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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七章:银翼军

    银甲面具下的漆黑双瞳目光幽幽的盯着沙漠前端一步一个脚印缓步而来的黑衣少年。

    天空中的雄鹰亦是盘旋不定,似是感知到下方的军队停了下来,便也不再继续前进,而是不断的在原地盘旋,似是等在着他们的继续前进。

    黑衣少年面容冷峻,不带一丝情感,黑色衣带在沙漠大风之中狂舞,他面无表情的微微抬首,暗红的眼眸深处似有厉芒闪过。

    自那黑衣少年所站之地,他头顶之上的空间发出一串嗡然之音,宛若剑锋急速颤抖划破长空。

    盘旋在天空之上的三只雄鹰惨叫一声,顿时化作几蓬血雾飘洒而下。

    点点的血雾洒落在银白的盔甲之上,竟是不着一丝弧度与阻碍的顺着符线银甲滑落而下,最后渗入滚烫的黄沙之中,再被那血雾贪婪的吸收。

    那黑衣少年收回视线,目光无情的看着那整整一万银甲战军,薄唇轻启,语调森寒:“想死?”

    银翼军为首那人轻扯僵绳,身下马儿向着前方黄沙缓缓走出两步,面具之下传出平稳而年轻的声音:“特来送君一死。”

    黑衣少年目光不屑,甚至连余光都并未去多瞧几眼他身后的整整一万大军,纤薄冰凉的唇角掀起一个冷嘲弧度:“就凭你这一万乌合之众?”

    此话一出,那一万银翼军倒是无多大动静变化,反倒是他身后的那名蓝衣青年嘴角微微抽搐。

    随即他摸了一把额角的汗水说道:“我说太子殿下,您是真没感知到还是假装没看到,他身后一万大军,可并非寻常军队,每一个人皆有着安魄境界的修为啊。”

    整整一万安魄境组成的大军,怕是连如今九州最为鼎盛强大的大晋也无法轻易集结而出的吧。

    更别说这一万人是何等的默契与纪律森明了。

    为首白樱将领目光微转,看了一眼那蓝衣青年,只见他面色发白有些难看,却不是因为面临那整整一万人杀机的威胁与压迫而感到恐惧,而是源自与沙漠深处那修罗戾气的影响。

    他不比那名妖孽一般存在的吴婴太子,自是无法无视这里的戾气,他又无银甲加身。

    可即便如此,他此刻目光确实清明如水,并未有着失控乱心的现象,这不禁让那位将领多看了几眼。

    那白樱将领手掌来到马背之上的那把刀上,轻轻握住刀柄,并未急着拔刀而是慢悠悠的说道。

    “银翼今日身负沙漠,不为攻略城池,只为夺你吴婴性命而来!”

    蓝衣青年摸着下巴打量着那一万军队,轻笑道:“于是你们便穿上了公子异所炼制的专属银甲?这银甲的确对于此地修罗戾气有着非凡的抵御能力,但同时副作用也是极为之大。

    因为当你一旦套上这银甲,银甲中的符文所吸收的不仅仅是此地的戾气,还有你们的生命力,若并非你们有着安魄境界的实力,怕是穿上这套银甲之时,便已经迅速垂苍老化了吧。”

    说完那蓝衣青年看了一眼吴婴,啧啧两声继续道。

    “这北离的皇帝究竟是多想要你死啊,那公子异在短时间里制造出这么大批符文银甲来,怕是损耗了不少元气吧?”

    少言寡语的银甲将首终于偏头看了那喋喋不休的蓝衣青年,淡淡说道:“千羽尘,你真的很聒噪。”

    被称之为千羽尘的蓝衣青年歪着脑袋看他,嬉笑道:“哎呀呀,带这个破面具都没认出你来,真没想到,这次是你领兵前来。”

    银甲将首冷哼一声:“若是真没想到,你又怎会来此沙漠拦截?”

    千羽尘摇了摇首,冲着吴婴的背影微微行礼说道:“太子殿下,此人与我是故交,不如就交于我来解决吧?”

    吴婴偏首微微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淡淡嘲讽,却未直言对面有着整整一万安魄境,他根本不是对手。

    而千羽尘却是看懂了他的眼神,也不气馁笑道:“太子殿下在此,自然是不会让羽尘陨命再次,羽尘所持的想法,自是能杀几人,便杀几人。”

    吴婴没有说话,算是应允。

    千羽尘笑了笑,提了提腰间佩剑,便抬步缓缓走近那万数银甲军队之中。

    他腰间的剑模样很奇怪,没有剑鞘,就用一根很普通的绳子系在腰间。

    无锋无刃,长窄宽度与寻常之剑倒是一致。

    只是这把剑无论是剑身还是剑柄,仿佛有无数不规则的铁石集拢密集压缩而成。

    而这柄剑,则是曾经道源宗未覆灭前的成名之剑,紫封剑。

    只是不知为何,如今落到了这位青年手中。

    在他手掌握在剑柄之上时,淡淡的蓝色元力涌入剑身之中。

    那不规则铁石之间的缝隙,瞬间被点燃成青蓝色的莹芒,其中隐隐可见符力在涌动穿梭。

    在他踏出两步的时间里,那抹蓝意流淌至了剑端之上。

    紫封剑没有剑锋,更无剑尖,剑端之上,则是一道不规则的椭圆形状,宛若被天然打磨过一般,带点微微圆润之感。

    可在蓝芒凝聚在剑端之上时,他身下的黄沙大地,瞬间被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那裂缝随着他的脚步,走到哪里,便蔓延道哪里。

    马背之上的银甲将首呼吸依旧平稳,只是他手中的刀柄微微被捏紧。

    千羽尘手握着紫封剑,抬首冲那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微微一笑,道:

    “夜醉尘,你知道吗,近年来,有一位来自灵界的女子,来到了这片人间大陆,一直在找她走丢的夫君,你说她的夫君究竟是去了哪里呢?”

    银甲将领没有说话,而是握紧了手中的军刀,目光笔直的看着不远处的黑衣少年,宛若此刻他的眼中目标,只有他。

    可是他却任由千羽尘缓步越过他,没入那银甲军队之中。

    直至身后银甲军队将蓝衣身影尽数包裹淹没,传来金戈交激之声他才缓缓低首,用自己才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你见过她吗?”

    可惜这时候的千羽尘已经彻底进入战斗状态,根本无法听清此刻他说的什么。

    青蓝之光乍现,无数战马的四肢马蹄被直直斩平,马上的银甲军人还未来得及坠落,便又有一道青蓝色的剑芒一闪而过。

    他们身上的银甲瞬间支离破碎,缤纷散落。

    而他们还未来得及被死亡沙漠的戾气所影响,那剑芒余威未散,化作淡淡一丝,抹过他们的咽喉,最后纷纷栽倒入了沙漠之中。

    而对于这一切,那白樱将首却是没有丝毫回首斩杀与他的意思。

    他只是漠然的坐在马背之上,淡淡说道:“如今你的实力已达安魄巅峰大圆满,却已经有了瞬杀安魄的实力。不错……”

    此白樱将首十分古怪,对于身后一一被击杀的下属们,竟是熟视无睹,没有丝毫出手阻拦的意思。

    从吴婴出现的那个瞬间,他的目光便一直死死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身后的军士们,更是无一丝怨言,无声拔刀,冲刺。

    最后无声死亡坠地,归于尘土。

    千羽尘继续提剑、落剑。

    不断的又银翼士兵死亡坠地,更有甚者,直接坠入他那紫封剑所切割开的深深裂缝之中,再被流沙所吞噬。

    他战斗的神情认真且专注,目光落到那碎裂的银甲,面具之下竟然诡异的皆是一张张极为年轻的面容,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

    如此惊人数量的年轻安魄境,这不禁十分令人怀疑北离究竟是如何创造出来这么多奇迹的。

    千羽尘暗自心惊,而在他横扫瞬杀十名安魄境的银甲士兵时,终于有一把军刀,找准时机,在他剑芒落散的那一个瞬间,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一条锋利的血线。

第六百七十八章:之一

    就在这时,吴婴略显狂傲的声音响起:“不过是借助了冥种之力,强行突破安魄,透支自身生命之力,拔苗助长的蠢行为罢了!”

    千羽尘哈哈大笑:“那就正好为我这把紫封剑磨磨锋了。”

    蓝色剑芒终于退散而去,暗沉的钝剑边缘,漆黑的铁石微微剥落一分,似是剥落的锈迹一般,裸露出一抹银白的寒铁之色。

    在铁石表层剥落的瞬间,剑势忽然大起,剑光亮如风雪。

    平静的铺在地上的黄沙突然就变得暴啸起来,宛若被沙漠中的一道恐怖龙卷之风强行卷起一般。

    暴涨而起的黄沙犹如风神愤怒的狂吼一般,茫茫黄沙噗噗噗的染上几点猩红血花。

    黄沙平寂下去,沙漠之中,再度倒下了整整三十名安魄境的银甲士兵。

    而此刻,白樱将首的面具之下,唇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知晓,此刻的千羽尘开始疲倦了,不然不会敛去自身元力,而去动用紫封剑的本身剑势。

    他这是想以最省力的方式杀最多的人。

    白樱将首终于松开马背上的刀,那满是刀茧的手掌慢慢的覆上面具,然后将其摘下,露出一张平凡却极富人间沧桑百态的年轻面容。

    他是这万数银翼军人中,唯一一名主动摘下面具,露出真容的。

    他用一种极为认真的目光看着前方静立不动的吴婴,用一种很诚恳的声音说道:“我希望太子殿下能够记清楚我的脸。”

    吴婴眉梢微扬,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极显戾气:“为何?”

    简单的两个字,所表达的意思便是你有什么资格,来让我记住你的脸。

    吴婴,一只都很狂傲自负。

    那名男子微微低首,好似见礼一般:“因为……我即将成为杀死太子殿下的人之一。”

    没有过多的自负,所以多出了‘之一’二字,但是那杀死之语,便已经透露着足够的自负了。

    纵然此事千羽尘越过了他,在他身后大开杀戒,可千羽尘终究不是通元。

    他能够所维持的瞬杀同境,也不过是短暂现象罢了。

    毕竟从他的那把紫封剑出鞘到现在,他所杀死的银翼士兵,也不过一百余人罢了。

    而那团团将他围住的银甲军,却是整整有着一万人。

    若是吴婴不出手,他被耗死其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吴婴……出手了。

    不是因为想要救他,而是因为那句“之一”言语。

    他缓缓取出背于身后的那把大红血伞,面无表情的将那把血伞撑开。

    天……突然就黑了。

    不是漆黑深夜降临,而是一片血黑之色,在那把伞撑开的瞬间,将这整个死亡沙漠所笼罩其中。

    血色的世界里,似有悲歌自远古传送而来。

    无尽的悲歌含有森然苍凉的死亡之意。

    这一刻,久得好似永恒,快得又好似一瞬。

    除了吴婴,无人知晓他撑开那把伞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也无人知晓在撑伞之后,这片血色世界中,他究竟做了什么。

    咔……的一声轻响。

    血红的伞面终于缓缓归拢,宛若一只逆行生长的大红海棠沉寂在凡尘泥土之中。

    此片沙漠的死亡之意更为浓烈了。

    吴婴缓缓闭眸,站在被鲜血所浸湿的红色沙土之中,一袭黑衣宛若永恒般的孤寂而冰森。

    他降临这个世间,最擅长的,本就是为人们来带死亡。

    所以此刻,再也没有了战斗铿锵之声,唯有那解下面具的男子独乘一骑,以及他身后迷茫睁眼,半跪在地上的蓝衣青年尚且安然以外。

    那过境的万数银甲士兵们以及那一万铁骑,接支离破碎,满是血腥狼藉的混杂在了黄沙之中。

    此场景,与虐杀无疑。

    黄沙之下,吸收了这无数怨灵气息的修罗戾气,好似在这一瞬间,开始兴奋战栗。

    整个黄沙大地开始颤抖起来,无数残肢断臂与染血的碎裂银甲,尽数被这荒漠流沙所吞噬。

    而这片死亡沙漠尝到了大量的鲜血,宛若陷入疯魔一般的贪念,竟是开始在吴婴脚下不安翻涌,慢慢的开始朝着他向上吞噬而去。

    吴婴依旧闭眸不语,只是冷哼一声,手中血伞轻轻点地。

    整个沙漠动荡一瞬,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平复而寂静,不敢有丝毫造次。

    苍白的手掌微动,那把血伞便被横在他暗夜一般的衣袖手臂之上,他缓缓睁眼,看着这把血伞,暗红的眼眸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戾气。

    他冷笑道:“真是一把好用的伞,只是如今,你还能成为那‘之一’吗?”

    煞费苦心,集结整整一万名安魄境的银翼军,甚至不惜让北离国宝公子异呕心沥血连夜赶工而出的符文银甲,只为联合击杀吴越太子。

    而如今,却是在简单的一击之下,败的如此凄惨凋零。

    夜醉尘瞪大双模,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令人出乎意料的血伞,感受着伞中的无上神血之力,让人无比心悸。

    千羽尘单膝跪地,保持着一脸震撼的神情抹了抹满是血迹的脸庞,看了一眼马背之上坐得挺直的银翼将首,十分不甘心的说道:

    “万数安魄都死了,我还活着半跪在这里那是太子殿下刻意留手,你又凭什么还活着坐在那里?!”

    吴婴拍去血伞上所沾染的血沙,动作难得轻柔不含一丝戾气,他眼皮也不抬一下的淡淡说道:“他如今可不是安魄了。”

    千羽尘随即一怔,反应过来以后面色微微复杂。

    一年前,他与夜醉尘境界相当,同为安魄巅峰大圆满境界。

    可北离既然能够通过冥种之力,强行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创造出一批极为年轻的安魄军队。

    他自然也能够凭借那冥种之力,强行突破通元境界。

    千羽尘站直身体,紫封剑上尚且还滴落着鲜血。

    他看着马背上的那个背影,面色有些难看的说道:“虽然你是离人,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以你的为人,居然真的会接受那种有违天道的东西。”

    夜醉尘淡淡说道:“我若强大到足以颠覆这整个世界,我便是那天道。”

    千羽尘冷冷地道:“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这种话,不觉得你过于狂妄自大了点吗?”

    夜醉尘随手将手中银色面具扔入黄沙之中,他身下一直平静良久,甚至连喘息声都停止的战马忽然开始有大量的鲜血从覆盖在战马身上的银甲中喷涌而出。

    那套战马银甲好似有无数看不见的针孔一般,喷薄出大量的血雾。

    随着马背上那人闷哼一声,马蹄骤然弯下!

    雄壮的战马在跌倒瞬间,随着身上的银甲一同支离破碎,宛若被一把利剑斩了上百刀一般,化作无数鲜血肉块。

    而他便面无表情的站在肉块堆中,银甲战靴踩着鲜血与肉块,一语不发。

    而吴婴此刻,却是敛去的面上的惯有嘲讽笑意,目光幽远而深沉的看向苍穹虚空。

    夜醉尘轻咳一声,握紧早已出鞘的军刀,嘴角缓缓溢血。

    纵然他借助冥种的力量,突破了通元境界,可面临那绝强一击,仍是让他负了不轻的伤势。

    可他此刻却是在畅快的笑着:“吴婴,你是否认为,在这世上,无人能杀你这所谓的千古第一人?可是在我北离,强大的通元境,可不仅仅只有我一人。”

    话音落下,墨蓝色的天空忽然降下一道深沉的血色旋涡,旋涡之中,有两道极为高大的身影缓缓降落而下。

    那两人面容颇为相似,皆为幽蓝的皮肤,尖锐的獠牙,森然的竖瞳,高大的身躯由漆黑锁链包裹得严严实实。

    夜醉尘笑得更开心了:“北离有很多通元,甚至……还有能够足以杀死你的长幽。”

第六百七十九章:他乡遇故知

    看到那张熟悉且年轻的冥族人容貌,吴婴眼眸微眯。

    却是奇特的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之色,他面露嗤笑:“不过是冥族异端,北离近些年来从一个边陲小国发展成如今的盛世强过,依靠得不就是这种劳损后世的手段?也敢说长幽出自你北离,简直可笑!”

    夜醉尘神情一黯,随即很快恢复以往淡然无畏的神色,他看着吴婴认真说道:

    “太子殿下好口才,可对于吴越来说,您又何尝不是极邪极恶的异端呢?同是自污浊之地前往的人间,殿下有何必极尽鄙夷其他来崇尚自己呢?”

    “崇尚自己?”吴婴低笑一声:“你是白痴吗?我吴婴最不需要的……便是那虚伪的崇尚。”

    少冥君凌空而立,一对宛若魔物般的兽瞳死死地盯着身下吴婴,眼中恨意滔天。

    他战死于吴婴之手,那是他一生的耻辱。

    反倒是他身后的冥将铅摩,淡淡一笑道:“这份不羁与狂傲,倒是与曾经的无祁邪十分相似。”

    吴婴的表情终于产生一丝变化,暗红的眸光里似有冷意荡漾。

    夜醉尘朝天天空二人低首俯身,恭敬说道:“今日在下十分荣幸,能够成为杀死吴婴的‘之一’之人。”

    纵然吴婴强大的不可匹敌,可他终究太过于年轻。

    面临那足以浮游天地,震撼山岳,领域掌控千里之遥的长幽之境,纵然吴婴手段层出不穷,有着那把神血之威的血伞加持。

    夜醉尘也相信,他今日也无法走出这片大漠。

    铅摩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冥君,恭敬问道:“少冥君想他如何死?”

    一度经历过浴火重生的天冥,面上露出一个残忍冰冷的笑容,他语气幽幽,宛若地狱里的森然朔风:“本座上次没能将他吃成,这次我要吃了他,且不能让他死得太快。”

    “明白。”铅摩露出一个了然神情。

    他双掌张开,一道虚无的阵法屏障自他双掌掌纹凝聚扩散而出,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恐怖夜幕降临。

    无边无尽的黑夜,虽然领域不如方才吴婴手中血伞之广,甚至难以覆盖整个死亡沙漠的面积。

    但却亦是整整有着千里之遥,整整千里的黑夜直接笼罩而下。

    就像是苍穹之上,有一位伟岸天人,正提着巨笔,落下一团漆黑巨大的墨汁一般。

    黑夜降临,没过那道黑衣,没过那染红的黄沙。

    沙漠的深处,有一道凄厉的哀泣之声,似是无比恐惧与惊颤。

    无尽的黑暗里,唯有夜醉尘胸膛之内,一道余辉般的淡淡冥蓝之色,保护着他。

    千羽尘几乎是在一瞬,便被黑暗所吞噬,丧失五感,生死不明。

    而在黑暗之中,有着那么一双暗沉即将熄灭的眸光,突然释放出惊人的猩红之意。

    紧接着……刺破耳膜的婴儿尖叫哭泣之声,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铅摩目光无情冰冷的看着身下黑暗之中,那双挣扎的猩红眼眸,冷笑道:“事实证明,在这个世间,无祁邪真的已经磨灭了,吴婴……并非真正的无祁邪,他不过个可笑的影子罢了。”

    少冥君眼底深处的恨意被他强行收敛消失,他目光幽幽的说道:“但是本座认为,他依旧可是让人头疼的敌手。”

    铅摩无谓般的笑了笑,眼底有着阴寒般的杀意涌动:“那便让他与这死亡沙漠,沉眠下去吧……”

    ………………

    此刻,陵天苏正处于颖州城的一间二层酒楼之间,他肩膀之上趴着一只抱着小黄鱼干吃得正香的小猫儿。

    他看似百般无聊的晃荡着手腕间的红绳铃铛,实则却是在思考。

    曾经溯一说过,他是九重鸣幻铃的器灵。

    在同一个人间里,即便相隔万里,他只要想回来,随时心念一动,便可瞬间返回这容器之中。

    可如今他都返回人间好几日时光了,却不见他有丝毫回归的动向。

    这莫不是因为上次万首试事件这厮羞愧不好意思回来了?

    那也不至于窝都不要了啊?

    陵天苏倒是不担心这只大胖熊会出什么意外,毕竟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了,可不是那么容易轻易交代在这里的。

    失笑片刻,陵天苏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腕间定格不动。

    他抬首看去,便恰好对上一双澄亮的眸子。

    那双眸子忽闪忽闪的从他手腕间的铃铛转移至陵天苏的面上,澄亮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

    陵天苏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箭袖轻衣女子,但见她眉宇之间却隐然有着一股书香清流之气,姿容颇为秀丽。

    此刻,她背负着一张长弓,额角泛起一层薄汗,盈盈一握的细腰之上系着箭囊,囊中的箭支不过寥寥数几。

    陵天苏目光微微下移,看着她洁白的指尖微微泛红,便已猜想到,她方才不久,正是从射箭演武场之地结束箭术而来。

    她本是与这自己一行闺阁女伴来此酒楼休息片刻,但当她无意看到陵天苏袖间那枚铃铛时,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

    “采菽,你怎么了?”

    她身后女伴见她停下步伐,竟是瞧着一位少年郎便挪不开眼了,不由十分惊疑的问道。

    背负长弓的女子转头朝着女伴们微微一笑,道:“我好像遇到一位故人了,诸位可先行就坐,采菽随后就来。”

    众女顿时会心一笑,也不便多加打搅。

    名为采菽的秀丽女子低头看着早已用衣袖将腕间铃铛所遮掩的少年,笑着问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陵天苏微笑道:“既是故人,有何不可?”

    他的笑容有些回忆与感慨,因为这名女子,还真的是一位故人。

    采菽将背于身后的长弓取下,靠桌倚放,然后落落大方坐下,自行翻过一盏空茶杯。

    她正欲抬手去取茶壶,却有人更快一步的将她身前的空茶杯倒满茶水。

    “谢谢。”采菽端起茶杯微微一笑。

    陵天苏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出自颖州江家。”

    素手端茶的动作微微一僵,采菽那双澄亮的眸光似有淡淡涟漪惊波,还未放入唇边的茶杯却被她重新放回了桌面之上。

    她偏头看向阁栏窗外,缓缓说道:“如今……颖州城已经没有江家了。”

    陵天苏目光平静的看着她,问道:“发生了何事?”

    她笑了笑,神情倒是显得若无其事,可是她的语气却是无比轻柔缓和的道:

    “五年前,你我天凰一别,爹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株能够救她性命的无根草,他走得很不甘,因为在他重毒缠身之际,方家便已经将我江家毁于一旦,当我回去时……什么都没了。”

    说到这里,她神情微微一顿,好似想起什么,继而又笑道:“也不对,江家如今还剩我一个,倒是方家,三年前便已经尽数毁在了我的手中,他们才是什么都没了才对。”

    她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得意,几分开心,以及难以察觉的悲伤。

    陵天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端起茶水浅尝一口。

    毕竟他与她,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故人。

    当年一见,他不过还是一只尚且未化形的小狐狸。

    今时今日,他乡遇故知,她能够通过一枚铃铛,一眼看出他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意外。

    至于对于她那日一别的惨痛经历,陵天苏除了深感同情,倒也生不出其他多余复杂情绪来。

    毕竟在如今这个乱世里,灭族死亡,争夺厮杀,是一件十分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如他的家族,不正也是在短短几年后,惨淡收场吗?

    只是对于采菽来说,她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复仇灭门,实在了不起。

第六百八十章:兵临

    二人相视良久,采菽看着他腰间双刀,笑着又道:“你呢?短短五年内居然就从一只小狐狸变成一位少年郎了,看来也是机遇不小。”

    陵天苏失笑道:“还行。”

    “你来颖州城做什么?”

    “如今征战不断,如此乱世,自然是前往那蛟岭关,身负战场,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可你是妖啊,人类的战争与你有关系吗?”

    “准确的来说,我是一只半妖,体内有着一半的鲜血是属于人类。”

    陵天苏笑着伸出食指逗弄了一笑小猫儿毛茸茸却不失混 圆娇憨的下巴,然后抹去她胡须上的酥脆鱼渣。

    小猫儿亲昵的“喵~”了一声,舔舔 他的手指,又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背,模样讨好,似是再想来一个小鱼干。

    作为一名十分大度的师父,陵天苏自然是很好说话的从碟盘中又取出一块小鱼干,喂她吃着。

    小猫儿顿时高兴得尾巴都甩起来了。

    采菽将这一幕看得是愉悦微笑,她道:“我的父亲崇尚天子,故而为我取名采菽,幼年时光,我便知晓,江家是我在颖州城的小家,而大晋,则是我在人间的大家,如今江家没了,怎么说,也要守好大晋才是。”

    陵天苏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依靠在桌子边上的那把长弓,他道:“看得出来,你很努力。”

    采菽淡淡一笑,看着略显冷清的街道之上,忽然敲锣打鼓,悲戚的唢呐声响了起来,黄纸纷飞飘散不断,哭嚎之声不绝于耳,明显是在举办着什么丧事。

    陵天苏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淡淡地看了一眼,神情依旧没有多大变化。

    反观那采菽,一直未动的茶水终于轻抿一口,神情居然无不畅快愉悦。

    陵天苏呃了一声,不解问道:“那死者是你的仇敌?”

    采菽嘴角弯弯,若无其事的说道:“不是啊。”

    陵天苏有些无语:“那你笑得这么开心做什么?”

    采菽微微扬眉,看着他说道:“那是因为死的那人,是一名颖州城有名的商人。”

    “所以呢?”

    “十日前,蛟岭关内也出现了一位江南地带的有名商人,名字叫做顾小炎,他素来与北离有着生意来往,可他这一生,最大的一笔生意,却是在十日前,无偿的卖给了蛟岭关的南府军队,后入北离军帐之中,身份莫名暴露,世人才知晓这个顾小炎原来便是京城顾家少爷,顾瑾炎。

    而他进入北离军帐的当晚,则是他的姐姐,蛟岭关将首顾然暗杀北离千魂军首领莫魂商之刻,在那九万大军的重重包围绝境之下,他竟是生生救出他的姐姐。”

    陵天苏眸光微微闪烁,随即说道:“身份不可能莫名暴露,既然暴露,那便是有人背叛。”

    而那个无知的背叛者,恰好便是无心之过的楚萱。

    采菽点了点头,道:“而那顾瑾炎最厉害的地方便是,化被动为主动,暗箱操持,导致离国上下,对于游走于两国之间的著名从商者,大肆清洗。

    那些帝国的走狗们,以及离国安插在大晋的从商谍子们,皆不再受道离国君王的信任,一夜之间,血洗了个干净,方才你所看到的丧礼,便是我颖州城的卖国败类,当然是能笑得有多开心,那就得多开心了。”

    陵天苏也笑了起来,且笑得十分开心。

    看来此次顾少错过了远古之地,但其受益,却丝毫不必那些入远古之地的世家子弟们少多少啊。

    商,乃一国之基础。

    经过顾瑾炎这么一闹腾,北离的经济怕是损得够呛。

    “不过……”

    采菽面上笑容散去,化作一抹忧虑说道:“蛟岭关是要塞之地,如今南府军队死守,你若是前往参军,面临的即将是整整九万北离大军,此番一去,可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陵天苏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笑道:“不管如何,尽量一试便好。”

    采菽微微点头之意:“希望能够在你归途之中,能够在此酒楼之中相逢一回,你若是能够活着回来,我便请你喝酒。”

    陵天苏笑着应道:“好。”

    没有过多的寒暄,陵天苏便付了银两离去。

    采菽托着下颚看着街道之上渐行渐远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当初的小狐狸都长这么大了,天凰山……一年前我去过一回,你遭逢此难,为何却只字不提呢?”

    随即她低首自嘲一笑,也就只有自己,遇到故人才会这般缅怀过去,喋喋不休的述说着不堪的过往了。

    就当她抚摸着弓身,身后女伴嬉笑的声音传来一半。

    就在这时,城楼之上,传来厚重的号角之声。

    “呜~~~~~~~”

    狼烟被点燃,战鼓声响起得十分突然,让人反应不及。

    五日前的颖州城本就经历了一场厮杀战争,那场战争可谓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死战。

    即便如今安逸的坐在这酒楼二层楼中,亦能够清晰嗅到街道之上,怎么也冲洗不净的血腥恶臭。

    实难想象,如地狱的那漫长一日,北离大军甚至都已经兵临城下,攻破城门。

    那日,就连城中的百姓都拿起了家中的镰刀斧子来抵御敌军。

    那一日,她都不知是如何撑过来的,就连她的义兄寒川都在那一战中,惨失一臂。

    那一战,何止是用一个惨烈来形容。

    可最终,他们仍是将这满目疮痍的颖州城守了下来。

    就当她认为她的义兄创造出了奇迹的时候,那鬼神难辨的离军,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再度卷土而来。

    难道他们离人永远不知疲惫与死亡的吗?

    采菽豁然起身,握紧手中长弓,直接从二楼跃下,朝着城墙方向飞驰而去。

    而她身后那些方才还在轻声笑语的女伴们,也各自脸色阴沉,下意识的握紧腰间兵器。

    然后郑重的相识一眼,微微点头致意后,便纷纷赶往自己的家族中去,整军待发。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吟!

    天下安定之时,这些晋国女子们,可在闺阁之中对镜梳妆。

    国难之日,她们也能够义不容辞的弯弓征战作男儿。

    采菽以最快的速度将箭囊中的羽箭布满,在高楼城墙之上疾步而去,余光看着黑压压的北离大军,看模样竟是有着整整五千人。

    她的心中震骇到了极点!

    北离哪里来的如此多的军队,他们离国,人力已经鼎盛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了吗?

    甚至于,才凋零落败的一支军队在短短五日时光里,竟然能够再度集结出整整五千人的强大军队来攻打颖州城池。

    而相之比较的颖州呢?

    城中百姓都所剩不多,伤痕累累,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便要再次迎接下一轮的攻打。

    饶是五年前,江家被灭都从未心存一丝绝望的采菽,此刻脸色苍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颖州城……守不住了!

    她的义兄……会死!

    以她对寒川多年的了解,他宁可尸灰血染颖州城池,断然也不会后撤半分!

    她脚步匆匆,看到城池最高处,迎风飘扬的染血旗帜下的那道高大身影,她用力的咬住了苍白的下唇。

    那高大身影右袖空荡飞扬,已然成了一只独臂。

    此刻他却左手握紧腰间为出鞘的长刀,面容坚毅,疲倦却不失光泽的双目紧锁着下方黑压压的军队,眼神不见一丝退意。

    “兄长……”

    采菽步伐停下,面容复杂地干涩喊道。

    寒川缓缓转身,漠然坚毅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浮动,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微微开启说道:“采菽,兄长无用,颖州城怕是守不住了,你去永安吧?”

第六百八十一章:何人出城

    采菽知晓自己义兄是何等不轻言放弃的人,如今却是轻飘飘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正是透露着此刻他的内心是何等的绝望。

    她面色复杂良久,任由城墙上的席卷着黄沙的狂风将自己的秀发吹乱。

    她笑着摇了摇首,道:“兄长不退,我自然也不会退的。”

    寒川左手松开腰间刀柄,用力握紧手臂断伤,那里不断的传来难耐的剧痛与腐臭的血腥之味。

    连连征战,城中甚至已无药物来至于他身上的伤势。

    甚至可以说,颖州城内,受伤的绝大部分人,或许无需征战,在无药物资源的补给之下,都有可能无法熬过这个冬天。

    这是他身为城主的无奈。

    他目光温和的看着自己这个相识多年的妹妹,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没有必要将性命白白留在这里,听兄长一句劝,去永安,你能有更好的发展。”

    “永安人才辈出,多我一人也无用,倒不如陪在兄长身边,多杀几个北离人。”

    采菽扬起手中的长弓,再此绝望之境下,面上笑容却是神采逼人:“兄长你知道的,我的箭术……一直都很厉害。”

    寒川蓦然的盯着她看了良久,随即苦涩一笑,做了一个多年不曾做过的动作。

    他伸出左手,好似温和的兄长一般,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随你吧……如今哥哥唯一能向你保证的,便是承诺,绝不会让你死在我的前面。”

    收回手掌,他面色最后一丝温和随之散去,仅剩一只的左臂奋力扬起,高悬的大晋旗帜在烈风之下被扯得猎猎作响。

    他正欲如同往常一般,发号战令。

    眸光忽然猛烈一缩,寒川刚抬起的手掌僵硬在半空之中,皱眉哑然道:“何人在这个时候出城?且直面迎上北离大军,他想死不成!”

    随即他快速侧首,向身后小将询问道:“可是我城中百姓?”

    那位小将注目看了良久,疑惑皱眉,还未来的急说话,便被一旁的采菽打断道:“不是颖州城的人,那个人……我认识。”

    她的声音极其平稳,但是此刻她的神情,却是无比震惊。

    他说,他会身负战场,略尽绵薄之力……

    可这傻乎乎的直接冲上去,只身一人,岂不是与送人头无异?

    这小狐狸莫不是化形太早,智力还未发育完全。

    可通过方才对话,又不应该啊。

    寒川看了她一眼,皱眉又吩咐道:“快吩咐一批快马骑手,将他带回来!”

    “不必了。”

    采菽面容复杂,苦笑道:“他虽是我的朋友,但规矩不可破,不可在这个时候,扰乱秩序与阵脚了,兄长照常发布战令吧。”

    她深深的看着那道白衣背影。

    心想,你若死在北离铁骑之下,我若幸存,定会亲自上那战场,为你寻回尸骨,容你一片埋骨之地。

    若城破家亡,倒也省了一番气力了。

    寒川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多加坚持。

    “锃!”

    刀出鞘的声音,即便隔着重重黄沙与狂风,那清脆悦耳的金属锃鸣之音。

    不知为何,那声音似是附带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竟是清晰的传达这座高高的城墙之上。

    寒川与采菽二人同时一怔,目光茫然的看向了他们心中同时认定‘不知死活’的那个少年身上。

    一把精致秀美的短刀出鞘,明亮的刀锋薄如凝冰蝉翼。

    面对那千军万马的北离大军,只要那五千人同时拉弓上弦出箭,胡乱飞射也足以将他万箭穿扎身,死得体无完肤。

    而他却拔出了那把略显秀气,宛若闺阁女子珍藏的短刀,怎么看这场面都有些可笑呆板。

    可他那拔刀的动作,却是赢来了城墙之上,一众人的好感。

    固然是自寻死路,可他刀锋所向,却是敌军那方。

    所以他们便是同属一个阵营。

    采菽纵然不愿兄长浪费骑兵,将他强行带回,但也不愿这般坐视不理。

    她取下身后长弓,抽箭搭弦,双眸中的柔和与书香之意退散了个干净。

    仅剩的……是那如鹰眼一般的犀利,澄澈的眸子几乎与箭身连成一线。

    箭簇闪烁着霜降般的冰冷寒芒,冰蓝色的元力快速蓄力凝聚于箭簇尖端,形成一轮高速旋转不断的气流。

    待她搭弦三指一旦松开,箭簇之上的气流便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而预料之中,北离大军的箭雨飞弩齐发的场面并未见到,或者应该说是来不及见到。

    城墙上的人们便看到少年手中,那把极尽纤薄的短刀十分随意洒脱的挥出一个巨浪般的刀风弧度。

    而他所站立之地,却成了一片深沉浩瀚的大海。

    随意的一个挥刀动作,所引发的气浪声势却是无比恐怖骇人的。

    他身前的黄沙厚土,皆在那刀风知晓,浮涌而翻飞!

    而此刻,早已呆滞得连箭簇尖端的气流元力涣散而空却不自知的采菽,心中却莫名的想到‘浮渡众生’四字。

    众生的分量极其之重,自然不可能在他一刀之下颠覆渡化。

    但是那五千精锐离国骑兵,甚至来不及?夜?舷遥?硐碌恼铰砩踔晾床患胺3鲆凰克幻?/p>

    人仰马翻!

    黄沙飞涌!

    浮生之力中,掺夹着无数致命刀风。

    血光在刀风与黄沙中乍现。

    轻薄刀身归鞘的速度很慢,归鞘是擦出的清鸣声响是那么的悦耳动听,且顺着狂风,让这归鞘的声音缓缓的流入到了城墙上方。

    而此刻哒哒哒的脚步声打破了城墙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整装待发的女伴们,纷纷掩嘴,震惊的看着在尸山血海中平静缓步前行的那个少年。

    搭弦完美的箭簇在微微的颤抖,采菽迫使自己冷静应对这一幕。

    可是她苍白面上涌起的潮红之色,早已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寒川身体微颤,成熟沧桑的面容之上滚灼的血与泪不断滑落,他喉咙深处发出一丝意义不明的闷吟一声,身体摇摇晃晃,激动得差点从那城头坠落下去。

    其中一名女子军人,犹豫了片刻,从身后取出一方木盒,然后将之递到寒川身前,颤音难平的说道:“这是在那少年出城门的前一刻,交代给城守卫说是给城主大人您的。”

    寒川接过木盒,采菽知晓他一只手多有不便,便替他将之翻面打开。

    寒川目光复杂而激动的看着其中安静放着的数十瓶五散膏以及一枚令牌,那枚令牌刻着一枚暗纹叶子,他知晓,凭借这枚令牌,他可请求临近之城的军侍增援颖州。

    寒川十分虔诚亲吻木盒,再扭头转身,朝着那即将被黄沙淹没的少年背影重重跪下。

    “颖州城,寒川,恭送世子殿下!”

    采菽身体猛然僵直,那只天凰山偶遇,救她性命的那只小狐,竟然会是大晋世子!

    哪位世子?

    还能是哪位?

    如此惊艳绝世,一刀震撼绝杀三千离军,且随手甩出一盒五散膏,腰佩双刀,身份为妖。

    联合此番种种,她如何猜想不到,她那曾经的故人,竟是那盛名万首试第二,叶家世子,叶陵!

    采菽默然收起弓箭,低头看着箭囊内满满的箭羽,忽然察觉到方才赴死的决心,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幼稚。

    绵薄之力?

    这绵薄之力效果可着实有些惊人了些吧?

    她身后一众娘子军们,无不用那艳羡的目光看着采菽。

    ………………

    蛟岭关,北山的另一边,便是大离军帐的驻扎之地。

    九万大军,无了将首发号施令,五日时光过去,竟是没有后退半步,亦无一名逃兵。

    对于这样忠诚不畏的战士们,离国君主自然不会太过于吝啬。

    且对于那位北离君主而言,蛟岭关……他势在必得。

第六百八十二章:护杀大阵

    因为北离君主得到永安城那边的消息,据说他的皇子与大晋之间的联姻之事,进行得不是十分愉快。

    即便他大离提出要求,只要大晋天子肯将他的怜儿公主远嫁北方,他便同意立刻退兵出那蛟岭关辖。

    可恶的是,那大晋天子竟然公然拒绝,且拒绝的毫无转圜的余地。

    故而,很快便有一辆马车,缓缓的自北方而来。

    那辆马车,没有马夫驱使,简单的一匹瘦弱红马拉着车,极有目的性的赴往那九万人的军队之中。

    王川此刻正擦拭着手中刀锋上凝固的鲜血,一双沉稳内敛的眼眸正认真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刀。

    忽然,他听到了一身马儿的嘶鸣之声,好似在提前与他打着招呼一般。

    他手中惜之若命的配刀,尚且还有一半血污。

    待他听闻账外甚远之地传来的声音,擦拭配刀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毫不犹豫的将那配刀归还于鞘。

    然后肃然起身,竟是亲自相迎。

    厚重的军靴在地上发出金属的摩擦之音,前方守帐的离国士兵们,认出那辆简陋马车,纷纷恭敬相让,低首臣服。

    那批瘦弱的红马看到王川走至它的面前,那双炯炯有神的乌黑马瞳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这位北离第一刀客,然后止了脚步。

    王川压刀见礼,眉目似永恒般的肃穆庄严,口中恭敬道:“王川,见过公子!”

    马车内自然有人,那人发出一声懒散的轻嗯之声,帘子便被一只手掌所掀开。

    很快,一位普通青衫却生得翩翩俊朗的公子缓缓下了马车。

    他面如冠玉,年岁莫约二十三四,身材高挑秀雅,十指修长有力,斜跨着一个小木箱。

    伴随着他下马车的动作,木箱之中传来叮铃作响的金属清脆之声。

    若是换做常人,面对北离第一刀客王川这般礼敬有加的见礼问候,怎么说也会客气回礼寒暄。

    可这名年轻公子却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衣衫上的风尘仆仆,整理得一丝不苟后,才平静说道:

    “十万大军,北离第一刀客王川,千魂军首领莫魂商,却迟迟拿不下一座蛟岭关,莫魂商狂妄自大,更是被人连夜深入军营,取了项上人头,若非他有命灯在手,怕是得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吧?”

    他的语气与神情,并不显得有多倨傲讽刺,只是平静的述说着他所认知的事实。

    王川口中苦涩,见礼的动作虽然完成,却并未抬起头颅,而是继续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大晋毕竟是九州第一泱泱大国,气运悠长,历史雄厚,其国运更是深受皇天后土之厚爱,蛟岭关常年难破,自是有着他南破的道理。”

    “南方传来消息,晋国的《社稷山河图》已然成功的落到了阿烨的手中,如今的大晋,可不再受其国运之庇护。

    且不说多月之前,他们那国师大人,为了引发内乱与战争,亲手吸取了国脉星辰之力,强行开启了远古之地,如今的大晋,可不比以前了。”

    年轻公子摸了摸身后的爱马,很快便有士兵上前整顿马车,将木车与马儿分离。

    然后便牵着那匹瘦骨嶙峋的红马准备往马棚方向走去。

    那公子却忽然叫住他说道:“我这马儿嘴巴刁得很,不可喂养草食给它,不然它会踹人的。”

    那士兵听得有些懵,马儿不吃草那吃啥?

    他看懂了士兵不解的目光,便继续说道:“喂些肉食吧,虎狮之肉尚可,人肉最佳,最好是鲜活的,若是都没有……那便先饿着它吧,其他东西,它皆不屑食之。”

    那士兵瞪大眼睛看着这通体发红的马儿,心想这一路走来,难怪如此瘦弱,竟然挑食挑到这种程度。

    当然,对于公子口中的虎狮人肉用以喂养一匹马儿,这位士兵心中倒是没有多大惊澜。

    因为对于一名上过战场而言的离国士兵而言,吃那些有违人伦的东西,实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更别说这位公子所养的马儿了。

    那位士兵倒是觉得没什么,反观王川,却是目光沉沉的看着那位青衫公子,欲言又止。

    青衫公子冲他微微一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杀人,故而这一路上,算来算去,我那马儿已有十日未进食了。”

    王川显然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而是低首沉声道:

    “蛟岭关难破,不仅是那一层原因,还有顾家嫡子顾瑾炎带了数十箱资源补给而来,南府军队借助那资源内的大量的上品灵石,在那城门之下,用以布下层层杀阵与诡阵,即便是人海战术,也实难突破那阵法。

    如今南府军队的人数虽然远远不比我方人数,可他们的人马,却能够诡异迅速的恢复伤势。

    甚至实力不达安魄者,皆可在天空之上发起空袭守阵,且元力消耗速度,十分之慢,我军已经发动五轮攻击,可皆未奏效。”

    年轻公子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顾家有着天下第一商会,能够拿出如此多惊人数量的上品灵石不足为奇,而空袭守阵恢复伤势,想必是动用了昔日恒源商会八层楼拍卖之物,五散膏、回元丹、飞天丹等物。

    呵……如此想来,那顾瑾炎也没什么厉害之处,除了头脑有些小聪明以外,所凭借的不过是他顾家家主对他的厚爱,这场以财力所支撑的战斗,可坚持不了多久。”

    说道这里,青衫公子面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这一夜,青衫公子的到来,与王川进入军帐一夜未出。

    但所有的北离战士们,都认为,待他们二人商议出新的结果出来以后,便是他们破关成功之日!

    …………

    在敌众我寡的战况之下,守护城门绝对是一件极为辛苦之事,狂沙呼啸,厉风阵阵。

    蛟岭关城墙之上,顾然手执银枪,坚定的目光带着一丝疲倦,看着关外大军。

    近日以来,这是敌军发动起了第六轮强烈攻击。

    而这一次,所出动的,并非整整九万大军,而是只有一人。

    北离第一刀客王川。

    前五轮的征伐攻击,北离皆是出动大量军团,试图强行攻占蛟岭关,但北离都以失败而告终。

    但无论是顾瑾炎还是顾然,都未心生一丝自豪与快感。

    因为在这场持续战中,对面的北离大军竟是一丝退军的举动都未看到。

    若是长久僵持,则军队严重疲惫,锐气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受挫。

    更可怕的是,顾然看到的是,受挫一方只有她们这一方。

    而对面的北离大军,似是不达目的丝毫不肯罢休!

    犹如一口咬死你的蚂蟥,一旦盯上,即便自身牙龈咬得鲜血狂溢也绝不松口。

    她行军打仗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疯狂不要命的战争打法。

    他们甚至无需将领与发号施令的引导者,他们一旦陷入战争,便没有胜于负,只知生与死!

    就像是一个只知战斗的傀儡一般。

    所以这一次,出战者,竟然只有王川一人,如此反常现象,不禁让顾然十分意外。

    顾瑾炎来到顾然身后,在如此沉重压抑的气氛之下,他居然还有心情拿出一颗红彤彤的水果,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咬得汁水飞溅。

    他轻咦一声,看着那提刀缓步而来的王川,伤势未愈的后背隐隐作痛,他面上却是笑道:

    “这离人变聪明了嘛,是怎么看出少爷我那四季潮汐阵以人海战术是根本没办法破除的?不过他敢一人闯阵,着实勇气可嘉。”

    四季潮汐阵,以整整五千上品灵石作为基垫,在昆仑奴们花费了两夜之功将那灵石钉打入蛟岭城墙之中,刻绘出一道护杀大阵。

第六百八十三章:红儿马

    虽然时间急迫,摆布仓促,但那五千上品灵石的威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若是以人海战术,强攻蛟岭关,一旦踏足护杀之地,便会触发大阵。

    且此阵配合以上品灵石之威,是能够吸纳人体内的无形元力,用以壮大阵法威能。

    正所谓,强攻者的数量越多,被吸取的能量便越多越狂暴,所触发的阵法力量便会源源不断且强大的持续下去。

    但若是以一人破阵,且不说以他一人力量,能否破阵成功,抵御这五千上品灵石叠加的威力。

    即便他以绝强手段,但天空之上,亦有着整整千名服用了飞天丹的精妙弓箭手。

    毕竟在阵法之中,敌人可是无法强行凌空飞行的。

    故而顾瑾炎不是很看好这王川能够破阵而来。

    顾然面色却是不怎么好看,她看着一步步接近大阵范围的王川,淡淡说道:“今早收到鹰眼斥候来报,昨夜傍晚,有一辆马车前往北离军帐之中。”

    顾瑾炎嘴角笑意微微下沉,皱眉道:“什么马车?”

    “红儿马。”

    顾瑾炎冷哼一声,面色微微有些沉重起来。

    他将咬了一半的苹果放在城墙之上,再无心情吃苹果。

    红儿马,听起来十分秀气的名字。

    但是他知晓姐姐口中的‘红儿马’则是北离那位有名的炼器师公子异从大草原带回的一匹极品汗血宝马。

    公子异居然亲自来到了蛟岭关?

    顾瑾炎心头浮现出淡淡不妙的念头。

    王川的步伐很沉稳,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他握着手中比起往常重量重了整整十倍的配刀,刀名为‘屠城’。

    为了赢得这场胜利,公子异破例为他亲自刻画精湛符文,且花费了他整整一夜的功夫。

    能够让公子异专注整整一夜刻画而出的加持符文,会产生何等惊人的妙用,王川没有拔刀,所以无法想象。

    毕竟公子异是大离最为年轻且为数不多的玄级炼器师。

    凡级炼器师普遍可炼制下品玄器,百分之一的几率能够炼制出一把中品玄器。

    高级炼器师普遍可炼制出中品玄器,千分之一的几率能够练出一把上品玄器。

    玄极炼器师普遍可炼制出上品玄器,而想要炼制出一把灵器却是需要万分之一的几率。

    道级炼器师则是百分之一的几率才能够炼制出一把灵器,若无突破,无法炼制出一把虚器。

    虚级炼器师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才能够炼制出一把虚器,却穷其一生,若是炼器等级难以突破,便终身无法炼制出一把魂器。

    星级炼器师:能够轻易炼制出虚器,运气好的话,配合天时地利人和能够炼制一把魂器。

    刚步入圣级炼器师境界的则可以炼制仙器。

    这便是明确严明的等级划分。

    而身为玄极炼器师的公子异,却能够随手轻易的炼制出一把上品玄器。

    而王川的刀,本身就是一把上品玄器。

    再加上公子异彻夜未眠,专心刻画符线铭文。

    这把刀,便极有可能不再是属于玄器的范围。

    心中想到这里,王川微微苦涩一笑。

    他一直紧握的右拳在他步伐沉稳间缓缓摊开。

    掌心跳跃着的……是一颗深蓝色的缩小了十倍的肉瘤。

    此刻看起来却是像心脏一般在跳动着,每跳动一分,那深蓝色的肉瘤便会从内部蔓延出一根十分狰狞的根须,宛若蛆虫一般往他掌心皮肉里钻去。

    如今随着跳动的频率,他的整个手掌,已经布满深深驻扎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蓝色根须。

    依稀可见一抹抹蓝意顺着那根须灌注至他的手掌之中。

    他的整只手臂,伴随着那肉瘤的渐渐缩小开始涨大一圈,筋肉暴起!看起来力量感十足。

    王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诡异恐怖的一幕。

    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接受陛下分划而下的种子力量。

    他觉得不过是借助外道力量来壮大自身,那始终不属于自己的强大。

    直到他的毕生对手,北离第一剑客,夜醉尘超乎他的想象竟然无比轻易的接受了陛下上次的种子力量,毫无阻碍的突破了通元境界。

    那时的他嗤之以鼻,认为此人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他一直信奉,有朝一日,他能够凭借自己精湛的刀术与苦修,突破通元,将之打败。

    可直到今日,公子异是携着圣旨而来。

    军令如山,他必须早日突破蛟岭关,所以公子异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是接受圣上恩赐,接受种子力量,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通元。

    二是使用着副作用里极大的冥血之力,可短暂时间里,让他拥有通元境的实力。

    只是如此一来,他这是握刀的右手,怕是三年无法动弹了。

    三年,对于一个痴于刀道的修行者而言,那绝对是一个绝大漫长的等待时光。

    这无疑会让他与他心中的对手夜醉尘之间的差距越走越远。

    他心中深知此点,可是他依然仍是选择了接受冥血的力量。

    右臂的衣衫被足足撑爆碎裂,他的整只手臂已经变得粗壮狰狞,五指粗长,手背之上的青筋暴起,他没有任何犹豫,腰间‘屠城’悍然出鞘!

    “咣!”

    四只宽三尺长的屠城刀两面无数符线瞬间被点亮,狂暴的铭文在刀身上如同活络一般疯狂游走。

    漫天被狂风卷起的黄沙骤然停顿在了半空之中,就好似空间瞬间冻结一般。

    空气中,唯一在动的,是他的脚步与手中屠城刀身上硕硕明闪的符线。

    王川的目光因为右手手臂上传达而来的痛苦力量而变得无比明亮,他深刻的认知道公子异的强大与神奇手段。

    短暂一夜,他的屠城刀已然从玄器悄然转换成了灵器。

    刀锋不断的吞吐着寒芒,而他身前一步,便是那大阵范围之内。

    他的脚步不过停顿一瞬,便再度一步跨出。

    秘银金属锻造而成的金属长靴一步狠狠踏入前方的空间之中,金属的靴底在地上溅起厚重的尘土。

    他手中的刀锋并未产生一丝翻转之力,而他整个人的前方,却是形成一股空前绝强的巨大刀意,伴随着这一步踏阵。

    那竖直震撼的磅礴刀意直劈而去,虽说这一刀,无法达到那般恐怖的贯穿天地之势。

    可天空之上,服用回元丹的弓箭手却是在这一刀之下,带出一道笔直利落的血雾,然后血雾炸开,漫天喷洒。

    极为血腥的一幕,让顾然微微蹙眉。

    但是此刻她也仅仅只能够用余光去关注一下天空上方的惨烈了。

    因为她正面投放而去的视线,则是紧紧地落在了那屠杀了一千人扔未散去一丝余威的恐怖刀意斩破重重四季潮汐阵的阵风直劈而来。

    顾瑾炎身体绷直,面色深沉似水。

    那一道刀意终于落到嵌有无数灵石的城墙之上。

    顾瑾炎身后整整五十名昆仑奴低喝一声,纷纷双手结印,那三千上品灵石纷纷与之呼应,灵芒大绽!

    三千上品灵石凝聚而出的力量将那一刀威势总算是化解。

    当那刀意触及城墙之时,恐怖余威不再,只如春风拂墙一般。

    昆仑奴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而顾瑾炎却是眉关紧锁,眼神凌厉逼人!

    在他那凌厉专注的目光之下,咔吧……一声。

    一枚上品灵石自墙面之中剥落,坠入大地,灵力大失。

    顾然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喃喃道:“通元境……真的有这么强大吗?”

    瞬杀千人仍不休,刀意余威仍能够破除一枚灵石。

    九万大军,仍在军帐之中,不动一人。

    王川平稳的步伐突然加速,两道尽数军靴残影不断交错,他单手握紧的屠城之刀,终于翻转,一记撩天上劈。

第六百八十四章:刀对刀

    身前的大地轰隆隆的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龟裂裂缝,霸道至极的刀芒裹挟这那磅礴的符线力量奔涌而出。

    一时间,那爆发出来的刀风之声,竟似怒兽狂啸。

    一众昆仑奴们冷汗不断自他们黝黑的面颊上滑落,再次略带颤抖着双手开始结印不断。

    而一直静立不动的顾然也悍然出手。

    手中霸王银枪撩出一记精湛的白银枪花,她纵身一跃,飞身跃入城墙之下,银枪枪头争鸣颤抖不断,好似神龙吟吟。

    顾然的身躯在半空中回旋不断,战袍后的猩红披风也随之回旋出一个圆满如花般的美丽弧度。

    握紧枪身的指尖莹溢出白色的光芒,很快光芒凝聚成一股雄厚的元力,将整个银枪 包裹。

    银枪怒嚎,竟是在她元力的急逼之下,有着一道枪之龙灵盘旋而出,白晃晃的龙首怒嚎咆哮,迎着那一刀狠狠冲去。

    显而易见,拥有者天下第一商会的顾家,九州最有钱的顾家,家主长女所用武器,怎么可能只是玄器。

    这把霸王银枪,自然也是一把灵器,而且与顾瑾炎的炎鳞剑一样,是一把拥有者封印妖灵的一把非凡灵器。

    可是……顾然终究只是一名安魄。

    实力境界犹如明确的分界线一般,难以突破,界限的另一端,这是质的变化。

    这是武器永远无法弥补的天地之差!

    那道威势不俗的龙灵面对直劈而来的一刀,瞬间化作散影。

    顾然还未来得及降落,紧握枪身的手掌便开始淌血,她横枪格挡下势如破竹的屠城之刀。

    王川依旧保持着撩天一刀的姿势,而此刻的他,距离顾然极其之近,那刀锋虚斩至横档的枪身之上,并未斩实,顾然手中的霸王银枪便已经脱手而出。

    她身上的战甲变层符文疯狂涌动隐现,压榨这全部的防御力量,始终未能抵抗住那刚猛霸道的刀风。

    战甲被劈开,顾然浑身飙血的随着那枚被挑飞的武器高飞而出。

    而那屠城之刀,速度并未减少半分,继续前进。

    忽然,此方空间除了潮汐荡漾之声,似是回响起了浪潮的声音。

    天地之间的温度,骤然变得无比炎热。

    王川眉目依旧保持着一个平稳的弧度,甚至连眼珠子也并未转动一分,只有那余光,看到一抹冲天的火光。

    火光之中,有着一条鱼龙兽影,獠牙狰狞,鳞甲一般的剑身自那城墙之上,荡出整整三层火浪,朝着王川手中的屠城刀直逼而来。

    鱼龙剑灵,狰狞的游淌在火浪之中,口含火印,目光吐露这无尽凶光。

    火浪席卷而过之地,不可燃的黄沙白地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宛若置身于火焰地狱一般。

    王川身体轻轻一跃,火焰是无形无重量之物。

    此刻,他那双极显笨重的金属长靴却是轻飘飘的踏在黄沙上染着的火焰之上。

    他就像是一个势不可挡,水火不侵的战场杀神,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手中的刀与步伐。

    他冲进了火浪之中、鱼龙狰狞的獠牙之内。

    然后火浪散去,鱼龙凄惨鸣泣,甚至连封灵火印都直接在刀光绽放之下归于虚无。

    他浴火而出,手中屠城刀难耐?鸣,似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屠城饮血!

    顾瑾炎闷哼一声,炎鳞剑上的火光瞬间黯淡。

    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那把符线缭绕的屠城刀轰然劈下。

    整个城墙轰然一震,砖石之间的积压厚灰被这股巨力轰然震出,王川甚至都没有顾忌城楼之上的那两颗同袍头颅,直接看着炸成血沫。

    灵石与灵石之间的阵法线路迅速黯淡无光,然后线路中的灵力慢慢归于灵石之中。

    间隔极为有序的灵石迅速黯淡,然后急速剥落,还未坠地便已经化作了石灰一般被刀锋所吞噬。

    阵法大破!

    远山之外,北离军帐中的青衫公子摸了摸红儿马的脑袋,微笑说道:“很快,你便可以吃一顿饱饭了。”

    瘦骨嶙峋的红马打了一个响鼻,似是嗤之以鼻。

    顾瑾炎踏着火浪,面色难看的接过重伤坠下的姐姐,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程非安看着被一道劈得重伤昏厥过去的主将,心绪紊乱,颤抖着声音问道:“少主,接下来是守还是退?”

    顾瑾炎喉结滚动,握剑的手腕不见好的伤口溢血速度更为疯狂了,就连那宽大的袖袍也无法遮掩衣袖下的血迹斑斑。

    他依照常性般的扯了扯嘴角,仍是在笑道:“你应该问,接下来是死守,还是死!”

    程非安声音不再颤抖,哈哈大笑:“属下领命!”

    “南府军听令!全体出城御敌!死战最后一刻!”

    雄伟的城墙之上,传来声势浩荡的回应之声:“誓死与蛟岭关同在!”

    北离大军将死身亡,无一人退去,如一只恶犬一般死咬不放!

    而此刻南府军队山穷水尽,战斗便是死亡!

    他们知晓这一点,亦是一人未退!

    晋人与离人……终是有着些许不同的。

    就在程非安手中令旗即将挥舞而下时,手掌忽然一空。

    他双目茫然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想难不成王川的刀竟是如此猖狂过分,直接将他的令旗都给斩成了粉末?

    可是粉末怎么都找不着了?

    就在这时,一道调笑的声音距离很近的地方响起:

    “一人之后是九万人,你这小旗一挥下去,然姐姐辛苦成立的南府军队算是就要终结在此,所以呢……还是好好的活着吧?”

    顾瑾炎面颊微热,那股热度不是源自于他手中的炎鳞剑,而是身前那对招展着的火翼。

    火翼之上尚且散发着燎原一般的星火,缓慢的飘入顾然肩腹之中,然后血止住了。

    顾瑾炎情不自禁的脚步上前一步,看着蹲在城墙之上的那个火翼少年,喉结复杂的滚动两下,办响才沙哑的滚落出两字:“叶……少……”

    陵天苏神态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的玄黑小旗,然后笑着将那小旗插在顾瑾炎的发间,说道:“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强攻过去。”

    顾瑾炎仍在震惊失神之中,压根没有听清他所说的话中内容,只是下意识的讷讷点头。

    只是他发顶还插着一根小旗,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身后用以赶路的火翼散去,陵天苏缓缓起身,眺望远方。

    隔着那座山,他能够看到对面黑压压的大军在蔓延而来。

    他还看到黑压压的大军之中,有着一名青衫公子,坐在一只瘦骨嶙峋的红马马背之上,羽扇轻摇,运筹帷幄。

    最后,他垂下了头,看着步伐停驻在城门之下,持刀而立的王川,他笑了笑:“刀对刀……我喜欢。”

    轻薄如冰翼的霜叶刀缓缓出鞘。

    凛冬霜叶,皆为北族至宝,这两把短刀的奇妙之处在于能够自行解除刀封,随着主人的实力提升,而自行提升刀的品质。

    如今陵天苏境界通元,而这两把刀,可谓是两把实打实的灵器了。

    其实陵天苏是到了后来才知晓,这两把短刀,根本不是牧魏为了当时迎合讨好而他让牧子忧转赠送于他,而是当初狩山一行,牧子忧担心他并无趁手武器,那时他修为尚若,强大的玄器也难以驾驭。

    于是她便将这两把刀送给了他,连同菁霜刀诀一起……

    如今回想当初,陵天苏竟是不察,原来她早已喜欢上了他。

    陵天苏抬步一跨,便从城楼之上轻飘飘的坠了下去,顾瑾炎脸色大变,想要阻挠,却是不及。

    王川面无表情的看着身前竟敢朝着他拔刀相向的少年,肃容问道:“来者何人?”

第六百八十五章:血屠

    陵天苏歪着脑袋,故作天真的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一个敌人我的名字?”

    屠城刀符线疯狂流窜,似是极度渴血,他理所当然般的说道:“我的刀下,从不斩无名之辈。”

    陵天苏看着他手中刀身上的符线,暗想北离的炼器师都与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刻画出来的符文都是杀气满满,带着浓烈的疯魔气息。

    还有他那只手臂……颜色当真是生得令人作呕啊。

    他笑了笑,手中霜叶翻转出几片漂亮的霜花,霜花自火光中绽放,甚是好看。

    “那你可以放心了,万首试第二……这个名头可够大?”

    王川皱眉:“原来是叶无修之子,叶家世子的名头,倒也足够有资格成为我的刀下亡魂了!”

    陵天苏失笑,此人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屠城刀缓缓抬上,厚重的刀锋将空气嗤嗤割开,血红的元力自刀芒之中翻涌而出,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恐怖撕裂之声。

    看清那无数细丝一般的血红元力光线自屠城刀上绽放,顾瑾炎脸色大变,异声道:“血屠刀法。”

    血屠刀法是北离皇朝皇室精秘刀法之一,玄阶武技,据说非皇室之人不得外传。

    其刀法极其霸道恐怖,刀意凝聚于那万千血色光线之中,能够轻易破开安魄巅峰大圆满境界的肉身,将之切成无数肉块。

    若是正面被那血色光线所包裹,即便是通元境,也难逃重伤。

    但王川从来不轻易使用血屠刀法,因为此刀法实在血腥残忍,且不止止是对敌人,还有持刀者自身。

    血屠刀法一出,必须饮足鲜血用以祭刀,若是刀下所杀死的亡魂实力不够强大,其鲜血无法满足血屠,其刀法的后遗症便会尽数施加在持刀者身上。

    那时持刀者所承受的痛苦,非常人难以想象。

    而如今的王川,已经通元。

    再加上此刀品阶提升,以及公子异特殊的符线加持,顾瑾炎不敢想象,接下来被一刀分解开来的恐怕不仅仅是叶陵的身体,还有身后的整个驻守蛟岭关的城墙!

    他实在不解,为何王川对付叶陵,竟然会一上来便下如此杀招,即便王川面对他姐姐顾然之时,都不过是随意斩击应对。

    难道对于他王川而言,叶陵的危险居然会比他姐姐的还要大?

    顾瑾炎此刻脑袋觉得有些转不过来了。

    在震惊那么一小会的功夫,王川手中的屠城刀已经举到劈下,厚重的刀锋并未落实,距离陵天苏的头顶还有一寸之遥。

    可他刀锋之上的血色恐怖光线却是噗噗噗的尽数扎进陵天苏的身体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陵天苏整个肉身如同失去水分的花朵一般,急速枯萎凋零。

    顾瑾炎整个人跄踉一下,几乎抱不稳手中的顾然,面色无比苍白难看。

    而王川面上并无多大胜利的欣喜之色,从迎面看到那少年的那一刻,他便隐隐的感受到一股令人心头发寒,汗毛竖起的不妙之感。

    这种感觉,即便是公子异也无法给他带来如此难以明说的感觉。

    故而他毫不犹豫,只想速战速决,第一时间便施展出了血屠刀法。

    如今一击命中,那少年没有躲开他的刀他并无多大意外。

    甚至那一刀斩下,血屠之意凝聚出来的万千血色丝线切开**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有效。

    但此刻,他竟然感受到了血屠的全面反噬之力!

    不留一丝余地的,那些血色丝线仿佛被召唤而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一般,极度不满起来,在屠城刀锋之上疯狂流窜宣泄。

    若非他那只吸收了冥血的右手死死握住屠城刀,恐怕此刻这把刀在血屠的影响之下,已经疯狂的调转锋刃狠狠的插入自己的身体之中来了吧。

    心中极度不解,这诡异少年,竟是无法满足血屠?

    王川的眸子已经变得无比猩红,凶厉的目光流转至城墙之上的众多守卫之上 ,滔天的杀意不加以丝毫掩饰。

    他要屠城!

    单手握刀改为双手握刀,他爆喝一声,再度一步踏出。

    金属战靴踏下掀起的厉风,让黄沙燃烧着的火焰尽数被狂风所熄灭。

    然……他也仅仅只是踏出了一步而已。

    因为他那踏出的一只右脚,忽然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

    王川目光迷茫的低下了头去,便看到他那只被金属战靴所包裹着的右脚,自小腿肚平展切出一道利口。

    方才那猛踏之下掀起的狂风将他右腿也掀了出去,伤口瞬间如血色镜面般光滑,血色表层似有浅浅凝冰。

    凝冰不过短短两息之余,便被王川沸腾滚灼的鲜血所热融开,顿时伤口血流如注,喷涌而出。

    王川身体狠狠一栽,面色苍白,险些摔倒。

    还好他眼疾手快以刀撑地,才得以稳住身形。

    然而头顶之上的少年似乎不想看到他站着,飞旋而出斩断他一只右腿的轻巧短刀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最后又回到他的手中。

    轻刀归鞘,凛冬出鞘。

    暗金的重力迎头压下,刚猛的罡风宛若一座巨大雪山一般迎头砸下!

    山是暗金之力,雪是菁霜刀诀的冰寒之力。

    结合在一起,便是一座浩瀚的大雪山!

    王川快要挣脱眼眶的血色瞬间被冻结成霜。

    咔咔咔的冻结声响在他身体表层蔓延而开,唯有那那只深蓝色的右手并未冻结成霜,甚至连屠城刀上的铭文符线也冻结凝滞。

    头顶着巨大的压力,刀锋插进的黄沙大地直接被翻起成块!

    王川再也难以支撑,噗的一声栽倒在龟裂的大地之中。

    从踏入四季潮汐阵时,便一直势不可挡。

    风云无阻的前进不停的王川,终于在这一刻倒下,甚至丢失一腿,连爬起来的力气都不再有。

    因为他的后颈之上,停顿着一把冰冷沉重的刀锋。

    那柄重如大雪山般的刀锋压在他的肌肤之上,却被精湛的刻意收敛。

    不说连一丝肌肤都未割破,在如此重势压力之下,甚至连一根毫毛都未伤到。

    顾瑾炎苍白的脸颊甚至还来不及恢复一丝血色,便看到这么诡异的一幕。

    本该死成肉沫的叶陵,此刻却居高临下的将手中刀压在了王川的脖子之上。

    王川的生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此刻昏迷不醒的顾然也缓缓睁眼,目光大亮的看着那个白衣少年。

    顾瑾炎的呼吸喘重了几分,然后他那张俊脸怎么也遮掩不住兴奋意味的回首冲着众人嚷道:

    “看到了吗?那牛 逼吊炸天的家伙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姐夫!”

    顾然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弟弟,神情有些无语。

    少年元欢满目火热与惊喜,身体兴奋的颤抖着说道:“顾小炎,他难道就是与你同食一碗面的兄弟?”

    顾瑾炎大笑的嘴巴几乎裂到了耳后,怎么收不回来,抱着顾然像个猴子似的又蹦又跳。

    “不错不错,就是他,这小子……哈哈哈,被抓去了远古不仅相安无事的平安归来,看着模样,竟是突破了通元境,哈哈哈!”

    元欢看顾瑾炎那副狂喜高兴的模样,似是他那兄弟的破境让他比自己破境还要值得高兴一般。

    一众昆仑奴,以盛沦盛左为主,皆是神情鼓舞的挥舞着拳头,呐喊着欢呼之声,口中更是铿锵有力的唱着家乡久远的战歌,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唯唯诺诺的模样。

    王川艰难的侧着脑袋,看着在自己身前缓缓蹲下的少年。

    只见他面上带笑,刀锋依旧稳稳的停在自己的后颈之上。

    “成王败寇,要杀便杀!给个痛快吧!”王川一脸狞笑道。

    “是个汉子。”

    陵天苏笑着点了点头,身后蛟岭关的九万北离大军已经兵临而来。

第六百八十六章:帅出天际

    为首骑着枯瘦红马的青衫公子微微抬首,便让身后整整九万人马停下前进的步伐。

    陵天苏熟视无睹,面上带笑,眼底却是寒芒毕露:

    “听说在北离军帐中,你重伤了顾瑾炎,还杀了一名昆仑奴?”

    王川冷哼道:“是又如何?”

    陵天苏的发问声不轻不重,可城墙之上的众人皆为修行者,自是将这一句话听得真切。

    顾瑾炎上蹦下跳的动作顿住,心头微暖。

    一众昆仑奴们眼眶通红,一时间想到了战死的同袍,心中大为悲痛。

    不过此刻听到陵天苏这句明显为他们找场子的话语,又让他们感动交加。

    陵天苏眸光冷澈,压在他后颈肌肤上的凛冬刀锋寸寸下滑,竟是直接从他肩膀开始一直划至尾椎。

    背后的衣衫在重力之下,直接被炸裂开来,鲜血顺着刀锋狂涌而出。

    陵天苏的动作极其之慢,好整以暇的托腮行着酷刑!

    肌肤皮肉直接翻卷而开,甚至可见那雄壮的层层肌肉被割开,以及肌层下方的染血白骨皆清晰可见。

    他曾在顾瑾炎的背后留下一道巨大的刀口,他亦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川双手死死抓着大地,口中含着一大口黄沙,牙关都死咬出血也并未让自己痛呼出一声来。

    如此残忍一幕让外围九万北离大军气氛一下变得紧绷肃杀起来。

    倒是为首的那名年轻公子,坐在瘦弱得可怜的马背之上,羽扇轻摇道:“阁下若是愿意归还王川,我等愿意退兵。”

    十分诱人的条件,而是对于蛟岭关而言,自然是省了一场苦战。

    就连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难以动弹的王川,也为之错愕。

    如今他废了一条腿,就连握刀的手都要修养三年。

    在弱肉强食的大离国而言,他虽不说完全是个废物,但是绝对没有让其退兵的价值。

    这一刻,他的心中竟是对那公子异生出一丝丝感激之情。

    可是对于陵天苏而言,账却不是这么算的。

    他记得……有那么一位昆仑奴,护在了顾瑾炎的身前,化作肉泥,尸骨无存……

    陵天苏漠然站直身体,手中的凛冬刀缓缓举过头顶,然后在两方阵营震惊的目光之下,沉重如山的罡风再起。

    一刀落下!

    刀锋并未触及皮肉,可那刀锋散发着一股极为恐怖足以振破空气的力量,短刀之上流溢出一刀半圆的碾压性气流。

    即便隔着不断的距离,不论是城墙之上的顾瑾炎等人,还是蛟岭关另一端马背之上的青衫公子。

    皆能够清楚的看到王川背后那长长的刀口两旁皮肉在那刀锋巨力之下,朝外疯狂血腥的翻卷开来。

    就像是剥荔枝一般,两旁皮肉迅速剥落开来。

    直至那新的疼痛再度袭来,王川终于感受到了死亡袭临的恐惧。

    黄沙与凄厉的惨叫从他口中一同喷涌而出。

    向左右两边摊开的皮肉开始寸寸破裂,肉筋自肌肉内炸起,然后被碾压成泥。

    趴在地上的王川口中惨叫之声戛然而止,眼珠子似是受到强烈的挤压直接从他眼眶之中崩炸而出,伴随着两道鲜血飙出好远。

    紧接着是他的脊椎骨,寸寸粉碎!

    再是五脏六腑,破溢成渣!

    最终,地上紧紧只剩一滩肉泥以及紧紧躺在肉泥之中的那把屠城刀。

    屠城刀没了主人元力的支撑,折射出淡淡光辉的符线尽数沉寂与刀身之中。

    陵天苏蹲下身子,冷眼看着血泥之中的那枚深蓝色的肉瘤。

    他伸手在恶心肉泥推中划拉一阵,然后拾起那枚尚且在微弱跳动的肉瘤。

    那肉瘤仿佛极致虚弱,在触及到新鲜生命之时,它竟是疯狂一般的涌出根根尖锐触须,狠狠的试图扎进陵天苏指尖肌肤之中。

    可那触须就仿佛蚊子的嘴叮在一块铁板之上,竟是不得刺破一分。

    手掌金色火焰嗤的一声燃起,在那马背上的公子阴冷目光之下,他毫不犹豫的那将一块深蓝肉瘤烧成灰烬。

    顾然从顾瑾炎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勉强站直着身体虚弱说道:“备战……”

    顾瑾炎看了一眼陵天苏腹部被染红的衣衫,心中咯噔一声!

    叶少居然是拖着一副重伤之躯赶过来的,而且居然还能够在受伤的状态之下,将那步入通元的北离第一刀客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全盛状态下的他……究竟是何等的可怕!

    陵天苏拾起地上的屠城刀,振臂一甩。

    便将那把刀飞投至了城墙之上,斜斜的插在顾瑾炎的脸颊后侧墙壁之中,他笑言道:“顾少!这是我的战利品,记得帮我收好。”

    他记得,云长空说过他想练刀来着。

    这把经过公子异手的灵器倒是可以便宜那小子了。

    顾瑾炎反手拔下沉甸甸的屠城刀,咧嘴笑着应道:“好勒。”

    陵天苏缓缓转身,看着密集而黑压的大军,倒不如说此刻他的目光确实落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骑着红马的青衫公子。

    手中沉重的凛冬在他手中掂了掂,他笑着道:“我杀了,所以你要攻过来吗?”

    捏着精致羽扇的修长手指紧了紧,扇柄被捏得咯吱作响,公子异那张一贯温雅的面容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丝冰冷杀意。

    他眼眸微眯,打量着陵天苏腹部不断扩散的血迹,如同一朵盛放的大红血花,他心中愈发的肯定此子受伤颇为严重。

    此子的出现,甚至都让他攻打蛟岭关的内心没有那么强烈了。

    因为他此刻觉得……这个少年的性命,比拿下蛟岭关还要重要。

    毕竟如此年轻的通元境,吴越之中诞生一个就足以让北离上下无不头痛的了。

    如今又来一个,而且这个还是源自大晋的叶家!

    他想着,即便是他身后的九万兵马以及身下这只他珍养多年的红儿马皆牺牲陨命,只要能够拿下他的性命,也是极为不错的。

    心中思量片刻,正欲下定决心之时,一阵热风迎面。

    热风之中……有着一滴微雨点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公子异眼瞳骤然一缩,随即他毫不犹豫调转马头,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惊惧颤抖:“全军撤离!”

    九万离军纷纷不解不甘,在下达了军令之后,竟然持立不动释放杀意良久。

    最后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红儿马,他们才极为不甘的调转离去。

    顾瑾炎一脸不解,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道:“为何他们要突然离去?”

    顾然喃喃道:“我也不知,只是若真的打起来,我们这边有叶小弟,胜负尚未可知,我看得出来,叶小弟并不惧怕那九万离军。

    他那镇定自若的模样显然还有着强大的底牌,只是那公子异……退的着实诡异。”

    顾瑾炎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实在是没能够琢磨明白,干脆放弃琢磨。

    他收好炎鳞剑冲顾然贼兮兮一笑,并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笑道:“姐,姐……”

    “有事说事。”

    “你有没有觉得叶少帅出天际。”

    顾然也学着方才顾瑾炎那摸下巴的动作,打量了一阵子后,认真说道:“是挺帅的。”

    顾瑾炎凑近几分,一脸献媚笑容:“那你觉得这么帅气的小子,适不适合当我顾家的女婿?”

    顾然皱眉道:“咱们家那几个小丫头都太不懂事,被几位叔叔娇生惯养得不太像话,叶小弟这样的少年,那群小妮子怕是配不上啊……”

    顾瑾炎又凑近几分,嘿嘿一笑道:“我的意思是,他当我姐夫啊,姐你也说了,他挺帅的,也十分强大,你难道看了不想嫁。”

    感情是在这等着自己,顾然好气又好笑,干巴巴说道:“不想。”

    顾瑾炎切了一声:“真没意思。”

第六百八十七章:暗夜绝罗

    顾然抬首看着下方少年,坦然笑道:“若我在年轻个几岁,必然将他牢牢抓在手心中,至于如今嘛……就没必要在祸祸少年郎了。”

    “这哪能说是祸祸呢?”

    顾瑾炎随口抱怨一句,然后余光发现陵天苏正在往城门方向走来,他忙吩咐一旁的少年元欢:

    “快去开城门迎接我兄弟进来啊,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小心待会我可不将你引荐给他。”

    元欢至今还沉浸在那绝强惊艳一刀之下,心中对那年纪与自己相当的少年好生佩服。

    如今听到顾瑾炎竟然有要将他引荐给那少年的意思,忙不迭送的朝着城下跑去。

    而那一众昆仑奴,亦是咋咋呼呼的蜂拥跟上,对于主子的强悍霸气归来,表现也是极为兴奋的。

    顾瑾炎一脚狠狠踏在城头之上,笑容灿烂道:“叶少,今晚就给你摆一大桌的庆功宴,来跟哥哥我好好的喝上两杯!”

    陵天苏笑了笑,冲他摆了摆手。

    忽然掌心一片冰凉,竟是被雨水打湿。

    在这久旱多年的蛟岭关,居然开始落雨。

    不对,这雨意竟是如此让人熟悉。

    陵天苏带着一丝茫然与期许抬头,一道落风之声自那高空苍穹急坠而下。

    坠音之中,带着一丝狼狈意味。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在忽然急促的重重雨幕之中,狠坠落下。

    陵天苏眼皮一跳,凛冬快速归鞘,没有丝毫犹豫的众身一跃,双臂展开,凌空接过那大红官袍。

    宽大的大红官袍之下,是极其消瘦清减的身体,肌理冰冷,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至于那道持续下坠的黑影,陵天苏也在接稳她以后空出一只手,稳稳的一把捏住他的裤腰带。

    二者之间,可谓极尽差别待遇。

    他一脸愕然的看着这次登场并不算霸气甚至说还有几分狼狈意味的司运大人。

    只见她面色如故苍白似雪,淡樱色的唇角溢出一条极为显眼的血线,她睁着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竟是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看着陵天苏,一语不发。

    陵天苏朝她炸了眨眼,任由漫天飞雨打湿三人的衣服,他无不吃惊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懒洋洋地用余光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黑衣少年:“救他。”

    陵天苏低头看着半眯着暗红眼眸正打量他们二人浑身是血的吴婴,一时间……头有些大。

    …………

    半日以前……

    北离、吴越交界处的死亡沙漠。

    天空之上凌立的两位冥族看着在黑暗气场之下被碾压的吴婴,就好似在看一条被他们随手玩弄即将渴死的鱼儿。

    满眼都是讥讽意味。

    天冥看着生命力无比顽强却仍然在逐渐虚弱的气息。

    回想起当日被吴婴与叶陵联手杀死的耻辱,现在他的内心是无比畅快的。

    复仇的快感充斥在每个肌肤毛孔之中,满得快要溢出。

    他阴沉大笑,双臂摊开,好似要将整个天下都包揽入怀一般,那双竖瞳之中浮现出执着而癫魔的神色。

    他朗声道:“我要让这七界人间,再无帝子身影,我要让他的血脉,死绝枯尽!待我杀死你吴婴,便去取了罗生门上官之命,再毁了那座大碑,我看你无祁邪又能奈我少冥如何?!”

    黑暗之中,渐渐暗淡的红瞳以及微弱的婴啼之声显示着吴婴的生命之火愈发的渺茫虚弱。

    可是他沉沉而愤怒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的从黑暗中传出:

    “你若还敢打她的主意!我便让你再死一回!”

    铅摩淡淡一笑:“这份狂傲,当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帝子无祁邪。”

    天冥面无表情的低垂着脑袋,神情遗憾:“可惜他不是……”

    天冥嘴角微勾,眼神宛若看小丑一般:“我倒是十分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远古之地时,你竟然能够吞噬鬼神,还对阴间之事了如指掌,可你偏偏有身负神族血脉……呵呵,想必问你你也不会多说,待我吃了你,再好好搜魂夺你记忆吧。”

    铅摩呵呵一笑,知晓少冥君此刻耐心尽失,便也不再等待。

    他摊出一只手掌,然后狠狠用力虚握!

    千里黑暗,瞬间疯狂浓缩汇聚。

    黑暗急速浓缩出来的黑暗,愈发深沉如墨,好似任何光华都无法在其中呈现一般,带着浓浓的死寂之意。

    这是冥族特有的天赋冥通:暗夜绝罗!

    此冥通能够根据自己的领域范围而施展,强行改变天地间的元力属性。

    将九行属性中的暗属性强行抽取利用,然后将其余八大属性尽数吞噬同化,最后产生这种冥术神通,用以抓捕猎物。

    猎物深处这暗夜绝罗的领域之中,只会被生生吸取本源灵魂精魄,可谓是超强的冥族专属空间道法。

    唯有觉醒了冥种力量的纯血冥族才能够施展而出。

    而铅摩身为冥将,自然便是那纯血冥族,而且还是为数不多觉醒了冥种的冥族。

    这一点,即便是接受了小冥主一切传承的少冥君也无法比拟的。

    因为天冥他是杂血种。

    领域浓缩成一个等人大小的球体,黑夜散去的死亡沙漠,跌落出两道身影。

    夜醉尘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跌跌撞撞的落在黄沙之中,身体不住的在黄沙之中下陷。

    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在被暗夜绝罗气场干扰下的黄沙里,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土属性,这一片沙漠,可谓是为死沙。

    而沙漠深处的修罗戾气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银甲,黯淡无光,其中的符线皆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随着他挣扎的动作,那坚硬堪比玄铁的银甲竟然如薄冰一般寸寸尽裂。

    而千羽尘的情况更为惨烈,他浑身枯黑的躺在沙漠之中,一头黑发枯白难看。

    整个人像失去了水分一般,活像是一个丑陋的干尸。

    可此刻他依旧顽强的活着,因为在他身侧,有一把血红色的长剑,静静的插在他的身旁。

    原来是在关键时刻,吴婴让出了自己的血歌剑,用以护住千羽尘。

    血歌剑是把来自地狱的凶剑,戾气如血海一般深重,能够同化一部分的暗夜绝罗的侵蚀力量。

    而此刻的吴婴,则被牢牢的缚束在了那黑球之中,再也不见那双猩红双瞳。

    黑球之中,吴婴痛苦的紧闭双眸,此刻,他仿佛身处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世界之中。

    日月无光,天地失声。

    像极了那一年,他独自一人身处在吴越冷宫时的情景。

    吴婴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孤单,因为从他产生意识的那一日起,他便已经对于孤单二字习以为常。

    对于他而言,如何活下去,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所以他没有时间去品味孤单。

    其实这世上的人,包括他的父皇与母后,都不知晓,其实在他出生的那一日起,他便是有记忆的。

    他不同与其他的孩童生下来便会哭泣。

    透过那些人浑浊的眼瞳,倒映出血红色的自己。

    他便知晓自己出生时的模样有多么的丑陋,丑陋到连他自己都自我厌恶想吐。

    记得那时,他冷眼看着接生稳婆颤抖着手,捏着剪刀想剪却不敢下手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笑。

    于是他十分贴心的替那稳婆下手,自行咬断了与母体连接的脐带。

    当时的稳婆想是胆子不甚有多好的样子,竟是生生被吓疯过去。

    反手就将那剪刀捅进了自己的心窝之中,当场毙命。

    于是宫里头便传出了妖孽诞生,祸乱宫廷的传闻。

    那时,她的母妃甚至来不及多看他一眼,便惊吓得顾不得虚弱,命令宫女直接将他扔砸在地。

第六百八十八章:新伞,旧伞

    多么可笑,那时他初获新生,他的亲生母亲却是最想要他性命的那一个。

    他的父皇,隔着珠帘,听到动静的他甚至不愿进来,似是十分抵触,便命令宫女将他扔入冷宫,自生自灭。

    可吴婴从来就不是自生自灭的性子。

    他在那冷宫之中,一待便是十年。

    因为他想活下来,见他想见的人,拿他想要的眼与伞。

    他知晓那些东西并不属于自己,但是他还是固执的想要。

    他自地狱阴间而来,纵然身染血污,极邪极恶,也愿为了心中那一抹干净黎明之光,来这人间走一遭。

    寻一安静净土,来呈放一把伞,一双眼。

    因为,那是他的东西……

    可是这一刻,他却马上要死了。

    因为恍惚之间,他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回忆。

    他知晓,那是人死前所回房的走马灯。

    曾经在三途河的顶端尽头……他也曾经见过一个人的走马灯……

    通元与长幽之间的境界之线,即便他是吴婴,也不可能轻易跨过去。

    可是他不想死,从来都不想!

    所以在极度困倦,双目黯然失光,甚至连灵魂之火都快熄灭的情况下,他仍固执的保留有一丝神智,不让自己就此永眠下去。

    僵硬的手臂微微弯曲,一个简单的动作极为艰难宛若撑开一座巨山一般。

    他极为艰难的伸手入怀,轻轻握住那枚火种。

    力道极轻,并未将那火石捏碎,而是借助那火石所散发出来的温度而驱散体内的寒意。

    这不禁让他僵硬的手指变得灵缓几分。

    那只一直握着大红血伞的手掌紧了紧,他忽然自黑暗之外,听到一道冰冷的话语。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抓住唯一的生机,飞快松开那道火石,然后撑开了那把伞。

    在伞面被撑开的瞬间,死亡沙漠上空落下了倾盆大雨,雨点变成了线,既而又像一匹白练似的泻下来。

    少冥君与铅摩凌空虚立,急促而密集的雨珠敲打在身上的冥甲之上,每一下竟然宛如千斤重的巨锤砸下一般。

    这不禁使他们身上的那条锁链疯狂旋转成伞,将那雨意尽数隔绝在外。

    雨珠被锁链震落,荡起一株株碎裂晶莹的水花。

    少冥君面无表情的抬首看着乌云滚滚的天空,冷笑道:“倒是可省了本座一番功夫去找你,竟然为了一个吴婴亲自送上门来了。”

    黑暗的暗夜绝罗之中,在吴婴艰难的撑开那把血伞之际,有一只苍白瘦弱的手,破开黑暗悄然而至。

    苍白的手掌,大红的衣袖,在??的黑暗世界里形成了两道极为另类的色彩。

    那只苍白冰凉的手掌五指纤长有力,稳稳握住吴婴的手,而吴婴的手掌之下,则是那把血伞。

    血红的伞面嗡然一震,伞面之上的鲜红之色化作粘稠的液体,开始自伞面流散荡漾。

    那是万千神族之血,血液之中蕴含了无上神威,伞面之上,燃起一层血色的火焰。

    神族之血的燃血之威,丝毫不亚于一名长幽境燃烧轮回的力量。

    难以挣脱破解的暗夜绝罗终于被伞面上的火焰破开。

    吴婴被禁锢的身体也瞬间得到释放。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显惨白,暗沉无光的眼眸荡漾出一抹微光,凌空虚浮的身体也狠坠虚弱无力倒下。

    然而他最终都未像千羽尘那般,狼狈的倒在了黄沙之中,而是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怀中。

    吴婴没有回首看那红衣女子,而是睁着暗红似血的目光,怔怔的看着吸取了他生命之力的那团漆黑暗夜绝罗气场。

    他的眼底血意更浓,分明是虚弱至极的身体,此刻却爆发出无以轮比的杀意。

    吴婴毫不犹豫的松开伞柄,伸出手用力紧紧握住那一团漆黑。

    眼底疯狂执念入骨,在铅摩震惊的目光之下,他竟然真的死死握住了那团暗夜绝罗,然后低笑一声:

    “休想从我这里剥夺一分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他嘴巴张开,将那一团漆黑吞于腹中。

    顷刻之间,吴婴那张俊美惨白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一缕缕黑气,他夺回了自己的生命之力。

    同时也让那暗夜绝罗的力量在他体内深处肆虐而爆发。

    无疑自找死路的举动让吴婴本有一线生机的他,此刻濒临死亡。

    猩红的血液疯狂的自他的眼耳口鼻流淌而出,没一寸骨骼肌肉都在叫嚣着剧痛。

    可此刻,吴婴那双暗沉似血的眸子里却隐隐含着极淡的笑意。

    他十分不客气的懒懒靠在身后上官棠的身体之上,任由面上流淌而下的鲜血叠红她的衣袍,他有些疲倦的开口说道:“既然千里迢迢赶来救我,那就别让我这么轻易的死了。”

    极其不负责任的话,仿佛她救他是应尽的义务一般。

    上官棠细眉微挑,漆黑如墨渊一般的眸子折射出冷冷的寒意。

    她没有举目看向天际上空那两名长幽冥族,而是低头静静看着这个执念痴狂的少年。

    密集成线的雨编织成网,似是要将视线模糊。

    一时间,心中没有来的浮现出一抹狂躁之意。

    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感觉。

    她知道,他不会是他。

    只是气息相仿。

    可是为什么此刻,她看到他眼底那淡淡笑意,会异常烦躁。

    而此刻,却没有过多的时间来让她深究这不明意义感觉的因果。

    血伞已经重新回归至她的手中,那把白纸画梅的寻常纸伞安静的挂在她的腰间。

    她缓缓转身,大红的衣摆在雨幕之中荡出一轮一场好看的弧度,冰凉的雨珠自她衣摆下方绽放回旋成花。

    她一手提着身躯逐渐冰冷却扔固执睁眼不肯就此睡下的吴婴,血气未散的鲜红纸伞伞锋将前方空间切割而开。

    虚无的空间里被嗤嗤割开出一道漆黑如夜的裂缝,纤巧的黑色皂靴向前一跃,大红官袍便整个没入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死亡沙漠的大雨终将停歇,冰冷的漆黑冥甲尚且滴落着晶莹的水珠。

    铅摩目光恭敬的看着少冥君,但见他沉思片刻后,语气冰冷道:“追!”

    长幽境,已经超脱凡境,举手抬足之间,便可穿梭空间两界,领域千里之遥。

    别看那雨停不过短短一瞬,而此刻的上官棠与吴婴,怕是早已横渡虚空到了千里之外。

    而少冥君与铅摩,同样是两名长幽境。

    两道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乱线一般散去,不知去往何方。

    死亡沙漠,再度恢复死寂一般的安静。

    夜醉尘坐在死沙之地中,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重伤垂死的千羽尘。

    最终,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勉力起身走了过去,将他一把抗在肩头之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吴越国境走去。

    漫天雨意倾泻而下,暴雨之中,蕴含着大道天机遮掩之力,将自身气息隐于大道之雨意中,可谓是上乘绝佳雨遁之术。

    可惜的是,上官棠所面临的,是两名长幽。

    在她出现在死亡沙漠的瞬间,少冥君与铅摩的神识便已经死死的锁定在她与吴婴的身上。

    天地昏暗,空间倒转!

    厉风不断的掀起上官棠的红衣与黑发,她眉目肃然,撑着大红血伞飘然落至一处不知名的山峰之上。

    伞锋再动,身前空间再度裂开。

    上官棠与吴婴再次消失。

    而上官棠方才所立的山峰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崩塌。

    崩塌的天空之上,两道幽芒一闪而过。

    重重雨幕,隔绝着身后死死锁定的冰冷杀机。

    而吴婴宛若事不关己好整以暇的趴在上官棠的身后,将下巴枕在她削瘦的肩膀之上,懒洋洋的说道:

    “别以为你这次来救我,我便会将伞还给你,那只是暂且借你一用,待安全之后,还是得还给我的。”

    这话委实说得过分了些,丝毫没有被人相助的感激之情。

第六百八十九章:谁伤的你

    若是换做了旁人,怕是心头第一想法便是农夫救蛇,白费功夫。

    然后用力呸上一口,毫不犹豫的将其弃之如履。

    上官棠没有说话,托着他的身体继续横渡雨遁,落至一片潮湖之上,大红官袍宛若一片轻盈的枫叶,点在湖面之上。

    湖水泱泱,荷叶舒展,风和日丽,此湖显得更加绮丽。

    红衣黑衣再度隐于虚空之中,下一瞬,湖水开始沸腾不休,最后整座湖水轰然而起。

    湖水中的鱼虾生灵在逆轰而起的湖水之中被震成无数血色,混合这碧绿的湖水荡出一圈圈凄丽的血红。

    吴婴平日里性子桀骜偏激,话绝不多。

    而当他一旦遇上了上官棠,便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一般开始喋喋不休,本就冰冷的语调此刻更显刻薄。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在永安城内待了这么多年是将人都给待傻了吗?一梦春秋,转醒而长幽,上官棠,你说说你多好的气运啊。”

    吴婴目光倒转,伸手拨弄了一下悬挂在她腰间的白纸红梅伞,暗红的眸光似乎陷入瞬间黯淡涣散。

    随即他嘴角一掀,冷冷笑道:“新伞与旧伞,你更爱哪个?”

    上官棠眸光一动,黑色的发映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眼瞳深处似有剑意纵横。

    虚空之中的天地雨意陡然凌立成剑雨大阵,然后嗖嗖嗖的朝着身后某个空间激射而去。

    似是在这一瞬,神念所化的剑雨大阵极为及时的将身后暴涨的杀机与危险暂且抵御而止。

    初起的眸光即刻显得有几分黯淡,握住伞柄的苍白手掌微微颤抖,似是此刻举伞都有着几分困难,于是她将伞柄轻搁在肩头之上。

    吴婴止了话音,随着他面色安静平复下来的神情,他那漂亮的五官终于显露出几分平和,暗红的眼眸敛去几分杀意,多了几分悠远神情。

    他看着用力握紧伞柄乃至骨结发白的那只手掌,微微皱眉,然后伸出手掌覆上了她的手掌之上,轻轻的将伞推前几分,使得伞面为她挡下一片风雨。

    “吴婴。”她视线微微倾斜几许,自她出现以来,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

    吴婴漠然的收回手掌,曾一度话语喋喋不休的他,在上官棠开口说话时,他却没了声响。

    “你为何会认识灵泉老人?”上官棠淡淡问道。

    吴婴眼眸微眯,显然没有想到在如此危机关头她竟然还有心情问这些。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道:“我不认识什么灵泉老人。”

    上官棠语气肯定:“不,你认识!”

    结合那日种种,吴婴之表现来看,他一定认识那个老人。

    而那个老人,正是输了半子给无祁邪,用他天泉圣池中的一壶灵泉将她灌溉成活。

    此事……只有她与那个他知晓。

    为何吴婴会认识九重天河之上的灵泉老人?

    当然,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何他会身负无祁邪的气息。

    在这三千大道红尘之中,有着亿万轮回生灵,她或许认不出他,但是绝不会将他认错。

    他能够十分肯定,吴婴并非是无祁邪。

    但是她能够隐隐猜出,吴婴知晓太多她并不知晓的事情。

    “认识又如何?你想知道的,我偏不告诉你。”

    吴婴眼神戏谑,恶意满满的笑道:“除非你求我啊,你若是求我,我一高兴,说不定就告诉你了。”

    “好,求你。”上官棠一面横渡千里杀劫,一面诚恳说道,没有丝毫犹豫。

    吴婴神情一滞,面上笑意急速散去,眼如寒霜,寸寸刮骨:“看来你为了他,真的是什么自尊自傲都不要了。”

    上官棠目光直视虚空,眸子里不含一丝情绪,语气淡淡且肯定道:“只要能等他回来,我什么都不要。”

    吴婴有些气恼:“你来这里救我就是为了从我口中得知他的下落?!”

    上官棠目光微垂,看着身下不断坠落的凄美落雨。

    在吴婴异常安静的等待之下,她终于缓缓开口。

    “不是。”

    “那是究竟是为何。”

    “因为愧疚。”

    “愧疚?”吴婴偏首看她。

    “那愧疚之意,深入灵魂,我不认识你,但是我隐隐的感知到,我欠你很多东西。”

    吴婴藏在袖子中的指尖微微僵硬,他一直疲倦半眯的眼眸微微张大几分,红而冷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然后他缓缓垂下头去,举动竟然有几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苍白而好看的面颊被阴影遮掩,看不出此刻他是何等情绪。

    过了良久,似是穿越了重重山峦来到重重边关塞外黄沙的地带,他才缓缓低声传道:“你不会想知道事情真相的,因为你一旦知晓,等待你的并非是什么好的东西……”

    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冰冷杀机,吴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若这次你我能够活下来,我便告诉你我所见到的一切。”

    上官棠轻笑,在虚空翻转之间,她那苍白笑容之下流露出不胜凄婉之情。

    “好。”

    不管如何,不管当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因果,她的愿望只有一个。

    那便是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此念头在心间转瞬即逝,一只指甲尖锐修长的幽蓝手掌宛若鬼爪一般,破开层层虚空,带着无上幽冥之意隔空抓来。

    上官棠的雨遁之速终于被抓上,若是再逃,那一掌必然落实贯穿吴婴的身体。

    所以她停了下来,然后飞快转身,手中血伞再度爆发出神血火焰,伞面迎击而上。

    轰!

    一声爆裂声响,荡碎了空间与雨幕。

    晶莹的雨暮中喷洒出一串凄厉绝美的血珠,在黑夜与黎明交界的遥远天际,开始倾泻雨幕。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分开,然后皆无力自苍穹坠落而下。

    再然后,她的身体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稳稳抱住,急坠而下的速度变得缓慢下来,她迎上那双熟悉的眼眸,看着那张稚气未脱却生得十分漂亮的少年。

    更杯换盏,几度春秋……

    不知不觉,冰冷墨澈眼眸深处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听到他吃惊错愕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看了一眼挂在他手上的吴婴,简单答道:“救他。”

    说完,她手掌一松,紧握的血伞宛若被风吹落的大红血花自她手掌轻飘飘的落下。

    吴婴眼眸懒懒一抬,伸手接过那血伞,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陵天苏哼哼两声,带着两人缓缓平稳落地。

    然后十分不客气的就将虚弱的吴婴扔在地上,最后取过上官棠腰间那把普通纸伞,将之撑开,隔绝了上方的风雨。

    他看着她嘴角的血迹,伸手用袖口将之拭去,眼眸微冷道:“谁伤的你。”

    上官棠没有说话。

    反倒是吴婴冷笑开口道:“死而复生的国师天明,如今的冥族少冥君。”

    听到这个名字,陵天苏眼瞳陡然一缩,猛然抬首看去。

    果然在雨幕上方,有两道浑身冥甲加身的高大身影踏着万千落雨而凌立,眼神戏谑。

    “这下好了,不用本座一一去找,今日倒是你们这群小鱼儿主动咬钩了。”

    顾瑾炎眯眼看着天空之上那两名不明物种,轻声问道:“姐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顾然刻不容缓地说道:“整顿人马,全军撤离蛟岭关!”

    顾瑾炎吃惊道:“撤离?我们不帮叶少了吗?”

    顾然转身看着他,语气掷地有声道:“帮?怎么帮?我们留在这里只会给他拖后腿,你没有看到那位罗生门的司运大人都在那两人的追杀之下而受伤吗?接下来的战斗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留在这里只会徒增牺牲。”

第六百九十章:背着木箱的老人

    顾瑾炎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一眼陵天苏,便转身下了城门。

    陵天苏缓缓放下上官棠,目光阴沉的看着恢复年轻且实力更甚从前的国师天明。

    静寂于心底的杀意再次升腾而起,浑身缭绕着血红修罗杀意。

    烛阴曾说过,北族的目的是屠龙挖目,还有便是进入远古解开天坑中的封印释放出小冥主。

    如今这国师天明死而复生,那只有那种可能性。

    一是那所谓的小冥主将其吞噬,破开火种封印。

    二是小冥主奉为牺牲,让国师天明浴火重生。

    而他身边那名冥主气息,陵天苏十分熟悉,在牧魏将牧子忧的伴生魂魄珠扔入了北域深渊之中,他身外化身紧追那魔气浓郁的深渊之中,所感知到的冥将气息,正是此人!

    远古钟山的仇还未来得及报,如今又添伤她之旧恨。

    冥族之人,当真是死缠不放啊!

    而此时,铅摩也认出了陵天苏身上的气息,意味深长地笑道:“钟山新主之一?当年灭族的一只弱小妖兽,短短两年间的功夫居然已经步入通元,看来你小子造化不浅。”

    少冥君眯了眯竖瞳眼眸,冷声道:“这三人皆与帝子无祁邪有着不清不楚的关联,留不得!”

    陵天苏眼瞳血色开始蔓延,腹部被牧魏一拳轰穿的伤口也在撕裂漫血,听那冥将的语气,当年灭族一事,竟是也有他参与其中。

    很好!很好!

    当那杀意即将凝聚成龙吞吐之时,半跪在地上的吴婴突然伸手握住他的一只手臂。

    陵天苏回首,便见吴婴那双暗沉似血的眼瞳骤然猩红大亮,宛若黑夜里的修罗。

    他目光死死的看着他腹部上的血洞,语调幽然道:“那是两名长幽,以你这刚刚踏足通元的境界,能伤得了他们一根毫毛?”

    陵天苏通身宣泄而出的修罗之意微微凝滞,却未散去,他低头看着吴婴,眼中虽有血光流动,但并未就此丧失理智。

    两名长幽吗?

    而那国师天明看起来还不仅仅只是普通长幽的模样,就连那冥将都是一副对他俯首称臣的姿态,想来实力已经进展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

    陵天苏沉思片刻,抬首看着天空之上自从出现以后便疯狂暴露杀意的两名冥族,却迟迟不愿动手的模样。

    心思一转,他似是猜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道:“按照一般常理而言,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危机关头,总是应该有一位世间顶强高手,仗义出手相救,然后扔出一把剑来,告知我骨骼惊奇,天生剑骨,是块练剑的奇才人物,最后打败那便两个渣渣,霸气收我为徒,大家皆平安无事才对。”

    吴婴冷硬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默然的收回了手,然后十分嫌弃的在衣摆上擦了擦,仿佛刚才摸了一把傻子。

    上官棠目光微转,抬首看着白纸伞面上的点点红梅,平静说道:“如果你想说那位高手是剑神邢荆的话,我想你得空欢喜一场了,因为此刻的他去往了北冥海域,甚至不在人间。”

    陵天苏面色一僵,有些气急败坏道:“既然如此,天上那两名冥族为何不出手杀了我们?就你一名长幽,也干不过他们的吧。”

    上官棠很诚实的点头道:“一个都干不过,他们很强。”

    陵天苏正欲说话,这时,不知从何处何方传来一声空幽之语。

    “他们不动,那是因为我在这里。”

    那语调极为苍老悠远,瞬间能够让人遍体生寒,陵天苏从未因为一句话而打从心底如此轻易的滋生出恐怖的心念来。

    上官棠眼眸微眯,第一次主动敛去漫天落雨。

    一直半跪在地的吴婴更是扑通一声,栽倒趴地。

    陵天苏从来没有在吴婴脸上见过这般复杂神情。

    苍白,恐惧,窒息,悠远,折磨,战栗,发抖,甚至可以说是无助。

    吴婴双手捂着脑袋,目光涣散而挣扎。

    就连他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得到的血伞也扔弃在了一旁,似有什么极为痛苦的回忆涌入脑海之中,让他那张邪恶而俊美的面容苍白而茫然失声。

    他将自己的身体往黄沙中拱去,似要将自己掩埋消失在这个世间逃离那人的视线一般。

    可怜弱小而无助。

    陵天苏皱眉低头看他,心情一时复杂无言。

    谁能够想象得到,叱咤风云九州的那个吴婴,竟然会如此畏惧这个声音的主人。

    一时间,于心有些不忍,陵天苏蹲下身子轻拍他的肩膀,竟是发现宽大的黑衣之下竟是另类的瘦弱身躯。

    而吴婴好似恐惧之际触碰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慌不择忙的死死抱住陵天苏的手臂,面色惨白,身体不住的发抖。

    上官棠见此,神情复杂,取过地上那把血伞将之撑开,然后默然上前两步,替他遮掩住天空上的风沙与光线。

    而雨伞下的阴暗,似是让吴婴获得了些许安全感,可陵天苏手臂上的力道丝毫未减少多少,被勒得生疼。

    陵天苏无奈抬首看着上官棠的侧颜眉眼,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上官棠摇首道:“不知……先看看来着是何人吧?”

    陵天苏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可发现一直被吴婴这么拖坠在地上也是在不像样,干脆用力站起身来欲挣脱开他的双手束缚。

    谁知吴婴的力气奇大,面上神情在他起身动作间更为失措,死死牢牢的挂在他的手臂上被他生生拖得站了起来。

    陵天苏心中好笑至极,这家伙整天就知道欺负别人,还张狂无比的抢上官棠的东西。

    今日总算是报应不爽,有更厉害的人来压他一头了。

    心中暗爽之下,他目光微闪,便看到凌厉在半空之中的冥将铅摩毫无征兆的……肩膀骤然炸出一朵血光,那漆黑坚硬的冥甲直接随之血光炸裂。

    陵天苏甚至清晰的看到铠甲之下,生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挖去一块血肉。

    铅摩浑身猛然一震,眼瞳大张,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陵天苏又看到他腹部的铠甲深深下陷,冥将铅摩脸颊一鼓,便呕出一大口蓝血,蓝血还未飘散坠地,他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入天空之中。

    陵天苏顺着他直飞而去的方向,缓缓抬首看去,只见乌云密布的上空,黑压压的乌云之中多了一个大洞,大洞后方,是浅蓝的天空。

    而那位冥将,却是早已不知去向,独留他们那少冥君,孤单单的悬立在半空之中,冷汗直淌。

    他距离冥将铅摩最近,可是从铅摩受伤吐血到消失,他始终并未看清是何人又是如何出手的。

    要知道对于一名长幽境而言,领域千里,千里之内的动向皆可轻易洞察。

    而此刻,他除了那空幻幽渺的老者声音,便再也捕捉不到其他的讯息,甚至……连那声音的源头与方向,他都不知是从何而来。

    何其可怕。

    一名老者,在漫天黄沙之中缓步而来,满头苍白灰发,一身简单灰色布衣,腰间用树藤悬挂着一枚不知是何品种的树枝,背脊倒是不如寻常老者那般佝偻。

    他背上背着一个木箱,木箱方方正正,漆黑无光,看不出是何材质。

    陵天苏眼瞳陡然一缩,看着老者手掌之中散漫抛玩一块蓝血淋淋的肉。

    而那块肉,则是方才前不久,被击飞的冥将铅摩身上的。

    老者面部表情无悲无喜,显得有几分诡异的呆板,一双幽沉沉的眸子竟是与吴婴一致,透着一股子暗红之色。

    少冥君那双阴冷竖瞳狠狠一颤,看着那老者仿佛看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一般。

    此刻他心中的想法极为可怕,竟是想直接扭头横渡虚空,逃离此处。

    从一名追杀者变成一名逃亡者……

第六百九十一:我的孩子

    老者空闲出来的一只手掌往背后探去,少冥君的神色变得愈发紧张,以至于他面部上幽蓝的肌肉都在微微的抽搐,那是他灵魂最深处的恐怖记忆。

    他无法置信,为何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陵天苏的身体也再渐渐发凉,这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瞬间重伤一名冥将!

    而且看那少冥君的神情,也是被震慑得不轻。

    那老者从背后拉出一根极为普通的绳子,那绳子似乎连接着他身后木箱某个开关。

    轻扯间,那漆黑无光的木箱顶部平面中央便裂开一条极细的细线,然后轻咔一声,箱面左右开启,箱子中的空间漆黑一片。

    并非阴影那种漆黑,而是那里面的空间,本身就是暗黑无从改变的。

    因为众人皆看到,在晨曦黎明的光芒落洒至箱子之中,就像是雪花融入了湖面一般。

    顷刻之间,那抹光线便被箱子内的黑暗给吞噬了个干净。

    在老者手中抛玩着的血肉被他随手扔进木箱之中,然后松开绳子。

    那张苍老呆板的面容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吃过人间百物的肉,吃过鬼物的灵魂,吃过妖族的肉,还吃过那遥远北海内的龙肉,倒是许久未尝过冥族人的僵硬冷肉,如今让我来尝尝,味道是不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说完,那木盒之中,便传出嘎巴嘎巴生硬的咀嚼之声,一时间,让人头破发麻得厉害。

    陵天苏更是不知为何,背脊泛起密集的冷汗,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甚至胸腔之下有一股莫名的燥热恶心,让他难受得几欲干呕出声。

    而那老者若无其事的将冥将血肉扔进木箱中后,生硬呆板的目光微微一转,便投射了过来。

    那目光呆板生硬,好似死人一样的目光,可那血瞳之中,却又带着一股无比邪恶阴冷的味道,让陵天苏遍体生寒。

    恐寒之余竟还觉得这样的目光有着一丝熟悉意味。

    手臂之上吴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身前红衣飘荡,风浪吹香,冷香盈袖,上官棠执伞而立,护在陵天苏身前。

    她眉关紧锁,目光冰冷的看着缓步而来的老者。

    漆黑的目光好似有两团深幽的旋涡,血红的伞面有着暗血涌动。

    而那老者的目光似是可以穿透一切一般,直接将她无视,诡异而邪恶的视线始终紧锁陵天苏不放。

    陵天苏双目冷然,这老者给他的感觉竟是比那少冥君和冥将加起来还要危险!

    右手悄然握住腰间凛冬,战意在无声酝酿。

    谁知这时,紧紧抱着陵天苏手臂的吴婴口中发出一声低沉沉的语调,他眼中血芒逐渐扩散至整个眼眶。

    下一瞬,陵天苏手臂一松,便看见几乎站立不稳的吴婴摇摇晃晃的绕开上官棠,护到了她的身前。

    在触碰吴婴身体的那一瞬,陵天苏便感知到了,他此刻状况可谓是重伤濒死,体内的生机在以惊人的速度破坏摧毁着。

    比起当日在远古之地,五剑插体的伤势还要沉重十倍不止。

    可他仍是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上官棠的身前,直面迎击来至那老者的恐惧。

    那老者抬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少冥君,淡淡说道:

    “我难得来一趟人间,不想大开杀戒,方才给那冥崽子一个教训是因为他伤了我的孩子,所以我便食他一块血肉,看在你是鬼王之子的面子上,给你一个逃命的机会,带着他离开这里。”

    少冥君脸色大变,听到他这么一句话才敢转身跃入云层之中,接住昏迷重伤的铅摩,然后横渡虚空,走得毫不留恋。

    因为他听清楚了老者方才那句话。

    只是一个逃命的机会!

    他知晓,这个东西来到人间的目的绝不简单!

    而他也从来不是什么宽厚待人的性子,待他处理完手头之事,少冥君便知道自己接下来面对的便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拼命地逃离!

    他心中震惊不解!

    觉得这个人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区区一个吴婴,怎么会牵扯出这么一个老怪物出来!

    如今哪里还想着复仇杀人,他只想逃!

    而且那逃的勇气,还是因为那老者应允而认可,他才敢有所动作的。

    陵天苏眼眸一动,那老者说,冥将伤了他的孩子?

    吴婴怎么会是他的孩子,纵然他们有着相同的血瞳眼眸,可吴婴不是越国皇室太子吗?

    这老者……难不成是越国先帝?

    不,不可能!

    据传言,越国先帝早已死在了吴婴手中,且昏庸无能至极,绝不可能是眼前这名诡异老者。

    那老者眯了眯眼睛,视线终于不再锁定在陵天苏身上,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吴婴。

    似是想要将他看得真切几分,于是他缓缓抬手、压下。

    漫天狂风卷沙瞬间寂静下来,就连厚重的乌云云层也随之散去,晨光骤然明亮起来。

    淡金色的晨曦之光倾泻洒落在吴婴俊秀苍白的面容之上,却始终苍白,无妨照暖一丝血色。

    老者继而又平静踏出一步,仅仅一步,相隔甚远的距离仅仅一步瞬间,便让他来到了吴婴的面前。

    那双邪恶空洞的目光就这么直视着吴婴。

    吴婴整个人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一般,踉跄倒退向后跌去。

    上官棠双目沉沉,面无表情的抬臂伸手,托住他的肩膀,然后手腕顺势用力一转,便将吴婴拨到了身后。

    而那老者诡异一笑,速度更是快得让人无法看清。

    灰白身影在他们身前空间里横扯出一条虚影,比一瞬还要快的时间里,他那苍老干枯却十分有力的手掌便握住了吴婴的手臂。

    让他狠狠一拉一扯,便再度将他拖出了上官棠与陵天苏之间的距离外。

    上官棠眉目一沉,寒澈的双眸之中煞气横生,伞面上的神血凝聚成型,正欲出手却被陵天苏的手掌轻轻覆盖在手背之上。

    眼底煞气敛去半分,她偏头平静看他。

    陵天苏冲她摇了摇首,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之下,抢先出手并非什么理行为。

    他偏头看着那名老者,此刻他那双血瞳之中透露着绝情与冷血,丝毫不见任何长者慈爱孩子般的温和。

    而且他紧紧扣住吴婴手臂的那只枯瘦手掌,手指利如勾爪一般,深深扣入到了吴婴手臂血肉之中。

    猩红的鲜血顺着黑衣缓缓淌下,被刚吸收了雨水的黄沙再度吸收。

    吴婴依旧在恐惧,唇色都变得如脸一般苍白,他紧紧抿唇,低头沉默了良久。

    他听到那老者淡淡开口道:“我的孩子,我也给过你机会,我以为你会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可是……”

    那老者邪恶的目光微抬,冰冷的扫了一眼陵天苏,继续说道:“你仍旧让我十分失望。”

    吴婴低头喃喃,声音弱得微不可查:“离开这里……”

    老者以为自己听错了,僵硬的面容之上眉角微微一动,微诧道:“你说什么?”

    吴婴缓缓抬首,眼窝之下,是被血红整个代替眼眶,他的身体依旧因为冰冷的恐惧而发抖。

    可是他却直视而上老者的目光,一字一顿的说道:“我 让 你 离 开 这 里 。”

    老者面上神情依旧呆板僵硬,就像是一个死去多年的僵尸一般,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反倒是他身后的那个木箱,疯狂的颤抖起来。

    “你还是与当年一样固执,情愿被三途河的阴 水腐蚀也要追寻你心中所渴望的自由。”

    老者掀动着僵硬的嘴皮说道,手掌却依旧死死的禁锢着他的手臂,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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