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五章:炎河
“瑾炎,把我放下来吧,你去帮叶小弟。”
一直安静不做声的顾然忽然说道。
“嗯。”顾瑾炎点了点头。
如今地上的寒意被破,不用再担心她受伤的双腿再受到冰寒的侵蚀而加重伤势。
他自然没有让陵天苏一人独自对战夏运秋的意思,将顾然靠墙安置好,更不忘细心的接下身上的大氅贴好铺在地上。
做完这些,顾瑾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粗的钢铁。
这是方才被陵天苏震落的。
“今日是想着来接姐姐回家,并未想到还有这么一场架要打,也就忘了带老头子给我的炎麟,只好用你来将就将就了。”
顾瑾炎捧着这根手臂粗大的钢铁,有些为难的说道:“不过你这模样也忒寒碜了些吧。”
说完,他右手并拢成一道剑指,手指上腾然燃气一道炎炎火焰。
只见他手臂上下连挥数下,火焰化作一抹流光,流光切豆腐一般轻易的切开钢铁。
不多时,粗壮的钢铁变得细窄如长剑一般的大小。
不过收尾粗细却是一致,方方条条的,倒更像是一把长长的戒尺。
顾瑾炎挥了挥手中的钢铁戒尺,大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样就看着顺眼多了。”
陵天苏道:“手艺不错,若是感兴趣的话,日后倒是可以成为一名好铁匠。”
“谢谢夸奖,不过真是让本少意外,本少以为,以夏运秋的卑鄙无耻,在本少做这些的时候定会按奈不住性子出手偷袭,没想到他倒是一动不动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在那耍酷。”顾瑾炎嘿嘿冷笑。
“就凭你们两个,还不值得我出手偷袭。”
夏运秋淡淡道:“因为就算你们二打一,也不能将顾然这重犯带走。”
顾瑾炎面上的冷笑散去,因为他看到,在夏运秋说完这句话后,身体竟然在逐渐变轻变淡。
之所以会给他一种变轻的感觉,是因为夏运秋的身体竟然无视重量,双脚轻飘飘的飘离大地,好奇被微风卷起的微尘一般。
之所以会给他一种变淡的感觉,是因为此时的夏运秋,竟渐渐得变得虚白缥缈,就好似烟火中渗透出来的海市蜃楼一般。
石壁上的烛火微晃,一阵微风刮过,夏运秋的身体便好似真的如烟尘一般被吹散。
顾瑾炎的瞳孔猛然一缩,额前的刘海仿佛被一道极其锋利的东西掠过一般,几缕飘然碎发落下。
心口传来一阵如同被什么东西紧拽住的危机警惕,他下意识的抬起手中的戒尺,用力一荡!
他没有看到对方刺来的剑,但是紧接着手中传来的“铛!”一声金属悲鸣震响!证明了对方的攻击确实已经到了。
这时,他才看到一抹带着森冷寒意的剑尖距离他的眉心不过一指距离。
戒尺上撩动作没有完全震开他手中的剑,只是将那剑尖偏离三分。
冰冷的剑锋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而过。
不仅如此,手中的戒尺上,在碰撞之时,传来惊人的寒意。
戒尺表层,已染寒霜!
顾瑾炎不敢大意,心知若是被夏运秋剑上的寒意侵蚀,那么他的反应动作都要大打折扣。
手中戒尺嗡然的剧烈颤抖起来。
方正的戒尺此时以着惊人的速度蔓延出无数裂口。
那裂口却不是因为夏运秋那把剑的寒意所造成的。
而是顾瑾炎握着戒尺的掌心,爆发出一道刺眼炎热的光团。
掌心爆出的光团并不大,却异常凝实,如光般渗透至戒尺之中,释放着恐怖的高温,将空气都扭曲。
赤红色的光芒充斥着没道裂痕之内,流动着,如同地底深处的岩浆之色一般。
此刻看着,顾瑾炎手中的戒尺倒有些颇像被元力激活激将爆发的玄雷果。
但显然,顾瑾炎对于手中的这道能量有着极为熟练的掌控能力,自然不会让他如玄雷果那般炸开。
戒尺的寒意不再,甚至将戒尺身上的那层寒意蒸腾出腾腾的水蒸气,透着那层梦幻的水蒸气,两道眸子遥遥对视。
带着寒意的疾风将那层阻碍视线的水蒸气卷至他们二人的头顶上方,再度被冻结成晶尘。
而头顶上的长剑却依旧擦色头皮而过,那割疼之感,实在是让人很不愉快。
顾瑾炎一掌推出,掌风炎热滚烫,竟将空气中的微尘都点燃,飘起星星点点的燎原之火。
前方传来一道冷哼之声,正是夏运秋的声音。
对于朝着他面门袭来的这一掌恍若未见。
他的左手,一道剑指形成,指尖如寒玉,带着悄然的阴冷杀意,朝着顾瑾炎的小腹戳去。
正如顾瑾炎所说,他夏运秋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只是他即便做一个卑鄙小人,那也必须要师出有名。
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毁掉顾瑾炎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岂能放过。
小腹之内,存在着丹田气海。
是修行者储存元力之根本所在。
若是丹田气海出现了难以修复的创伤,便终生不得再度修行,沦为废人一个。
他不仅卑鄙,还阴狠毒辣!
顾瑾炎恍若未查,掌风没有丝毫收敛的迹象。
然而,夏运秋似乎忽视了一个人……
其实也不算是忽视,对他来说叶家世子在同龄一辈来说,虽罕有敌手。
但他也不过是刚刚迈入凝魂巅峰境界,底子都不如顾瑾炎这个老油条稳。
他与顾瑾炎之间的一攻一守,看似漫长。
实则是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连顾瑾炎都不能完全捕捉到自己的剑,这小子又如何能够捕捉到他的攻击。
他虽然也想一并毁了这叶家世子。
但他毕竟是门主钦点之人,自然不可胡来。
而且他对顾瑾炎的厌恶之情已经到了不可升华的极致,所以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绝望的表情了。
忽的,这片空间的寒意似乎加重了……
一片薄如蝉翼的冰晶霜叶无声的凝结在半空中。
不知是薄薄的叶身压着升腾而起的晶尘,还是那密集的晶尘覆盖住了那叶身。
总之,那本应轻柔得落势很慢的霜叶仿佛平添了一道神奇的重力,坠势陡然加速。
霜叶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半空中流转着。
忽的,咻的叶身如刃般立起,将身上附带着的冰晶尘埃尽数震落,溅起小小一蓬,竟有几分美感可言。
然后,笔直落下,或者说切下更为合适。
而下方正对着的,正是夏运秋捏起的那道剑指……
夏运秋眼皮微抬,若是他不及时收手,这锋利的霜叶便会将他手指斩断。
指间夹着如玉石般的光芒散去,手指翻转,轻描淡写的夹住了那枚霜叶。
手指微微用力,薄薄的霜叶顿时化作一缕青烟。
当他再度重新捏起一道剑指之时,顾瑾炎炽热的掌风已然袭至面门。
夏运秋不闪不闭,一掌拍了个结结实实,狠狠的印在了他的脑门之上。
掌下的唇角冷冷勾起,当顾瑾炎手掌落在他肌肤上时,灼热的炎风顿时传来刺耳无比的炸响!
面上与手掌之间滚涌出大量的白色寒霜,将顾瑾炎手中的滚烫气浪瞬间扑灭。
甚至将落在他额头上的那只手掌,扑打出厚厚的白霜。
而他手中的剑指已经捏起,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顾瑾炎默默的收回手掌,将掌上白霜震散,他的余光瞥到了那致命一击,但他丝毫不担心。
一把明湛的秀气刀身横插而来,贴着顾瑾炎肚皮而过。
一声沉闷的震响,夏运秋手指没能如愿以偿的点穿顾瑾炎的丹田气海。
凛冬薄而沉重的刀身稳稳的挡住了那道剑指。
顾瑾炎的剑眉得意扬起,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暗金的重量完全的化去了这一指之力。
除了那刀身传来的冰凉之感,顾瑾炎感受不到一丝那一指戳来的杀伤力。
于是他专心对付压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把寒剑。
腕间用力挑开那把剑,两只脚开回滑步间,便斜斜滑出去好远。
头顶缓缓着滑落温凉的液体,那一剑,终究还是伤到他了。
顾瑾炎没有去擦面上流淌蜿蜒而下的鲜血,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自己姐姐的眼神有多恐怖。
他目光中呈应这一把明亮的刀影,那刀影在空气中拉出无数残影,向夏运秋脖颈处横劈而去。
那正是陵天苏的第二把刀。
凛冬依然保持着横放的状态,而霜叶悄无声息的出鞘了。
顾瑾炎咧了咧嘴,不甘示弱的握了握手中戒尺,裂痕中的岩浆之色流动的更加迅猛了。
戒尺高举于头顶,如波涛惊浪却异常滚灼的剑气横生,炎黄色的剑光由下自上,密叠如絮华升腾而起。
夏运秋识得此剑法,顾家亲传弟子绝学“炎河剑法”。
心中冷笑,他果真是与顾瑾炎天生相克,即便是修行的功法,亦是相克的。
他收剑然后抬剑,将贴近自己脖颈处的那把短刀格挡而开。
剑指则放弃了原本的目标,与手中的剑同一时间收回,硬生生的敛势蓄力折了一个方向朝着陵天苏眉心点去。
然而,又是一道霜叶形成,直切而下。
夏运秋十分好奇,这叶家世子究竟是有多强大的一心多用能力,同时操控者两把刀,竟还有心思去动用多余的元力去凝结这霜叶作为攻击。
不得已,他再度用指尖夹住了那枚霜叶。
而顾瑾炎的剑,却是已经到了。
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都发出难闻的焦臭气味。
第两百八十六章:浮浪
明黄的剑气自顾瑾炎身后,形成一股可怕的炎火之河,璀璨的光芒不由让人心生畏惧。
原本他手中那把略显难堪有些可笑的戒尺在这样的炎光之下,衬得竟有几分威严之感。
进入到战斗状态的顾瑾炎神情无比认真专注。
手中戒尺狠狠砸下,其身后炎河滚滚,如同食人的恶魔张开巨口吞涌而下!
这炎火所形成的炎河,即便是安魄强者,也不敢大意的深处其中。
虽然夏运秋曾经越境强杀过安魄强者。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安魄境界,肉身的强悍度更是没有达到安魄境那般,自然更加不能再无视这道攻击。
顾瑾炎这一剑虽然强大,但是触及不到他么身体便没有任何意义。
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大,黑色瞳仁中似乎倒映出一片风雪之色。
汹涌的炎炎火浪呈一个深深被挤压得凹陷的形状,再也不得欺压而下一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迫开半米之外。
夏运秋苍白的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滚灼的气浪与冰寒的凉意交加,吹动着他的长发。
他从容的用手中的剑推开陵天苏的刀,不等那把凛冬进行下一轮攻击。
那把长剑陡然一轻!消失在与之相触的霜叶刀锋之上。
他的剑,如风雪拂地般无声,却快若闪电!
他的剑,灵巧无比,三尺长的剑却毫无停滞的翻折回来。
剑尖寒意森森,如同阴冷的毒蛇,目标正是陵天苏的咽喉之处。
陵天苏嘴角微勾,这剑虽快,但是他曾在一方客栈,见过比这还要快上一倍的剑。
有了对比,这剑在他眼中,也就变得不是那般的快了。
“嗖嗖嗖!!!”
空中坠落出无数片片霜叶,霜叶如飞蛾扑火,在剑锋上粉碎,青锋长剑顿时凝结出一层不规则的厚度冰霜。
去势极快的长剑速度明显见缓。
陵天苏脚跟轻轻点地,身体斜斜向后,从容躲开这一剑。
脚腕微微用力一扭,背部如游鱼一般虚贴大地,灵巧的转了一个方向。
凛冬撑着地面用力一压,陵天苏便如同一只灵活的泥鳅,滑向顾瑾炎身后。
虽然眼前的炎浪十分灼人,陵天苏将霜叶竖贴与面前。
白霜的寒意护住他身体,在地上带出一条长长的的白色痕迹。
顾瑾炎见自己的剑招不得撼动夏运秋半分,不愿再继续浪费元力,正欲收剑,却听到身后陵天苏的声音传来。
“别收力!继续!”
顾瑾炎凝眉不语,依言造做。
火浪持续加持,前赴后继的一层叠一层。
直到持续到叠加第五层,便无法再多叠加一层。
然而火浪中的那道凹陷成半圆弧度,分毫不变,夏运秋振臂一甩。
面色有些阴沉的震碎剑上白霜,脚步一步未动,他就这般身处在那空出的半圆炎浪之中。
陵天苏脚跟微抬,换做脚尖朝下,蜻蜓点水般点过地面,身体飘然立起。
与此同时,凛冬归入刀鞘之中,暗金之力同时隐藏至刀鞘之内。
‘浮生’刀诀是以轻刀浮以众生,他不能受到外界暗金重力的影响。
单手握刀变成双手握刀,陵天苏握刀姿势十分标准,手中的霜叶重量清晰的呈现在他双手之下。
刀尖对准了那重重炎浪,亦对准了那方风轻云淡站着的夏运秋。
手臂微微使劲将刀柄压下,刀身上扬,轻薄的刀身此刻却异常沉重。
以至于握刀的那双手腕,微微颤抖起来。
但这股沉重之力却不是霜叶刀身上传来的,而是‘浮生’之力。
‘浮生’之力讲究的是一沉一浮,一起一落。
起是生的开始,落是亡的终端。
一个简单的抬刀动作,别人眼中,陵天苏却是做得无比困难。
淡然立在那里的夏运秋,他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眼中浮现一抹惊色。
因为他看到,在陵天苏抬刀的那一瞬,他身下的空气竟顺着刀锋向上空涌浮而去,那片的空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一般。
就连顾瑾炎斩出的那炎浪,也顺着浮起的空气暴涨而起,声势变得无比浩荡起来。
炎浪中,被那股无形力量挤压出的凹陷开始如困兽般扭曲翻滚,竟然跟着霜叶一抬之下,有着反势的征兆。
顾瑾炎眼睛大放光彩,这才明白过来陵天苏的真正意图,竟有如此绝招在后头等着他。
口中不禁赞道:“你小子,可以啊!”
夏运秋微微皱眉,眼中渐有凝重之色。
他再也无法保持方才那副风轻云淡的姿态,他不退反进,一步踏出!
缕缕缥缈的寒意附带在手中长剑之上。
无形如寒雾般的霜气竟在夏运秋元力的流转下,以着惊人的速度凝聚无数出两指粗的冰棱。
密密麻麻的停悬在半空之中,棱锋闪烁着锋锐的寒芒,一寒一炎,争锋相对!
夏运秋手执长剑,腕间微微一抖。
冰冷的剑身便带出一道残影,狠狠抽打在冰棱尾部。
冰棱应声掠出,竟将身前即将欺压而来的层层炎浪打穿。
并且那炎浪恐怖的高温竟然没有丝毫将那冰棱溶解的迹象。
虽然有五行相克,水有克火一说。
但生生相克,在数量占绝大优数的情况下,如此磅礴的炎浪竟然消融不了一枚小小冰棱?
或者应该说是,那冰棱速度去势过快,根本来不及将之融化。
炎浪被生生打穿出一个两指粗的孔眼,且那冰棱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而火浪之后,则是顾瑾炎的戒尺。
顾瑾炎无从回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冰棱狠狠的打在自己手中的戒尺之上。
尖锐的棱端深深欠如爆发着熔浆般色泽的戒尺裂缝中。
顾瑾炎闷哼一声,冰棱上传来的巨力震得他虎口生疼。
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散发着耀眼高温的戒尺,裂缝中的熔浆光泽定因为那冰棱的存在而淡上一分。
然而,他没有收招,因为他身后的陵天苏,还没有让他收招。
他再度用力握紧手中的戒尺,闷吼一声,毫无保留的释放着自己体内的元力。
始终不见第六层炎浪的出现,但却隐隐有了些许征兆,被打穿的焰孔因这征兆逐渐融合回复。
而卡在戒尺身上裂缝中的那道冰棱再也前进不得一分。
戒尺上的高温直接将冰棱融化,不等融化的冰棱化作清水,直接蒸腾挥发成一道白雾。
但还没有等炎浪的完全恢复,夏运秋的剑,又动了……
扑扑扑……
三道冰棱首尾相连,没有丝毫间隔的连成一线,再度刺穿原来的位置,以及落到顾瑾炎手中戒尺的原来位置。
第二根冰棱直接将第一根撞击的粉碎,碎冰蒸腾。
紧接着没有丝毫停歇,第三根将第二根撞击的粉碎,再度蒸腾。
而第三根碎冰却是没有立即被高温融化,而是缓慢的落着水滴。
因为戒尺之上的熔岩光芒已然黯淡不少,身前的炎浪也不受控制般的翻涌滚动。
顾瑾炎随着冰棱的粉碎,连退两步半。
那半步还是他固执的硬撑不肯将第三步退得完整,虎口被接连而来的力量震得鲜血飞溅。
但他依然没有收招。
夏运秋不屑冷笑,手中长剑如同教书先生挨个儿点名一般,对着停悬在半空中的冰棱们一一点去。
而另一只手,则施施然的负在身后,好一个写意的姿态。
气的顾瑾炎牙痒痒的。
但是顾瑾炎显然没有这个时间去不爽骂他。
因为那无数冰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全部被夏运秋手中的长剑打出。
铺天盖地的朝着那炎浪扑打而去,其声势丝毫不必那熊熊 炎浪差上半分。
一根冰棱都可轻易的刺穿这五层炎浪,如此密集的扑杀而来,那不是可瞬息将这炎浪给湮灭?
顾瑾炎神情凝重,若是持续施以“炎浪剑法”而不躲避。
那么他的身体必然就要直接面对这冰棱的攻击。
夏运秋修为高他太多,如此一来,他定会落得一个重伤的下场。
虽心有疑惑为何陵天苏还不出声让他收势。
但既然他为出声,他便信他,没有任何收势的迹象。
这点可倒真是有些出乎夏运秋的意料之外了。
他没想到堂堂顾家大少,竟会如此乖巧的听从他人的指挥。
而然,下一刻,夏运秋就知道,这并非什么乖巧的听从,而是默契。
陵天苏当然不会让顾瑾炎失望,他手中稳稳握着霜叶刀,身子自顾瑾炎身后高跃而出,靴底轻轻点在顾瑾炎的肩头之上。
身子停住,薄如蝉翼的刀身嗡然颤响。
此时的他不说距离那无数冰棱,即便是那火浪仍有些许距离,而且他手中的刀是短刀,如此提前一刀横劈而出,根本毫无意义。
至少在夏运秋眼中是如此。
但顾瑾炎却不这么想,因为此时的他距离陵天苏很近。
他就在陵天苏的下方,在那一刀劈出的第一时间,他便感觉到了上方空间里的异样。
刀风很浅,甚至说他感觉不到一丝刀风,可他头顶束发的紫冠却仿佛受到一股重力般被压歪然后滑落。
头皮上的伤口竟也被一股力量扩大化一般,鲜血淌得更加快了。
霜叶挥斩出一个圆满的弧度,‘浮生’刀决也施展到了一个圆满的状态。
炎浪之后,一股磅礴而又温和的浮生之力悄然而至,虽然这道力量极为温和,却不容反抗!
即可浮度众生,前方的五层炎浪与冰棱又如何浮渡不起?
第两百八十七章:逆寒
无数冰棱尖端再空气中摩擦,发出尖锐的厉声。
然而夏运秋没有看到那炎浪支离破碎的场景。
随着陵天苏看似不起眼的一刀,去势极快看不到影子的冰棱竟晃晃悠悠的顿住了!
不规则翻滚的炎浪在两股力量之间,五层叠炎相融相依,其身后附着一把短刀。
此刻看起来,竟像是炎浪被潮水打上岸一般。
而那短刀,则是深沉的大海。
夏运秋眼中的风雪骤然崩散,炎浪腹部被无形力量推挡的深深凹陷也在瞬间平复。
终于,顾瑾炎的“炎浪剑法”终于可以倾泻而下。
无数冰棱被炎浪包裹吞噬,再也看不到一丝波澜。
夏运秋凝眉不语,发丝在那滚滚炎河的灼热高温下,开始发焦卷边。
而且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根本来不及施展出任何剑招来应对。
虽然他十分不想承认,但他只能退!
第一层炎浪已经向他席卷而来,他一剑向上斩出,没能将这厚重的炎浪斩得崩溃涣散,但斩出的一道缺口足以让他撤力。
脚下发力,踏出一轮气浪,他的身子便向后疾驰而去,从他一剑斩出来缺口中躲过了这一击。
顾瑾炎的剑势过于阳刚炽猛,一旦剑招全力一出,便很难收势,难以变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剑招扑了个空。
结实的大地砰然炸裂,焦黑的尘土与石块飞溅,发出难闻的味道,整个室内弥漫着恐怖的余温。
虽然这一击没有达到多大的成效,但顾瑾炎依旧笑得很灿烂。
因为这个讨厌而又自傲的家伙,终于向后退去而且还是被他的剑招给逼退的。
他轻佻的吹了一个口哨,哈哈大笑道:“夏运秋,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来破了我的剑招啊?你躲什么躲?”
“放心,他躲不了。”
陵天苏提刀而上,身体半蹲,脚下踩着炎炎火浪。
刀锋紧贴烈焰,继而再度抬刀。
身下四层火浪已经尽数扑灭,唯有一层,尚在他的刀锋之下。
在他抬刀的瞬间,顾瑾炎无法收势的状态却是被他带了起来。
炎黄的火焰粘附在霜叶之上,陵天苏将‘浮生’之力运转至极限,用力翻转手中短刀,朝着向后掠去的夏运秋劈斩而去。
那炎炎火浪便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凶兽一般,汹汹袭去。
夏运秋冷哼一声,真当他是好欺的吗,方才只因与顾瑾炎的剑势过于接近,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应对,这才不得已退让。
如今他与他们二人已经拉出了足够他出剑的距离区区一层火浪,还真是有些不够看的。
脚下一沉,夏运秋疾驰而退的身子猛然一滞。
然后“咚!”的一声垂直坠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型深坑。
不出意外的,那袭来的攻击也随之变化,依旧将他紧咬不放。
手中长剑庄严的竖于眉心。
他这把剑,名为“逆寒”。
取北冥之海海底的玄铁打造而成,北冥之海乃是世间最为严寒地带之一。
而那枚玄铁在北冥海底深处浸泡浸泡了整整五百年,日夜吸收海底的寒气。
由这块玄铁打造的长剑,自然也是极寒之物。
如若不是他天赋绝佳,早早的就点燃了体内的属性种子。
而他体内的属性亦是至阴致寒,恰好与这逆寒剑属性相符,门主大人也不会格外开恩,将这逆寒剑赐予他。
而在这罗生门上上下下,除了他,也无一人能够最大的发挥出此剑的威力。
右手执剑,左手剑指压住剑身。
一抹剑身,两只指腹顿时出现两道血线。
剑锋染上一抹殷红,逆寒剑顿时不受控制般的颤栗起来,寒气大盛!
面对耀眼的火光,也无法照暖他眉宇间的阴郁,他眉目大睁,再度出剑。
剑寒三尺影,霜蝶九幽冥!
一只冷蝶……包裹着摄人心魄的寒气自他剑尖上绽放飞舞。
冷蝶浑身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蝶翼轻柔扇动着,翩然离开剑尖,扑向那袭来的火浪!
原以为尚是飞蛾扑火,但那只冷蝶却扑闪着翅膀落在那道惊骇的火焰之中,竟如跗骨之蛆一般紧贴不融。
水火不容,那是世间常理。
但修行修炼,便会出现很多有违常理之事。
陵天苏脸色凝重,他看到,在那把森冷明亮的长剑之上,一瞬间竟然布满了同样的冷蝶。
随着那只执剑的手掌抖动,冷蝶缤飞,蝶翼闪烁着锋利的弧度,飞速扑裹而来。
陵天苏并不知道,这是夏运秋从逆寒剑中悟出来的一套剑法。
名为“寒蝶剑法”。
此剑法变幻莫测,杀机四伏,疾快无比!
此套剑法是夏运秋根据逆寒剑的属性与自身元力相辅相成自创的一套剑法。
此剑法威力无穷,爆发力惊人,更重要的是因为此剑本身就蕴含有极大的极寒之意。
对持剑者的元力需求没有过多的消耗,这也就造成了此剑法可连绵不断的施展而出。
不论是单打独斗,还是对阵千军万马,都可从容应对。
而夏运秋就是凭借着此剑法,越境强杀过安魄强者。
飞扑而去的冷蝶很快就将附有浮生之力的炎浪覆盖,冷蝶首尾相连,左右相连。
竟在一瞬间形成一道看似很纤薄的冰墙,但也只是看似纤薄而已。
气势磅礴的炎浪再也翻卷不出任何浪花,炙热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无数冷蝶形成的冰强竟是将炎浪尽数冻结,再也不得前进半分。
陵天苏眉头一皱,暗道这夏运秋果然实力不俗,竟然连浮生刀决都无法伤他分毫。
脚下的热度以着惊人的速度被寒意吞噬。
陵天苏收起手中霜叶,浮生之力也随之散去。
不敢有丝毫大意,膝盖猛然蹬直,轻盈自如,干净利落向后飘闪而去。
刚一落地,一道细如直线的厉风划过他的脸颊。
脸庞的几缕碎发飘落。
脸颊一凉,随即陵天苏感觉到一道冰凉的液体自脸颊流下。
他低头一看,鲜红的几滴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龟裂的地上,十分醒目。
等他再度抬头之时,受伤的左半张脸颊已经全部麻木,再也无一丝感觉。
就连左眼也蒙上了一层白茫,他的左半张脸已然染上一层浅霜,幽蓝的瞳孔亦是被浅霜覆盖,再也反射不出来任何光泽。
“叶少,小心背后!”
陵天苏没有看清攻击他的是何物,可顾瑾炎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一只冷蝶自寒霜中凝结而出,翅膀紧紧只是上下扇动了一下,便飞遁出一条直线。
锋利的蝶翼将陵天苏的脸颊划伤,继而绕道陵天苏身后拐了一个弯,又朝着他的背心掠去。
顾瑾炎几个猛步大跨!
大步流星的跨步至陵天苏身后,手中戒尺再度绽放出刺眼的炎炎光芒,朝着那只冷蝶只劈而去。
只听得“叮”一声金属鸣响,冷蝶撞得粉碎,晶莹的粉末挥洒至大地。
而戒尺上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手臂脱力垂下,戒尺“铿”的一声撑在地面之上。
顾瑾炎半弓着腰凭着手中戒尺支撑着身体,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
口中骂骂咧咧道:“干他娘的!叶少,你脸没事吧?”
然而陵天苏却没有时间回答他了,眼前冻结的炎浪轰然崩散。
刺耳的冰碎声落了一地,而其身后,充斥着无数恐怖的气流。
气流之中是无数翩?冰翅开的。
,翅轻于粉薄于缯,本应是十分唯美的画面。
可落在了陵天苏眼中,这每一只蝴蝶都带着狰狞的杀意。
陵天苏完好的右眼眼瞳剧烈收缩,幽蓝如镜般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出冰蝶翅膀的流冰纹路。
而此时他的左眼,却是连转动一分都十分困难。
这下,轮到夏运秋认真反击了。
他认真的后果……很可怕!
顾瑾炎的额角亦是滑落着冷汗。
虽然是背对着他们,但是无数蝴蝶震翅的声音却是异常清晰的。
陵天苏左手以惊人的速度探入腰侧,拔出凛冬。
面对不同的战斗,他不停的在双刀与单刀之间来回切换。
冷蝶的数量过于庞大,他们避无可避。
而陵天苏素来所信奉的是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难直上!
看着没有丝毫避让之心的陵天苏,夏运秋阴郁的眉宇升腾起一道狠毒之色。
逆寒剑嗡然一颤,本就飞速疾驰的冰蝶,仿佛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震翅的速度陡然加速整整一倍。
而陵天苏亦是在前行,两者相撞的时间自然是大大缩短。
而这么一大大缩短之后,仅仅只一息时间,冷蝶的蝶翼已经接近他的面门。
被冻结的那霜幽蓝眼睛忽的微弱转动一分,他的脸上开始嗤嗤作响。
那是冰层溶解的声音,亦是沸水煮开的声音。
幽蓝的左眸颜色瞬间尽数褪去,被一抹淡金所取代。
左眼与左脸表层的白霜尽数褪去。
左眼金光大放,将身前无数冰蝶通透明亮的身子染上一层淡淡金色余辉。
同时,左眼视力恢复,陵天苏微提霜叶,手臂微微一震,数十道金色弯刀残血自刀身中绽放而去。
“噗噗噗!!!”
领先前排的一轮冰蝶陨身消亡,但其身后,却有着更多的危机袭来!
陵天苏正欲有所动作,谁知身侧黑影一闪,那位纨绔大少爷却是首当其先的冲了上去。
闪身之际,还不忘用调笑的口吻扔下一句:“兄弟,别那么拼冲那么快,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第两百八十九章:伤敌伤己
方方正正的戒尺在一瞬间立得笔直,这是任何一名修行者都能轻易做到的一件事。
但是在戒尺立得笔直的那一瞬,透过重重冰蝶,陵天苏分明看到冰蝶之后那双阴鹫的双眼中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因为顾瑾炎握着戒尺的手,尚且虎口震裂的手……离开了那把戒尺。
那把戒尺依旧笔直的悬停在半空中,裂缝的光芒依旧微弱,却隐隐的飘荡星火般的光点,而裂缝以外的尺身却是如墨如夜般的漆黑,与裂缝中的光芒形成鲜然的对比。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的是顾瑾炎竟然在用神魂之力隔空操控着手中的戒尺。
每个修行者,识海之内皆会存在着一定的神魂之力。
但每个人之间的神魂之力的差别却是质的差距。
有的人的神魂之力即便苦修一辈子,也仅仅只有游丝般大小,即便释放运用出来,也操控不了任何外界的物品。
而有的人,神魂之力生来便强大浓厚,稍加修炼,便可隔空控物。
亦可利用神魂之力修炼神符,修为精湛者便可如同秦紫?c那般符器双修。
当然符器双修对于个人的天赋与才能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即便是大晋千百年的历史以来,也就出了秦紫?c这么一位符器双修的天才。
而顾瑾炎虽然神魂之力明显不如秦紫?c,但是神魂之力之强亦可操控手中武器。
相较于数量庞大的冰蝶,顾瑾炎身前的戒尺显得较小无比。
他双手对准那把戒尺猛然虚握,体内大量的元力与识海中的神魂之力疯狂的涌动而出,他的脸色瞬间陷入苍白,眼神是如同黑夜里的星星一般明亮。
戒尺飞速旋转起来,前方的空间被戒尺旋转尖带起的汹涌气流蛮横切开,一条笔直的剑光自他身前嗖然飞出!
漆黑戒尺上高速旋转带起的飓风竟被裂缝中的星火急速点燃,无形的风染上令人心悸的火光。
“轰”的一声!
几乎震破耳膜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地牢。
地牢剧烈的晃动起来,落石滚滚,尘土飞扬。
这地牢本该实在这两击相撞的瞬间,而炸得支离破碎,但就在即将崩坏的那一刻,一道金色阵光闪烁,转瞬即消。
除了摇晃的动静大了些后,倒也没有出现意料中土崩瓦解的状态。
关押重犯的牢房之内,大批犯人眼中尽是惊恐之色。
原本平时都难以相处的死对头们都瑟瑟发抖的抱作一团,三五成群的畏缩在一团。
一颗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生怕殃及池鱼了。
而那只断了一只手的曹根一人关押在一间牢房内。
他只能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身子,怀中抱着那只断手,深深低头,眼中炽热光芒如疯魔般闪烁不断。
冰蝶叠加而成的一道冰墙硬生生的在这一撞之下,生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窟窿处的冰蝶化作凄美的残蝶,残蝶再被戒尺身上的炽热飓风生生搅碎,再也难寻到一丝踪迹。
夏运秋脸庞却阴沉得可怕。
他关注了这纨绔多年,不是忌惮他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危害。
顾瑾炎的存在,对他而言,不过是灰暗的漫长人生中打发时间的笑话。
他以顾瑾炎做种的种种荒唐事迹当做一种乐趣。
他越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他就越发期待着看到他绝望的表情。
但是,他从不觉得这个怠于修行的顾家少爷会对他造成一丝威胁,这也是他敢对顾然动刑的理由。
可如今面对这一击,他隐隐的觉得自己仍是没有真正的看透这位顾瑾炎。
或许假以时日,他真的能够成长到伤到自己的那一天。
狭长的眼眸升腾起一股暴戾情绪。
不行!他绝不会让那一天来临!
眼看着那把再普通不过的戒尺在神魂之力的操控下破开层层冰蝶。
冰蝶上的寒意非但没能减少戒尺上的火焰,反而还增长其气焰。
一息便穿透了大半冰蝶攻击!
夏运秋嘴唇微动,唇中牙齿将舌尖咬破,血腥的气息顿时弥漫在整个口腔之中。
被咬破的的舌尖用力顶住上颚,双唇紧抿,舌尖含咒酝酿半息,嘴口大张,冷冷吐出一字!
“合!”
强大的元气裹挟着这一个简单的字语,却发出铿锵的撞击声!
随着这低沉的声线响起,冰蝶中的窟窿眼竟然凭空形成一道冰蓝结界。
有了这结界的形成,那窟窿竟然开始朝着燃着火焰的戒尺合拢而去。
戒尺飞行的速度陡然降了下来。
顾瑾炎虚握的双手开始颤抖,识海内传来如针扎般的尖锐刺痛。
他渐渐的失去对戒尺的掌控力,破裂开的虎口躺着惊人数量的鲜血。
他努力的睁大双眼,看着即将逼近夏运秋却又生生止步的戒尺,顾瑾炎心中十分不甘。
沾满鲜血的右手猛然握拳,然后抡起一股沉重的拳风,狠狠的击打在心口之上。
胸膛因为这股巨力而凹陷半分。
苍白的脸颊涌上一股红潮,口中喷出大量的鲜血。
顾瑾炎全身的脉络开始动荡,体内正常流转的元力在此刻以十倍速度的开始疯狂流转。
额角青筋根根粗大暴起,压榨识海内深处沉寂的最原始的神魂之力。
“咔咔……”
原本沉寂下来的戒尺再次剧烈颤抖起来,正如它主人那强烈的不甘情绪一般,想要挣脱这如同冰牢的囚禁。
顾瑾炎这般不要命的打法,饶是加持了结界的冰蝶也承受不住。
怦然炸了一地碎冰,随着顾瑾炎一声咆哮,戒尺上的剑风陡然变得厚重起来。
火势滔天,没了冰蝶的束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带着熊熊烈火漫天盖地的铺卷而去。
失去冰蝶的保护,夏运秋手中长剑急抖,他正欲以剑锋相迎。
但当他见到那疾驰飞来的戒尺,电光火石之间,剑锋毫不犹豫的偏转过去,以明亮的剑身和迎面而来的戒尺狠狠撞击在一块。
事实证明,关键时刻偏转剑锋的举动是正确的。
戒尺上传来前所未有的炎热巨力将他用以格挡的剑身狠狠的撞在了自己的肩头之上。
夏运秋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血线。
血线出现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异常醒目。
肩上传来的骨头碎裂声响让他生出一种恼羞成怒的情绪。
他与和纨绔交手…居然负伤了?
顾瑾炎亦是闷哼一声,只是这闷哼声与夏运秋的对比起来,倒是显得要痛苦不少。
只见他膝盖一软,单膝跪地,双手脱力般的垂下,双肩无力的耸搭着。
他的双耳,不住的涌出大量的鲜血,顺着他的下颚弧度流淌而下。
而对面撞击在逆寒剑身上的戒尺也仿佛力竭般炎炎光芒涣散,“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夏运秋眉锋微微皱起,顾瑾炎这种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打法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
他以为,平时这位养尊处优蹭破点油皮都大惊小怪的少爷,在战斗时刻竟会如此拼命,真是天方夜谭!
“顾瑾炎,你真的很让我意外,你能够伤到我,看来不仅仅是你们顾家客卿长老传功给你的功劳。”
夏运秋面无表情的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
“废话真多。”
陵天苏不知何时出现在夏运秋身后,脚下踩出一道龙形气浪,高高跃起。
他所施展的正是南族轻功功法“游龙扶摇上青天”。
凛冬朝着下方当头劈下,没有一点含糊。
夏运秋素来战斗都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
更何况如今是二打一,心思深沉的他即便是在与顾瑾炎战斗,注意力也不曾离开过他身后的叶家世子。
所以对于陵天苏是如何出现在他身后的,他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慌不忙的横剑举与头顶,将重如山岳般的凛冬沉稳接住。
奇异的是,脚下的地面无声无息仿佛头顶上方的沉重威压不存在一般,竟不曾下陷半分。
而这次,他是以剑锋迎之,显然这一刀远不如顾瑾炎那拼死一击来得让他重视。
他唇角再度挪动,这次,他缓缓的吐出两字。
“蝶……兵!”
森冷的寒意骤然暴涨,逆寒剑明亮的剑身奇异的涌出恐怖的霜降元力。
陵天苏眼眸深深眯出一道狭长的线,他嘴唇紧抿,看到一只比那数量成群的冷蝶还要大上无数倍的冷蝶之灵从逆寒剑中涌动而出。
它的蝶翼伸展间,将陵天苏身处的这一片空间给撕裂开来,他的衣袍也随着发出布昂撕裂的声响。
巨大的蝶翼仅仅只是扇动一下,陵天苏强悍的皮肉便同身上衣料撕扯开来。
鲜红的血液没有同着重力一起躺下,而是在空中撕裂出千奇百怪的形状,然后飞溅至地牢的天花板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无数血点。
陵天苏一身白袍被鲜血浸的鲜红。
夏运秋微诧,暗道这小子的肉身好生强悍。
要知道他这一招“蝶兵”可是曾将被他越境强杀的那位安魄强者肉身轻易撕开直见白骨。
而这小子正面吃了这一招居然仅仅皮肤表层被扯出道道血口,深度还不见其骨。
眸光微闪,被翼风吹起的裂口衣布下,他看到陵天苏染写的肌肤闪烁着淡淡青光。
那浅得像鱼鳞一般的青芒是什么?
夏运秋不解,方才好似就是那青芒缓解了“蝶兵”的攻击。
(ps:又到了周末,又可以在家愉快的码字了。)
第两百九十章:抽你脸!
他不知那是何种手段,现如今也无从去探解。
徐徐的催动体内元力,剑中巨大冷蝶扇动翅膀的速度陡然迅猛起来!
从慢到快,几息过后,蝶翼扇动的速度已经快到一个难以用肉眼去捕捉的程度。
夏运秋心中冷笑,虽然你肉身强悍,但也耐不过连绵不休的攻势。
但是,事情往往总会出现一些出乎意料的情况。
夏运秋的脸一下僵住,他看到头顶上方从他角度看去全然一张倒着的脸庞浮现出一道狰狞笑意。
陵天苏不退反进,竟然以自己的身躯主动迎上蝶翼的攻击。
他干净白皙的脸颊被冰寒的翼风割出数十道横竖交错的伤口,这下倒是真的深可见骨了。
脸上尚且如此,身上更是在一瞬间变得千疮百孔,被翼风带出飞洒在空气中的,这回不仅仅只有猩红的鲜血,还有被鲜血染红脱离身体化作粉末的碎骨。
碎骨伴着血液再度飞溅在天花板上,刻绘着一副凄惨的图案。
然而陵天苏的身体依旧没有停止前进,右手紧握霜叶,身上传来的疼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握刀的姿势。
纤薄的刀身“浮生”之力在现,手臂抡圆砸下!
分明是一个十分粗暴的动作,可在陵天苏手中施展出来,配合着秀气的刀身竟然生出轻盈写意之敢。
凛冬叠霜叶,暗金叠浮生!
这一招在陵天苏心中重演过无数遍,一重一轻的刀势相互融合。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打法,显然他成功了。
两把刀之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的双手开始颤抖,似乎就快要承载不住刀上的力量。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口腔中喷吐出灼热的呼吸,但瞬间又被空气中的寒意凝冻成一团白雾。
一声爆响让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陵天苏自己陷入短暂的失聪,巨大的冰翼如薄冰般裂开无数道裂口,再也扇动不了翅膀。
双刀交叉,霜叶刀锋用力划过凛冬刀背,摩擦之力令双刀剧烈颤抖起来。
而破损的蝶翼在这颤动之力下无声粉碎,只剩一个空漏可笑的蝶身在逆寒剑身上吞吐着寒气。
夏运秋苍白的脸颊上涌起一阵红潮,提剑横挡一直挺得笔直的手臂骤然被压弯。
手中逆寒剑明亮笔直的剑身也在一瞬间被头顶可怕的力量压成一个恐怖的半圆弧度。
这是什么刀?简直可怕!
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位世子殿下,竟学那顾瑾炎,可开始了不要命的打法。
他分明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连握刀的手都在颤抖,可他眼中的凶狠之意却从未散去过半分!
他眼中浮现出一抹惊骇之意,若是他还要执意硬拼不肯收剑,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逆寒剑会在这双刀叠加的力量下…折断!
顾瑾炎半跪在残破不堪的地上,口中咳着血沫。
浑身气息萎靡不定,但当他看到这一幕时,眼中绽放出惊人的色彩。
胸腔内酝酿着一团炽热,那是满腔热血!
坐在大氅铺好地上的顾然,远远的观看着这一场战斗,神情十分认真,视线从未离开过这场战斗。
从一开始顾瑾炎头顶被夏运秋一剑割伤,她的周身便散发着恐怖的危险气息。
她的右手就是在那时,悄无声息却又十分自然的探到的背后。
到了后来,顾瑾炎因为这场战斗,身上伤势越来越严重,她面上的神情反而还平静了下来。
眼底浮现出了赞许欣慰的神色,而当她看到那位叶家世子同时也爆发出非同常人般的战斗力,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夏运秋当然不会让门主亲赐予他的逆寒剑折断,握剑的手不再继续蓄力,将剑身上的元力全部聚集在刀剑相触的那一个点上。
相触的那一个点顿时形成肉眼可见的厚冰,将凛冬与逆寒牢牢的粘在一起。
夏运秋胸膛内深吸一口气,将头顶上方难以承受的重力尽数吸收道自身身体之内。
然后腰间狠扭,他的身体从上到下,围绕着他的身体一圈竟然接连爆出十几道环形气浪。
直到最后一道气浪在他脚底爆开之时,脚下的地面轰的一响,大片石子灰尘暴起,地面竟然深陷出一个巨大的圆坑。
夏运秋口鼻溢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暗伤,但他成功的将大部分的暗金叠浮生的可怕力量引力卸力至了大地之内。
手中逆寒虽然依旧是被压弯的模样,但终不是方才那般弯如一个半圆随时会折断的状态了。
他手臂受力,逆寒黏着凛冬一甩,将握着凛冬的陵天苏身体狠狠甩到右上方。
左手握拳,拳头下的衣袖猛的鼓涨起来。
背后黑发狂舞,轰的一拳狠狠击出,正中陵天苏肚子之上。
且去势不停,自陵天苏背后,荡出一股可怕的拳意气流,他身后上方的天花板轰然塌陷出一个半圆深坑。
陵天苏一口鲜血喷出,殷红的液体浇了他一头一脸,将他本就阴郁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夏运秋咧嘴一笑,这一拳他用上了八成力量,之所以余有两层,还不是看在他是门主亲自点名之人,不好下杀手。
可他还是低估了陵天苏的肉身强悍,在陵天苏身体倒飞出去的一瞬间,他手中的霜叶动了……
夏运秋似乎忘了,他冻住的只有陵天苏手中的那把凛冬。
而霜叶则是叠加在凛冬之上,在他出拳的同一时间,陵天苏亦出刀了……
“啪!”一声清脆的脆响似乎被恐怖爆响的拳风所掩盖。
但在场的每一人,都是境界不凡的修行者。
所以这响亮的一声脆响仍是清晰的落在了耳朵,同时也在这声音响起的前一瞬,看到了半空中那把纤薄刀身抡圆时弯起的漂亮弧度。
夏运秋习惯性挂在嘴角的冷笑一下自被这纤薄的刀身拍得烟消云散。
他蹬蹬的连退两步,嘴巴上传来耻辱的剧痛。
他看到陵天苏的身体倒飞而出,狠狠的撞到天花板上的深坑之中。
身陷其中,烟尘飞扬,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见滴滴答答的鲜血从烟尘中滴落。
而他的嘴角也滴滴答答的落着鲜血,他僵硬的伸出手,摸着自己红肿开裂得不像样的嘴唇。
双目登时就充血般的赤红!
他阴沉着脸,嘴唇蠕动间,张口便吐出两颗带血的断齿,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方才陵天苏反应极快的一刀抽出,如果他用的是刀锋斩来,那么他的半张头颅都会被齐削而去。
但陵天苏没有,这不是代表着他心慈手软不敢杀人。
而是故意为之,用最为打脸的方式来羞辱于他。
夏运秋口有言咒,从战斗到现在,他曾动用过两次言咒,且重伤了顾瑾炎与陵天苏。
而陵天苏正好似报复性的哪都不攻击,专抽他的嘴。
“呵呵呵呵呵……”
顾瑾炎嗓音低哑暗沉的轻笑出声,但正是这样的笑声,比起他平时的猖狂大笑还要刺人。
夏运秋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如今的顾瑾炎身负重伤,难有再战之力。
而陵天苏虽然看不清状况但也不难猜想出他的状况不会比这位顾家大少好到哪里去。
而他自然也就成了场中四人唯一一个还能站着的人了。
但相较于顾瑾炎欢愉的笑容,他夏运秋的脸色却是很不好看。
他虽站着,但是他知道,这场二打一的战斗,是他输了……
霜叶的最后一击本可将他杀死,但转斩为拍的打法,亦是警告也是战斗的结束。
他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凛冽杀意。
本以为这是一场碾压性的战斗,但是结果却非常出乎他的意料。
…………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天花板上的碎石好像因为某种动静而掉落下来。
夏运秋猛一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烟尘弥漫的上方。
他不敢相信那叶家世子吃了他这一击居然还能够保持清醒的状态。
烟尘散去,只见那位叶家世子浑身上下淌着鲜血,一身衣袍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方才将他嘴角抽得开裂的那把纤薄短刀则是深深的插在天花板里的碎石当中。
陵天苏握着刀柄,垂着身体,稳稳的挂在上方。
尽管脸上满是剑伤血痕,他依旧睁着一双蓝色眼睛,毫无情感的看着下方的夏运秋。
“还打吗?还打的话,下次一定要了你的命。”他平淡的诉说着。
夏运秋凝目注视着他,一股无名之火升腾而起:“就凭你!若不是看在你是门主选定之人,方才那一拳我便可以要了你的命!”
“哦?是吗?可本世子怎么以为方才是我那一刀差点要了你的命?”
夏运秋被堵得哑口无言,胸口中的郁结之气怎么也排不出体外。
他满目阴沉的道:“叶陵!你非得要为一个罪人与我过意不去不成?”
陵天苏淡淡道:“到底是谁与谁过意不去,当我正式审理这一案时,此时便彻底与你无关,是你自己喜欢瞎参和,怎么?你对我的审理结果不满?”
“当然不满!这十分不合理!”
陵天苏还未开口说话,却听到顾瑾炎充满了讥讽意味的声音传来:“可是你不满,你觉得不合理又有什么用呢?你算哪根葱,还能代替你们门主,代替当今陛下不成?
可笑,话说你这种质问的口吻为何一开始不说,等吃了败仗再来讨公道,你是打不赢别人就哭着喊着要糖的小孩子吗?”
第两百九十一章:一记板砖
不得不说,顾瑾炎的话十分犀利,简直是一针见血。
夏运秋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当然,你若是看我与叶少伤得比你重,你还想紧咬不放,那么本少可要很遗憾的告诉你,本少还能打,奉陪就是!”
顾瑾炎吃力的撑着膝盖,缓缓的重新站起。
说话间的功夫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两粒黄豆般大小的丹丸一把塞入口中,也不嚼烂直接生吞入腹中。
只见丹丸入喉的瞬间,他胸膛涌动着一股淡淡的光芒,朝着他的身体每个角落流窜而去。
而他耳中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势也停歇了下来。
陵天苏冷笑一声,用力拔出霜叶,身体急落而下。
双脚落地瞬间,身上被翼风隔出的深深伤口再度震开,鲜血飞溅了一地。
陵天苏脚下一软,却又在极快的时间里调整好身体状态,站稳身体。
期间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眼中战意浓烈。
夏运秋眼中阴晴不定,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打架不怕死的狠主。
但是今日这场架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对他来说,今日若是跟这两个公子哥拼起命来,即便是赢了面上也不会好看一分。
世人只会笑话,一个可以越境强杀安魄强者的夏运秋,居然对战一个纨绔一个世子还要拼命。
所以他不愿拼命,他达不到心中那般轻易压制他们那般的效果,就没有必要再出手。
但是他亦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如此轻易将顾然带走。
眼中一狠,身体虚晃间便直接消失在了顾瑾炎与陵天苏的视线里。
下一瞬便满目阴沉的出现在了顾然的身旁。
这样的变故显然也是出乎了顾瑾炎与陵天苏的意料之外。
他们原以为夏运秋遭受了如此羞辱,正常人来说,一般都是拼死一战找回场子,要么就是果断休战,置身事外。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夏运秋的无耻程度。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自行避开他们,而去对顾然下手。
顾瑾炎脸色瞬间狰狞起来,眼中淌着疯狂的癫魔。
他咬牙切齿道:“夏运秋!你敢!”
他愤怒到了极致,简直快要失控,但是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迈出自己的步伐。
因为他知道,夏运秋是个疯子,而且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
他若是妄动,他丝毫不怀疑夏运秋的剑会落到姐姐身上。
形式逆转,如今却是陵天苏与顾瑾炎陷入了被动。
陵天苏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大意了…居然忘记了那边还有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顾然。
夏运秋居高临下的看着无法站立只能坐在地上的顾然,嘴角掀起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看着动都不敢动一下的顾瑾炎,嘴角的弧度更加扭曲了,方才败北一战带给他的耻辱在这一瞬仿佛也被心头的快感给冲淡不少。
手中逆寒剑负与身后,他出剑的速度很快,所以丝毫不担心那两个重伤的人会突然暴起救人。
夏运秋缓缓蹲下身子平视着顾然,毫不客气的一把纠过她的头发扯到身前,冷笑道:“你的命可真好,即便重罪加身,穷途末路之际,你还有一个好弟弟会这般奋不顾身的来救你,就连叶家世子也不顾冒着得罪陛下与门主的风险也要带你离开,但是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旦离开这罗生门,其后果有多严重!”
顾瑾炎气的几乎将牙齿咬碎,愤恨的瞪着他。
即便头上长发被大力扯住,顾然眼中依旧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她目光平静得可怕,看着面目扭曲的夏运秋。
“那又如何,方才瑾炎也说了,这事已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造成严重的后果,貌似也轮不到你来操心吧。”
夏运秋上下将她审视一番,继而冷笑道:“那倒还是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顾然是个敢作敢当的女英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你分明知道是叶陵审理你的案子,可他说放你离开你仍是欣然接受,丝毫不顾及他人是否会因此而留下祸端,这般自私自利,倒也让人刮目相看。”
顾然轻笑道:“你这种只会挟持女人的卑鄙小人也还意思来点评他人自私自利?
我记得你在十八岁那年,为了挤上罗生门吴丰大人门下,竟是硬生生的将一手扶持你的兄长给逼到了绝境,最后服毒身亡,比起你,我岂不是小巫见大巫了。”
扭曲的笑容顿时僵冷,随即恢复自然。
“兄长?可笑,我夏运秋自小就被夏家抛弃,从那时……我便孑然一身,孤独一人,何来兄长一说,即便那是他对我的帮助很大,出于礼貌,我也唤了他几声兄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是我的兄长,何况是他自己**熏心,丑事被曝光羞愤自杀,与人何由?”
顾然淡淡一笑:“嗯,我对于你的无耻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夏运秋眼中一狠,厉声道:“你呢?你明知自己是他们的负担,又何必苟活于世,若是自己没有这个勇气,我大发慈悲的帮帮你可好?”
负于身后的逆寒剑已经兴奋的发出刺耳的剑鸣声。
他急需发泄!
顾然摇了摇头,道:“怕你是没有这个本事。”
她的右手,在顾瑾炎负伤的那一刻,就一直藏于身后,动作十分自然。
无一人发现,即便是离她如此之近的夏运秋也不曾发觉。
夏运秋以为她是在逞口舌之快,就在他即将出剑的瞬间,顾然的手动了……
虽说夏运秋能够越境强杀安魄强者,但被杀者也不过是安魄境界内垫底的存在,而他自己,本就是凝魂境。
但顾然不一样,她是实打实的安魄境界,且修为极为稳定,即便双腿失去行走的能力,身受重刑满是伤痕。
但夏运秋似乎忘了,若真要对较起来,顾瑾炎与陵天苏身上的伤比她更重,两个重伤之人尚有一战之力。
她一个安魄强者,又岂能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绵羊。
她的手自身后挥出,带出的青色残影让顾瑾炎情不自禁的张大的嘴巴。
紧接着,便是脑袋瓜开瓢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地牢内。
陵天苏也惊呆了。
一波三折的发展转变如此之快!
负在身后的逆寒剑倾斜而出,只露出一半剑身。
而顾然的手却是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她手中捏着的,却是青石板砖儿。
正是这板砖将夏运秋的脑袋瓜给生生开瓢儿!
夏运秋眼中的疯狂冷笑瞬间变成了震惊之色。
鲜血顺着他的脑门一路疯狂往下淌,流入他的眼睛之内,将他眼前的视线染得通红一片。
透过通红的世界他看到一双平静明亮的眼睛,脑内的识海如同滚水煮沸一般沸腾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识海疯狂的悸动着,他全身的青筋因为痛苦而暴起!
顾然面无表情的收回手中染血的青石板砖,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夏运秋生平第一次主动扔下了从不离身的逆寒剑。
他双手捂着头上伤口,痛苦的踉跄倒退两步,他头顶上的伤口内猛的喷发出一股细细的白色气流。
那是他从修行到现在苦苦蕴养的神魂之力,虽然气流很细,却是修行者最为重要之物,如今却是如流水一般的往外泄着。
他痛苦的嘶吼着,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抖,一个修行者若是没了神魂之力,日后修行,必定困难种种。
陵天苏很是好奇这青石板砖是哪里来的。
不由够着脖子朝顾然身后看去,却见她背后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板砖大小的缺口。
她竟是生生用手从墙面上扣出了一块板砖来,厉害厉害。
这地牢的墙壁乃是青冈石打造而成,异常坚固。
如今这般硬生生的砸在那厮头顶上,想必十分不好受吧。
顾瑾炎更过分,疯狂的拍手叫好。
顾然将手中的青石板砖随手扔给顾瑾炎,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他伤了你的脑袋,你没用,不能自己找回场子,姐姐就自己做主帮你找回来了。
咱们顾家的人,不能太大方,在别人手中吃了亏,就得及时讨要回来。将板砖收好,留作纪念,牢记这个教训,记得下次努力亲手自己找回场子。”
顾瑾炎欢喜的接过这青石板砖,咧嘴笑得像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一时之间,就连身上的伤痛都忘得一干二净,忙不迭送的点头道:“是极是极,姐姐的话,瑾炎铭记于心。”
陵天苏有些傻眼,感情顾家的家教都是这般彪悍的吗?
顾然又冲着陵天苏柔柔一笑:“叶小弟,你比瑾炎有用,你的场子就在方才那漂亮的一刀已经找回,姐姐就不多事再帮你补刀了,这家伙承受不起第二击。”
说完他看了一眼捂头直挺挺倒下去昏迷不醒的夏运秋,面上一阵冷笑。
面对这熟悉的冷笑,顾瑾炎身体狠狠的抖了一抖。
顾然又道:“我也就不问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叶小弟,既然你决定了要放我离开,若是他日陛下怪罪下来,瑾炎,你虚得帮衬一二。”
顾瑾炎笑容灿烂道:“那是自然。”
陵天苏将手中双刀归于鞘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行了,这家伙也晕死过去,顾少,你快带你姐姐赶紧回府疗伤吧,你也伤得不轻,我看你姐姐的双腿有异物,需要尽早将异物取出才是,以免影响日后行走。”
第两百九十二章:结束
顾瑾炎点了点头,将染血的板砖儿塞到怀中放好,强撑着身体走过去将顾然背起。
他双腿打晃得厉害,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捡地上的大氅。
背好顾然后,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显然伤势比他还要重的陵天苏。
“叶少,那你呢?怎么回去?”顾瑾炎不放心的说道。
陵天苏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死不了,这不腿还没断吗?我回去洗洗伤口便来与你汇合,咱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去喝花酒的吗,就在白山街的胡家铁匠铺里汇合。”
“好勒,今夜我请酒。”顾瑾炎答应得无比爽快。
被背在背上的顾然眼珠子一瞪,觉得这话题的跳跃性实在太大,不可思议的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都伤成这副德行了,还有这精力去喝花酒?”
对于顾瑾炎逛青楼她早已习以为常,也懒得去多家过问。
只要他不在外头生下什么野种带回家里她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天都伤成这样了,还色心不死,简直无可救药了!
还有那叶小弟,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居然也是个不安分耐不住寂寞的主。
顾瑾炎有了这位臭味相同的好兄弟,这下恐怕得更是夜夜不留家了。
顾瑾炎低着脑袋贼兮兮一笑,向陵天苏抛了一个只有你知我知的眼神。
“哎呀,姐姐你这就不懂了吧,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美酒佳人更加治愈伤口的存在了,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家,别让家里老头子担心了,他这几日因为姐姐你的事日日夜夜寝食不安,如今见你回去了,还不得高兴坏了。
叶少,你身上有伤,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可莫要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这要是被哪家小姑娘给捡回家做了她的便宜夫君,那你可就吃大亏喽。”
说到这上面明天苏就十分来火,说起来顾瑾炎认错他性别一事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陵天苏嘿嘿一笑,冲顾然说道:“顾然姐姐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顾然微怔,旋即笑道:“何事?若我能做到定帮你。”
“有姐姐这句话小弟我就放心了,那就恳请姐姐伤势恢复后将顾少给我狠狠的抽一顿,以解我的心头之恨。”
顾然呆住了,暗道这是叫什么事,方才你们两不还好好的吗?
“喂喂喂,叶少,你这做事可不地道了啊,不就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至于吗?真小家子气。”
顾瑾炎顿时不干了早知道他生平最怕的,就是姐姐的鞭子了,他可是从小被鞭子抽到大的。
陵天苏朝他阴测测一笑,原本阳光灿烂的脸庞糊了一脸血,如今看起来却是十分渗人的,顾瑾炎头皮一麻,竟莫名的生出一种心虚的情绪。
“至于吗?顾少,这到底是谁做事不地道,你敢说你当时在一方客栈与我套近乎不是把我认作了女子,居心叵测?后来又在面铺李老板那热心非常,你敢说你没存一点坏心思。”陵天苏冷笑连连。
“呃……呃……呃,那个……那个……呵呵,误会……是误会来着。”
顾瑾炎游离不定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顾然的脸色顿时犹如九月里的阴天,唰啦啦的就沉了下来。
她呵呵冷笑:“原来是这样啊……如此说来,是该抽抽了,还得往死里抽。”
顾瑾炎顿时哭丧着脸:“姐,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这么对我……”
顾然语气一转,温柔道:“行了,别说了,咱们赶紧回家,等姐养好身子,力气起来了,便将你吊起来抽,好给叶小弟好好的出一口恶气才是。”
顾瑾炎才迈出的步伐又给生生的止住,哀嚎道:“到底谁才才是你的亲弟弟啊!”
陵天苏嘿嘿一笑道:“行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对了,你们出去的时候要注意一间监牢里的一个十岁男童,他手断了一只,我斩的。
他是单独关押的,那小子阴得很,夏运秋都在他手上吃过亏,你们出去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会他。”
“啧啧啧,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关押到了大理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行,我知道了。”顾瑾炎说道。
陵天苏走后,顾瑾炎背着姐姐走在那条长长的地牢通道上。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陵天苏口中说的那个断了手的十岁孩童,当然,一心只想早点回家的他自然不会无聊到主动好奇的去看陵天苏口中说的那位。
正如陵天苏所说,他不是个安分的主,他之所以会将目光投过去,自然也是因为那孩童的小动作。
那个十岁男孩怀中抱着一只惨白的手掌,手腕上的伤口随便用几层破布包裹着,破布上正渗着脓血,他睁着明亮而又怯生生的眼睛,一步一步朝着顾瑾炎这边走来。
他用哀求的口吻说道:“求求您,行行好吧,我的伤口好疼,好心的公子,您身上有药吗?能不能施舍我一些。”
表情可怜,言语诚恳,再配上他年幼枯瘦的身体,倒真的让人于心不忍。
若是顾瑾炎没有受到陵天苏的提醒,说不定还真的心一软就过去了。
至于现在嘛……哼哼。
顾瑾炎好没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道:“别看到少爷我还一身伤没药治吗?哪有那闲工夫管你。”
曹根又将祈求的目光向顾瑾炎身后的那名女子投去。
男子大多都是自私冷酷薄情的心肠,既然叫不动这位,那他便换一个对象吧。
谁知,趴在顾瑾炎背后的那个女子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他。
顾然纵横沙场多年,形形色色的人物什么没见过,自然不会被曹根这副可怜的外表所蒙骗。
在曹根失望的目光下,顾瑾炎咳着鲜血,一步步的离开监牢犯人们的视线之中。
诡异的安静过后,便是一阵哗然……
因为他们分明看到顾瑾炎背上那名女子,正是多日以前夏运秋主审押运至大理寺的重犯。
他们常年关押此地,大部分人不识顾然的真实身份,但是却也知道夏运秋的凶名。
但凡是他染指了的案件,凡是牵连其中的,都不可能有命活着离开大理寺。
“我刚刚没看错吧,那女子不是夏大人主审的犯人吗?就这样被人带走了 ?”
“有人劫狱!大侠!好汉!您别走!请带小人一同离开吧!小人日后定为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侠!妈的!走的真快!狱卒大人!有人劫狱!你们还管不管啦!”
一中年汉子痛苦流涕的哭喊道,知道心中最后那一丝希望被打破后,他怨毒的想着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便破罐子破摔的嚷嚷着。
“被喊了,方才我看到几个狱卒的影子了,他们瞥了一眼,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儿。”一人挖着鼻孔说道。
“这公子哥儿什么来头?竟然如此猖狂!”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被关到这生不如死的地方来之前,可是听说过那位的名头,他叫顾瑾炎,顾家大少爷,背上那个是他姐姐,啧啧啧,顾家的人,真是愈发的猖狂了。”
“我看不是顾家的人猖狂,而是在顾家大少爷前头走的那位浑身是血的少年猖狂,他第一次来这大理寺时,草根那小兔崽子想阴他,非但没阴成,还活生生被人斩掉了一只手,就连夏运秋那狠角色都是走在他后头。”
“可怕,不过在那少年与顾家少爷去劫狱的时候,夏大人不是满脸阴沉的赶了过去吗?怎么,就连他也不敢弄那两个来头大的公子哥?”
“笨,还有夏运秋不敢弄的人吗?没看到他们出去的时候伤得一个比一个重?”
“那怎么还让他们把人给带走了?”
“是啊,我也想不通……”
“呵呵……”
对面单独关押一人的空荡牢房内,一张满是污秽异常干瘦的脸庞出现在木栏那边,草根面无表情的呵呵两声。
难得的也参与到了他们这群被关得无聊的人之间的对话之中。
“显而易见,夏运秋那家伙打架打输了,而且输得很惨。这么久也不见他出来,估计晕死在里头了。”
喋喋不休的谈话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曹根往往很少与他们交流,但是只要他一开口,往往都是一针见血!
此话一出,这些刀口上舔血的凶徒后背都不禁冒出一层凉汗。
那两个面皮生得十分不赖,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居然跟凶名赫赫的夏运秋干架!还干赢了!那可是夏运秋啊!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陵天苏浑身是血,腹部凹陷出一个惊人的深度,直到完全走出大理寺,他刻意挑了一条人少的小道,不然这副凄惨模样还是很惹人注意的。
腹部的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每走一步路,断骨之间的摩擦就带来一种钻心的疼。
身上被翼风深深割出的伤口也随着行走的动作将伤口撕扯得更大,更有的伤口深入骨髓,就连骨头都被翼风切得开裂。
他能如今这般强撑着行走,完全是凤凰灵火的功劳,行走间,不断有金色的火焰自他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这也是他在战斗途中为什么不动用凤凰灵火的原因。
他知道,夏运秋很强,非常的强。
若是寻常的凝魂巅峰境界哪怕是圆满境界,他都不会战得如此辛苦。
第两百九十三章:归家
他正是知道此战即便是他与顾瑾炎联手齐上,也绝对占不了任何优势。
而且他若是想成功带出顾然,那便只能用以命打命的打法。
这是他在北疆遇到汪子任一众强敌时惯用的打架方式。
他知道夏运秋忌惮什么,而他却是毫无忌惮。
所以只要以重伤为代价,就有极大的可能带走顾然。
所以他没有动用凤凰灵火的力量去参与战斗,因为他对于凤凰灵火的掌控力还不算熟练。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的打法迟早有出事的一天,唯有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成为绝对强大的一方,才有十足必胜的把握。
冰克火,在没有绝对的优势下,他贸然动用凤凰灵火,只会起到反作用被夏运秋压制得死死的。
倒不如留着凤凰灵火的力量等待战斗完毕来修复伤势。
这是他进入京城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全身骨骼都在传来战栗般的疼痛。
不仅仅是身上的疼痛,还有凤凰灵火在修复伤口是的灼热痛苦。
他身上除了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不断的皮肉焦灼的味道传来。
凤凰讲究的事一个破立而后,因此在修复他的伤口之前,需得将他的伤口焚烧,再度新生。
虽然这样的方式很疼,但却是最有效的。
但是事情不一定就会往自己筹谋好了的方向发展,凤凰灵火虽然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但这次似乎超出了陵天苏的想象。
他身上伤口太多,而凤凰灵火虽然一直在他体内蕴养,但是它毕竟已经陨落多年。
自身的精元恢复却是极为缓慢的,它多次给陵天苏修复身体,淬炼身体,已经十分虚弱。
如今却又要修补这么大量的伤口,显然就要支撑不住。
而栖息于心脏另一方的幽冥劫火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它本就是与凤凰灵火是天生的死敌,还不趁着凤凰灵火的虚弱时期一举将它吞灭。
陵天苏幽蓝的瞳孔不受他控制的窜出眼窝,灼灼的跳动着,大有反扑之意。
陵天苏不敢再让凤凰灵火继续为他治疗伤势。
凤凰灵体是狐树老头分别之时赠送给他的,意义非凡。
他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被幽冥劫火所吞噬,更何况他还需要凤凰灵体帮忙压制幽冥劫火,若是被吞噬,恐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陵天苏仅仅只修复了了脸上的剑伤,不让自己太过于难看,便叫凤凰灵体退下休息。
然后集中精力压制幽冥劫火,以免他真的反扑。
没有了凤凰灵火的帮助,陵天苏只觉这一瞬间真是疲惫到了极点。
更要命的是剑伤里的寒意不断的侵入骨髓,再加上鲜血的流失,竟让他久违的感觉到了寒冷。
他强撑着血淋淋的身体回到叶王府,这副凄惨模样自然无法瞒过府中的侍卫。
他刚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反手关上房门,叶沉浮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他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满目阴沉,上来便直接问道:“谁干的?”
说完,一双老眼将他细细的上下打量一番,脸色越发的难看。
“竟伤得如此之重!敢伤老夫的孙子,老夫非将他千刀万剐了不可!”
陵天苏已经没有力气站着了,也不嫌身上血污弄脏了床榻,浑身没骨头似的依靠在床头。
掀起宛如千金重的眼皮呵呵一笑道:“没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不妨事。”
叶沉浮炯炯有神的目光在他身上数不清的伤口上游走,一双稀疏的灰白眉毛拧成一团。
直到视线落在陵天苏深陷的腹部时,勃然大怒:“这是不妨事的程度吗?!都伤成这副模样了!究竟是何人竟下如此重手?!”
陵天苏从铃铛里取出十几颗补充气血的药丸,也不怕药力过猛,直接一把全塞入口中。
边嚼边道:“夏运秋,这个名字爷爷你听说过吗?”
叶沉浮面上杀机沉沉,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夏家弃子,凭借着几分本事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就如此膨胀,竟敢对我叶家子孙出手。怎么?你替他接手顾然案件惹恼了他?”
“可不是吗?那人小肚鸡肠的很!”
陵天苏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提及他私放顾然的事。
“哼!这笔账,老夫定要好好找他算算,你也别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了,老夫让黄侍的人好好来给你瞧瞧伤,可别落下了什么隐患。”
“嗯,谢谢爷爷。”
陵天苏心微暖,虽然他铃铛里有些最好的医师。
但是毕竟他现如今手中的药物有限,就连五散膏都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去重新置办五散草来炼制膏药。
而黄侍,则属于叶家十大侍军之一。
黄则代表的是岐黄之术,但凡为黄侍者,自身都有者不俗的医术。
虽然他们是十大侍军战斗力最弱的一属,但绝对是十大侍军中最不可缺少的一属。
哒哒哒哒哒……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自屋外廊道上响起。
陵天苏揉了揉额角,只觉有些头疼。
叶沉浮眼珠子一瞪,威胁意味十足的道:“给老夫放聪明点,别老是板着个死鱼眼!”
陵天苏很无奈的翻了一个眼,将叶沉浮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对陵天苏异常关爱有加的继母沈柔。
她跌跌撞撞的小跑至房中,面上尽是焦急之色,云鬓发钗都在慌乱的小跑中凌乱松垮的别在发间,哪里还有着平日里的从容知守礼仪的模样。
“妾身听说小苏浑身是血的回家了,可是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一进房,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便到处张望,寻找陵天苏的身影。
当她看到懒懒倚靠在床头的陵天苏,心尖儿就一阵纠得疼,她的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涌出来。
但陵天苏却闭目调息,懒得去看她一眼。
一个人在极度疲倦之时却还要见一个自己一点也不想见的人,其心情会有多烦躁可想而知。
叶沉浮叹了一口气,心中百般无奈,抬头冲着沈柔温和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到自己的孙子虽然重伤看着吓人,倒也没有伤及性命,心中不由也松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去,不再打扰沈柔。
沈柔美眸吮着泪水,小跑至陵天苏床边,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想要去碰他却又不敢碰的样子。
“这是谁下手如此歹毒,这么多伤……”
陵天苏睁眸看了她一眼,道:“柔姨不必担心,这伤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不过柔姨可知道,妹妹深上的伤痕累累,比我身上的还要深刻,还要狰狞。这些您都知道吗?”
沈柔微怔,随即苦笑道:“那孩子性子孤僻,有什么事从来都不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知道,受了伤都是一个人咬牙受着,我也知道,那孩子活得很辛苦,但府中从未有人要求过她要这以这样的方式去活。”
“可为何在我一受伤的第一时间,柔姨便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而您女儿常年累积的伤您却从不听闻,自己的孩子性子为何孤僻您就不想去深究深究吗?您说从未有人要求她这般活着,可是您可曾有对她说过一句,这样很累,很痛,不要再继续下去。”
“您没有。”
陵天苏目光语调都是一致的平静。
他不奢求这位做母亲的对叶离卿能够有多称职。
他只是希望,她不要在这般厚此薄彼不断的刺激自己的女儿了。
沈柔脸色惨白,心口阵痛,疼痛的原因不是因为陵天苏的质问,而是她的无力反驳。
她黯然的垂下的眼帘:“小苏说得在理,小苏既然不想见到姨娘,那姨娘便不出现在你面前给你添堵了。”
沈柔离去后,陵天苏重新闭目调息。
这边陵天苏伤势严重,顾府的顾瑾炎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背着顾然咳了一路的血,脑瓜顶上的上伤口也不见凝固止血。
然这些看着吓人的伤势也不过是皮外伤,真正严重的是他的神魂识海已经受损。
当他举步艰难的回到顾家,这幅模样可是惊呆了众人,下人侍女蜂拥而至,想要替他接过顾然。
然而正是这种时刻,顾瑾炎愈发的不会相信任何人,固执的不准任何人碰姐姐,亲手将顾然安置在大堂议事厅的座椅之上。
“快去将王老请来!”
顾瑾炎将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座椅上后,浑身脱力的软倒在地上。
“王老?是是是,少爷小姐伤得如此之重,还不快去将王老请来治疗。”
顾瑾炎的贴身侍女锦翠拿着锦帕替他擦拭脸色的血迹。
她双目含泪,水汪汪的,嘤嘤啼哭,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她心中实在是不解,少爷是何时出的门,怎走得这般无声无息,竟还将大小姐给带了回来。
而王老,则是顾家数一数二的药师。
那日顾瑾炎不惜拖着病怏的身子,千里买凶追杀韩水衣,王老则也一并跟了去,为他调养身子。
顾然素来最是不喜听到女子的哭哭啼啼,呜咽得要死不断气的声音,不耐烦的说道:“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
锦翠吓得立即禁声,不敢说话。
而与她一并朝夕服饰顾瑾炎的侍女影沫则是取出随声携带的伤药,一言不发的替他上药,她有着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就怕哪天顾瑾炎跟人打架闹事受伤,也可及时用药。
第两百九十四章:伪面君子
显然顾府的伤药都是上好疗伤圣药,顾瑾炎头上那道可怕的伤口很快就止了血。
不过他素来是个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德行。
脑袋上血刚止住,他就嬉皮笑脸的抓着影沫洁白的小手摸啊摸的。
“好沫儿,你身上的好东西可真多,这药还有吗?若是有的话帮少爷跑个腿,去叶王府跑一趟,送些给叶陵那小子。”
影沫任由他摸着小手,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行了,都围在这做什么,该散的都散了吧,回去干你们的活去!”
顾瑾炎的性子向来阴晴多变,语气骤然一寒,他讨厌一回来就被围得个水泄不通。
其中这些人看似满心关切的模样,但其中有多少是二叔的眼线,他却是心知肚明。
听到大少爷发话,下人与丫鬟们这才散去,只留下几位本家之人,神情复杂的看着顾然。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亲爱的二叔顾思鸣居然先王老一步赶了过来。
顾瑾炎一声冷笑。
“胡闹,你小子竟敢去劫狱!你这是要陷我们顾家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顾思鸣脸色阴沉,当他看到大堂内坐着的顾然后,心中甚是不解。
他不明白顾瑾炎这小子究竟是怎么从夏运秋手中救出她的。
他从眼线来福口中得知,叶家世子又来顾家找顾瑾炎,还大放厥词扬言要帮他放出顾然,简直可笑!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夏运秋又是什么人?
在陵天苏接手审理顾然一案之前,夏运秋也是他在暗处花费的大功夫的安排的。
这样一来,顾然即便不在牢中被生生的折磨死,被解救出来的机会也会大大缩小。
当然,这种种安排都是不能同外人道哉的。
即便是夏运秋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审理顾然一案其实是有人暗中安排,还以为是上天故意给他一个整治顾瑾炎的机会。
而正是因为对夏运秋的实力有着绝对的放心。
所以对于来福的来报,他也只是抱之轻蔑一笑。
一个羽翼尚未丰满的小世子,即便是手中掌握点权利也不过是虚权罢了,如何撼动得了那个疯子夏运秋。
如此想到,便也任由他们去碰一鼻子灰吃吃苦头去了。
却不曾想,顾瑾炎居然真的将顾然给平安带回来了!
顾思鸣心中郁闷至极,想要骂娘了,那夏运秋是吃屎的不成?!
顾然回归,对顾家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他顾思鸣来说,却绝不是一件好事。
顾然若是在这次事件中折损,顾享无疑是失了一个有力的臂膀,这也可加速他谋夺家主之位的进程。
至于顾瑾炎,虽然天赋不错,可那纨绔性子说白了还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足为惧。
可如今却是给那叶家小子全盘打翻了计划,这叫他如何不怒!
“哟?这不是二叔吗?来得可真够快的,小侄还真是想问问二叔,是哪只狗眼看到我去劫狱了?”
顾瑾炎可谓是说话很不客气了,没有丝毫尊重长辈的意思。
当然对他而言,顾思鸣也没有他值得去尊重的地方,他害得姐姐入狱,这笔账,他还没好好跟他算呢。
顾思鸣脸色一沉,袖袍中的拳头紧紧握起,每每看到顾瑾炎这个小辈用这种无礼的态度跟他说话,他胸膛之下像塞满了一团脏东西似的恶心和难受。
“我的儿啊!!!你怎地受伤了!!!”
还未等顾二爷说几句树立自己威严形象的,一道泣不成声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顾二爷眼皮直抽。
转身看去,却只能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以及自那道身影内拉出的几条长长水线,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某人痛哭流涕而流出的泪水与鼻涕。
顾瑾炎怪叫一声,便被那雄壮的身体抱了一个满怀,可不正就是他口中的老头子顾享吗。
顾然无奈摇首,看着七老八十却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老爹,她亦是为他感到脸红。
顾享眼泪鼻涕横飞,哪里还有点半分家主的气度。
他吸着鼻子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女儿,又是一声凄凉的哀嚎:“女儿啊!!!爹爹对不住你哇!!!”
顾瑾炎强忍着一脚踢飞老爹的冲动,道:“行了行了,别吵吵了,王老还没来吗?姐姐的腿被乌骨柳钉钉死了关节,若是在不取出,怕是以后影响走路。”
顾享脸色大变,杀气腾腾道:“什么?!大理寺的人竟敢用如此重刑!这是有心故意要毁我女儿啊!”
顾然被这夸张的震天一吼吼得脑袋瓜子嗡嗡做疼,她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的道:“老爹,您消停会儿吧,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能让我安宁安宁。”
被女儿这么一说,顾享的音量总算是收敛了一些。
他愁眉苦脸说道:“女儿啊,这次你着实是不该回来啊,虽然我们顾家身为九大世家之一,但终究还是身为臣子,你亦是陛下亲封的一军之首,你这般公然违抗圣命,终究不好。
也罢,既然已经眼睁睁的看你进了一次大理寺,受了一次该有的惩戒,为父就绝对不会再让你进去第二次!”
虽然现在这位顾家家主大人老目中的泪花还未蒸发,但眉目中的深沉却是不容置疑的。
顾二爷脸色一变,道:“大哥,此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二叔这话可就说得十分有意思了,没有这么简单,难不成这事情还十分复杂不成?”顾瑾炎斜眼冷笑道。
“哎哟,来了来了,我的小祖宗哟,我听说大小姐回来了,还整得一身伤,老夫火急火燎推开我的小糖糖就赶了过来,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大少爷莫怪。”
正说话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着一个看着有些年头的木质药箱狂奔而来。
虽然嘴上说着老人家腿脚不利索,但是脚下健步如飞,身姿矫健倒还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这位正是曾经在一方客栈给被一剑穿心的陵天苏治疗的王老,并且诊断结果是无力回天,紧接着便是好一阵的啪啪打脸。
以至于顾瑾炎曾有一段时间十分怀疑这老头的医术,冷落了他好长一段时日。
至于他口中的小糖糖,则是这位王老的宠姬。
身为顾家医师,自然是油水肥的不得了,倒也有大把的银钱去养宠姬。
而王老又是个十分衷情之人,多年以来,独宠他口中的那位小糖糖,当做心头肉般宠着爱着。
更是生怕这位风流成性的顾家大少觊觎他的小糖糖,所以从来都是藏着捏着,从不出现在外人的视线之中。
而顾瑾炎期初还挺好奇这位小糖糖是何种风姿卓越的佳人。
好几次想去翻翻这位王老家的门墙去偷窥一波。
后来细细一想,这是不对啊。
他听府中下人说这老头在四十几年前便将这位小糖糖挂在嘴边记在心里的。
这几十年光阴过去,再年少再娇嫩的小白菜怎么说也得被岁月蹉跎成老坛酸菜了。
顾瑾炎这般想通了,深深恶寒,再也不敢将主意打到那个小糖糖身上去了。
“行了行了,你就被在那大喘气儿了,赶紧给我姐看看腿,要是治不好,嘿嘿,本少就把你的小糖糖送个老万。”顾瑾炎充满恶意的笑道。
老万是顾家的毒师,一毒一药,二人自然也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成了死对头。
王老吓得浑身一抖,精神大作,三步并作两步的飞奔而去。
“治得好,治得好,老夫定会还大少爷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姐,可万万莫要把老夫的小糖糖送给那个老不休的了。”
王老一脸哭丧,告了一声罪,便弯下身子蹲在顾然脚边。
一双枯瘦如鸡爪般的没有多余的动作,无视她双腿之上其他的伤痕,直接向膝盖那边探去。
他施针布药已经七十余载,早已经练就了一双毒辣的老眼,一眼便能看出顾然双腿的怪异之处,可见他还是有些道行的。
顾二叔却厉喝道:“住手!”
王老双手吓得一哆嗦,停了下来,有些问难的看了一眼顾二爷:“二爷,大小姐这伤可拖不得,大理寺的这群兔崽子们竟下如此狠手,都给用上乌骨柳钉。
二爷您可能不知道这乌骨柳钉的害处有多大,这乌骨柳钉主要是以锈毒来侵蚀人体的骨髓。
大小姐之所以双腿无法弯曲,不仅仅是被这钢钉给固定住了,而正是被这其中的锈毒将骨头所同化,如若没有这锈毒,以大小姐的修为,早就将这两枚钢钉给逼出体外了。
小老儿还得先观察观察这锈毒有没有侵入骨髓,若是侵入骨髓,那还得挖除骨髓,花好长一段时日来调养,怕是半年都下不了床了。”
一谈及病情,王老这嘴就像打来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全然没有见到脸色愈发难看的顾大少爷与嘴唇哆嗦得不像样的顾家家主。
顾二爷眼中亦是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沉痛与悲愤,随之被一股正义的,大义凛然的情绪所掩饰。
他正色道:“然儿遭遇此番劫难,做叔父的自是痛心棘手,但……毕竟然儿现在是戴罪之身,陛下又未曾赦免,你这般妄自行动,就不怕迎来陛下的怒火吗!”
王老怔怔道:“可小老儿是顾家的医师,听从的自然是顾家的指挥,治疗的也是顾家的子弟,与陛下何干?”
第两百四十五章:烂泥扶不上墙
“你……”
顾二爷被这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给气的语气一滞,胸口堵得慌。
觉得跟这种蠢货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二叔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只知道有伤就得治,况且这受伤的还不是别人,而是我顾瑾炎的姐姐。
别说陛下会不会真的不准姐姐治伤,就算真的不给治,正如王老说得,这是我顾家的事,与陛下何干。
二叔说这话,难不成是想姐姐日后落得个瘫痪的下场?二叔你好歹毒的心啊!”
顾瑾炎眼神冷光逼人,虽然浑身是伤的坐在地上,气势却是丝毫不减。
对于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顾家家主却是摸着下巴,目光不断的在他们二人身上徘徊不定。
顾然则是冷冷一笑,不作言语。
顾二爷一沉,道:“我这全是为了顾家着想,做叔父的虽然对于侄女的遭遇而感到十分的痛心疾首,但正如大哥所说,大侄女你此番私自归京行为着实不妥。
陛下的惩罚你若不承担,那边会引来其他八大世家的非议,说我顾家目无王法,无法无天,到那时成为众矢之的怕是为时已晚呐!
若是王老你只听从顾家安排,那么我下令,这伤你治不得!一分一毫都治不得!
不过侄女你放心,二叔绝非是对你无情无义,待明日早朝,我与大哥一同进宫面圣,为你请旨治伤,只要陛下一松口,二叔就为你寻来永安城最好的医师为你治伤。”
王老一脸为难的看着顾瑾炎,心中却是老不高兴了。
暗道顾二爷这话几个意思?
难不成我王老儿在这永安城医师这一行业中竟还算不得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还得劳您大驾重新去找一个更好的?
这不纯属脱裤子放屁吗?
再说他都说的很清楚了,大小姐这伤拖不得,还等你明日早朝请旨,怕是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顾瑾炎心中冷笑,懒懒的摆了摆手,冲王老说道:“王老,你是个聪明人,这样吧,你也不必感到为难,你就这么想吧,如今在这大堂中,谁底子最硬,你就听谁的怎么样?当然,得抛开我姐这个当事人不算。”
末了,顾瑾炎还不忘补充一句,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顾瑾炎惧怕姐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王老摸了摸后脑勺憨憨一笑,道:“小老儿就喜欢这种简单办事,这还用问吗?这儿当然是顾大少您说了算,如今您还没坐上那家主的位置,咱们顾老爷都是对您百般谦宠。
您坐上家主的位置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当然是听您的,您大可放心,乌骨柳钉虽然棘手,但小老儿跟您保证,定让大小姐完好康复,一个指甲大的伤疤都不会给您留下。”
说道最后,他显然已经陷入了精气神十足的状态,鸡爪子般的手握拳将胸膛拍得老响了。
殊不知,自己的一番无心的溜须拍马已经将咱们这位顾二爷给得罪得死死的了。
他也不知,从自己口中蹦出来的每一个字,犹如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一连接一把的插在顾二爷的心口之上。
顾然的嘴角微微一勾,似乎觉得这句话听入口中,十分悦耳。
顾瑾炎哈哈一笑,道:“你这憨货,倒也是憨得可爱。”
王老嘿嘿一笑,然后面色凝重,再次伸出枯瘦的双手,摸索着顾然膝盖上的金属钢钉。
他闭眼感应,摸索了片刻,面上的凝重却是松下不少。
王老收回双手,缓缓睁眼道:“还好还好,锈毒没有侵入骨髓,甚至都省了开刀挖钉这一步骤。
待看小老儿的独门绝技,轻轻松松的给你把这乌骨柳钉的逼出体外,不出七日,小老儿便可还大少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小姐了,哈哈。”
王老兴奋大笑,手舞足蹈,觉得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
顾瑾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行,若你真将姐姐治好,知道你馋酒,本少后花园里埋的那几坛千里醉就都是你的了。”
“大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王老吸了吸口水,砸吧砸吧嘴唇,仿佛那香醇的千里醉已经喝到了嘴似的。
回过神来,便急忙的翻着药箱去了。
顾二爷眉间紧拧,面上满是不悦之色:“瑾炎,你当真是不听二叔的劝吗?”
顾瑾炎冷笑:“劝?听二叔的什么劝?劝我跟二叔一样来害我姐姐?二叔您的记性不太好,我来帮你回忆回忆,究竟是谁安排顾问寻那小子给我姐姐传信的,这点您比我还清楚吧?”
“小人的污蔑之言!你竟天真相信!可笑至极!”
“行了……事实究竟如何如今就不深究了,瑾炎,你所得出的这个结论也不过是顾问寻的片面之词罢了,那孩子品行不端是常态,他说的话不可全信。
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不要随便乱冤枉人,此事为父会彻查清楚的。不过你方才说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是何意,你真的去劫狱了吗?”
一直没有插嘴他们叔侄之间的争论的顾享终于幽幽开口,显然是不想他们再在这个死结上头争执不休。
虽然他看似实在为顾二爷说话,但有心人都知道,顾大少虽然抓着顾问寻指证是顾二爷命令的死理,出言咄咄逼人占尽先机。
但终究不过是只有一个人证罢了,他顾少虽然猖狂,但比起老根深扎的顾二爷,顾大少的底子还是要稍显稚嫩。
若非要硬拼,恐怕到头来反而还会伤了自己。
顾瑾炎冷冷一笑,自然是知道老爹的良苦用心。
虽然心中的有些不忿,但总归还是止了话头没有继续与顾二爷争锋相对。
转而说道:“老爹啊,虽然你儿子我英俊帅气强大无比,但是啊,去大理寺劫狱这么酷的事情还是做不来的,儿子虽然荒唐,但是毕竟还是顾家的一员,自然不会以一己之私把咱们的顾家推到风尖浪口之上。
更何况,大理寺现在成天坐镇这一个夏运秋,那厮变态又可恶!儿子承认,不是那厮的对手,也没想着这么快能带出姐姐。这事啊,还多亏了叶家世子的相助。”
说到最后,顾瑾炎俊朗的眉峰得意高扬,当然这全都是做给他那二叔看的。
叶陵早就说明来意要放出他二姐,而这件事来福也知道,他不可能没有将这件事禀告二叔。
而二叔却不见任何动作。
呵呵,想来是猜到了夏运秋会为难他们,有他在根本就不牢他操心这份闲心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与叶陵真的能够将姐姐带回来。
他低估了叶陵的实力,也低估了他的实力,现在怕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吧。
“叶家世子?”
顾享眉宇变得深沉起来,捏起一撮胡须沉吟道:“怎么可能,叶家世子是罗生门门主亲自下令审判然儿一案的,他怎会如此轻易的放了然儿,他这这么做,无疑是同时得罪了罗生门门主与陛下这两位大人物。”
饶是老谋深算的顾享一时之间也有些看不透这位世子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先是出手帮忙火葬三弟,再是释放然儿。
他真的会这般好心?还是别有用途?
“怎么不可能,儿子我与那叶陵可是有八拜之交,同食一碗汤面之情,在叶陵回归京城之前,儿子便是与他相识,当时便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后来春意楼一起打了一场架,儿子更是觉得他是个可交之人,况且我与叶少身份想当,渐渐地也就熟络起来。
他这般仗义相助不是正常得很,王老,你动作可得利索点,给我姐姐治好伤,还得替本少看看伤,可莫要留下难看的伤疤,晚上为了回报叶少,还得请他吃酒呢。”
影沫的药虽好,却也只能勉强将寒气割伤导致血流不止的伤口止血,要想加强治疗,还是得请王老出手才是。
顾享老手一抖,一根胡须差点给生生掐下来,深沉的表情硬生生的憋成猪肝色。
憋了半响才吐出一口浊气好生劝慰道:“儿啊,你都伤成这样了,都留了这么多血,还想着女人呢,这力气活忒伤身子了,爹心疼,要不你先在家养好身子再说?”
顾二爷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讽刺,养儿子养到这个地步。
即便他这家主做得有多成功,此时看来依旧像个小丑一般可笑。
顾瑾炎如今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还真是多亏了他这个做父亲的。
如此想来真是要感谢他养出这么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混账儿子,这才让他的机会更大一分。
顾瑾炎“呸”了一声,一口吐沫毫不客气的吐在他那苦口婆心的老头子脚边。
斜眼冷笑道:“老爹,你这可就没意思了,什么叫在家休养,我都答应了人家,更何况叶少都帮咱们解决了这么棘手的麻烦事,咱们还惦记着身上这点血留不留的多?
流血是小,失信为大!儿子虽然不堪了些,但老爹你什么时候见到儿子失信于人过?到时候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顾瑾炎抠门,请不起一顿花酒了,这让我颜面何存,脸都没了,还养什么伤!”
说到最后,顾瑾炎一副很不能被人理解的气愤模样,抬手便去呼拉头顶上的药粉沫,将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带出缕缕血迹。
第两百九十六章:掘石
顾享大呼心疼,暗道儿子自己都决定好了的事,自己在这多个什么嘴,出了这么多血,心疼啊。
“别别别……傻儿子,都流血了,爹就是唠叨两句,你去你去,银子不够只管跟爹说,哎哟喂,你可别扒拉了。”
顾然睁着半眯的眸子,目光像冷刀子一样剐人道:“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幼稚,你是要造反吗?”
果然,下一刻,顾瑾炎便老实了下来,讪讪一笑不再继续折腾。
顾享接过影沫手中的药,不要钱似的往儿子伤口上倒着药粉。
顾瑾炎则是撑着下巴看着王老不知从哪掏出的一条方方正正,长长一条的水晶软垫。
那水晶软垫呈透明状,被他双手拖在手中却又像是上好的枕头一般柔软,水水嫩嫩的跟豆腐一样。
通体通透不含一丝杂质,在他取出的一瞬间,顾瑾炎似乎看到其中有水流动,不由啧啧称奇。
看不出来嘛,这平日里把自己打扮成一副穷酸得快要赶上酸菜味儿的老头也会私藏这么好的宝贝。
王老小心翼翼的拖着那水晶软垫,安放至顾然双膝膝窝之下。
似是感受到了顾瑾炎好奇的目光,呵呵一笑,便十分贴心的主动为他解惑。
“此物名为水玉枕,其中蕴含了天山水池中的雪莲灵水,可吸收大小姐腿中的绣毒,再自行净化,可谓是循环利用家居必备的解毒宝贝。
别看这水玉枕体积不大且密封完好,但其中的雪莲灵水却是不断的再生替代旧水,生生不息,新泉不断,老夫喜煞也。”
就在王老喋喋不休的功夫间,顾瑾炎似乎听到听到潺潺泉水流动之声。
他坐在地上挪了挪屁股,转了一个方向朝姐姐身侧好奇看去。
只见王老还未做出任何动作,垫在顾然膝盖下的水玉枕中心竟自行卷出一道小型流水漩涡。
漩涡从圆到尖,漩涡旋转轨道中竟然带出一丝一缕的青黑之气。
“嘿嘿,顾大少您也瞧见了,那黑黑的东西就是绣毒,这都给吸出来了,待我把钉子取出,大小姐的腿基本也就只是皮外伤了,将养些时日也就好了,呵呵。”
顾瑾炎颇为满意的竖起大拇指道:“王老有一手。”
难得从这小祖宗口中得了一句夸奖,王老红光满面,大为得意。
悠哉悠哉,不慌不忙的从那个破旧药匣取出一把银制镊子,镊子尖端闪烁着锐利的锋芒,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
镊子锋芒切开顾然膝盖上的衣衫,露出一对漆黑的铁钉。
铁钉蛮横的钉入她的双膝只中,皮肉泛黑流有脓水,狰狞的翻飞着。
隐隐得见皮肉之中夹杂些许细小碎骨,显然是在动用写乌骨柳钉之刑前,夏运秋那变态显然是将顾然的膝盖骨给震碎过一次。
“这那个杀千刀的畜生干的!这是人干的事吗?!”王老唾沫横飞,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好家伙,小老儿才夸下海口,定会将顾然医好,这大理寺中的缺得货下手也忒狠了,膝盖骨是人体骨骼中最为关键的骨骼之一。
若是普通人的膝盖骨碎掉了,怕是终生都没有再站起来的希望了。
好在顾然是一名修行者,且道行不浅,有痊愈的希望,但凭他手上这点东西却是不能够将她完全治好的。
顾享无声的抚着胡须,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长线,看不出任何喜怒。
顾瑾炎面上却是挂笑,只是那笑容之中浓郁的阴冷意味却是怎么也消散不去,他没有在此时痛骂夏运秋的残忍。
只是语气清淡道:“王老你只管治疗,需要什么药材灵草就跟本少说,咱们顾家不比其他地方,就是不缺钱。”
王老嘿嘿一笑,道:“大少爷就是阔气,想要修复这骨骼怕是需要三两重的化生雪泥,只要大小姐自行炼化那化生雪泥,她被震碎的膝盖骨便能融合药效,且坚硬程度更甚从前。”
顾二爷脸色一变,化生雪泥弥足珍贵,大皇子苦寻已久,一直不得门路,更是有好几次登门拜访至恒源商会,诚心求 购化生雪泥。
因为化生雪泥只会累积在极寒险峻的雪悬巅峰之上,即便是修行者,也难以收集。
即便有人手段谈天,登上了雪崖巅峰,取来了化生雪泥,但一般都是及时使用。
因为化生雪泥的保存方法极为特殊,如果保存不得当,短短一日时间便会化作一捧普通雪水。
而雪崖却是在千山万水的北离,即便是修行者,也难以在短短一日时间里将之带回。
所说大晋唯一有可能出现化生雪泥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在顾家的恒源商会里了。
而恒源商会是何等的底蕴,化生雪泥固然弥足珍贵,但却也有收藏一些。
但问题就出在恒源商会的顾大少素来与大皇子不对头,便下令吩咐手底下的人对外宣称恒源商会没有化生雪泥,
大皇子空手而归,一直高价收购化生雪泥却一直无果。
而顾二爷也在一直打化生雪泥的主意。
虽然以他顾家元老级别的人物不屑去巴结一个小辈。
但在他未来的道路上,却是横插着一颗巨大的山石,要想登临顶峰,就必须生生掘开这颗巨石,但这颗巨石偏偏是他的血亲大哥。
他想坐上家主之位,必须是名正言顺。
所以他不能亲自动手挖掘,唯有借助他人的力量。
而野心勃勃的赵家,却是首要选择。
他本不愿这样做,驱虎吞狼本就是个十分危险的举动,稍有不慎,便会将自己也陷进去。
但他已经筹谋了整整四十年,依旧撼动不了大哥在家族中的地位。
他虽人脉广阔,但在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这些人绝对不会明确自己的态度。
但是外族人却不一样,他们等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而赵家人绝对会如同恶犬一般紧咬住这机会不放。
而前提是,他必须给出足够的诚意。
化生雪泥,便是正好的诚意。
虽然大皇子不能代表整个赵家,但是其母是大晋皇后,她可以!
早知道自从大皇子上门要了一次化生雪泥之后,顾瑾炎每日就跟防贼似的将那化生雪泥看得紧紧的,就是怕手底下的人偷偷私底下将这化生雪泥拿去巴结大皇子。
如今他还没想办法找个由头将这化生雪泥弄到手,这便要用出去了?
不行!
顾然被带出大理寺本就让他的一番苦心经营白白浪费,如何再能够因为她的腿伤而打乱他的下一步计划!
顾二爷眼中阴晴不定,心中盘算着如何让他们不打化生雪泥的主意。
殊不知,他眼中一系列的眼神变化都一丝不露的落到了顾享眼中。
顾瑾炎却懒得去关注自己的二叔,一门心思的都记挂在了姐姐的伤势上。
“行了,不就是化生雪泥吗,恒源商会刚好有一坨,锦翠,你且去素素取来。”
顾瑾炎面上丝毫不见肉痛之色,挥了挥手满不在乎说道。
在他眼中,没有什么东西是珍贵的,因为时间再珍贵之物,都没有姐姐的健康重要。
锦翠软绵绵的道了一声是,便欲先行退下。
她亦是明白顾然在顾少心中是有些何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不敢有半分耽搁。
谁知起身刚踏出没两步,一道宽广的身影便阻挡在她面前。
锦翠的身子抖了抖,睁大眼睛抬首看着这位顾二爷,以及他眼中参夹着的那抹冷意。
堂堂顾家二爷自然不会刻意拦住她一个小婢女的路。
她虽然不太明白其中是何缘由,却也隐隐猜出顾二爷与顾大少之间的一些猫腻。
她止住脚步,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求助般的眼神看着顾瑾炎。
顾瑾炎深深的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是在对他二叔的行为感觉到十分无聊。
可就在下一瞬,他右手手臂振臂一甩,一道冰冷的寒芒自他袖中掠出,寒芒锋利的边缘将空气撕裂,带起一阵厉啸直奔顾二爷眉心而去。
对于顾瑾炎重伤之下的一击,顾二爷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他面目表情的举起右手,两指竖起,轻而易举的夹住眉心前的那把精小匕首。
“瑾炎这是何意?”
顾瑾炎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就是二叔你那张老脸,看着实在是讨人嫌,我想上去抽两巴掌,奈何身上伤势太疼,一时之间难以站起来过去给你两巴掌,只好这样试试了。”
顾二爷眼底怒意翻涌,这算是什么回答!
这小子真是愈发的不将他这个长辈放入眼中了。
他冷哼一声,手中匕首骤然反转,尖锋倒转过来,遥遥直对着的,正是顾瑾炎。
“呵呵……”
顾享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儿子未受伤的另半边脑袋,另在这剑拔弩张的稍加缓和。
顾二爷心中冷笑,暗想他这大哥,总是会在却恰当的时候出来调解僵硬的气氛,罢了,那便给他个面子好了。
夹着匕首的右手正欲松力,想将匕首随意扔出。
谁知下一刻,顾二爷直觉身前劲风袭来,速度极快。
他凝眸看去,冰冷的眼神紧锁那只呼啸而来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宽厚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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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七章:大皇子算什么货色!
顾二爷何等反应,脑袋一偏便轻巧的避开那巴掌拍来的轨迹。
同一时刻,夹着匕首的手也没闲着,还未彻底放松的指尖骤然用力,稳稳的夹住匕首。
调转角度正欲寻一个对方都难以发觉的刁钻角度刺出,也尝尝见血的苦头。
谁知那手掌的主人速度却比我们顾二爷还要快。
呼啸而来的手掌速度极快,却也能根据顾二爷的闪躲动作然后生生的折了一个方向。
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顾二爷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脆响,顾二爷魁梧的身体狠狠一晃。
手中还未来得及刺出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半边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五根鲜红的指印。
锦翠惊呼一声,不可置信的捂着红唇,双目瞪大的看着家主大人。
顾然闭目不语。
王老啧啧两声,这大爷揍二爷的情景可不常见。
心中计量了一下时间,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手中锋利的镊子尖端快准狠的直戳顾然左膝膝盖伤口之中。
顾瑾炎没有去看面色难堪的顾二爷,他的目光在王老出手的瞬间就已经完全的被吸引过去。
因为王老手中镊子的用途竟然不是将那乌骨柳钉夹出来。
而是以锋利的尖端深戳进乌骨柳钉之内,就如同尖刀插都发一般轻而易举。
顾瑾炎眼眸微眯,他明白乌骨柳钉是由乌铁锻造而制,其坚硬程度自然不比豆腐那般脆弱。
而王老手中的镊子也不过是普通的镊子,不说这般轻易的切开乌骨柳钉,就是切一般的金属恐怕也是够呛。
顾瑾炎专注的盯着顾然膝盖下的水玉枕。
起初水玉枕内的一道水流漩涡如今却是在底部再度形成一道相对的漩涡,这道新生的水流逆流向上,由粗到细涌至上方。
顾瑾炎眼尖的发现,在那漩涡涌至水玉枕顶部之时。
分出两道细弱丝线般的水流,而与此同时,他发现那水玉枕的体积发生的微妙的变化。
正随着时间的流逝,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小着。
第一道漩涡则是不断的吸收着乌骨柳钉侵蚀至骨髓内的锈毒。
而另一道漩涡则是逆流直上,将水玉枕里的灵泉不断的灌入至顾然膝盖内。
如此一来一回,水玉枕内里便不再是方才拿出来的那般晶莹透彻,如今混杂着锈迹般的污浊颜色。
王老眼皮抽了抽,一脸肉痛的不去看自己的宝贝水玉枕。
握着镊子的手用力一拧然后一扯,紧接着发出瓶口紧封的木塞被拔出的“啵”的一声。
钉死在顾然膝盖内的乌骨柳钉带出一串乌黑的鲜血,终于被拔出。
王老动作极为利索,但柳钉脱离身体的那一瞬,仍是给顾然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她柳叶眉紧紧蹙起,脸色顿时血色尽褪。
顾瑾炎皱眉看着王老手中的那枚乌骨柳钉,竟不是一枚笔直的金属钉子,整颗钉身两指粗大竟然是呈“t”字形状。
这样一枚曲折多拐的乌骨柳钉,顾瑾炎实在是难以想象姐姐究竟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被人将这枚乌骨柳钉硬塞去腿内的。
想到这里,顾瑾炎抑制不住的后槽牙剧烈碰撞起来。
而王老如今手中的乌骨柳钉却是不再如金属般坚硬,颤微微的在镊子尖端如豆腐般抖动着。
显然水玉枕内那道逆流而上的漩涡水流并非是涌至了顾然体内,而是到了这乌骨柳钉之内。
这枚乌骨柳钉是吸收了水玉枕浓郁的灵泉,便彻底软化却不失其韧性,不然在抽取途中断在骨肉当中,怕是会变得更加棘手。
王老抹了一把额角上的冷汗,将手中的乌骨柳钉随手甩在地上,然后再去动手用同样的方式去取第二枚乌骨柳钉。
第二次显然就顺手许多,镊子一插一拧再一拔,动作行云流水,最终大功告成。
没了两枚乌骨柳钉的支撑,顾然双腿一软无力的弯了下来,终于不是再笔直的挺伸着了。
只是双腿看起来软绵绵的,显然还无法站起。
王老收好镊子,不慌不忙的取出一盒药膏,均匀的涂抹在顾然的伤口之上。
“嘿嘿,幸不辱使命,顾少,接下来就等你的化生雪泥了,而这水玉枕就暂时先借给大小姐每次冷敷吸收体内残存的绣毒。”
王老面上虽然开怀的笑着,可眼中的肉痛之色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自己的宝贝水玉枕如今这么一治疗,灵泉流失不少不说,更是污浊许多。
虽然水玉枕可自行生养出灵泉且净化灵泉中的锈毒,但却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恢复的事了。
顾瑾炎点头嗯了一声,终于再去看自己被一巴掌呼得有些呆滞,半响不吭声的二叔。
他冷冷一笑,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本少的话不管用了吗?没听见王老说需要化生雪泥,还不快去!”
这话却是对锦翠儿说的。
锦翠浑身一震,心中衡量片刻。
暗想,于情自己是大少爷的房中人,怎么说也应该听他的吩咐。
于理,既然家主大人都出面了,显然是十分支持大少爷的做法。
顾二爷虽然在顾家地位不俗,但是在家主与大少爷两个人加起来面前,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想明白这点,终于不再犹豫,冲着顾瑾炎甜甜一笑。
“是少爷,奴婢这就去了。”
然后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绕开顾二爷,根本不敢去看他那已经可以说是恐怖的难看脸色。
这次顾二爷没有阻拦她的离谱,他缓缓的转过被打偏的脸,沉声道:“大哥这是何意?”
一字一顿的腔调彰示着他此刻愤怒的情绪。
但此刻他的心中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震惊。
本以为大哥还会一如既往的坐看他们叔侄之间的争斗,他的那一声轻笑也不过是缓和气氛的。
却不曾想这竟是他要出手的提前预警。
顾享呵呵一笑,道:“没什么,就是二弟你那张老脸,看着实在是讨人嫌,大哥不贪心,只想上去抽一巴掌,所以就这样试试了,大哥也着实没有想到二弟你的反应竟然如此迟钝,竟然都不带躲的。”
这番不算说法的说法竟是与先前顾瑾炎的回答如出一辙。
顾瑾炎冲姐姐一笑,道:“姐,其实我觉得咱爹偶尔学学我,也是挺帅的。”
自恋的发言,顾然难得没有拆他的台,竟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不是一般的帅。”
听到自己的一对儿女这般夸奖,顾享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膛。
觉得自己的手掌又有些痒痒的,竟有些按耐不住的再度一巴掌扇出去。
顾二爷眼底一片阴郁,他幽幽道:“大哥做事,可真是让人寒心的紧呐,二弟一心为顾家,您非要一意孤行的治疗然儿,还要动用化生雪泥,到时候不仅会迎来陛下的怒火,大皇子也会因为受到欺骗而勃然大怒。
虽说对于大皇子来说算不得欺君之罪,但这般无视皇家颜面取来化生雪泥,我想无论是大皇子还是皇后娘娘,都会因此记恨于我们顾家。大哥可要自己掂量清楚!”
“啪!”
又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这次顾享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而顾二爷却也是避不开的。
他被这一巴掌抽的昏头转向,原地打转了整整两圈。
硬是被顾享抽的披头散发,嘴角溢血。
顾享施施然的收回手掌,淡淡道:“大皇子?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阉??货色,妄为兄长!妄为人子!化生雪泥是我顾家的东西,也是瑾炎的东西,用了也就用了,还用看他的颜色?
皇后娘娘养儿失格,不去自省其身,还来找我顾家的麻烦,呵呵……恐怕那她得去掂量掂量自身才是,至于陛下嘛……
他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毕竟他是大晋之主,但是老夫不觉得二弟你的这套说法能够成立。老夫只知道,娘从小就教过我们,人生病了,就该及时治疗。”
“阉??货色?老爹,那大皇子竟是不为人道了?啧啧啧,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哈……那衰货,难怪不惜花重金来求 购化生雪泥,当时我还好奇他手脚完好无缺,怎么火急火燎的要这玩意儿?敢情比断手断脚还严重重呢。哈哈哈哈……”
顾瑾炎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秘密,幸灾乐祸的大笑出声。
顾二爷手背擦过嘴角的鲜血,正欲开口说话却被语调陡然转寒的顾享冷冷打断。
“你说然儿的伤不该治?可笑,然儿是我顾家人,我顾享的女儿,你的侄女,她受了伤你凭什么在这胡乱插嘴不让治!老夫让你说话了吗!
呵……担心?二弟,你这担心得未免也太有些莫名其妙了吧?瑾炎已经说的很清楚,然儿是叶家的小世子亲自放出,那便意味着然儿已是无罪之身,她私自回京的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即便陛下龙颜大怒,但这怒火也绝不会发泄到我顾家身上,所为君无戏言,陛下既然已命叶陵那小子全权办理,其后果自然也是由那小子来承担。
你这个做叔叔的,却口口声声的非要让然儿来承担这一切。老夫不知你是下意识这么认为还是刻意认为该由然儿来承担,老夫也懒得去猜你的心思。
因为……无论是那种心思,在老夫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
第两百九十八章:碑竹之用
说到最后,顾享面上的悠然神情已经褪去得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面上每一道浅显的皱纹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眉目如水般的深沉,黝黑的瞳孔平静的倒映出顾二爷的面容。
顾二爷心中一寒,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脸颊上的剧痛不断向他心底传递耻辱之感,被当着小辈与侍女连抽两巴掌实在是另他颜面尽失。
他冷哼一声,便扔下一句:“既然大哥执意如此,那思鸣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告辞!”
然后甩袖而去。
顾享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一对儿女的眼神有些复杂。
“瑾炎,然儿,虽然这次叶家世子帮了我们顾家一次大忙,但为父依旧不希望你们跟叶家的人走的太近,这份恩情我们顾家暂且记下,但万不可将自己给搭了进去,日后这份人情,爹会找机会还给他们叶家的。”
做在地上被王老包扎着脑袋上伤口的顾瑾炎眼睛眯了眯,道:“人情?老爹,你可知道叶少为了救出姐姐,与夏运秋对战,如今伤得可是比你儿子我现在这副模样还要严重,请问老爹,你认为这仅仅只是人情欠下了再去偿还这么简单的事吗?”
顾享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是太过于单纯善良了些。
于是苦口婆心道:“我的儿啊,九大世家中的水太深,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呐……叶陵那小子与你非亲非故,却是三番两次的出手相助于我顾家,这其中的疑点,儿你就没有往深里去想想。”
看在自己儿子十分看好叶陵的行为,他是在没好意思将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给说出口。
顾瑾炎笑着反问道:“爹,你觉得他一个叶家世子,能图咱们家什么?且不说九大世家中,叶家为首,我们顾家为次。
就爹您的记忆中,叶家出来的子孙,哪个不是光明磊落,一世英杰。又怎会去这般无聊行如此下作之事,叶陵可不是大皇子那般的一路货色!”
“儿啊,爹就怕你这认死理的性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记不记得宋家老三那小子。五年前,你与宋赢不正是一见如故,有着斩鸡头,拜把子的交情。
可后来呢?还不是看中你顾家大少的身份,照样不是坑你没商量,将你三叔送你的八方玉都给人家宰去了,至今都没要回来。”
顾瑾炎皱了皱眉,有些恼羞成怒,一副别人揭了老底的模样。
“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你还提,那不是我年少不懂事吗?哪有人会在同一个错误上摔两次跟头的。况且,叶陵又不是那个家伙。”
永安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顾瑾炎,吃喝嫖赌斗殴,那是五毒俱全。
可就是在五年前,这五毒,他也不过是占据了其中四毒罢了。
还有一毒那边是赌,那是他还年少,正值冲动年华,自然也想学学败家子们都会的赌博这一玩乐。
但是他顾瑾炎虽然喜欢玩,但公子哥都爱干净,不愿去低三下四的毒坊与那些汗臭味的赌徒们凑一桌。
凭着速战速决的想法就上去摸了两把牌九,奈何他这个初入赌场的菜鸟自然玩不赢那些老道的赌徒。
一开场便连输了好几把,送出去了好一些银子也不见有丝毫回本的迹象,顾瑾炎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便准备离去。
后来阴差阳错,认识了宋家三公子,宋赢。
他可是一位老赌虫了,带着我们的小菜鸟顾少爷玩了几把塞子牌九,几乎是战无不胜,更是将赌博技巧倾囊相授。
一来二去的,二人也就成了狐朋狗友。
殊不知,这都是宋赢布的一个局,他是看中了顾瑾炎手中的那枚八方玉,但也心知顾瑾炎那霸道古怪的性子。
但凡是别人越想要从他手中得到的东西,他就偏不给。
宋赢偏偏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于是剑走偏锋,刻意接近这位顾家大少,一步一步的将他带上赌徒生涯,再设计骗赌,硬生生的让顾瑾炎输掉了那枚八方玉。
而顾瑾炎自知自己是掉入了他人的陷阱之中,但也是个愿赌服输的性子,便交出了八方玉。
还一度扬言与宋赢约下一年一赌的赌约,终有一日,要亲手赢回八方玉!
奈何,宋赢是个高明的赌徒,在赌道这一方面来说,顾瑾炎本就是被他带入门的,如何能够赢得过他。
自然,自那日以后的五年,五次的相约赌局都是顾瑾炎惨败而归。
如今顾享旧事从提,拿宋赢来刺激他,顾瑾炎面上自然挂不住。
好在这时一直闭眸调息的顾然开口说话了。
“爹,您老人家就别操心这些闲杂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见过那位叶家小世子,人还不错,不会是你口中的那种人,瑾炎与他成为朋友总比他身边现在围绕着他打转的那些魑魅魍魉要来得好。
况且,那叶小弟实力不错,他与夏运秋战斗,能够将女儿带出大理寺,这点没有参夹一点水分。况且瑾炎这么大了,身边总是需要一两个能够相互扶持的朋友。”
顾瑾炎顿时面露笑容,大为赞同姐姐所说。
顾享眼珠子一瞪,道:“可是爹怎么觉得那位叶家小世子比瑾炎身边的那群魑魅魍魉还要来得可怕。”
顾然冲着顾享微微一笑,道:“爹这是不相信女儿的判断?”
在这温和的笑容之下,顾享却只觉得背脊发寒,头皮发麻,讪讪直笑:“哪里哪里……”
心中却道,真是见鬼了!瑾炎年少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然儿也跟着鬼迷心窍了。
顾瑾炎哼哼两声,见姐姐的气势已经完全的压过了老爹,心中无不得意。
王老手法绝佳,三两下就将顾瑾炎脑袋上的伤口包扎完毕,然后喂了他服下几粒回清丹。
顾瑾炎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一直如针扎的脑袋也清明不少,他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姐姐,你的房间我一直都有吩咐人收拾,整洁得很,累了一天了,你且好好休息。影沫,姐姐腿脚不便,你带她回房去。”
“是,少爷。”影沫答道。
“还有,姐姐身上的伤不止膝盖那一处,你与姐姐同为女子,你且好好看看我姐身上其他部位还有什么伤势,该吃药的吃药,该擦药的擦药,你与王老学习过两年药理上的知识,这些你应该都明白,这些日子你便不用伺候本少了,好好照顾姐姐。
对了,记得待会抽个空将药给叶少送过去,他晚上还得去听雨轩看姑娘呢?脸上都是伤,不擦点药看着怪吓人的。”
“是,少爷。”
顾然有些不悦的骤然了眉头,拒绝道:“不用了。”她还没有身体娇弱到这种程度。
顾瑾炎眼珠子一瞪,难得在姐姐面前霸气一回。
“怎么不用了,要是身上留下点疤痕可怎么办,日后可怎么嫁人。都这么大个人了,这种事还要我这做弟弟的给你操心。”
顾然神情一滞,张着嘴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影沫捂嘴偷笑。
陵天苏依靠在床榻之上,手里捏着一节碑竹。
上次被鬼婴咬掉的一口神魂至今未能痊愈,虽然身上并无大痛,但神魂缺失终是不美。
本想着抽空将溯一好心给他的这节碑竹炼化弥补缺失的神魂。
但这节碑竹是陵天苏亲眼看到溯一那家伙从自己屁股蛋那一块厚厚的体毛处给掏出来的,那浓郁的大叔体香久久不散。
陵天苏十分膈应,怎么都下不去口将之炼化。
即便是时隔多日,这碑竹上依旧萦绕着那抹浓烈的味道。
虽然如今旧伤添新伤,他现在尽快炼化碑竹修复神魂是最好的选择。
但陵天苏自认为他不是一个饥不择食的人,想想还是算了。
他之所以取出碑竹,却不是想着给自己用的。
可方才凤凰灵体为他修复身体时传来的虚弱感,便让他打定主意,将这枚碑竹给凤凰灵体用算了。
毕竟她跟随在自己身边也有些时日了。
虽然当日莫名其妙的臣服令他很不解,但是一直以来凤凰灵体都劳心劳力的为他锻体洗骨修复伤势。
这碑竹用在它身上,倒也不可惜。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对这碑竹的嫌弃之心占了一大部分原因。
陵天苏唤醒凤凰灵火,一小团金色火焰自他心口燃起,有些萎靡的跳跃着。
他以神念牵引着这团金色火焰,将它带至手中的碑竹之上。
小小的火焰似是感应到了他手中碑竹传来的神魂气息,正是它所需要补足自身的能量。
它小心翼翼的向陵天苏传达出了一个讯息。
仿佛是在问,这真的可以给它吃掉吗?
因为它亦是感觉到了这碑竹的不凡与珍贵。
陵天苏干咳一声,有些心虚的承认。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跟它说是他嫌弃这碑竹太味儿了才给它用的。
凤凰灵体欢愉的跳跃着,小小一团金色火焰翻滚成一道凤凰的形状,雀跃着朝碑竹飞扑而去,展开的双翼将碑竹尖端包裹。
金色的火焰将碑竹尖端溶出点点黑色星芒,然后被火焰形成的凤凰所吸收,火焰大小不变,看着却是凝实不少。
第两百九十九章:串味儿了
然后下一刻,陵天苏就看到那小小一只的凤凰吸收了碑竹尖端的那一小部分后身体明显一僵。
然后做出了让陵天苏大惊失色的举动。
它收起翅膀蜷缩着,尖尖的鸟嘴张得大大的,翻着白眼一副恶心作呕状,连连干呕。
若不是他现在是一副灵体状态,陵天苏丝毫不会怀疑它真的会口吐白沫。
心中深深愧疚之余又有些暗自庆幸。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将这碑竹炼化。
看来溯一将碑竹长时间放在屁股蛋的厚毛里平日没少放屁。
而凤凰灵火第一口吞食得着实急切了些,也没去琢磨出个啥味儿来就囫囵吞下。
看把凤凰灵体给熏?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凤凰灵火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睁着迷惑的眼睛不解的看着陵天苏。
似乎在问:这啥味啊,险些没把它杀死!
陵天苏干笑两声,实在不好跟它说这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只得道:“呃……这物年代存放得太过久远了些,有些串味儿……你且忍着先吧,这物来之不易,况且你都吃了一口了,别浪费了。”
凤凰灵体委屈的点了点头,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炼化碑竹。
心中却是费解的很,这是放了多久能串味儿串成这样……
一节碑竹炼化完毕,凤凰灵体不再虚弱。
围绕着它燃烧的金色火焰耀眼无比。
只是陵天苏明显感觉得到它那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此刻却是仿佛已经死掉,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在陵天苏掌心如同喝醉酒般摇摇欲坠。
陵天苏愧疚的将它收回心脏,让它好生歇息,以便尽快走出溯一体味的阴影。
胸口处传来暖暖的温度,这让陵天苏安心不少。
虽然那一节碑竹在服用的过程中是无比痛苦令人发狂的,但是其效果显然是极为显著的。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陵天苏收回空荡荡的手掌,朝门口看去,想来应该是爷爷口中的黄侍了。
“进来。”
门没有锁,得了允许后那人才恭敬的推门而入。
陵天苏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不是因为这位黄侍竟然是个模样动人美丽的女子,而是因为这女子怀中抱着一把古朴长剑。
剑虽未出鞘,但隔着剑鞘与数十步之遥,陵天苏却能隐隐感受到了剑鞘之中的锋芒。
剑长三尺二,剑宽莫约半指。
剑未出鞘看不出是如何锋芒的剑身,唯见剑鞘与剑柄为古朴乌木之色,一眼便知此剑绝非凡品。
他之所以感觉到意外是因为他归府的这段时日里,府中侍卫虽然皆配兵刃,这是常态。
但入了他卧房还未见哪个敢佩戴兵器的,更何况这位黄侍还是来为他治伤的,带把剑就未免显得有些突兀了。
这位黄侍女子举止神态得宜,显得十分懂规矩,进入房中便一直保持着低首臣服的模样。
不去打量那位远坐的世子殿下,在距离陵天苏三步之遥时便顿住身子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持剑礼。
“黄侍骆轻衣,见过世子殿下。”
陵天苏抬眉打量着这位名叫骆轻衣的黄侍。
她莫约十**岁年纪,一张瓜子脸,模样甚美,眉宇间还透着一抹秀气。
随着陵天苏的视线下移,只见她身着一身玄黑色紧身侍卫袍服。
袍服将她纤细的身形清晰的勾勒出来,胸口纹有一枚黑叶绣纹,那是叶家军的标志。
被人用这般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位黄侍女子低眉不语,面色依旧如进门那般平常冷静,没有一丝变化。
陵天苏眼神倦倦的收回视线,嗯了一声道:“起来吧。”
骆轻衣起身,双手将手中长剑奉上,恭敬道:“启禀世子殿下,此乃‘承影剑’,是为半月之前,世子殿下与大皇子的一场比武赌约大皇子输给殿下的彩头,今日大皇子府中的人将此剑送到了王府之中,王爷命属下带给世子殿下。”
原来这是承影剑……
陵天苏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本以为以那大皇子的无赖性子怎么说也要他亲自相逼才肯交出这把承影剑。
奈何他这段日子实在是忙得难以抽出闲工夫去找他麻烦。
没想到冷不丁的这货又自觉的将这剑送至了他的府上。
转念一想,许是陛下在背后施压了,不然这大皇子不会如此自觉得突然。
毕竟对于陛下来说,皇家子孙,理应要准守自己的赌约。
伸手正欲接过这把剑,哪曾想那名黄侍女子却也是在偷偷打量着他身上的伤势,秀眉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见他伸手接剑,她毫不犹豫将捧剑的双手一缩,让陵天苏接了一个空。
一只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陵天苏面上也不见任何尴尬的神色,平静的看着她。
骆轻衣低眉说道:“世子殿下身上伤口甚多,不宜拔剑,拔剑的动作会震裂伤口,属下帮您把剑放好。”
陵天苏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这剑你若喜欢你便拿去吧。”
骆轻衣一怔,不解的看着陵天苏,问道:“世子可知这是‘承影剑’?此乃十大古剑之一,绝对是名剑中的珍品。”
陵天苏丝毫不以为意,他虽有练剑的心思。
但如今在刀道一途,他尚未稳足,还未到触及剑道的最佳时机。
虽说那是名剑,可当他认识了赫连以后,他便决定,日后练剑他便以最为普通的铁剑上手。
而这承影剑,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赠予府中的人。
“说送你便是送你了,名剑便名剑吧,别再婆婆妈妈的了,身上疼着呢,你且先帮我把断了的骨头接好,晚上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这么塌陷下去一块太难看了。”
骆轻衣本就是个性子洒脱之人,见世子殿下似乎真的没有将这把赢来的承影剑放在心上,便欣然接受。
但如今她的主要任务是为世子殿下治疗伤势。
原本小心翼翼捧着的承影剑如今成了自己的东西倒也不必这么谨慎对待了。
双手改成单手握剑,然后随手将她方才口中还说这珍品之剑就这般随意扔在地上。
看着陵天苏道:“既然世子殿下时间紧,那就还请殿下配合些属下。嗯……还请殿下先将上身衣物解了。”
陵天苏先是有些错愕这黄侍女子前后对待承影剑的巨大差别。
暗道这女子倒也是个妙人,下一刻她话中内容却是让他的脸有些泛黑。
“接骨不需要脱衣服,就这么接吧。”
骆轻衣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对待陵天苏的态度似乎也随着地上那把承影剑而一起转变。
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如今属下是医者,殿下是从医者,理应遵从属下的一切治疗要求,殿下肋骨凹陷的深度不同寻常,隔着衣衫属下难保不会出现纰漏,若是殿下觉得不好意思,属下可以将双眼蒙上。”
态度转变之快不禁让陵天苏有些傻眼,本以为是只温顺的小绵羊,没想到却是一个固执的死顽固。
“行了,那我自己接骨,你把伤药留下。”
骆轻衣觉得这个世子殿下简直就是摔断了腿却十分不听话讳医的小孩子,对待这种小孩子她一向是很有办法的。
“脱!”骆轻衣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陵天苏怒极反笑,这女子好生猖狂,也罢,她都不避讳我怂什么!
他下了床榻,双手冲她一展,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骆轻衣皱了皱眉,不解道:“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陵天苏懒懒的道:“你帮本世子脱。”
真当本世子是泥捏的,得寸进尺,我也会!
谁知,非但没有唬走她,她竟然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上前两步,十指灵活的就解下了他身上衣衫。
且在褪下衣衫之时动作无比轻柔,竟没有碰到一处身上的伤口。
陵天苏:“……”
骆轻衣面色如常,蹲下身子双手抚上他腹部的深紫色伤痕以及偏上一寸深深凹陷的断裂肋骨。
在那双冰凉的手指覆上的瞬间,受伤的部位本就敏感,浑身肌肉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然而耳边却传来骆轻衣冷静的分析道:“伤口处的寒意颇重,夏运秋这一拳没有收力,至少动用了八成力量,那一拳极重,应该是在近距离直中腹部。
而被震裂的肋骨应该是在余力下震得凹陷的,想必当时世子殿下腹部凹陷的深度是极为恐怖的,比肋骨更甚!
不过在归来的这段时间里,世子殿下应是调动了元力来恢复腹部的凹陷,腹部没有骨头,恢复起来比较轻松,但肋骨处却不一样了……”
说道这里,骆轻衣语气微微一顿,然后不解低声自语道:“可是不对啊,殿下既然能够以柔软的腹部承受住夏运秋的八成力度打出的一拳,为何肋骨出的骨骼却会断得如此吓人?”
骆轻衣似乎一进入医者身份就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状态,说着说着便更过分的双手顺着往上摸去。
陵天苏脸色无比怪异,他竟生出一种被女流氓占便宜的感觉。
心中想道,难不成黄侍中的人个个都是这样的奇葩吗?
想到这里,陵天苏不由对爷爷派她来的这个决定感到深深庆幸。
如若不然,来的是个男子或是糟老头子,也是这般半蹲在地上神情痴痴专注的抚摸着他。
他敢保证,他绝对会比方才强忍着恶心吃下那根碑竹的凤凰灵体还要崩溃。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三百章:大发善心的顾大少
骆轻衣闭眸细细抚摸感应着他腹部断裂的肋骨。
办响后,终于在陵天苏边临爆发准备一脚踢开她的时候睁眼了。
她抬首微笑道:“属下明白了,起初属下还奇怪世子殿下身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割伤,如今加上这肋骨的断裂之伤,属下可以肯定,殿下在正面承受夏运秋这一拳之前,他还使出了‘寒蝶’。”
说道这里,她微笑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敬佩的神色。
因为这位世子殿下居然可以逼迫夏运秋使出他的绝学‘寒蝶剑法’。
而且看其模样,竟是承受住了那伤人于无形‘寒蝶’,这才导致了夏运秋出的接下来这一拳。
陵天苏闭上眼睛颇为赞许道:“分析得不错,全中,看来你还是有点水平的。”
骆轻衣谦虚笑道:“哪里哪里……”
然后赞许的神情撑不过一息,便听到上方世子殿下狠狠磨牙的声音响起。
“可是这些需要你一步步去推理吗?你想知道过程直接问本世子不就是了?还需要本世子宽衣解带的给你摸?你是想显摆自己的医术水平吗?”
陵天苏的肺都快气炸了,他总算是察觉到了这女人的真正意图。
搞了半天是来卖弄自己的医术的。
骆轻衣却是仰着头看着他理所当然的道:“这样便没了自己探究病因的情趣了。”
陵天苏额角青筋直跳,屈指就是一记爆栗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好没气的道:“狗屁个情调。”
骆轻衣揉了揉通红的额角,有些生气。
因为在世子抬臂揍她的动作下,带起了身上震裂的伤口,飞溅出几滴殷红洒在她洁白的脸蛋上。
“世子殿下,您就先别折腾了。”
语毕,她在双掌之上涂抹了一层乌黑粘稠的药汁。
双手紧贴在他的肋下,修长的十指摊开而放。
她十指指甲修的十分圆润,所以在她力度控制得绝佳的情况下,十指深深扣入陵天苏的皮肉之中也不曾感受到指甲的刺痛感,只有指尖摩擦过断骨的微微酸涩疼痛。
她的手掌开始以极快的频率抖动起来,每一次抖动,掌下凹陷的断骨便隆起恢复一寸,且掌中的粘稠药汁也在着抖动之下渗入他的肌肤之中。
陵天苏感觉到自己的断骨传来一阵难忍的瘙痒之感,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她的双掌。
可以骆轻衣这固执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他逃脱。
眼疾手快的先他一步右手脱离他的肋下,然后霸道的掌控住他的后腰,不让他逃脱,左手则继续着治疗。
骆轻衣手段了得,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陵天苏的肋下便不再凹陷,骨头复位,恢复了常态。
做完这些,骆轻衣这才收回了手。
只是他的后腰之上,有一只乌黑药膏手印,风一吹,还凉凉的。
骆轻衣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显然方才接骨的手段并不简单。
“虽然世子殿下肋骨的伤势看着吓人,但却是身上最轻的一道伤,真正严重的伤势却是腹部的拳伤以及身上的割伤……”
“行了行了……”陵天苏干脆的往床上一扑,倚靠在床头道:“别废话了,上药。”
屋外的日头已经落山,就连残阳的影子都找不到一丝。
几颗微弱的明星透着余晖的云层微微闪烁着,骆轻衣虽然人奇葩了些,但是上药手法却是极佳的。
冰凉的小手蘸着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却是有种别样的舒适感。
陵天苏昏昏欲睡,不知不觉的脑袋就栽了下去。
而骆轻衣上药又十分认真,谁也没发觉,两个脑袋就重重的撞在了一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陵天苏顿时睡意全无,他捂着微红的额头,睁开睡眼朦惺的眼睛。
看到身上已经缠满的绷带,骆轻衣正十指灵活的打着细结,显然治疗已经接近尾声。
不得不说这女子的医术确实不错,仅仅一个小息的功夫,身上的疼痛已经削减大半。
绷带之下凉沁沁的药膏渗入伤口之中,酥酥麻麻的倒也舒适。
陵天苏打了一个哈欠,问道:“什么时辰了?”
骆轻衣打好绷带结,将散落在床榻上的衣衫一一为他穿戴好,应道:“已是酉时。”
“时间过得这么快?行了,你先退下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陵天苏穿好靴子,理了理衣衫说道。
骆轻衣拾起地上晾了半天无人问津的承影剑,道:“世子殿下有伤在身,王爷命属下在旁时时照料,还请世子殿下恩准属下一同前往。”
陵天苏皱了皱眉,暗想貌似去青楼那种地方带上女子有些不像样吧。
骆轻衣紧接着道:“若是世子殿下觉得属下是个累赘,属下在一旁绝不多话,殿下只需将属下当成空气就好。”
陵天苏沉吟片刻,点头道:“随你。不过你换身衣裳,这身黄侍服太扎眼了。”
他想着,反正听说顾瑾炎那厮去烟花之地不也经常带着侍女们一起?
况且他是见识过眼前这女人的死顽固脑筋,在多扯也没意义。
等陵天苏焕然一新的来到胡铁匠的铁匠铺时,云长空与顾瑾炎却是早就到了。
呃……不仅到了,陵天苏隔着一条街就已经听到他们吵闹不休的声音。
这两货居然打起来!
本就不算干净的铁匠铺如今已是鸡飞狗跳。
云长空手中挥舞着一把未成形的铁剑,呼呼作响,朝着顾瑾炎直劈而去。
而顾瑾炎脑袋上则包得跟粽子似得厚厚一层,像个猴子一样上蹦下蹿。
令人意外的是他只守不攻,虽然他身上带伤,但是收拾起一个固体境界的云长空那还不是反手之间的事。
倒是一旁的侍女,陵天苏看着颇为眼熟。
仔细回忆一番,才想起来她竟然是那日在一方客栈里与顾瑾炎初次见面时侍奉在他身边的侍女,曾还想卸下云长空两条胳膊来着,当然这还是顾瑾炎授意的。
如今当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陵天苏心中好笑,云长空的想法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好不容易踏上修行之路,见到当初的仇人,自然想要找回点场子。
只是现在的顾瑾炎可不是当时修为被吸尽的废柴少爷了。
云长空气喘吁吁,挥剑的手都酸了,也不见能够斩落眼前这可恶家伙的一块衣角。
偶尔那可恶的家伙还会轻飘飘的伸出两指叮的一声弹开他的攻击。
虽然他看似上跳下窜,可却是戏弄居多。
一旁的锦翠儿一双好看的柳眉都快拧成一团,好几次手成爪勾状,打算替公子除了这个无礼的家伙。
可就在她好几次忍不住出手时,便会感受到自家公子淡漠的眼神。
他不准她出手……
无奈,她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而被这两人整的一团糟的铁匠铺,胡铁匠只能无奈的摇头笑笑。
拿了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啃着苹果,这生意显然是没法做了。
陵天苏面带微笑,也没有急着过去制止。
顾瑾炎虽然满目戏谑,不断挑衅着云长空。
可那双略显凉薄的眼睛里却早已没了当日在一方客栈时他看云长空的那种冷意了。
云长空自然感受不到这种变化,只觉得这家伙还是跟当日一样讨厌,轻佻的面孔真是越看越像是一个基佬。
今日也不知抽得什么疯,居然比他还早的就守在了这里。
云长空心中一想,一定是这家伙还对公子心怀不轨,查到他今日会来胡铁匠这,便早早的在此守株待兔。
越想越气,所以与这家伙一言不合就打了一来。
顾瑾炎风轻云淡的身子向后一倾,避开朝他横劈而来的一剑,带起的一阵剑风居然还有模有样的。
眉峰微挑,暗道这小子还算是不错嘛……
数月之前,这小子不过是叶少身边的一个狗腿子。
他仅一眼便看出他无丝毫修炼天赋,那日与锦翠儿战斗更是毫无章法。
就连简单的元力入体都无法掌控完全,若不是叶少及时出手相救,恐怕如今他这挥剑的两条胳膊早就不在了。
令他意外的事短短时日他居然就成功固体了,而且见这模样似乎还挺稳固的。
顾瑾炎躲避他的攻击同时,眯着双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云长空。
除了境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小子倒是黑上不少,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却仿佛多出了一种其他的气息。
顾瑾炎想了想,然后轻声一笑,这气息他熟悉的很,他曾在姐姐手下的军中新兵身上见到过这种气息。
那是新人士兵身上独特的气息,热血澎湃,充满朝气,满腔热血激昂,以及在军中磨炼出来的那种意志与战意。
虽然这小子身上的这些东西不甚明显,却也见到正逐渐成型。
顾瑾炎心中顿时明了,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将一个普通人磨炼成这副模样,除了叶家军十侍,恐怕无人能够做到。
而他不管是十侍中的哪一侍,既然能够让他这个普通人进入其中锻炼,显然他是挺受叶少看重的。
叶少有意培养这小子,他这个撑饱了没事干的闲人公子倒不如大发善心的指点指点他。
“叮”的一声,顾瑾炎嘴角挂着轻佻的笑意,再度弹开迎面而来的铁剑。
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双手握剑出剑却不曾一下攻击得手的云长空。
他嗤笑道:“谁教你两只手握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