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坏狐狸
牧菁雪双颊微微红染,眸中带羞,轻声细语道:“陵少主需要酒伴,菁雪愿意相陪。”
果不其然,在牧菁雪的余光之下,她见到那名女子目光幽怨含恼地抿了抿唇,隐含怒意地看着陵天苏,质问道:“她是谁?”
陵天苏并不答话,只是独自将那两坛酒放在石案上,眼神示意牧菁雪坐下。
牧菁雪却是朝着骆轻衣行了一礼,眉眼恭顺道:“北族牧菁雪,想必这位便是少主夫人了吧?”
骆轻衣冷哼一声,眼底怒意更甚:“我问你了吗?”旋即,她锋利的目光扫向陵天苏,言语带恨:“原来她就是你新看上的狐媚子!你竟然真敢引她入这间院子,你到底想要置我于何地!”
牧菁雪一脸委屈地看着陵天苏,心头却是欢喜得快要飞出喉咙。
幸福来得太快,让她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方才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争吵,竟然是为了她。
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陵少主的垂青。
陵少主白日才见了她,夜间便向自己的原配夫人表示自己的对她的心悦之情,那她究竟是有被他多么的中意,以至于心急至此。
牧菁雪不难想象,陵少主究竟对自己的夫人说了怎样的话,才会将她气得如此。
陵天苏自顾自的提着酒坛坐了下来,对于骆轻衣的质问,兴致懒散地支颐而坐,狐狸眸微眯,眼神随意慵懒,又透着股几分危险的不耐。
他屈起指节,叩了叩石桌,邀请牧菁雪坐下,不知是不是说因为在这名妻子碰了一鼻子灰,受了气,心中郁结的缘故。
他的语气也逐渐散出一股子冷凉的不耐:“菁雪小姐还要本少主重复几次,才肯落座。”
他笑容薄凉,就像是一只没能够猎捕到心许猎物的危险狐狸,逐渐露出了不耐的爪牙。
牧菁雪觉得这在成长不过,像陵少主这样的人间巅峰存在,绝对的上位者,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一名小小人类,听说以前身份还不过是人间王府中的一名医者,这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他想要纳从旁的女子,能够与她有商有量,已经是给足了她这个正妻的颜面。
她却还不依不饶,拿捏不轻局势,这番性子,如何能够适合坐稳南族少主夫人的正位。
像他这般能够执掌天下人间生死的强者,缺的不正是她这样一位心胸宽阔,性子大度的良人吗。
恰好。
她有情,他以有意。
这是天赐良机。
合该她应趁着她对自己还有几分热情意思的时候,把握住机会才对。
今夜这一趟,果真是没有白来。
牧菁雪不再忸怩,落落大方地坐在陵天苏的石案对面,唇角弯弯,甚至主动为他倒酒,故作天真不知地问道:“菁雪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让少主夫人实名记挂,菁雪真是惶恐。”
此话说完,那方女子手中连鞘的剑都发出了嗡嗡的战鸣之音,显然
气得不轻,也是个沉不住性子的人。
陵天苏看着案上斟满的清酒,眼底闪过一丝不加以掩饰的厌恶与反感。
但牧菁雪知晓,这份厌恶与反感绝然不是冲着乖巧听话的她而来的。
她忽然觉得,雪前月下,有那名一名不识趣的女子在旁打扰,当真是大煞风景。
心中这个念头刚起,陵天苏便端起酒杯,却是不做饮,而是喂至她的唇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比起自醉,本少主更想看美人含醉的模样。”
牧菁雪俏脸微红,抿着杯缘,将酒水饮下。
“轰!”的一声巨响。
那方的葡萄藤架轰然倒塌,而藤架下的白衣女子,却是早已不见了身影。
想来是眼不见为净。
对此,牧菁雪心中对骆轻衣的轻视更甚一分,甚至觉得,这样一名喜怒义形于色的人连成为她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一杯清酒入喉,她面上浮现出了一丝醉意,这酒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醉人。
陵天苏不去理会离去的骆轻衣,将空杯往案上一放,很快又被牧菁雪斟满酒水,她端起酒杯,便学着他方才的动作,往他唇边送去。
杯盏未换,是她方才饮用过的那盏。
白玉杯缘,还残留着一抹胭脂红痕。
她眸子似醉非醉,暧昧勾人。
陵天苏却是笑着将杯子接过来,端在手中,细细摩挲:“佳人未罪,我怎敢先醉。”
牧菁雪见他迟迟不饮,心中不免微恼了起来。
让她陪酒的人是他,可是哪有她连连饮酒,身为男儿却是一杯不饮的。
陵天苏长眸微挑,一手执杯,一手托腮,那双如冰海般的蓝眸盯着她瞧,将酒杯喂至她的唇边,仿佛未察觉她的恼意,低沉的嗓音如同濯濯的山涧清流。
分明是清透凉薄的语态,却又带着让人不容抗拒的魔力:“乖,喝下去,本少主想看你醉。”
牧菁雪拒绝不得,一杯接一杯的冷酒下腹。
她并未注意到,碳火小炉烧得正旺,可陵天苏却连抬手为她温酒都懒得动手。
一边饮酒,一边醉眼朦胧,目光妖娆地用眼神勾着陵天苏,她痴痴发笑,道:“陵少主这般急着灌醉人家,自己却杯酒不饮,真不知在打着怎样的坏主意。”
陵天苏压低了眉目也轻笑出声,笑容妖气且好看,眼尾拉长地睨着她,似是漫不经心地舔了舔唇,笑道:“是啊,本少主的可是很坏的,你可要好生吃住了才行。”
在这副笑容下。
牧菁雪莫名发了一个战栗的颤抖,两条腿都被他给笑得酥软发麻了。
勾引狐狸……
这只公狐狸妥妥的是在勾引狐狸。
难不成今
夜他……
一想到这里,牧菁雪连酒坛子都拿不稳了,心中隐隐害怕,却又十分期待。
谁知,陵天苏接过酒坛,轻轻摇晃了两下,发现酒坛已空,那张带着暧昧情烧之色的面容也逐渐变得疏离。
客套且凉薄地朝她笑了笑,道:“夜色深了,菁雪姑娘不愿说明来意,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本少主还是那句老话,若有人欺负你,直接来找我即可。”
说着,便毫不留恋地起身准备回屋。
牧菁雪只觉得这狐狸简直狡诈透了,分明看上了她这只猎物,却能够耐心周旋,迟迟不可下嘴去撕咬,将她叼进狐狸窝里。
偏偏要吊足了她的胃口,让她患得患失,恨不得自己将自己洗白剥净,将她自己送至他的唇边,求着让他享用。
真是像极了古老卷轴里描绘的那种俊美诱人善于蛊惑人心的恶魔。
牧菁雪急急追了上去,却发现方才饮下的那坛子酒着实厉害,让她踉跄不稳,狠狠一栽,就在雪地间摔了一个狗吃屎,十分狼狈。
这一次,陵天苏没有替她拂去身上的雪花,只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用一种无奈的淡离的目光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没由来的,牧菁雪心中酸涩委屈极了,小声问道:“不过一坛酒的功夫,陵少主就急匆匆地想要回去,少主夫人如今在气头之上,少主又何必自讨没趣,长夜漫漫,分明我可以陪少主一醉到天明的。”
陵天苏忽然笑了,光华流转的冰蓝眼眸高深莫测,他这般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今夜,我的确对菁雪小姐很感兴趣,有着纳良之心,方才也因为此事,同我妻子大闹了一番,可如今想来,的确是我不懂事了些。”
牧菁雪急急起身,沾着雪泥的手忙似是抓住陵天苏的衣袖,道:“不是的,陵少主是当世英雄,是人间绝强长幽之境,当今世上,哪个好男儿不三妻四妾,一个完美的男子,能得众多的姑娘青睐,怎会是不懂事?”
陵天苏“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看一只自己咬钩的傻鱼:“如此说来,菁雪小姐是承认青睐于本少主了?”
牧菁雪一怔,旋即羞得面色通红,急急撒手,但并未反驳,而是羞涩地轻轻点头。
陵天苏面上笑容愈发趣意,嘴上却叹息道:“虽说我家娘子脾气冲了些,可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一些话,十分有道理,我虽然是长幽境的大修行者,在择选女人方面的确可以随心所欲。
不过啊,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够因为我家子忧身怀孕事不能侍寝而饥不择食,方才我细细深想,毕竟你是牧片风家的小孙女,且还受过冥种污浊。
很抱歉,对于冥族这种恶臭生灵,我素来敬而远之,更何况,我杀了你的爷爷,你我之间,当是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看着面色愈发焦急的牧菁雪,陵天苏更下了一记狠药,摸着下巴一脸惋惜:“更何况,我听说菁雪小姐生来甚是不得长辈宠爱,是因为天生残缺族腾庇佑,而本少主乃是南族唯一正统,能与我相配的自然也只能是北族少主。
真是令人遗憾,妖族本该有着漫长的寿命以及年轻的容貌,我实在是不想看着我身边的女人,弹指间,变得苍老丑陋。”
他咧嘴一笑,尖尖虎牙若隐若现:“毕竟我可是当世英雄,人间巅峰,身边怎可留下你这样的”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不是狐妖
他咧嘴一笑,尖尖虎牙若隐若现:“毕竟我可是当世英雄,人间巅峰,身边怎可留下你这样的残次品。”
笑容甚是纯良无害,可是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十分恶毒伤人。
当然,他清楚知晓,对待像牧菁雪这样的女人,一味的怀柔欺哄,意义并不大。
不过是对症下药,因人而制罢了。
今夜牧菁雪出现在这里,便足以证明她是一个怎样的性子。
但凡有些傲骨性子的,陵天苏这一套都难以实施,换来的必然是对方受辱之后,冷目的愤然离去。
可牧菁雪不同,身为族中长老不受宠爱的幼孙,多年的打压与被人轻视,让她对于权势、名利、以及**有着更深的渴望。
若一切当真如陵天苏心中所想,此刻他越是言语上的轻视与侮辱,她便越是不甘心,难以隐藏自己心中的秘密,想要迫不及待地像他求证着什么。
证明她并非他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
比如……
在陵天苏深沉莫测的目光下,雪地间的少女面容间的神色开始变得失控,因为受到屈辱的眼神之中带着一抹狞色的怨毒。
只不过这怨毒不是冲着他而来。
看着有些莫名,但又在情理之中。
少女激动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陵少主!菁雪绝非什么残次品!”
陵天苏充耳未闻,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以及那抹微妙的鄙夷眼神。
宛若看到一件心许的物件被什么泥污脏染了一般,虽然感兴趣,却也懒得弯腰俯身去擦拭泥污再将之收藏。
反正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物而言,稀罕有趣的东西从来不缺就是了。
他转身离去,任由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滑开。
牧菁雪面色大变,因为她隐隐觉得,今夜若是留不住这个人,即便日后真相公之于众,怕是再也无法让他回心转意了,因为今晚她的表现实在是过于狼狈了些。
这个人对她的兴趣已经开始慢慢的减少了。
她急急起身,对着陵天苏的背影,鼓足了勇气与冲动,闭上眼睛大声道:“不是这样的,陵少主,其实一开始与你定下婚约的不是牧子忧!是我!一直都是我啊!”
在少女所不能见角度里,陵天苏眼底闪过一丝噬人的戾气。
当他转身目光重新落定在少女身上时,湛蓝色的眼瞳不见丝毫凶戾,只是带着几许古怪的意味看着她:“菁雪姑娘莫不是喝醉了再打趣我?”
“菁雪所言,句句属实!”
陵天苏呵笑道:“我乃北族少主,自幼与南族少主定下姻亲,这是上一代长辈就定下的姻缘,如今菁雪姑娘告诉我,与我有婚约的并非子忧而是你?”
他眼底深深不信,甚至厌恶之色都不加以掩饰,似是极为不喜她这种为了自荐枕席而不择手段的女人,
“当真是可笑之极!你们北族再狂妄,又怎敢违背长辈所定下的婚事,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当配不上北族少主,便拿一名宗亲之孙来加以搪塞!”
陵天苏停在雪地中,目光严厉:“念在菁雪姑娘今夜醉酒,方才一番荒唐可笑之言,本少主权当未听,还望菁雪姑娘自重,本少主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是菁雪姑
娘再继续为本族蒙羞,污蔑我家子忧,本少主可不敢保证,余下的北族残部是否能够继续依存于这片北疆之上。”
牧菁雪触及他的目光,心底蓦然一寒。
可人心偏偏就这么奇怪。
若是陵天苏巧言令色,一味暧昧诱使的打探,只会让她愈发警惕,心生疑惑,套不出一星半点有用的情报。
毕竟,以二者之间的身份地位而言,他若是百般献殷勤示好,这便显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再者说,她牧菁雪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比起子忧而言,当真是远远不够看。
微妙的表示出自己对她的兴趣好感,却又不是非她不可。
对其稍稍下饵,若即若离,再加以刺激一二,这只鱼儿便自己咬住了饵,任由他如何挥赶,怕是都不会再逃了。
有一便有二。
一旦开了这个口,那便意味着打破了最坚硬的壳,再只需慢条斯理地徐徐将这覆雪真相多年的壳撬开。
牧菁雪听他冷酷言语之中,已起杀伐之意,尤其是那句我家子忧,更是犹如一盏浸泡了毒汁的醋坛子在心头打翻了一般,泡得她怨恨疯狂滋生。
若是,一开始,同他联姻者是她的话。
他会不会对她,也是这般维护。
勉强镇定了一下面上神色,她凄然一笑,眼角浮现出几抹朦朦的泪意,楚楚可怜之中又带着几分压抑多年的委屈。
“菁雪虽然倾慕于陵少主,但绝非颠倒黑白的小人,我生在北族,氏族于我有生养之恩,我又怎敢为了自己的儿女之事来赌上全族的荣誉。
只是此时牵扯甚广,本该即便是打死菁雪,也不能同人多言半句,可是菁雪实在不忍陵少主为她人所骗,那牧子忧,这十八年来,都是顶替了我的身份而活,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北族少主!”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的杀意如海般涌来。
牧菁雪只觉脖颈蓦然一紧,被一股大力钳住,然后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
而出手者,仍一步未动地立在雪地之中。
就仿佛空气中,有着一只无形可怕的大手将她提了起来,吊在半空之上。
强烈痛楚的窒息感一下子占据她的整张大脑。
雪色下,少年的杀意是真的!
他这一刻,真的想杀了这个女人!!!
她心头开始恐惧,面色惨白道:“陵……少主,两族……联姻是真,当初定下婚约……者,是我的……亲爷爷牧魏,见证者……是我的娘亲……牧雅诗,她只是一个……李代桃僵的……替代品,牧子忧根本就……不是北族血脉,陵少主……不妨想一想……千古以来,狐妖一族何人出现过木灵之体……”
脖子间的那股大力顿时消散!
牧菁雪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全身如散架一般巨疼,方才那一下,她吃了极大的骨头,只觉神魂都在方才那一下剧烈动荡,濒临坍塌。
整个脑子仿佛有无数斧凿在其中胡乱凿刻,疼得人有些崩溃。
不过,他终究是放过了她。
这意味着,他相信了自己的话。
牧菁雪心头欣喜,正欲说话,雪地间的影子摇曳。
陵天苏来到她的身边蹲下,捏起她的下巴,那双深邃冰蓝的眼睛倒影出她惨白狼狈的面容,只听他声音幽幽,带着无限危险的杀机:“要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在这摄人的杀意下,牧菁雪不惊反喜,忙道:“那牧子忧小贱人,就是在一直欺骗陵少主,若当初我知晓真相,断然不会让她替我,也绝然不会让南族遭遇惨事。”
说着,似是为了急切证明着什么一般,她不顾羞涩地将自己衣领扒拉开了三分,肩下三寸之地,有着一片模糊的图腾印记,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九尾狐妖的图腾。
印记斑斓,就仿佛墨花被水浸透模糊,难以辨别。
她生怕陵天苏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真相,就此甩袖离去,同时也存了一分其他的心思,故意失措地力度没有掌控好,拉大了几分,将衣衫下膨然而起的那白腻软软显露了出来。
她今夜并未穿裹胸肚兜。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陵天苏连余光都未扫上一眼,只淡淡看了一眼她肩头那模糊的族腾,眼眸深眯。
他记得,牧魏在临死之前,便说过他所渴求的是真正的南北两族统一,为的便是正统的妖族图腾。
他说幽冥府司有序,为妖无印者,死后便是孤烛流离的小鬼,纵使无罪,也要魂入炼狱,伏罪折磨百年。
牧魏的野心,源自于想要守护。
那时候,陵天苏便十分好奇,他想要守护之物,如果说是北族那些失去族腾庇佑的年轻幼狐,那么为什么,他又要委身于冥族,甚至不惜坠向更深的深渊。
自牧魏陨落之日起,陵天苏便感觉到了北族的一种古怪不平衡的状态,看似合情合理的野心,却又说不通其中的道理。
所以,那时他心中便有了几分思量。
或许,牧子忧根本就不是牧魏的子嗣。
但这个或许,他需要得到十足的证实。
因为在这浩浩北疆之中,不是所有人都负她弃她。
至少,牧连焯是真的将她视为至亲。
如若他的推断有半分偏差,哪怕只有半分!也会给他与子忧之间,造成难以磨灭的伤痕。
他不得不谨慎,不得不耐心周旋。
不得不……将这北域所覆的经年大雪一层一层的扒开,直至露出千山万雪下丑陋的、见不得光的伤疤裸露出来。
再——连根崛起!
陵天苏眼底的杀意逐渐散去,沉重双眸道:“天生五行之体,的确在狐族之中极为罕见,可这并不能代表着什么。”
牧菁雪道:“陵少主与她朝夕相处,应该不难知晓,牧子忧的本命星辰究竟是何物吧?”
陵天苏没有再说话。
牧菁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逐渐动摇,忙又道:“本命星辰属性为火,而灵体却为木灵,木能生火,火能焚木,二者之力根本无法同时生在一个身体之中,不然,木灵之体只会逐渐衰竭孱弱,而非像现在这般,日益强大,她根本就不是狐妖啊!”
(小姑娘,你把刀子磨的好锋利啊,不过很遗憾,耐不过苏苏血厚。)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有娘亲真好
陵天苏看着她,目光深沉:“她不是狐妖又是什么?” 牧菁雪神色一滞,滔滔不绝的言说一下子顿住。 见她眼神,不是不知,而是不想说,不愿说。 担心陵天苏知晓她的身份,便愈发离不得她了。 陵天苏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发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你若是北族少主,怎会生来残缺本族图腾?你若是本族少主,为何却要寄养在牧片风的家族之中?我记得,牧片风与牧族长可是竞争敌对的关系。” “正是因为如此,老族长才将我放养在牧片风的家族之中啊。” 牧菁雪神色有些苦涩:“北族少主,无限风光,能者居之,即便是拥有着木灵之体,惊才绝艳的牧子忧,在位期间,尚有威胁暗存,若无手段与魄力,莫说这少主之位做不长久,怕是连性命都难保,更别说一个不受族腾庇佑的族长之女了。” 牧菁雪说得不错。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修行世界里,是残酷的。 要想得到偌大的北疆一族的认可,只有依靠实力来说话。 狐族为妖兽一列,每年繁衍的子嗣都成千上万,其中自然不缺血脉佼佼者。 血缘这种东西,隔得远了,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若是由牧菁雪这个连本族图腾都没有的人继任少主之位,旁人可不会念你是不是族长之女,能将你踩进尘埃里,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牧片风子孙众多,不似牧连焯,只有一脉。 放养在她的名下,再适合不过。 谁又能够想得到,平日里素来与族长不对头、争锋相对的牧二爷,竟然会为自己的侄儿收养子嗣。 牧魏为了保护自己的血亲,没有错。 身为少主,牧菁雪没有族腾庇佑,固然可悲可怜,也没有错。 所有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这是生命的真理,陵天苏亦能理解。 但是啊。 这不是他们将他的子忧推上风口浪尖,替他们的血亲挡下那无数的压力,明枪暗箭的理由。 到头来,换来的,不过是正主儿的一声含恨‘小贱人’。 陵天苏沉默了下来,一时无言。 牧菁雪不知他是无法消化这惊人的真相,还是依旧对她有所怀疑。 “陵少主……”她小声的呼唤着,看到的却是陵天苏朝她望来,无比平静的目光。 没有怀疑,没有深思。 竟然就真的这般简单接受了她的解释,他嗓 音清淡,不掀波澜:“你说如今的少主不是真正的少主,那么你一定知晓,她究竟是什么人吧?李代桃僵的确精彩,那么她的父母,又是谁呢?” 湛然冰蓝的眼眸仿似那般的云淡风轻,让牧菁雪逐渐放松下来。 可是,她并未看到…… 风平浪静的眸光之下,蕴影而藏着怎样山崩地裂、惊心动魄的海啸澜怒。 牧菁雪不愿多谈牧子忧的来历,她朝着陵天苏轻轻一笑,道:“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她欺骗了陵少主,您又何必对她那无聊的来历这般上心。” 陵天苏呵然冷笑,欣然接受她的这番说辞:“你说得不错,子忧的父母是谁,这一点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你说她替代了你的身份,并不是真正的北族少主,可我怎么看,她也是狐妖之身,这少主之位谁来坐都一样,重要的是血统纯正,足够强大,我若说她是少主,那么旁人,便觊觎不得这位子。” 说着,他看着牧菁雪轻蔑一笑,道:“纵然你是那牧雅诗的女儿又如何?她疼你怜你又如何?你终究不过是一个连本族图腾都不配拥有的废物。 有着族长作为父亲,你的确算是投了一个好胎,可是啊,运气再好,也比不过我家子忧她嫁了一个好夫君。 我若想扶稳她做好这少主之位,即便是你父母亲自来阻止,又有何用?北族生死存亡,还不是我翻手覆掌之间的事?” 牧菁雪万分不服,梗着脖子倔强道:“那又如何?陵少主可莫要这般肤浅,凡是只看眼下与表面啊,她牧子忧的天赋之高、血统之纯,的确无人能及。可是啊,这不过是朝夕之光罢了,她修行至今,点点滴滴,不过皆是为我做了嫁衣。” 想来是笃定陵天苏只认天赋与血脉,的确在他面前,北族少主这个身份,谁做都行。 区别只是在于,谁更合适罢了。 牧菁雪洋洋得意地扬起手臂,在她手臂上,有着一道漆黑的圆点 ,看着像是阴界特殊的打魂钉。 “这是枢魂钉,是我娘亲在生下我的时候,同时分别在我与牧子忧身上种下的,她以半数妖魂为祭换来这两枚枢魂钉,我的为主钉,她的为辅钉。 如今我的娘亲已经醒来,这枢魂钉自然也就显形,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了,待我娘亲寻得一个好的天机,施法夺去她的命格,牧子忧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便属于我了,包括那图腾。” 说到这里,似是才想起来牧子忧是眼前这少年的女人,曾有过肌肤之亲,忙又补救道。 “当然了,人家并非狠毒之人,虽然她顶替我的身份风光了这么多年,我一点怪她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念及她侍奉过陵少主,我自然不会对她起加害之心,陵少主若是喜欢她,当个侍寝丫鬟收在身边,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毕竟她坏了陵少主您的孩子,我也愿意让她安稳地将孩子诞下。” 嘴上说得大度,可她内心却是真未将牧子忧当成威胁放在心上。 一个命格、血脉、图腾被夺的废物,便会变得同她一样,寿命不过凡许。 百年岁月,眨 眼就过。 倒不如给她做一个顺水人情,来搏他喜爱好了。 陵天苏低头握起她的手腕,指腹落在她手臂间那朵黑色的印记上,轻轻揉捻。 这一刻,他眼底再也不见任何冷意,似笑非笑道:“这可真是一个方便的魂钉呢,菁雪姑娘,你有一个好母亲。” 牧菁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说实话,娘亲她未带过我,我本对她十分陌生,不过亲情这种东西当真是奇妙得很,得知她原来为了我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苦,我便觉得有娘亲疼爱的感觉真好。” 陵天苏笑得两眼弯弯:“是啊,真好。” 见他笑容迷人,牧菁雪几欲晕过去,她红着小脸道:“那陵少主,可愿等菁雪功成名就的那一日。” 陵天苏面上笑容渐渐淡去,睨着牧菁雪道:“等你功成名就?本少主如今已是长幽之大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你尚未正身便妄想本少主来等你,日后若是得了一身荣誉,岂不是还要坐到我头上来?” 牧菁雪忙道:“不会不会!菁雪怎敢。” 陵天苏冷冷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不敢?你北族暗中图谋此等大事,最后将本少主都算计进去了,跟我说不敢?这场谋算关乎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人,一纸婚约,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欺骗,我说过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牧菁雪面色煞白,逐渐镇不住他。 陵天苏目光透着薄凉的血色,冷酷无情,不带一丝信任的情感。 “让本少主等你,那菁雪姑娘是不是也应该拿出相对应的诚意来,这种说一般藏一半的对话方式,可当真是让人愉悦不起来。 我只知你能夺来牧子忧的命格与血脉,可还是不知这命格与血脉有何特殊之处,空口白牙地就想要我等你,未免也有些太不将我发在眼底了吧。” 牧菁雪被他步步紧逼,看似被逼入至了悬崖绝境,实则却是不知自己早已坠入深渊。 区别只是在于,此刻尚未坠得更深罢了。 她小心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眼前少年那探究的眼神,不知怎的,就跟着了魔似的,步步深陷。 “若……若是菁雪对陵少主坦诚相待,少主大人,可愿待菁雪一辈子好。” 陵天苏唇角微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说:“这是自然。” 牧菁雪开心地起身抱了他一下,说道:“我听我娘说,我们北族当年因为与本族发生分歧,自建一族,引来天狐震怒,从而降下诅咒,那诅咒便是对于北狐一族出生的幼狐而言,十名幼崽,必有六名没有本族图腾,下场要么是被家族放养,要么便是遗弃。 我比那些生来没有族腾的孩子还要命苦悲惨,我在娘胎之中,便已夭折,是娘亲以自己的元力强行为我吊着一口气,因为只要我死掉,便会坠入无间地狱,苦受折磨。 娘亲与爷爷都不想见我这么痛不欲生,便耗费极大的代价,请来鬼王枢魂钉,在怀我之际,便在族内寻觅合适的替代祭品。好在,我在身负诅咒的同时,也得到了上苍的庇佑,北族封印冥族的一道封印松弛了,在那把黄金古剑的尽头生着一枝奇木。” 牧菁雪笑容庆幸且开心:“我想我是极为好运的,创世时期,圣山之上唯一仅存的扶桑神木原来一直落于我们北族的疆土之上,扶桑神树又称奇木神树,内含天地木精火源,圣山被封印之时,有神族来犯,意图夺得扶桑神树的木精火源。”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偿还
牧菁雪诉说着古老的往事:“山中圣兽,九尾天狐,为了守护住圣山最为重要的遗产便将那木精火源吞下,跨越九重天,无尽冥海,烈火焚天,最后被神族所伤,化作一枚种子,落入人间,被封印在尘土之中。 再便是几百万年过去,吸收天地之灵生出古树奇木,当世之人辨不清神树来历,只知灵气充沛,便用以镇压冥族残党。 后被爷爷与娘亲意外发现其来历,娘亲说,此乃天意,若是吞噬这木精火源,无异于能够同时拥有九尾天狐的能力甚至还能够获得扶桑神树的神奇力量。 开天辟地,汲取后土之力造灵,那都是信手拈来之事,届时,我便是如同创世之古老神氏一般的存在。 娘亲毫不犹豫地劈开古树,却发现吞下扶桑神树木精火源的九尾天狐始祖,变成了一名女婴。 娘亲只好另生一计,将女婴一魄剜出,藏入自己的胎腹之中,娘亲那会儿嫌弃爹爹窝囊无用,便没有告知真相。 只不过好事多磨,娘亲五形属土,体质与那木精火焰相冲,修为已经强压不住体内的那一魄之力。 唯恐被外人看出破绽,便与爷爷共同商议,说她是勾结外敌,罪无可赦,故而才被被打入冰窟之中。 实则,这么多年,她都是在冰窟之中镇压那一魄之力,而我能够得以续命,也多亏了娘亲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有这枢魂钉的力量维序着我与牧子忧之间的联系,她每每修行破境而获得的力量,皆要分予我十之**呢。 九尾天狐始祖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山中圣兽,这般天赋都可比拟上界天神了吧,真期待我接替她命格的那一日,会绽放出怎样的荣耀与风采来。” 牧菁雪眉眼间端得是一副洋洋得意,受别人的成果这般理所当然。 陵天苏眼帘微垂。 他的子忧日益刻苦修行,却不知有人每日盗取她的修为。 不过是十之一二,她便能够有今日这般成就。 再反观牧菁雪,盗取了她十之**的修为,却碌碌无为,仍在凝魂境打滚攀爬。 想要获得更多,不会去自观照身。 不懂如何去打破自己悲惨的命运,而是想着如何将旁人的命运夺来,将悲惨冠在她人身上。 这对母女,也就这点大的出息了。 “菁雪小姐能够全盘相告,天苏不胜感激。”陵天苏微微一笑,挣开她的拥抱。 “不过今夜之事,想必你的娘亲必是不同意你这般随意告知于我的,日后,我便详装不知,你也莫要同你娘亲多说。 如今你修为尚弱,若是急于求成吞噬九尾天狐命格,你这副身子怕是遭罪不住,你既然诚心倾慕于我,天苏自然投桃报李,也要回馈一二。” 说着,陵天苏一指点出,落于她眉心灵台间:“我将北族图腾分化一道于你,你加以炼化运用,再配以我传授与你的化身诀,想必不出十日,便可达成梦想。” 牧菁雪感受到了这一指之力非凡的力量,还有那狐族纯正的图腾力量,仿佛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生机与奇迹。 在配以陵天苏对她不再自称本世子,而是亲昵的自称‘天苏’。 她更是不疑有他,深信今夜果然没有白来一趟。 “多谢陵哥哥对菁雪这般费心费力,菁雪定然不负陵哥哥的期望。” “嗯,夜深了,且回吧,莫要让你娘亲担心了。” 牧菁雪满心欢喜与期待的离开了。 朔风凛冽,大风摇撼着大树枝叶簌簌作响,声音好似夜下的妖魔在低沉咆哮。 直至牧菁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下,陵天苏才缓缓解下自己的外袍,随意扔弃与风雪大梦之中。 风雪裹着猎猎轻衫长袍,无火**卷边燃烧了起来。 陵天苏一袭单衣,显得格外单薄,立于雪地间,狭长锋利的狐狸眼眸,湛蓝深邃的瞳被风雪烧远的火光照亮,整个人被暗夜风雪一衬,显得他有种妖异丛生的诡异。 他缓缓伏下身子,掬了一蓬清雪,将手掌搓拭干净,正欲起身间,洁白的雪地间忽然多了一道影子。 耳侧的风声忽然安宁了几分。 一把青色竹骨伞撑在了他的头顶上方,眼前,是一尾摇曳着白色流苏的衣摆,衣摆之下露出压云坠雪的一截白靴。 陵天苏抬起眼眸,看着撑伞的女子,伞面上依稀坠着潇潇竹叶的浅纹,伞下是一张若玉精致的白皙容颜。 朝露般的眸子盛着情,晕霭着温柔的目光,无言地望着他,周围的明灯月光在这一刻都变得有些模糊迷离起来。 “子忧。”陵天苏眼眸深了一瞬,随即狐狸眼眸弯了弯,念出她的名字。 牧子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随着他的高度缓缓蹲下了身子,屈起指节在他脑门上敲了敲,簌簌白雪萦绕着伞缘飘坠萦舞,两人就蜷在伞下的小世界里。 她也眯起了那双朝露般的眼眸,笑道:“败家的夫君,一件新衣服说烧就给少了,世子了不起啊,世子就可以随便败家了?” 此时夜寒,风雪大作。 陵天苏往她方向靠了靠:“冷……” 冷个屁。 牧子忧好没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见他往冰狱里来回跑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喊冷。 这会儿小风小雪的,就成了孱弱公子爷,知道怕冷畏寒了? 虽然清楚这一点,但见他就穿一件里衣,衣衫单薄,在伞下故意缩成一团的模样,牧子忧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也朝着他靠了靠,将他抱紧了些。 陵天苏全然不知过分为何物。 得寸进尺,变成一只小狐狸往他怀里钻,挤进一片绵软丰润之地,两只爪子从她胸口衣襟里伸了出来,替她捧着伞,抖了抖尾巴,笑得一脸讨好:“我给子忧撑伞。” 两眼弯弯,笑得跟狗腿子似的,哪里还有方才对待那狐族少女时的冷戾霸气模样。 牧子忧被他毛手毛爪的小动作蹭的面色红红:“色狐狸,你往哪钻呢?” 见她伸手来捉自己,陵天苏圆旁的小脑袋往柔软之地里躲了躲,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她的肌肤间,含糊不清地拍着马屁道:“子忧长大了好多啊,挺好挺好。” 不像苏邪,怎么养都养不大。 愁…… 牧子忧羞恼之余又隐隐有些得意,朝他摊了摊手,哼哼道:“手凉,给我暖暖手。” 陵天苏十分听话的露出两只尾巴裹着她的手。 “你们倒是玩得挺欢。”骆轻衣倚在门口,抱着剑,摸了摸眼角的泪意,神色不愉地看着一人一狐狸:“洋葱……好辣。” 牧子忧眨 了眨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 陵天苏也盯着她瞧。 骆轻衣微微偏开视线,看着雪夜之下,衣袍卷烧的那一点余火,说道:“不错,是我让子忧在暗中旁听的,方才你们的对话,都听见了。” 她知晓,此事无解。 无解的残酷真相,纵然聪明如他,在这事关牧子忧,也会无措彷徨,不知如何开口。 与其让他苦结纠缠,倒不如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事到如今,对于子忧,是不需要什么善意的谎言了。 对于今夜发生的一切,牧子忧表现得十分平静,平静地有些不可思议。 更是性子淡然如水的骆轻衣,对于方才牧菁雪的一袭话都感到了生气愤怒。 可是在牧子忧身上,她感受不到这些情绪。 白衣轻摇,牧子忧怀中踹着一只小狐狸来到屋檐下,将伞上雪花抖落收好,倚放于墙,她盈盈一笑,道:“是啊,都听见了呢。” 骆轻衣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冷淡:“这北族,不待也罢。” 陵天苏脑袋轻拱,爪子轻挥道:“嫁鸡随鸡,嫁狐狸随狐狸,不待也罢,金窝银窝不如咱们的狐狸窝香,你说对不对轻衣?” 骆轻衣好没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狐狸,睡什么狐狸窝。” 牧子忧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狐狸脑袋,呲牙道:“对啊,轻衣不睡狐狸窝,睡狐狸就好了。” 骆轻衣:“……” 陵天苏:“……” 三人返回屋内,熏炉以灭,案上炭火正温着热茶,陵天苏从美人乡中跳了出来,化作翩翩公子模样,给两人亲自倒满茶水。 骆轻衣看着他递茶过来的手,有些嫌弃:“你这只手摸了那个女人的下巴。” 陵天苏笑道:“用雪洗过啦。” 被那女人抱过拉过的袍子也烧了。 骆轻衣这才端来热茶,捧着暖手,温暖的雾气将她眸子蒸的有些朦胧,却不如以往那般平淡沾染,带着些许冷意。 牧子忧趴在桌面上,滚着桂圆花生玩,眉眼安宁。 屋内一时无言,微妙得有些安静。 陵天苏看看骆轻衣,又看看牧子忧,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是,听到牧子忧出声说道:“天苏,你给牧菁雪身上种的是什么?” 陵天苏方才还含笑的眼神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变得无比淡漠,道:“没什么,一个身怀诅咒出生的人,虱子多了不怕痒,我不过是用妖族族腾又为她添了一道诅咒罢了。” 骆轻衣问:“什么诅咒?” 陵天苏上下嘴唇轻轻一碰,语气很轻,却透着一股子无情:“剥魂裂魄咒!”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千帆过尽,揉揉眼
骆轻衣将手中热茶放下,从坚果盘中剥了一颗白溜溜的松果,喂入牧子忧的口中,她淡淡掀眸:“以牙还牙。” 陵天苏敛眸轻笑:“以眼还眼。” 剥魂裂魄咒,是一种极为残忍的妖族咒刑。 族腾赐印可不仅仅只是能够给人带来眷属与庇佑,同时也可以为人带来诅咒与刑罚。 同为狐妖一族,效果尤为显著。 当然,赐予族腾没有那么简单,若非真心归顺,全心信任,这族腾的力量也不是那么简单能够印在旁人身上的。 陵天苏只给两人落下族腾印记。 一个是慕容衡。 一个就是这牧菁雪了。 只是二者之间的差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慕容衡为他眷属。 而牧菁雪却是为他掌心中的囚奴。 慕容衡能够通过族腾的加持力量,从而引导利用陵天苏体内的妖力用以修行变得强大。 陵天苏修为越高,身为第一族腾眷属的慕容衡,瓶颈便越高。 再通过自身的天赋与感悟,甚至能够同步运用陵天苏的一些特殊妖族能力。 例如最基本的妖族肉身那强悍的恢复能力。 例如陵天苏的御雷之力。 至于牧菁雪,陵天苏的境界越高,妖族图腾便越圆满,撕裂魂魄的痛苦便越恐怖,待他一念之间,引动剥魂裂魄咒,便可将她的魂魄撕裂得如碎纸雪花一般。 北族这对母子,不是喜欢将别人的魂魄剖分出来吗? 那他也叫她尝尝这份痛苦好了。 轻衣说,这北族不待也罢。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陵天苏却没有想过,要就这么结束。 他陵家的狐狸媳妇儿,可不是送到被人刀口下给人这般欺负的。 “剥魂裂魄术,对于子忧的那一魄可有影响?”骆轻衣忽然问道。 陵天苏慢慢垂下眼睫:“不会。” “我会在此之前,将子忧遗失的那一魄夺回来。” 牧子忧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困了。” 她两手张大,对着陵天苏道:“夫君抱我上床睡觉。” 牧子忧极少会主动喊他夫君,多数时候,都是亲昵地喊他天苏。 陵天苏过去将她打横抱起,脖颈一紧,却是被牧子忧用手臂紧紧圈住,她将脸颊抵在他的胸口间,自言自语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也要来惦记着我家夫君,好气啊。” 陵天苏低头看着她,轻声问道:“只是生气?” 牧子忧两条腿蹬了蹬:“不然呢,说什么同你定下婚约的是她不是我,她的那只狐狸脑装的都是些什么啊,说得好像当初她是少主的话,你就真看上她似的。” 陵天苏深以为然:“是啊是啊,看不上的呗。” 牧子忧一脸狐疑:“这般肯定?” 陵天苏一边朝着床榻上走去,一边挑眉笑道:“没办法啊,谁让我是一只色狐狸呢,那牧菁雪丑!实在是太丑了! 我瞧着她那尖嘴猴腮的模样,怕是化形 的时候,没化好,狐狸的嘴脸轮廓都还在,我便瞅着吧,她当人不好看,做狐狸怕是也丑死了。 若那会儿同我有婚约的是她,狐奴爷爷怕是连北疆都给我省了一趟去。 哼,一只化形都化不好的丑狐狸哪里有我家子忧这么好看,子忧当九儿好看,做狐狸也好看,当初化作漠漠的时候,也好看。如果说非要在牧菁雪和漠漠之间选一个,我宁可选好看的漠漠,当断袖算了。” 一系列不着调的马屁让牧子忧顿时眉开眼笑,开心地也跟着一起泼污水。 “就是就是,那只母狐狸不好看,我听族里人说,她尾巴是秃的,咯吱窝窝里的毛比浑身上下的毛加起来都要多,夏天她都不敢穿太薄的裙子,我做狐狸都是香香的,她有狐臭。” “哎呀,那可真是太可怕了,她方才还抱了我,子忧你快闻闻我,身上臭不臭。” 牧子忧装模作样地捏起小鼻子:“臭死啦~今晚我不跟你睡了。” 陵天苏果断打了一个转,朝着里头隔间的浴屋走去:“走走走,子忧快点陪夫君我泡个澡。” 骆轻衣被这两只狐狸的一番言论惊得是目瞪口呆。 那牧菁雪的确是可恨了些,讨嫌了些,但好歹是妖狐出身,虽说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到了你们两个人的口中,怎就变得如此不堪了。 当她走近里屋的时候,便瞧着两只狐狸正在没羞没臊地一起泡澡澡。 骆轻衣一时头大,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问道:“子忧,那牧雅诗骗了你,除了生气,你不在意难过吗?” 正趴在浴桶边缘,享受着陵天苏给她洗头揉泡泡的牧子忧眼睛眯了眯,这一次,面上的打闹笑容却是渐渐散去了。 当她睁开眼眸时,眼底的情绪散去,朝露般明亮的眼睛化为深不见底的幽潭渊色。 她将手肘支在木桶边,托腮凝视着骆轻衣,眼底全无了笑意:“或许会难过,但已经不值得去在意了。小时候,我十分羡慕族里有娘亲的孩子,她们的娘亲回背着小小的狐狸,去雪山看雪,堆雪人,将小狐狸用雪裹起来,说来年便能长出好多好多狐狸来。 北族雪寒,极是难熬,可我看着她们,便觉得这是唯一可以期盼的乐趣,可这世道有时候就是如此有趣,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到头来却发现,因为是空无缥缈的,所以才一直不得。 我对于她的记忆是浅薄的,印在心中的执念也仅仅只有‘娘亲’二字罢了,这些年无一不期盼着,我的‘娘亲’能够获救,这样我便能同别的小狐狸一般,在冬雪之季里,被娘亲背着上山看雪。” 只不过,后来日复一日,她化形了,也逐渐长高,是一个大孩子了。 她便知晓,而是憧憬的梦境乐趣,是无法实现了。 她已经过了该遗憾的时节。 如今,千帆过尽,经一场大梦。 梦中千山白雪,满眼青花。 若能见故人归,自是喜不自胜。 可若故人是陌路,揉揉眼,醒过来便是。 沉浸在噬人甜美的幻想之中,无异于饮鸩止渴。 毒药虽甜,却是致命。 根扎在伤口中的毒刺虽深,用力拔除时固然会撕心裂肺,伤筋动骨的疼。 可是她已经是有了夫君的狐狸啊。 她的夫君,是可以陪她翻山越岭,两相依偎数星星,一壶好茶至天明的那个人。 两相比较,年少时的梦,便无足轻重了。 牧子忧轻轻一笑,道:“可我没有娘亲,撒娇不能找错了对象。” 骆轻衣低头无言,眼睫长长洒落出一道阴影,观不得半分神采来:“可还是,会难过啊。” 牧子忧顶着一头的泡泡,无奈一笑:“好吧,我承认,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不过轻衣你若是能来陪我一起洗澡,给我洗尾巴的话,我就不难过了。” 骆轻衣眼眸睁大,啐了一声:“发什么魔怔,你不是有夫君吗?找他撒娇去。” 陵天苏也盯着一头泡泡,两只狐狸耳朵动啊动,很是无辜地摊开双手,说道:“子忧六条尾巴,我就两只手,哪里洗得过来。” 若说今夜没有郁闷的心结,那是假的,牧菁雪不仅觊觎她的身子,还觊觎她男人的身子,多年一场梦,皆是镜花水月的泡影。 谁也不是天生而来的坚不可摧。 有那么一瞬,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内的空空如也。 不疼,就是有点空。 身份是假的。 名字是假的。 父母都是假的。 她是圣山上的初始九尾狐,开天辟易的第一只古老圣兽,有着恢宏的历史,她漫长的生命见证着圣山的陨落,九州的分合。 可是,这些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啊。 牧子忧捧着心口,可怜兮兮地看着骆轻衣:“不可以吗?” 骆轻衣眼角抽抽,看了一眼支颐惬意的陵天苏一眼,心道你确定三个人一起洗澡,明日我们两个人还能够走得动道儿? 你这是送羊入虎口啊。 没辙。 谁让这只母狐狸的眼神太勾人可怜了。 骆轻衣将剑放下,慢慢吞吞地蹭了过去。 于是,两人的泡澡时光,变成了三人。 好在这浴桶甚大,容纳的下五六人,空间倒也不挤,省的了一些挨挨碰碰。 饶是如此,骆轻衣仍觉面如火烧,一屁股坐进来的那个瞬间,她便后悔了怎么办。 她是叶家黄侍,自由受到良师的教诲,礼节的熏陶。 纵然知晓自己有一名身份尊贵的主儿,可过往她从未想过要以身侍奉主君,一心知晓履行严守自己身为黄侍的医者职责,哪怕为君赴死,也绝不推辞。 结果…… 她被喂了一口糖,陪着世子爷喝了几场花酒,看他受了几次伤,被赠了一柄剑。 稀里糊涂的,一颗心就这样被偷走了。 她成了世子妃,行了夫妻之礼。 共浴也好,喂粥也罢,纵然羞愉,那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穿好衣衫,她便又是那位严守礼节,自律不乱的医者黄侍。 何曾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日,同一只狐狸精与自己的夫君共浴。 更过分的是,还得给这只小狐狸精洗屁屁,揉尾巴? 陵天苏与她一人手中捧着一只狐狸尾巴,抹着香香的熏皂,搓揉出了一掌的小泡泡。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娘亲~
牧子忧则是像一个小祖宗似地趴在陵天苏的胸口间,眯着被雾气熏暖的眼睛:“小骆呀,给我背按按摩,嗯,要软软的按。” 她声线华丽慵懒,如此雪前月下听了十分要人性命。 身后顿时传来骆轻衣无奈的声音:“喊谁小骆呢?” 陵天苏憋笑不语,双手抱着子忧的腰肢,被水润泡着的肌肤十分柔软嫩滑。 牧子忧小脸红红,悄悄将藏在水底下的小脚丫子拿去勾了勾他的尾巴,脚趾勾缠,打着圈圈。 陵天苏目光轻轻睨来,狭长的眼睛带着一丝子夜妖狐的危险。 看着好像想吃人。 牧子忧赶紧松开她的尾巴,不敢再多加挑逗。 三人一起洗澡也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别看她现下慵懒轻松,实际上,却是看都不敢多看骆轻衣一眼呢。 她伏在他胸口间,哈着热气说道:“我可是圣山上最了不起的九尾天狐,比世界上所有的狐狸年纪加起来都要大,叫轻衣一声小骆一点也不过分。” 看着她滴溜溜打着转的大眼睛,陵天苏就知晓她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当年北族一行,他可算是知晓他这小媳妇儿清冷的外表下,可是藏了一肚子墨水,腌儿坏着呢。 今夜受了委屈,还不得使使坏,来解一解这委屈。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软软的给你按摩背,是怎么个软软法子?” 牧子忧笑了笑,她家夫君果然上道得很。 纤细的手臂忽然勾了上来,缠在陵天苏的脖颈间,她颠儿颠儿起身子,半跪在水中,这样一来,腰细臀俏,一览无余。 比起当年那副少女身子,他家子忧真的是长大了,软软的身子便紧紧贴了上来。 胸口贴着他,可劲儿蹭啊蹭,朝露般的眸子晕霭湿红,湿漉漉的发丝濡落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凉。 骆轻衣羞然大怒,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她要尥蹶子不干,不伺候这坏心眼的小祖宗了。 见她要逃,两只小狐狸精的尾巴都缠了上来,将敬守礼律的骆大黄侍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陵天苏一手揽着小狐狸的腰,一手撑着下巴,狐狸眼失笑非笑地看着骆轻大黄侍,牙齿尖尖,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小狐狸则是抱着他的肩膀,侧过半张绝俗美丽的脸来,朝露般的眸子如雾里看花,春意朦胧,弯唇一笑间,狐狸小奶牙也露出尖尖一角。 这该死的夫妻相! 骆轻衣羞恼道:“我就不该心软哄你这只狐狸精。” 陵天苏笑道:“软软地哄狐狸,挺好。” “世子殿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了!呀!这谁尾巴,老实一点,别乱钻啊!” 陵天苏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牧子忧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两只小狐狸异口同声道:“轻衣你就从了吧。” 骆轻衣决定在明日饭菜里,放十斤寡人丹给她家的世子殿下吃。 她含着屈辱的泪,很有气势地瞪了这两只狐狸精一眼,说着很怂的话:“蹭……蹭多久?” 见她屈辱委屈的样子,牧子忧忽然觉得今天从牧菁雪那受来的屈辱顿时一扫而空,好 快乐啊。 狐狸相公家的轻衣,果然好好玩儿。 …… …… 一夜无眠,风雪无声。 天光微亮,北方的天,仍自灰蒙蒙一片,厚重的铅云之中,有着几颗倔强的星辰不愿被天光吞没,在厚云之中闪烁着微光。 骆轻衣从疲惫中醒来,偌大的暖帐显得有些空荡,酸软的腰肢正被一只纤细的手臂圈禁抱住,此刻意识半昏半沉,尚未缓过神来,她怏怏无力,懒得动弹,秀美的墨眉低蹙间,下意识地去寻昨夜那个温暖的怀抱。 她挣了挣腰间纤细手臂的圈缚,强忍着身体间的酥意勉强翻了一个身,睁着惺忪朦胧的眼眸,朝右边一侧摸索过去。 因为昨夜余温,纤细的指尖尚未透着几分余韵的湛湛粉意,她模模糊糊地摸索轻呢:“世子殿下……” 温热的手掌很快触碰到一个劲瘦结实的胸膛,肌肤微凉,掌心手指相贴间,仿佛在抚摸世间最好的玉石。 正好可以为她散散热。 她咕哝着含糊不清的梦呓,红晕未散的脸颊也正想朝着她的胸口贴靠过去。 就在这时,额前温热,贴上一个温暖的唇。 骆轻衣豁然睁开眼睛,脑子里的昏睡沉沉之意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额间的吻一触即分,一睁眼便瞧见她家夫君早已醒了,眸色清明温柔,半侧着一副身子,支颐着侧脸,正似笑非笑地得盯着她瞧。 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染着纵欲后的懒散与潮湿。 骆轻衣这才反应过来,她睡着的不是黄侍卧房,而是他的世子榻。 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撑在他胸膛上的手,腕间还有着细细的红痕勒印,一张脸顿时烧红得厉害。 回想起昨夜发生种种,她觉得身子都要软化成一滩泥了,耳边如落了一道道惊雷一般,轰劈得她全然不知方向了。 真是的! 都怪那只母狐狸,太能装可怜了。 她自己心里不舒坦,便想见她也丢脸起来,竟然用绳子绑着她让她被坏狐狸欺负。 折腾了一整夜,绳子绑得倒是不疼,勒痕红印子都是自己挣扎时弄出来的。 所以看着有些凄凉羞耻。 不仅仅是手腕,身上也有…… 昨夜是她哭得最厉害的一夜。 世子殿下非但没有收敛,因为有那只小狐狸在一旁助兴,反而还变本加厉。 “哎呀,轻衣脸红了,我给轻衣凉凉身子。”她家的世子殿下每次在行完房事,都像一只黏糊人的小狗仔子似的,一抓住机会就要凑到跟前来抱抱蹭蹭。 骆轻衣被欺负惨了的怨气未消,双手撑在他的胸口间,将他用力推开,用一种控诉般的眼神蹬了他一眼,目光凉幽幽地,然后慢慢缩进被子里蒙上脑袋。 被子里全是暧昧的味道。 这两只可恶的臭狐狸啊! 被子下的世界虽是全黑的,不过以骆轻衣的修为,如观白昼般清楚,以至于左边那母狐狸精地身子也一览无余,两人肌肤间皆是引人遐想的痕迹。 骆轻衣恼极了,伸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 拧了一下:“世子殿下再胡乱,我便喂你一口寡人丹,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被子外传来吃痛的低呼声,他甚是难过:“轻衣,太阳晒屁股了,再睡,我可就要陪你一起睡了。” 骆轻衣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怒瞪着他,磨牙道:“还望殿下能够节制一二。” 陵天苏老实巴交地正坐好:“好的,我知道错了。” 下次继续犯错就是了。 骆轻衣拿她没办法,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好似想起什么,气势忽然弱了不少,目光游离,小声道:“这……这次当属哄哄子忧,她开心便好了,下……下次不许再用绳子绑我。” 陵天苏伸手笑着揉了揉她腕间的红痕,指力流转间,将红痕抹消:“真是的,昨夜子忧分明绑得不紧的,轻衣自己扭得动静太大了,压都压不住,手都磨红了。” “你还说!” “唔……已经早上了吗?”手臂搭放在骆轻衣腿间的牧子忧醒了过来。 她揉着湿润惺忪的眼角,一头美丽的青丝秀发睡得凌乱而蓬松,被缘从她柔滑如脂的肌肤间滑落,露出一副玲珑有致的娇躯,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 随着岁月的增长,昔日的少女褪去青涩,如今回首倾看间,之间那一身风光灼华的妩媚,魅惑天成的面容,无不彰显着她正是传说中的始祖天狐。 犹如淡烟古墨勾勒出来的妖娆与美丽的象征。 灼亮的黑眸缓缓睁开之际,被晨光一衬,显得如渊似海。 她懒懒伸腰,天光白雪,暖暖的初晨之光透过窗棂,如纱如雾地洒落静室内,光斑浮游萦绕着傲人的身姿,白皙的肌肤。 眼角湿红,星星点点的红梅坠雪,妖绝不可方物。 她偏头朝着两人笑了笑,面容晕红带着几分初醒的羞:“早上好啊。” 骆轻衣一时无言,忽然觉得子忧与往昔有些微妙的不一样了。 陵天苏靠着软枕,眼底勾出丝丝笑意:“赶快起来穿好衣服,想必要不了多久,北族的人就要上门来做戏了。” 这句话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三人穿戴整齐,桌案上有陵天苏早早起来就熬好的扇贝虾仁粥。 正悠闲慢慢地喝着粥。 一脸病容的北族族长夫人就来到了这间小院。 身边还随着两名贴身伺候的年轻狐族少女。 其中一位少女正像陵天苏投来隐晦的脉脉目光,正是牧菁雪。 族长夫人一脸病容,步伐不稳,想来是急心见到自己分别多年的‘女儿’,方可下榻,便急匆匆地赶来相望。 尚未等她走近屋舍之中,隔着空敞的大门,牧子忧便看见那道记忆中熟悉又遥远的身影,正撑伞朝她行来。 见到牧连焯并未同行而来。 牧子忧眸光微涟,目光深邃几许,但很快便被一种激动愉悦的情绪却遮掩替代,她将手中碗勺放下,百转千回的喊了一声:“娘亲~” 便如幼鸟归巢一般,一路疾跑,跌跌撞撞激动难耐地扑在了牧雅诗的怀中,无比激动雀跃,仿佛孑然独行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仿佛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一盏明灯,双眸里的眼泪说坠就坠,在牧雅诗苍白无措的神色下,她直直地扑进牧雅诗的怀中。 母女重逢。 画面感人。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北山苦寒
只不过,小狐狸好像过于激动难以抑制了些,开心得就连周身的元力都有些动荡不稳。 而牧雅诗魂魄肉身分离多年,又被封印在那样的寒冷绝地之中,能够下床行动已是艰难,身体虚弱绵软得厉害,可为了大事不得不强忍痛苦来此一趟,献献亲情。 哪里经受得住牧子忧这没轻没重的一扑。 牧雅诗只觉胸口被一块巨石砸过,眼前蓦然一黑。 一口鲜血从口中飚出,一去话都尚未来得及说,在陪同的两名狐族少女惊呆的目光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仰倒摔了下去。 好巧不巧,白雪所覆的地面其实并非平整光滑的,后脑勺磕撞下去的那个地方,恰好有一块尖锐的棱石。 噗的一下! 令人压碎的破骨之声响彻在了漫漫无声的白雪天地下。 牧雅诗还尚未来得及对自己分离多年的女儿说上几句心酸的挂念问候之言,眼皮一翻,哼都哼不出来,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皑皑洁净的雪地间,染淌出好大一片的鲜红之色,蜿蜿蜒蜒如小河流淌。 牧子忧诚然一副没有察觉到‘娘亲’的异样。 完全沉浸到了自己悲伤、失而复得的情绪之中,伏在牧雅诗的身上,嘤嘤嘤地低声哭泣。 一边哭一边蹭着她的身子,一副‘我终于也是有娘亲的狐狸了’的样子。 可是,她似乎‘忘记’了。 刚从冰狱牢笼释放出来的壳子,十分脆弱,因为一身妖骨都被冻脆了,需要以神魂静养数年,方可将养大好些。 可如今她放归不过一日。 牧子忧脸颊在她身上蹭蹭伞下,咔咔咔地,就生生传来五根肋骨裂断之声。 昏迷之中的牧雅诗因为这痛苦都忍不住下意识地低低呻吟一声。 然而牧子忧恍然未察。 “小贱人!你在做什么!”牧菁雪气得面色涨红。 看到娘亲这副凄惨血淋的模样,她浑身直抖,眼神狠厉地就要去抓扯牧子忧的头发,想要将她提起开来。 不曾想,手指刚一沾及她的青丝秀发,指尖便传来针扎般的疼楚。 她惊呼一声,收回莫名通红的手指,惊惧的眼眸吮着泪:“你敢伤我?!” 牧子忧慢慢支起身子,眼眸微眯间,不动声色地瞧了昏迷过去的女人一眼,无人可见的角度里,她的目光不含任何情绪。 再抬首侧看间,眸光冷淡并不如何摄人得睨了她一眼,嗓音清冷如玉:“小贱人?你这是在说谁呢?” 一旁并不明暗理的狐族少女也是眉头低蹙,明显带着几分不喜与怨责地看着牧菁雪。 纵然少主不小心伤了族母,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出言不逊。 被牧子忧凉凉的目光扫中,牧菁雪心中蓦然一寒,这才反应过来,在真相并未公布于众之前,在外人的眼中,牧子忧仍是高贵不可侵的北族少主。 而她,只是一个无所依的狐族孤女。 怎敢在主前放肆! 牧菁雪如同被两人的目光逼至绝路,她朝陵天苏投去无助的目光。 这一眼望去,却是瞧见陵天苏正随着他的世子妃一同低头喝粥,全然一副没有发现这边凄惨血案的模样。 她无不委屈地喊了一声:“陵少主~” 狐族少女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牧子忧神色淡然,平静无言。 陵天苏看着骆轻衣安静地喝完碗中的最后一口粥,他笑着取出一张帕子,将她唇角擦拭干净。 再当他抬起头来,目光远望过来时,面上笑意深深,可为她擦嘴时眼底的那种温柔之意却是消失不见。 他呀了一声,面色吃惊惶恐,语气却是漫不经心,带着几分薄凉的冷情:“伯母流了好多的血,菁雪姑娘还不赶紧将伯母扶进来休息止血。” 牧菁雪心中委屈。 明明是这个小贱人将她娘亲弄伤的,可是他却指使命令她来照顾搀扶,难道那牧子忧闯了祸,便什么事都不用做吗? 虽是这么想着,但不论是出于身份,还是命令,她都不能够拒绝。 …… …… 当牧雅诗幽幽转醒过来的时候,脑袋已经被包成了粽子,又厚又重。 一路缠绕在了脖颈间,伤口中也不知涂抹了怎样的药膏,粘稠湿冷,还带着一股子恶心人的味道。 像是冬天冷却的猪油膏,包在后脑勺中,厚厚一层,正顺着脖子一路往下流。 总之感觉很不愉快。 她抬起手臂时,还发现自己肋骨也断了五根,躺在一张藤床上,一动就裂骨得疼。 牧雅诗心想,竟是伤得这般重,难不成牧子忧已经知晓了她的用意,下手如此决然狠辣。 心情蓦然一沉,眼眸阴郁之间,却是看到牧子忧正伏在藤床上哭得梨花带雨,自责不已,见她醒来,忙不断的解释: “娘亲,娘亲,你可算是醒来了,我方才伤了娘亲,真是罪该万死,可我不是故意的,一想到能与娘亲重逢,我心下激动得不能自已,全然没有顾及到娘亲的身体,是子忧不对,娘亲不会怪子忧吧?” 听到这番解释,牧雅诗神绪不由松缓下来。 原来是这样。 倒也难怪了。 这孩子早些年,便黏着她,渴望亲情与呵护,当年她被打入冰牢,小小的北族少主哭得撕心裂肺,亦如眼下这般。 如今时隔多年重逢,若是还能够冷冷静静,清清淡淡地,那才是真的出了问题。 见牧雅诗不语,牧子忧吸了吸鼻子,抬起那张纵使泪眼婆娑也难掩起半分倾城容颜的美丽。 饶是冷心无情的牧雅诗也不由观得眼前一亮,只觉惊艳非凡,果然不愧为传说中的九尾天狐始祖。 这副皮囊,怕是人间唯一的绝色。 只可惜,她能够为女儿谋夺来她的血脉与天赋,却是剥不来这一层皮子。 如若不然,她家唯一的小女儿,自然也就成为了天上天下的无双绝色,怕是配以神界威名圣渊的帝子,也绰绰有余了吧。 “子忧受苦多年,见为娘欣喜,为娘又何尝不是见子忧欣喜,又怎会责怪子忧。”她一脸慈爱,忍着痛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牧子忧一脸温情,大受感动:“娘亲此番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可要好生将多年的天伦之乐弥补回来。” “这是自然。”牧雅诗含笑点头。 九尾天狐于她尚 有大用,是她女儿涅槃重生最佳的祭品,此刻自是不宜撕破脸皮,给予最好的温情,再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方可一刀毙命。 对于强大的猎物,剥夺吞食的方法,无异于温水煮青蛙。 牧雅诗沉默了片刻,忽然,眼底染上一层悲凉:“南北两族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昨夜我皆从夫君那里知晓了。老族长他也……唉,此事都源自于老族长心中难灭的心魔,被冥族所蛊惑,故而造成今日这番局面。” 牧子忧停止哭泣,眼神亦是悲凉,双眸之下有着光尘浮游,应得她的双眸有些神秘。 牧雅诗目光温和,将母亲的宽容与纵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虽说吾儿与老族长之间有着不可解的心结,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爷爷,为娘不去辨谁人是非,只是希望吾儿断不可因为家族血事,而与你的夫君心生隔阂。” 牧子忧腼腆一笑,道:“娘亲,我同天苏还尚未完婚呢。”说这话时,却是眼含期待地去看陵天苏。 知晓她是何心意的陵天苏憋笑沉着脸,将视线移开,一副无视不想再提的模样。 二人余光之中,却是同时捕捉到牧雅诗不露痕迹地微微翘唇满意的弧度。 当牧子忧一脸黯淡地收回视线,她唇角即可压沉出一副怜爱的模样,语气轻柔似水,润人心脾。 “天苏尚且年轻,有着一番大业尚未完成,婚姻之事,尚且不及,不过为娘听说吾儿如今……身怀有孕,不知可是事实。” 素来温和包容的面容间,这是却是变得有些严肃,目光隐忍沉痛,仿佛当真是身为人母,对于自己女儿未婚先有子嗣而怒其不争,苛责之意也是微妙的透着几分关怀的温情。 一副有怒却不知何处说的模样。 牧子忧垂眸不语,似是方才没能换来陵天苏的回应,暗自伤神。 在这飘雪无声天色里,牧雅诗眉眼间的神色变得深远了几分,她静了良久,纵是她是一只善于伪装情感的千面狐狸,在这一刻,也知晓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身为母亲,对于此事,说说不得,打更是打不得。 她想了想,若是自己的女儿牧菁雪与那少年私相授受,怀了身孕,她又当如何? 她想着,怕是要将那小子的腿给打折吧? 虽说他修为可观,又是南族正统继承人。 可是她的女儿,将来可是要成为九尾天狐的圣兽,配他足以。 岂能容他婚前放肆亵渎。 可眼下,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假货,而去得罪一名长幽境。 伤痛不再自己重视之人的身上,自然能够轻易做到眼不见,心不动。 如今,她唯一能够为牧子忧做的事便是,虚伪的心疼与关怀,她含笑朝着牧菁雪招了招手,道:“菁雪,我让你采的护胎灵药赶快取出来,北山苦寒,吾儿归家,可是要多常养身护胎才是,虽说你修为高深,但毕竟是要做娘的人了,可是不能大意。” (这几张为过渡章,小**要来了,而且姐姐清越棠也要登场了,要开始补坑了,感谢小可爱“许一生情缘念万里红尘”,“我兜里有糖的哦”的巨额捧场,“书友58864416”的巨巨额捧场。给大家推一本朋友的书: 《剑仙无敌》前缘尘世,禁忌来临,万界飘血,一位得到剑仙传承的少年,手拿三尺青锋,走上了一条血与骨的道路。 星空浩瀚,血海滔滔,白骨为舟,铸就剑道永恒……)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谋嗣
听到这里,牧菁雪的精神明显一震,眉眼间都明亮了几许。 她赶紧从空间戒中取出几盒灵药,封好盒口都掩盖不住灵药的清香。 她迎了过来,递给牧子忧道:“是啊,这几味药可是族长夫人亲手提笔写下让我去抓的呢,子忧姐姐你每日可要煎熬服用啊。” 牧子忧掀眸深深看了牧菁雪一眼,那目光极具穿透力,仿佛直视灵魂。 牧菁雪莫名意寒,仿佛有种里里外外都被看透的错觉。 就当她讪讪一笑,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便见牧子忧盈盈一笑,将那几盒珍贵的灵药悉数收下:“嗯,娘亲对我这般上心,重病之下也不忘关心女儿的身体,女儿不胜欣喜,此药,定然日夜按时服用,方可不复娘亲的一片苦心。” 见目已经达到,牧雅诗眼底间也起了一丝倦意。 头颅的重伤以及身体骨裂的疼痛,让本有着足够耐心演戏的老狐狸也不由想要早些回家,在自己女儿的服侍下,安宁养伤,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亲情与美好。 于是她低咳两声,本就十分憔悴的面容变得愈发凋零枯难。 她知晓牧子忧是个懂事上心的好孩子。 果然,牧子忧一脸关切自责道:“娘亲身体劳损得厉害,屋外大雪严寒,山路难行,不如就好生在此休息,也好让女儿尽心服侍,以尽孝心。” 牧雅诗顿时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心道我在你这尚未进门就差点去了半条命,若是长久在此住下,那岂不是直接归西。 哪里还有命在,能够看她女儿成长至强大,绽放出惊世的光彩来。 “咳咳!!”她连忙呛咳两声,道:“不了不了,虽说为娘也想与吾儿秉烛夜谈,只是此间距离药房实在太远,也无医者在旁看护,为娘这离魂之症最近是越发的眼中,需要日夜用药来镇,在本族之中,确实要方便不少。” 牧子忧一脸悲伤惋惜:“那女儿搬入本族之中,跟娘亲一起住,贴身伺候娘亲。” 牧雅诗面上微笑,心中气结!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不想同你一块知不知晓! 我要同我的女儿快活地将这十几年间失去的温情岁月补回来。 我还要暗自谋算如何为我女儿创下光明美好的未来,你若是时时跟在我身边,我还如何成就大事! 好烦啊! 牧雅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带着几分亲切的苛责:“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说不听呢,为娘的身子要养,你的身子难道就不用养了吗?我瞧着想来这么久,你同天苏都尚未说过一句话,是不是闹小脾气了,在担心娘亲之前,吾儿要先照顾好自己,吾儿好了,娘亲方能安心养好身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牧子忧无言以对,只是咬着唇,倔强忍泪的委屈模样,就像是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小孩,看得牧菁雪是大快人心。 在两名少女的搀扶之下,牧雅诗渐行渐远,最终,雪地间的三人脚步被风雪很快掩盖。 白雪平地,清明雪海,再也不见半分污人眼睛的脏。 那对母女两人一走,骆轻衣第一时间便取来那药盒琢磨去了。 陵天苏则是飞快地取来一个琉璃飞盏,递在牧子忧的唇边。 牧子忧抬眸静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脑袋一低,便十分难受地吐了。 吐完,她自嘲一笑:“天苏早上给我 盛的一碗好粥就这么浪费了。” 陵天苏为她轻抚后背,又给她递来清水帕子漱口擦拭,贴心细宠呵护,唯恐不周,唯恐自己动作大了,会让她难受。 他轻声说道:“吐吧,吐吧,吐干净了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牧子忧浅浅一笑:“好恶心啊。” 说完,她低下头去,绞弄着手指,轻声道:“可是这这件事,不由我来周旋,谁来替我,我都不会甘心的。” 陵天苏嗯了一声,又有些不放心道:“牧雅诗为人虚假,子忧断不可入戏太深。” 牧子忧唇角浅勾,面容有些苍白,眉目却是格外分明,目光清亮薄寒,哪里能见半分迷雾惘然。 她说:“折扇一合此书尽,入戏太深愚者为。” 愚者自愚,伤人伤心,却不知痛。 何苦如此。 她就是要活得清醒通透,纵然痛彻,但她之所爱的远胜于她之所痛。 所以这一局荆棘棋盘,纵使下得十指疮痍,鲜血落满盘,她也要继续下,并且,她一定会赢。 她捧着陵天苏的脸颊,用唇畔蹭了蹭他的鼻尖,笑道:“放心,我的小夫君,我不会沉沦于这场虚伪的迷雾之中,寒灯本无焰,敞裘冷无温,被拨弄的光景,还不足以乱我心神。” 陵天苏一把将她抱紧:“灯光焰火都给你,温暖给你,我也给你。” 牧子忧迎着天光望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往后的余生:“你待我好,我便万敌不可侵。” 因为恶心,牧子忧将早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不是因为孕吐,北族之人尚且不知,她早年服下了千年醉,如今肚里的孩儿还没有一粒种子大,再怎么反应,也不至于吐得这般凄凉。 故而,用灵药养胎,更是没有必要。 当骆轻衣将三个盒子打开,横陈放于桌面上的时候,她目光冷得几乎都快结冰:“送子罗!” 陵天苏翘着二郎腿,看似懒散的姿态也难以掩盖住他眼底的戾气。 他问:“送子罗,那是什么?” …… …… “娘亲,那送子罗当真能够不知不觉地咒掉那个小贱人的孩子吗?”牧菁雪正坐在母亲床头,贴心为她喂着汤药。 牧雅诗早已解了头上地重重束缚,族中有狐医为她重新上药包扎,就连肋骨的断伤也一一接好。 她面色苍白地卧靠在床头,享受着女儿亲手喂来的汤药。 自冰狱放归这几日来,她气色久不见好。 牧雅诗知晓,自己渡了一半元灵修为给了她,早已是折损了根基,而且错过了最佳的治疗养魂的时机。 雪上加霜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守住秘密,她甘愿领罪,受刑于冰窟之狱。 若无那颗牧魏特意为她寻来扶桑果,提前将她受损的妖魂蕴养其中,她怕是都撑不到今日。 如今这副脆弱的身子,虽说将养将养,勉强能用。 可妖魂的残缺注定让她的身体以至于寿元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不过幸好。 一切都来得及。 她还来得及将她最重要的女儿,扶上光耀的巅峰。 所以,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燃烧,助她展翅高飞。 一个为爱而狠毒的女人,连自己的身体妖魂都可以奉献牺牲,对于其他的东西,她自然更是不会有半分心软与犹豫了。 她目光宁静地看着牧菁雪,其中不似看牧子忧时饱含着明显的慈爱与怜惜,因为那是伪装出来的。 她的双眸深邃,又极为轻柔。 一个谋算了一辈子的女人,唯有再看自己所在乎的女儿时,目光中才会露出平和如阳光般的干净来。 似是注意到牧雅诗那让人心安温暖的目光,牧菁雪没由来鼻头一酸,正在对牧子忧的碎碎念也停了下来。 她怔怔地看着牧雅诗。 牧雅诗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日后,吾家菁雪是要成为九尾天狐的伟大存在,今日的算计,谋夺,皆是娘亲一人所为,与你无关,日后若是遭受诅咒也好,报应也罢,也合该落在我一人的头上。我们诞生于九尾一脉,本该视若神明供奉敬仰,如今行此作为已是亵渎大罪。” 牧菁雪张了张唇,不甘心地想要反驳什么,可当她看到牧雅诗流露出来的眼神时,话到了嘴边,便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牧雅诗端过她手中的药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眸光有些薄凉,又有些疯狂:“既是不容亵渎的圣灵,娘亲便不许你再出言不逊,毕竟日后,你是要继承她的传承力量,娘亲可以成为一个弑圣的罪人,但是你觉不可背负辱圣的名头,毕竟,你终究还是因为她,护住了这条小命。” 牧菁雪神色复杂,心中知晓她的娘亲为她付出太多太多,她心疼地扑进牧雅诗的怀里,动作很柔缓,怕撞伤了她。 她低声撒着娇:“娘亲不许我在说那个女人的坏话,我不说就是,日后我敬她,重她好了,反正她当少主这么多年,我也没少跪她,不差这一两回了。” “不。”牧雅诗语音平静得像是枯井里的风,带着几分幽然的摄意,她抚着女儿的脸庞,深邃的眼窝之中却是烧着辛毒的火焰。 她说:“我要我的女儿,日后再也不拜任何人,我要让那幽冥鬼司的人都知晓,我的女人可以打破自己的命运,你是踏在万疆枯骨之上的王,不是沉沦于炼狱之中的孤魂野鬼,圣山上的神灵又如何,娘亲会叫所有人都知晓,你不必她低贱多少。” “只要吾家菁雪好好的,娘亲不仅还要谋她的身,还要谋她的嗣。” 牧雅诗眼神之中俱是无情,声音寒凉,却莫名让人联想到悬崖边的秃鹫,凶戾噬人:“九尾天狐受了我族历年来的香火与信仰供奉,如今,这神坛之上,也该换人来坐了。既然利用了,那便心存敬意地利用个通透,压榨得一丝价值不甚,到那时,该跪拜的那个人,便是她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就这样?
起初,在牧雅诗得知九尾天狐身怀孕事时,不由眉头大皱。 放眼整个狐族,能够配的上她家女儿的英杰,也唯有北族那小子。 居然不借冥种外族之力,便在十八岁修行至长幽境大圆满。 如此天资,足以让她放下两族仇恨,对他刮目相看,可当良人,将自己的女儿托付于他。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女儿也倾心于他。 可是,这半路忽然得知,另有她人为他诞下子嗣。 得知这消息的一瞬间,牧雅诗只想一记送子汤,将她肚子刮得干干净净!半分不留! 直至后来,转念一想。 九尾天狐自创世而生,天地自生灵,是圣山之上第一轮初阳圣辉所化而成,从来不会与其它生灵交 配诞下子嗣。 世间狐族,皆是受她气息灵辉所罩佑,从而觉醒天狐之力,光是依靠那灵辉族腾的力量,便是不乏天才者成为一代妖王,横扫八荒。 如今,是由九尾天狐纯正血脉诞生的一尾圣灵,直接灭杀未免有些可惜。 若是诓以服下送子罗,便可借助着咒药的力量,日积夜累地吞噬吸收着她腹中孩儿的生命,从而结下一道罗核。 大事将成那日,在生剖出那罗核,便可炼成属于新一代,属于牧菁雪的信仰族腾。 届时,以九尾天狐之姿,拿下人间,受人间众生信仰臣服,那么牧菁雪便可彻彻底底地代替了旧的九尾天狐,成为新一代的圣山神灵。 牧雅诗淡淡道:“那送子罗,非同小可,并非一日之功能够成就,菁雪你记得隔三日便送一次药过去,不必亲眼见着她熬煮喝下,只需以我名义送去,那孩子珍视亲情,必然会一日三次不落得喝下,若是过于专注她喝下,反而会引来怀疑。” 牧菁雪嘻嘻一笑,道:“她珍视亲情有什么用,我的娘亲又不是她的,真期待她知晓真相的那一天,娘亲每日饱含关怀送去的灵药实际上都是为女儿送的,她喝下去的没一口都是在亲手葬送她孩儿的往生路。” 牧雅诗无奈的笑了笑,轻抚她的头顶:“又在无言。” 牧菁雪吐了吐小舌头,脸色忽然微变,好似想起什么似的:“那个娘亲,牧子忧腹中的孩子毕竟是陵少主的孩子,若是他知晓了,我们将他孩子害死了,他必然不会原谅我们的。” 更重要的是,她曾许诺过他,说会留下他的孩子。 牧雅诗眸色不变,淡笑道:“那便不让他知晓好了,北疆苦寒,又被黑水阴气所覆,那小子的孩子保不住,是他自己无能,自然怪不到菁雪的头上来。” 牧菁雪心虚极了。 心道若是没有那晚的真情吐露,或许这一切的确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陵哥哥都知晓了她与娘亲谋算的一切,若是孩子没了,哪里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 牧菁雪顿时不 依,摇着牧雅诗的手臂道:“那陵少主是什么心智的娘亲还不知道吗?更何况世上就没有什么杀人能绝对手干净的,若是万一他知晓了,我与陵少主这辈子都无可能了。” 牧雅诗哈哈笑出声来:“傻孩子,若是他不知,那自然是好,可若是知晓,菁雪也无需惧怕,事成之日,你便是新圣一代的九尾天狐,这小子虽然修为过人,但终究是个半人半妖的杂血,如何抵得过那天狐始祖血脉,到那时,即便他有着一肚子的火,也只能对你百依百顺,人心莫过如是了。” 牧菁雪仔细想了想,心道果然还是娘亲见历广:“也是,若是陵少主还是当初那个半人半妖的废物,即便他生得再好看,女儿也看不上他,反之,若是女儿成了天狐始祖,我看这陵少主还敢不敢使脸色给我看!不过是个未曾出世连面都未见过的孩子,来日我给他生十个八个,如何看他能够不疼我。” 牧雅诗笑意浅淡,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女儿,用心良苦的告诫着:“菁雪你要记住,男人,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件玩物,万不可动真心,如若不然,万劫不复地只是自己,唯有自己强大,才能够将你想要的男人紧握在手中,这一点,断不可像那牧子忧学习,一心扑在外男身上,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如今又换来了什么?不过是妻妾成群,美人成双,这种女人,最是愚蠢。” 她慢慢放下药碗,目光更显淡漠无情:“所以,来日有机会了,能够将那小子身边的女人除去,就尽数除去了吧。” “嗯,娘亲我知道了,不过说起陵少主身边的女人,我可是听说,那位人族女子是一名医者,她会不会瞧出灵药的问题来?”牧菁雪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医者?”牧雅诗蹙起眉头:“此事为何不早已我说?” “女儿忘记了嘛?一个微不足道地小角色,如何值得我去记挂。” 牧雅诗蹙起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淡淡道:“人族的医师倒是不妨大碍,送子罗是我妖族禁药,看那位医者年纪也不大,即便医术高超,怕是也识不得此药,除非……” 牧菁雪有些紧张地问道:“除非什么啊,娘亲?” 牧雅诗笑着摇首:“除非她亦有着神脉资格,能够感应虚无之上的天宫领域,不然断不可测出我妖族的未知禁药。” 她呵笑一声,眸子因为轻视所以平静:“不过是个人族女子,不值得挂心。” 北雪皑皑…… 骆轻衣的面色比冰雪还寒,指尖捏碎了一寸送子罗,她冷笑道:“其心可诛。” 窗外飘着大雪,屋檐下倒悬数根锋利的冰晶,陵天苏背光坐在窗台之下,修长的十指交叉,光影勾勒出的身影透着几分安逸的散漫,他语气闲淡:“那便诛了吧。” 诛心、诛身,他或许并不擅长。 不过,如今有了两名典范在前,依葫芦画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陵天苏抬起眼角,目光落在案上拆开的那包乌黑灵药上,问道:“轻衣,这送子罗可有逆转之法。” 蓦然间明白过来他话中是何意思,骆轻衣目不转睛地看着陵天苏。 陵天苏歪了歪 脑袋,道:“轻衣可是觉得我的手段过于残忍了些?” 骆轻衣端起一枚晒干的乌黑草药,在鼻尖轻嗅,淡淡的灵药清香之中掺夹着常人难以捕捉到的恶毒气息。 她眼帘低垂,酿着幽幽冷色,缓声道:“残忍?我倒是担心殿下您不够残忍。” 她随手放下手中草药,白皙的指尖如沾染了一抹炭黑的痕迹,两指轻揉细碾:“这送子罗只针对于身怀孕者有效用,当然,子忧除外。” 牧子忧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笑容带着几分无奈;“因为我喝下了千年醉?” 骆轻衣道:“不错,千年醉可醉光阴,子忧腹中子嗣需要沉睡千年,方可再度生长,虽说这算不上什么值得庆幸的好事,不过这千年醉也算是变相的保护了子忧腹中的孩子,不会为外界之力所侵。” 她冷笑:“这对母子可谓是打错了主意,即便子忧喝了这药,无法生长的子灵自然也无法结下罗核。” 陵天苏挑眉道:“即便如此,也没有必要为了取得那对母子的信任而去刻意吃这种恶心扒拉的东西。” 骆轻衣失笑,将散开的那包灵药收拾好:“那便烧了吧?” “不用。”陵天苏目光带着几许莫名的冷笑,他手掌轻摊间,掌心幻真二意在虚空中涌动不安,很快一抹新生稚嫩的气息在他掌心上方被无形的水包裹着,一个小小胚胎婴儿的模样在其中安然沉睡。 他面上带笑,嗓音却是漠然空苍:“如此好药,烧了岂不是浪费那对母女的一片良苦用心。” 牧子忧认出了他掌心的气息,凝起秀眉:“幻杀术。” 早年便一直跟在陵天苏身边的骆轻衣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她道:“倒是忘记了,世子殿下的幻杀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能够在虚中求实,欺天欺万物。” 而这苍天之下的万物之中,却也包含了送子罗。 陵天苏漫不经心地玩转着手中的虚幻生灵:“牧菁雪想要罗核,我们不如成人之美,直接送她一个好了,到时候,还免得她们浪费力气去找刀,最后发现平白落了一场空,那岂不是太对不起人家这多年来的辛苦筹谋。” 看着他面上逐渐浮现出来的冷漠笑容,骆轻衣终于理解,他方才口中所说的‘逆解之法’是何意思了。 她揉了揉眉心,道:“如此也好,我想我应该有办法让殿下将这些‘养胎’的灵药送至那牧菁雪的房中。” 牧子忧趴在窗棂边上看着这片已经看了十几年的雪景,轻声道:“这是要三个人一起做坏事了吗?” 陵天苏叹息了一声,道:“我已经看在牧连焯的面子上,做事留有了一分余地,最多让她吃些苦头,将她这些年吃进去的修为都尽数吐出来,还有子忧的那一魄,该偿还的,我一样不少,都会讨回来,至于牧雅诗这个女人……” 他眼底沁出几许寒意来:“无需我来动手,她妖魂已损,事败之日,必然也活不长久,我不动将死之人。” 骆轻衣却是觉得如此未免也有些太轻易的放过她了,蹙眉道:“就这样?”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残兵败将一手可收
陵天苏懒洋洋地靠在椅垫上:“我不动将死之人,妖魂残缺的妖狐是不受妖神庇佑的,死后必然会如凡人一般,坠入无间,无间有十八般苦楚要受,妖族需得受百年煎熬,我不懂她的命,只是她死后……” 他平静无波的蓝眼睛微微眯起间,眸光骤然冷冽,绽出几分可怕的戾意:“她死后的生生世世——我不禁要动,而且还要让她永无翻身之日,正好下去与牧魏作伴。” 阴界掌万物之死命。 而掌阴界者,便是那鬼世之王。 骆轻衣想,他家世子殿下虽是人间巅峰长幽境的大修行者,可阳间人又如何能够插手阴界事。 虽是心存疑惑,可看到陵天苏面上那冷凉的笑容,她又隐隐觉得,他家世子殿下,没有说谎。 一旦那位北族夫人咽下最后一口阳气,等待她的,必然绝将是万劫不复的鬼狱一生。 接下来两个月时间,北族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是太平安宁。 海还是那片海,山还是那片山。 陵天苏很少去深涉北族风光,北域之中,有着不少被北族庇佑的其他妖族,经两个月前,陵天苏的一场复仇屠杀,那些平静隐于山林里的各方妖族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北狐一族,为北方妖域的王。 如今,北族九名长老,只存二三,德高望重的牧良平又被放逐出疆土之外。 为了彻底杜绝与冥族之间的联系,族中上下,曾接受冥种之力的族人,皆想方设法拔出冥种,耗费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两个月下来,本就所剩不多的北狐一族,又大伤元气了一回。 恶疾根深,挖骨剔除,虽然深痛,却也将毒瘤连根挖出。 如今的北族,倒也算的上是干净清明。 不再受冥种之力的侵蚀,影响情绪,各个部落之中陷入了一种平衡的安宁。 曾经,一度称霸北疆,鼎立与人间国土之上的种族,忽然变得安宁下来,这偌大的神秘雪域,难免就要变得空旷不少。 一名身穿兽皮魁梧的男子,站在应穷怒的身边,他脚底下玄铁重靴萦绕着紫火妖电,一身沉沉气息如山如岳,额生牛角,角形巨大,如铁铸一般,身体间的肌肤也是沉重的铅灰色。 他说:“时隔二月,少主才开始整理大军,收服北疆各方部落妖族势力,覆雪而藏四方,伺时而动,北狐一族绝然想不到,我等未在劫火大起之时,趁乱起兵,而等北方战局平定,再行起兵,必然能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话的这名男子身材本就已经十分魁梧,时隔四年,身为夔牛一族的少主应穷怒,种族天赋似乎早已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引燃觉醒,如青铁般的肌肤间,隆起数道深灰色的兽纹脉络,在他肌肤间游走出可怕的妖力痕迹,最终汇集于身后那 只青黑的牛尾之上,犹如一柄妖魔的铁鞭。 失去的右手始终没有方法再生出来,空荡荡的袖管在风雪中飘舞着。 失去一条手臂的他,丝毫不影响他魁梧威严的体格。 他嘿嘿一笑,参差锋利的兽牙在大嘴下透出森寒的光泽,故作矜持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比雪域里的那些傻子多了几分心眼罢了,都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呢,那北狐一族横了这么多年,甚至忘其根本,依附人类,这便早已注定了他们会被妖神遗弃,覆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借了南族那小子的势,摸了一个便宜。” 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应穷怒摸了摸自己的断肩,手指蓦然收紧,面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的消失,冷哼一声:“倒是没有想到,当年灭南一战,能够让那好命的小子捡回一条性命,竟然给北狐一族种下如此杀劫,这场狗咬狗的确精彩。不过我瞧着这陵天苏也是个妇人之仁之辈,这杀一手留一手又是几个意思?真当他行了如此狠绝之事,留下剩下人的命,他们便会感激于他吗?” 应穷怒伸了一个懒腰,面上带着残酷欢愉的笑容:“如今还得麻烦本少主来亲自动手,不过也好,倒也给了本少主一个整顿收复北疆的理由,如今这一战,必然能够名传千古,一战问鼎于北,我夔牛一族,将成为着北方的新王!” 旁边那夔牛战士也跟着畅然一笑,神态激昂道:“少主智慧过人,天生的王将之才,当初并未接受冥种便是为了今日之心,北狐一族,剜骨拔冥,必然元气大伤,少主给了他们两个月时间整顿,他们绝然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袭兵北上,那群残弱之兵,如何能够抵挡我夔牛一族的铁骑长锋!” 应穷怒笑容愉悦之际,目光眺望雪山之海,仿佛眼前这一片山河已经尽收于他怀:“呵呵,此战下来,我夔牛一部战胜传说中的妖狐一族,即便是妖界那些眼高于顶的老东西了也该正视一下我们氏族了吧?” 一旁夔牛战士男子微笑迎合,赞赏马屁之言连连。 山谷之下的裂风陡然掀卷而起,一名女妖夔牛乘鹰而来,落于雪山之上,单膝跪在应穷怒的身前,她手中托着一枚黑色的珠子,珠内似是有一个眼珠子在乱转。 她是夔牛一族的斥候,方才乘鹰刺探北族军情而归。 许是听闻到了方才二人对话,眉眼被风雪压得极低极寒:“少主,北族部落一切如常,四方防线也如常,根本不似传言那般,与南族少主苦战多日,满地疮痍的模样,此事恐怕有异!” 应穷怒正值兴头上,忽闻此言,顿时有些不悦:“做事畏首畏尾有失我夔牛一族的风范!难不成那南族少主跨海复仇是假?!北族死伤大半是假?!因拔除冥种而元气大伤也是假?!” 他冷哼一声:“不过是空城计罢了,若是在这种时候,北狐一族严城以防,草木皆兵的话,才会更显底气不足,引来战乱,如此景象也就震慑一下那些杂妖小部落了,可莫要忘了,就连北族长老牧良平与其统领弟子怀山,前几个月都被废去修行,驱逐出境,全族上下,老一辈的厉害人物也无非就是牧连焯与牧非及这两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女夔牛战士不再言语,只是 眉宇间的忧虑之色始终不散。 当她在北境之上盘旋侦查之时,偌大的北境安静沉眠,感测不出半分威胁与神秘来,仿佛一切皆如少主所说,北狐一族已经伤筋动骨,劳损严重了。 可是,在天空之中盘旋之际,偶有冥冥之中的一瞬错觉感应,仿佛她自天空俯瞰时,心中总有若有若无的悚然之感,仿佛在凝视一只盘踞与雪山之中沉眠的巨龙一般。 若是远离,自然无恙,若是不知死活靠近…… 女夔牛战士隐隐有些不安。 应穷怒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冷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古以来便是成王败寇,若是此时退兵不战,你让这四方妖族部落的人如何看我夔牛一族。” “不错!”那名男夔牛战士附和道:“此战绝不可一拖再再拖,北狐一族这块肥肉,可不少人盯着,谁能够第一个拿下,那便是雪域中的新王!” 应穷怒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听我之令,立刻起兵!让这些残军败将们,好好尝一尝我夔牛一族的利角锋芒!” 女夔牛战士忙道:“少主!如今北界之上,有黑水海域横绝南域,苍鸟难渡,南族少主当真复仇血屠与北族,那么极有可能这位一人屠怒北族的南族少主还留于北疆之中,若是此刻贸然进攻,是否会触及眉头,引来大祸?” 应穷怒冷笑连连:“北族灭南,血海深仇,那小子再怎么没出息,也不可能安稳地生活在北疆之中继续当他的姑爷吧?我灭北族余孽,与他又起了何种冲突?再者说!以一人之力灭了北疆种下冥种的狐妖一族全部势力,我便不信,他能毫发无损?若他离开了北疆,倒也算他走运,老子不去寻他麻烦,若是他不知死活,还藏在雪域之中,老子不介意连他一块屠了!” 见应穷怒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女夔牛战士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只是连番触怒少主的底线,此时此刻,她也不好再继续泼他凉水。 只希望这次一战,当真皆如少主所算,不出变故吧。 北境总部落。 牧雅诗刚看望自己名义上的‘女儿’那回来,比起两个月前的憔悴,她的精神状态显然日渐好转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出门便要人搀扶保护的孱弱族长夫人了。 暮雪长亭,大雪落满池。 荷花池面在冬寒大雪之下,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荷叶枯萎,萎于冰面之上,牧连焯立于长亭间,手中捧着一小坛子鱼饵,深邃的眸光看着明面之下的游鱼怔怔出神。 许是听到鞋面碾压松软厚雪的咯吱声,牧连焯漆黑双眸中涣散的光逐渐重聚,但是他没有转身回首,依旧看着池水冰面,眼底一派深沉的薄凉之色。 “夫君。”牧雅诗远远的呼唤。 牧连焯身体微震,覆在栏杆上的手掌蓦然收紧了些,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埋药
牧雅诗遣散了身边为她执伞的侍女,只身漫步于长亭大雪之中,当她步入亭内,披风斗篷间落满了雪霜,她身子才将将养好,如今乘了这么一场风雪,面色如霜,又起病容。 她掩唇难抑地轻咳两声,苍白的面容顿时咳出一片病态的嫣红。 牧连焯终于转过身来,目光无奈苦涩地凝望着她:“你身子不好,又何必乘着风雪远行去看她。” 他走过去,替她拍去身上的积雪,虽说面容冷得有些深沉,可看到妻子这副怏怏之色,还是心疼地为她系着有些散开的斗篷系带。 牧雅诗抿唇一笑,道:“那孩子还挺喜欢我去看望她的。” 系着斗篷的手忽然僵住,指尖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牧连焯抿了抿有些发青的嘴唇,他静了许久,才神色恢复如常,继续为她系着斗篷,语气却比方才沙哑低沉许多:“若非是真心爱她,那便不要向她施舍你那虚假的母爱了,子忧性子偏激,动起火来,你承担不起的。” 牧雅诗抬首抚上丈夫的脸庞,笑容柔和:“那日我与菁雪的谈话,夫君皆已知晓,如今,夫君觉得那孩子还有向我发火的机会吗?” 牧连焯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他黝黑的眸子如覆上一层浑浊的光:“你若当真要对她动手,那就是在要我的命!” “呵呵。”牧雅诗深黑色的瞳仁里有着危险的光影在流动,她拢了拢丈夫为她亲自系好的斗篷,浅笑嫣然:“自从我认识夫君的那一日起,夫君便是一副软骨头任人拿捏的模样,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选择了夫君你。” 牧连焯眉宇间腾起一道戾气,但迎上她那神鬼莫测的目光,他又慢慢垂下了眼帘,沉声道:“所以,你宁可同我父亲商议谋算此事,也要欺瞒于我。” 牧雅诗后退两步,侧首看着被雪雾迷离的辽阔苍穹。 她笑了笑,道:“夫君素来胆子小,弑神这种事,还是妾身来好了。” 牧连焯颓然放下了双手,低头喃喃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她是……她是……她是……” “菁雪才是你的女儿。”牧雅诗面上的笑意仿佛被亭外的风雪吹冷卷走,她不笑的时候,眉眼间便会多出几分冰冷的阴郁,她一字一顿:“亲生女儿。” 牧连焯如遭重击,踉跄后退两步,皮囊下的生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一般。 他无能,不是一个成器的父亲。 他被老族长瞧不起,被妻子瞧不起,被女儿瞧不起。 可是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看到了曾经那个宁可躲在房间角落里哭泣的也不愿正面看他一眼小女孩,如今跨越了两族的鲜血白骨,来到他的面前,能够露出诚切的微笑,唤他一声爹爹。 他无为一生,平庸一生,无用一生! 他却能够为了这一声爹爹,而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 可是现在,妻子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皆是虚妄。 她说他最憎恶反感的那个二叔家的小孙女,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在族中,他也是看着牧菁雪长大的,甚至每日相处见到的时间,都比那个刻意逃避反感自己的小女孩要多。 可是为什么,他对牧菁雪依然陌生。 不想承认,不敢承认。 这一切都是梦,上苍再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即便妻子已经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的面前,他依然无法像她一样,亲昵地一家人共享天伦。 他觉得这一切,更像是一场笑话。 在妻子未归的这些年里,他无不日日思念,日日盼望,一家三口能够如同正常家庭一般,和睦团员。 盼来妻子,却丢了女儿。 曾经温和喜爱的妻子目光,那般柔和,让他迷醉。 可如今,他被这双美丽依然的双眸注视着,竟然生出一种好似被毒蛇一口咬住心脏的错觉来。 他摇了摇头,正欲说些什么,牧雅诗便先笑出了声来:“夫君,听妾身一句劝,不要行愚蠢之事,如今北族凋零势若,那南族少主虽杀了老族长灭我族人,固然可恨,可菁雪对他有意,他亦对菁雪有心,若是谋算得当,未来,他必然可为菁雪所用,可若是你此事将我等谋算的一切告诉了他,无疑是将我们一家人推向了地狱的深渊之中。” 牧雅诗深深凝视着丈夫的眼睛,目光依旧温婉,仿佛世上最温柔贴心的妻子一般。 她呵呵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如浸毒液:“夫君,如今这个局势,已经无法两全了,冰狱好冷,夫君忍心让妾身与菁雪为了你的一时仁善愧疚,而一同葬送在这冰天雪地之下吗?黄泉路上,怕是更冷啊。” 牧连焯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开。 一直紧绷如岩石般的肩膀,因为这句含笑之言,慢慢的松弛了下去。 风雪吹拂着枝头,将最后一片枯叶也吹打下来,零落至冰池之上。 长亭雪纷纷,牧连焯的身体,从里到外的寒。 他干巴巴道:“活过了千秋岁月,你便同我父亲那般,也爱做那千秋大梦了吗?当年那场婚约虽然尚未完礼,但我知晓,那小子绝然不会轻易对牧菁雪起义。” 他冷哼一声,神色颓然至于又十分的肯定:“子忧可以没有我,因为作为父亲,我失格糟糕,纵然知晓前面是个火坑,也无法拉她一把避开,可是她有那小子,即便她身处于九幽地狱之中,那个人,也能够为她以身涉险,将她从地狱的深渊中带回人间。” 牧连焯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容间的笑容尽是苦涩与欣慰:“夫人,莫要小看那两个孩子了,要知晓,你所不屑不信之物,在他们两人身上,却是十分耀眼,耀眼得……你只能够仰视。” 牧雅诗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正当她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目光忽然闪动。 因为隔着遥远的荷花冷池,偏殿一角,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捧着一个小药罐子,蹲在一棵枯树下,翻着厚厚的新雪,将药罐中的残黑渣滓倒入小坑之中,然后又鬼鬼祟祟地覆雪埋了。 牧雅诗遣去了侍女的侍奉,并展开了虚幻结界,只因今日与牧连焯交谈的这些事情,不足与外人道哉。 却不承想,阴差阳错间,竟是让她守株待兔了一回儿。 看着牧菁雪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将那罐子中的残药渣滓藏好,便抱着罐子赶紧消失在了那里。 牧雅诗眯起阴郁的眼眸来到那棵树下 。 牧连焯犹豫了一会儿,见牧雅诗面色不佳,也皱眉跟了上去。 牧雅诗随手又打了一道结界,封闭了四周。 她露出了凝重的面色:“菁雪这孩子究竟在做什么。” 空气中还弥散着极淡的草药味。 味道淡不可闻,可对于她这种修为的狐妖而言,哪怕只有一丝一缕,她都能够清晰地捕捉到。 牧连焯鼻尖微动,不禁问道:“她在埋什么药?” 牧雅诗漠然道:“挖开看看不就不知道了。” 大袖轻挥间,牧菁雪偷偷埋好的雪泥再度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翻卷开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雪泥坑中的药渣,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牧连焯不懂医理,问道:“这是什么?” 牧雅诗面色比霜雪还寒,天生含笑上翘的唇角慢慢沉了下去,一双柔和的眸子里,杀意也极为难得地难以掩藏。 “哐当!” 正返回屋内,踹踹不安的牧菁雪刚一坐下,紧闭的两扇屋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掀开,支离破碎,木屑纷飞。 狂风怒雪灌入屋内,白茫茫的雪雾之中,是牧雅诗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她的手中还用一张雪帕包裹着乌黑的草药残渣。 牧菁雪面色先是一红,看到母亲那张如覆冰雪的表情,她的脸刹那又变得惨白。 这两个月来,一直对她避之不见的牧连焯也紧随在牧雅诗的身后,五官藏在逆光的阴影之中,神色难辨。 “娘……娘亲……”牧菁雪赶紧起身,双手绞弄着衣角,一颗心顿时被提了起来。 牧雅诗没有说话,面色沉沉地将那包药材往桌上一扔。 牧菁雪赶紧去看牧连焯,咬了咬牙,竟是喊了一声:“爹爹……” 牧连焯身体一震,抬起一张被风霜吹得沧桑深楚的脸来,看了牧菁雪一眼,然后将头偏开,亦是一句话也未说。 屋内无人语,安静。 唯有长风怒雪的怒吼之音。 牧雅诗深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这药是你喝的?” 牧菁雪刚想隐瞒,便触及母亲那如刀锋般的目光,她心头一寒,不敢再继续说谎,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 确定真相后,牧雅诗面上涌起忿怒的血色,她胸口难以抑制地狠狠起伏了一下,接下来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谁!的!” 牧菁雪声音弱弱:“娘亲……” “我再问一遍!谁!的!”牧雅诗双瞳都已经烧得一片猩红,黑发在风雪中狂舞。 牧菁雪从未见过她这样,吓得顿时哭了出来:“娘亲,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你还知道害怕!”牧雅诗身体因为难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你若知晓害怕,还敢行如此荒唐之事!”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父亲
看着母亲这副如着了魔般的神态,牧菁雪惊恐畏惧之余,不禁心头微暖。 那一日,她的娘亲也是知晓牧子忧怀有身孕的事实,可她却能够从容周旋,将面上的表情与真心流露表现得尽善完美。 可是,又有谁知,这个满腹心机与算计,极能隐忍的女人,原来也有表情失控到这种程度的时候。 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无法体会这种野火烧身又烧肺却又无能为力心情的。 掌心灵流窜急,噼里啪啦之下,一道雷鞭在手中缠绕成型,尚未挥舞,破开空间的暴戾之音就炸响而起。 牧雅诗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反手一边抽打在地面间。 裂地百里!碎石滚滚! 牧菁雪吓得连哭带跪,鞭子还没抽在身上,就全盘交代了:“是陵哥哥!这孩子的父亲是陵哥哥的!!!” 牧连焯身体猛然大震,嘴唇都咬出了血。 牧雅诗眼底炽盛的怒火愈发猩红,她微微侧首,带着讥讽的冷笑看了牧连焯一眼:“这便是夫君所看好的好孩子,如今这牧子忧尚未下地狱,您这假女婿可是主动成了真女婿啊。” 一番话,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他的脸上。 牧连焯的脸都微微开始有些扭曲,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跪在地上惊恐哭泣的少女,神色沙哑生涩道:“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陵天苏与你交集并不深,他并非……” “爹爹你在说什么胡话!”牧菁雪顿时不乐意了,面色泪痕未干,她便已经开始咄咄逼人:“我与陵哥哥是一见倾心,我仰目他,他心仪我,两情相悦如何就成了交集不深,那牧子忧不就是占着一个身份的先机早年便霸了他吗?如今我与她肚子里都有了陵哥哥的孩子,而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待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我看她还拿什么在我面前横!” 牧连焯眼瞳猝然缩成一道锋利的线,身影虚晃之间,卷着风雪的寒,侵至牧菁雪的面前。 紧接着—— “啪!”的一声脆响。 牧菁雪面色带着深深地不可置信,脑袋偏向一边,白皙的侧脸上,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牧连焯还保持着扇巴掌的动作,那只手掌剧烈抖动着,他面上带着滔天的怒火,一双眼睛都快吃人:“什么叫一无所有!什么叫连自己的孩子都守不住!你究竟背着我做了什么!” 牧雅诗面色一沉,目光变得极其危险。 牧菁雪捂着脸颊,唇角溢出缕缕的血丝,看向牧连焯的目光之中,竟是多出了几分怨毒仇视的情绪,她凄然一笑,道:“我做了什么?爹爹,她不过是一个占着我身份,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外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我不过是送了一些送子罗给她,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自古以来,成王得道者,哪个手里不沾点人命鲜血!” “够了!” “够了!” 牧连焯与牧雅诗同时出声。 牧雅诗心知,若是此刻牧菁雪再口不择言继续惹怒牧连焯,这个废物怕是真的能够一掌毙了她。 十几年未见,她不曾想到,自己的丈夫心中竟然多出了这么一条可笑的底线。 接下来,可莫要让他坏了大事才好。 牧雅诗不禁有些后悔,将她谋算的一起告诉他。 “夫君,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气话,你莫要当真。”牧雅诗撤去了手中的雷鞭,淡淡安抚了牧连焯一句,便看向牧菁雪。 她眼底的怒火已经压下,冷着一张脸,走至牧菁雪面前,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将她扶起,语气看似严厉实则呵护:“这是你的父亲,纵然他一日都未养过你,但也是你的父亲,你怎可忤逆顶嘴,还不赶紧道歉。” 那一句“一日都未养过你”,深深刺痛了牧连焯的心。 牧菁雪也是个收得住刺的狡诈性子,被牧雅诗一教一哄,便赶紧放低了姿态,柔声可怜道:“爹爹,方才是女儿无礼,女儿该死,爹爹莫要生气了。” 一日养育之恩都未有过,可这一声爹爹,却是毫不吝啬,柔声细语,胜过百家听话乖巧的女儿。 可是为什么,牧连焯看着眼前这副捂脸委屈的女儿嘴脸,他更是珍视那日海边,少女别扭生涩的一声‘爹爹’啊。 曾经让他爱极了的妻子,此刻却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狼狈的转身,跌跌撞撞且窝囊地想要逃离这间屋子。 前脚刚一迈出房门门槛,便听到妻子柔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夫君,牧子忧已经服用了两个月的送子罗,如今即便你想去做些什么,都已经晚了,甚至……还有可能赔上你女儿的命。” 牧连焯身影顿住,袖袍下,几滴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了洁白的雪地间,过了良久,他才不温不凉道:“牧雅诗,你的心,是真的狠。” 说完这句话,他冲进了风雪之中,消失不见。 牧雅诗目送丈夫离开后,她才面色冷淡地收回了视线,看向牧菁雪:“我需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牧菁雪见她怒意沉敛了下来,心绪非但没有得到半分放松,反而变得愈发紧张,她白着一张脸,老实交代道:“两个月前,那日我随着娘亲第一次去给牧子忧送药,当天晚上,陵哥哥便来找过我了,之后……之后便……” 苍白的小脸逐渐泛红,她扭扭捏捏,这些女儿之事,怎么也不愿在继续说下去。 不用说,牧雅诗也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她沉着脸:“你当真是糊涂得不知让为娘怎么教你了!如今你尚未夺得九尾天狐的命脉,便将身子轻易交代出去,天下男子皆薄情,那陵天苏我瞧着也非是什么专一之人,你让他稍稍勾勾手指头便巴巴给他尝了鲜,那岂不是让他拿捏你一辈子!” “娘亲你想什么呢?我瞧着陵哥哥身边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女儿有自知之明,如今有了这孩子,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到时候,他即便知晓我算计了牧子忧肚子里的孩儿,他也不敢拿我怎样的。” “天真!”牧雅诗面色更沉三分:“你但凡行事之前就不能先动动脑子吗?白日我们才去看望牧子忧,并奉上护胎灵药,那南族少主再怎么急色,怎会晚上就来与你花前月下?如果说其中并无算计,你信?” 牧菁雪显然早已一头陷入进去了,她抱着牧雅诗的一只胳膊,软着声音道:“娘亲,你可真是不懂男人了,那牧子忧身怀孕事已经有些时间了,不可侍奉君身,我听陵哥哥说,他那人族妻子又不是个知情识趣的性子,动不动就冷眉生气,那夜我们都很是开心快活的,陵哥哥人好,疼我怜我,知晓我怀有身孕后,还日日送护胎灵药来给我喝呢?” 这句话听得牧雅诗心中咯噔一声,心头仿佛被一根恶毒的毒针蛰过一般,一股阴冷很快在身体中泛滥开来。 她指尖都因为未知的恐惧而发冷颤抖,她慌忙得重新捧起桌上散乱开的灵药渣滓细细研究起来。 牧菁雪见娘亲的眼神着实可怕,她的一颗心不由也跟着紧提了起来:“娘……娘亲,这些药有问题吗?我……我已经喝了一个多月了,身子并无不适,倒不如说元力日益见长,陵哥哥……她应该不会害我吧?” 若真全心全意的信任他,那便不会加上‘不该’这两个字了。 牧雅诗面色阴沉,小心谨慎地将那些药渣细细嗅闻,她是狐族罕见的用药高手,若是这药当真有问题,必然逃不过她的法眼, 良久后,她重重吐了一口气,面带疑惑与庆幸:“这药当真是极为珍贵的护胎灵药,其中的圣元金玉果,灵虚参,阿含 乳皆是人间无法生长的灵物……他竟然如此有心?” 牧菁雪顿时放心下来,喜上眉梢:“娘亲,我都说了,陵哥哥可疼我了,这些东西牧子忧都没有呢?” 牧雅诗是个老狐狸,仍不放心地问道:“你确定你一个月多以来,吃的都是这些。” “是啊?” “他为何要忽然大献殷勤……”牧雅诗心中那抹阴影总是挥之不去。 “哎呀娘亲~不对我好,难不成他还要害他亲生孩儿不成?”牧菁雪笑得甜丝丝的。 牧雅诗叹了一口气,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你,真是不懂得让为娘省心,无媒苟合的事情你竟然也做得出来,只是……” 她眉头一蹙,竖起的三道皱纹间总有深深的忧虑之色未退:“为娘总觉得,这南族少主行事过于诡异了些,如果你说他对那牧子忧不够伤心,在遭遇了灭族之痛后,却偏偏接受了她,可若是伤心,怎会当夜便火急火燎地来找你寻欢,他似乎……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说着,她深深地看了牧菁雪一眼,问道:“菁雪,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将我们的计划全盘告知那小子了?” 牧菁雪心中一紧,忽然念及那夜陵天苏对她说得话,忙摇首笑道:“女儿怎会如此没有分寸,此事关乎着我与娘亲你的未来,我怎可胡言。” 牧雅诗心道自己的女儿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般地步,听她这般解释,心中释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忘重复提醒她一声:“菁雪,你要记住,陵天苏那个人,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如果说,他不知道这一切,为娘尚且还能够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可若是被他知晓,我们在算计他身边的人。”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开战
她语气忽然一低,带着难以明喻地严肃,目光也深暗了几分:“那么,我们的下场,不会比那些被他烧死的族人好到哪里去,所以,在成事之前,我们必须学会隐忍。”
牧菁雪不以为然。
她想,陵哥哥这般厉害,若当真重视那牧子忧,怎会在知晓一切真相的情况下还来与她共结夜雪之情。
若当真有娘亲说得这般眼中,为何不见他有丝毫动怒之倾。
娘亲也好,爹爹也罢,族里的那些阿猫阿狗也是,都将牧子忧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想象得太重了。
她嘻嘻一笑,道:“娘亲,你当真是多虑了。”
牧雅诗手掌覆上心口,她喃喃道:“但愿如此,唯有盼到吾儿成就大事之日,为娘这颗不安的心,才唯有安宁得下来吧?”
就在这时,遥远的苍穹天空令一端,传出无数犹如蝗虫国境般的利啸之音,整个大地都在颤动不止。
被天光所映的白雪,顷刻之间,色泽变得灰暗不少,大半的天空,宛若被厚重的乌云所覆,东方日光,都难以普及大地。
牧雅诗面色大变,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独留面色惊慌失措的牧菁雪在屋内。
片刻之后。
牧雅诗又面色极为难看的出现在了牧菁雪的面前:“北疆妖起战乱,夔牛一族叛了!”
牧菁雪面色惨白,喃喃道:“快……快去请陵哥哥保护我!”
“蠢货!”牧雅诗厉喝一声:“此时此刻,你绝然不可以当着牧子忧的面出现在陵天苏的面前,若是叫她知晓,看出破绽,盛怒之下,玉石俱焚,你便只能下地狱!”
她眼神包藏忧郁青影,如同一只被逼上绝境的凶恶毒兽:“不管如何,九尾天狐之事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哪怕北族全盘覆灭,哪怕你的父亲战死于这场战争之中,我决不允许这件事上出现任何纰漏!”
牧菁雪面无人色,泪流满面:“如今咱们北族元气大伤,皆在拔除冥种的后患之中调养元力,如何是这群虎狼之军的对手!娘,不能求求陵哥哥,让他保护我们吗?”
牧雅诗摇了摇首:“不要太天真了,陵天苏对我族含恨,他不杀余下部落的那些人,已是大大的慈悲,如今,你想让他出手救护,绝不可能,世上没有人会如此任性,也无人敢这般任性!”
一名夔牛族的长老立于一只雄伟巨鹰之上,俯瞰这这片北国的风光。
其身后的第一批空军的偷袭攻击,已然而至。
他心中所期盼已久的‘壮观’一战,序幕即将开启。
他座下收服的雷鹰战军,羽翼支展间,无数漆黑的翎羽如同流矢的箭雨一般,急骤而降!
重重巍峨雪山,在这片落羽之下,生生被削斩出无数落石峰石,雪烟滚滚,山中大阵骤然被激发出来,可是守卫实在是空缺稀薄,破绽一览无余,在那名夔牛长老的一指点出下。
雪山之下,守护那些妖狐零散部落的结界瞬间被轰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紧接着,漫天无际的黑羽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一般,盘旋成一道粗壮的黑柱飓风,黑色的羽柱萦绕着风雷爆裂之音,竟是引动了几分天威之力,朝着雪山之下,那些渺小的部落碾压而去。
夔牛长老眼底已经生出几许愉悦的笑意,他啧啧两声,随手摘了一片雷鹰妖兽的羽毛,点着鼻尖,周身风雪难近他身,他从容潇洒地站在重重雪山之上,畅意一笑:“这便是红狐一部?脆不可击,待我碾压了这片小狐狸,再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我要这片雪疆,半根狐狸毛都再也不留!”
看着那崩塌的雪山落石,他仿佛看到了胜利。
他目光轻蔑地看着后知后觉,从部落房屋中慌不择忙涌出的孱弱妖狐,真不知这种东西,是如何驾驭这偌大北疆的。
就在那黑羽凝结而成的巨大雷柱即将降落与大地之上时,被飓风吹得呼啸不止的凌乱大地,空茫茫的部落乱雪,乱石飞撞,人仰马翻的一片乱境之中,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缓缓从一角天光中走了出来。
在可怖昏天乱地的黑羽攻势之下,整个部落都是狂乱森暗的一片,唯有他银发轻扬,在飓风之中猎猎飘舞,不失闲散从容。
夔牛一族的长老愣了一下,看着乱境之中如同劲松而立的少年,心道这北族不是说因为拔出恶疾冥种,早已元气大伤了吗?
居然还有如此能人,在万数雷鹰命羽杀术下这般闲定而走。
他心道,也不知这小子能够在这恐怖的攻势下撑多久,若是争气一些,撑得久了,想必会是被攻向其他角位的长老同族笑话吧?
心情隐隐不悦的时候,他忽然看见那少年不配兵刃,手指抬起间,双指便稳稳地夹住了一根仿佛金子做的轻羽。
长老怔住。
这是要做什么?
黑羽杀术的攻击恐怖席卷而至。
陵天苏懒懒掀了掀眸子,淡淡道:“我是说哪里来的一股鸟屎味儿。”
屈指一弹,指尖那根金羽就这般毫无花俏地射至了他头顶之上的黑柱之中。
恐怖的攻击骤然一停,宛若时间静止一般,停在了那里。
四处奔逃的狐妖少年少女们看到这个少年出手,顿时也就不逃了,露出了惊讶复杂的情绪。
不过当他们见到天空之上的战军,眼底复杂的情绪很快便被轻嘲讥讽所代替。
就这点小虾小将,还想破这位的防线。
天真!
于是,这些怨气满满地少年少女们,纷纷从地棚中翻出瓜果来,蹲坐在地上吃瓜看好戏。
陵天苏收回手指,目光朝着天空凝望而去,便再无了其他的动作。
“轰隆隆!”
漆黑如墨雷般的羽柱从内部爆发迸溅出可怕的妖火。
金色的妖火炎炎,天地冰寒的风雪间,很快燃烧出羽毛的焦臭味儿。
漫天大火如坠,却不落下毁去山中部落,而是悬浮与众人头顶的十尺之上,宛若漫天流星悬停与空,璀璨漂亮极了。
在那猎猎大火之中,夔牛长老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禁揉眼再看,便火光中的少年消失在了原地。
然而还未等他多想些什么,后背忽然一暖,靠上了一个温暖的后背。
他额角冷汗如瀑流淌,不敢有所动作,神识外放,便看到一名白衣少年正悠闲地抵靠着他的后背,正同他一般,手中玩弄般地执拿着一根金色的羽毛,点了点鼻尖,笑道:“这鹰不错。”
说话间,他的交够跟轻轻点了点鹰背,两人脚下的巨大雷鹰便这般轻而易举地爆成了一团血雾。
夔牛长老身体猛然下坠,心中思绪混乱到了极点。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他这是遇见了什么东西!
急速降落的身体骤然一停!
他的尾巴被一只被风雪吹凉的手掌抓住了。
陵天苏眼底含笑,凌厉于风雪之中,面上人畜无害地盯着他瞧,端得一副甜丝丝的模样。
这名长老倒悬于空,两条腿胡乱的晃荡,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元力竟是被这名少年压制得死死!
而这名少年的身后,除了漫漫风雪狂舞,还有他带来此境攻伐的一万空军战士,竟是在他方才坠落至他抓住自己的那一瞬间,不知被什么力量与手段爆成了一片绯红的血雾。
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惊恐,令人作呕。
陵天苏提了提他的尾巴,笑道:“方才你说,不想看到这片雪域之中有半根狐狸毛?嗯,倒是好志向,来,我给阁下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他一只拓印有青龙兽纹的妖尾从身后钻了出来,尾巴蓬然甩动间,震落的每一根狐狸毛都带着让夔牛长老绝望战栗的气息。
他深信,这随便一根狐狸毛落在他的身上,都可以直接将他碾成尘土。
他哆嗦着嘴唇,心中绝望想着,今日夔牛一族,怕是真真要成为这雪山之下的埋骨了。
……
……
千山暮雪,金鸦已沉。
应穷怒坐在飞鸟拉渡地战车之上,支颐垂眸,目光高傲地看着大地间升起的烽火狼烟。
他怀中倚着一名豹族妖女,正往他口中喂着果果,娇笑道:“恭喜少主即将成为雪域之王。”
一路而来,应穷怒本还有着闲心意志与这名美艳动人的豹族妖女温存一二,可是当他深入北疆之境,却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不耐烦地推开怀中妖女,招来鹰眼卫:“如今战况如何?纵然北族元气大伤,可破船还有三千钉,我们进展未免也有些过于顺利了些。”
鹰眼卫沉声道:“少主,有些不对劲儿。北族素来高傲,骨头极硬,可是我军此战一路攻伐下来,这群狐妖竟是连短暂交锋都不愿,直接将背后毫无防备的交给我们来攻杀,纷纷朝着一个方向撤退逃离。”
应穷怒的面色变得阴沉下来:“这不是北狐一族的作风啊。”
北狐妖族,是一个古老神秘的古妖一族,哪怕是分支一系,骨子里流淌的高贵雪米,也绝不允许他们未战先降。
更何况,此刻不战而逃,只会让这场战事结束的更快。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不想写章节名
应穷怒虽说心中轻视此刻的北族,但他不得不承认,若是此刻北族拼死一战,这场战事的确随时都有着翻盘的可能。
在踏足北疆前夕,他曾预想过千百种局势。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发生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一幕。
热血战意沸腾的一颗心,在此刻,好似蒙上了一层未知的阴影。
鹰眼卫观察了一眼他的面色,道:“少主,以防有变,我们是否要暂是撤退,静观局势,再行征程?”
应穷怒面色森然凝视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对着那群丧家之犬,鸣金收兵?”
鹰眼卫顿时蹲下头,不敢再说话。
“呵呵。”这时,豹族妖女娇笑一声,性感柔软的身体腻了过来,依偎在应穷怒的怀中。
“少主未免有些过于谨慎小心了,都说狡兔三窟,狐狸可是妖族之中天性最狡猾的一类妖了。
如今少主振臂一呼,四方呼应,妖军压境之下,这残兵衰族如何能抗,我瞧着莫不是这狐妖一族唱的最后一出空城计,若是此刻掉头离去,难免就要给他们留下喘息之机了。”
应穷怒低头伸手在她脸颊上重重摸了一把,嘿嘿冷笑道:“说得极为有理,北族早已是穷途末路,山穷水尽,本少主可不信他们还能够诞生奇迹。”
他重新坐回战车之中,双眸之中滚烫的战火熊熊而烧:“此刻若我心怀忌惮退怯之意,岂不是叫这北疆雪域之中的各族轻视笑话!”
狼烟遍山河,重重雪山之中,兽声不绝,妖力震动。
一个时辰后,应穷怒携领着主军来到了北境的最后一道防线,沉舟山。
他扯过夔牛一族的烈红战旗,魁梧的身躯如一座小型铁山般,立于战车之上,一双巨大圆硕的牛眼因为妖变早已化为了一片铁红之色。
他怒视四方,率先出发本应早已抵达的四方十八妖军团,竟是为能有一支队伍抵达,反而是叫他这支主帅大军最先压境,纵然北狐妖族气数将尽,但这是战场,生死不过须臾一瞬的战场,岂能有失!
他的声音沉怒,极度不悦:“十八妖军团何在?!”
负责侦查战场的鹰眼卫,连连擦着冷汗,道:“少主大人,妖土起狼烟,似是牵起古法擎苍之阵,此地乾坤阴阳以乱,我等鹰眼,竟是无法观遍全局,那十八妖军团息影似是消失在了雪域之中。”
应穷怒低骂一声:“废物!”
十八妖军团是北疆各方妖族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精锐部队,不论是独战生存能力还是团斗配合,每一名妖族战士都有着绝对的过人天赋与才能。
而每一支妖军团,都有着一到两名的通元境妖将带领。
他并不认为,这十八妖军团能够在这片残破的山河之中沦陷,只是北族底蕴的确强大,饶是战力凋零,可坐落于北境之上的古阵乱法的确是层出不穷。
即便是他这支队伍抵达这里,也不由耗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
“算了!不等那群废物了,传我号令,全军准备,封杀各方山口,遇阵则催!遇狐则杀!见宝掠夺!”
一声令下,战斗即将拉开序幕。
应穷怒身后大军,如黑幕的阴影,朝着四方散去,可怖的妖力倾覆大半边天穹。
寒岭千秋雪,日暮苍山远。
随着激昂的号角声被沉重吹响,那掠夺的嘶吼肃杀之音,遍布山谷。
天空之上,漆黑庞大的黑色妖鸦齐齐振臂,翎羽之间,划出白色的妖力气流,在山谷之上,凝结出一个隔绝外世的庞大结界。
妖力轰鸣声里,庞然的山谷宛若成为天地间即将腐朽坍塌的古楼。
应穷怒冰冷弑杀的目光紧紧凝视山谷,嘴角泛着无情的冷笑,在他眼中,此刻退逃至山谷之中的北族余孽,就仿佛苟存于腐木之下的蜉蝣蝼蚁。
就在这时,远山的风声近了。
将一道清冷的声音吹至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畔间:“你们,很吵啊。”
如乌云地压的黑色群鸦,忽而破开一角,散成一蓬如絮般的血雾。
凌乱的黑羽在疆土之上烈焰而烧,洋洋洒洒落下的劫灰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声音。
她立于雪畔山巅,双眸微垂,气质卓然,衣衫淡薄如雪,如云般飘浮舞动,女子身下是滚滚江河怒涛,风雪吹开她的眉目,很是寒凉。
看清那山中雪景里唯一的绝色,应穷怒眼眸猝然睁大,浑身如铁铸般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似惊喜,又似因为那天生血脉的压制而感到战栗。
他声音滚烫沙哑,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迸发失控的情愫,低声念道:“牧……子忧。”
大风起于裙袍之间,牧子忧神色淡的很,这样一位忽然现身于战场之间的绝色佳人,此刻手中却提着一柄修然的妖剑。
那柄妖剑在战场之上随处可见,剑锋还沾着染血的雪花。
可就是这样一柄普通的妖剑,使得三千沉鸦尽。
剑气扬于空中未散,宛若天空被劈开一道深不可见的沟壑。
迎上她的目光,应穷怒心头猛烈一跳,他轻咳一声,莫名有些心虚,从战车之上一跃而下,如一尊铁塔轰然砸在地面间,雪尘乱舞。
面对牧子忧,应穷怒挠了挠头,道:“牧少主也看到了,北族与人间皇朝势力搅和在一起,勾引冥族,引黑水横绝北域,使得三千生灵葬于黑海,气数已尽,大势已去,我奉劝牧少主还是就此收手投降,莫要做无用之争为好,当然,纵然时隔多年,我亦心慕于牧少主,若是……”
牧子忧没有耐心听完他那所谓的‘若是’,冷冷举起手中冰冷的妖剑。
一剑隔空斩下,她脚下山巅立刻开裂成无数鸿沟,肉眼可见的恐怖元力波动从她的白裙扩散开来,亘古巨大的山体间,古尘乱溅,光是剑气余波就将两股形成包抄之势的夔牛妖族队伍直接灭于乱雪之中。
剑气犹如收割的镰刀,黑潮般的队伍如芦苇一般齐齐倒下,继而很快被厚雪所掩,成为冻土大地的一部分。
而最为致命的一道剑气正面朝着应穷怒战来,宛若流星划破黎明长夜。
应穷怒面色骇然大变,见识到了这一剑光是余威就轰灭他两只小队伍,如何刚正面硬接。
如钢鞭般的尾巴在地上重重一抽,巨大的元力在尾巴间炸裂,他魁梧的身体瞬息横移百米,堪堪避过这一剑。
可是他身后的三千战车队伍就没那么幸运了。
黑压压一片的铁甲战车瞬间被剑光吞灭,在那耀目的剑光之中,堪堪只有十道缥缈的身影急速闪出。
爆破的剑鸣声中,碎铁崩飞,血雾齐散!
不过打个照面的功夫。
她一人一剑,竟是让应穷怒的军队直接陨了小半。
应穷怒心疼得不行,培养出这么一支铁甲战车军队来,可是耗费了他整整十年之功。
今夕毁于一旦。
牧子忧手中妖剑甚至都承受不住她的元力,一剑施展出来之后,修长的妖剑如镜面般寸寸崩裂,散了一地。
应穷怒红了眼:“牧子忧,即便你是通元之境,但你真以为我今日是毫无准备就来到此地的吗?”
方才那闪现消失的十道身影,齐齐出现在他的身后。
每个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赫然皆是通元巅峰之境。
应穷怒目光森然之中又带着几分贪婪的占有,死死地盯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你若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如今这个满是疮痍的北族,可不值得你这般赌命相护,要知晓,今日讨伐你北狐一族的,可不仅仅是我夔牛妖族,还有北疆领土里的各方妖族,我手下尚有十八妖军团尚未抵达此境,牧子忧,时间拖得越久,可是对你越不利啊。”
“是吗?我倒是挺好奇的,不知你的氏族,值不值得你来赌命相护。”
一道旗帜从天空降临,深深地插在应穷怒身前的大地之中。
残破的旗帜在寒风中飘摇,染着殷殷的血迹,无声彰显着惨事惨败的凄然。
应穷怒眼瞳陡然一缩,呼吸宛若被鬼死死掐住。
这是他十八妖军团之一的主将妖旗!
他曾扬言,若是谁能先将自己氏族的妖旗插在北疆绝境的领土之上,可受北域半数疆封。
应穷怒抬首望去,只见更多的旗帜如雨般急急飘洒降落,挥洒至雪痕斑驳的疆土之上。
让应穷怒引以为傲的十八妖军团,全军覆没!
并非是鹰眼卫捕捉不到他们的气息,而是他们,早已气绝于雪山之中!
火翼映长空,皑皑银发在雾色中朦胧辉映。
在雪谷瞭望台上的牧菁雪看到这一幕,一声陵哥哥就要破口而出,这时一道警示严厉的目光狠狠划来,让她面色微僵,这才不甘心地闭上嘴巴,远远地瞧着他,目光渐渐入痴。
看到来人,应穷怒脑子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竟然还未离开北疆?
他不对自己的灭族之敌赶尽杀绝,怎么反而还出手相助?!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千变万化
应穷怒厉声吼道:“陵天苏!你这个不孝不忠之徒!北族灭你全族,我为你扫清余孽,你竟如此是非不分,葬送无辜大军!”
陵天苏低首睨视着他,轻轻一笑:“战场之上,只分生死敌杀,既然已奔赴战场,那么就没有一人是所谓的无辜,这般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小牛孩儿,还是回家喷水玩去吧。”
“至于我忠孝于否……”冰蓝色的眼瞳掠掠扫过北疆雪域,他冷笑道:“与你何干!”
“陵天苏!你这般色令智昏,就不怕你的子族骂你千秋万代吗?!”
“这不是你在此捡漏的理由。”
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应穷怒浑身僵硬,即便相隔极目之遥,可是在被陵天苏淡淡一个视线扫中之下,空间之中瞬间拧股起了可怕的囚牢之力,他的身体宛若被无数利刃长枪贯穿,锁于大地。
连一根手指头都抬动不起。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替本少主杀了他!”
应穷怒身后的十名夔牛族长老,早已见识到了埋于雪地间的那十八道旗帜。
光是那十八妖军团内,通元境的高手便已藏二十五。
在短短一个时辰里,让偌大的十八军团以及那二十五名通元境的大妖陨命,这至少得有长幽初境的修为。
他们十个,还不够人家一只手玩的。
谁敢上?
十人就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脚下同时震出一道巨大的深坑,正欲往返而逃。
至于他们的少主大人……
呵,如今整个夔牛族怕是都得沦陷于此境之中,自此灭绝,氏族都不复存在了,这少主尊位也形同虚设。
再者说,若非他一手操持出的这场战争,夔牛一族尚且还能够安于一隅,平安繁衍昌盛。
哪里还有心思去救他!
十道齐刷刷的身影刚遁隐于原地,自他们身后,却是同时无声地出现了十道如深海般渊沉的旋涡。
他们感应不到这旋涡之中所藏的力量,但知晓这怪异的现象因谁而来,冷汗瞬间打湿了背心,不敢有丝毫轻视之意。
他们不似狂怒无能的少主大人,一人即刻放低姿态,软声软语道:“陵少主请息怒,今日不请自来,是我等过失大罪,还望陵少主高抬贵手,我们兄弟十人愿奉上灵魂契约,终身为陵少主效命!”
陵天苏身影一步未动,立于九天之上,慵懒闲适地抱胸低看着他们,目光却是泛起一片冷笑的意味,在如此严肃的战场之上,他语态甚是懒散:“方才,看你们几个人的意思,是想听他的话,一起欺负我家子忧?”
十人心中同时大骂应穷怒,连连矢口否认。
“我等绝无此意!”
“不敢,不敢!”
“少主夫人天潢贵胄,我等岂敢擅起弑戮之心!”
陵天苏冷笑一声:“敢不敢,嘴上说了不算,心里想的才算。”
话音落定,那十道旋涡卷起吸龙之势,在那十人
惊恐失色的表情下,纷纷卷入其中,爆成一团团恐怖的能量。
通元之境,肉身早已超出五行凡境。
一通绞杀之下,就连空间也无法承受十名通元境同时爆体而亡的威力。
距离那十名夔牛长老极近的应穷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爆风袭中,炸得灰飞烟灭。
应穷怒死后,接下来的零散队伍群龙无首,甚至无需陵天苏与牧子忧出手,就如同收割野菜一般,被雪谷之中的北族战士们疯涌而上,肆意屠杀。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味,久久挥之不去。
陵天苏降落在牧子忧身边,朝她伸出一只手来,道:“回去吧?”
牧子忧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唇边绽开一缕微笑,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掌里,却是问道:“今日天苏的戾气可真重。”
雪谷风寒,佳人手掌微凉。
陵天苏用双手捧着她的手,呵了一口热气,微笑道:“子忧也不见得比我温柔多少啊。”
虽说如今以她的修为,早已不畏雪寒严霜,但小狐狸十分喜欢他随意之间那种平淡自然的呵护。
她上前两步,将另一只手往他腰间衣带里藏,轻笑道:“今日外氏妖族发动的战争,你怎么看?”
听了这话,陵天苏眸色微微闪烁了一下,瞳仁一角依稀倒映出黑水海域的轮廓,他笑了笑,道:“看似此时开战,于夔牛一族最为有利,可即便如此,他们战争发动得未免过于仓促了些,子忧你尚未离开北疆,而北族的底蕴对于外族而言,仍旧是一个未知之数,说实话,在我灭杀那十八支队伍的时候,真的只能用不堪一击来形容了。”
牧子忧道:“夔牛一族虽为古老的战妖,但族内从来不缺乏占卜术师,毫无悬念的一场战争,稍懂术法的术士师都能够占卜出一二卦象来,可是他们还是来了。”
她扬起头,道:“天苏说说,究竟是什么原因,催使他们这般急于战事的。”
陵天苏轻呵一声,道:“这就要看一看,战争能带来什么,而带来的这个结果,又是什么东西最为需要的。”
牧子忧沉思了片刻,道:“战争结束,除了尸骸遍野,血流长荒,并不能带来什么。”
陵天苏扬眉不语。
她笑了笑,道:“但是有东西,就是想要这遍野的尸骸,与流不尽的鲜血,对吗?”
陵天苏正欲答话,远方忽然传来一个柔美动听的声音:“天苏。”
二人齐齐望去。
是牧雅诗。
她身后跟着牧菁雪,狐族少女远远走来时,目光就犹如蚂蟥一般死死咬在了牧子忧悄悄放在他腰里头藏着的那只手上。
眼底怨毒之色,转瞬即逝。
可是陵天苏瞧得万般真切,他眸色深了一瞬,抬首之间眼底的晦暗之色说收就收,瞬息晴空万里,湛蓝清澈,朝着牧雅诗温颜一笑,诚然一副乖巧小辈的老实模样:“见过牧婶婶。”
末了,还不忘朝着那名妖族少女十分隐晦地抖了一个媚眼,惹得牧菁雪刺向他家那只小狐狸怨毒的目光顿时一扫而空,两颊泛起红色,害羞
带怯地垂下了脑袋去,只觉得在牧子忧与母亲面前,这般被他调戏,好生刺激背德。
见她低下脑袋,那烦人的目光终于从牧子忧身上收了回去。
陵天苏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嗯,舒服了。
他宝贝得不行的小狐狸,是拿出来给旁人这样凶瞪的吗?
陵天苏这一系列的变化动作,牧子忧尽收眼底。
此刻她心中只有三个字。
坏狐狸……
鲜血融于覆雪的大地,很快凝结成珊瑚红般的冰晶。
牧雅诗踏着瑰丽的山谷大地,袍服轻摆,徐徐而来,那双柔美的眸子深深凝视着陵天苏,笑道:“我真的很意外,天苏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出面护我北族。”
陵天苏摇首笑笑:“子忧说,他们很吵。”
对于这个回答,牧雅诗诧异地微睁眼眸,旋即微微一笑,眼神惊叹地看了一眼方才那十名夔牛族长老灰飞烟灭的方位,似是无意般问道:“天苏修为莫测,在人间几乎已经难寻敌手,方才那一手旋涡杀术,瞬杀十名通元巅峰,实在是令人惊叹,不知这是何种神通,我怎从见识过?”
陵天苏道:“千变万化皆天机,三千万象幻乾坤。”
牧雅诗露出了然惊艳之色:“原来竟是我狐族秘法幻杀术,此术对于血脉要求极高,天苏能够以半妖之体,修至这般登峰造极,前无古人的境界,实属不易。”
“牧婶婶过誉了。”
牧雅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似是想从其中看出些什么来,她抿唇轻笑道:“不知天苏除了拟杀旋涡术以外,还能够幻化出何种神通来呢?”
陵天苏谦逊一笑,道:“牧婶婶这是说得哪里话,幻杀术为狐族古老秘术,为南北两族共修之术,婶婶即为旧时北族五长老,对于幻杀术的造诣自是在天苏之上,能拟幻出何种气象神通来,这一点婶婶应是比天苏更为了解才是。”
四野寒风中的血腥之气似乎浓烈了几分。
但随着天降霜寒,很快这股来自天地间的自然寒意又将此间战场上的血意压藏几分。
牧雅诗似是觉得有些冷,眉眼间浮现出疲惫之色,忍不住以袖掩唇低咳两声,苍白的面容间涌起病态的嫣红。
随行在身后的牧菁雪见状,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她急忙上前两步,替她悉心地拢了拢雪衣大氅。
陵天苏只觉得掌心里藏着的指尖温度,蓦然凉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将牧子忧的手掌拢紧了些,面上笑道:“婶婶出冰狱不久,受不得寒,劳烦菁雪姑娘扶婶婶下去好生休息吧。”
牧雅诗面带惭愧,道:“让天苏见笑了,如今我这副身子,于战事,于北族,当真是已无大用了。”
“婶婶言重了,在天苏心中,婶婶可是比这战场上的任何一位,都要来的坚强厉害才是。”
牧雅诗呵呵一笑,看了一眼牧子忧,语态温和慈祥:“你这孩子也是,腹中有孕怎还可提剑打打杀杀,若是伤了身子,为娘可要好生替你的夫君教训教训你。”
牧子忧只是笑笑,却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