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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六章:安葬

    即墨蛛阴抬首淡淡的看了一眼,动了动唇角,涌至唇边的话又及时改成:“那两名入侵者的死活我不在意,但是……晏佑必须死。”

    “我明白的,皇叔。”

    ……

    ……

    陵天苏扛着两具冰冷的尸体回到了白云阁的阁楼下方庭院之中,沙海楼之中,不见任何绿植,自然无花也无树。

    陵天苏挑了一处平沙之地,依傍着一处石亭,将他们二人葬在了一处。

    他们与宋鹰、司徒兰有着同袍之情,但陵天苏并非宋鹰,吴婴也非司徒兰。

    今日将之埋葬,只为当日开启沙海楼大门之时的相逢之情。

    在修行的世界里,多是生离死别,沧海桑田。

    可陵天苏并非悯善之人,自然不会浪费过多的情感去感怀两名死去的萍水相逢之人。

    在陵天苏反身折往阁楼之中时,他甚至连块墓碑都未刻立。

    尘归尘,土归土,生命轮回,永无止境……

    既是杀手,曾经的故人已去,自然再无人去记他们二人的名字。

    回归白云阁后,已经是下半夜。

    一切都归于安静。

    在仅剩的一日时光里,陵天苏格外珍惜时间的从吴婴那学来了那一道七芒星杀符。

    沙海楼,第三日。

    楼主一声令下,但凡安魄境的沙海弟子皆必须前往二层沙海楼宇之中待命。

    陵天苏知晓,这一个命令定是与天阙楼楼主有关,还在几日前为了获得旬堂主的重视。

    陵天苏早假借宋鹰之身份将自身实力提升到了安魄境界,再加上他为寻风堂分舵主的身份,自然有着资格进入沙中二层楼。

    只是司徒兰在寻风堂内,众所周知,实力不过凝魂境,若是这个时候也找个借口提升修为怕是过于引人注意。

    只是吴婴这个强大的战力自然不可能将她留在这白云阁中荒废,陵天苏便寻思着,自己好歹现在也是个分舵主了。

    作为宋鹰的角度而言,带上一个两个的家眷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于是在第三日清晨,整装待发时,陵天苏配着一把沙海楼专属的长剑,剑柄之上雕刻有一朵不甚明显的沙漠之花,依兰花。

    二层楼的入口像是一个深嵌在地面的一扇巨大塔门,呈六棱形状,由黑色基石积累而成的石阶一道道的连接如那黑暗深处。

    铺面而来的干燥微风带着淡淡的血腥肃杀味道。

    陵天苏看到以沙海楼楼主孟七轩为首,立于入口之中,而他身后则是静静立着三人。

    天阙楼楼主四肢的锁链依然在,只是锁链另一端的巨大铁球已经被拆卸下来。

    而小叶子和赫连,则是紧跟在自家楼主身后。

    小叶子依旧是那一身宽大黑袍裹身,像是一个小贼一样,那张可爱呆板的小脸在黑袍帽檐之下包得是严严实实的。

    不过看她站立姿势便已经知晓,她那断裂受伤的双腿已经恢复。

    赫连更是厉害,站立姿势挺拔如松,腰间配着那把明晃晃的玄刀,手掌气势威严的压在刀柄之上,面色肃然。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赫连还是此处众多杀手之中的一员呢。

    哪里还像是一个俘虏的模样。

    在孟七轩一步步走进台阶之下时,黑暗之中,石壁两侧的灵石似是被什么激发点燃,照耀出明亮的光芒来,将那黑色基石都衬得亮堂堂的。

    而那三名俘虏在身旁一圈沙海楼弟子的羁押下,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陵天苏与吴婴并肩而立,亦是准备跟上,好趁机浑水摸鱼一番。

    谁知刚没走出两步……

    “站住!”

    就被守在塔门两侧的两名弟子拦住去路。

    陵天苏呃了一声,正欲掏令牌,便听到其中一名弟子沉声呵斥道:“楼主的命令你是没听清吗!安魄境才可入二层沙楼!”

    这可真是有些难办了,看此人不容置疑的语气,看来三言两语之间还真是不好带吴婴进去啊。

    陵天苏目光一转,恰好看到身侧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欲进入阶梯之下,他忙叫住那人道:“旬堂主,旬堂主,留步。”

    那人果然留步,回首看着陵天苏道:“何事?”

    陵天苏没有多言,只是冲着他悄悄的指了指身边的吴婴,一切尽在不言中。

    旬堂主是个聪明人,立即会意,皱眉道:“你以为这是组织踏春游玩吗?还可以随意携带家眷?这可是楼主大人的命令!你小子是色胆包天了,楼主的命令也敢违抗质疑!”

    说完,似是不屑,有似是想要表决一下对待楼主的忠诚之心,这位旬大堂主愤愤一个甩袖,正欲不予理会的甩袖而去。

    看到他这副姿态,陵天苏暗自磨了磨牙。

    “让他们进来吧……”

    一句轻飘飘的言语,不禁让守门两人脸色微变,随即恭敬见礼。

    “见过兰泽殿。”

    晶石光辉的映照之下,一袭蓝衣翩然而来,淡然如玉君子,鬼魅如?辜讶恕?/p>

    来着不是那套着双容外壳的七皇女又是何人。

    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她目光微微斜视,淡淡的瞥了一眼陵天苏,与之擦肩而过,缓步进入阶梯之中:“那两名弟子是我的人,无妨。”

    那两名守门弟子面面相觊了片刻,哪里还敢有半分嚣张气焰,忙侧身请路道:“二位请。”

    走在前方的旬堂主就像是一只僵硬的鸭子,甩袖的动作也只行了一半。

    他面色讪讪的看了一眼即墨兰泽,干笑一声道:“原来兰泽殿看中了这二人,真是的……呵呵,看着笑话闹的,您若是提前知会属下一声,又怎会有方才这等子事发生嘛。”

    即墨兰泽目不斜视道:“我如何行事……还需要向你知会?”

    旬堂主背脊顿时一凉,不敢再继续接话,忙伏下腰身,让她先行而去。

    直至那道如玉身影渐渐没入灵石光芒之下,他面色才渐露一丝难看来。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陵天苏,低声道:“莫以为你小子攀附上了兰泽殿便前路光明了,要知道这沙海楼是楼主的沙海,而并非那些外来者的。

    咱们与阴刹皇朝之间的交易也不过是一朝一夕,你小子想战队伍,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陵天苏失笑道:“纵然如此,在这短暂的合作时光里,足够我讨好那位大人的了,而那位大人心软的很,若是我软磨硬泡一番,堂主大人能够给我的这个分舵主之位,怕是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对于陵天苏而言,借用宋鹰这个身份也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

    所以对于眼前这个贪功激进的旬堂主,他可是不怕得罪的。

    旬堂主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陵天苏怒道:“你……你小子竟然还敢觊觎本堂主之位!你该死!”

    陵天苏不屑一笑,与吴婴缓缓跟上队伍。

    二层沙海楼之中,空气浓度明显比外楼要稀薄不少,密集的黄沙深处,如此稀薄的空气。

    若是换做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待在这里,怕是撑不了多久。

    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尽数来至二层楼中,陵天苏才知晓了这沙海楼的底蕴。

    黑压压的人头,光是粗略一数,怕是也有整整三百人吧。

    如此庞大的安魄数量,即便是放在永安城,恐怕也能够组建而出一个无法令人小视的实力来。

    陵天苏看着高台之上,晏佑三人被安排在一处阵法之中。

    随着孟七轩捏碎三道晶石,阵法被激发,地面之上顿时升起三道光束牢笼,将他们三人分别隔绝而开。

    一时间,三百人场地之中,安静异常,无一人敢私自出声。

    因为他们都在等着楼主的发言。

    “咳咳……晏佑,你可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孟七轩的气色苍白,看着就像是重病缠身已久的文弱书生一般。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晓这看似如同病弱书生的身躯之下,蕴藏着怎样恐怖的杀人之能!

第七百六十七章:反水

    天阙楼楼主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讨打模样。

    他呵呵一笑,语气却是格外的认真:“本楼主是何结局,可不是由你来定。”

    孟七轩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眼底是何情绪,他的语音在幽暗的石台之上显得有着几分森冷。

    “我以为三日阶下囚的时光,能够让你足够明白自己此刻时没有权利选择的。”

    晏佑面容一肃,看着他道:“你既然发问,那便意味着我有回答选择的权利。”

    “你没得选。”

    孟七轩语气笃定,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叶离卿与赫连周身的光束牢笼在朝着他们的身体慢慢归拢而去。

    陵天苏看着那光束,眼眸深眯,即便相隔甚远,但是他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光束的恐怖威能。

    他相信,那阵法中的光束,能够切开一名安魄境的躯体。

    而叶离卿和赫连的周身却整整有着二十道光束。

    孟七轩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说着:“你若不甘愿自裁献身,你这两名弟子,我会当着我众多门徒将之切成无数块。”

    晏佑似是没有察觉那光束牢笼的缩拢一般,他拍了拍衣摆,索性席地而坐,摊了摊手掌道:“你现在是这里的老大,你怎么高兴,你就怎么来好了?”

    孟七轩背光站着,一张三分神似晏佑却绝不普通的面容之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他低声冷漠道:“我以为你是一个爱惜弟子性命的人。”

    叶离卿神情木讷的看着越缩越小的光束牢笼,漆黑的目光无悲无喜更无惧。

    好似此刻像一只被捕猎物被关押在牢笼之中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赫连面无表情的半阖着眼眸,手掌依旧稳稳压刀,即便是那光束缓缓而来快要触及他的衣角,神色都并未产生一丝变化。

    晏佑皱了皱眉,似是意外:“我原以为你是这世上最讨厌也是最理解我的人。”

    本是一体而分裂出来的人格,孟七轩终是因他而诞生的,所以他说他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并不为过。

    孟七轩余光扫视了他们二人一眼,毫无情感的冷呵一声,目光微嘲道:“也是,天阙楼楼主是立于九重天阙上的顶端人物,惯来是瞰俯众生,最是无情。”

    对于孟七轩的对他的点评,晏佑并未出言反驳而是静静的看着他。

    “可是我不一样!”

    孟七轩声调微扬,目光定定的看着晏佑,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比你出色,比你更会识人,我有着惜才之心,我有心,不似你那般无情,所以……”

    孟七轩笑了,一张冷漠脸上出现的笑容看着竟是有着几分悲凉:“我比你更适合当一个人。”

    孟七轩笑了,而晏佑那张天生一副笑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消失。

    他缓缓眯眼,眼角流露出一丝冷冷意味:“这是你沉压多年的心理话吧,说得很好,也很有道理,所以呢?你还想说些什么?”

    孟七轩目光之中宛若含着两团疯狂的火焰,可他此刻面上神情却是冷淡如冰。

    他缓缓后退两步,郑重的朝着眼前晏佑行了一礼,低声说道:“我十分中意你身边这两名弟子,方才我便说过,我有着惜才之心,所以为了这两名弟子……请楼主一死!”

    陵天苏还从未见过哪个人能够挟持着他人的弟子来逼迫对方自杀还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的。

    那表情神态就仿佛在说,你不去死,就是你害死了你这两名弟子!

    不知是不是陵天苏的错觉,视线恍惚而过的瞬间,他似是在晏佑眼底深处,看到一丝失望的涩然。

    而后晏佑平淡的声音响起:“这便是你的为人处世方式?强压两条人命在我的头上,你便是你的有情知道,当真是悯善啊……”

    晏佑目光讥讽嘲弄:“惜才,你觉得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在我死后,还会效命于你吗?”

    孟七轩平静道:“我不也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

    晏佑神情一只,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

    “所以……”孟七轩身体微转,看向叶离卿和赫连的目光虽然冷漠,但是并未带任何杀意。

    他缓缓开口,语气是极为认真的询问:“你们二人可愿追随我?”

    在他发问的瞬间,那光束合拢的速度渐缓渐慢。

    赫连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仍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的模样。

    叶离卿身体动了动,从陵天苏这个方位看去,可清楚看到她一只小手伸到怀里似是在掏着什么,这不加以遮掩的危险动作不禁让台下所有沙海楼弟子目光警惕起来。

    杀机渐渐弥漫浓重!

    而孟七轩神色不懂,缓缓抬手间,三百余人弥漫而出的杀机瞬间散去。

    他极有耐心的看着叶离卿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小牌子,那牌子上还残留有汪汪油迹以及一些粘在牌面上干结的面饼残渣。

    不难猜想到这小姑娘平日里对待这天阙楼地位与身份象征的牌子是有多么的不走心,感情你吃完饭都不洗手直接抓牌子的吗?

    孟七轩:“……”

    陵天苏心中失笑,看着他那可爱的傻妹妹手指勾着牌子的吊绳在孟七轩的面前晃了晃,说道:“可是我的是天阙楼的牌子,平日里带着一个牌子就已经很麻烦了,不想再挂一个牌子了。”

    孟七轩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眼底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无妨,你便拿好这个牌子,待晏佑归去以后,天阙楼易主,你拿谁的牌子都一样。”

    叶离卿哦了一声,将牌子重新收好,然后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道:“那你先有本事送我们楼主上路才是。”

    孟七轩眼底笑意更浓:“他若是上了路,你可愿成为我名下弟子。”

    叶离卿想了想,然后点头认真道:“只要有榜单接,有银子拿,日常照旧,我自然是愿意的。”

    听着如此大逆不道的欺师灭祖之言,晏佑并未过多动怒,只是笑骂一句:“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

    孟七轩明显很喜欢这个答案,慢慢朝着叶里倾归拢而去的光束牢笼终于停顿下来,但并未散去。

    而就在此时,赫连也开口说道:“我觉得师妹想法甚好。”

    于是,禁锢赫连的光束牢笼也停了下来。

    当然,这副没骨气的模样,自然是引得了台下众人纷纷鄙夷的目光。

    包括那位七皇女即墨兰泽,她亦是皱眉低头喃喃道:“这就是那臭小子的妹妹?性格风骨可真是天差地别,那小子虽然卑鄙下流无耻肮脏,不过也是个为了朋友遗躯愿以身犯险殊死一搏的人物,怎么他家妹妹就这么反骨的吗?”

    陵天苏耳朵动了动,将她这一番话尽收耳中,下意识的喃喃重复了一遍:“卑鄙下流无耻肮脏?”

    搞什么?虽然他的手段是下作了一点,但不也是只假象威逼一番吗?

    他可没想着占一个死人的便宜去假戏真做。

    但是最后那两下撞得他脚跟发软,也不知是谁家皇女姑娘这么无耻胆大。

    即墨兰泽将陵天苏的喃喃之语捕捉入耳,登时面色薄红的瞪了他一眼。

    “今日以来,你便一直攻心于本楼主,为的就是让本楼主丧失生存**,可你也说了本楼主是无情之人,又岂会中你下怀。”

    晏佑又恢复了以往懒洋洋的做派,说道:“我若不死,你便收不了天阙楼,更收不了我这两名弟子,想要当二楼共主,你还嫩了点。”

    孟七轩冷冷一笑:“你所谓的无情之道,不过是贪生怕死的一个借口罢了。”

第七百六十八:鬼狱魔藤

    语毕,他取出一道乌青令牌,令牌之上刻有一个骷髅头的模样。

    黝黑的骷髅眼眶之中,随着他一指点在令牌之上,倏地染起了两道碧绿的火焰。

    本是死物的令牌,那只骷髅头忽然就好似活了过来一般,森然的牙齿咔咔的起伏,齿间爆发出森然凄厉的猖狂大笑之音。

    那声音无比刺耳难听,就好似一只森然白爪在不住的挠刮着一枚厚重锈铁一般,不禁让人莫名心生烦躁杀意。

    那是什么?

    陵天苏有心发问,可看着即墨兰泽那淡淡了然神情又怕一时暴露身份,倒也并未多加询问。

    他又偷瞥了一眼吴婴,她此刻正半眯着眸子,眼神冰冷。

    而台上晏佑则是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幽光闪烁复杂,死死的盯着孟七轩的脸,沉声道:“你果然养了鬼狱魔藤!”

    孟七轩手掌一松,手中骷髅铁令牌便坠了下去。

    高台上亦是用黑色基石打造而成,光滑漆黑,并未见到一丝凹凸痕迹。

    可当那令牌坠入地面时,宛若有一个万斤中的大锤,狠狠捶打上去一般。

    骷髅令牌深深嵌入黑色基石地面之中,那尖锐的凄厉鬼叫声也随之安静下来。

    “鬼狱魔藤是上天赐予我自由的机缘,既然我有幸见得,为何不能养?”

    孟七轩面无表情的笑了笑,他缓缓平抬起右手手臂,腕间仍缠绕着一圈圈白色的纱布,那是叶离卿一剑挑断他手筋造成的伤势。

    可看他如今神情,似是不以为意。

    掌心浑厚古朴的元力灌注至深嵌高台上的令牌之中。

    轰隆隆!!

    那黑色基石缓缓分裂开一道裂缝,裂缝之下,不仅仅只是余下七层楼的风景,还有那七层楼更深处的黄沙地底。

    沙沙沙!

    那是什么在攀爬向上的声音,只见孟七轩缓缓蹲下身子,将手掌对着那道正在缓缓裂开的裂缝伸去,好似迎接一般。

    晏佑冷声道:“你真的是疯了!”

    孟七轩冷笑道:“我疯了……那也是你逼的。”

    一只枯黄干裂的藤蔓有着成人三指粗细,终于至那漆黑的深处疯狂蔓延而出,狠狠扎进孟七轩的手腕之中。

    陵天苏甚至能够看到那枯黄干裂的藤蔓之中,附带有着深沉的细密黄沙。

    晏佑叹了一口气,目不斜视的说道:“已经看够了,已经够了……”

    那日在铁牢之中,孟七轩定下了三日期限。

    晏佑在那时对叶离倾还有赫连说,还剩三日,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这位楼主。

    如今他说已经够了……

    从那荒凉破败的客栈之中,被抓捕时从未有过一丝反抗的赫连与叶离卿分别拔出了刀与剑。

    陵天苏低头看着地上由黄沙铺就而成的大地,开始如沸水一般滚腾不安起来。

    奔腾似海的刀气与剑气分别在那两道光束牢笼之中绽放出惊艳的气场。

    两只六臂天鬼法相自赫连与叶离卿二人的头顶上方浮现,六臂狂舞之间,竟是生生将那足以割开安魄肉身的光束牢笼直接撕裂崩开。

    二人纷纷自由。

    孟七轩面上难得浮现出了惊诧之色,随即他陷入短暂沉思,然后十分钦佩的看了一眼晏佑,说道:“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是不得不承认你的了不起。”

    原来,晏佑并非自作愚蠢,将这两名得意门生带入这龙潭虎穴来送死,原来他是知晓自己将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

    便在最后的几个月里,将这两人带在身边,传授自己的毕生所学。

    而这两名弟子也却是不负所托,将孟七轩的‘**天鬼道’学以致用到了这般地步。

    素来木讷看似笨笨的叶离卿率先出手,她口中清叱一声,一步抬出,似有秋风托足,脚下步伐如风难测。

    头顶上方的六臂天鬼法相三只眼眸人性化的凝起,融于她手中的墨魂剑中。

    庞大的鬼身消失不见,唯独剩下漆黑剑身之上的三只猩红鬼目。

    孟七轩腕间与深渊连接着的那根枯黄树藤直接在这凌厉无双一剑之下,斩断!

    “吼!!!”

    深渊之中,掀腾起一道腥厉狂猛罡风,以及邪狞痛苦的魔物咆哮之声。

    那一截枯黄树藤如被人斩伤的灵蛇一般,疯狂的倒退回了深渊之中。

    而断在孟七轩手腕上的那一截树藤,正哗啦啦的淌着鲜血,而那鲜血并非源自孟七轩,而是那树藤自身的端口之中喷薄而出。

    晏佑目光愈发深沉而失望:“你究竟杀了多少人,竟是让这鬼狱魔藤成长至这般程度。”

    “不多,也就是这几年沙海楼接单必杀之人,都被打断四肢活捉至此,喂养了那大家伙而言。”

    孟七轩若无其事的伸手将插入腕间的那一截喷血树藤拔出体外,看似随手扔了出去。

    但那扔出去的方位极其刁钻,正是叶离卿驰来方向。

    原本软趴趴的树藤在他的扔掷之下,竟是化作如同枯黄利箭一般,呼啸而去。

    赫连沉喝一身,手中上品玄刀爆发出雪亮的刀芒,一刀撩起天鬼之势,直劈而下。

    “锵!”

    宛若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刀落藤断,而赫连也被那树藤上力量震飞而出,虎口震裂。

    而那一刀两段的树藤,前端部分,仍是去势不减的狠狠钉入叶离卿的肩窝之中,直径贯穿,带出一道凄厉血长的弧度。

    陵天苏浑身一震,看着叶离卿手持长剑,终是难以稳固身形,狠狠的自高台上跌落而下。

    他的目光骤然冰冷,一步猛然踏出,就要出手之时,肩膀之上骤然搭上一只冰冷的手掌。

    陵天苏动作一顿,侧目看去便对上即墨兰泽那双异色瞳孔。

    她语气幽然,缓缓而道:“你要上去帮忙?”

    而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亦是有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吴婴的毫无温度的声音凉凉响起:“你……给我放开他。”

    即墨兰泽没有放开他,是陵天苏自己抬手将那只手掌挥落,正欲说话时,即墨兰泽又再度说道:“上方的战斗不是你们能够插手的,在急于功利,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陵天苏心想,自己终究还是高看了这娘们的智商,感情她是以为自己贪功冒进,想强出头。

    嘴角扯了扯,陵天苏刚想说不是这样的,我是那边小姑娘的哥哥,是要去救她来着。

    事到如今,他已经暂时解决了此间最强的即墨蛛阴,光是对上那名沙海楼楼主与这位傻里傻气的七皇女。

    他与吴婴合作联手的话,想必胜算不会太低。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三百名弟子之中,一位极不起眼的沙海楼弟子犹如蛟龙出海一般,腾然而起,手中银枪硕硕,奔雷流窜,枪尖朝着孟七轩的背心直点而去。

    但看这位沙海楼楼主浑身黑袍疯狂鼓动,犹如被狂风吹动一般,逆风而起。

    锋利的枪尖点在轻柔的黑袍之上,枪尖上的雷花将黑色衣袍直接撕裂,继续向下,却终究止于肌肤之上,无法撕开他的身体。

    孟七轩满目阴沉,回首一掌,掌风竟是将银枪之中爆发出来的滚滚雷声都有所压制。

    “你终究还是混了进来,吴婴太子!”

    长枪再挽,雷浪紫光闪烁,劈头迎着掌风扑盖而下。

    孟七轩不闪不避,拖着一身沉疴伤势,直面迎上。

    一时间,雷浪沸腾不休,光暗之影交错不断,枪鸣之声如龙,掌风之音如虎。

    看着一下子缠斗打得火热起来的二人,陵天苏眨了眨眼。

    孟七轩说啥?

    吴婴太子?

    那人怎么可能是吴婴太子呢?

第七百六十九章:娘子,这把剑送你

    吴婴不是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吗?还有那银枪……不是吴婴与他在雷重之**同闯阵获得的雷枪御邪吗?

    怎么会到了此人手中?

    正疑惑间,即墨兰泽已是站不住了,身影一闪,便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陵天苏一脸错愕的看着吴婴,传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婴双臂环抱,似笑非笑的看向陵天苏,亦是传音回应:“你说呢?”

    陵天苏盯着她那双幻术遮掩下的漆黑双瞳良久,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术法痕迹,惊呼传音道:“你对那人用了术?!”

    吴婴道:“嗯,不过是小小傀儡术罢了,那人如今受我控制,可惜肉身太差,只能发挥出我自身实力的五成功力。”

    陵天苏嘴角抽了抽,“小小傀儡术?我记得那可是上古秘术吧?”

    吴婴睨了他一眼,道:“想学的话,这次出去以后我再教你。”

    陵天苏问道:“你何时弄的这么一个傀儡出来的?”

    “就是在你昨夜去见即墨蛛阴的时候,我闲着无聊随手抓了一个沙海楼弟子,充当傀儡。”

    陵天苏自然知晓宋鹰、司徒兰这两名弟子身份越晚暴露越有妙用,不由暗自给吴婴竖起了一枚大拇指:“干的漂亮!”

    吴婴轻咳一声,似是不屑这等浮夸赞扬,转身目光投向战场之中。

    幽深的瞳孔术法不断,精湛的操控着台上那具傀儡之身。

    只是莹莹耳垂,不知何时泛起了浅浅粉红之意。

    即墨兰泽加入战场以后,就被傀儡吴婴疯狂针对,一杆银枪奔急如霆,招招攻势凶猛的朝着她周身要害之处点去。

    而即墨兰泽是阴灵之体,生来便对于那些煌煌雷霆等天地无上神威之物有着极为明显的反制性,自是对于那柄天然雷淬而成的灵枪有着一丝忌惮意味。

    动作也不由下意识的闪躲起来。

    而赫连与叶离卿虽然受伤倒地,但也很快卷土重来,极具配合的一左一右走位于假吴婴两侧,时而帮助化解孟七轩攻克而来的凌厉掌风。

    而孟七轩明显状态不佳,纵然有着通元境界,可在一损俱损之下,他的气息愈发不稳,攻势反而还不如即墨兰泽的猛烈。

    而即墨兰泽虽然经验浅薄,但战斗天赋却是惊人的强大,在持续而战的防守之下,她竟是慢慢的捕捉到了假吴婴的攻击手法与招式。

    从一开始的被动转为适应,最后开始反攻。

    而只有安魄境界的叶离卿和赫连明显开始招架不住。

    陵天苏看得有些焦急,传音道:“这个假吴婴还是不行啊,她的招式太古板僵硬了,不知变化,很快就会被即墨兰泽抓住破绽的。”

    吴婴道:“那是傀儡,用术法控制的傀儡,能够骗过他们的眼睛已是难得,那毕竟并非我自己的身体与思想,控制起来自然有些僵硬。

    你看准时机,那孟七轩已是重伤之身,不足为惧,倒是那即墨兰泽,看得出来在短暂的战斗交手之后,她有着极大的进步,我们只需趁其不备,将她拿下,这场内斗之战便可结束。”

    陵天苏暗自点了点头,可心中却在想,这场战斗真的有这么容易就结束吗?

    会不会过于简单了些?

    隐隐约约间,陵天苏似是遗漏了什么重要一点。

    而高台之上的战况,正如吴婴所说,那即墨兰泽天赋超凡,少有磨炼的她稍做打磨很快便初显峥嵘。

    她反守为攻,一柄漆黑长刀不在她手中绽放刀芒,而是在她意念操控之下,逆空飞舞,飞速旋转成急。

    刀锋之上的邈邈黑气成象,将孟七轩周身袭来的致命攻击尽数化解完美,且死死压制住左右两边极有配合力的天阙楼二人团。

    嘭的一声巨响,即墨兰泽黑发狂舞,举起拳头一拳将前方攻来的银枪强横压成一个恐怖的圆弯弧度。

    而假吴婴轻喝一声,握着长枪的两只手掌亦是顺着对方的拳势狠狠下压,磅礴的元力化作两道紫色长雷,萦绕枪身而上。

    被压弯的长枪骤弹而起,再次崩得笔直。

    而即墨兰泽的拳头并未离开枪身,她高声唤道:“绝命!”

    绝命为她刀名。

    被呼唤出姓名的长刀兴奋长颤,破开重重厉风雷霆,急斩而去。

    而假吴婴眼瞳一阵猩红,似即将有鲜血破开眼球,流出眼眶一般。

    短暂一瞬,终有血光流出,但并非是眼瞳中的鲜血,而是血歌。

    血歌剑出!

    戾气横生,在虚荡的空间之中,似有一只蛰伏了千万年的恶鬼自血域鲜血长河之中睁眼苏醒一般。

    血红的剑身飞驰刺出,剑尖之上似有残月冷芒,二人之间的距离极其之近。

    血花四溅!

    假吴婴一只左臂被绝命直接斩断,凄惨飞出,在厉风之中,尚未落地便被搅碎成泥。

    而面对朝着自己胸膛刺来的一剑,即墨兰泽面容沉重,不容有半分思考时间,朝着身后台下,一撤再撤!

    而台下之中,无数弟子惊叫一声,纷纷撤退不敢硬接。

    因为在那戾气暴涨的血色剑意之下,无人敢近身。

    陵天苏眼皮一抬,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闭眸沉思的吴婴。

    这家伙,竟是将那蠢皇女往他这个方向逼来,当真是好心机啊。

    吴婴辛苦创造出来的机会,陵天苏自然不会放过。

    他一等再等,直至那把血歌剑即将插入七皇女的胸膛之中时。

    他脚步一个闪滑间,便落到了即墨兰泽的身后,长臂一揽,将之冰冷腰身稳稳揽入怀中。

    另一只手掌则是出手如电,一把狠狠握住那把血色长剑剑柄。

    而锋利的剑尖,则不过是撕裂开一抹蓝色衣衫,露出几抹细腻苍白肌肤。

    陵天苏俯首之间,眼瞳玄玄,荡漾出一抹奇特异彩的瞳光,可眼瞳深处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极其容易让人沉沦其中。

    即墨兰泽的战斗进步的确有着飞速的进展,但是陵天苏知晓她的弱点是什么,自然投其所好,毫不犹豫的使用上了魅瞳术。

    一只闭眸沉思的吴婴似有感应的睁开了如电眼眸,冷冷的看着落在即墨兰泽腰间那只手臂之上,气息莫名森然起来。

    即墨兰泽毫无防备的就对上了那双眸子。

    腰间手掌的温热让她身体不由自主的酥软几分,然后这位七皇女阁下,就在众目睽睽三百名弟子震惊的目光之下,她宛如投怀送抱一般,竟是生生软倒入了那位普通弟子的怀中。

    陵天苏缓缓低下了头,将唇慢慢靠近她的脸庞,似是在这生死战斗之际,这小子还想偷香窃玉的亲上一口。

    即墨兰泽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目光诱惑,那晚假山之中的场景又再度重现一般的浮现至她的心头。

    呼吸骤然就急促起来,再陵天苏的慢慢靠近之下,她毫无防备地身体骤然一僵,紧接着嘤咛一声,十指似是抽搐一般无力的捏紧了衣衫,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她双目大睁,腰间熟悉的酥麻符意瞬间让她知晓了眼前此人的真实身份。

    可口齿僵麻之下,她根本无法发声。

    而她此刻正以整个脸颊埋入他怀中的娇羞姿势背对着身后三百名子弟,即使仰头瞪他,众人也无法看到她眼神中的含义。

    陵天苏反手将她打横抱起,走至吴婴面前,将那柄战利品血歌剑献宝似的递到吴婴面前,笑容灿烂道:“娘子,这把剑送你。”

    旬堂主早已是目瞪口呆,惊叹于这小子的勾女手段。

    这特么真是逆天了,怀里抱着一个,这手里又接着勾搭着旧爱,真是奇男子啊。

第七百七十章:她很舒心

    而且这小子也忒胆大了些吧,那可是血歌剑啊,他居然就这么徒手接过?

    还当着那位越国吴婴太子的面转赠给自己的女人,这怕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吧?

    吴婴亦是嘴角抽抽,似是被那一声‘娘子’称呼狠狠酸到,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那把剑。

    旬堂主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竟是不知自己堂下的分舵主何时与这位兰泽殿勾搭到了一块,竟然甘愿让她甘愿投怀送抱。

    这若是再让这小子夜半吹吹枕边风,那还得了!!!

    前段时间,他刚黑了这小子一枚圣元金玉果,这样一来,追风堂的位置岌岌可危啊。

    眼看着陵天苏好整似暇的‘抱’着那位毫发无损却不去挣扎半分的即墨兰泽,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上位成功。

    而此刻高台之上,沙海楼楼主一对三敌,假吴婴断了一臂非但没有半分退缩,反而还好似激起了他眼底的凶杀之意。

    纵然血歌剑不再手,可在他单手扬起举过头顶的瞬间,染血的手掌之中握住了一团雷光。

    雷光周身散发出来的恐怖雷霆撕裂之力将他手臂上的衣衫尽数撕裂,掌心杀机澎湃,左臂血流如注,脚下猛然一踏间。

    他便已经来到孟七轩的头顶上方,手掌呈着无上浩瀚雷意,朝着他的脑袋直拍而下。

    而叶离卿与赫连左右迎合而上,将孟七轩的退路封死。

    “保护楼主大人!”

    随着一名堂主的一声令下,台下观战的三百名沙海楼弟子再也坐不住,纷纷拔出武器,蜂拥而上。

    面对假吴婴雷掌澎湃袭来,孟七轩低咳一声,脸色苍白至极,束发的黑色发呆直接在雷光撕扯之下散凌而去。

    若是以往,他必然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可为了控制住一个晏佑,他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在战斗之前便已经是重伤之躯,没了即墨兰泽这名强大的通元境辅佐,他明显变得极为吃力。

    一名安魄境的沙海楼弟子最先涌上高台,没有丝毫犹豫的以自己身躯为墙,在两名同僚的双掌推送之下,他成功的替孟七轩挡下那一记雷记。

    安魄境的肉身直接泛起通紫的光芒,然后如同泡沫炸裂一般,支离破碎。

    孟七轩怔怔抬首,只能够看见那名弟子最后一刻崩毁的身躯,甚至连他是何模样都没来得及看清。

    而被叶离卿和赫连封死的后路也在众多弟子的帮忙缠斗之下,打出一道突破口。

    孟七轩单膝跪地,低喘一声,然后毫不犹豫的自那突破口中撤离而去。

    而不知是否断臂伤势过于沉重的吴婴,没有一丝喘息还施展出方才必杀一击,不过杀死的只是一位无名小卒而惹怒心神。

    双目赤红的怒吼一声,明显后继无力的喷出一口鲜血,便被三百安魄的人潮所淹没。

    孟七轩降落至了台下,目光沉沉的看着陵天苏这个方向,低沉而危险的声音缓缓响起:“七皇女弃战而逃,实在是有违人道啊……”

    即墨兰泽此刻若是能动,想必是要气得脸都歪了。

    而此刻陵天苏的那只温热的手掌还不断的在她腰间暧昧游走,看似抚摸,实则实在疯狂的打入一道又一道的符自她体内,让她根本无力动弹。

    而那小子居然还这般该死的说道:“心有所牵,在生死战斗之下,自然无法抛诸一切身心的去享受战斗了。”

    孟七轩嘴角冷酷勾起,目光冰冷:“你的意思是对于阴刹皇朝的七皇女而言,本该沉浸于生死战斗的快感却还不如你的一个怀抱来得让人舒心。”

    陵天苏十分无耻的点了点头,抓起即墨兰泽一只僵硬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肩膀之上,笑道:“她现在就很舒心。”

    舒心你大爷!

    即墨兰泽愈发肯定了要一刀切了这小子的想法。

    以孟七轩的眼力见,自然不可能看出此刻即墨兰泽的反常状态,眼眸深眯间,似有断海翻浪一刀破空斩来。

    无人举刀,但那刀意却是真实存在,刀意并非如雨般漫天而急骤,但却无比狂暴霸道。

    似是凝聚了此刻孟七轩身为通元境的尽数修为而斩来的一刀,刀意瞬间席卷散漫而去,将整个地面斩平刮去十丈不止。

    陵天苏额前刘海疯狂舞动,应衬这幻术下那双平凡眸子。

    他保持着坐地姿势不动,他当然知晓在绝境之下孟七轩施展出来的这一刀会有多强。

    强到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就接不下来。

    可他接不住,不代表着有人接不住。

    “呛!”

    似是悲壮山河的战歌在晨暮的钟声之下响起,伴随着清朗剑吟之声。

    血色中的血歌。

    血狱中的恶鬼。

    而此刻握着那把恶鬼之剑的是……自地狱浴血而来的吴婴。

    致命刀意最终在那一剑之下,化作流萤拂面,轻柔的斩落一缕漆黑发丝,飘落到了怀中即墨兰泽苍白僵硬的脸庞之上。

    有些痒……

    而此刻的吴婴,手中握着陵天苏亲手递给他的血歌剑,白衣胜雪也无法给她那张俊美邪肆的面容带来一分圣洁之意,如黑海一般的眼眸渐渐酝酿成一片深沉的血海。

    剑锋如血,戾气滔天。

    在一息过后,如血的剑锋开始真的淌落鲜血。

    因为血歌剑轻松的贯穿了这位沙海楼楼主的胸膛。

    黑袍被血污浸湿后不见有多明显,从陵天苏的角度看来倒像是寻常的水罐子打翻在胸口上。

    可顺着剑锋滑落的一颗颗殷红血珠,让孟七轩喉咙间发出一丝沙哑难耐的低吟声。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从自己胸膛探出的半长血红剑尖,眉宇之中有着隐忍的痛楚,他微微牵动一下嘴角,似是想笑。

    可是他并非晏佑,他天生就不是一个爱笑的脸。

    随着剑锋淌落的鲜血在他身前形成一滩浅浅血河,剑锋微转间,似是要抽离出去。

    他低咳一声,呛咳出一口凄厉鲜血,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终究没有露出半分笑容来。

    他忽然抬手,不顾血歌剑的锋利割破手掌,他死死扼制住剑锋,不让吴婴拔剑。

    高台之上,早已是杀红了眼,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注意这边他们即将垂危的楼主大人。

    流淌的鲜血不知被什么神奇的力量止住,他拼劲全力的死死扼住剑锋,喉咙深处响起不明意义的诡异音节。

    剑锋与伤口之中,代替鲜血喷薄出无数丝缕一般的血色薄雾,伴随着薄雾缠绕剑锋。

    吴婴面色微变,手中血歌竟是不受控制的疯狂战栗起来,好似在恐惧着什么。

    一阵阴骘至邪的气息席卷全场。

    孟七轩英俊冷漠的面容狰狞起来,他仰天嘶吼一声,终于松开剑锋,血淋淋的手掌朝着剑尖狠狠一拍。

    竟是将贯穿胸膛大半的剑锋狠狠拍出体外。

    陵天苏眼瞳微张,看着吴婴面色一白,整个人宛若被万斤重锤狠狠砸过一般,倒飞而去。

    吴婴反手一转,以剑插地控制身形,可她的身体仍是不受控制的一只倒退,剑锋在地面之上狠狠划出长长一条剑口。

    孟七轩身体一晃,以掌撑地,胸膛之中不断弥散而出血色薄雾似是他体内的生命本源一般,疯狂流泻归于天地之间。

    陵天苏面色一沉,那血色薄雾竟是给他一种极为诡异危险之感。

    他知晓,今日孟七轩不死,必会留下大患。

    方才还深情款款的环抱即墨兰泽娇躯,此刻却是被他极为嫌弃碍事一般的扔掷一旁,任由她僵硬的躺在那里。

    陵天苏站起身来,抽出长刀,本事有着沙海楼标记的那把专属配刀。

第七百七十一章:现在的他……很危险

    在他抽离出鞘的瞬间,化作的一把轻薄的短刀,散发着凛冽的霜意。

    刀锋晶莹雪白,简直就像是薄薄一叶承载着霜寒一般。

    陵天苏步步走向孟七轩,举刀正欲斩下他的头颅。

    “不要靠近他!!”

    就在这时,吴婴的声音远远传来。

    陵天苏也不知此刻心中哪里来的默契,竟是丝毫没有迟疑的用手中霜叶斩下大地,借着掀带而起的刀风,他身体灵巧翻转间,便已经与孟七轩远远拉开距离。

    孟七轩低头不屑嗤笑一声,喃喃道:“我多年苦修而来的本源精髓,可不会浪费在这小子身上,吴婴太子,你关心则乱了。”

    他缓缓侧首,目光冷冽的死死盯着吴婴,说道:“方才那小子接过七皇女我便觉得不对劲,我猜出他很有可能便是叶家世子,可万万没能够想到,本该在台上战斗的吴婴竟然会是他身边的一名女子,咳咳……”

    吴婴单膝跪地,面上沉重,握剑的手竟是随着血歌剑的颤抖而微微颤抖,似是在强行忍耐着什么痛楚一般。

    孟七轩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抹去唇角的鲜血,嘴角勾起道:“不过能够成功封印传说中的血歌,我似乎也不亏。”

    听到这句话,陵天苏心中一跳。

    下意识的第一时间放眼望去,过见吴婴手中的血歌剑,疯狂战栗。

    伴随着剑身慢慢归于平静,那血红色的剑体布上一层斑驳难看宛若血痂一般黑红交错的痕迹,就像是霉斑一样。

    而血歌剑中的戾气也随之封印消失,看着与寻常普通凡剑竟无多大差别。

    吴婴低头看了一眼手掌下的剑,然后慢慢松开,任由血歌剑孤单的插在地上。

    她看了一眼陵天苏,似是不放心的重复一遍:“不要靠近孟七轩,现在的他……很危险!”

    台上杀红眼的沙海楼弟子们终于意识到了这边的不对劲,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他们扔出那个血肉模糊的‘吴婴’尸体。

    因为在吴婴出剑的瞬间,全神贯注之下,她便接触了傀儡术。

    无了吴婴的力量支撑,那名假吴婴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天阙楼弟子罢了。

    “楼主!”

    旬堂主眼眸通红,看着台下重伤浑身是血的楼主,而那里原本他堂下的宋鹰和司徒兰哪里还有他们的半分影子。

    有的只是两个眼露杀机的白衣少年。

    身体一阵又一阵的冷意开始泛滥。

    竟是……竟是他们……

    那岂不是一开始便错了?!

    旬堂主忙收好手中兵刃,脚步忙不择路的朝着孟七轩方向跑去,正欲去搀扶这位重伤尊贵的楼主大人。

    他不是陵天苏,所以对于吴婴两次强调重复不可靠近的话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头之上。

    所以在他走近孟七轩周身范围的时候,他喉咙干哑的低吟一声,不可置信的顿住了脚步,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

    只能看着那血色一般的薄暮缠绕在自己的四肢之上,扎破皮肉,身体慢慢干瘪下去。

    一双眼眸也很快失去水分,眼眶深陷干枯,随着他无力倒下,两颗毫无色泽的眼球直接从他眼眶之中落了出来。

    孟七轩深深闭眸,谁也看不到他眼底是何情绪。

    场面一度安静,诡异得安静。

    “呵呵呵……”

    孟七轩沙哑的发出难听的笑声,可他面色却不见任何笑意,只有狰狞。

    他伤得很重,重到这时候哪怕是一个三岁小儿上去轻轻推他一把,他都有可能站立不稳随时跌死丧命。

    可是这时……就连吴婴也不敢近他的身。

    所以很遗憾,在这里,无人能够杀死他。

    孟七轩脚步动了,用尽全力的一步步艰难的朝着高台方向走去,黑色衣角的鲜血不断在沙地之上留下一串血痕。

    他一边摇摇晃晃的往前方走去,踏碎旬堂主的尸骨,轻轻喃喃道:“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陵天苏发现,他在说这话时,目光是死死盯着高台之上,光束牢笼之中的晏佑说的。

    他缓步艰难走至高台阶梯旁,阶梯很高,而他好似没了力气去抬脚,然后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之下,他趴倒下去……

    沙漠中的霸主,沙海中最锋利也是最尊贵的一把刀,竟然为了走上高台,他用了一个最卑微,最低伏的爬行姿态,缓缓而执着的留下一道血痕,朝着上方爬起。

    陵天苏目光一动,看到吴婴站着的身体微不可查的晃了晃,虽然极致细微,但是还是被他捕捉到。

    楼主浑身染血的身躯缓慢地不断攀爬着高台阶梯。

    而他手底下那一众三百多名弟子眼眶瞬间通红,竟是一时间同时弃了攻击叶离倾与赫连,纷纷举刀杀气腾腾的朝着吴婴方向攻去。

    陵天苏身形一晃,在昏暗厮杀的空间中带出长长一道虚幻青龙身影,瞬息便来到吴婴身后。

    霜叶归鞘,凛冬出!

    暗金的磅礴如山重势拔地高涨而起,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那铺天盖地袭击而来的一众杀手们纷纷翻卷倒飞出去,竟是连吴婴的衣角都并未触及一分。

    不知是否那暗金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分明毫发无损的吴婴身体却是向后微微一晃。

    虽然未达倒下的地步,但的确是很明显的晃动了一分。

    陵天苏将凛冬归鞘,一掌托住吴婴的背心,一手抓住她纤瘦的手臂,眉头登时大皱。

    “你怎么了?!”

    吴婴淡淡的睨了他一眼,眸中惯有的血腥凶煞如烟雾般弥散几分,她语气清冷:“我能有什么事。”

    说完,她手臂欲挣脱陵天苏的手掌。

    陵天苏紧皱的眉头并未松懈一分,他手掌微松,却并未让她挣脱开来。

    而是寸寸下移,用力握住吴婴那看似瘦弱无力的苍白小手。

    没有了衣衫的阻隔,陵天苏更为贴切的感受到了此刻吴婴身体的温度。

    冷得可怕!

    陵天苏知晓她是鬼婴体质,素来体温不高。

    但此刻触碰她的肌肤,却是像寒冰一般刺骨,感受不到半分温暖。

    陵天苏看着她那双血沉沉的双眸,再一次说道:“你怎么了?”

    吴婴似是受不了他那直视逼人的目光,微微转首,低头看着大地中的血歌剑,道:“没怎么……”

    陵天苏无奈,目光如炬的看向远方,漆黑的双眸之中电光四溢,他抬手便划出一道雷符。

    人群之中顿时炸起一道惊雷,一道银白长枪在雷霆之中炸腾而起。

    在陵天苏的精湛控雷之术下,不偏不倚,那把遇邪直径朝着他们旋转飞来。

    陵天苏松开吴婴的手臂,握住遇邪递给她道:“身体不舒服就站一边去。”

    血歌剑眼看着是不能用了,不过好在遇邪还能给她防身。

    吴婴接过遇邪,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你会不会把我想得太弱了些。”

    陵天苏没有说话,方才被他一刀轰开的人群再度缓缓朝着他聚拢而来,目光阴冷饱含杀意。

    余光微扫之下,陵天苏甚至还看到僵硬躺在地上不得动弹的即墨兰泽居然一只手可以动了,正拿着一枚漆黑古怪的符正以意念传递着消息。

    想必符的那一端便是即墨蛛阴了。

    陵天苏视线微扫,目光森寒刺骨,杀意凛然:“再上前一步者,死!”

    那眼神虽然吓人,但没有人停下脚步,因为方才陵天苏一刀逼退众人,并未产生一人死亡。

    陵天苏冷笑一声,食指微勾,掌心疯狂流窜着滋滋金色雷霆灵流。

    人群前端带头者,直接在他一道雷符之下死了一大片。

    在见血与死亡之下,他们终是警惕的停下来脚步。

    “哥哥!!!”

    叶离卿在高台之上呼唤一声,方才经历过一番人海血战的她,精致小脸上沾满了点点血迹。

第七百七十二章:与我一战!

    陵天苏冲她点了点头,朝她招手,示意她下来。

    因为这个时候,孟七轩已经爬到了高台之上,晏佑的光束牢笼旁。

    叶离卿低头看了一眼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晏佑,然后朝着陵天苏摇了摇头。

    孟七轩一路爬,一路咳血,宽大的衣袖都已经被鲜血打湿。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牢笼中的晏佑,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可他仍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艰难的转过头,看着叶离卿,沙哑着嗓子说道:“你说过的,自然是愿意的。”

    愿意弃晏佑,追随于他。

    当时她说这话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即便是生性多疑的孟七轩也深信不疑。

    可现在,她仍是站在了天阙这一方。

    叶离卿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半个没有吃完的馒头,也不知留了多久了,看着硬邦邦的。

    她将馒头凑到孟七轩的唇边。

    到了这番地步,孟七轩似是仍不想伤害她,体内散发而出的恐怖血色薄雾纷纷左右散开,避开她的手指,任由她的动作。

    台下众人纷纷面面相觊,心想这呆呆的小丫头莫不是想要喂一口馒头给楼主大人?

    显然并不是。

    叶离卿并未将馒头送入他的口中,而是用雪白的馒头将他唇角的血迹慢慢擦干净。

    粗糙干硬的馒头蹭在肌肤上让人十分不快,孟七轩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嘴角的血迹终于干净了几分,叶离卿将被血染红的馒头随手扔下。

    她道:“我没有说谎,楼主若是死了,我自然是愿意追随你的,可是他现在还没有死。”

    孟七轩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但仍是未笑出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语气竟是诡异的带着几分宽慰:“放心,我马上就会杀了他。”

    叶离卿缓缓闭上那双木讷的眼睛,开口说道:“但是,我不会让别人伤害楼主。”

    孟七轩道:“我不是别人。”

    说完,他抬掌,将叶离卿与赫连皆推下了高台。

    而不论是叶离卿还是赫连,都发现自己在这一掌之下,无从推挡,身不由心的坠了下去。

    高台之上,终于仅剩那宿命二人。

    晏佑疲倦的半阖着眼帘,眯眼看着他道:“吞噬鬼狱魔藤的魔核,很痛苦吧?”

    孟七轩朝着他缓缓抬起头颅,胸膛之中的无法修复的剑伤疯狂的喷薄出血色薄雾,薄雾将光束撕开,晏佑重获自由。

    孟七轩眼神疯狂,语气却沉沉道:“晏佑!与我一战!”

    “战与不战,结局无非就一个。”

    晏佑半眯着眸子,似是倦倦,并无一丝战意。

    孟七轩双眸一下赤红,宛若有一团仇恨的火焰将他眼底的漠然都给燃尽。

    “你就如此自大,认定了今夜我会陨落自此吗?!”

    脖颈之上的狰狞青筋根根暴起,他宛若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低吼。

    “告诉你!不会!我会活过千秋万载,活过你尸骨成灰!”

    孟七轩狞笑一声,手掌之下正对着那深嵌黑色基石之中的骷髅鬼面令牌。

    他抬掌狠狠拍下,手掌衣襟下的鲜血滴落在空洞的骷髅眼眶之中。

    他喉咙深处痛苦低吼一声,看着晏佑的眼神疯狂道:“你的两名弟子,会因为你的固执与贪生怕死而永埋黄沙!”

    胸口处的血色薄暮在疯狂流泻,一枚血红邪恶的魔核自他胸膛之中缓缓浮现而出。

    原本只有一缝之差的深渊裂缝忽然大裂起来,似要将这片空间分裂成两半一般。

    晏佑深深闭眸,不去看狞笑连连陷入疯魔的孟七轩,不去看他宛若自投罗网一般的主动跌落至深渊之中,带着那枚他以自身**蕴养多年的魔核与那鬼狱魔藤融为一体。

    晏佑坐在可怖的裂缝边缘,眼尾余光扫视之下,能够看到沙塔之下,孟七轩多年以来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七层榻楼纷纷瓦解,被破坏殆尽。

    而守护在最底层封印的三名沙海长老也在震怒不不甘之下被那魔腾吞噬蚕食。

    终于……

    万千血色的枯木藤蔓沿着裂缝像来自地狱深处的鬼爪一般爬了上来。

    晏佑面上血色尽失,目光凌厉扫视下方,低喝一声:“不想死的都快点给我滚上去!”

    沙海楼的弟子素来知晓这九层沙塔之下禁锢圈养着一只怪物。

    但不曾想今朝楼主大人竟然亲自以身殉道,助那怪物恢复了自由。

    看着那根根可怕的藤蔓,众人浑身直抖,纷纷朝着楼阶忙不择路的奔逃而去。

    陵天苏怔怔的看着那裂缝之中掀起的阵阵血光与鬼气,在数十根成人手臂粗壮的藤蔓支撑之下,孟七轩站了出来。

    他面色大好,一身猩红血伤早已止血,甚至是痊愈。

    只是此刻他的背后,深深驻扎连接着两根藤蔓,一根扎入心口之中,一根扎入后脑之中。

    他的脸颊布满的木头的纹路,一身黑袍破裂不堪,裸露出古藤老木一般的身躯,眼瞳亦是失去了原来的色彩。

    眼眶下的眼珠生涩一转,他低头看着台下正仰面看着他的叶离卿与赫连,语调漠然道:“真是遗憾,你们要死在这里了。”

    陵天苏头皮顿时一麻,因为他看到在孟七轩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缓缓抬起手臂。

    那干枯却给人一种异常坚硬感的手臂木华倾泻,鬼气无由而生,凝结成根根细黄死寂的木针,犹如雨幕一般,铺天盖地的朝着台下二人袭去。

    攻势未至,而二人却已然负伤,纷纷闷哼一声,口鼻溢血,明显是连其中一道木针都招架不住。

    陵天苏身影穿梭,破风而去,不敢有丝毫大意,双刀同时出鞘。

    菁霜刀诀出!

    浮生刀诀出!

    甚至连久藏不用的修罗杀意都不假思索的直接动用。

    三组合一的强大攻势在一瞬间直接形成一道巨大的护盾,而那漫天木针噗噗噗的涣散成大半的木芒光辉以后,竟是再度又凝结出了无数鬼木气息。

    光盾疯狂颤抖虚晃。

    陵天苏毫不犹豫直径弃刀,一指点入自己的丹田气海,引活气海之中七十一道昊天气窍,接近枯竭的元力再度澎湃,蓄势待发!

    他以指牵引气窍中的昊天元力,并未打出体外,而是在飞速牵引之下,隐入自己心口上方的那道黑色妖狐族腾之上。

    妖力与昊天之意在短暂瞬间强行相融,就连陵天苏的身体也有些负荷不住,一对尖锐兽牙咧出唇外。

    他强忍体内濒临暴走的两股力量,一掌推出。

    两股难以相融的力量在短暂强行相融之下产生一道几乎化作实质的妖狐虚影。

    若是仔细看去,那妖狐竟是有着九尾!

    其中七尾皆是金色昊天元力所化,凛然神圣的力量融入妖力之中,让那道巨大九尾狐的幻影显得半是神圣半是妖邪。

    护盾与鬼木漫天在妖狐嘶吼一撞之下支离破碎,甚至是孟七轩那只平伸而立的手臂,也直接炸出一道粉裂的木屑,木屑之中血液飙升不止。

    长枪一闪,银蛮雷龙现!

    吴婴手持遇邪,自高处俯冲而来,瞳色幽暗之中,倒影着银枪游紫龙。

    紫色雷龙龙口大张,朝着孟七轩的头顶轰杀而去!

    孟七轩冷漠垂帘,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掌,掌心朝天喷吐着薄黄鬼气,直接将枪上紫龙直接拍散。

    裸露出来的冰冷枪尖蛮横的撞在他纹络深刻的掌纹之中,不得在进一分。

    吴婴冷冽薄唇紧抿间,抬掌虚握出一道紫雷,紫雷之中游走着一抹猩红煞气,一掌拍至枪身之中。

    孟七轩身下所站的鬼藤寸寸粉断,手臂上的古木纹络也在这一掌之下剥落,被陵天苏一击带出的伤口撕裂更大,鲜血再度狂飙。

第七百七十三章:弟子接剑

    孟七轩冷笑一声:“这一代的小辈,当之无愧为九州的新起希望,与之相较的话,当年的齐煜与姜云深也不过如此。

    不过很可惜……今日,你们都要埋于黄沙,成为第二代被人遗忘的齐煜和姜云深!”

    吴婴眼中寒芒乍现,从未有过的凶戾煞气让她眼底一片猩红。

    一直不得前进半分的枪尖忽然燃起一道猩红的火焰,竟是之间将他手掌贯穿而去,直指孟七轩的头顶。

    孟七轩边临疯狂却又极度冷漠的眼眸微微一怔,似是意外吴婴对那两个名字过于激烈的反应。

    他轻声呵然冷笑:“原以为被世人遗忘的两人,不曾想你这小辈倒是记得清楚。”

    孟七轩一面冷笑,一面一拳砸出,拳头轰出瞬间,顿时在拳上凝结出尖锐木菱,破开飓风直中吴婴腹部。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在那恐怖一拳之下,吴婴身后的空间竟是以肉眼可见的爆发出叠层滚白气浪。

    吴婴的身体凄惨的跌入上方气浪之中,鲜血喷溅不断,可见那一拳有多狠。

    陵天苏有心起身去接过吴婴,可在方才危机时刻他新创下的叠元之术下,身体内的元力已经被压榨得一丝不剩,浑身骨骼都在叫嚣胀痛。

    一时间,竟是连起身都无比困难。

    而呆呆愣愣的叶离卿似是看懂了陵天苏忧虑的眼神,身形一晃,宛若鬼魅一般的融入黑暗之中。

    不多时便接住了浑身是血的吴婴。

    陵天苏刚松一口气,忽然肩膀一阵碾压疼痛。

    竟是被人狠狠一脚踹翻在地,回首正待看去,边见一只雪白色的长靴狠狠的印在他的脸上,将他脑袋踩进沙地之中碾压。

    那人正是不知何时解了雷符的即墨兰泽。

    “我 操 你个小娘皮!拿开你的臭脚!”

    陵天苏顿时怒火中烧,何曾遭受过如此羞辱。

    可偏偏这女人本就修为高过他,而他此刻元力枯竭,还真不好将她掀飞而去。

    即墨兰泽苍白俊秀的面容之上满是阴霾,看着被踩在脚底下的少年,眼底一阵畅快之意。

    在她随手干翻拔刀气势汹汹而来的赫连以后,目光陡然一狠,地沉沉的呼唤一声:“绝命!”

    窄长漆黑弯刀直接钉在陵天苏的双腿之间,擦破衣衫。

    陵天苏身体狠狠一颤,感受着那冰冷的凉意,差点让他肝胆齐飞:“你这无耻的女人发什么疯?!”

    即墨兰泽冷冷一笑,手掌缓缓握住刀柄,带动着刀锋轻颤着,说道:“哦,想起来了,那时候你也在的,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下次见面,定要一刀切了你!”

    陵天苏吓得面色煞白,这要是平白无故的在这被废了,他哪里还有脸面去见牧子忧。

    还未来得及说两句服软的话,一旁正艰难咳着鲜血的吴婴眼眸骤然一寒,顿时煞气冲天!

    就连大地之中被封印完全的血歌剑一时之间都受到了那无上煞气的影响,疯狂的颤抖起来,几欲破土而出。

    吴婴的声音宛若九幽刮上来的寒风,噬人心魄:“你若敢动手……我定将你魂灵切成千道碎片,再永世镇压至烈阳下的烂水沟渠之中!”

    开什么玩笑,她都还没用怎么能叫人这么给废了去。

    即墨兰泽刚想不屑冷笑,表达一下自己丝毫不惧。

    可一抬首迎上吴婴那双冰冷寒澈的眼眸,身体没由来的抖上一抖,下意识的拔出了绝命。

    吴婴眼眸血色一闪,挣开叶离卿的怀抱,下一刻便来到即墨兰泽的面前,在重伤之下的她竟然还有如此速度,着实让这位七皇女惊叹不已。

    可惊叹过后便是疼痛般的教训。

    衣襟骤紧之下,即墨兰泽只觉眼前世界天旋地转,然后被人狠狠掀翻砸进大地之中。

    七荤八素之下又是感觉数十道重拳落入般砸来,将她直接砸入大地沙海之中。

    陵天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后怕的跳了两下,泪目道:“好险好险。”

    吴婴理了理衣衫,斜眼看他道:“没事吧?”

    陵天苏轻咳一声,看吴婴反应怎么比他还要大,他有些不自然的回应道:“没事没事……”

    轰!

    一条宛若狂浪一般的粗大木藤直砸而来,孟七轩势必要他们几人性命,甚至无视了在攻击范围以内的即墨兰泽。

    陵天苏调动起体内刚恢复的一点元力,甩袖而出,虚器凤火环迎风就涨,金色火光漫天泛起,将那枯红木藤直接烧成大片木火。

    而凤火环也在鬼木之中的阴鬼之气干扰之下,黯淡无光,重新飞回陵天苏的手腕之中。

    陵天苏神情一肃,看着吴婴认真道:“我觉得此刻我十分需要一把剑。”

    吴婴看了一眼被自己晾到一旁的血歌剑,摇了摇首道:“很可惜,血歌剑不能用了。”

    陵天苏唉声叹气了一阵,心想若是这时候剑神刑荆能够为他寻来一把超凡神剑,自己拜他为师也不是不可以了。

    而有时候,当上天开始眷顾一个人,你心中所想之物,迫切希望渴求的时候。

    可能真的会这么巧,有人送到你的面前来。

    一斜缕缕明媚的阳光,破开沙海一缝,十分温暖的照耀至了这座沙塔之中。

    而斜斜阳光之下,嗤的一声,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嗯,就插在陵天苏的靴子前方。

    “要剑有何难?此剑赠你,祝你破除世间邪祟,洗涤出一个清明盛世!”

    陵天苏带着一丝迷茫抬起头看去,之间那一斜阳光之中,承托着一个淡黄色的小人光影,由于太小,所以看不清那小人是何面貌。

    不过陵天苏却是听清了那人的声音。

    “星父大人?!”

    星父王渊?

    他怎么会来此大漠之中?

    不过看那虚影小人的模样,他真身似是并未到此,倒像是施展了什么神通手段一般,特地送剑至此。

    “剑神大人缝合裂缝成功之后,持剑等他唯一传人归来,只不过北冥海域的天海星精被盗,海域动荡,面临大劫,不得已大人先行赶往海域之中,平定动荡。”

    那光影小人凌空负手而立,只是声音渐渐微弱,身形渐渐缥缈,想来是那未知神通的加持力量已然快要涣散而去。

    陵天苏低头看着身前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又听到星父王渊的声音远远传来。

    “在万首试开启之前,大人便为你寻来这把剑,他相信你一定能够活着回来,故而在他出发去往北冥海域之前,就将此剑交到给了我,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虽然此剑看起来十分平凡破损,但陵天苏相信,既然是剑神邢荆亲自选剑,自然并非寻常之物。

    他将手掌缓缓压制剑柄之上,垂眸说道:“弟子接剑!”

    那光影小人似是十分满意陵天苏这个回答,露出一个微笑,道:“这具化身即将散去,尽快解决此事,我在生死楼等你归来。”

    肯定的话语不带一丝带有,十分笃定这位剑神唯一的新任弟子能够解决此地问题。

    光华散去。

    陵天苏握紧铁剑,缓缓闭眸。

    而被万千魔藤所承载的孟七轩,那双无神的眸子黑芒一闪,枯黄的树藤化作铁青一般的深黑之色,齐齐朝着台下众人挥砸而去。

    沉重鬼气森然的厉风压迫得众人几乎抬不起头来,叶离卿于赫连当属修为最弱,纷纷以刀剑撑地难以动弹。

    陵天苏依旧是以手压剑的姿势,吴婴持枪而起,枪尖燃烧出一道极为刺眼的紫色雷霆。

    磅礴的元力使得雷霆逆卷而起,犹如升天苍龙一般直啸而去,将那漫天鬼狱魔藤轰击出一个刚好容下他们四人的巨大空洞。

第七百七十四章:还未到结局之刻

    枯黄掺夹着青铁之色的木屑纷飞,轰隆一声巨响,如狂蛇一般的魔藤砸在地上,顿时掀起数丈狂沙飞石。

    陵天苏紧握锈剑,缓缓启唇道:“我为你赐名。”

    在他指尖触碰古老而残旧的剑柄之时,他便与这把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系。

    他知晓这把剑乃是无主之物,既然无主,自然无人赐名。

    蹲下身子,左手手掌用力抚过斑驳的剑锋。

    由于那厚重的锈迹存在,剑锋宛若钝锋,如此劣剑,实难割破一名通元境修行者的肉身。

    而伴随着陵天苏定定看着这把剑,开口说道:“离沉。”

    一道鲜红的血珠随着他手掌缓缓下移的动作,遗留在剑锋之上,殷红的血珠宛若被尘土吸收一般,急速渗入灰铁之色的锈垢之中。

    青灰色的锈垢变层,血色一闪即逝,又化作了本来的青锈之色。

    只是自陵天苏手掌握住剑柄的那一处,缓缓延伸出一道极为温暖的赤红色光芒。

    那光芒宛若会流动的岩浆一般,如同河水支流一般急速流淌向下,将锈迹斑斑的剑身分裂开来。

    空气撕裂之声再起,吴婴分明方才强横一击之下无损无伤,可是此刻她面色却是无比苍白,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自孟七轩方位传来遍地杀意,万千鬼狱魔藤拧股成一道巨大的藤绳。

    在他双手虚抱之下,那一道巨大藤绳大有贯穿天地之势,宛若流星降落一般,直降而来。

    恐怖的鬼气威压让空气中形成惊天动地的炸响之音。

    而那巨大的魔藤之上,陡然生长出无数怪模怪样的人面,青面獠牙,撕咬而来。

    陵天苏起身站起,插入沙地之中的那把新得了名字的剑也随着他紧握的手掌崛地而起,带起一蓬黄沙。

    在那一瞬,黄沙之中掺夹着青灰色的锈尘,而那蒙尘的长剑也在锈迹急速剥落之中,绽放雪一般的寒芒。

    剑尖燃烧着神圣的星火,在黑暗之中划出一条笔直的金色长线。

    繁星剑法第一式!

    被破开一角的黄沙大地,似有星光照耀。

    冷冽的剑法,炽热的星火,犹如破开豆腐一般轻易的将那拧股成绳的巨大藤蔓破开。

    藤蔓之上生长出来的人面纷纷爆发出一阵阵的血光,在撕心裂肺的嚎叫之下,灰飞烟灭!

    被破的鬼狱魔藤之下,露出孟七轩那张苍白毫无情感的脸庞。

    陵天苏手中燃烧着金色星火的剑尖遥遥直指他的咽喉。

    自身流泻 出磅礴的剑气狂浪,再配上那双凌厉眸子,更是把他烘衬得好似随时飞升而去的剑仙一般。

    孟七轩缓缓动了动冷漠的眼珠子,黑瞳深处划过一丝更深沉的墨色。

    在被破开两半的魔藤之中,一只手腕带有深深剑伤的手掌破空而来。

    强大的鬼灵之气阴冷可怖,伴随着狂暴的掌风,竟是生生将离沉剑剑尖上的那点星火直接扑灭。

    细沙中透露而来的星光也随之黯淡而去。

    陵天苏眼眸深眯,剑势不停,直取眉心要害而去。

    而孟七轩好似与他陷入了某种奇妙的默契,竟然不避不闪,掌锋与锋利的剑身十字相交而过时擦出一道惊人的火光。

    剑尖斜斜向上,逼仄的杀意毫不收敛,点在孟七轩的眉心之上,剑尖落下一点黑红血珠。

    孟七轩身后黑发在剑气之下狂舞如龙,平斜斩出的手掌轰然斩中陵天苏的咽喉,剑尖不得在进一分。

    陵天苏只听得喉间骨骼咔咔作响,一阵腥甜气息不受控制的涌上喉咙,噗的一声喷出一蓬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

    孟七轩抬手拭去眉心的血迹,眉眼依旧冷漠,手掌垂下间,魔藤在他掌心凝聚出一把魔木狂刀。

    刀锋鬼气森森,无数漆黑的根须自刀面延伸而出。

    他振臂执刀,那把魔木狂刀在根须狂舞之下,直径朝着陵天苏倒飞而去的方向斩去。

    陵天苏眼眸深凝间,黯淡下去的剑光再起,黑暗之中亮起一道震慑魍魉的惊艳弧光。

    在那把根须狂舞的魔木狂刀即将袭击斩向身体之时,弧光一阵将之绞杀成屑。

    而那根须就好似无了根的浮萍一般,散漫的凌空飘舞而去。

    然而还未等陵天苏松上一口气,那宛若飘絮一般的黑色根须瞬间无声的活了过来一般,犹如一条条黑色的线虫一般在半空中疯狂扭动着,收尾相接间。

    很快形成一条条极细的黑色长线。

    看似复杂的一个过程几乎是在一个瞬间里形成。

    待到陵天苏反应过来的时候,眼角猛然一跳。

    那黑色的长线已然一圈圈的将他周身尽数圈裹。

    伴随着孟七轩一声冷笑,那一圈圈黑线骤紧,死死勒进陵天苏的肌肤之中,宛若刀锋割人一般。

    甚至连陵天苏手中的离沉剑都不放过,一圈圈的缠绕而上。

    陵天苏浑身绷紧,竟然无法绷断半分,只得紧紧被之束缚,暂时控住自由。

    只不过离沉剑绝非凡品,在那黑色细线一圈圈缠绕剑身之时,无需陵天苏刻意调转元力,剑内自然迸发而出的剑气竟是直接将那黑线震散。

    陵天苏正欲调转剑锋,隔段黑线,无奈发现腕间都被那黑线死死缠绕,竟然无法运转半分。

    而孟七轩自然不会给他有应对解决困境的时间,在鬼狱魔藤的支撑之下,他凌空飞舞而来,双手负于身后,不见任何攻击姿态。

    可他身后,却凝聚着整整三具狰狞鬼相,呈铺天之势,朝着陵天苏吞噬而来。

    陵天苏一步都退开不得,一身黑色丝线犹如蛛丝一般紧紧缠绕,就像是将唯一的猎物收至罗网之中。

    无从应对之下,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不是因为惧怕对面席卷而来的鬼相攻势,而是缠绕他身的那黑丝线竟是爬上了他的眼眶,试图穿透他的眼球之中。

    头皮阵阵发麻,那是死亡袭临之感。

    大脑疯狂运转求生对策,在那一瞬间,他好似听到下方传来一声比他还要绝望的尖锐嘶嗬之声。

    孟七轩目光空洞淡然的看着陵天苏,宛若看着一只濒死的猎物,他冷冷道:“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小土包从沙地之中拱起,正是即墨兰泽晕头转向之际爬了出来,一抬首便看到了她心中最恨之人的绝境画面。

    满是黄沙泥土的面容看不清是何神色,她微微睁了睁眼眸,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

    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声音不轻不淡,却能够清晰的在人的脑海之中回旋不断。

    “本楼主早就说过了,今日的结局只会有一个,结局尚未到来,怎会就此结束?”

    不同以往玩世不恭的语调,自孟七轩身下,一只狼狈虚弱瘫坐在地的天阙楼楼主缓缓起身。

    在他起身瞬间,能够看到他面上的疲倦与虚弱一扫而空,肌理之中随着他话音落定,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莹白光辉。

    那光辉极其耀眼,就像是长夜之中骤然绽放的一朵明亮昙花,极盛光芒之下,晏佑的周身气息亦是在节节攀升。

    他一面微笑,一面抬手。

    指尖前端凝结出一层薄薄如冰一般的存在,但那并不是冰,因为它没有冰那般剔透,反倒是更像一轮明镜。

    平滑的平静清晰的倒映着光亮,以及他的指尖。

    明镜的另一面,则是浑身僵硬冰冷、双目大睁的孟七轩。

    他哑着嗓子,空洞的目光恢复一丝极为震惊的光亮:“你竟然在这个时候破镜?!怎么可能!”

    他们分明还是两人,他分明还未吞噬自己。

    既然如此,他又凭什么能够安然潇洒的再次破镜。

第七百七十五章:十步破镜

    晏佑的手指轻轻点在镜面之上,点出层层涟漪,将倒影中自己的面容荡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手指持续点着虚立的镜面,向前一步步走了出去。

    晏佑没有去看震惊转身看他的孟七轩,而是静静的看着镜面之中的倒影,那张平凡至极的面容。

    直至他走至第十步时,他停了下来,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道:“不错,我在破镜。”

    手指再点,却没有再惊起任何涟漪,一直模糊不清的倒影清明瞬间,紧接着便如同雪花融化一般消失得彻彻底底。

    在鬼相狰狞咆哮之下,晏佑一身长袍在狂风中卷舞着,短短十步,他似是走完了一生的修行道路。

    十步长幽。

    一身外泄的充盈萤光被他的肌肤毛孔飞速吸收,不染一丝气机与神辉,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

    他缓缓抬首,看着那三具鬼相,平静说道:“散!”

    一字宛若真言,带着无上威压,短短一字直径将那三具鬼相震散而去。

    而束缚陵天苏周身的黑色丝线也豁然涣散。

    重得自由的陵天苏,脚踩闪电,后退至战场边缘地带,空闲之余,目光轻扫之下,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高台下方的吴婴。

    只见她撑枪而立,面色淡而惨白,平静的闭眸调息。

    陵天苏见她并无异状,这才收回视线,目光重回战场之上。

    孟七轩空洞的双眸疯狂战栗,感受着对面那天敌宿命一般的存在竟然毫无契机的成功破境,坚韧不拔的道心瞬间破裂。

    连接在他背后的鬼狱魔藤在他不安定的心绪之下,也不受控制的鬼气疯狂外泄。

    晏佑垂眸说道:“这么多年来,你做得的确很好,可惜……你走错了路。”

    孟七轩瞬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双目赤红道:“那是我自己选的路!是对是错!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教!”

    晏佑眼神苍凉悲哀,他立在原地一步不动,抬首看了一眼孟七轩。

    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夜无眠那家伙。”

    孟七轩缓缓降落至晏佑面上,身体凌空立于他的身前,不知是否为那可悲的求胜心作祟。

    他刻意保持着高他一截的姿态,压低身体逼视他,眼神轻蔑:“你想说……我不如那轩辕难来的听话贴心?”

    孟七轩眉目当即一沉,煞气横生:“可我为何要像他那般!自寻死路!愚不可及!甘心给他人做那垫脚石!我的命不该由我做主吗?!”

    他面色渐渐狰狞,说着就抬起一掌正欲压下。

    晏佑不躲不闪,只是抬首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

    出掌的动作堪堪一停,扫过楼主大人额间的碎发。

    孟七轩盛怒的眼眸渐渐癫狂,他阴恻恻的低声笑道:“好一个风度从容的天阙楼楼主,面对他人攻击甚至都不屑防守了吗?

    啊啊……我都忘记了,你现在已经是那传说中的长幽境界了,是能够与剑神大人比肩共存的叱咤人物了,眼中如何还能够有我半分身影存在。”

    晏佑深深蹙眉,正欲说话,而孟七轩却根本不给他半分开口机会,脖子间的青筋因为激动而鼓胀暴起。

    他厉声道:“你以为你长幽了就能够护住他们,将他们带出这个沙漠了吗?我告诉你!今日……我会让这沙漠之中所有的人,为!我!陪!葬!”

    语毕,他神情癫狂大笑,束发用的发带崩散开来。

    整个人宛若地狱来的恶鬼一般,插进背后的魔藤骤然绷紧,带着他的身体往那塔下深渊狂拽而去。

    晏佑目光如电深眯,骤然探出手掌抓住他的一只左手手臂,滞住他的身形。

    孟七轩回首冲他阴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抬手。

    掌风落下,动作狠绝,齐肩而断。

    在被鬼狱魔藤坠下深渊的那个瞬间,孟七轩双瞳似是燃烧着两团幽燃的火焰,死死看着晏佑的脸。

    他神情嗤笑,坚定说道:“我无需你的怜悯!”

    晏佑垂首,看着那只尚且淌血的断臂,面上覆盖着一层暗色阴影,看不出是何神情。

    陵天苏无言的张了张唇,突然觉得这个结局有些令人意外。

    天阙楼楼主晏佑曾在战斗之前便说过,他们二人之间的结局,只能够活一人。

    孟七轩陨落自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在他跌入深渊的那个瞬间,明显是以身祭祀。

    那鬼狱魔藤才是最为棘手的存在。

    他用力紧了紧手中的离尘剑,偏首看着趴在深坑之中沉思不语,满脸复杂神情的即墨兰泽。

    冷冷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不想你的阴刹子民克死他界,放聪明些,你应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即墨兰泽面色一黑,随即涩然说道:“我没有想到,沙海楼楼主竟然是一个如此偏激之人。”

    大地开始动荡,头顶上的黄沙簌簌的伴随着坚硬的落石而一大块一大块的往下坠着。

    崩裂之间,外界赤阳照耀进了黑暗的沙海世间中来。

    陵天苏能够听到外层楼传来无数绝望逃窜的沙海弟子慌乱之音,还能够听到地底深处,那宛若魔物苏醒的咆哮。

    塔层一层层的从底部开始崩毁,毁于一层,他们所里的楼层便会不受控制的往下塌陷一层。

    整个沙漠都在动荡,就像是沸腾的沙海一般,底部有着滚灼的烈火在焚煮着整个大漠。

    “该结束了。”

    晏佑随手扔下那只断臂,冲着陵天苏微微一笑,招手说道:“小子你过来一下。”

    陵天苏看着在整个动荡沙海世界中,仍旧稳稳而立不动一步的天阙楼楼主,心想这货破镜以后,倒是有了几分高手的风范了。

    他踏步迎了上去,说道:“楼主有何吩咐?”

    晏佑抬手神情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来做?”

    陵天苏心想这位楼主大人已经成功破境长幽,怎么还需要他一名通元境的帮助吗?

    虽心有疑惑,但他仍是微微弓身说道:“楼主请说。”

    晏佑道:“将我退下深渊之中去。”

    陵天苏面上神情一僵,而他身后的赫连与叶离卿也缓缓站起身子来,手中的武器纷纷归鞘,诚然一副战斗即将结束的模样。

    只是他们二人眼中的悲戚,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了。

    陵天苏没有立刻执行他的请求,而是皱眉说道:“楼主这是想以身殉道?可在晚辈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的,那鬼狱魔藤虽然诡异,但是我们人数众多,又有阴刹皇朝七皇女相助,您自己本身又有着长幽境的实力,何愁拿不下它。”

    晏佑苦笑摇首,他回首看了一眼自己走过来的十步道路,轻声说道:“长幽境……哪里有那么好破的,更别提我这么一副重伤垂危之躯。”

    陵天苏暗自大皱眉头,实在不解:“可是您……”

    晏佑回首打断说道:“此刻我的确是长幽境,只不过我将我一辈子未来要走的道路全部凝缩在了那十步之中,十步过后,我的生命已经到头,若是在踏出那第十一步,我会瞬间老朽而死去,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陵天苏突然心中极其不是滋味,他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可是您不是说过吗?今日只会有一个结局,你与孟七轩之间,只会死一个……”

    说到最后,陵天苏骤然闭嘴,瞪大眼珠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位长相平凡的中年男子。

    晏佑微微一笑,宛若长者一般摸了摸陵天苏的额头,说道:“他因我而生,即是因我而生,我便从未想过……再让他因我而死。所以小子,别废话了,帮我吧?”

第七百七十六章:结束

    陵天苏嗓子哽了哽。

    晏佑目光直视深渊,看着其中愈发浓郁的鬼气森然。

    他面上不见丝毫惧畏,神色淡淡道:“他不喜欢我为他安排的道路,但是他离他自己的道路偏离得越来越远了,我得带他回来才是。”

    同生同源,两个不同的灵魂,孟七轩的反叛,晏佑从未憎过怨过。

    从他的神情便能够看得出来,他有的……只是深深无奈。

    陵天苏读懂了晏佑的眼神,也明白了他一开始的初衷。

    从他踏足沙漠的那一刻起,便从未想过有着能够回去的那天。

    这也是为何……在孟七轩询问小叶子是否愿意追随他的时候,她的回答那般随意。

    因为早已猜到了结局,随意无需思考,才能够回答随意。

    陵天苏不再多说什么,他持剑深深行礼,收起心中的敬重于钦佩,然后抬掌,将他推入漆黑的深渊之中。

    看着仰面倒下的晏佑,他终是没能忍住,问道:“楼主何以认为他在重归以后,能够成为走上你心中希望他走上的那个正确道路。”

    晏佑抬手,解下束发的黑色发带,紧紧握在手中,面上神情无比轻松随意的答道:“那时候的我都不在了,还思考这么多做什么,随他去咯……”

    洒脱轻松的语调在深渊之中荡漾盘旋,看着那一抹黑色衣角翻转间彻底被黑暗吞噬。

    陵天苏心中百味聚杂。

    吼!!!

    伴随着深渊魔物疯狂低沉的绝望嘶吼声,漆黑的深渊底部,盘根交错于大半沙漠深处的那只鬼狱魔藤被一人的生命之火瞬间点燃。

    冲天的火光将整个深渊都映照得赤红一片,阴冷而潮湿的空间里瞬间变得无比灼热与干燥,就仿佛处于岩浆地带之中。

    陵天苏目光深沉,低首俯瞰刺眼的深渊,只见一张张人脸百态的鬼木脸庞在火光之中灰飞烟灭。

    星星点点的火光逆风卷起,众人头顶上被结界隔绝开来的沙海难以承受那强大的热量,纷纷寸寸瓦解,熔化成灰。

    地底深处时而喷发出滚滚岩浆,那岩浆颜色无比深沉刺眼,正是那巨大的鬼狱魔藤被焚烧后形成的炽热岩浆。

    黄沙不断岩浆中下陷而去,而沙海楼九层楼塔则也是在短短的时间里被一层层的被火光吞噬殆尽。

    陵天苏不再多看,转身冲着众人说道:“沙海楼已毁,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处。”

    最先离开的是即墨兰泽,她身形匆匆离去,明显是忧心自己的子民以及皇叔的安危。

    而赫连与叶离卿则是沉默一瞬后,纷纷跪在滚烫的沙地之中,将额头抵在地上,同声低语喃喃:“弟子恭送楼主!”

    做完这一切,在岩浆喷薄而来之前,他们二人亦是身形一掠,离开了这座沙海楼总部。

    陵天苏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吴婴,她仍旧撑枪而立,眉头微皱没有多问什么。

    直径走了过去,拾起一旁的血歌剑,再将吴婴连人带枪一同果断打横抱起。

    果不其然,纵然是在这突然炽热非凡的空间中,吴婴的身体依旧冷得像冰一样。

    虽然这一战中,并未看到吴婴身负何等沉重的伤势,但陵天苏仍旧隐隐察觉到了她身体的不对劲。

    吴婴被他圈进怀中,她半阖着暗红的双眸,目光专注的看着陵天苏的下颚。

    自己怀中却是紧紧抱着遇邪银枪,甚至连自己的本命剑血歌都未曾去多看一眼。

    她就这般老老实实的缩在他的怀中,陵天苏掠出沙海楼外,立于太阳顶升的沙丘之上,低头看了她一眼。

    简单一眼,此刻吴婴看上去竟然给他一种格外柔弱娇小之感,怀中抱着比她还要长的长枪。

    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不见一丝血色,双唇紧抿着,分明眼皮沉重得好似随时要睡着,可她仍旧固执的半睁着眼眸。

    陵天苏眼眸一动,说道:“哪里不舒服吗?为何心脏跳的这么快?”

    吴婴没有说话,紧抿着唇微微侧开视线看着他的胸膛,在陵天苏看不到的角度里,暗沉的眼眸之中带着一丝卑怯的贪婪,想要靠上去却又不敢靠的模样。

    陵天苏见她一语不发,只当是她傲性使然,不愿在他人面前示弱半分。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知晓她为鬼婴之体,不太适应那么灼热的阳光,便抬起一只手掌将她脑袋往里托了托,把她整个脸颊都埋入自己的胸膛之中。

    “既然累了就好好睡一觉,这一路上,你辛苦了……”

    吴婴鼻尖抵着他的胸膛,忽然觉得口干发涩,仿佛隐忍多年,等待多年的一颗种芽,快要破土而出。

    她知晓,一旦那枚种子破土而出,她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一切情感。

    “哥哥……”

    沙丘下方,小叶子一步一个小小脚印走来,神情不变的木讷无神,如漆墨的眼瞳却是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凄凉。

    陵天苏抱着不知是否睡去的吴婴,抬首看着这一望无际黄澄澄的沙漠之上,黑色如点的沙海楼弟子们纷纷惊慌逃命。

    可绝大部分者,在奔逃至安全地带时,并未急着离开沙漠。

    而是各自表情茫然无措的看着那座身陷下去的楼宇巨大空洞,不肯离去。

    陵天苏走下沙丘,对赫连以及叶离卿问道:“你们楼主不在了,接下来作何打算。”

    赫连看了一眼乖乖躺在陵天苏怀中的吴婴,冷酷的表情松动,震惊神色一闪而逝。

    叶离卿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平静说道:“楼主还在,只不过换了一个人罢了。”

    她虽然同赫连一般,不守规矩,但是她会信守承诺。

    叶离卿缓缓转身,与赫连一同望向那火光刺眼的巨坑之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从那火光灰烬之中……破茧成蝶。

    脚下的黄沙愈发的滚烫,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沙下深处,岩浆在蔓延滚动的痕迹。

    陵天苏眼瞳微微张开,在那赤红的深渊之中,一道温和的萤白光芒。

    正如当时晏佑破镜之时,肌肤之中散发出来的光辉那般温和不灼,将一物包裹其中,极为缓慢的托载了出来。

    赫连身形一动,在沙漠之中拉出长长一条黑色虚影,将那光芒接住。

    随之,光芒渐笼开来,露出一张双目紧闭的苍白面容,正是断了一臂的孟七轩。

    他沉沉的闭着眼睛,眉峰紧蹙间却不见任何阴厉戾气,竟有一丝丝沉稳详宁之意。

    眉心尚且留有一道猩红剑痕,正是陵天苏一剑刺伤所至,包围在他身体周身的萤白光芒如同世间最为清澈干净的流水一般,温和的慢慢流入他眉心伤口之中。

    直至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不见,他断臂以及后背上被鬼狱魔藤贯穿身体的伤势皆止血痊愈。

    而他的另一只手里,却是紧紧的握着一条残破的发带。

    赫连将他身体稳稳的放置在沙漠大地之上,然后后退三步,单膝跪地。

    叶离卿亦是跟了上来,动作与他一致单膝跪地。

    黑卷的睫毛在大漠狂风之下微微颤动这,孟七轩从沉睡中转醒。

    当他睁开眼睛,冷漠无情的戾气尽敛,仅剩下无穷无尽的茫然。

    他单手撑起身子,在黄沙中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而茫然无措的神情与一众沙海楼弟子倒是别无二致。

    他还活着?

    这是他意识清醒归来时的第一想法。

    极度疑惑。

    为何他还能够活着?

    缓缓抬起手掌,看着发呆呆愣了半响,然后抚上刺痛的眉心。

    眉心之下有着一团甚是微薄却深沉强大温暖的力量在自己的神魂之中相辅相融。

    体内的气息无比熟悉,正是与当时在沙海楼中,晏佑十步破镜的气息何等相似。

第七百七十七章:鬼岚枷咒

    天空之上的炽阳光华朝着他聚拢而来,温暖而清明的太阳之火荡清他体内乃至灵魂深处的一切阴暗鬼气。

    他不禁瞪大双眸,开始恐惧。

    他恐惧自己分明对那人满怀怨与恨,可是为何……到了此刻,他竟然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半分怨念情感。

    他无从享受那破镜的快感,只有无尽的茫然。

    就在这时,赫连与叶离卿的声影打断了他的沉思。

    “赫连(叶离卿)拜见楼主大人!”

    孟七轩微微侧首,看着身侧两人。

    一个神情冷漠,一个眉眼木讷,可他们眼瞳深处,再也不见一丝陌生。

    那眼神……仿佛就像是在看他们的旧部楼主一般无二。

    孟七轩只觉得在这一瞬,天地间无了一丝颜色,耳旁呼啸的大漠之风也再也听不见。

    他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手掌早已无意识的紧紧拽紧,粗粝的砂石在手掌之中硌得生疼却浑然不知。

    良久以后,孟七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涩然响起:“晏佑……他……”

    赫连缓缓抬首看他,目光虽然冷漠却不刺骨,语调平缓低沉道:“世上已……再无晏佑楼主。”

    孟七轩皱眉,眼神迷茫:“你是说……他陨落了?”

    还未等赫连回答,他眼角眉梢难得消减下去的戾气再度暴涨,自他周身黄沙下方深处的岩浆似是受到他心绪戾气所影响。

    噗噗噗……的将黄沙大地分裂开来,不断喷涌出滚灼的岩浆,落在他的黑色衣角之上,却无法熔化半分。

    孟七轩手掌中的黄沙嗤嗤的冒着白烟,他自言自语喃喃道:“他怎么会选择死亡这条道路,我分明逼迫他整整三日,不惜断他门徒双腿,以之二人性命想逼,他都不曾妥协,为何到了最后一刻,你要……”

    “那是因为……你走得太远了,都快抵达至彼岸,楼主他要渡你回来。”叶离卿打断他的喃喃自语,眉角低垂,看不清眼底是何情绪。

    孟七轩脸色瞬间空白,纵然在炎炎烈阳之下,坐在滚灼的岩浆之上,他亦是忍不住遍体发寒。

    他忽然想起了晏佑一开始的那句话。

    结局只有一个……

    原来他早已有了定夺。

    孟七轩呆呆的坐在原地,就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般,看着有些茫然无助。

    他自是认为,他因晏佑而生,终身限制于他,他便是自己的一生宿敌。

    可是到头而来,他忽然发现,没了他的世界,竟是如此苍白。

    纵然此刻灵魂归一,他成功的喧宾夺主,从一个傀儡变成了真正的掌控着。

    可当他发现,原来他最恨的人能够毫不犹豫的为他牺牲的时候,是这般的令人难以接受啊……

    叶离卿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枚铁指环,指环锻造得十分粗糙,陨铁一般的环身宛若砂砾一般粗糙不平。

    可在那铁色砂砾之中,刻绘有天阙云层楼宇之图案。

    那正是天阙楼最至高无上的身份象征。

    她将这枚指环套在孟七轩右手拇指之上,低声说道:“楼主在出了永安城门的时候,就将这枚戒指交付给我了,他说,等到适当时候便转交给你,他虽然没有说什么时候才是适当时候,可我觉得,现在便是最适当的。”

    孟七轩低头看着这枚指环,眉宇郁结难开。

    陵天苏走至叶离卿身后,看到孟七轩如今这副模样,便已经才想到晏佑算是达到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无奈的笑这世事无常,他心想,若是再给晏佑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不知他是否还会选择修习那《噬归九变》功法。

    一切落定尘埃。

    沙海的叛乱陵天苏也不知是否算是平息,毕竟叛乱兴风作浪的人物孟七轩成为了天阙新主。

    而旧主则是永远的沉寂在了这片沙海之中。

    短短几日内,陵天苏看着这位孟楼主从阴戾转至迷茫,再从迷茫转至暴戾,最后回归平静。

    独臂的声影缓缓起身,似是一切都结束,又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重新整顿着他的沙海势力。

    而对于赫连与叶离卿,他则是持有了绝对的信任与委托重任,命他们二人暂时回京掌管永安天阙楼。

    而陵天苏则正是乐得如此,这次他潜进沙海的主要目的本就是要带妹妹回家。

    原本不愿耽搁时光,想要就此上路归京。

    可怀中的吴婴却成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原本极为能够忍痛的吴婴,即便是国师妖道的五剑插体也不曾见她流露出多大痛苦之色的她。

    此刻却是浑身颤抖无助,蜷缩在陵天苏的怀中,一手紧紧的环抱着遇邪枪,另一只苍白小手则是无助的死死拽住陵天苏的领口,淡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之上清晰呈现。

    陵天苏感受到了她的身体变化。

    一低首,便看到吴婴苍白纤细的脖颈下方,竟是慢慢向上布集着无数密麻细小的漆黑文字。

    那文字陵天苏并不识得,不属于人间文字,也不属于大碑之上的神文,倒是透露着十分的森然鬼气。

    不多时,吴婴的面颊以及手背,都布满了这些漆黑细小的文字。

    而她紧紧咬唇,竟是忍受不住的痛吟出声。

    素来不易出汗的她,此刻额头早已是布满的痛苦的汗珠。

    陵天苏面色大变,赶紧抱着她席地坐在沙地之中,解下她后背的红伞将之撑开,替她遮掩住了天空上的烈阳。

    他低声轻缓问道:“吴婴,你怎么了?身体为何会这般?”

    吴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倒是远方的孟七轩,余光微扫之下,神色一动,很快面无表情的迎了上来,却无一丝敌意,沉声说道:“竟是鬼岚枷咒。”

    陵天苏眉角微沉,忙问道:“何为鬼岚枷咒?”

    孟七轩缓缓蹲下身子,手背贴在吴婴冰冷的额头之上,很快相触之间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鬼岚枷咒,是来自阴界的一中毒咒,至于具体源自何方,我也不甚清楚,我只知晓,身中此咒者,是打从娘胎里天生沾染上的鬼道诅咒,注定这一生活不过二十五岁。”

    孟七轩缓缓收回手,神色沉思:“倒也难怪当时我提及齐煜、姜云深二人时,他会有那般反应,原来都是同一宿命之人。”

    陵天苏从未听说过齐煜与姜云深这个名字,而此刻他也没有多问,而是皱眉问道:“活不过二十五岁?怎么会?可有解咒之法?”

    孟七轩低垂着眉眼淡淡道:“若是有解咒之法,那两名少年英才也不会如此轻易陨落了,千古以来,无人能够从此咒中解脱。”

    陵天苏眉头大皱,正欲说话。

    “不过……”孟七轩忽然自嘲一笑:“我都能够在如此死结之中解脱,这世上……又哪里有什么绝对之事。”

    他抬首看了一眼陵天苏,继续说道:“我并非阴界中人,对于鬼岚枷咒不算深解,不过这里有一人,或许能够为你解惑。”

    陵天苏低头看着几乎蜷缩成一团的吴婴,肌肤冷得像寒冰的颜色一般,透着一股子透明之色,可偏偏配上那密集的细黑文字,更显得诡异非凡。

    失去意识的吴婴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顾忌,浑身颤抖着往陵天苏的怀中拼命钻去,贪婪的吸取着那唯一的温度之源。

    陵天苏无奈叹息一声,这个时候总不能扔下这家伙不管吧。

    双手一紧,便将她小小的身躯紧紧圈入话中,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

    而吴婴却怎么也嫌不够似的,僵硬着身体,仿佛那点子温度对她而言有着致命般的吸引力,拼了命似的将自己的身体挤上去,好像十分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第七百七十八章:枪的品阶太低

    在晏佑陨落以后,孟七轩虽然依旧不爱笑,冷面冷心的模样,但是无形之中他却变得贴心了许多。

    不多时,他便闷不吭声的替陵天苏寻来了那位小皇叔即墨蛛阴,在沙丘下方,还远远的跟着一道蓝色身影。

    即墨蛛阴神色倦倦的打了一个哈欠,抬眸间,厌恶般的看了一眼天空上的烈阳,随手一挥便打出一道凌空横悬着的黑冰,替他遮掩阳光。

    果然,来自阴界的人都不甚喜欢光明神圣之物。

    他低头看了一眼吴婴这凄惨的模样,漠然无情的眉眼微微一动,似是十分意外。

    陵天苏忙开口询问道:“孟楼主说她中了鬼岚枷咒,前辈可有解咒之法。”

    即墨蛛阴冷笑道:“你这人间后辈可真是有意思,答应了为我治疗伤势,如今还未全然兑现承诺,却又要我帮你救人。

    你可知……我的人情可是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够还清的,你确定要我帮你?”

    陵天苏毫不犹豫的说道:“暂且欠下,来日定当还你人情。”

    即墨蛛阴低沉一笑:“实话告诉你吧,她这咒,并非她自身而来的,而是从他人身上抢夺而来。故而那折磨的痛楚,是寻常中咒者的十倍不止。”

    陵天苏只觉匪夷所思:“那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吴婴又不傻,怎么可能去抢夺这害人玩意儿。”

    即墨蛛阴眼眸微眯而深沉:“痴儿的想法又怎能以常理去推算。”

    “可有拔除鬼岚枷咒之法?”

    不知为何,当他听到吴婴无法活过二十五岁时,他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谁知,即墨蛛阴态度依旧不咸不淡的说道:“此咒无解,而且此咒没隔数月都会发作一次,看她这模样,应该发作时间尚未至,只是不知为何,他体内多了一股子属于兰泽体内的阴煞之气,故而导致她的鬼咒提前爆发了。”

    陵天苏呼吸一滞,暗骂这个傻子,那一夜她分明对他说阴煞之气对她并无多大影响。

    大骗子!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吴婴。

    见她这般痛苦难堪,心下有些愧疚,他不甘心的问道:“可有减缓疼痛之法。”

    即墨蛛阴点了点头道:“有的,你去问孟七轩那家伙借个帐篷吧。”

    “借帐篷做什么?”

    即墨蛛阴神情平淡,语出却惊死人:“双修能够缓解疼痛。”

    陵天苏嘴角一抽:“什么馊主意!”

    即墨蛛阴淡淡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即便是神族之人,对于阴界的鬼岚枷咒都束手无策,你以为寻常方法能够有用?当然了,如果你不愿也无妨,她反正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熬过今日便也过去了。”

    陵天苏当然不会选择如此愚蠢的方法,与吴婴双修……想想都有些可怕。

    毫无感情的两人,他实在是没办法下手。

    更何况,对于他而言,纵然吴婴是女子之身,可他依旧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够心无芥蒂的去行那事来止痛。

    毫无办法之下,陵天苏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陪伴在吴婴身边,将自己的体温慢慢的过继给她,微微用以缓解她冰冷的身躯。

    太阳西行落山,夜幕降临。

    赫连以及众多沙海楼弟子看向陵天苏与吴婴二人方向的目光愈发的古怪。

    陵天苏恍若未察,撑伞抱人坐在沙丘之上,以自己的身躯替她挡住大漠里的风沙。

    终于……

    吴婴身体表层的黑色文字渐渐淡化而去,而在陵天苏的体温感染之下,她的身体也渐渐回温,不复方才之冰冷。

    陵天苏分明在某一瞬间,感受到了吴婴转醒过来。

    可不知为何,在她眼皮微动之下,她朝她怀中看似无意识的拱了拱,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之中,然后又沉沉睡去。

    陵天苏无奈,只好再陪了她一夜。

    在无人能够看到的角度了,吴婴凉薄的唇角不知何时微微勾起,似是心情十分愉悦而窃喜。

    好温暖啊……

    这个令人贪念的怀抱。

    不想放手。

    感觉一放手,随时身下便会有着万千同胞鬼婴从她怀中争夺过去。

    就像这般永远的抱着他,直至天翻地覆三生劫,沧海桑田换今生。

    容她这一生,这一世,就任性一回,再独占这个怀抱一夜,一夜便好。

    来日,她会坚强的成为越国太子,他的敌人,冷凉离开他的怀抱,决然的与之分道扬镳。

    到了那时……再在黑暗之中继续凝望着她就好了。

    不再打搅她这位生命中的唯一贵人。

    大漠的夜晚寒凉无双,在黎明到来之际,初阳的微微温暖之光唤醒了寒冷的大地。

    给黑暗中的黄沙渡上了一层黄澄澄的金色。

    金色之中,吴婴缓缓睁眼,两世的烟尘似乎在这一刻,在这一双暗红眼眸中落定尘埃。

    她微阖着眼眸,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与凉薄。

    银白色的长枪轻轻的搭在她刀削的肩头,她推开陵天苏,语气不带一丝波澜的说道:“多谢。”

    然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整理微微凌乱的衣衫与头发。

    陵天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客气。”

    吴婴面朝着越国那个方向,长睫毛下是一对好看的暗红眸子,她道:“我该回去了。”

    陵天苏拍去身上积压的风沙,起身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吴婴嘴唇微动,忍了忍,仍是没能忍住的说道:“这把枪的品阶太低……”

    灵器的品阶其实已经极为不低了……

    只是陵天苏在雷层内,允诺过她,他会好好学习炼器以及铭刻符文,待他抽空回去越国替她炼制这把遇邪。

    其实遇邪的品阶她不甚在意,在意的是他说他会来找她。

    所以她期待,但是又害怕他会遗忘这个约定。

    毕竟……在他心中,吴婴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有些讨厌的人。

    陵天苏微微一笑,本想现在就从雷层之中取出五枚雷团作为酬劳给她。

    只是看到吴婴此刻略显别扭的神情,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说道:“欠你的五枚雷团,看你现在这副虚弱模样显然是没法子进入雷层跟我一同炼化了。

    不如这样吧,一个月以后,我去越国找你,若是我炼器学有所成,就顺带给你雷团的时候一同将你那柄枪好好捣鼓捣鼓,若是不成,过些时日,我再来寻你一回好了。”

    鬼岚枷咒带来的泌骨之余寒,在这一瞬,似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吴婴紧抿着唇,眼梢就连自己都并未察觉染上了一丝微喜红意。

    她点了点头,动作很轻,语气也很淡:“好。”

    但内心却是无比郑重认真的回应着那个‘好’字。

    将血歌剑归还以后,看着吴婴遁去的身影,陵天苏也说不出是种怎样的心情。

    蓦然回首一想,他发现,这一路走来,竟是与这位他曾经无比反感讨厌的人度过了一段漫长时光。

    孟七轩一朝顿悟,再也看不出他心中存有半分恨意。

    而他自魔藤焚烧之中,破立而后,吸取了死亡后晏佑的一身修为,成功的步入了长幽境。

    按照常理而言,怎么也不可能再有那闲情雅致去收留那一群阴刹人。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未赶走他们,反而一同留在了沙漠之中,共同重造沙海楼。

    而陵天苏则带着赫连与叶离卿,一路南去。

    不过让陵天苏意外的是,那死气沉沉的即墨蛛阴竟然提出与他一同回永安城的要求来。

    显然是想让他通过无祁邪遗留下来的那道剑气替他慢慢彻底斩除诅咒。

    他盯着一张残破的卢惊野的皮子,从心理上来说,陵天苏是抵触他一同随他归京的,毕竟白玉洞府的人在远古即翼山一事做得实在是卑鄙过分了些。

第七百七十九章:父与子

    他也无法保证带他入京是否会引来什么麻烦。

    再者说,阴刹皇朝这个身份本就十分敏感麻烦。

    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十分信守承诺,在沙海大战时期,他说不插手,即便是即墨兰泽疯狂给他传音,也不见他出面半分。

    既然如此,陵天苏倒也不介意为他解除诅咒,也就同意了他的同行归京之旅。

    好在即墨蛛阴是个阴沉不喜见人的性子,说是同行,身形飘忽一闪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当你叫他名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像鬼一样清晰的回荡在你的耳边。

    至于那位七皇女殿下,她亦是提出要一同归京的要求,却被陵天苏毅然决然的果断拒绝。

    开玩笑,他可没忘前不久自己的终身幸福就差点毁在这女人的刀下。

    她修为高深又那么恨他,谁知道会不会在他松懈防备的时候突然来上一刀。

    到那时候他找谁哭去。

    四人行,在沙漠中向南前行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

    他们的脚程都很快,眼见着就快要走出沙漠的时候,陵天苏看见了那吴婴买的那两匹大白马。

    那两匹夫妻马也不知为何在沙漠之中徘徊没有离去,其中一只健壮的马躯之上寒残留有明显的血迹。

    沙漠之中绿植稀少,更无草料饲养,陵天苏见它们饿得厉害,喂了几颗铃铛里养着的桃子。

    两匹马儿皆亲昵的拱了拱他的肩膀。

    “奇怪,那名少年哪去了?”

    他记得他将这两匹马交托给了客栈里那名死里逃生的少年。

    即墨蛛阴阴恻恻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荡而来:“那少年被我给杀了……”

    陵天苏:“……”

    ……

    ……

    晚分时期,寂静而森严的叶王府内,叶公桌案之上多了一份影侍急传的密信。

    密信早已被查封,叶公却是不在房中,而兴高采烈的拉着统领叶风破格出门找酒喝了。

    可怜的叶风哪里见过如此反常的叶老王爷,惊心胆颤之下再三确认他并非试探,而是真心要出门喝酒,他才似惶似恐的跟了出去。

    在喝得迷迷醉醉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的听见老人欣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吾孙要回来喽……孙子将孙女平安带回来喽……一家团圆该抱曾孙子喽。”

    老人的声音从平稳述说到愉快哼唱。

    叶风迷迷糊糊的想着:曾孙子?您老人家也想得太远了些吧?您那孙子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吧,这就想要孩子了?

    不过细细一想,心中又不禁觉得有些悲凉凄惨。

    想堂堂叶氏家族,家大业大,有着撑起一国之势力。

    却耐不过香火凋零,如今仅剩一位独孙还被四周暗处里的那群饿狼死死盯着,稍有不慎便会落入致命杀网之中。

    喝得浑浑噩噩之下,叶风涨红着脸颊,粗   红着脖子“咚!”的一声将手中酒瓶子砸在桌子上。

    一时间竟也马虎大意忘记了身前老者的尊贵身份,一手拍着叶沉浮的肩膀,一手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

    诚然一副老大哥的模样说道:“您且放宽心,世子那小模样长得最是招小姑娘的喜欢,这不前几日我哥哥家中那位年方二八的小侄女,也从乡下来探亲了,一副十分好生养的模样,若是世子爷看得上,收入房中,定能三年抱两儿胖大娃子。”

    叶沉浮听得是心情澎湃,搓着一双老树枯皮般的手掌,一张老脸在酒意的熏陶之下也是通红一片。

    “看来老夫得好好安排安排一番了,嘿嘿嘿。”

    叶风也是:“嘿嘿嘿……”

    相较于叶王府的这位老人,赫连将军府内收到赫连回归的消息场面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灰暗灯火之下,慧三娘并未让侍女燃亮灯火,而是目光呆滞之中带着一丝惶恐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小俊。

    她这一生,其实有两个儿子,只是大的那个,是她在最卑贱的时候偷偷从马房中生下来的。

    在极度虚弱之下,又跌跌撞撞的捂着幼儿的口鼻,生怕他哭叫出来半分就慌不择忙的扔入了狼口之中。

    对于那个孩子,她心中无悔无愧,只有深深的恐惧。

    她觉得他是恶魔,心中最深的心结。

    她无法想象那么一个较小的婴儿是怎样在狼口之下存活下来的。

    她只知晓,她的孩子,并非喝她的奶 水长大,而是喝着妖血长大的怪物!

    他那如狼一般的目光总能够让她心中胆寒,她每日每夜不是在做着同样的一个噩梦。

    梦到那个孩子归来,提着长刀,割下她与她最爱的孩子小俊的头颅,然后扬长而去,祭奠那只妖狼。

    沙海叛乱的消息她不是不知晓,在收到赫连赶往沙漠的消息时,她如卸重负,她心中暗自狂喜轻松。

    甚至在心中不断的诅咒着他克死沙漠,再也寻不到他半分踪迹总是好的。

    可如今他就要回来了……

    她如何能够不惧!

    “娘亲……”

    她怀中的小男孩并未察觉到母亲的恐惧,而是揉着眼睛说自己困了,要上床睡觉。

    “咣当!”

    紧闭的大门被人粗暴的一脚狠狠踹开。

    血腥煞气顿时从门外席卷进屋中的每一个角落,在床榻左右服饰的两名眉眼温婉婢女顿时浑身一颤,忙跪伏下去。

    慧三娘娇躯狠狠一颤,她怀中的男孩,面上困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仅剩下恐惧与苍白。

    两人皆簌簌发抖。

    赫连霸归家已有了一些时日,一身戎装早已褪下,换做了胸口纹有一只黑色猛虎的朱色长袍。

    饶是如此,他体内的铁血肃杀之意,仍是浓烈的挥之不去。

    他缓步走近房中,魁梧的身姿挺拔无双,看着就像是一座森然血塔立在那里。

    凌厉的眼眸扫视在慧三娘身上,看着她颤抖着身体推开怀中小男孩行那跪拜之礼。

    小男孩亦是抖着双腿跪了下去,颤不成音的说道:“见……见过父亲……”

    赫连霸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一眼,而是定定的看着慧三娘冷笑道:“生出来的一个无用废物你这蠢女人也看得跟宝似的!”

    慧三娘一声不吭,紧紧咬唇。

    不是因为倔强,而是因为不敢,她怕自己若是接话,随时可能一刀砍了下来。

    赫连霸负手而立,俯视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可笑的玩物:“你可知,你生的那个宝贝儿子,可很是给我长脸啊,如今的天阙楼,可以说是尽在他与叶家小女的身上了……”

    语气似是感慨,似是欣慰:“那可是九州第一杀手组织啊,那小子倒是好运。”

    小男孩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生平第一次撞着胆子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听到了那句‘宝贝儿子’四字。

    他以为父亲在夸自己,因为娘亲的儿子只有他一个。

    赫连霸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冷硬着神色,破天荒的朝着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小俊面色先是一白,可想起平日里娘亲的教诲他似是意识到了父亲的召唤意味着什么。

    即便不是赐予姓氏,能够讨赏也是极为不错的。

    小小年纪的他,虽然依赖自己的娘亲,可与此同时也痛恨母亲的无用。

    害的他分明为赫连家的儿子,却只能关在这后院之中,整日与她这妇人为伴。

    他心中清楚知晓,要想展翅翱翔,前途一片坦荡,像他的乾哥哥与商哥哥一样成为叱咤京都的风云人物。

    他必须要讨好这赫连家唯一的正主才是。

    没有回头去看母亲苍白惊恐的神色,他只不过迟疑思考了一瞬,就毫不犹豫的迈开小短腿朝着父亲跑去。

    赫连霸眯着虎目,蹲下身子将他抱住。

    小商继承了慧三娘的深沉心思,知晓该如何讨好他人,便立马咯咯咯的发出孩童的天真笑声。

第七百八十章:不爱甜也不喜酸

    赫连霸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眼底却不带一丝情绪:“你可知,在你上头,还有一个亲哥哥,他叫赫连。”

    其实赫连这个人,小俊从府中丫鬟下人们口中得知过几分,与他一样都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他也追问过母亲赫连这个人。

    可母亲跟他说,那个人是狼崽子,跟他们不是同类人。

    小俊脑袋一偏,似是十分不屑的说道:“那个叫赫连的才不是我的哥哥,狼窝里出来的野种,怪物!连名字都没有的低贱货!”

    慧三娘听到这句话显现晕厥过去,脸都扭曲了。

    她忙不迭送的跪着爬到赫连霸面前,哀求低声道:“大人……小孩子……童言无忌……”

    赫连霸没有说话,目光冷得可怕,而是抱着小俊站起身来,然后双手一松,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野种?怪物?低贱货?你倒是好生自大!”

    赫连霸身材魁梧颇为高大,小俊摔疼了身子正欲哇哇大哭,可哭声刚叫出口,身体一阵冷麻袭来。

    幼小的他并不知道那是杀气,但极度恐惧之下,他仍是乖乖选择忍痛闭嘴。

    赫连霸低头看了一眼慧三娘,抬起脚就无情的踩在她的脸颊之上,冷声道: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野种?本将军的儿子会是野种?怪物?呵呵……这个倒是没说错,我赫连家的儿郎,但凡有点出息的,哪个又不是怪物!

    低贱货?真是可笑!我赫连将军府里,最无用的闲人低贱货色,除了你们母子二人还能有谁?!”

    慧三娘凄凄的流着清泪,任由那冰冷的军靴耻辱的印在她的脸颊之上。

    这一次赫连霸从战场上回归,心绪与杀气早已不是当年能够比拟的了。

    若是此刻他下手杀了她们母子二人,她都不会有半分怀疑的。

    赫连霸冷冷说道:“赫连是个好苗子,你真该庆幸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说完,他又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你也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哥哥,否则……”

    赫连霸没有说出否则后面的内容,但慧三娘却是猜出定然不是什么好话来。

    收回脚后,赫连霸环顾了一下房间,冷笑道:“本将军前些日子失手打死了那头畜生,如今怎么说也该还那孩子一个母亲才是。

    想活下去不是什么坏事,但在本将军这里,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给你们二人一个任务,待那小子归京以后,你亲自下厨举办一场家宴,让他回来,若是做不到……下场你懂的!”

    说完这话,赫连霸就离开了房间。

    留下了失魂落魄的母子二人。

    慧三娘双目含泪,绝望的抱着目光呆滞的儿子嚎啕大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煞星是咱们母子俩杀劫!当初掐死他就好了!当初掐死他就好了啊啊啊啊!!!”

    次日清晨,叶家世子携其妹以及天阙楼杀手赫连回归京城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酒楼小馆之中。

    分明已经入了初冬时分,朱雀桥下的河水边缘都结下了一层小小的浅冰。

    榕树开得落败,树叶早已凋零,枯枝承载着冰冷的晨露,处处透着寒凉冷寂。

    可此刻的京都,对于各族名门贵女小姐们而言,无疑是暖色春风袭来,择选良婿的最佳时机。

    对镜梳妆,更衣打扮,暖阁生香早已成了各个闺房中最常见的情景。

    虽并非芳春时分,但名花正好,则待良人而归。

    听雨轩,玉楼碧阙,苏九儿静坐雅案前,她雪白的纤指间捧着一盏清酒,玉杯之中的碧色清酒升起邈邈的温雾。

    她捧着白玉酒杯却不饮,侧首看向窗外红日,已有三丈之高。

    看着听着街道之下,莺莺燕燕的隐忍兴奋细语私语之声,不描而黛的秀眉微微一蹙。

    良久以后她才收回视线,低头平视着雅案,将手中白玉酒杯轻轻放在案上。

    精致白皙的琼鼻微微一动,发出一道不满的轻哼声,乖乖坐着静看酒杯的模样似是有些不高兴。

    真不愧为狐族少主,哼,在这招蜂引蝶方面的本领而言,他还真是天赋异禀的很啊。

    一声交代都没有的就扔她一个人去了北京战场,本想着在战场之上,都是一些行军打仗的男子,倒也不用担心有哪位好看的小姑娘们惦记着她家这位俊狐狸。

    而且京城女子多,就他王府内的那名黄侍女子给人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他身负战场,虽然久不得已见面,但远离了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女子们,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可如今这叫什么回事?

    出趟家门,打了一场仗……还打出了名声来。

    自此一战成名,成为了万千待字闺中最想嫁的如意郎君,梦中情人?

    这人都还没回来呢,只不过是一个归京的消息先行传回了京城,就让这些如狼似虎的贵家小姐们兴奋到了这般地步,这要是到了他入城归来那日……

    会不会有胆大者,直接上手调戏?

    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苏九儿,正在添置点心的刘妈妈干笑两声,随芒低声询问一旁的侍女小灯:“姑娘这是怎么了?”

    侍女小灯则是十分不客气的取了一块甜糕往小嘴里送。

    她咬着糕点含糊不清的说道:“这都看不出来吗?今早的早膳酒酿圆子厨子做失手了,做得一点也不甜,酸了些,姑娘吃了不高兴。”

    刘妈妈微微睁大眼珠子:“有这回事吗?我吃着还挺好的啊。”

    见她这愣头愣脑的模样,侍女小灯噗嗤一笑。

    没有过多解释,反而转移话题,扬了扬手中的半块甜糕道:“日后就别给姑娘送点心了,姑娘不喜欢吃甜食。”

    刘妈妈心中更疑惑了,酸的吃了不高兴,甜的也不喜欢,那得爱吃什么?

    话说她记得这位姑娘在刚入听雨轩的时候,尤爱甜食来着的啊?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现在又不爱了?

    刘妈妈讪讪一笑,也没有多问,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故而此刻对她是格外纵容。

    “刘妈妈……”苏九儿轻缓开口,声音薄得像是春湖里的透冰。

    “嗳~姑娘有何吩咐?”刘妈妈当即殷勤问道。

    苏九儿陷入短暂的思考,安静低着俏首,眼眸透亮,睫羽如烟,而后缓缓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今日清晨以来,何以外界女子如此异常,就连听雨轩内的不少轮休姑娘们,都纷纷激进冒头,开始梳妆打扮。”

    虽然知晓这一切与他有关,可她还是静不下心来。

    “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今日清晨,叶王府内刻意传出消息,说是叶家那位小世子要回京城啦……”

    刘妈妈只当她家这位姑娘平日里素来足不出户,性情寡淡更无朋友,对于外界之事自然是通不知晓,倒也殷勤解释一番道:

    “说起这位叶家世子,那可真是了不得了,万首大试他能够与那位越国吴婴比肩靠拢,生生夺了了一个万首试第二的响亮名额,后又在那妖道手中死里逃生,活着走出远古之地。

    如今南北晋离两国交战,烽火连天之际,他一人腰挎双刀,先是大破颖州城北离大军,后又赶至蛟岭要塞之地,一人力挽狂澜,独自一人斩杀北离第一刀客王川,生生吓退九万大军!

    这等少年天才的种种事迹流传到了京城中来,最高兴的怕是不止那叶公以及陛下了,乱世中的英杰恰恰正是那些未出阁少女们心中的最佳夫婿。

    而巧的是,世子回归的消息正是出自叶王府,如此高调行事,其目的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炫耀孙儿的战功与荣耀,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叶公他老人家……这是想给自己的孙儿挑一个世子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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