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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想不到好名字了鸭

    修长的脖子依然勾引一般近距离地凑在她的唇边,好似主动送上门的狐狸,请缨毒蛇享用。

    咕咚。

    咽口水的声音。

    “主人~”她带着一丝哭音,软软地喊他。

    陵天苏神色凌厉,手臂间的力度骤然加大,将她勒得窒息疼痛,她哭吟一声,开始推搡他,只是力道很软,唇瓣也时而亲在他的脖子上,带着几分灼人的**。

    “主人~主人~我想……我想……”她好似求饶,声音带着深深的隐忍。

    陵天苏就颈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想做什么就做,放心,有人不希望你死,即便做得事情出格过分了些,我也不会杀你。”

    等到了准许,小绾咬唇闷哼一声,似吟似泣,将他用力撞倒在地,嘤嘤两声,将浑身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使劲拱来拱去,似乎想要找到一个舒适的进食方式。

    她像一只失去了前肢的幼犬似的,小脑袋拱在他的脖间,轻轻一嗅,口中发出欢愉满意的声音。

    虽说陵天苏有着一巴掌将她拍死的力量,但仍是任由她将自己压倒,面色平静,在思考这蛇类的凶性应当如何压死。

    要不要瞒着苍怜,偷偷给她印上魂灵奴印,若是她稍起叛逆敌意,第一时间便引发奴印惩罚,给她苦头吃?

    还是说拘出一抹残魂,掌控在手中,时时观察她的动向与情绪,一旦观测出她有对苍怜裸露出獠牙的姿态,第一时间便想借口将她从苍怜身边带离,关押起来狠狠惩戒一番,叫她知道厉害。

    心中有了诸般主意,可是心中不知为何,又隐隐排斥这样的行为。

    明明只要将她从苍怜身边远离就好了,他无伤蛇之心,可是也不愿放心大胆地任由她在苍怜身边徘徊。

    苍怜儿那个傻憨憨,对她从来都是毫无防备之心的。

    啧!

    麻烦死了。

    谁让他的傻媳妇喜欢养这种危险有毒的蛇类在身边,明明有他这只小狐狸疼她宠她就可以了。

    但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傻媳妇儿偏偏就喜欢这种会卖乖的假正经。

    虽说在长生殿中,陵天苏掩饰得十分完美平静。

    可是对于苍怜为了这只小蛇居然威胁咬他,欺负他的事,他心中多少仍是有些吃味儿泛酸。

    一手将她养大,床上床下狐狸洞,都将她喂得饱饱的,被多次榨干也没有怨言,到头来居然为了一只臭皮蛇凶他。

    平日里憨傻憨傻的,一到阿绾这,聪明劲儿就全使在了他的身上,光是想想陵天苏就是气得尾巴恨不得直打结。

    正值头疼间,埋入他颈间的那只小毒蛇终于按捺不住了,喘着急促的呼吸声,冰凉的唇畔开始用力贪婪吸吮着他的肌肤,吸得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毒牙也试探般的轻轻刺他两下,仿佛在寻常哪处地方更合适下口。

    陵天苏皱眉:“要吃就吃,能不能不要慢慢吞吞的。”

    小绾发出闷声闷气的呼吸,没能回应,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对毒牙竟然又怯生生地缩了回去。

    “主人~主人~”她软软的喊了两嗓子,下一刻,竟然在他方才被吮疼的地方重重舔了一下,就像是炎炎夏日时,孩童贪婪舔舐 着冻奶的模样。

    浓郁清甜的气息一下子就从她的舌间一路淌入嗓中,她发

    出满足战栗的声音,可此举无疑是隔靴搔痒,越舔越干渴兴奋。

    但她始终小心翼翼地收起毒牙,因为地上那些野兽,基本都是被她咬了一口被毒得硬邦邦地。

    不敢咬,‘心脏’却一直在咕噜噜的叫。

    她只能一口皆一口的可劲儿舔着他,仿佛一直这么舔下去,就能将他像冰块一样舔融化,再吃进肚子里一样。

    可是舔完了以后,她又有些担心,若是将主人一不小心给舔没了怎么办。

    使劲舔了两口,她又不放心地撑起身子,悄悄偷看两眼,见他脖子那一块虽然红红紫紫的,涂满了口水,但好歹一块肉也没掉。

    于是她便放心大胆的继续舔。

    果然啊。

    主人好香好甜。

    还让她舔。

    她最喜欢主人了。

    陵天苏僵硬着身子,双目圆睁,俊脸早已通红一片,揽在她腰间的手在她舔第一口的时候便松开了,双手无措的僵持在半空之中。

    那软软湿湿的触感,没有半分攻害性。

    就宛若一只小奶猫在用软软的舌头勾舔饮水一般,哭哭咽泣,好不委屈,就像是分明有一颗奶奶香香的糖,含在口中,可劲儿砸吧可劲儿舔,却又不得不强忍着饥饿不许咽下去。

    她饿啊……

    陵天苏能够感受到她明确的食欲,腹部紧贴间,亦是能够清楚感知到她腹部的空鸣与振动。

    她饿得不行,正如天净绾所言,对于妖蛇一类而言,当她起了兴趣与喜欢,更多的不是心动,而是胃动。

    只是陵天苏实在不能理解,这条小蛇,对他哪里来的这般强大的食欲,即便是天净绾时期,也绝然没有这般强烈可怕。

    他用力推撑起少女的肩膀,不让她继续,看到的却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一直抽咽,小舌头还可爱地伸在外头,想 舔。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落在他的脸上,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这哭得着实是掐得人心都软了,陵天苏对女孩子的眼泪没办法,头疼道:“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不问还好,这一问,小蛇女两腿一蹬,放声大哭,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涌出来,稀里哗啦,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脖子。

    陵天苏无奈,将一根手指放进她的嘴唇里。

    顿时不哭了。

    她含着他的手指,又舔啊舔,虽然不如舔脖子香,但好歹也算是满意,含含糊糊的声音夹着一丝哭腔:“主人,勾引我。”

    陵天苏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谁勾引你这只坏蛇了?!”

    小绾嘤嘤嘤:“主人勾引我吃你,可是吃掉主人就没有了,我不想吃主人。”

    陵天苏虎着一张脸:“我不是你主人。”

    少女一脸伤心欲绝,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般,小声问道:“可是你给我取名字了。”

    “那又如何?”

    “那我就是主人的了。”

    “我的?那我要炖了你做蛇羹是不是也可以。”

    “啊?”小绾一脸震惊:“原来主人不是要给我吃,而是想吃我啊。”她神色挣扎,与内心做了激烈的抗争,然后协商道:“可不可以只吃一截尾巴,我不想死掉啊。”

    陵天苏气笑了:“谁要吃你尾巴,又腥又臭。”

    小绾顿时不乐意了,双腿一滑,下半身便化作了一条青色的尾巴,轻轻的蹭着陵天苏的鼻尖,也学着他方才的表情,虎着张俏脸:“小绾尾巴是香的,才不臭。”

    陵天苏被那冰冷滑软的尾巴蹭的心莫名一乱。

    的确不臭,还有一股淡淡的麝香,萦绕鼻尖,酥酥痒痒的。

    陵天苏咬牙道:“收起你的尾巴。”

    小绾可劲儿地推销自己,尾巴尖尖在他唇边打着圈圈:“主人吃嘛吃嘛,吃了以后可不可以收我当你的宠物,不要再抛弃我了啊,我会的东西可多了,能帮主人打架带孩子。”

    你是狗吗?还打架带孩子。

    陵天苏将少女小绾推开,满眼不耐,摸了摸被吮得酸疼的脖颈,湿漉漉的,还有不少口水。

    随手化了一盏冰镜,观照之下。

    原先昨夜被苍怜啃了一口喉结,牙印还未退散,今日有给这小毒蛇舔了半天的侧颈,亦是青一块红一块。

    陵天苏心中有些别扭。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红鸾软帐里被人临幸的姑娘,恩客挨个儿来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师尊完事儿了,紧接着徒儿上。

    余光微瞥下,那小毒蛇还眼巴巴地盯着他瞧,那**深浓的小眼神,与昨夜的妖尊娘娘竟然如出一辙。

    陵天苏神色微恼,用袖子擦了擦脖子上的口水,但好歹,眼中对她的敌意总算是消了。

    毕竟,在食欲这般旺盛下,竟然没有伸出毒牙伤他,这点本就已经十分可贵了。

    想来,对于她那师尊,小绾必然是更加喜爱的。

    食欲如何,他不清楚。

    但想来应该再难起害人之心。

    “别看了,坐直身子,尾巴别跳了,好生收起来,还想不想要手臂了。”陵天苏好没气道。

    小绾一怔,低头左右看了看自己缺失的手臂部位,目光有些惊疑:“我的手……还可以长回来?”

    陵天苏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又问:“你知不知道你手臂是如何没的?”

    他并不认为这是天净绾所为。

    她有心杀死自己的分魂直接动手便是,何须这般折磨自己的分身。

    小绾摇头,一脸懵懂。

    “算了。”陵天苏不再继续这个问题,不管怎样,苍怜要见阿绾,他绝然不可能去将修罗王天净绾给抓来带至她的面前。

    至于小绾……

    虽然看起来一副缺心眼儿的傻样子,但好歹威胁没有天净绾那般来得大,若是饲养得当,将之看做一个宠物来养,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如今这只小蛇就像是一张白纸,相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要好生教育,定然又是一个像苍怜那般根正苗红的好孩子。

    断臂的小蛇带到苍怜面前,免不了又是一通伤心难过。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意想不到的变化

    陵天苏理了理被她压得凌乱的衣衫,沉吟片刻后,抬首看着少女那双清澈的竖瞳,认真说道:“将衣服脱了。”

    小绾愣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声:“一下要人家穿衣服,一下又要人家脱衣服,主人你好麻烦呀,想看人家光溜溜的样子一开始就不要用衣服捆人家嘛。”

    等等,这只小蛇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陵天苏额头暴起一根青筋,正要教训。

    眼前少女嗖地一下变成一条小小青蛇,从衣袖中钻了出来,顺着他的腿一路往上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有些可恶停在他腿间,盘成一坨,尾巴立了起来。

    清亮的竖瞳满满都是期待,道:“我也不喜欢穿衣服,勒得胸口不舒服,主人,我以后可不可以都不穿衣服呀。”

    陵天苏脸色青白,怒道:“你往哪盘呢!”

    “好好好,我不盘主人了。”小蛇很是惊慌,妖力散溢之下,又化作了少女的形态,光溜溜地紧紧靠贴在他的身上。

    看似无措地可劲儿奶蹭奶蹭。

    当然,惊慌只是表面上的,陵天苏分明看到她目光中一闪而逝的狡诈。

    这蛇宝宝还没往乖的正途上去养,这就已经开始邪皮变歪了。

    果然,毒蛇这种东西,都是骨子里奸诈透了的。

    即便是洗白了,被这尘世一染,又开始变黑了。

    陵天苏神情严肃,认真道:“你若是再不听话,我就丢了你。”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小青蛇立马老实地乖乖坐好。

    陵天苏面色硬板板道:“转过身去。”

    小青蛇依言转过了身去,一张雪肩玉背就呈现在了陵天苏的眼前。

    陵天苏低头将自己指尖划破,一缕金色的血珠从伤口中渗透而出,指尖肌肤很快浮现出无数淡淡的金色脉络,脉络蜿蜒而扭曲,类似于古老神经上被拆解开来的文字。

    古老而沙哑的诵经声开始荡撤在陵天苏的整个意识海洋之中。

    一道细锋的冰针悬立于空中,在陵天苏的意念正欲落在她后背肌肤间。

    冰针轻轻一颤,忽然顿在那里。

    陵天苏眼眸一敛,目光暗沉地盯着少女墨色秀发遮掩的背部,浓密蓬松的秀发都难以遮掩那些纵横错乱的伤疤,破坏了雪嫩白皙的原有纤柔美感。

    这些伤疤多事陈年旧伤,陵天苏看得出来,这些印下这些伤痕的武器,多是专门用以酷刑的毒器,一旦落在身体上,即便抽筋拔骨也难磨灭的存在。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沉声问道:“你背上这些伤疤,从何而来?”

    小绾肩头轻动,本应该失去记忆的她,却是说道:“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小时候有人用鞭子打我,用烧红的铁棍抽我,逼我喊他主人,可是我不喜欢他,不想让他当我的主人,后来把我带到一个很冷很冷的地方,那里好多尸体,那个人的手下让我将尸体从那个地方搬出来,一天搬够一百个尸体才有饭吃,我搬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后来……后来就不记得了。”

    陵天苏撩开她肩后的长发,伤疤的全貌露了出来。

    通过这些

    陈旧的狰狞与丑陋,能够观得鲜血淋漓的过往。

    可是分明,在天净绾但身体间,他并未见到过这些疤痕。

    自斩废弃之魂,将曾经的弱小耻辱的伤痕也一同斩现在这具身体上了吗?

    弑神命格,纵然是吞噬了另一半,命格相融,终究还是有一方,会被遗弃得彻彻底底吗?

    如果能够拾回……

    伤疤也好,丑陋也罢,即使黑污得让世人所不能容,他也想将那些曾经被人不屑一顾,轻易遗弃的东西重拾回来。

    因为……

    那些被那些人能够轻易抛弃的东西,对他而言,却是世间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珍宝。

    陵天苏看着这满目伤疤,皆是被遗弃的证明,他的吐息忽然有些困苦起来。

    挽着黑发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紧,他动作轻柔地将少女的长发绾在了肩前,冷漠的声音中又似乎多出了点其他的东西:“我会帮你将手臂重新长回来,可能会有些疼,忍一下。”

    语气说不上有多温柔,但小绾却觉得,主人似乎同方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乖:“是主人的话,即便是弄痛我也没有关系的。”

    陵天苏眉头一挑,淡淡道:“莫说混话。”

    冰针尖尖带着清寒的气意,轻轻点在她的背心处,刺破表层后,一颗殷红的血珠染红透明的冰针。

    细锋的冰针缓缓旋转,慢慢没入她的身体之中。

    想来是有些疼的,少女轻嗯呻吟了一下,秀眉低蹙,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只觉一股细微却侵人的寒意袭入身体深处,冻得她那对玲珑玉致的小脚都微微蜷缩起来。

    一根冰针没入肌肤之中,随即,陵天苏将刺破的指尖贴在那针孔大小的血口上,指尖的金色纹路开始缓慢游走,一缕缕金血渗入她的肌肤之中。

    “嗯~~~”少女发出一丝绵长的痛苦之音。

    她楚楚可怜地声音响起:“主人,好烫~”

    圣金之血如沸,如浆!

    那是古神太昊的经文传承之血,至纯至阳,曾一滴金血,填九幽阴海冥山,就连天上金乌,也是为他圣血所养,才得以化为神鸟,寄于太阳真火之中而永世不灭。

    如今这圣金昊天之血承载于他的身体之中,为命格所炼,那摧折焚毁之力自是大大压制消减。

    好在,小绾虽为遗弃之体,但终究与那弑神命格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关系。

    倒也能够足以承受着金血直接侵入身体之中所带来的伤害。

    只是圣血入体,如同于岩浆烈火灌入体中,小绾哪里承受得了这般疼楚,伴随着金色脉络越涌越快,那股痛苦也是成百上千倍的涌入身体之中。

    她痛苦尖叫一声:“好烫!好痛!我不要这个了!”挣扎拧动着身体就要起来。

    陵天苏额角已经密出一层薄汗,到了关键时刻,哪里容得了她半路逃走,揽臂紧紧抱住她柔韧纤长的腰身,死死箍住,厉喝一声:“给我老实一点!”

    “主人~好疼啊。”

    “若是不想当一只没手的坏蛇,就听话!”

    怀中挣扎地动静忽然小了一些,少女咬着一缕秀发,因为疼痛眼眸有些湿漉,她问:“如果我有手了,主人是不是就不会抛弃我了。”

    指尖下的肌肤还在微微颤抖,陵天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小蛇也终于变得无比安静,咬着秀发,肩头低耸,汗水逐渐打湿肌肤,一声不吭地抗着痛。

    风轻云摇,晨光万缕。

    地面间,独臂的少女影子忽然招展出了两只纤细的手臂,千丝万缕的光线萦绕在手臂之间,如枝叶生芽,透着几分新意。

    手指离开她的肌肤,指腹间的伤口瞬间愈合,金色的文字也随之消失不见。

    一根冰针随着他手指的离开也缓缓抽出,化作冰晶粉屑。

    少女软倒在陵天苏的怀中,面色疼得苍白,她抬起手臂,目光茫然惊奇地伸展了一下十指,并不陌生的触感让她莫名有些感动。

    手臂与秀肩的连接出,时而还会流淌出一缕缕金色的线纹脉络,在雪白的肌肤间若隐若现,如流动的沙。

    陵天苏凝眸细看了两眼,却是觉得这缕金色痕迹倒是不像昊天金血会流下来的气象,反倒更像是……

    金色的细沙从肩部一直蔓延至颈部,朝上不断流淌汇集。

    陵天苏眼眸深眯,忽然出手,捏住少女的下巴,将她脑袋扳转过来。

    侧颜无双,清美动人。

    只是在那右眼眼尾处,生生勾勒出一枚金色翎羽辉印。

    一闪而逝。

    但陵天苏看得万分真切。

    他眼眸深眯,似是闪过一丝凌厉的闪电。

    少女似是被这目光刺痛,身体一抖,下意识地转身想要推开他,可手掌撑着陵天苏胸口间时,她看到他异常苍白虚弱的面色,唇色更是不见半分血色,她推劲儿的力度忽然收了起来。

    手指惶恐般的攥紧陵天苏的衣襟领口,小声问道:“主……主人,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绷紧了几分,陵天苏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眼尾处,仿佛想要盯出一朵花来,过了办响,唇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竟然叫你盗了昊天气运,如此废尽无用之躯,竟然叫你觉醒了修罗氏族的源血。”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冷然可怕。

    终究还是低估天净绾了,即便是被废弃的存在,可她就像是成屑木沙,看似蓬松柔软难以聚集成锐势的坚硬,可只要有一点火苗不甚落入其中,便会砰然起火,成就燎原之势。

    眼下他又在做什么,以自身气血去养成一只豺狼虎豹,待她长成强大,再融入本体之中,那绝然会成为天底下最可怕的毒蛇。

    陵天苏唇抿紧成线,体内金血源力近乎枯竭,化为神骨的神器三叉戟开始难以镇压,恐怖的冰寒之力在他身体之中开始肆虐,每一寸骨骼都生出极寒的冰锋骨刺,那强烈的折磨痛楚让他唇色都开始微微发青。

    手指带着几分颤意滑过她的脖颈间,忽然冷笑说道:“你说,我现在该不该杀了你。”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修罗怒

    小绾眼瞳猝然一颤,她双膝跪在地上,揪住陵天苏的领口,就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左右轻轻轻蹭含住,似要将他苍青色的唇重新咬出漂亮的红润色泽来。

    陵天苏身体微僵,眼底一派深沉。

    ……

    ……

    无边森古界域,虚空之中飘零着星星散散的各方小世界与位面空间。

    天悬古镜,地裂十万里,赤海岩浆在炎渊之地肆虐出无数肆虐狂暴的地火,翻涌成一片炎炎乱海深渊。

    界域两岸,寸草不生,生灵不复。

    四处皆是大火燎烧,赤炎焚世,可在这个未知的旷阔世界中,吹烈而起的风却是极寒冷冽,好似九幽罡风,修罗吐息。

    在赤地火海之中,勾勒出来的道路桥梁,是那十万巨圣古老的天体神柱,亦是创世之时,撑起天地的基石。

    神柱彼方,有着比烈火还浓,比血色还艳的花在安然盛放。

    花开彼岸,人往不复。

    巍峨的大轮明宫屹立于火海之中,宫门大开,可见修罗王殿之下,无尽烈毒火海,一道道身着漆黑战袍、脸覆恶鬼面具的赤角修罗正沐火而生,跨越火海彼岸,朝着大殿王座之上,那个欣长的红影齐齐倾倒跪下,姿态臣服。

    天方古镜,倒映出无数位面世间的息影镜像。

    鎏金的王座之上,天净绾支颐而坐,修罗鬼面静放于案,她俯瞰赤地火海,犹如独坐在空无一人的残骸王座之上,孤独强大不可侵犯!

    她身上王袍如焰,袍面上绘着金纹烈焰,双生妖花,被殿外挥洒进来的光浅浅一映,仿佛有隐隐火光在袍上流动。

    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抬,殿外的虚空之中,一枚位面碎片凭空消失,出现在她的指尖。

    殷红如泣血般的竖瞳悠悠然地轻转一下,目光落在那枚碎片之上,碎片之中呈现出无数凡人的身影与姿态,片息,那些凡人的轮回记印在碎片之中清晰回放。

    端凝了片刻,她随手一挥。

    位面碎片消失不见,细长的指尖微微轻擦,她低语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也不是吗?”

    神罚万年,轮回无光。

    今夕帝子却安然得归,固然其身其魂其魄皆可成为滋润她獠牙的绝佳营养。

    修罗之血,以金血最为圣纯,以青血最为驳杂。

    她如今掌十万天体神柱,命格不受神限,同修阿鼻修罗道,通过吞噬修罗王命珠,她亦成王躯。

    可即便是那位不死不灭的修罗王,也未曾修炼出纯圣的金色修罗血。

    如今她体炼圣血,无论如何吞噬神灵,淬炼天体神柱,体内紫血仍旧多余金血,距离纯圣之境,仍有远差。

    只是,遗憾于她未能够提前在帝子登神之前,将之吞食,剥夺其身命格。

    同为弑神命格。

    她并不认为,帝子无祁邪会比诸神容易对付算计。

    更别说在他身边,还有一位身含妖莲的太苍古龙极难对付,这会儿再想将他吃进口中怕是有些难度。

    控神柱弑神有十万,她以将诸神命格夺食

    至饕足,却不意美。

    好在,帝子归位,天地共主,神尊之首的帝者尚在轮回之中。

    若是能够先诸神一步,夺杀神帝,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只是,位面三千,凡灵无数。

    关于神帝轮回之影,竟是难捕半分,如同羚羊挂角,无处可寻。

    帝子轮回,尚有几世能得神知晓。

    这位神帝陛下,却仿佛在万年之前,便从这片天地混沌之中消失不见,魂魄难寻。

    九幽阴界的位面她亦是拘来碎片落至殿外,彼岸花开,观得凡世万千,却仍难间半寸帝影。

    寻之不见,天净绾并未执着深寻,眉眼间陷入沉思,手指细细把玩着一枚缩小版的天体神柱,她忽然扬声问道:“可寻来门迹?”

    沐浴火海之中的修罗将军,恭敬回应:“空冥沧海之遗,寻来一门。”

    修罗将军手掌一扬,万重火浪大起间,一道火链扬长而起,勾动出一道位面空间,其中有巍峨天门神庙的残影闪掠。

    赤地炎光映照着王座之上那张干净美丽的面容,天净绾勾唇一笑,轻拢肩头墨发,正欲拾起案上那张面具:“诸位修罗鬼君,还请随本座踏行一回沧海之境好了。”

    八千修罗,赤眼猩红,虔诚无双,带着崇高的敬仰,高声道:“吾王意之所向,吾等躯之所往!”

    “如此——”修罗鬼面覆颊,泣血威仪的双瞳带着自信漠然的笑意。

    如此怎样?

    八千修罗战士尚未听达灵言,天净绾手指忽然一颤,掌中面具咔咔裂出无数道裂缝,紧接着,修罗面具应声而碎,鲜红的穗子流苏散如柳絮,自她指间凌舞而去。

    崩坏的面具流沙下,是一双森然如血的眸,瞳孔深处,溢出一缕针细般的金光,她笑容妖绝噬血,手指轻拭唇瓣,淡色的唇忽然无故变得有些殷红欲滴,为她平添了几分冷媚。

    诸多修罗,只听到他们的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好啊!很好!区区废物!竟然让你活了下来!竟然还敢——”

    说着,她又用力揉了揉唇瓣,似乎要将那温热紧贴的触感搓揉消失,冰冷的双瞳之中,带着冷厉的恼怒,她苍白美丽的面容上,却浮出几抹诡异不正常的红晕之色,与她冰冷含怒的神情极其不符。

    “王?”修罗门纷纷茫然不解,心说方才还气势征腾的修罗王,怎么忽然露出了这般女儿家的媚态。

    当然,此刻杀气也比起寻常更为浓烈肃杀!

    回答他们的,是两扇殿门重重合上,沉重的灰尘乱渐,一片归于平静。

    “将……将军,这……吾等还需要去沧海之境吗?”

    修罗将军也满腹茫然,因为他已经在此境之中,感觉不到王的半分气息存在。

    冰海容光浅,海面静无声。

    丛林榛榛,风摇草动。

    青蛇少女双手紧紧揪住陵天苏的衣领,使出吃奶的劲儿用自己的唇蹭着他的唇。

    两人嘴巴都被蹭得一片火辣辣地疼。

    陵天苏呼吸微热,眯眸抬手,正欲将这不知死活的小蛇一巴掌拍开。

    就在这时,空间有着隐隐地惊澜波动。

    陵天苏眉锋一敛,抬起的手顿住,因为他的余光之中,看到一抹鲜红的衣角在招摇飘动,一抹隐香袭来,犹如死亡沼泽上冷风幽然时,掠起的鲜血猩香。

    风声似乎在这一瞬都静了下来。

    怀中少女浑然未察,看他抬手似乎要反抗,她低吟一声,揪住他衣领的手松开一只,扣住他的五指,紧紧纠缠裹住,将他压倒在地上,柔软的身子也倾尽全力地腻在他的身上。

    晴空万里,一声惊雷响。

    雷霆闪电下,映出一双冰冷的长眸,漠然地看着草地间上下依叠的两人。

    小绾似是被忽如其来的惊雷下了一跳,瑟缩一下,从陵天苏身上缓缓支起身体。

    肩上青丝滑落,扫在陵天苏的脖子上,有些痒。

    她青瞳湿漉漉的,未着衣物的完美身躯在他眼前晃啊晃,少女全然不知羞涩为何物,双手捧起陵天苏的脸颊,关切问道:“主人,你刚刚出汗了,嘴唇好苍白,是不是冷,还要我再抱抱你吗?”

    陵天苏偏头看了一眼林间那位气场快要冻结成冰的红色身影,心道你还想抱抱,你马上麻烦就大了。

    “主人?”少女身后,传来冰冷戏谑的声音,未等她回头,王袍解下,扔披在她的身上。

    天净绾俯视着衣不遮体的少女,目光带着明显的鄙夷与厌恶,就仿佛看到世上最不堪的事物:“纵然你被我遗弃扔入尘泥里,但未得我之允许,谁让你擅自用你那张嘴亲人,喊主人的。”

    幽笙也帮她穿过衣服,所以小绾知晓这是一种善意之举,至于天净绾的一袭话,她没听懂,只诚恳说道:“谢谢,但是我不喜欢穿衣服。”

    在天净绾冰冷的注目下,小绾浑然不知杀机已至,大祸临头,很是大方地将那肩上的王袍脱下,还一抖,就将身下的陵天苏一包一裹,卷得贼严实。

    她说:“我主人冷,给他穿。”

    阳光艳浓,四下却是一派深寒。

    光影透过丛林树木,洒落在了她的脸上,呈出淡淡的透白之意,眼底像是酿着一团血墨,透着幽幽冷色:“活的这般卑微,像你这样的废物,怎还有脸从黄泉路上爬回来。”

    褪下大红王袍,洁白轻衫如翼,竖瞳眸光之中耀起两捧猩红的火,在一刹那闪熠明亮间,便如燎原般燃烧扩散,形成一柄无形无名的血焰长剑。

    目光触及之下,剑气如飓风崩裂斩下!

    剑火尚未落下,切肤的裂痛袭然而至。

    冷漠毫不留情,势必要将这余生污浊重斩于地狱之中。

    小绾虽不谙世事,但对于杀意的捕捉,那是野兽天生以来就拥有且不会磨灭的深切本能。

    黑发凌舞间,那致命的杀意让她面色煞白,撑在地上的小腿都开始打晃颤抖。

    剑火霹雳斩落。

    轰然一声巨裂之响。

    榛榛野草大地被斩成两半,野火焚烧烈卷,地上碎尸焦灼。

    天净绾眸子深眯而起,地面间,却是早已不见两人身影。

    (小蛇女:我没有干坏事。所以诸君们,帮忙关注一下下长夜行鸭~~)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想什么呢

    地面间,剑火犹未停止,一路斜延,深裂至冰海之中,长海紧随冰裂,剑气何其恐怖。

    陵天苏立在冰海之畔,怀中打横抱着少女小绾,目光漠然地看着林间的欣长身影。

    原本身上所裹的王袍自空中飘然落下,委于天净绾的鞋尖前。

    她亦是目光冷淡地看着他,正准确的是,看着他怀中那名浑身**的少女。

    少女有着与她相同的容颜眉眼,方才她欺压在他的身上,用那张脸亲吻她的猎物,她所厌恶的神明。

    唇上还留有**的余温。

    她心中怒火翻涌,却也疑惑。

    不知为何,会在方才,竟同着舍弃的分魂之身,同享感官。

    更让人灼心愤怒的是,此刻陵天苏落在她肩膀与臀部间的手掌体温,也无不清晰地传达到了她的身体之上。

    避过杀劫的少女小绾满眼小星星地看着他的侧颜,要死地来了一句:“主人的手,好温暖哦。”

    天净绾维序万年未崩的灵台,在这时竟是涣散了一下,眼神愈发冰冷刺寒。

    见天净绾目光死死地落在小绾的身上,陵天苏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托着她肩膀的右手打了一个响指,这片空间中的光芒瞬间化出无数细碎的银白光沙,光沙聚拢成一个宽大的银袍衣衫,缓缓飘落覆在少女的身体间。

    他眉眼冷淡地睨着天净绾,淡淡道:“看什么?”

    他皱眉不喜的动作被天净绾尽收于眼底。

    袖子中的拳头紧了紧。

    她觉得十分可笑。

    那是她的身体,如今多看两眼竟然还轮到他来不喜嫌弃。

    天净绾轻笑一声,可眼底没有丝毫笑意,目光看起来就像是两片血色的深渊,酿着不可窥视的杀意。

    浅笑嫣然,一如往昔:“把她交给我,今日我便放你离开。”

    听到这句话,小绾这才看向了那名不知从何方行来的女子,清澈的目光落至她的脸上。

    陵天苏明显感觉道怀中人身体蓦然一僵,带着深深的恐惧之意开始微微颤抖,本就极低的体温,这一刻更是冷得像冰。

    她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净绾目光讥讽玩弄,又透着一股弑杀的无情森冷:“如此废物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陵天苏道:“若是废物,又何必劳烦修罗王亲临讨要?”

    天净绾目光流转,看着他忽然一笑:“帝子殿下这是对我动情了不成?”

    陵天苏眸色一沉,却是不恼,也跟着冷淡笑了起来:“你过来让我砍一剑,便知道了。”

    “真凶啊。”天净绾笑意浅浅,眸内冷波荡漾,谪颜妖媚,端得是一副可人乖巧的模样,她步步行来,身上的白衣无风自舞,鞋面将那尊贵的王袍践踏而过,当即而焚炎猎猎。

    似是再用行动证明着,他所碰过的东西,即便再尊贵,她也不要。

    当然,也包括他怀中的那个人。

    “分明,方才她亲你的时候,你没有推开,不是吗?”天净绾音色暖极,却带着几分莫名的凉意。

    纤纤五指间,正转动着一根细长的神柱,她带着虚伪的客套与尊敬,听入耳中,却是讽意十足。

    “帝子殿下看起来面色不佳,不如早些回神宫之中修养,如若不然,一不小心陨在了这长海之滨,岂不是辜负了您万年所受的轮回之苦?”

    万草枯荣而灭,冰封长海不复。

    在她步步而来间,指间翻转把玩的神柱之上,符文一颗颗地被尽数点亮。

    长空不见,大地不见。

    唯见万里绝空的荒凉战场死域,虚空之中无数把鲜红长剑巍然以对,每一把长剑,都富有古岳山川般的沉沉威压与绝杀之势。

    气场道境,瞬息万变。

    这一刻,这片的空间领域已经完全成为天净绾的脚下臣土。

    天净绾身后一柄鲜血长剑破空利啸而出,化作一道血色闪电,朝着小绾劈崩而去。

    陵天苏将小绾单手揽抱,漠然抬手相接,便将那疾驰而来的血色长剑稳稳地握在了掌心之中。

    长剑嗡颤,如山岳撼动的隆隆之音,虽被他一手控住,但亦有鲜血从他指间蜿蜒流出。

    小绾眼眸一僵,几滴鲜血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瞳孔微张之间,那双单纯澄澈的眸子闪过一分戾意。

    戾意虽然稚嫩微浅,却是掩去了原有的愤怒。

    异体同心。

    天净绾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面上划过一丝诧异,目光低敛而轻笑,笑意薄寒:“真令人意外,身为心底最无能懦弱的一体分魂人格,竟然还能够起这般戾气之心?”

    小绾扭过头来,面颊染血,为她平添了几分野兽的凶性:“你个贱人敢伤我主人?”

    贱人天净绾:“???”

    被顶着同样一张的脸,这般仇视威胁。

    心情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天净绾一撩肩后长发,笑容冰冷又迷人:“我便是伤了,你这小家伙又能耐我何?”

    小绾一阵沉默。

    天净绾继续向前缓步走着,只是身后的无数长剑静止一般再未有所动作。

    “你这是在对谁露出你那对小凶牙,孱弱如你,除了能够像一个宠物般在男人怀中取乐求全,还能做些什么?昨日的确是我大意,竟然让你从地狱中爬了回来,可这并不代表,在这个尘世,就会有你的一席之位?”

    陵天苏随手扔了那把鲜血长剑,目光垂沉地看着她。

    小绾抿了抿唇,仍旧没有说话。

    天净绾轻呵一声,目光将她锁定,如看即将落入猎网中的幼蛇:“看你这副模样,当以是知晓谁将你遗弃,又为何要遗弃。”她眉毛舒展着,狭长的双瞳紧迷成锋冷的细线:“在这个世上,天净绾有一个就够了。”

    少女眉头紧锁,目光挣扎纠结了许久,在天净绾玩味儿的目光下,她认真说道:“你当你的天净绾就好了啊,没人跟你抢,我叫小绾,重来就没想过要活成你这副模样。”

    说着,双臂紧紧抱住陵天苏,裸在白袍外头的两只细嫩小腿愉悦的晃动着,神情很是得意:“我有主人抱,你没有,小绾这个名字,还是主人赐给我的呢。”

    那嘚瑟的模样,当真是好大的出息。

    天净绾面上的笑容彻底绷不住了,目光中盛着盛烈的怒火,冷笑道:“原来我还有如此喜于苟且的一面,斩了你,当真是我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

    她缓缓抬起手掌,掌心涌出一团不祥的青紫火焰,声音低沉如死亡的召歌:“废物就应该待在废物该去的地方。”

    “这般无视我,真的好吗?”陵天苏缓缓说道,目光平静不带丝毫杀意。

    光是帝子之名,就足以让万世忌惮。

    饶是狂傲如天净绾,也是不由动作一顿,她却是笑道:“帝子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有闲工夫来护她人,若我没有观测错误的话,你的神骨未能寻回,是以神器三叉戟重淬的骨神之躯,可以你这半妖之体,却是难承那神器锋芒。

    真是奇怪,分明不过是天阶功法的昊天心经,何以能够为你炼创出这般纯净古老的金神血脉,我可记得那时九神血脉之一。你凭借体内的这道金血之力,从而稳压那三叉戟的力量,让戟骨得以正身。

    啧啧啧……这般残忍的成神之法,天上地下,也唯有帝子殿下能够这般作为了,三叉戟融炼入体,固然有着夺天屠龙之力,却也要时时刻刻忍受那戟锋之寒的苦楚与折磨,如今为了给我重拾手臂,居然不息耗费这一身极为珍贵的金血,实在是让人感动不已呢。”

    “为了给你重拾手臂?”陵天苏轻笑一声,故作意外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这个小家伙是你身体里的一部分呢。”

    天净绾微笑道:“纵然是被遗弃,但她若不死,自然永远都是天净绾。”

    她的意思极为明确。

    即便是我自己割舍不要的废物,也轮不到你来收她为奴。

    “不巧。”陵天苏淡淡道:“万年前养了一只龙做宠物,只可惜这龙甚是不乖,一不小心成了我的媳妇儿,如今媳妇儿有了正缺一只宠物,我瞧着这小青蛇就挺不错,你想杀她,怕是有些难。”

    天净绾娇笑出声:“如今你连自己体内的三叉戟都压制不得,今日你当真觉得与本座还有一战之力,若你召出三叉戟,最先承受不住的那个人,只会是你吧?”

    陵天苏静静地看着她。

    小绾有些紧张,又有些愧疚,下意识地抱紧了他。

    若不是主人为她长手,就不会受伤打不过这个恶毒的老女人了!

    天净绾掌心火焰猛然大涨,足足爆出十丈高,看着着实骇人,杀意深浓。

    她笑容温和如玉,浅浅动听:“帝子殿下若是能够乖一些,听话一些,本尊就不给你苦头吃好了,不要妄想用双生咒来威胁我,已经无用了哦。”

    “是吗?”陵天苏仰目一笑,笑容却是有些诡异:“若你当真势在必得,能够轻易杀我,为何迟迟还不动手,且还说了这么多废话,弑神命格,若是此刻你当真能杀了我,会在意我的帝子身份?想必会第一时间露出毒牙,咬碎我的脖颈,吞噬我的魂灵,再将三叉戟占为己有。”

    陵天苏微扬下巴,笑意愈浓:“可是你这般忌惮模样又是为何呢?你还担心害怕什么呢?天净绾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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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狐狸爪可以不用要了

    天净绾目光幽然一沉,唇边笑意不减,妖娆如花:“殿下觉得这是为何呢?”

    陵天苏伸出手指,在小绾唇上一拭,轻笑道:“天净绾姑娘,你的唇很红啊。”

    天净绾面色微僵,面上完美的笑容不变,冷静道:“唇的颜色,本就是红的。”

    “哦~~~~~~~~~”陵天苏意味深长地拉长音调,低头就在小绾的雪白的小脸蛋上啃了一口,咬得很用力,渗出了丝丝鲜血。

    小绾吃痛叫出声。

    天净绾眼皮一抽,神情不变。

    可是她那张完美精致的脸颊上,出现一道齿痕,两个尖尖齿痕还渗着血,一看便知是某只狐狸咬的。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陵天苏。

    他獠牙尖尖,雪白的牙齿染着一丝殷红,朝她歪了歪脑袋,目光甚是冷漠,声调板平道:“呀,你受伤了。”

    殷红的血珠顺着她精致的脸颊缓缓滑落,天净绾脚步停下,静静地看着陵天苏,深沉的眸色中不含任何情绪。

    她平摊而起的掌心之中,紫焰炽烈,耀耀地应衬着她洁白的容颜。

    “传闻中的天下共主,天界帝子,也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威胁一个小女子吗?”她面容十分平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小女子?在哪呢?”陵天苏故意左右看了看,唇角带着一丝血迹,弯唇看着天净绾:“比起卑劣,我可远不如你。”

    天净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而轻轻抬起她妩媚的眼尾,清雅的嗓音犹带笑意,可眸子却是寒冷一片:“与我多次交手的你,当是知晓,我从不受人胁迫。”

    素净的手掌骤然将紫焰捏散,焰电在指尖缠绕如蛇,天地如鸣,万剑蓄势待发。

    她歪首一笑:“虽不知为何这样一只遗弃的废物能够影响身为主体的我,但我并不认为,你能够拿她的性命要挟到我,杀了她,或许我会遭受沉重不可挽回的重伤,但是我一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殿下~你赌错了呢。”这一声殿下,当真是唤得缠绵悱恻,杀机盎然!

    天火如坠,血剑如暴雨倾盆。

    她含笑,却也含怒。

    此片空间领域,竟然在她气机牵引之下,隐隐有着崩溃之征。

    杀伐未至,陵天苏灵台已然有了涣散崩塌之象。

    “呵。”天净绾目光无情地看着他:“无祁邪,同为弑神者,你不该来招惹我。”

    “是吗?”陵天苏平稳而立,一步未动,白袍之下托住少女身体的一只手掌却悄然而动。

    “嗯呀!”小绾低吟一声,揽住他脖颈的手臂战栗收紧,力道大得惊人。

    倾盆剑雨,肆虐的剑火,骤然浇熄。

    恐怖的杀机岿然而崩逝去,如海填山川,水覆火山。

    天净绾面无表情地看着陵天苏,掌心焰电消逝无踪,就连右手间把玩

    的重要神柱也不知何时松落坠地。

    咸湿冰冷的海风吹来,掀起她鸦羽般的墨发。

    “有意思吗?”天净绾垂下手臂,大袖飘招,身上白衣蓬然鼓动。

    她瞳色幽然地看着他怀中少女紧绷蜷缩的小腿,在宽大神袍外轻轻乱蹬抽搐,双臂正死死抱住他,俏丽的面容晕红,喘息连连,发出猫儿一般的轻唤声。

    陵天苏平淡道:“没有意思,但很有效。”

    天净绾神情如冰般冷静淡然,神态自如道:“歪门邪道。”

    陵天苏抬首看了一眼天空,冷笑道:“可是这里的天气很好。”

    天是灵界的天海,不再为她气场领域所控。

    风吹动着她乌云般的秀发,猎猎席卷张扬,白衣如雪,黑发如墨。

    青丝间的坠饰宝石在风中清脆碰撞,发出悠扬的宝石泠泠声,在这片静谧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动听。

    陵天苏扬眉看着安然而立的女子:“还不走?”

    天净绾欣长的身姿姽婳静好,幽幽竖瞳犹如暗鬼之眸落定在陵天苏的身上,冰染的容颜却袭浅浅胭色,冷煞嫣然,却也动人。

    不肯就此离去,饥饿的毒蛇在即将咬上猎物的时候,饥肠辘辘的胃袋未得填满,她如何能够甘心让自己空猎一回。

    更别说重伤的肥美猎物就近在咫尺。

    她面色绯红,却早已不见了笑容,血色双瞳如拢上寒霜般的白雾,酝酿着深沉的杀机。

    可是她没有动,甚至在陵天苏抱着小绾席地坐下的时候,伴随着少女一声惊呼,银白神袍如湖面莲瓣,轻轻荡漾微摇。

    她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容终于产生了一丝裂痕,忍不住倾退几步,抬手扶在林间一棵老树上,神色微变,可是她那双鲜红的竖瞳宛若一根紧绷拉至到了极限的细线,不断收缩。

    “可笑!”清冽冰冷的嗓音带着几分微妙的沙哑性感。

    手掌之下所扶着的那棵大树躯干之中,发出崩裂的炸响,木尘蓬然乱舞,茂密的树叶与枝干在无声枯萎迅速变黑,犹如被地狱里的死亡阴风掀然而过。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受你牵制?!”

    “那你可以过来杀我。”陵天苏神色有些不耐地扯开缠在他脖子上那两只纤细冷滑的手臂。

    他看着天净绾冷笑道:“为谋大业,你连烘炉业火都不惧,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受我牵制,真正牵制你的是你那颗过分伟大的野心。”

    天净绾冷冷地看着他。

    陵天苏漠然道:“我知道你在想写什么,如今十万天体神柱以及大轮明宫皆成了你的囊中之物,可你的复仇之路远不止于此。”

    如今天净绾已然修成修罗王身,可不论是修罗,还是祸神,皆为七界所弃的种族。

    如今她看似拥有很多,实则不过才堪堪迈出第一步。

    如今想必更为头疼的是,因为苍怜太苍古龙的身份暴露

    ,累她隐瞒万年的弑神命格也为天道所观测,以她这般骄傲的性子,竟然生生被逼得自斩元灵分身。

    以她的骄傲,虽有捷径,但绝不贪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陵天苏是同一种人,他们的时间都很珍贵紧迫。

    所以,此刻陵天苏此刻心之所谋的下一步目标,自然也是天净绾的目标。

    “九神遗迹天门。”陵天苏淡淡几字却犹如重钉子砸在天净绾的心脏间。

    枯萎的树叶簌簌而落。

    天净绾眼眸深眯,目光变幻莫测,良久,她紧抿而锋利的薄唇忽然绽开一抹浅笑,美目轻扬盼兮,褪去噬人的诡异,一时间笑容竟如琉璃工艺品般清澈精致。

    她缓缓朝着陵天苏展开一只手臂,纤细修长的手掌毫无防备地朝着他这个方向伸来:“那么,帝子殿下可愿与我合作一场,共谋九神遗迹,将这天界搅得天翻地覆一回儿。”

    陵天苏没有说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虚无天域分两界,神界有帝,荒域亦有帝,殿下难不成真想一辈子被人冠以殿下之称不成?”她最擅长循循善诱,美丽的皮囊之下,就连毒牙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陵天苏低头轻笑出声:“诱我弑帝,天净绾,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天净绾微笑:“我可没这么说哦,神界冠以虚无之名,何为虚无,虚无自是广阔无边,领域无际,纵使是荒、神二帝,也有不可触及的神秘领域,他们手中所掌的世界,不过是自己眼睛所能够看到的世界,虚无不受时间、空间、范围、领域的法则所限,而七界种族无数,谁也无法保证,在未来的时刻,是否会诞生新的国度,以及新王。”

    也亏得天净绾在这样的情况下嫣然浅笑以对,她的嗓音不复方才杀机冰寒,一番话说出来,尾音不受控制地无力颤颤,带着些许酥媚的隐忍软绵。

    “如今的神界,就像是陈旧古老的齿轮,虽然依然沉重不可撼动,可这相护运转支撑的齿轮却是被光阴腐蚀得锈迹斑驳沉重,无用的厚锈所覆。

    我们永远也无法看到那锈迹斑驳之下是怎样的暗黑侵蚀,直至光阴之中那些腐烂的、阴臭的力量渗透至无人所知之地,当齿轮溃烂凋零而崩塌,你觉得,以你一人之力,可能在倾塌之瞬,创下相同的齿轮,新旧更替,立下新的秩序?”

    “这可真是一个沉重的邀请。”陵天苏看着树下女子那双明亮的竖瞳,仿佛看到了乾坤宙宇。

    天净绾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打了一个脆响:“比起你怀中那个无用的废物,我想我对你的帮助会更大,虽说往日我们之间的确存在一些恩怨,只是转念一想,你我合作,的确是最大的捷径。只要你将她交给我,大轮明宫的殿门,永远为你敞开。”

    陵天苏歪了歪头,神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懒意:“跟你合作,怕是来日我长生殿就只剩下大门了。”

    天净绾:“这么说是谈不拢了。”

    陵天苏淡淡道:“我们之间有何好谈的,与毒蛇为伍,下场不外乎只有一个,被一口吞噬,最后被你的胃液腐蚀成残渣,如今我想要的,只是不想看见你罢了。”

    天净绾平缓的呼吸声开始逐渐变得沉重激促,面色也愈发红润,掌下那棵枯萎的大树悄然化作尘湮。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好重的妖气

    陵天苏道:“看来你是真的没看清局势啊,你想同我商议,可我却是在同你威胁,废话太多是觉得太舒服了不想走吗?”

    他眼神漠然:“在不离开,就毁了你这副身子,让你永远也无法以真身步入九神遗迹的天门之中,也不要觉得不公平,九神遗迹,历来属于荒、神两界的主宰者所有,不巧,我为帝子,自是可以无视诸多繁复规则进入其中,今日你若执意起杀心,这孩子的确活不过今夕,但是——”

    陵天苏神色骤然一沉,沉亘的伤势反而让他气势更为凌厉逼人:“你当真觉得你杀得了孤!”

    这一声孤,道尽了万年沧桑与傲骨。

    诸神尚且不能将他毁于一旦,九幽地狱都留他不得。

    血躯神骨皆不复,他都能携帝子之名,重回九重天阙。

    “你未免也有些过于狂妄了,天净绾。”

    “今日孤能不死回归,你信也不信?”

    “来日,孤不仅不死,且毁你身躯,灭你天门机缘,来日方长,九神遗境凭孤一人何愁无路可寻,何须与你这只毒蛇瓜分!”

    “孤不是在同你谈条件,孤是在让你滚!”陵天苏看着她,淡淡道:“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而孤的选择却有无数,想在孤面前抢人,那你可真该好生痛上一回了。”

    天空上的云层如火烧,日光极盛,可天净绾的神色却早已是彻底阴沉下来,面若桃李也无法遮掩住双眸中的煞气。

    她说:“小奶狐,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天净绾身后凭空出现一座大门,虚空大门后方,是翻涌的岩浆烈火,烈火尽头,依稀可见盛开的彼岸花摇曳。

    天净绾消失在了烈火大门之中,空间合拢,天地归于安静。

    杀气腾腾而来,夹着双腿而去。

    陵天苏心道,这算不算是变相给苍怜报了一次仇。

    不过,总体而言,能够兵不血刃地解决掉那个大麻烦,算是一件好事。

    长舒了一口气,他推了推怀中的少女:“起来穿好衣服,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一推没推动,少女的手臂如水蛇般缠在他的身上,一双湛青色的漂亮眼睛水雾蒙蒙,嘴唇嫣红湿儒得有些厉害,向他正头来无助困惑的目光,掌下的肌肤滚烫,全然不似冰冷蛇类的身子。

    陵天苏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掌被她双腿紧紧夹住,抽动不得。

    小青蛇浑身没骨头似的软在他身上,可是手臂与大腿间的力量却是大得惊人,甚至能够感受道神袍下这具身子贴紧他时因为喘息不止的剧烈起伏。

    “主人~主人~”嗓音也比平时酥软了不少,用柔软的小腰不断蹭着他的身体,不知是被压得不舒服,还是渴望更多。

    空气中飘荡着微甜的芬芳。

    干净银白的神袍不知何时,微微湿儒温热。

    陵天苏眉头蹙得更深了,他轻啧一声,看着她混乱几乎快要失去神智的模样,也是一时头大。

    从而也是侧面见识到了这小家伙的没用。

    书中有记载。

    蛇性本孽。

    不过稍稍撩拨威胁,竟然就发情了。

    再看看那位异体同心的修罗王大人,面不改色,八风不动,还能敏锐机智地同他周旋谋算,步步心机地引他入局为抗。

    两相对比之下,天净绾说她是废物,倒也没差。

    陵天苏化去长海冰封,抱起少女朝着海边走去,想也没想,连人带衣一同抛入海中。

    扑通一声。

    海水冰冷刺骨,大浪一拍,什么温度也没了。

    陵天苏空出来的双手之中,不知何时,忽然多出一道赤子红石。

    石中,藏有一叶黑莲为伴。

    ……

    ……

    竹峰小景,天雨清阴。

    细雨闲开一卷,提笔执墨,微风独抄经。

    案上小炉,香茗已沸,隐司倾顿笔止停,拂过雪袖,闲静取茶,素手轻捧茶杯,清澈的目光投入云海之下,见人间繁华枯荣,四山月白,殇雨坠冰河。

    沙沙脚步声响起。

    四下无形禁制嗡然自启,如一尊金色虚灵古钟,将一座茅屋,一袭白衣尽数拢于其中。

    凤眸微扬,她抬眸平静看着金色光幕下,面色沉着,一身酒气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悼听,荒帝第八子,掌荒界五天权柄者。

    也是她的父亲。

    这是隐司倾时隔万年,第一次见到她的父亲。

    她并不认识他。

    但是她认出了他衣领间的金色徽章。

    这个男人无视那金色钟塔的禁制,轻易穿过浅薄的金光,步入茅屋小院之中。

    一身酒气熏天,但步伐却是十分沉稳。

    他穿着盛宴华服,衣领间的金色徽章熠熠生辉,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看其打扮,似乎是刚从宴会上退场而来。

    身上除了酒气,还有挥之不去的女人香。

    男人目光带着极为明显的嫌弃,环顾四周,冷哼一声,正欲说话。

    却见案旁的白衣女子,神态安然平静,取过茶勺,舀来一杯清茶,瓷白的手指落在茶杯外壁,将盛满清茶的杯子往自己身前对面轻轻一推。

    男人神色一愣,似是有些意外,到了嘴边的嫌弃冷言又咽了下去,他看着隐司倾那张清冷玉颜,有着与那个女人七分相似,眸色晃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坐在她对面案前,端起热茶饮了一口,冲散口中的浓酒苦涩。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她轻轻点头,眸色亦如她人一般,极淡。

    男人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言语看似随意,却带着几分莫名的试探之意:“你娘告诉你的?”

    荒界的天际,暮色总是来得很早,细雨未停夜将至。

    隐司倾覆雪的容颜抬起,皎皎的墨玉眸子凝望过来:“同父亲一样,我并未见过她。”

    这一声父亲,她唤得平静无比,不见任何波澜,更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落入到了悼听的耳中,却是无不别扭难受。

    他生性风流,宫阙之中美人无数,而且皆是荒界之中,身份地位绝然不低的上位之神,故而膝下出色的儿女也不占少数。

    他为荒帝正八子,又掌第五天的一切权柄与秩序,纵然是他的亲血子嗣儿女,在他面前,一声父亲也是唤得极为恭敬,甚至带些讨好。

    还从未用过哪位,将这父亲之言,唤得这般清清冷冷,不显轻重。

    当然,更别扭吃惊的,却是她竟然能够这般自然如流水的唤他。

    悼听捧着茶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茶杯中竖起的茶叶,缓缓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时隔万年的再次相见,你竟然还会主动喊我一声父亲。”

    隐司倾语气似是寒暄:“父亲好记性。”

    悼听嘴角抽了一下,正不知她是在嘲讽挖苦自己,还是当真真心感慨。

    他轻咳一声,将只饮了一口的清茶放在案上,又问:“你归来也有些时日里,她便一次也未来看过你?”

    隐司倾当然知晓,这个‘她’指的是谁。

    她轻轻摇首:“不曾。”

    这次,悼听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隐司倾也并未再言,执笔放入洗墨清水之中,水为净仙之水,笔毫放入其中,轻荡两下,便已是洁白干净。

    陷入沉思的男人忽然发现,今日他难得兴起,来看这位失散多年的女儿一次,换做其他子女,怕是早已诚惶诚恐不已,扫榻迎接。

    而到了她这,怎么就成了一副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的淡然模样,这副清冷无情、对凡事都不上心的性子,倒是随那个女人。

    这般想着的悼听,就在这时,余光却是忽然瞧见对面静坐安然的白衣女子,执看手中玉笔,指腹轻轻摩挲过玉笔间的雪白簇着一抹玄黑的狼毫,那双冷淡的眸子竟是多出了几分隐隐的笑意。

    悼听十分意外,不由也多看了那毛笔几眼,皱眉道:“这笔尖狼毫,好重的妖气,不对,这是……九尾狐妖的气息,你……”

    隐司倾安静取过一展锦木笔盒,展开将这杆笔小心安放其中,继而合上盒面,放入大袖之中,抬头看他的神情十分认真:“此笔,甚好。”

    悼听皱眉,他分明看到,方才取来的那个盒子中,排排列列,安放着数十只同样的毛笔。

    她这是从哪捉来一只九尾狐,莫不是将人家狐狸的九根尾巴都给拔秃噜皮了……

    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当是随她娘亲一样,做些清雅之事,怎会有如此奇怪的嗜好?

    悼听有心多问,可转念想起今天来意,不由也止了心中这个问题。

    他轻咳一声,拂袖一展,看着眼前这名女子,道:“你可知,前几日你将父帝赐予你的火神之印带入灵界,与神界诸神发生征战冲突,阻了神界讨伐太苍古龙,且让太苍古龙与祸神逃脱惊神令的追杀之下,已然已经酿下大祸。”

    隐司倾道:“所以,爷爷便罚我再此禁闭抄经。”

    悼听冷笑一声:“如此大祸,岂是禁闭抄经就能够平罪的,那不过是父帝疼你,怜你这万年间颠沛流离之苦,刻意维护庇佑你,如若不然,你早就被拖上那罪骨台,受那天火雷电劈骨之痛了。”

    隐司倾凤眸一扬,甚是平静:“如果爷爷为难,大可送我上那罪骨台,私用神火印,是我不对,我不该妄动不属于我的东西,当罚。”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父女间的对话

    “放屁!”悼听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之上,漫天细雨骤息,他厉声道:

    “神火印那是父帝赐予你的神物,你如何使用,选择权在你,只是你不敢触犯神族禁忌,去救那太苍古龙!

    如今神族折损十万天兵,往生神尊一纸罚函送来荒界,纵然父帝不将那往生放入眼中,可此事却是我荒界理亏在先,这十万天兵之命,需要有人来填。

    更可况,因你一时任性,导致太苍古龙仍活于世,苍生岌岌可危,父帝也因此十分不高兴。”

    隐司倾道:“抄经不行,上罪骨台亦不可,父亲今日前来,是想让我以死谢罪不成。”

    说完,她的目光静静落定在他的右掌间。

    悼听眼眸一眯,眉宇间顿时浸染了上了一层戾气,漆黑的眸色蹙得极深,他呵然冷笑:“倒是没有想到,当年事,你竟然还能够记得这般清楚。”

    山风清寒,润得男人的嗓音也有些沁骨的无情冷凉。

    他翻起手掌,掌心纹路分明深楚,再提当年事,眼底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上位者的漠然阴郁,低声缓缓:“当年,我便是用这只手,将你从那个女人的肚子里亲手剜出来的扔至了云端之下。”

    仿佛连解释都成了一种多余,话语轻缓低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

    就连她的生母。

    也都只是……那个女人。

    隐司倾那双漂亮的凤眸微扬,目光十分平静,而内心亦然平静。

    看着这双寒冷而又明亮的眼睛,莫名想起了那个让他恨不得将其血肉撕开咬碎的女人。

    悼听手掌蓦然收紧了几分,眉眼间的戾气止不住地往外泄,他沉声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同我说的吗?”

    天光,微雨。

    隐司倾一袭单薄的白衣清冷无色,她朝着眼前这个男人摇了摇首,看着他冷漠的眼眸:“没有,我没有什么话想要同你说。”

    悼听忽然笑出声了,衣领间的金色徽章在雨色中闪烁出深海鱼鳞般的光泽,他的笑容带着微嘲:“可你即是知晓这些,即便心中恨我怨我,却还是不得不喊我一声父亲。”

    万年孤独,少失怙恃,于神乱之年沦为废品遗弃,流离失所,受那冰寒苦死之痛,又如何。

    终究,她还是因为有他这么一位执掌五天荒域的尊贵父亲,一朝成神,纵然没有生间的欢喜,只有亲人间的疏离亦或是埋怨。

    在他面前,她却也不得不温温顺顺地喊上一声‘父亲’。

    他从来就未想过要去当一名好的父亲,他身为荒界权柄者,有着漫长而无聊的时光,即便不用付出真心,也会有无数女人,势若疯狂前仆后继地往他床上紧靠爬来,争着抢着为他诞下神嗣。

    他儿女众多,即便冷漠绝情相待,那些孩子,对他的敬畏之心,仍是不敢有失半分。

    他是神明,众生的神明,也是那些子女们心中不容置疑,绝对敬仰的神明。

    看着他眼底恃才放旷的骄纵与自满,隐司倾却淡淡回应:“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从未怨过你。”

    一时间,仿佛这片山明水秀淡色无光,淡至模糊,随着她这轻飘若尘的一句话,宛若天地苍茫,她一人独坐寒院,清秋如洗。

    好似当年遗弃之事,当真从未如过她眼,浸过她心一般。

    她眸色淡凉地看着男人,轻缓地吐出一口温热的雾气,说道:“唤你父亲,只因你是我的父亲,你若不喜,我不唤便是,所以你真的不必……”

    说到这里,她端起温热的茶盏,放入男人肌肉绷紧的掌心之中:“在这向我极力求证什么。”

    悼听眼瞳猝然收缩,看着掌心温热的茶盏,目光深邃,身上的戾气忽然消失殆尽。

    他绷紧了唇角,办响,才缓缓说道:“只因……我是你父亲。”

    隐司倾道:“只因如此。”

    悼听失笑,只觉她的回答荒唐至极:“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是荒界之中最为伟大的神明之一,第五天神域掌权者?”

    接下来,他听到了更为荒唐的回答。

    “在我心中,这并非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隐司倾淡淡说道。

    悼听觉得有些可笑:“那在你心中,怎样的人才当得住这了不起?”

    隐司倾清冷的面容间,此刻多出了几分暖色的人间烟火气:“能够在漫漫长雨之中,撑伞借我余温之人。”

    看着这样的隐司倾,悼听一怔,忽然觉得眼前之人,虽然形似那个女人,可此时看来,却又有些不同。

    办响,他才恍然回神,随即讥笑:“若有这么一个人,可你还是弃了他,来到了这片亿万生灵向往的神域,看来你所认为了不起的,其实也没有那么了不起。”

    “对于父亲来说,或许是如此,可对我来说……”她淡淡一笑,这般笑容是从里至外的清透,美不胜收:“却是山河一诺,可见未来。”

    经一场寒雨大梦,洗涤大荒往事,厄难重重,有人负她行山越岭,陪她颠沛流离,教她知晓,红尘人间有他,便随处可栖。

    不负山河浩然,不负心中星瀚。

    又有什么可遗憾怨恨的。

    悼听心中别扭至极,在这寒院之中,他却生出一种自己成了局外人的错觉,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将手中杯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放,复而端起,随即又重重放下,直至温茶将掌心湿透,他才开口说道:“此番,你行下祸事,神界那边尚且不知你为五界天权者之女,却要求父帝将你交出,由往生神尊执法惩决。”

    隐司倾点了点头,眸色虽淡,却隐隐能够看出几分开心的意思:“怒火这般盛烈,想来苍怜是平安无恙的。”

    悼听:“???”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如今是神界来人,都要逼我荒界交人处决你了,你怎还可这般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己?

    悼听皱起眉头:“那个女人虽执掌第九天权柄,可你不要以为,在这种时候,一个从未

    来看过你一眼的无情女人,会来救你。”

    隐司倾道:“我从未想过这一点。”

    见她这副雷打不动的态度,悼听心中愈发烦躁:“你难不成还妄想我会救你?!今日我来此看你都是奉了父帝之命,如若不然,你被押送至神界之刻,我都不会分半寸目光给你这样不懂事的人!”

    “要知晓,我有七十六个孩子,你不过排名三十九,即便是女公子,你也不过位列于十七,比你出色懂事的孩子,比比皆是,从你出生至此,我也不过见你一面而已,就连当初将你从那个女人腹中挖出,我都未曾多看你一眼,当初能够果决地将你遗弃,今日,我亦是如此。”

    山石草木,簌簌被风雨垂响。

    热茶已冷,天色已寒。

    隐司倾泼茶将碳火浇熄,点了明灯,脸上表情极淡:“知道了。”

    悼听看着眼前这位形销骨立女子,只觉她简直不可理喻,他声调都变了:“知道了?就这样?”

    眼瞧着她似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索性将话说开:“你今日来此,究竟是想说什么,如果是想证明你对我无心,觉得当年事所行正确,今日还要再行一次的话,冷眼旁观不是更好吗?”

    悼听神色一滞,他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当真就一点也不害怕。”

    隐司倾道:“我应该怕什么?”

    悼听磨牙:“往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隐司倾手中玉笛轻抬,将肩头墨发编织的一咎小辫轻轻拨动了一下,平静道:“我也不会轻易就这样死去。”

    悼听冷笑两声:“若非你一回荒界,就被父帝禁足,我倒还真是怀疑你是否知晓了帝子回归一事。”

    隐司倾自是不知这些:“我对神界帝子之事,并不感兴趣。”

    悼听语带讥讽:“你对神界帝子不感兴趣,可你却因他逃过一劫。”

    隐司倾抬首平静地看着他。

    悼听道:“你运气不错,那只太苍古龙是神界帝子年幼十分眷养的一只宠物,帝子无祁邪是出了名的护短不讲道理,神界之中因他回归掀起了很大一场风浪,这头往生要来拿人,那头帝子却是将他杀令强行压下,并且收回惊神令,显然是你救护太苍古龙,赢得了那位帝子的好感,对于那些不肯善罢甘休的神界氏族,他以雷霆手段镇压诛杀,倒也使得父帝压力骤轻。”

    说到这里,悼听深深看了隐司倾一眼,接着说道:“可你毕竟是荒界里的神嗣,虽救护太苍古龙,能够博得帝子好感,却也不至于让他为你做到这般地步,不惜与往生神尊正面撕破脸皮,且有私下派人入我荒界打探你的消息。”

    隐司倾眉头逐渐凝蹙深沉。

    悼听目光慢条斯理地在她脸上打了一个转,他知晓,他这个女儿继承了那个女人完美的容貌,甚至风采更甚。

    虽然他对她冷淡至极,不愿上心关注,只觉麻烦。

    但不得不承认,放眼整个荒界,她容姿倾压绝俗,足以冠绝荒神两界。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早已经断奶了

    若非避世独居修行,不甚在荒界之中露面留行。

    他相信,荒界那些俊杰人物,向他提亲者,必然每日能够将他烦死。

    “莫不是在灵界之时,帝子救下太苍古龙的时刻,意外窥得你的容貌,动了心思,这才对你百般维护庇佑。”

    说到这里,悼听轻笑出声,抚了抚袖子,掸去上头的茶渍:“那我可真是小瞧了你,神界最盛名的风华女子,神女幽笙,苦苦追求那位帝子无祁邪数万年也未果,如今你却能够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子殿下铁树开花,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隐司倾淡然的神色开始绷紧,凤眸眯得狭长,沉默不语。

    并未注意到隐司倾神色变化的悼听,继续说道:“往生好不容易抓住一回荒界的把柄,你携火印,他知晓你为荒帝子孙,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你借帝子之势,嫁入神界,自然便可平息这场劫祸,也算是给父帝省去了一桩麻烦事。”

    “今日来此,便是想说这些?”隐司倾语气淡然,眸色深邃了几许。

    悼听抬起下巴,道:“此事是父帝定下的,父帝不喜神界,一直抵触与神界中人通婚联姻,可无祁邪不一样,父帝十分欣赏无祁邪,且他是未来神界之主,与他联姻,父帝是愿意的。”

    男人的嗓音依旧低缓透着倨傲,浓烈的酒气与女人香弥散在空气里。

    隐司倾安放于大腿间的玉手微紧,她闭上眼睛,复而睁开,凤眸微掀,睫翼扑动,缓声却极为冷冽坚定道:“你的父帝是愿意的,可是,我不愿。”

    悼听眯起眼睛:“你可知我要让你嫁的人是谁?”他的神色也平静了下来,可是微微起伏的胸膛,象征着他此刻愤怒的情绪。

    因为愤怒,所以并未察觉,自己一时嘴误,暴露了实则让她嫁人的是他。

    隐司倾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往身前案上一泼,将他的衣袖泼湿,神色微冷,点墨不染:“不知你要让我嫁给谁,因为永远也不可能会有这个人。”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衣袖,显然是没有想到在荒界之中,当真有人胆敢对他这般无礼。

    面容十分精彩。

    办响,反应过来后,他森然一笑,目光如虎狼一般,却是不再如方才那般仅有漠然空苍,漆黑的眼眸中,一时间充斥着极为复杂浓烈的情绪。

    一场无礼的举动,仿佛引发了他心中最深的情绪,他冷笑连连:“能够嫁给无祁邪,那是万千神族少女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为了这门亲事,我废了多大的苦心,就连你上头十六个姐姐一一苦求于我,我都未答应,如今你告诉我——你不愿!”

    听了这话,隐司倾心头一时不得滋味。

    自从他踏入此山一来,保持的皆是漠然履行公事的模样,方才他说,婚事是荒帝的决意。

    可眼下,分明是他苦心授意居多。

    对一个并不上心的子嗣,他有为何要浪费力气做多余之事。

    隐司倾道:“难道父亲不知,我在灵界已有夫君。”

    方才还怒极攻心的悼听,一下子,仿佛怒火全掐在嗓子眼里,半天不得释放。

    他瞪大眼睛,似是真的意外极了,面色憋得又红又紫,坐在那里僵了半天身子,他才自己端过一杯冷茶,一口喝了个干净。

    悼听目光冰冷又带着几分厌恶:“何时的事,为何我半分消息

    也不知晓?”

    隐司倾道:“裳鸪知晓的。”

    “该死?”他一掌用力击在案上,千年不休的青石桌案瞬间毁于一旦:“你可是我悼听的女儿!怎可在灵界随便找一个下三滥给嫁了!”

    隐司倾眉头蹙起,看着气急败坏的男人,嘴唇轻动了一下,却未说话。

    悼听一股子怒气咽不下去,胸膛起伏愈烈,双眸都开始泛红,显然是不愿接受这件事实,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你命盘因缘之线未能结缘,不显成亲之相,你何来夫君?!”

    隐司倾却是没想到这一点,她平静道:“我与他已结双生咒,他生我生,他死我死,世俗礼节,于我夫妻二人,并不重要。”

    听了这话,悼听如何能够忍得,怒气冲冲道:“荒唐!荒谬!愚不可及!你是九天之上的神子,怎可与下界俗子同生共死!此人是谁?!究竟是谁?!如今身在何方!我现在就下界将此人抓上神国来,解了你们身上的咒术,他这是以命相挟,如此卑劣之人!你还叫他夫君!”

    这头他气急败坏,那头隐司倾淡然品茶,殇起眼眸瞥了他一眼:“如今我家夫君正在家中带孩子,孩子断奶不久,路还走不大稳当,父亲你这会儿去,怕是不妥,容易吓着你的孙儿,还是在过些年头,我亲自待他来看你吧。”

    帝子又如何,神界第一人又如何。

    她铁了心不嫁,发起狠来,可是连孩子都可以生的。

    悼听被这一句话震得是颅内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是透转不过气来,嘴唇都气哆嗦了。

    “你……你……你这孽障!尚未成婚就先生子!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话到最后,眼角甚至都隐隐泛起了泪光,看得隐司倾都不由一愣。

    悼听气恨得原地转圈,袖袍下的手都在剧烈颤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自语漫骂。

    骂到最后,眼眶通红,看都不看隐司倾一眼,身体化作一道遁光,朝着西山重云之下急掠而去。

    看着极长遁光的尾焰,隐司倾缓缓叹了一口气,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物件,是用藤条编织而成的胖狐狸,正眯眼笑得狡黠。

    玉白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狐狸的尖尖耳朵,她慵懒的倚靠在藤椅上,将这只胖狐狸放在自己的额间,轻轻笑了一下:“早知如此,当初你怎么就不知争气一点,让我为你留下一只小狐狸。”

    轻语的嗓音轻咳一声,办响,又幽幽传来一声细语。

    “浑话。”

    “嘭!!!”

    一声可怖的剧烈声响。

    厚重古老的石门被一脚踹得支离破碎,化为湮尘!

    “悼听殿下?”

    “滚!”

    “悼听殿下您怎么来了?”

    “滚!”

    “不可!悼听殿下,大人有令,她正在闭关,您不可擅闯打扰!”

    无论第九天护道者裳鸪如何阻拦,厉声阻止,赤红着双瞳的悼听就只有一个字。

    “滚!”

    闻着他满身酒气与胭脂香,裳鸪就猜想这怕不是又在那个宴席酒场上退席,醉酒发疯。

    这万年来,如此行径不占少数,他也时常发疯来此大呼小叫,惹事砸东西。

    可历来,却都没有直接毁坏那座锁灵门,怒气冲冲的直接去寻大人。

    毕竟,这万年来,他发疯也好,愤怒也罢,一次也未曾真正去见过大人。

    今日这是受了何刺激,竟然如此反常。

    裳鸪拦都拦不住,甚至被极为暴戾地强行震开,五脏六腑都在掀腾不止,气血翻滚得极为厉害,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悼听怒气腾腾地冲了进去。

    悼听来到洞府深处,看着阵光之中,正在面无表情拭去唇角鲜血的女子。

    因为他突然擅闯,闭关之人重伤甚至是反噬垂死都是常态。

    看得出来,方才她在专心修行。

    对此,悼听心中更为愤怒,不可揭然!

    “你竟然还有脸在这里修行!”

    女子与他之间,隔着三重灵阵结界。

    落韵冷冷地看了悼听一眼,漆黑的眼眸深处,如覆雪千万丈,刺骨袭人,她缓缓抬起染血得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两人之间,便又多出了百重阵光结界。

    扭曲的阵光将两人的身形都给扭曲,看的起来模糊万分。

    仿佛在她眼中,多看一眼他的脸,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

    看到这一幕,悼听只觉得自己胸口之中如塞进了无数恶鬼修罗一般,在疯狂攒动,他眼底瞬间漫出无数血丝,心中恨意大涨。

    怒火直接将他的理智瞬间烧得一干二净,他一掌击打在前方阵光之上,百重结界轰然破碎,丝毫不顾其中女子被其力量震伤反噬,只见她一口鲜血从唇中喷出。

    他心中憎恨的快感大生,身形一闪,便现在女子的面前,大手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面色厉然地将她一把提起。

    怒火烧得他胸膛仿佛似要炸裂一般,眼前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他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杀了她!

    失去理智的他,完全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只觉隐约恍惚间,他看到一双冷凉讥讽的眸子,在深深地凝视着他。

    看清楚那双眼睛,他只觉一盆凉水,倾盆泼来。

    瞬间清醒。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没有反抗,仍由他怒下杀手,几乎快要断气的女子。

    她就这般清清凉凉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就像是游园里的游客,隔拦冷眼看着发狂的野兽。

    脖子都快被他扼断了,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悼听的手,就仿佛被什么毒针扎过一般,他额角青筋狠狠暴突一跳,就将女子用力甩在地上。

    女子虚弱地伏在地上,肩头狠狠低耸了一下,似是要痛苦地咳嗽,只是她性格出乎意料的隐忍倔强,身子轻颤,和着口中上涌的腥甜鲜血,将咳嗽的呜咽狼狈一同咽入腹中。

第1385章:苏苏,你丈母娘喊你回家喝奶

    冷漠的眼神之中明显带着惋惜与遗憾。

    她在遗憾他没能够杀了她。

    悼听则蹬蹬倒退两步,捂着大口喘息不止。

    这便是他万年间,不肯见她的原因。

    因为他害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会亲手杀了这个女人!

    可是今日,他终究没能够杀得了她。

    落韵神色平静地揉了揉脖颈间的青痕淤红,面色苍白得厉害,可她仍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眼神带着明显的厌恶看着他,冷声道:“又是在发哪门子狗疯?”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虽然她的目光落在悼听的身上,可是他十分清楚,她并未真正地在正视自己。

    悼听喘息了片刻,眼眶中的红意还未退散,他凶狠地瞪了女子一眼。

    “第九天神主,好生厉害,面临死亡都能够毫不改色,可你这般厉害,不知你可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

    落韵从袖子中摸出一枚丹药服了,苍白的面色好看了几分,脖间的可怖淤青也逐渐散去。

    她嘴唇一挑,“哦?”了一声:“你是说万年前,被你用手挖开我肚子,亲手掏出的那个孩子?她都回来两年了,要发疯,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你还知道她回来了!她此次酿下大祸,往生要她血祭那牺牲的十万神兵!”

    落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如看一个可笑的小丑。

    一个能够亲手断绝自己孩子再将之抛弃的父亲,时隔万年,再来这般姿态,着实有些一人发笑。

    她冷笑,上下嘴唇凉薄一碰。

    “与我——”

    “何干——”

    悼听呼吸声重重一窒,他死死咬牙了办响:“她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事关太苍古龙,苍生禁忌,无人管她,她便是死路一条,你不愿管她,我来管!”

    “随你便。”落韵冷淡极了,朝着洞府门外行去,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见她这般模样,悼听鼻尖狠狠一红,接下来说出的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

    “为了保全她,我谋算心思,在我那几个兄长手中,夺来与那帝子无祁邪的联姻权,那无祁邪是个人物,品性也端正。

    她若嫁过去,总比在我们两人身边这样无人问津得好,这些你都不过问,行行行,好好好!!她的生死随我的便,算你厉害,可是——可是——”

    他磨牙切齿,提起这事儿他就气得心肝儿疼:“可是那孽障!在下界与人私定终身,尚未成亲便失了身子,且诞了子嗣,你也毫不在意吗?你是知晓我不会看着她死,故作姿态不愿理我也就罢了。

    可是如今,我们的女儿,不知被哪家的混小子糟蹋作践了,你也要毫不上心吗?!明明是长得像花一般的人儿,七界之中,无祁邪她都配得起!凭什么要给下界一个无名的小鬼,名不正言不顺地就这般……就这般……连正儿八经的名分都没有!如今孩子都断奶了!!我……我……”

    说到这里,这个满身酒气的男人,面容间泪水横流了满脸都是,恨不得将牙根子都给咬断了。

    他哽咽了半天,桀骜不驯的第五天神主,竟是哭得不成声气儿:“我生气!我

    不舒心!我难受!我心疼我们闺女!她跟你一样不听话,我想打死她,可是我……我……我又舍不得。”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转身就朝着外头走去,沙哑的嗓音再度染上冷硬:“算了,我怎么就找上了你,当我今日没来过这里好了。”

    刚大步走出没几步,腰带一紧,却是被身后的女子伸手拽紧。

    悼听一愣,回首看去,只见身后这位天生就缺失表情的女人,此刻双眸赤血通红,清冷的面容含着最深的煞气。

    她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乌黑的神蛟巨剪,剪锋闪烁着锋利的光芒,闪烁着令人心惊的熠熠寒芒。

    就连悼听都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只听得女人如怨鬼般的嗓音幽幽荡澈在空间中,咬牙吮血:“我倒要瞧瞧,究竟是哪家孽畜,敢动我家姑娘,我打得他重新回娘胎里喝奶去!”

    ……

    ……

    这头,刚带着少女小绾跨过长生殿的陵天苏身体莫名一寒,忍不住顿住脚步。

    头发凝着碎冰未干的小绾目光奇怪地看着他,唤了一声:“主人?你冷吗?”

    陵天苏皱眉片刻,将心中那抹古怪的寒意压下,他看了少女一眼,道:“待会儿见到殿内中的女人,要喊师尊知道吗?”

    小绾乖巧点头:“知道了。”

    秋寒月霜落满阶,殿宇空伟寒凉。

    两人乘着月光,度入长生殿中。

    入了神界的妖尊大人也很乖,没有到处乱跑,正对着窗棂月光,素手拼凑着玄黑的……蛋壳?

    陵天苏看着那蛋壳,面色黑了一下。

    这憨憨妖尊,是打算修复自己年幼时的襁褓不成?

    话说回来,苍怜儿这是狗鼻子吗?

    这蛋壳当年他随手都不知扔到了哪里去了,万年时光,在这长生殿中,竟然还能够拾回,看那快要拼凑完整的样子,竟是尽数都找了回来。

    苍怜将最后一块蛋壳碎片拼凑在缺口中,然后一个浑 圆的黑蛋就出现在了陵天苏的视线中。

    陵天苏有些无力的揉了揉脑壳,她这般整出个蛋来,是想时时刻刻提醒他,当初被他一手养大的傻女儿,昨夜还在这长生殿中与他嗯嗯啊啊???

    强忍着去将那蛋壳一巴掌拍碎的冲动,陵天苏轻咳一声。

    苍怜转首望了过来,目光想黑夜里的星星般明亮,提着裙摆就迎了过来,看到小绾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面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目光柔软地尊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小绾愣愣地看着苍怜,那只白净的手掌尚未触及她的脑袋,她温顺的双眸中骤然爆发出警惕的目光,看着有些凶意。

    口中发出嘶~~~~的蛇类吐信声。

    竖瞳张地锋锐,尖锐的毒牙一下从口中延长,全身都是防备之意,但她没有忘记陵天苏的嘱咐,急促地唤了一声师尊后,就往陵天苏身后躲。

    苍怜面上笑容一僵,手指顿在半空中,目光带着不可置信地看着陵天苏身后的少女,嗓音一下子沙哑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宝贝小徒弟……居然朝她吐舌头??

    陵天苏无奈道:“因为一些变故,小……阿绾她这里……

    没有继续再说下去,陵天苏一脸悲悯地抬起食指在脑袋边打了一个圈圈。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苍怜如遭雷轰,花容失色:“我家阿绾……脑子坏掉了?”

    陵天苏一时点头一时摇头:“不必过于担心,我会想办法让她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鬼。

    如果这坏蛇正恢复成了心机蛇的样子,他第一时间就一把捏死她。

    苍怜好几次伸手想要亲近小绾,可她似乎对于外界的警惕性极大。

    虽然陵天苏在带她回来的前夕,就嘱咐过她,不可对苍怜无礼,要尽可能地亲近她,爱护她,尊重她,不可让她伤心。

    不过如今看来,似乎都是白搭的。

    也不知晓天净绾自斩分魂,是斩出了哪一部分的,竟然对外界因素这般胆怯敬畏。

    起初尚未被陵天苏抛弃一次之前,倒也还好,幽笙给她穿衣服的时候也很乖。

    被弃了一次,经历了野兽利爪的血腥,似是将她藏进骨子里的情绪都激发了出来。

    浑身都是刺。

    苍怜双眸中具是忡忡忧色。

    陵天苏笑着抬手摸了摸苍怜的脑袋,道:“行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苍怜儿你也说了,小……阿绾心中承担了太多,或许如今这副模样对她来说,也算得上是轻松不少。”

    苍怜勉强地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小阿绾??”

    她黑黑的眼睛珠子看着陵天苏:“小妖儿,你何时变得这般肉麻了,你以前不都喊她阿绾的吗?小阿绾?喊得可真是亲密。”

    陵天苏百口莫辩,总不能说他对着这傻傻地小青蛇,总是想下意识地喊她做小绾吧。

    妖尊大人目光瞅了瞅小绾的眉心,虽然星砂未明,可那日战斗时分,天净绾眉心间硕硕发亮的星砂亮度可是远超于她这位师尊大人。

    不用说,她家的小妖儿定是将他的蛇儿徒弟也给拖进来狐狸洞,不知道几天几夜了都。

    妖尊大人可是眼尖儿地发现,她现在这个小徒弟,头发衣衫都还是湿湿的,穿着的衣服也不是当初分别的那一套。

    还有那小眼神,明明看她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师尊大人都是敌意满满的模样,可是看小妖儿时,眼神却是软乎乎的,都含着水汪汪的媚意。

    她家徒弟不可能这么会勾人。

    这欲求不满的模样,简直就和昨夜之前的自己没甚两样。

    妖尊大人努了努小嘴,不过看着徒儿这副凄惨模样,也不会在这时候教训徒儿,她摸出几颗红果果,朝着小绾诱小鸡般哟哟了两声,想投食和徒儿亲近亲近,找回当年师徒恩爱的一点感觉。

    小青蛇死活不肯出来,咬着陵天苏的衣衫,竖瞳一缩一缩。

    荒岛一夜,终究还是将野兽的凶性给逼现出来了几分。

    苍怜遗憾地收起小果果,道:“小妖儿,叶陵就是帝子无祁邪这件事情,你身边的人都知晓吗?如今你飞升神界,又打算如何安置家中的人?”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一年,很难

    陵天苏道:“苍怜儿觉得,我应当如何安置?”

    苍怜沉吟了片刻,后道:“冰块脸飞升荒界,听说是荒域三十三重天中某位神主遗散的孩子,如今你回归正位,倒也可以能够与她一见。”

    陵天苏往榻上一靠,眉眼间有着恹恹的倦意。

    金血的流失,让他面容透着一股藏不住的憔悴苍白,筋骨也在三叉戟的肆虐下隐隐阵痛。

    不过好在,还算能够镇压。

    想起凤凰,他唇角微翘,重伤也掩不住即将相见的好心情。

    “是真挺想凤凰的,不过眼下却不是时机。荒、神二界分割数百万年,两界之中交集一向不深,如今我与神界之间,却是有数笔账要与神界好生清算清算,在此之前,倒也没有必要将凤凰牵扯进来。”

    不用明说,苍怜也清楚知晓,他口中这数笔账之中,必然其中有一笔是因为她。

    心头顿时甜丝丝的。

    妖尊大人朝着陵天苏蹭了过去,将他身子放平,让他侧躺在自己柔软的大腿上。

    陵天苏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任由她摆布,乖乖枕着她香软的大腿。

    长生殿内气氛逐渐温和安宁。

    两人陷入了默契的短暂平静里。

    苍怜手掌轻抚他冷凉浸汗的脸庞,如夜色般漆黑的眸子深沉而宁远,忽然出声问道:“小妖儿,你在凡间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轻轻搭放在苍怜腿间的手指轻颤了一下,然后微蜷卷起。

    陵天苏缓缓闭上眼眸,他道:“苍怜儿你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成功从我这偷走了龙鳞与角的时候吗?”

    苍怜一怔,旋即说道:“记得,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的娘亲是强大不败的传说,可是那次你回来,伤得好重,还不想让别人瞧见,我这才钻了空子,偷到了自己的龙鳞。”

    那是她在长生殿中漫长生涯中,第一次看到他受那般沉重的伤势。

    虚弱得就连她接近都不曾查知。

    可即便如此,第二日,他仍是出现在了七瑶神女的宫殿之中,不显分毫伤势地将她给救了回去。

    虽然那时候嘴上强硬不想承认,可是苍怜心中清楚,那个冷冷硬硬的魔头娘亲,内心实则比谁都要柔软。

    正在她腿间的那个少年身子轻轻动了一下,青蛇少女也蜷在他脚边床榻下,被殿内的熏炉焰香熏得打了一个喷嚏。

    陵天苏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在大荒混沌之地中镇压阴葵魔域时而受的战伤,实则不然。”

    苍怜听说过阴葵这类兵魔种族,阴葵是大荒混沌战场中,为古神与冥鬼之间长达数百万年的战争与杀伐间,因战损而被弃于荒场之中,为神冥二族战乱后的遗躯鲜血所浸,长年汲取阴死之力,从而兵解化魔。

    数百万年积压的神冥道兵何其之多。

    这些兵解成魔的数量足以成为一个浩瀚的魔军国度。

    曾一度成为威胁七界的存在。

    大荒混沌之地为七界绝危之地,纵然是神尊只身前往其中,都有着陨落重伤之危。

    讨伐如此庞大难灭的兵魔种族,无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且极为漫长辛苦的事情。

    远赴大荒混沌绝境之地,极有可能会让自己的氏族势力被消耗其中,且难以征伐镇压从而获得军功。

    如此,便成了一个烫手的差事,无人敢接。

    当年,唯有帝子亲旨,愿以独身前往讨伐,无需一兵一卒,但唯一的条件却是,需要神帝恩准予下十年之期,他当以覆灭混沌兵魔一族。

    神帝应允。

    而苍怜也是十年间独居于长生殿中。

    那时候的帝子,带走了窗台上的那株海棠花。

    苍怜一直觉得,她的娘亲是一个言出必行之人,果不其然,十年后,大荒混沌之域,涤清兵魔之乱,十万里长疆荒土,不复魔影之息。

    可是无祁邪,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落得一身沉疴伤势。

    旁人或许不知,但居住于长生殿的苍怜却十分清楚,他一人时分,日日咳血不止,夜夜梦魇盗汗,足足修养了百年时光,才足以将这一身伤势修养好。

    让苍怜尤为钦佩的是,这百年间,他竟愣是没叫外人瞧出来他丁点异样。

    仙朝大殿日日有参,清剿四海六界浩乱亦是勤勤参与,可诸神之中,却无一知晓,夜晚无人时分,他痛苦的模样。

    长时间的耳语目染,苍怜也学得了他那般隐忍不说的性子,后来成为一代妖尊女王,不论是征战蛮荒时,还是平息妖域争乱时,她那时的身姿,都与无祁邪有着三分神似。

    如此,灵、妖二界中的人,如何能够不敬畏这位女君妖尊,这般狠绝杀伐的手段,自是人人敬而远之,却是不知苍怜执剑时是霸气无双,放下剑时却是憨憨笨笨。

    听到陵天苏这般发问,苍怜温柔一笑,手指撩动着他的脸庞,语气无不带着自豪:“实则不然?就知道我家小妖儿厉害,兵魔一族,又怎能将小妖儿伤成这般,我猜想,定是神族里的某些腌臜货色背后使刀子,这才害了小妖儿,不过那会儿小妖儿身为神界帝子,掌下天兵道军有十万,随便带领个三四万的领阵而战,也不至于被小人所害。”

    听着苍怜这连夸带哄的语调,陵天苏轻笑了两声,双眸却仍是安静温顺地闭着,声音悠然地飘来:“你都说了那是一群小人了,如何能够伤了你家小妖儿,区区兵魔一族,何须动用我那十万天兵道军的力量。”

    他的语气很淡,那是属于帝子无祁邪的音调:“当年的兵魔一族,诸神皆惧,唯恐自身根基势力亏损在了其中,无人敢伐,这才导致了兵魔的盛名之威,我知晓,讨伐大荒混沌之地,并非难事,我真正的目的,是那一年的时间。”

    苍怜脑子蓦然一乱,很不能理解。

    她知晓,染了神冥二族死亡鲜血遗躯的兵刃化魔,是一种全然未知的魔灵,纵然神尊都忌惮的存在,

    绝然没有他口中说得这般淡然好灭。

    可他的这份淡然,根本不似装出来的。

    苍怜不敢想象,当年的帝子究竟是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她忽然后怕出一身冷汗,想着昨夜还将小妖儿狠狠欺负了一番害他软软地求饶失了面子,昨夜一时嘚瑟,忘记了小妖儿原来是那叱咤七界的伟圣人物。

    如今看着暂且“打”不过她,可苍怜却知晓,小妖儿修行的时日不过十几载,这想爬回巅峰全胜时期,在来反狠地将她压榨回来,那可怎地得了。

    妖尊手指心虚地从他脸上收了回来,大着舌头道:“一……一年时间?什么意思?”

    陵天苏感觉到了她的心绪,笑了笑,翻身抱住她的腰:“诛伐兵魔,我用了不过两个月时间,便已屠尽,余下还有十个月时间,是我想要的自由。”

    苍怜只觉得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自由?你当是可是众生之上的尊贵帝子,何人敢拘你自由。”

    陵天苏静默了良久,没有答话,他面颊颈间的汗水越来越多,苍怜不由将他抱紧了几分,只听他嗓音缓缓,带着几分涩然:“众生之上的帝子,苍怜儿觉得可是威风?可我觉得,当年的我就是被众人诸神捧上了那个孤高无人的王座之上,却也被囚笼于此。”

    “父帝与母君恩爱绵泽,却始终只有我一个孩子,母君当年生我之时并不顺利,听说我早已止了呼吸,生下来的时候,身子都冷了,母君为了救护我,将一身半数神力渡入我体内,耗尽体内神灵血晶为他成茧,蕴养千年,为我重温神魂,这才得以保全我的性命。

    天降大任,世人诸神都是我是天选的帝储之君,受了母君一半的神力,我的生命不再是只予我一人,母君因我而神体受损,本该是漫长无期的寿元近乎枯朽,却终日不得不困与暮雪宫中,受那寒封之苦,才得以身躯不被光阴腐蚀。

    父帝说,我背负众生而活,须得按照众生的意愿活着,不可辜负母君为我付出的牺牲,亦不可辜负众生的期望,成为所有人心中完美无缺的帝子。

    修天帝独寡道,避世而求清,我比不得一般人,在接受众生膜拜信仰之前,我若不将此生奉献于神道修行之上,便是对不住我的母君。”

    窗外星火燎天,自星河之中飘飞萦绕,仿佛在无声叙述着往事的徒然苍白。

    苍怜一时默然,指尖被他颊边冷汗打湿,听着他平静地诉说着往事,她胸口下,是镇不住的心疼。

    她的声音变得极为轻缓:“所以,小妖儿幼时,是在父母严厉看管下长大的吗?”

    倒也怪不得当年,他性子冷僻成了那般模样。

    不论是帝位,还是那孤高的王座,都是那所谓的众生,强行塞给当年那个懵懂的孩子啊。

    帝子并非生来强大,无懈可击,他也有初生孱弱的时候。

    世人只知帝子惊艳岁月,却不知当年尚未冠以帝子之名的那个孩子,只是一个连生命都不能自己掌控的孱弱稚子。

    神垕为上位尊神,为保孩子,一半神力当以能够将他保全,可稚子神躯,在藏含神垕一半神力的身体,又该日夜饱受怎样的痛苦与煎熬。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红衣白骨

    陵天苏用脸颊蹭着她温暖的手指,轻声道:“是我亏欠我的母君,严厉也好,孤独也罢,纵然是对着空旷无一人的古殿,也不曾觉得苦,母君待我并不严厉,因为我只见过她一面,父帝从来不许我去暮雪宫看望,他说软肋与亲慈,不该出现在神储的身上。

    那时候,我分明有着世上最尊贵强大的父母,有着星域神殿无数,可是当我看到芸芸之下,万家灯火的时候,我却觉得,我没有家。在我年满千岁之前,我需要每日完成身为储君的课业与义务,完成这些,我能够回去的地方,只有星河云阶尽头的幕府神宫。”

    他的故事很遥远,遥远到苍怜不知帝子的幼年故事与大荒混沌之地的兵魔有何关系。

    但她没有出声打断,温柔耐心的当一个聆听者。

    “我以为,那时候的我,会日复一日的走完属于‘帝子’的一生,为他人的意愿而活,习惯了孤独,便不会再孤独,直到有一日,我在云阶另一端……见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保持安静的苍怜‘嗅觉’极为敏锐地有所反应,她耳尖动动,轻声问道:“什么女人?”

    因为她能够感受得到,此刻陵天苏面上神色的微妙变化。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让曾经的那位帝子感到孤独。

    一直闭着眼睛的陵天苏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撑坐起身体,眉眼含笑地看着她:“苍怜儿你肚子里装的都是醋吗?”

    苍怜哼哼了两声,软着身子靠过去,抱着陵天苏的手臂摇了摇,拉他随着一同躺了下去,偎在他怀中:“小妖儿继续说啊,我想听你小时候的故事,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啊?”

    小青蛇没敢乱动,只趴在床沿上看着两人,湛青色的眼眸一眨也不眨。

    苍怜注意到了小青蛇的动作,看她眼巴巴地蹲在地上,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心软朝她招了招手。

    若是换做旁人,像冰块脸还有小妖女那样的,她怕是把她家小妖儿抱得死死地,一根手指头都不分给她们,

    可现在这个傻乎乎的小蛇,是救她护她多次的小蛇徒儿。

    又跟她的小妖儿滚了狐狸洞,且次数比她这师尊还要多,属实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小青蛇没有动,咬着细长的手指,水汪汪地看着陵天苏。

    陵天苏假装没看见苍怜和小绾之间的小动作,蹬了蹬腿,将帷幔暖帐抖落垂下,将那只小青蛇隔绝在了床榻外间。

    他可是记得这只小青蛇在上天之前,还对着他发过一次情,足足在冰海之中泡了两个时辰,冻得邦邦硬才被打捞上来变得老实。

    这若是让她上了帝子榻,当着苍怜的面盘他,那可怎得了。

    苍怜目光无不幽怨地瞅了他一眼。

    陵天苏将她抬起来的小脑袋摁进怀中,嗓音低缓:“那个女人是我姐姐,她叫清越棠。”

    窝在他怀中的苍怜身体一颤,惊诧道:“小妖儿的姐姐?”

    “嗯。”

    苍怜脑子乱了:“怎么会?我记得小妖儿你是嫡长子,七界之中,从未有言,神帝还有一个女儿。”

    陵天苏笑了笑,笑容却是有些苦涩:“在见到清越棠之前,我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当时我并不知晓她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三千云阶尽头,那时候,她一身鲜血的看着我,我认出了她眉间的黑色印记,那是堕神印记,一名堕神者,她却喊我阿邪,说要带我回家。”

    苍怜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陵天苏闭眸阖实,睫毛交叠,他声音很低:“从来没有过的,那时候,从来没有人曾对我说过这种话,神界有令,凡堕神者,杀无赦。身为神界储君,对于这道绝杀之令,我更是当仁不让。”

    “可是,当我看着她的眼睛,我便知晓,我拒绝不了她。”

    苍怜扬起脑袋,看着他被汗水湿染的苍白下巴,心头揪紧地问道:“那然后呢?你有没有跟你姐姐走?”

    刚一问完,苍怜便反应过来,自己显然是多此一问了。

    若是当年帝子真的同堕神女子离开,七界之中,何来帝子,何来储君,又……何来她苍怜的娘亲?

    陵天苏声线变得十分平淡无波,平静诉说着:“没有,我与她之间,相隔三千云阶,十万上位神灵,她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三千层云染红霜,那是星辰天河都洗不去的怨红。”

    苍怜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抱紧陵天苏,忍不住低声唤他:“小妖儿……”

    陵天苏道:“很奇怪,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感到心痛,如此刻骨的感情,可是在后来万年间,我竟然将这血染的一日,尽数忘去,我忘记了云阶尽头,那个一路从魔狱杀上九重天,不顾一切也要带我回家的姐姐。”

    苍怜眼眸睁大,似是不解,怔怔问道:“为何会这样?”

    陵天苏将唇抿成一条锋冷的线:“因为记忆有损?”

    苍怜沉默了下来。

    记忆有损……

    一个被刻意抹除存在的神帝之女,被拭去记忆的帝子。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当今七界,只有一人。

    就仿佛刻意地,不让他知晓,自己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的父母,他还有一名至亲的同胞姐姐。

    苍怜轻声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记忆有损,小妖儿又是如何知晓世上有清越棠这个人,还这般明确的知晓,她是你的亲人?”

    “我不知道……”他轻声喃喃:“我仍旧日复一日的完成着自己的职责,与父帝交代的一切任务,为众生而活,只是自那日起,我便不用再长锁于神界云端尽头的那座神宫之中,父帝不再让我接近神宫。”

    可他又如何感觉不到自己记忆的突兀之处,红血云端,处处不祥。

    自那日起,他长居的云端宫殿,在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化作了一片终年不散的魔云之潮,神帝给出的解释是,有一名自九幽之下杀入神界的真魔,攻杀于九重天之上,与帝子一战,最终死于帝子之手。

    两相俱损,从而导致了他记忆遗失。

    真魔怨戾化云,终年不散。

    解释十分完美,而那日参与云端之战的神灵也尽数死于清越棠之手,再无人能够见证那日之景。

    只是就连神帝也不知晓,那日,在无祁邪看见那名浑身染血的女子灰飞烟灭的那一刻起,他虽并未能够触及到她。

    可却有一只血色的蝴蝶,飞过漫漫的染血云海。

    他握住了那只血蝶,蝶翼间流淌着黑色的血,承载着与他异体双生的黑色命格。

    无需言语去求证什么。

    心中已然清明。

    那一刻,他清楚知晓自己掌心所握着的是什么。

    他更预知了,银河破暗,天明之际,他将会面临着什么。

    为苍生意愿而活?

    不。

    他只是想活得明白一些。

    同一个世界,黑白两心相隔,尽头是黑夜吞噬白昼,还是白昼代替永夜这个问题,他并不在意。

    决定正与邪的并非是手中的锋刃,而是在于执剑者的本心,他悄然打开了自己的命盘,握住了自己的命格,将那枚血蝶,卧心而藏,一体承双生。

    那夜,无人知晓。

    他成为了辟易以来,黑白神魔共生的双生弑神者。

    在漫漫血云神尸之中,他斩下了自己一般的元魂与命格投入银河尽头的魔云之潮中。

    神说,银河云端的尽头,是真魔死后,不甘怨气所化的戾云潮海,诸神莫人之地。

    可又有谁知,那挥散不去的‘怨气’,却是一位名叫清越棠的女子,耗尽一生修来的真魔之躯,散成漫天血云,只为守护云端神殿中,那半数元魂。

    正如无祁邪所想,当夜,神帝便化去了他的记忆,并将那片云海,视为神族禁地。

    无人敢侵。

    天明日落。

    他仍是万众瞩目的帝子。

    她仍是被人遗忘的真魔。

    黑白仍旧泾渭分明,如同天边的地平线,清楚地将天与地划分完整。

    他继续自己的使命,继续在无昼时分,万家灯火明亮的长夜下,遥望那片血色的云海。

    要想瞒过众生之眼,必须先偏过自己的心。

    自藏半数元魂,他并未给自己留下任何东西,在父帝夺去他记忆的时候,他也并未反抗。

    他只留了一个疑惑给自己。

    神明的生命是漫长无期的,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无情无欲的帝子,会在深夜时分,火烧血云的相伴下,借着心中之惑,机械地镌刻着神魔光阴卷轴。

    空苍的神灵,细细一笔一划之间,勾勒出了历史的山河,在一殿一卷之中,留下了繁浩的众生图录。

    记载着不为人知的神秘信息。

    云阶神宫,长生殿。

    不过是换了一处囚笼之地。

    他的一言一行皆为众生所愿,唯有镌刻光阴卷轴,是他唯一为自己意愿所行的一件事。

    终于,他等来了大荒兵魔叛乱。

    觅得一年只属于他的空白时期。

    一年平乱兵魔,在众神心中,这基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在诸神的视线中,只身独剑没入大荒,设下封天结界,无人能进,无魔能出,自然,无祁邪也就能够在不违背众生意愿,顺理成章的消失在这个世间一年。

    一年归期,二月光景,在不可窥视之境,无人知晓战况如何。

    曾有神预言,帝子会陨落于大荒混沌之境,神道消散无归期。

    亦有梦术师演算,帝子会延期而归,余魔难除,谏言神帝提前部署,以备兵魔余党破境而出,残存留世。

    可无人知晓,在二月之后,大荒混沌之境,早已不留一只活物。

    八月间,无祁邪去了一趟不渡生魂,不渡亡灵的冥海绝域。

    冥海无渡无边,无境之地,荒海藏山,当他来到无渡冥海之地,看见了八根填海山锁正将一具白骨之身以链锁连,本该与大地山脉融为一体,可那八根镇海山锁却有着绷断的痕迹,八根崩裂七根,唯有一根镇海山锁牢牢锁心。

    白骨肉身成灰,唯有一袭凋零红衣,覆于骨身之上,幽幽飘舞。

    骨躯之下,是一座浩瀚巨伟的鲜红大碑。

    碑体本色绝非本色,碑面之上的暗红污迹,是经年的鲜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涂抹绘画上去的血色咒纹。

    镇海山锁,以锁填海,海生山。

    无祁邪对于脚下那片大地的污秽冥邪的气息并不陌生。

    他淡淡地看了碑面之上凌乱的鲜血咒文,那些咒文皆为神域禁库之中所藏的古老秘咒,隐秘而强大,却也自损。

    咒文凌乱不堪,能够想象得到,在刻画这些咒文的同时,主人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折磨。

    而那具骸骨的双手,十指消磨,有着斑驳的痕迹。

    魔骨之躯,万古岁月都难以磨灭的存在。

    能够看出,这具骸骨的主人,穷其一生的经历,就耗费在了这尊古碑之上。

    无祁邪还发现,在那涂满发黑变暗的鲜血大碑上,有着一寸不被鲜血染脏的干净之地,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了两字。

    不是血咒,不是禁忌。

    只是单纯的两个字体,却不是七界之中任何一方领域的文字,更像是某种新生的圣文。

    那一寸碑境,总是比其他处要来得浅薄一些,仿佛有人日日夜夜用衣袖擦拭干净,用心地护着那一块地。

    无祁邪看着那块黑碑,如看一颗被世俗恶意浸泡发黑的心脏,唯独留下了那盛放两字的一寸净土之地。

    只是,荒凉境走,红颜枯骨。

    鲜血不染的净土,却是被黄沙后土覆盖得依旧脏污,连字迹都难以辨清。

    他上前,断去锁心的最后一根镇海山锁,脱下外袍,将那具枯骨包裹掩埋。

    曾孤高独寒于九重天上的储君帝子,却是在无人之境,席地坐在了尘埃里,他以衣袖一点一点地将古碑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就连那一寸藏字之地也耐心地擦拭干净。

    拭去最后一抹尘灰,观得那两字全貌。

    他的手指轻轻一颤,无祁邪从未觉得自己这一生,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像是尘世之中,不得超度的厉鬼。

    虽为帝子,却如微尘。

    鲜血拭去,尘沙游离。

    古碑之下,为鲜血所镇压的那群东西依然被碑意所镇压死死,唯有一人,从碑中世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额生独角的男人,这个被镇压数万年的邪物,看到坐于碑面一角的无祁邪,竟未露出半分敌意。

    他说,他叫青渊,是阴刹一族的王。

    他还说,他等他已经等了很久。

    隔着一座碑,两人交谈了很久。

    不,语气说是交谈,倒不如说是青渊在单方面的向他述说着久远的故事。

    无祁邪耐心听着,面容平静,唯有在听到某些时刻,那双漆黑墨渊的眼睛,才会有着微微涟漪波澜。

    最后,没有了血咒束缚的阴刹之王,却没有返回尘世之中,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回到了那尊暗无天日的大碑之中。

    他说,终有一日,他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这个世间。

    无祁邪一人独坐在这片无人之境中,待了八个月,直至归期至,他才返回神界,继续做他清高孤独的帝子,困于王座上的囚徒。

    没有人能够想到,帝子竟然真的能够在一年的时间里,平定兵魔之乱。

    就连平日里严厉冷漠的神帝,也不由对他多加夸赞了几番。

    可是,曾经渴望的夸赞,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

    身下的坐骑龙奴,亦成了一种无言的讽刺。

    他坦然接受着这一切,并且日益精进,踏上完美储君的这条孤独的王者之路,对于神帝发放的任务,众生的苦厄,他皆能够完美执行,不出任何偏差,活成了众生的意愿。

    诸神敬仰他,凡民膜拜他,就连神尊长神都不得不对他以礼相待。

    再后来,他接了一个任务。

    讨伐人间之境,大是非之山。

    山深幽篁里,他遇见了赠他一场倾世之雨的女子。

    弱小花妖之灵,招来一场盛世之雨。

    山的那边,红莲盛放。

    山的这边,凄雨连绵。

    一夜雨无声,本应牺牲焚成灰烬的水莲沉睡于湖底,而本该连同着山中泽灵一同被水莲庇佑的那朵花,却无声枯萎地碾落在了伞下泥泞里,如女子唇边的胭脂凋零,如古碑上的残血余红。

    捧过泥土花骸,求来一口灵泉。

    本应尘归大地的花灵,在凋零之中生长,等待盛放花香自来日。

    而他,也依然在大梦红尘中等待。

    神帝扶持幼神,引渡新神入界,却酿下祸端罪神之害,神界纯血一派,分崩离析,虽后得镇压拔除。

    可顽疾之深,若非挖骨入肉,拔除二字,谈何容易。

    那是神界伤筋动骨难以愈合的创伤!

    苍生帝主,其罪之深,当以苦受轮回之苦,方可解脱。

    父帝负罪,帝子无祁邪,他的身份未免就多出了几分尴尬。

    父为罪人,他既是完美尊贵的储君,也是罪人之子。

    这个完美之名,未免就多出了一点污痕。

    污痕虽小,可是在洁白的雪地之中却是尤为明显,足以让旁人津津乐道,评头论足。

    对于‘帝子’而言,这绝非什么好事。

    可是对于无祁邪而言,他知道,他终于等来了他的机会。

    自负罪枷,背负父帝之罪,他甘愿领罪,与父帝同受轮回剥命之苦。

    在烙上罪印的那一天,隔着无边无际的天海,他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幽冥道别,何意相照。

    ……

    ……

    安静听完这些往事的苍怜,许久无言。

    办响,她轻声说道:“这就是弑神命格的宿命吗?黑白无法并生,双生子只能取其一?可是你与姐姐她都是神帝的孩子,他都是神帝了,苍生之主,为何要去相信那种虚无缥缈的预言,我觉得小妖儿的姐姐是真心疼爱小妖儿的,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即便是坠魔了,只要小妖儿还存在与苍生之中,她真的会伤害这个苍生。”

    她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这样的结局,是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陵天苏淡淡道:“我这次回来,不为长生,不为称帝,只为打破这些不可理喻,其中,有姐姐的,也就苍怜儿你的。”

    “我?”苍怜诧异。

    陵天苏看着她微笑道:“苍怜儿想知道,我这几个月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

    ……

    三个月前。

    黑色海域横亘于北疆之境,绝海无生,旧土不复。

    海风掀起阵阵阴冷冰寒的气息,黑海死寂。

    冰雪所覆的冻土洁白之地,在短短一日之间,鲜血横流冻结成一片殷红的复仇之地。

    当年,北族侵略南族,究竟派兵多少上天凰山,陵天苏自是记不清楚。

    族长牧连焯,在耗费半日时间,拟定出了一张名单。

    陵天苏自然并未打算放过当年参战的任何一名北族之人。

    在牧连焯拟定人员名单的前一刻,他取出神魔光阴卷轴,摊开放在掌心之中给他看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日拟定出了名单,再耗费半日屠杀名单上的名额。

    在那刑台之上,陵天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狐幻真。

    他并非是北族中人,却在刑罚屠杀的人群之中。

    那是连往生诀都不用为其超度的背叛者,他比身边的一群人更为该死。

    对于昔日长辈那怨毒绝望的目光,陵天苏轻瞥一眼,便不再多看。

    他非圣人,从未想过要救赎这个世界。

    刑罚台上,绝望的嘶吼漫骂之声震耳欲聋。

    当年参于者,几乎占据北疆氏族的半数子族,今日屠杀,无疑是伤筋痛骨,死亡惨重的屠戮之日。

    目光流转之间,陵天苏又在北族人群之中,看到了伏跪的两人。

    牧良平与怀山。

    在一片夺命血光之中,陵天苏看着这对跪在血泊之中的师徒二人,眉头微蹙地抬起了手掌。

    “等一下。”淡淡一言,打断了屠戮的死亡镰刀

    怀山满面血污,目光空洞无神地看着陵天苏,僵硬地嘴角扯了扯,似是在无声讥笑,他咳出一口血痰,吐在地上,面容憔悴道:“南族少主好本领,独身一人前往北疆,便可将我们杀得片甲不留,耍了这般威风,在人将死之际,还要嘲讽一二不成。”

    他轻嗤一笑,不等陵天苏说话,他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道:“也是,毕竟如今你是执刀杀人者,你有这个资格。”

    并肩跪于一旁的牧良平道:“好了,别说了。”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必要在自取其辱了。

    此刻,身为师长,对于这个了解多年的弟子,他如何察觉不到怀山的心有不甘。

    至于那不甘,源自为谁,自是不必再多说。

    事已成舟,这么多年了,这孩子还没放下看开,苦的终将还是自己。

    陵天苏目光在这两位师徒身上流转了片刻,忽然对牧连焯道:“放了他们二人吧?”

    牧连焯不敢相信,喃喃道:“放……放了?”

    牧良平亦是豁然抬首,看着陵天苏,嘴唇嗫喏。

    怀山则是面色复杂,有劫后重生的庆幸,又有着被敌人宽容放过的耻辱。

    陵天苏目光透着几分随意:“放了吧,他们二人,逐出北疆即可?”

    牧连焯虽感激于他的一时大度,但更多的还是不解,不由问道:“为何?他们……”

    陵天苏朝他笑了笑,道:“同牧叔叔一样的,我曾欠牧叔叔一条命,而香儿月儿,亦欠他们一条命。”

    听闻此言,怀山身体蓦然一震。

    牧良平则是缓缓舒了一口气,全然没有想到,当年因为心疼徒儿,便私下放过了南族少主身边的那两名侍女,竟然能够换来今日这番因果。

    牧连焯神色复杂,显然并未想到,他竟然能够为了两名身份卑微的侍女做到这一步。

    终年被冰雪所覆的邢台,早已被如泊的鲜血温化,鲜红的液体掺夹着碎冰流水,猩红如洗,露出了台面之上原有的纹路。

    陵天苏目送着北狐一族的族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目光漠然道:“他们二人可放,但是沾了不该的东西,牧叔叔可知晓如何处理?”

    牧连焯一怔,不等他有所反应,跪在地上的怀山闷吼一声,右手化为锋利的兽爪,朝着自己的心口生生掏去,心脏剧疼深裂,锋利的爪子将一枚漆黑的冥种拔根掏出。

    他面色苍白如纸,身体抑制不住疼楚般地剧烈颤抖着。

    怀山倔强地将手中黑色种子捏成碎片,冷哼一声:“即便不依靠这个东西,我也能够活下来。”

    被汗水晕湿的眼睛珠子死死地盯着陵天苏,他绷紧牙关道:“恩怨是非,并不是鲜血能够说尽道明的,今日你放我一马,可是刑台之上逝去的,还有我的手足同袍,陵天苏,如今的你的确强大得令人望尘莫及,可终有一日,我会证明,我不比你差。”

    对于怀山的宣言,陵天苏只淡淡看向他身边的牧良平,道:“还有你。”

    怀山面皮一抽,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心中说不出的颓然,强行拔除冥种,自损根基,再被放逐出故土,人间难容妖物,若无机缘,日后,他心脏难以修复,莫说想要精进修为,不衰弱得打回原形都算是好的了。

    更何况,如今的陵天苏是能够颠覆人间的长幽之大境,即便他一日千里也追赶不上的存在。

    这般放下狠话,倒更像是一只只会无能狂吠的野犬。

    解决完师徒二人身上的冥种,陵天苏手掌一扬,一场倾天大火,将这成片的血尸烧得片甲不留,归于尘土。

    当年族恨事,一切都结束了。

    一日无情屠杀,让北疆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但陵天苏并不在意这群人的看法。

    经年的飘雪之中,浓郁的血腥死亡气息,在他一手凤凰灵火的焚烧之下,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万里长空,恢复清明。

    陵天苏拍去衣袖间的劫灰,转眸看着牧连焯,微微一笑,道:“牧叔叔是否觉得,当下是时候将子忧的娘亲该接出来了。”

    牧连焯面上一怔,涩然道:“你都知晓了?”

    陵天苏道:“冰窟刑罚,主罚镇魂,即便肉身得以解脱获救,可受刑者的灵魂,仍旧冰封于寒地之中,若我没有猜错,如今子忧的娘亲应该与沉睡并无两样吧?”

    ……

    ……

    百里冰窟绝狱,终年寒雪不绝。

    曾经冷雪如剃刀刮身的苦寒世界,陵天苏却如亭间信步般,悠然而来,一袭轻袍在风雪之中猎猎作响。

    纵然是满目激动之色的牧连焯,在来此间严寒之地,也不由哈了几口热气,显然难耐苦寒。

    他快步跟上陵天苏的脚步,低声问道:“子忧与她母亲分别多年,必是分外想念,如今雅儿重获自由,她怕是比谁都更想第一时间见到她,你又为何要让她焦心在外等待?”

    陵天苏目光投向遥远的冰窟极方,看着暮霭之中如天神巨剑般耸立的巍峨雪峰,眼眸一派深沉如海的冰蓝,看似风平浪静,十万深海之下,却是藏着深海巨兽。

    他低笑了两声,给出的解释是:“子忧如今怀有身孕,此地苦寒,不宜多行。”

    牧连焯心想,那丫头如今都比她老子厉害了,还怕个屁的苦寒。

    心中腹诽归腹诽,但牧连焯更多顿时宽慰。

    见这小子这般重视他女儿的身体,他也就放心了。

    冰窟之狱,共分十重。

    当年光是最外一重的寒狱,都几乎要了他与子忧的性命。

    如今旧地重游,他几步遥远踏下之间,整座浩瀚的山体不晃动一分,可山体深处,却传出隆隆的沉闷之声。

    声如冬日幽雷,煌煌震慑。

    刻印这巨大图腾独眼的冰窟石门,在这隆隆之声中,悄然化为尘埃。

    漆黑无光的洞口,飘散出厚霜般的可怖寒意。

    寒意深浓,甚至将雪峰之上,寒风的轮廓都吹舞了出来。

    牧连焯叹为观止,心中连连称奇。

    暗道这冰窟为整座雪疆寒域的源头之所在,一重石门结界便执掌着百座大雪山的四季变化之力。

    他不动声色,一步破去十重结界,这怕是在反手之间,便可融去他大半雪域疆土。

    原还想着,今日屠杀,此子心性过于狠辣。

    如今看来,今日他还算是十分温和的了,至少有着耐心等待着名单拟好。

    结界一破,牧连焯便迫不及待地走在了陵天苏的前方,眼中的激动愧疚之色难掩,神情端得是踌躇挣扎,可脚步却丝毫未停。

    陵天苏紧随而上,皑皑雪窟,四方挂着尖锋如剑的冰棱,入眼白茫茫一片,根本不似活人能够生存的地方。

    他能够明显听到牧连焯愈发急促紊乱的呼吸声,裘袍之下的双手都在剧烈颤抖着。

    雪窟空荡,不见丝毫人影踪迹。

    牧连焯不断搓动着双手,面色苦恼道:“当年是我无用,眼睁睁看着雅儿被关进这这片雪域牢笼之中,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魂魄早已因苦受灵息寒刃之刑,生生将她的魂魄寸寸解裂,如尘般同化于这片冰雾之中。”

    陵天苏当然知晓他在苦恼什么。

    牧连焯不是不能为自己的妻子招魂。

    他之所以只带走她的肉身,而是这片冰窟之中,历代以来,受刑者绝非只有子忧她娘亲一人。

    剥裂灵魂者也并非她一人。

    如今挥洒在这片空间了的灵魂颗粒,更是掺夹了旁人的灵魂意识。

    若是贸然招魂,必然会让其他不得超生往度的灵魂,如恶鬼扑食一般,尽数涌入子忧娘亲的肉身之中。

    “牧叔叔不必过于担心,此事虽然棘手,但也并非全然无解。”

    语音刚落,陵天苏双眸微阖,眉宇中心,一道圣然的金色竖痕裂开,金色的光辉视线如虚无广阔的天穹,洒落出无尽的金色绵绵细雨,雨丝凌空飘曳,不受重量的漂浮在了空间之中,继而分化成更为细小的存在。

    顷刻之间,整个空间里,渡上了无数漫漫的金色粉尘光粒。

    在这些金色光粒的摇曳之下,一时间,安静极了。

    那些冰封沉睡的意识灵魂,受到牵引,被惊醒,被冰封放逐的它们,本应视若疯狂的咬住那些金色光粒,如渴水的鱼一般入侵陵天苏的神识海洋。

    可是此刻,它们却安安静静,不敢叫嚣。

    看到如此神奇的一幕,牧连焯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分,牢牢地收紧呼吸。

    片刻之后,那些光粒重新化雨纷纷,汇入陵天苏的眉心之中,静止的白霜浓雾,再度缓缓飘舞轻浮了起来。

    见他睁开双眼,牧连焯忙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陵天苏并未马上回答,端起下巴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并未在这片空间中,找到子忧娘亲的灵魂。”

    “不可能!”牧连焯面色大改,方寸大乱,整张脸都揪了起来:“我分明是从冰窟之中带走了雅儿的肉身,她常年禁锢与此地,灵魂也长锁寒狱之中,不再此境,又能去什么地方?!!”

    陵天苏缓缓吐了一口气,声音放缓,道:“牧叔叔不必着急,我说不再此地那便是一定不在这里了。”

    他抬起手臂,指向前方冰壁:“可是我却感受到了更深的地方,有着灵魂的波动。”

    牧连焯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冰壁之后是雪峰山体,且常年有着万年罚冰裹覆,雅儿她被放逐在此地,修为被锁,如此无力的境地下,更不会自寻死路,是以用自己的灵魂去触罚冰。”

    陵天苏目光深深,没有同他多做什么解释,凝视那巨大的冰壁良久,他眼眸骤然眯得狭长锋利,上前两步,一拳轰出。

    厚冰震裂,咔咔落下,在牧连焯目瞪口呆的目光下,他整条手臂都没入至了厚寒的冰壁之中。

    很快,牧连焯看到他眉目一扬,眼底多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到这笑容,不知为何,牧连焯的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陵天苏眼底的笑容一闪而逝,很快就抽出手臂,轻扯之下,拽出一根翠然碧绿的藤蔓,藤蔓之上,结着一颗晶紫成熟的果子。

    圆润的果子没有收到此境寒意的分毫影响,依旧饱满,甚至能够看到果肉的水润充盈。

    晶紫的果子呈出一种透明如琉璃般的色泽,其中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碧色灵魂。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便是子忧娘亲的灵魂了。”

    牧连焯面色一阵空白,他身居族长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他呆呆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陵天苏将手中的果子打量了两眼,奇道:“这竟是圣山之上,扶桑神树所结的灵果?”

    他点了点头:“用以养魂,倒也是再适合不过。”

    说着,陵天苏偏头看了一眼牧连焯,不禁问道:“小侄倒是十分好奇,当年子忧的娘亲究竟是所犯何罪,在灵魂破裂零散得这般凋零的模样,还要被打入这片宛若无间的苦寒之地来。”

    牧连焯面色发白,嘴唇发青颤抖,眼底隐有痛苦之色:“我不知晓……我不知晓……我真的不知晓当年发生了何事,父亲便对她雷霆震怒,当年我正前往妖界参加妖王岁宴,当我赶回来的时候,便已经如此了。”

    看牧连焯的神色,显然是对当年事全然不知情,甚至都不知晓他的妻子灵魂曾经被人打散的事。

    可是,灵魂散了也便散了,对于雷霆震怒的牧魏而言,一个重罪受刑之人,何以还要浪费扶桑灵果来为她护灵。

    是牧魏别有用心,还是另有其人在暗中相助?

    陵天苏想来,这个问题倒是不用深思,如今灵魂已全。

    直接向正主儿询问当年事,岂不是更好?

    一路折返。

    有着骆轻衣帮忙稳住照顾牧子忧,今日之事,倒也将子忧完美的瞒了过去。

    母亲入狱,本就是她最深的一处心结,就没有必要再让她知晓,她的母亲曾经所受的非人苦楚了。

    捏碎灵果,在陵天苏气息的小心护养之下,将那道保全的灵魂缓缓渡入榻间沉睡的女子的眉心灵台之中。

    女子名唤牧雅诗,睡得甚是沉稳,唯有在灵魂如体的时候,安宁秀美的眉宇间才痛苦的拧紧起来,平放于胸的双手也在不安痛苦中不自觉地攥紧了锦被。

    陵天苏目光微动。

    看这样的状况,竟然灵魂离体已然很多年载了,这竟然是在入狱之前,便已经被人剥解分离出了灵魂吗?

    不然,在灵魂复位之时,绝然不会这般痛楚难耐。

    这是灵魂离体太久,肉身对灵魂感到陌生,难以相融,需得吃些苦头。

    牧连焯显然也是知晓这个道理的,一双拳头握得死紧,却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好在陵天苏修为渊沉,倒也不至于让她灵魂暴走失控。

    状态很快平稳过来。

    牧连焯连连抹着面上的汗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陵天苏知晓,在经历了方才灵魂复位的痛苦刺激下,沉睡的人很快就会醒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双臂抱胸,安静地看着床榻上容貌秀美的女子。

    狐族之中,素来不乏绝色。

    子忧的娘亲亦是十分貌美,岁月并未在她面容间留下无情的痕迹。

    但若真要仔细对比起来,陵天苏却发现,若论美貌,子忧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放眼整个南北两族之间,她竟是发现,再难寻出一名狐妖女子能够与她媲美。

    甚至就连她的娘亲,也远不能及。

    心中说不出是种怎样的遗憾与失望。

    “唔……”

    榻上女子很快发出细微的痛苦低吟声,幽幽转醒。

    牧连焯赶紧迎了上来,却不敢随意触碰她,生怕将她碰伤碰坏,只敢小心翼翼的低声唤道:“雅儿……”

    (ps:时间有限,就不分章了,三章合并成一章了,不要说北北短小无力啊。)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伯母好

    “夫……夫君?”牧雅诗面色苍白,虚弱地睁开了双眸,声音细弱无力,似是想要挣扎着起身,可是身子乏力得厉害,她只好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去触碰牧连焯,眼底的神色从迷茫混乱,到隐隐激动。

    牧连焯飞快地去握住她的手,眼眶都湿红了。

    牧雅诗也是双目俱红地说道:“我这是……被放出来了?”

    牧连焯连连点头,赶忙说道:“无事了,都无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意识思绪伴随着交谈间,牧雅诗很显然已经脱离了迷蒙的状态,她目光幽幽流转间,看到站在一旁的陵天苏微微一怔,带着几分疑色:“这位是……”

    听她如此发问,牧连焯面色一时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心道媳妇儿这才刚从那冰天寒地里释放苏醒过来,精气神都还尚未稳定,若是这时候告知媳妇儿,咱们的女儿可出息了,学会跟人私奔,离家出走几年不归,如今好不容易等她归来,肚子里还揣一小的。

    他是真担心妻子承受不住,再度晕过去。

    好在,陵天苏是个分外懂事的孩子,朝着牧雅诗乖巧一笑,道:“牧伯母好,我是陵天苏,南族少主。”

    牧雅诗足足愣了办响才反应过来:“南……族少主,可是千音家的孩子?没想到一睁眼,千音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她看向陵天苏的目光分外柔和,纵然陵天苏对他与子忧之间的事情什么都没有说,牧雅诗对他的态度却也是异常的亲和慈爱。

    许是知晓,自己的女儿与眼前这位少年自幼有着婚约,而陵天苏长相又生得俊美,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时,自有一番不同寻常的风骨,高贵而不可攀。

    可是说话间,露出的笑容又如邻家少年般,乖巧嘴甜,不端少主架子,甚是讨人喜欢。

    牧连焯也敲到好处地想要帮衬他一二,忙道:“这孩子可是不简单呢,雅儿如今你能够清醒过来,还是他找回了你的魂魄。”

    牧雅诗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陵天苏手中碎裂的灵果一眼,某种闪过一丝诧色,旋即笑道:“小小年纪,便有着这般修为,着实不凡,想当初千音还担心你这孩子由于血脉驳杂的缘故,会担不起这少主重任,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呵呵,若是我家那小的见了你这孩子,必然也是十分欢喜的。”

    此言一出,牧连焯面色无不古怪,心道媳妇儿思绪怕是还停留在十多年前。

    还你家那小的……

    你家那小的如今都有了小小的,还用的找你这当娘的去引荐拉线。

    牧连焯尴尬得脚趾直扣鞋底,半天说不出话来。

    陵天苏笑着应道:“其实我也好生欢喜子忧的。”

    说完,他便明显看到牧雅诗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她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好似明白了什么,迟疑道:“你与子忧……”

    陵天苏笑容分外甜蜜,将一个听话的晚辈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想尽快同子忧完婚。”

    牧雅诗手抖:“此事不急……此事不急……婚姻之事,怎可儿戏。”

    陵天苏眯眼笑着,一一应下:“是,天苏知晓了。”忽然,他话锋一转,低头诚恳问道:“只是天苏有一事不解,还望伯母能够为小侄解惑一二。”

    牧连焯心疼妻子,对于陵天苏的问东问西,心中微微有些不满。

    可饶是不满,毕竟牧雅诗是因他而获救,也只好憋着一口闷气不打断了。

    牧雅诗倒是脾气温和得紧,虽然眼底起了倦意,但还是柔声道:“不知天苏有何事不解的?”

    陵天苏并未迂回,直言问道:“冰狱非常人能入之境,小侄十分好奇,当年伯母究竟是所犯何事,竟然引得老族长这般震怒,竟是丝毫回转余地都不留,直接将您打入冰牢?”

    似是早想到他会这般发问,牧雅诗平静一笑,道:“当年老族无意之中,破开古神剑阵封印,放出了一个来自于冥界的东西。”

    陵天苏知晓那东西是什么。

    冥将铅摩。

    是当年神冥一战之中,残余在人间被封印的冥族残部。

    牧雅诗继续说道:“冥族善于蛊惑人心,诱人步入黑暗,老族长一心想要壮我北族,奈何,追溯五千年前,泱泱狐族分离为南北二族,可狐族主色图腾仅有一枚,落入了觉醒了九尾血脉的南狐族长的命格之中,也就是天苏你的娘亲,陵千音。

    有着主色图腾的庇佑,南族狐妖的血脉、寿命都远超于我北狐一族,南族上下,不论如何衰落,皆会受到九尾天狐的庇佑,而我北族,却仅持有那次族图腾,来诞孕下一代,天狐的庇佑无法恩泽北族的每一个人,自然也就诞生了生来没有图腾的天生残缺者。

    此事一直都是老族长的心魔,无人能解,从而被冥族钻了空子,那只冥族生物一直都想重获自由,老族长也因他蛊惑,接受了冥种之力,心性大改,并且试图解救那只冥物。

    我发现了此事,与老族长发生了争执,曾偷偷加固封印,被他察觉,故而引他大怒,从而获邢。”

    陵天苏道:“伯母大义,像冥族这等九幽冥无,若是自人间得意释放,北疆上下,将尽数会成为冥族手中的傀儡,届时人间大乱,纵然拾回主色图腾,狐族也早已堕入了深渊之中。”

    牧雅诗叹息道:“我又如何不知这其中利害。”

    陵天苏笑了笑,道:“好在此事已经解决,倒也不必过于忧心,但天苏还有一事当真是不明。”

    虽然疑惑于陵天苏口中的‘此事已经解决’,但还为来得及多加询问,便先听得陵天苏抬起手中的残果,向她询问道:“此乃圣山之上扶桑神树的灵果,伯母当年为牧老族长所罚,无人能救,在关入冰狱之前便被打散了魂魄,何以……散去的魂魄会被护养在此果之中?又是何人帮助了伯母?”

    一系列的问题,问得牧雅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此果是你母亲留于我的,在我察觉冥族存在于我境之中时,我曾私信于你母亲,他担心我发生意外,提前部署,便将此果赠予了我,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关键时候,救我一命。”

    陵天苏面色恍然,又是沉痛:“我母亲……”

    见他面露思念悲色,牧雅诗怜他自由失亲,忙柔声劝慰道:“莫要难过,如今我既已醒来,定然会为你寻回母亲,让你一家团圆的。”

    陵天苏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温言一笑,道:“谢谢伯母,难得您还能够这般记挂家母,只是……”他眼底笑容更深,表情更乖且纯良:“按照伯母您的说法,在您入冰狱之前,曾与我母亲通过信,何以您在被封印关押期间,还能够知晓我与母亲已经分离?”

    轰隆!

    一声惊雷响!

    撕裂了雪白的苍穹世界,电光映澈天地,也照亮了陵天苏的双眸。

    他的目光依然温润,神色依然甜蜜乖巧,是长辈们心中最好的少年良人。

    平淡的话语被惊雷一衬,却是莫名多出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意。

    一直隐忍不语的牧连焯深深皱起了眉头:“你此话是何意?!”

    紫电惊雷的光芒在牧雅诗双眸之中一闪而逝,她的目光十分平静,伸手压住牧连焯青筋暴起的手背,朝着陵天苏温言一笑道:“我与你的娘亲素来交好,她爱慕一名人类男子这件事,南北两族皆知,但我是唯一一个提前知晓,你娘亲有意要抛下整个氏族,去拾你父亲魂魄,将他复活,因此,并不难猜出你与娘亲分别多年这个事实。”

    陵天苏神情不变,态度依然乖巧温和:“有劳伯母挂心了,只是这分别多年,伯母未免也有些过于肯定,我娘亲至今也未曾回归吧。”

    牧雅诗一怔,旋即微笑道:“起死回生之术谈何容易,区区十几年间,不过是修行生涯的转瞬之光,千音的确天赋过人,但我相信要想救回一名冥族刃下亡魂,想必是难于登天。”

    对于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陵天苏得到解答,没有在多问什么:“伯母灵魂初稳复位,还需得多加休息,小侄便不再继续打搅了。”

    牧雅诗点头道:“北族风光多绮丽,天苏你自幼在南方长大,怕是未曾见过我北方风雪盛景,夫君你可遣几名年轻的孩子,带天苏四下赏雪游玩一番。”

    牧连焯面上点头应着,心中却是无声泪流。

    还赏雪游玩,咱们北族如今可算是人丁凋零,落败无门了,这小子如何没见过着风雪盛景,那冰窟雪峰都闲庭信步地上下来回了好几番,本事好着呢。

    陵天苏出门离去时,正有一名狐族少女,以托盘盛端着一碗热腾腾地汤药而来,差点撞上陵天苏。

    她端着托盘的手似是害怕一抖,抬起眼眸,面色苍白地看了陵天苏一眼,轻抿唇角,眼底带着深深的惧意与一丝好奇。

    少女名唤牧菁雪,是北狐一族长老牧片风膝下之孙,排行为六,她知晓自己的爷爷是死在了眼前这位少年之手,就连族中一些参与当年南族一战的兄弟姐妹,叔师之长,都在今日复仇血洗之中,被那金色的炎火焚烧殆尽。

    所以对他,不可谓不畏不惧。

    她从未想过,有哪一日,偌大的北境一族,竟然会在一名少年手中毁于一旦。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五长老

    少女差点撞上陵天苏,迎上他打量的目光,牧菁雪便想起在一日前,她甚至起了心思与眼前这位的未婚妻争夺北族少主之位。

    今日屠杀种种,就能够看出,这少年定是一个极为护短的性子。

    念及此处,再被他略带审视的眼神微微一扫,牧菁雪手腕都软了,托盘上的热汤药倾斜就要翻落。

    陵天苏眼疾手快,一手稳稳端住。

    他这一动作倒是没什么,只是今日被他雷霆手段震慑住的牧菁雪见他一有动作,顿时惊吓一声,面色带惧,狼狈的后跌了一下,被衣角绊住,就要朝后狠狠摔去。

    陵天苏本无意去扶,这少女是修行者,摔这么一下也不会受到损伤,只是身后传来一声温言低呼:“莽莽撞撞的,小心一些啊。”

    那是牧雅诗的声音,想来也是认识族中这名小辈的。

    陵天苏目光微动,看了那面色惊恐的少女一眼,还是探出一只手掌,稳住她向后跌去的后颈,亦是语态放得平缓:“姑娘小心。”

    牧菁雪看着眼前俊美的少年,白日里见的那双狭长狐狸眼还带着冷酷无情的肃杀之意,此时此刻却是一派平和,眉目低敛,看起来既温纯又无害。

    后颈间的手掌温度刚刚好,温暖有力,少女面颊微微泛红,两只手紧张地将那托盘抱紧在了怀中,心中想着这少年不杀人神态温柔的时候可真好看,比繁星哥好看多了。

    而且声音好温柔。

    他在担心自己摔倒。

    被扶着站稳以后,牧菁雪面色微红,便见眼前这少年将手中端稳的汤药往她这个方向推了推。

    她赶紧毕恭毕敬地摊平托盘,小声道:“多……多谢公子。”

    方才还无视这少女准备早些离开回去看子忧的陵天苏,这会儿却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几分兴致,明眸善目地瞧着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手掌汤碗放在她手中的托盘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心无人察觉地裂开一抹细微的金光细缝,道:“你在怕我?”

    牧菁雪连连摇头:“没有。”

    陵天苏笑了笑,唇红齿白的甚是暖意照人,不复白日弑杀寒冷,漂亮的狐狸眼中酿出了三千桃花灼灼,竟是朝着少女逼近两步,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侵略之意。

    他说:“不要怕,若是有人欺负你,可以来找我,我替你出头。”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副笑容,纵然气势带些令人不安的侵略也能够让少女为之倾醉。

    牧菁雪面色涨的通红,连忙低下头去,细弱蚊吟地应了一声。

    牧连焯是彻底看不下去了。

    怎么着?

    你小子如今牛气了,能够一人力压偌大的整座北疆一族,把我家闺女清白毁了,还大摇大摆地带回来一个正妻,当老子的我能忍且忍了。

    如今老子屁股还没坐热乎呢,你小子就勾搭上了我族其他的女子。

    还说什么若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

    再也忍不下去的牧连焯顿时阴阳怪气道:“怎么着,陵少主这般怜香惜玉,要不要我这个做族长的为你张罗张罗,将北族一些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召来一批给你过过眼?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北疆寒冷,可大是需要一些体温暖人的狐妖少女为陵少主暖暖身子了。”

    陵天苏顿时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对于牧连焯阴阳怪气的咄咄逼人,牧雅诗却是觉得他这般有些不妥,忙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衣袖,小声道:“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你参合个什么劲儿,一大把年纪了说这种话来刺小辈臊不臊。”

    牧连焯顿时讪讪不语。

    牧雅诗看了一眼门口似是有些尴尬的两人,忙解围道:“菁雪,真是麻烦你为我熬药了。”

    陵天苏朝少女又笑了笑,道:“将药端进去吧,雪寒,莫要侯冷了。”

    牧菁雪屏着气儿,面上的惧畏之意早已散的无影无踪,只有女儿家的风情羞涩,她轻轻颔首,红着面儿行了一礼,便错身进屋了。

    进屋时,还连连回头朝着门外离去的少年背影频频看去。

    心道,在这尘世间,长幽之大境本就是寥寥数几,堪比奇迹的存在,可这少年却能惊艳岁月,未及弱冠便以修成了长幽巅峰圆满境,未来之路可期可易。

    正重要的是,还长得这般好看。

    若是……

    牧菁雪咬了咬唇,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与这个人有婚约的是她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从心中冒出个头,她就觉得自己十分荒诞可笑。

    一个是大道顺坦,前途无限的长幽境少主,但凡他有朝一日破境化神游,便可一朝渡劫成神,凡尘三千大道,如何能够缚束得住这样一只蛟龙人物。

    而她……

    牧菁雪神情一黯。

    她只是一个连本族图腾都不配拥有的半成品。

    纵然天赋修为绝佳,超过同龄的天才一辈,但她却始终难受九尾天狐的庇佑,寿命短缺,如寻常人类一般,若是不修至长幽,此生都将只有百年寿命。

    可百年间,突破长幽之境,谈何容易。

    纵然她万分幸运,当真能够修至长幽,如今她才安魄巅峰大圆满,待她修至长幽,皆时早已是人老枯黄,又如何能够得人怜爱。

    在心中谓叹一声的同时,不由又对她们这位北族少主,起了浓浓的嫉妒与艳羡。

    明明是一名本族叛徒,她身为北族少主,肩负族腾之运,却一时任性,害得族内这么多人死去。

    分明被上苍宠爱着,身为族长之女,却不能做到自己应有的义务,还要被那少年如此偏爱宠着。

    听说这次回来,还怀了那少年的孩子……

    呵,曾经因为鲜血仇恨而毁掉的婚约,为了挽回,可真是不择手段,连最基本的颜面尊严都不要了。

    牧菁雪对这位少主,暗自鄙夷了一番,心中跟多的,还是惆怅。

    因为那毕竟是少主的男人。

    如今她的爷爷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他的手中,纵然他对自己温声以待,绝然不会对她不起戒备之心。

    她再无靠山依傍,纵然对南族少主有着交好自荐之心,可族长大人在这头虎视眈眈,如今就连族中最有威望的五族长都重获自由。

    有着

    这么两名强有力的父母做背景靠山,这如何能够争得过,又如何敢去争。

    只好咬牙遗憾地将自己心中那点小心思掐灭。

    “五长老,起来喝药了。”想通了自己与那少年断然无半分可能,牧菁雪眼中的光,一点点的散去。

    “哼。”牧连焯好没气的夺过少女手中的汤药,亲手喂着自己娘子喝药,面色有些臭臭的:“虽说大家都是狐狸精,勾引人那是本分之事,但族中公狐狸有很多,你勾搭谁都不算犯事儿,那小子虽然讨厌,但好歹是你少主亲眼相中的,他们自幼又有婚约,我可是警告你,收起你那点花花肠子。”

    说着,眼珠子还一瞪:“那小子虽然方才说了那么一番话,但若你真敢私下去找他,我就把你逐出狐族。”

    当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牧菁雪无故被凶,委屈极了。

    手指扣着托盘木板,闷闷地告了一声退,正要退下。

    咣当一声!

    谁知,稳稳端在牧连焯手中的汤药被一掌直接打翻,热汤碎瓷溅了一地。

    牧菁雪吓傻在了原地,还以为自己惹怒了这位五长老。

    牧连焯也懵了,以为下一刻,一个无比脆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将他脑袋打得重重一偏。

    只见本应虚弱无力的牧雅诗,正挣扎着半坐了起来,连连咳嗽,面色虚弱得近乎苍白透明,憔悴的双眸也难以遮掩其中的怒火。

    她手臂轻抖,五指死死地揪住锦被,目光再也不复方才那般温和,而是充斥着一股怨恨的情绪瞪着牧连焯。

    牧连焯捂着脸颊,眼神不可置信:“雅儿?”

    “不要叫我!”她一声厉喝,还是头一次将恨意表现得这般明显。

    牧菁雪见势头不对,想走。

    却忽然听到那位五长老明显强行压下愤怒的嗓音响起,多出了几分柔和与怜惜:“孩子,先别急着走,来陪我说说话吧?”

    牧菁雪脚步一下子僵在原地,面色有些难看。

    牧连焯脸上也覆上了一层寒霜,觉得自己妻子实在是过分了些。

    自己的女儿就在族中,纵然她不知晓子忧怀了小狐狸,但也不至于连问都不去多问一下吧?

    如今抓着二叔家的小孙女,这般怀柔又是什么道理。

    而且这丫头,明显起了勾你女儿男人的心思,你竟然还这般笑脸温声相迎。

    牧连焯真是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牧菁雪却是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是如牧连焯这般,将雷霆雨露都这般明明白白地表露在脸上,她最多就是委屈委屈,倒也不会害怕。

    怕就怕这种笑里藏刀的女人。

    因为这种人,一般狠起来才是真的要人命。

    “五……五长老,我就是一个小辈,我嘴笨,不会聊天的。”这下好了,夫妻二人论着要为自己女儿出头了。

    她这还没来得及下手勾引公狐狸呢,就要受这个罪。

    牧菁雪真的是快委屈死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猜出真相来,北北要开大(刀)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免我颠簸

    “咳咳咳!!!”牧雅诗掩唇重重地咳了起来,将嗓音咳得有些沙哑:“无妨的,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莫要拘谨害怕。”

    她朝着少女笑了笑,温声道:“你小时候,还缠着我要浆果吃呢?这些年不见了,都出落成了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

    许是那温柔的笑容极富感染力,倒是不像笑里藏刀的样子,牧菁雪微微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之心,想着如今她已经没了任何依仗,确实不好违背这些大人物的意愿。

    只好慢慢蹭了过来,尽可能地表露出乖巧耐心的一面,候在榻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

    当然,如果没有族长大人那凶冷得快要吃人的目光就好了。

    牧雅诗淡淡斜了牧连焯一眼,道:“地上的碎片渣子去收拾一下吧,莫要划伤了人。”

    牧连焯面色顿时青绿交加,但抵不过媳妇儿那冷淡的神色,还是一言不发,生着闷气地弯腰去收拾了。

    牧雅诗冷淡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便又不那么冷淡了,如同春风化冰雪一般,带着明媚的暖意,开始与牧菁雪开始拉家常的闲聊起来。

    牧菁雪只觉得这个女人的笑容如同一把无形的刀子,在她脖子间划啊划,她被她的笑声惹得心肝乱跳,只好小心谨慎地应付着她的问题与交谈。

    牧连焯实在不知,这素来不对头的二叔家小孙女有什么可拉着胡聊的。

    牧雅诗是个健谈之人,而且亲和力极强,纵然是牧菁雪一心防备与惶恐,在逐渐攀谈的过程中,也不由被她那温和慈爱的态度所感染,紧绷的肌肉也不由慢慢放松开来。

    因为她逐渐感受到了五长老眼中的善意,以及对她发自内心的怜爱。

    那种怜爱,是在爷爷牧片风中也不曾看到的。

    反倒是,曾经还在世上的老族长,经常也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牧菁雪心头微暖,言谈之间也不再拘束,渐渐地倒也是真的有将她当成和善的长辈来看待。

    忽然间,冷不丁的,牧雅诗微微一笑,道:“菁雪看起来似乎有些喜欢那位南族少主啊。”

    心中逐渐放下戒备的牧菁雪下意识地笑着点头应道。

    脑子忽然一声警觉炸响,点了一半的脑袋硬生生地僵停了下来,她吓出一身冷汗,用力将脑袋狠狠一扭,咔嚓一声,连连摇头:“不不不!对于菁雪来说,子忧少主就像是姐姐一般,令人敬重,南族的陵少主与子忧姐姐自由便有婚约,那么陵少主便是我应当尊敬的姐夫,菁雪怎敢胡乱起意。”

    这姑娘很聪明,知晓在这两位大人物的镇压下,那位南族少主是她这一声都不可向往获得的闪烁星辰。

    既然向往不得,那能攀关系就攀关系吧,当个姐夫能够日后多关照她一二,也是极为不错的。

    牧连焯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不然我这可没有什么好果子给你吃。”

    房间里一时安宁,大雪更是无声寂静。

    牧雅诗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眸色忽然变得几分诡邃,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说道:“如果我说,一开始,与那位

    陵少主定下婚约的不是牧子忧,而是菁雪你呢?”

    淡淡一言,犹如新芽破土,雷破惊天!

    牧连焯浑身一震,因为夫妻团聚而红润的面色,刹那间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心中惶然,宛若看陌生人一般怔怔地看着妻子,思绪一片空白!

    牧菁雪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句话砸得七荤八素,一时间,当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惊。

    ……

    ……

    陵天苏并未撑伞,独身漫步于暮雪之中,他眼底的温和笑意在漫天飞雪之中逐渐冻结成冰,目光比屠杀之时还要来得更加深寒。

    夜幕已至,天穹之上是无边的黑暗,如同未被清水晕染化开的古墨。

    不见翻星,唯见飘雪如柳絮。

    陵天苏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身后雪地间的两行脚印很快被大雪所掩,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暮雪之中,撑伞而立的女子,没有说话。

    银丝覆白雪,皑皑袭寒。

    骆轻衣撑着黄纸伞缓步而来,抬起素白的手掌替他拂去发间白雪,不大的伞面落在两人的上方。

    他们挨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亲近可闻。

    骆轻衣静静地看着她,以指尖轻轻揉着他的眉心,轻声道:“世子殿下何以露出这般吓人的神色。”

    陵天苏问道:“子忧呢?”

    骆轻衣笑了笑,道:“你不让她去见她娘亲,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还是有些赌气的,你不去哄哄她吗?”

    陵天苏没有说话,低敛着眉目沉默了良久。

    骆轻衣也未说话,只是静静为他撑伞。

    下一刻,她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眼底的笑意逐渐散去,她抿了抿唇,掌中的伞面松落,坠在白雪地面间,很快被北方的寒风掀刮飞舞而去。

    她双手抱紧他的腰身,语气很轻地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陵天苏将脑袋埋入她柔软蓬松的发间,声音闷闷传来:“心疼,轻衣,我的心好疼啊。”

    骆轻衣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哄着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殿下,我在这里。”

    陵天苏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子忧盼她娘亲盼了这么多年,她这么好,她满心期许的想要一个家,如果……如果当她知晓这一切都会落空,她盼望心中人这么多年,回来的时候,却早已是面目全非,子忧她会有多疼……”

    骆轻衣沉默良久,似是明白了什么,秀眉轻蹙继而很快又舒缓开来,她的声音很轻,轻如落雪:“殿下,子忧想要的家,只有您才能给,不是吗?”

    陵天苏肩膀颤动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骆轻衣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道:“还是说,子忧这般好的一个人,殿下忍心将她推出去让别人给她一个家?既然是不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何又要放在心上,一时的利刃之伤,或许会很痛很痛,可是殿下是狐狸啊,为那只受伤的小狐狸舔舔伤口,很快就不会疼了。”

    被紧紧抱住的身子逐渐被他松放开来,陵天苏眼底深邃的寒杀之意已经淡化不可见,他握住骆轻衣的手腕,低头在她指尖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道:“不许摸你夫君的头,我才十七岁,会长不高的。”

    骆轻衣道:“瞧瞧我家夫君殿下这小气的模样,要不我也给你摸摸脑袋平算好了?”

    陵天苏笑着摇了摇头,道:“轻衣的伞不见了。”

    见他眼神带着温和的宠溺,骆轻衣也极为难得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低眉而浅语:“那殿下可要用什么来赔我?”

    陵天苏自然而然地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大雪天寒,我背轻衣回去吧?”

    骆轻衣笑了笑,并未忤他的意愿,身子一倾,便将自己交在他的背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侧肉身道:“那殿下可要走稳一些,我不喜欢颠簸。”

    大雪仍在无声落下,覆在两人发间,免不了是一场共白首。

    陵天苏托住她纤细柔软的大腿,站起身来,果然走得十分平稳,嘴上却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轻衣又在口是心非了?明明骑在我身上的时候,轻衣疯得很,最能颠簸了。”

    骆轻衣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面如火烧,恼怒地将两只被风雪吹寒的双手塞进他的怀中,去冻他的肌肤,羞恼道:“殿下还能不能再不正经一点。”

    陵天苏十分配合地假装被她指尖冻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

    虽然知晓他是装的,但还是不忍心继续寒他,就要抽出手来,袖子却是被这只狡猾又贴心的公狐狸咬住了袖口,听他含糊不清道:“轻衣手好凉,夫君的胸口给你暖暖,不许抽出来。”

    骆轻衣低低地‘嗯’了一声,顺势偎在他的背间,在他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面色红红,小声道:“酥糖吃完了,就先用这只狐狸耳朵将就一下吧。”

    那只被亲过的耳朵立马泛起了一丝红润之意,陵天苏侧首看着她,道:“轻衣手还寒吗?需不需要我长出一些狐狸毛来给你暖一下?”

    骆轻衣自行脑补了一下少年模样的夫君殿下,然后满是狐狸胸毛的样子,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别了别了,人身就人身,狐狸身就狐狸身,两者都挺好,若是混在一块,我可能真的会有些嫌弃。”

    陵天苏顿时恼了,召出两条尾巴就缠在她的屁股上:“这样也嫌弃?明明玩我尾巴的时候可开心了。”

    “尾巴往哪缠呢?”骆轻衣惊呼一声,两条腿在他腰间扑腾着。

    打闹亲热了一番后,她又忽然静下来,沉沉地唤了一声:“殿下……”

    陵天苏嗯了一声,背着她穿越过重重雪幕,两侧是巍峨青山,覆雪而苍漭,交叠的两人,在这漫漫雪山寒域之中,显得格外安宁悠远。

    “子忧的娘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可以告诉我吗?”

    陵天苏脚步未停,眼底再也不见了方才那般森寒之意,只是微带轻蔑地低笑两声:“如今尚未有证据能够证实我心中所想,但我相信,我心中所猜想也与真相已经**不离十,只是,这里毕竟是子忧曾经长大的地方,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我也不想亲手毁了这里。”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愿者上钩

    骆轻衣嗯了一声,又道:“殿下想要怎样证明自己心中所想?”

    陵天苏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今夜牧菁雪会耐不住性子私下来寻我一趟,这时,我就需要轻衣你来帮我演一场戏了。”

    是夜,清寒。

    北方的雪,终年不绝。

    一路风吹雪飘,牧菁雪脚步踌蹴,不知不觉间,却发现自己早已停在了一间山坞小院前。

    院内明灯照雪,有着清淡的酒香隐隐传来。

    听着院内男女夜下听不太真切的细语轻谈,夜语思宁,何处不温情。

    牧菁雪神色微黯,心道自己当真是疯了,是被鬼邪迷了心窍吗?

    那位长辈都千叮咛万嘱咐,事关己身安危存亡,纵然心有慕恋,也绝不可轻行妄动。

    一步错,步步错,继续下去,极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只是,白日间,那位南狐少主对她微笑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诅咒,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上,本该收起心中那不切实际的心思,可是他又那般温柔地对她说出那番贴心之言,让人悸动不已。

    牧菁雪有自知之名,心中知晓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足以打消奢望念头。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同她说……

    自幼本该与他定下婚约的人,是她!

    当奢望不再是奢望,突如其来的现实,让牧菁雪心中涌出来的情绪,更多的是怨恨与不甘。

    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却稀里糊涂地被人像强盗小偷一般,强行夺走了去。

    荣耀,地位,亲人,身份,以及所能够倾慕的人。

    而她,浑浑噩噩地像一个丑角一般度过十六年的岁月,一朝得知真相,却发现自己本该能够有着另类光彩的人生。

    可是,那样让她遥望不可及的人生,却有着另一个人,替她完成。

    而她呢,身为牧片风的‘孙女’,父母不亲,兄弟不睦,她整日就像是个看戏的局外人,与曾经的那个‘家’格格不入,习惯了这样的家族,因为她的‘爷爷’牧片风曾对她说过,血缘在他这里不过是一件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而真正值钱的,是北族少主的身份,九尾天狐一族的纯血血脉。

    难怪他与牧连焯互夺族长之位而不合多年,却甘愿将她放在身边一手养大。

    如今再来告诉她,她其实可以不用这样小心谨慎地活着。

    原来她也可以活得张扬肆意,活得光芒万丈。

    抬起正欲敲门的手,复而又垂了下来。

    风雪之中,牧菁雪的一颗灼热悸动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事关族中大密,事关她美好的未来,怎可因为一时情长冲动而误了大事?

    那个人苦受冰狱十几载,都不曾说出口的秘密,老族长筹谋多年,甚至不惜发生内乱掠夺之战,也要守护的人。

    这么多的牺牲,死去的两族之人,大雪都无法掩埋的仇恨与鲜血。

    她根本就不了解,那位南族少主是个怎样的性子。

    她又凭什么觉得,她想要对他分享的激动与喜悦,他又如何能够欣然接受。

    更何况,他连孩子都快有了。

    念及此处,牧菁雪恨得指尖发紧,面色发白。

    就在这时,庭院之中,细语交谈声忽然变得激烈了几分,紧接着,有摔东西的声音响起。

    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

    “你当真是无理取闹!”门后,传来南族少主生气的声音,紧接着咯吱咯吱靴子疾步踩在积雪上。

    牧菁雪神色微荒,正欲逃离此地。

    大门嘭的一声巨响,被一只手恼怒推开,门梁之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菁雪小姐?”一个余怒未散带着几分惊愕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迟离一步的牧菁雪僵立在了原地,讪讪转身,朝着陵天苏行了一礼道:“问陵少主安。”

    月光下,陵天苏眼底的余怒未消,脸颊上还有几道鲜红的划痕,看着像是女子的杰作。

    他似是没有想到牧菁雪会在如此深夜时分,出现在他的住所之外,怔楞了片刻,随即将眼底的情绪遮掩干净,朝她微微一笑,道:“菁雪小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说话间,陵天苏伸出手掌,姿态十分自然地拂去她肩头与发间的白雪,笑容可亲且迷人,如同子夜下的一只妖狐。

    牧菁雪忍不住脸色红了红,小退半步,结结巴巴道:“无……无事,不过是闲逛直至,打扰陵少主了。”

    陵天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深敛在眸色里的月光让人难以臆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见她退了半步,他便前进一步,近在咫尺的距离下,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额前的碎发间:“菁雪小姐这是记着了我白日说的话?今夜出现在了这里,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的呼吸话语声贴得这般近,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方才被风雪吹冷而变得沉静的思绪,在他这一语低声发问下,仿佛什么委屈都被勾了出来

    如同一簇火苗,落入四野之中,顷刻间,便被烧成了燎原烈火连天夜。

    牧菁雪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她一抬首便撞上陵天苏那双深海旋涡般的眼睛。

    就在视线被他的那双眼睛咬住的瞬间,牧菁雪只觉得自己的思绪都不是自己的了,连同着那双幽蓝色的眼眸一同陷入危险的大海深渊之中。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就静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可牧菁雪在那一刹间仿佛被什么控住了心神一般,什么都不得思考了。

    见她不语,陵天苏将头不由又压低了几分,鼻尖都快要触碰到她的发丝,浅薄的呼吸似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她的心弦:“还是说,菁雪小姐今夜是为我而来,嗯?”

    被他气息侵过的发丝,只觉有一股莫名的火热的温度,顺着头发一直烧进了心里,她难以明喻的紧张,理性告诉着她今夜绝不可再多留,应该赶紧离开。

    可是,她却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角领口,如同尘世间最平凡的少女,在看自己倾慕的郎君那种目光看着他,咬唇低声道:“今日陵少主对我说的那番话,是特别的关怀照顾?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

    陵天苏笑了,笑了两眸弯弯,纵然脸颊间的那抹血痕也难掩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反而平添出了几分神秘的危险感。

    名字眼前这个男人十分危险,能够面不改色地进行屠杀的复仇者,她应该远离,却仍然控制不住自己为这张笑容而感到心痒难耐。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近在咫尺的距离被他微微拉开了继续。

    牧菁雪见那张笑容远离,一时患得患失,心中开始感到一丝焦虑。

    只见陵天苏转过身去,朝着院门内行去,落拓在白雪地间的影子英挺修长,听他轻笑道:“外头风大,不如进院一叙。”

    根本就不给她回旋与拒绝的余地,他飘然率先入内。

    话语中的邀请之意十足,字里行间皆是亲近与暧昧。

    可偏偏,举手投足间,却又带着几分漠然的疏离。

    细细想来,除了方才他为她拂雪时的接触,竟再未与她有过多的接触与触碰。

    没由来的,牧菁雪心中起了几分不甘之意。

    明明知晓,眼下到了族中秘事实施的关键时期,她应当听牧雅诗的话,暂且与南狐一族的外来者保持距离,不可失了分寸。

    可是当她看着消失在门口内的那道身影,她离去的脚步却是怎么也动不了了。

    她心想,不过是进去一叙,不去多言。

    秘密深藏于心,应当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吧。

    这般安慰着自己,牧菁雪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咯吱一声,院门又再度关了起来。

    庭院深深几许,搭建着掩雪的繁密葡萄藤。

    屋内小窗闭得严实,有着幽幽的烛火在发出明亮的昏黄之光。

    在牧菁雪意料之中,院内不仅仅只有陵天苏一人。

    还有一名白衣轻氅的女子,抱剑倚立在葡萄藤下,背影冷清,隐隐偏过来的小半张脸,带着幽怨与固执的怒意,眼尾微微潮湿,似是刚哭过。

    而女子脚下,酒坛玉杯摔得满地都是,酒香四溢。

    而石案台面之上,温酒的小碳炉火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该温的酒坛。

    牧菁雪认识这位人类女子。

    不禁一脸狐疑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

    她记得这名女子出自人间帝国,是陵少主父族中人。

    陵少主出了南狐少主这个身份,还是人间大国的世子,而这个女人,却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人族世子妃。

    看着她脚下的一片狼藉。

    牧菁雪便知晓今夜,她们二人定是小吵了一番。

    念及此处,牧菁雪心中隐隐不屑。

    人间世家,明媒正娶,娶的是三从四德,贤良淑德,恭顺有礼。

    这还世子妃呢,竟然在自己夫君面前砸东西闹脾气,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方才陵少主脸颊间的那抹血痕,也是这位世子妃的手笔了吧。

    可真是够泼辣的。

    难怪方才他怒气冲冲地要离开这间小院。

    牧菁雪窃喜的发现,在陵少主返回这间小院的同时,他并未理会葡萄藤下的女子,直径去了一棵老梅树下,挖来两坛清酒提来,朝她轻笑道:“菁雪小姐可能饮酒,陪我小酌两杯如何?”

    (真就不能熬夜了,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威武雄壮,八块腹肌的小可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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