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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夫君背我回家

    骆轻衣奇道:“世子殿下是子忧吗?想讨糖果果吃?”

    陵天苏道:“我找寡人丹。”

    骆轻衣面上白皙的肌肤浮现出淡淡红意:“找寡人丹做什么?”

    陵天苏故意唉声抬气:“没办法,自家媳妇儿老是质疑我,你相公我嘴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表达我的心意。”

    他贴身照顾她一年之久,自是早已深知她的习惯,伸手在小布袋里熟络地拨开几个用纸袋包好的糖果蜜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瓷瓶,正是装着寡人丹。

    骆轻衣面色微变,就找阻拦,陵天苏眼疾手快地拨开瓶口倒出一颗来,吃掉,然后低头叼走她手指间捏住的一瓣橘子,将口中苦涩的药味给驱散。

    吃完寡人丹和橘子,他舔舔嘴唇,看着她:“轻衣你这喜欢随身藏寡人丹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骆轻衣那里还有着耐心去听他调侃戏言,着急道:“你怎么能乱吃东西。”

    说着她急急忙忙地扑过去捏住他的下巴,纤长的玉指伸进他的嘴巴里准备给他催吐,将那要命的药丸给吐出来。

    上次那一夜,可是将她给吓得不轻。

    这只臭狐狸简直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陵天苏咬着她的手指,狐狸眼都弯成了一条狡黠的弧线,口中含糊不清道:“别乱戳戳我喉咙,不舒服。”

    骆轻衣磨牙:“你到底想怎样?”

    陵天苏目光低瞥了夹在两人胸膛中间的果篮一眼,道:“东西端稳了,这是给咱们爹娘的。”

    说着,一弯腰,手臂抄入她的膝窝,裙摆翻舞飘飞,在半空中荡舞成花,在骆轻衣一声惊呼下,陵天苏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骆轻衣只见他一本正经,端得一副衣冠禽兽的好模样道:“顾少教过我,当你跟自己女人解释不清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要多费口舌了。”

    他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女子,瞳孔深处一簇光却亮如烈火焚灼,笑得像是刚下山就开始勾引人的小狐狸精:“直接睡服她,就是最好的解释方式。”

    “你敢。”骆轻衣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捏着水果篮,抵在他的胸口上,那双水润的薄薄凉唇轻启,凉幽幽地吐出两字。

    嗯,神态看着很平静很端庄,仿佛丝毫没有被吓到。

    就是尾音有点飘。

    陵天苏目光炯炯:“我敢。”

    捏着水果篮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喜怒藏于那双雾里看花般的眼眸里,她用手中

    水果篮子在他胸口上轻轻撞了撞:“放我下来。”

    陵天苏没有放,一直盯着她细细地瞧,直至那双狐狸眼里沁出了潋滟的潮泽,骆轻衣终于被他看得面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了安之若素的模样。

    因为她知晓,他不是在开玩笑。

    被他手臂打横抱起的两条腿踢了踢,试图挣扎,陵天苏却是丝毫不给她挣扎的机会,大红衣摆下的长腿开始朝着田野间的芦苇丛走去。

    边走还边是可恶地说道:“轻衣放心,我衣服防潮的。”

    骆轻衣彻底急眼了,双腿乱登,眼角泛红:“你太胡来了,现在还是白天。”

    陵天苏丝毫不听,将她紧紧抱住,然后将她压在了柔软的芦苇荡中,自她腰间摸出一段帕子,系覆在她的双眸眉眼间。

    骆轻衣一直磨牙反抗,抬脚踹他肚子,见他如此过分居然蒙住她的眼睛,伸手便要取下。

    陵天苏握住她的手腕,朝着她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闭上眼,就是天黑了。”

    骆轻衣:“……”

    虽然芦苇荡在春季里疯涨高长,两人身影一没入其中就彻底消失不见。

    可陵天苏仍是随手打了一个防护隔音结界。

    春风自西来,无意吹起芦苇的碎末,荡开河道的涟漪,风在这昏沉的午后,穿花过柳,勾起了一抹暖色。

    碧水清波,芦苇午后,宛若一副静谧的乡野桃源画卷,初春寒峭袭来,暗香浮动,芦苇也跟着浮动。

    芦苇如碧波般涟漪轻拂,摇曳身姿,在那无人可见的芦苇荡中,一双精致的白色秀靴被蹬了出来,有些狼狈地歪歪倒在地上。

    陌上花开,时光清濯。

    一只抓着黑皮皂靴的手穿过繁密的芦苇,然后将长靴整齐的放好,手收回之际,还不忘拢了拢蹬乱在一侧的那双白色秀靴,依靠着黑靴摆放整齐。

    韶华不知岁月,这个午后,这个乡间,忽而好似听到有人轻哼起了陌生的乡音,浅吟低唱。

    少年书生匆匆的脚步忽然停下,一时间似有所顿悟,又似更困惑,蓦然回首,却早已不见身后之人踪迹。

    田野,小船,一路追赶斜阳,渔夫手中的小浆划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粼粼,映衬着斜阳而落的第一抹暮色,浅浅的泛起碧粼光泽,晶莹剔透。

    在这有限的时光中,就着那即将来临的暮色时光,酿出了一场春雨般的回忆。

    晚霞渐收,乡间河道里有人点起了渔火。

    晚间微风起,凌乱簌动的芦苇丛却在这时候平静安歇,一只颤抖的玉手在寒风中微染薄汗,将芦苇拨开,她如烟般的嗓音有些沙哑哽咽,一开口,竟是带着几分委屈之音:“我要回家,你莫要在迫我同你胡来了,我渴了,我想喝水,我饿了,我想吃糖糕。”

    比夜色还要墨黑美丽的青丝凌乱沾濡在雪白的脖颈间,那一袭淡雅黄裙也被揉得皱皱巴巴,她颤不成样的手轻拢衣衫,将雪白圆润的肩头掩好,手软腿软得想要挣扎爬出芦苇荡。

    陵天苏一身月白单衣,乌帽落在一边,宽大的红衣外袍铺垫在两人的身下,他侧躺在红衣之上,单手撑着脸颊,狭长的狐狸眼中带着三分纵欲后的慵懒,诱惑而又危险,嗓音潮潮的:“轻衣,天黑了。”

    骆轻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分明是一种凶凶的眼神,却因为身体里滚烫血液温度而沾了几许嗔意:“你这是在变相地在跟我得意什么吗?”

    陵天苏笑了笑,撑起身子拾起那双白色软靴,然后翻身坐在她的身前,捧起她的秀足,替她将靴子穿好,然后起身拉住她的小手,将她扶起,说道:“你唤我一声好夫君,我背你回家啊。”

    骆轻衣羞恼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可触及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却是反而握紧了他的手。

    月是人间月,风是故乡风。

    幼时家中那颗枣树已朽,曾经亲手编织的风铃已不在。

    可是今夜,她却不用担心因为天黑路远而找不到归家的路。

    因为他的夫君,会背她回家。

    夜风托起轻柔的白云,陵天苏背起轻柔的娘子,两人一路哼着各自故土的乡音,听着春蚕鸣鸣,整个世界都变得好宁静安和。

    晚林山风起,在并不遥远的归程中,陵天苏将那个拨剩下的半个橘子给吃了,回到村落时,篱园竹门微敞,隐有饭食之香气远远飘来。

    推门而入前夕,陵天苏拉出骆轻衣的手臂,附耳小声道:“轻衣李家甚久,若是吃不惯家中饭食,就随意打发两口,喝点茶水润润嗓子,等晚上,我带你去补山鸡野兔,烤给你吃。”

    骆轻衣只觉得耳朵边边那吐息让人有些痒痒的,她微微倾了倾身子,避开他的吐息,忍不住掀眸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就这么当真别人父母面给人开小灶合适吗?”

    在院中已经开始动用晚饭的骆云白看到了门外二人,忙起身迎过来道:“阿姐,你怎么才回来?中午明明好好地跟在后面,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这一下午的,你干什么去了啊?”

    陵天苏唇角一勾,立刻接话:“狐狸啊。”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蹭饭

    “狐狸?”骆云白自是不懂。

    骆轻衣满目羞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裙下的小白靴跟着就抬了起来,似是想给他狠狠一脚,旋即又发现在旁人眼中,此等行为像极了在打情骂俏,便又瞧瞧地收了回去。

    她捏捏小拳头,着实不好解释这一下午她在干什么,只好抬起手中水果篮子道:“我见家中没什么水果,便去镇上买了一些水果。”

    骆云白接过那一篮子水果,随意打量了几眼,奇道:“这些水果南方可不常见,根本不适本土栽种,虽然甘甜,却卖得奇贵。”

    说到这里,他眼中满是抱怨之色:“阿姐你也太不会勤俭持家了,这个季节买这类的水果,价格可比肉贵多了,日后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有够头疼的了。”

    一点也不头疼反而舒爽了一下午的陵天苏眼睛朝她眨了眨,眼底却是笑意。

    骆轻衣心想,这死狐狸就和他家那只小狐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是此刻有尾巴在屁股后面,怕早就摇了起来。

    骆云白将半敞的门推得打开,眼底抱怨之色不减反增,一脸不爽德陵天苏,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话说,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一直跟着我家姐姐究竟有何居心?”

    按照他平日里的性子,断然不可能轻易去开罪一个穿着大晋官袍的人,只是今日发生种种,他不难看出他心中所仰目的那个可望不可即之人,明显心许于这个少年郎。

    不错,是心许,而不是好感。

    故而,他对陵天苏的敌意很深。

    而且,师大公子曾许诺过他,若是他能够在从中穿线,让姐姐嫁给他,他必然投桃报李之也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自己。

    事到如今,他又怎能容许庞人来染指这场公平公正的交易。

    陵天苏看了他一眼,知晓这位少年书生就是骆轻衣的弟弟,颔首道:“肚子饿了,来蹭饭。”

    骆云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恨不得转身就拿扫帚将此人给赶出去。

    倒是自家人,看到陵天苏那一身标志性的红衣官袍,这可了不得了,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当官的少年。

    夫妻二人赶紧纷纷出来恭敬相迎,差点直接下跪叩拜了。

    陵天苏哪里会让轻衣的长辈叩拜自己,随忙弯腰搀扶。

    夫妻二人连连夸赞大人面慈心善,没有丝

    毫当官的架子。

    看到父母如此殷勤,骆云白再怎么不满怨恼,也只能够将怒气往肚里吞。

    “哎哟,我说小隐大人,您这来就来吧,还买什么水果。”骆母喜笑颜开地接过骆轻衣手中的那一篮子水果,赶紧安排陵天苏入座。

    骆云白在一旁小声道:“什么他买的,那是阿姐辛苦了一下午去买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陵天苏欣然入座,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菜。

    嗯,果然,没几样是轻衣爱吃的。

    骆母拍了儿子一下:“不懂事!你阿姐出门在外,自己都过得拮据,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闲钱去买这么珍贵的水果。”

    其实水果并不珍贵,贵的是路途的运输费用,是专门送以镇上富贵人家享用的。

    对于贫民百姓,却是极为难得的罕物。

    陵天苏当初买的时候,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今日山上之时,我都听云白说了,阿语啊,离家多年,倒是不知原来你竟然还学了一身好武艺本领。”

    骆母一边为儿子碗里夹菜,一边满脸欣慰笑道:“小隐大人身负官职,不知有没有什么好的活计能够介绍给阿语,她这孩子,性子老实没什么大用,但十分能吃苦的。”

    在骆轻衣幼年时分便很会挣钱养家,那时候幼弟不懂事,骆母操持家务,骆父每日忙于参加科考,家中生计需要有人来维持,所以她每日去药堂给人当学徒试药,虽然多年未见,骆母却深知她是一个懂事能吃苦的好孩子。

    若是能够跟着京城里当官的混口饭吃,日后若是自家儿子想去京都发展,也好有个帮衬。

    骆轻衣咬着口中一块春笋,细嚼慢咽地吞下,才缓缓开口应道:“不过是跟师父学的一些防身本事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骆父每次吃饭之前,都要抽上一杆老烟,那是他年轻失意时染上的一个坏毛病。

    他本是一介文人,年年参考,年年落榜,直至最后国闹饥荒,莫说承担读书科考的费用,就连一家人的吃喝用度都消耗不起,最后不得不卖了亲子,来维持家中生计。

    他是个要强之人,此事也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心病,自此以后,便抽上了这大烟杆,每日不抽得昏昏沉沉,心中就不舒坦。

    他咔咔两声,在桌角将烟灰磕出,中年沧桑的眉目间尽是恹恹之色:“

    到家里来了,就没必要学外面那一套套的咬文嚼字,女儿家家的,学那些无用之功又有何用,你看谁家正经人喜欢舞刀弄剑的姑娘,学得好不如嫁的好,但凡你嫁了一个有本领的夫君,自有你夫郎来保护你,还能帮衬帮衬家里头。女子为人妻,就当是该遵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要我说,你那些医术剑术什么的,就莫要浪费时间去专研了,今年都二十一了,仔细算算都是老姑娘了,若是有人家条件不错的来提亲,你也不妨考虑考虑。”

    骆母一愣,这才想起来白日里儿子的请求,在骆云白幽怨愤慨的目光下,她扇了自己一嘴巴,忙赔笑道:“是是是,我倒是将此事给忘了,女子当是以婚姻大事为重才是。”

    骆轻衣放下筷子,心道还是世子殿下有先见之明,知晓今晚这顿饭是填不饱肚子的,因为真的很难吃,食不下咽。

    她取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唇,抬眸看着中年男人淡然一笑:“我以为,我的婚姻大事不该由爹娘你们来过问才是。”

    骆父抽了一口烟杆,吞云吐雾之下,是他那张沧桑复杂的面容:“我知晓你这孩子肯定是还在记恨当年我们将你卖给旁人那件事,才会说此气话,可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阿语你也知晓,只有家人才会真正的关心你,你嫁得好,我们才能安心。”

    骆轻衣不动声色地看了陵天苏一眼,却发现陵天苏也正在看着她,她笑着收回视线,道:“怎样才算嫁得好?”

    骆父放下手中的烟杆,拂袖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夹了一块红烧肉,这是她归家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给她碗里夹菜。

    必经她与这个家,隔着十一年的光阴之离,纵然有着那一层血缘关系在,可终究有了一层客套的疏离。

    不像在此之前,这对夫妻,在吃饭期间,皆是十分自然地往自己儿子碗中夹菜,蔬菜酱肉,荤素搭配的十分均匀,显然十分关心这个孩子的健康成长。

    骆父放下筷子,声音也随之柔和了几分,眼神不在是浑噩昏沉,极为难得地流露出了一抹慈爱:“我听云白说了,县令之子师大公子对你颇有好感,其母又是药师宫宫主,家底子颇为丰厚,若此门亲事能成,十里红妆,风光大嫁,那是少不了的。”

    说到这里,他与骆云白相视一笑,那张严厉刻板的面容上,慈爱之色更为自然深浓:“当然,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云白这孩子倾慕师小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若此事能成,有了师大公子这一助力,你弟弟的婚姻幸福也就稳了,你弟弟尚且年幼,你这当姐姐的,难道就不该帮衬帮衬吗?”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只疼不爱啊

    骆母见骆轻衣面上虽然含笑,却迟迟不语,那双深深浓浓的黑眼睛全是难以琢磨的色泽,她心中不由一沉。

    若是换做一般女子而言,对于能够加入官家子弟是何其荣幸,根本不需多浪费口舌,便自己欢欣鼓舞的想要嫁了。

    怎么看这孩子,丝毫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隐隐的轻蔑意味。

    见骆父还要在说些什么,骆母忙打断道:“你这孩子,为娘知晓你在担心什么,那师大公子已经娶妻,你怕嫁过去委屈你了不是?”

    她面上露出笑容:“这点你大可放心,那师大公子家中有悍妻,是个直肠子,你若是心思细腻些,去他们家,是吃不了亏的,男儿嘛,自多是心疼温柔女子多谢,轻衣你的容貌又远胜与大多女子,不愁没有夫郎的疼爱啊。”

    一场晚饭,就在这一大家子中,你一眼我一语下,变得话语非常多,可是陵天苏坐在其中,却没有感受到半分家的温暖。

    骆轻衣侧耳聆听的模样很认真,看起来似乎好像将这番话听进去了,又好像半分都没有听进去,因为她手底下却是在很不认真地剥着一颗青柚。

    直到那青色的柚皮拨开,露出莹莹的果肉,她皙白的手指剥下一块果肉,细细端详着,眼底含笑,语气却是有些幽怨的将骆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不愁……没有夫君的疼爱吗……”

    在一家人莫名的目光下,她将手中那块新剥好的果肉送到陵天苏的唇边,轻叹一声:“可我怎么觉得,只疼不爱呢?”

    三双筷子皆惊掉在了地上。

    陵天苏咬住那块果肉,朝她伸出一只手臂,骆轻衣会意起身,牵住他的手掌。

    陵天苏轻轻一拉,将她拉入怀中,放在自己的腿上,双臂环在她的纤腰上圈紧:“又在说冤枉话,你当真只是觉得疼?”

    骆轻衣目光幽怨极了。

    骆云白嘴巴渐渐张得老大,口中的饭菜都掉在了桌子上。

    骆父先是一怔,旋即陷入沉思。

    骆母一脸慌乱无措,双手都不知往哪里安放了,看着骆轻衣结结巴巴,面色有些发青,觉得她这是在为了反抗家里给她备下的婚事,刻意放浪轻贱自己:“阿语,你这是……你这是……”

    骆轻衣却是不想在听她接下来的话,朝她微微一笑。

    笑容寡淡无味,那是自战场之上抽剑踏骸淬炼出的气场,隐而释放一缕,便压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想起来,你今日背我回来,我却还尚未兑现承诺。”骆轻衣回首朝他嫣然一笑,似是乖柔听话,又似是在宣示主权,眼角袭红,眸波流转,柔柔软软地唤了一声夫君。

    宣示主权,宣示她是他的主权。

    旁人,休想沾染她半分!

    哪怕是惦记,都绝不容许!

    骆云白难以接受的撞倒凳子,豁然起身,怒道:“阿姐你骗人,你分明白日里还说不认识他的。”

    陵天苏笑道:“那是她在同我闹脾气,不过下午我卖力地将她哄好了。”

    骆轻衣眯起眼眸,捏起拳头又想揍狐狸了。

    骆云白面色一阵青一阵红,那是美好幻想被打破的绝望。

    师大公子已经娶妻,尚可纳妾,可他姐姐……诚然已经嫁人,又如何能够再嫁旁人!

    没了姐姐相帮,他又那什么去娶师药药。

    看着陵天苏露出的那张可恶笑容,他胸腔怒火无处宣泄,压沉了嗓音道:“纵是如此,我也依旧一点也不喜欢你,你休想让我喊你一声姐夫,你这人实在是过于卑鄙无耻了些,今日白天面对药药的示好,你却丝毫不提及你已经娶了我姐姐,分明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

    陵天苏赖洋洋道:“放心,你姐姐喜欢我就成,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你也别来喜欢我,我没那时间耐心哄你这个小屁孩,至于你口中的那个药药,可别在因我发笑了。”

    他轩起眉梢轻嘲一笑:“鹩占一枝,反笑鹏心奢侈。兔营三窟,转嗤鹤垒高危。”

    “你!”骆云白一张俊秀的脸顿时憋得通红,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

    骆轻衣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了靠,淡然道:“骆云过了今年秋天便二十了,你才十八,说谁是小屁孩?”

    骆母听不懂他这些话的言语,却也知晓他在嘲笑自己的儿子,当即皱眉道:“小隐大人当真是阿语的夫婿?”

    陵天苏道:“自然是真,我曾抱着她同拜苍天日月,天地四方,完成了敬神仪式,你们以一千两卖掉的女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的语气很淡,如淡薄的一张纸,锋利割人。

    骆母面色当即讪讪下来,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试探般的问道:“大人你是当年那个过路药商之子。”

    陵天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淡淡一笑,看着骆父道:“我不是当年那个药商之子,不过寻常普通正经人家出

    身,不过我家里人,都不喜欢那些银针刺绣的姑娘,结爱舞刀弄剑的漂亮女子。”

    骆父眉目一沉,当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回呛他方才那一句教训女儿之言。

    只是碍于陵天苏那一身大红官袍,即便被小辈如此呛怼也只能强忍不快,将心中不满压下。

    他骨子里不仅仅有着读书人的迂腐刻板,同时也有读书人的懦弱畏官。

    科考多年不中,这让他对为官者有着深深的憧憬与忌惮。

    虽说这是他家的女婿,但他也不想因为饭桌间的不快言谈而彻底撕破脸皮。

    骆云白皮笑肉不笑道:“瞧你将自己说得如此厉害,想必你为了身上这件官袍废了不少心力吧?方才我家姐姐说你年纪不过十八,比我还小,头发却都给熬白了,这当了罗生门司运一职就如此艰难,也不知你这身子日后济不济事。”

    如此一说,骆父骆母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少年白发,正是身子早衰之象。

    也是,轻衣一人孤身在外,举目无亲,怎么可能就如此好命且好运的嫁给一名年轻的为官者。

    想来定是身子有甚隐疾,所以才成就的一番因缘。

    莫名其妙就被安上‘隐疾’这个大帽子的陵天苏呆滞了一下,怀中的轻衣笑得簌簌发颤,他使劲磨牙,藏在身下的手在她屁股上生气地捏了捏:“娘子就不打算说些什么?”

    骆轻衣就一个劲儿的发笑,也不说话。

    骆父黑着脸道:“成亲乃人生大事,你既然在京都有此姻缘,又不是不知晓家在何方,怎么也不知回来告知父母,虽说当年已将你专卖她人,你有此权利不这么做,可毕竟血缘在此,你是想告诉爹娘们,你不想要家里人了吗?”

    陵天苏垂眸道:“我同轻衣成婚之时,轻衣已经病重得连话都说不了,你们只知她在外出嫁不告知家人,没有孝心,不懂礼数,可为何,在我进门直到现在,就从没见二位长辈问过她一句在外可曾受累,这些年过得可苦,幼时离家寒天冬衣由谁来缝。这些你们不过问,也不在乎,在乎的只是她嫁的好不好,却不在乎她夫君对她好不好,怎么……”

    陵天苏喜怒都藏在了那双幽蓝的眸子里:“原来对你们来说,我家轻衣的婚事,不过是她弟弟未来成就的垫脚石?如此,请容我先发笑一下,因为真的是在用牛刀杀鸡取卵啊。”

    骆父心中怨气逐渐加深:“既然你们已经成婚,我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岳父岳母,你就是用如此态度跟长辈说话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官人别怕

    陵天苏笑出声来:“用人间这些虚名头可是压不住我的,我脾气上来了,连我家中那位爷爷可都是压不住我的,这点轻衣最清楚不过了。”

    骆轻衣笑道:“结果被罚鞭打得一身伤痕,最后还不是让我给你上药。”

    陵天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屁股,道:“起来,天黑了,带你出去玩啊。”

    骆轻衣起身,他也跟着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她碗中的那块红烧肉,他朝骆父骆母二人还是行了一礼道:“不早了,小婿便先带着我家娘子先行一步了。”

    骆父声音沉沉,很不喜欢这个说话犯冲的新女婿:“你今夜来,就是想告诉我你们成婚的事实,来给我们一家子一个下马威的?”

    “当然不是。”陵天苏的笑容在月下有些甜蜜腻人,好看得饶是骆母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由一时晃神。

    他慢悠悠地直起腰身:“我今夜前来,不过是为了送上这一篮水果,告诉二位长辈,我自家的娘子,我会用此生去好生照顾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

    “我想亲口告诉你们,我家娘子,可不仅仅只值那一千两银子。”

    骆母有些不忍事态闹得如此僵硬,忙道:“小隐大人何苦将话说得这么绝,阿语这孩子一回来就好好的,从未有过半句怨恨之言,你这一来,何苦让她与自己父母之间的关系闹得如此疏远。”

    “自己事情做得绝,那就不要怪别人把话说得绝了,你们看到轻衣的确是好好的,因为她不看好时候的模样,你们不会想看,也不敢看。”

    陵天苏睫毛深深低垂,视线落在方才她碗中的那块红烧肉上,淡然道:“诚如二老所言,我家娘子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从不挑食,可她生平却有两不爱,一是苦瓜,二是肥肉。故而我为我家娘子下厨时,从来不碰这两样东西,我不知是何故她不喜欢这些,想必二老应该是心中明白的。”

    看着那红衣少年牵着自家闺女消失在了篱门外的黑暗中。

    骆母一只手揪住了心口,不知为何,仿佛这一瞬错过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骆云白不以为然道:“不爱吃就不爱吃呗,至于这么郑重其事的说出来吗?阿姐口味跟我一样,我也不爱吃。”

    骆父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骆母却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容间但这一丝遥远的愧疚:“你小时候挑食,不爱吃苦瓜,可那时候就苦瓜的菜最便宜,家里苦瓜最多,几乎餐餐都有,你喜欢吃肉,娘就去镇上猪肉铺里帮忙,到了下午他们都会给一些卖不出的剩肥肉,肥肉上粘着一些瘦肉娘就都剔下来给你

    烧茄子。

    苦瓜与肥肉则是你姐姐吃,有一天她在药铺帮工夜里才回来,你爹带着你去大伯家做客吃喜宴,晚上并未开炉做饭,菜是中午剩下的。

    那时正值盛夏,娘在忙着赶手工活,次日就要交货,没空理会你姐姐,便让她就着冷馍馍与苦瓜肥肉一起吃了,可是夏天你也知道,娘当时为了给你攒银子读书,实在不忍将剩菜倒掉,想着不过一下午,没有问题的。

    可是却没想到你姐姐因此吃坏了肠胃,呕了整整一个晚上,次日还是自己去镇上药铺给自己抓药补好了身子。只是从此以后,她宁愿挨饿,也再也不碰着两样东西了。”

    骆父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也不能怪我们,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会将这种小事记在心上。”

    骆云白接话道:“是啊,这应该是阿姐她自己的问题吧,若是想吃肉沫茄子的话,同我说就好了啊,当弟弟的怎么可能连一盘菜都舍不得分给她,如今这副姿态,真是不知做给谁看的。”

    骆母面色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初始不觉,如今细细品来这句话,心中竟是对自家闺女起了丝丝愧疚之情。

    那时家境不好,这小子又喜食肉,护食得厉害极了,爹娘都不会分上一口又怎会顾及到自己的姐姐。

    当时他的吃穿用度,皆是他阿姐帮工赚来的钱,就连如今所盖的房子,也是当年那一千两银子的作用,如今到头来,却成了这副姿态,不知做给谁看的薄情之言。

    陵天苏打来了山鸡野兔,串在树枝上烤得正油脂滋滋往火里滴,他取来浆果做烤肉甜酱,用荷叶包好割下来的片片烤肉,外酥里嫩,在涂上一层甜酱,色泽看得更加诱人。

    他将手中烤肉递给骆轻衣,又挠了挠脖子微微发红发痒的地方,道:“轻衣还在生我的气?”

    骆轻衣是真的饿了,拈起烤肉一块块地吃起来,却没有在家时的端庄客气,口中咬着食物,呼了两口滚烫的热雾,说道:“生什么气,世子殿下这不是没有带回吴婴来吗?”

    陵天苏心道他其实挺想将那小鬼婴给带回来的,他试探性地问了问:“若我将吴婴带回家来,你觉得可不可以?”

    骆轻衣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竟是:“可以。”

    回答的很是认真。

    陵天苏干笑道:“轻衣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骆轻衣笑眯眯地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留下一道醒目的油渍:“官人别怕,我可没开玩笑,你若当真喜欢吴婴,带回来,随你。”

    陵天苏狐躯一震,被她这一句话吓得‘花容失色’:“轻衣你……”

    “行了,别试探了。”骆轻衣面色红红地,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隐隐酸疼的纤腰,淡道:“三途河,鬼婴携一身黄泉之息,盛千年不灭,吴婴为鬼婴转世,轮回尚且都化不去她的那一生黄泉鬼意,你不过同越国归来数日,其身沾染的那抹气息自然是难散。”

    陵天苏呆住了。

    骆轻衣继续道:“当然,若是近距离相触,不甚沾染的气息,片刻便消失了,可你分明……分明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鬼婴之息,由此可见,你方才所说的,想要将吴婴带回来,并非戏言。”

    一眼自是看不出他与吴婴之间的异状关系,只是经下午那么芦苇荡一滚,她便什么都滚了个明明白白。

    很好,她夫君去给她找解药,找到那位太子殿下的床上去了,将自己都给彻彻底底地给搭进去了。

    陵天苏赶紧闭嘴,低头认认真真地切烤肉。

    骆轻衣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凑上前去蹲在他身旁,语气幽怨道:“吴婴其实是女子吧?”他身上还有未淡去的齿痕挠印,那一看就是女人留下来的。

    怎么说呢?

    骆轻衣发现时该震撼得惊天动地,却被这家伙狂风急骤的攻势下什么都顾不上思考了。

    如今夜风一吹,脑海中就只剩下两个念头。

    啊……原来那个太子是女人啊。

    啊……那个太子把她夫君给勾搭在床上去了,可是她又打不过吴婴,好气哦。

    陵天苏低头耸脑,老实交代:“嗯。”

    骆轻衣又凑近了一点:“身子很软?”

    “……嗯。”

    有点想打鬼,骆轻衣磨牙。

    “胸很大?”

    “……嗯。”

    有点想打狐狸,骆轻衣继续磨牙。

    “那她,咬你了?”她目光幽怨地瞧瞧下移。

    “……嗯,嗯?!”陵天苏瞪大眼睛,一扭脑袋惊望过去,下巴就被他家娘子两根冰冷的手指捏住了,紧接着肩膀被她一只手掌压了上来,整个人不可抗力的被推倒在地。

    林间枯叶腾散,轻尘飞扬。

    骆轻衣压在他身上,目光有些发酸:“别想抵赖,我今日都看到了,有印子的。”

    陵天苏:“……”这下玩大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属于你的王冠

    骆轻衣有些生气,眯起眼睛:“这也就意味着,是在双方你情我愿的条件下展开的晋越两国激烈交锋,官人,你居然这么老实,让她啃你?”

    “轻衣你生气了?”

    “我没有。”骆轻衣矢口否认,满眼都是怒意:“我就是不高兴!”

    两者之间有区别?

    陵天苏脑子有点晕。

    骆轻衣看着他,咬唇道:“你说我是你娘子,不应该只给我啃啃欺负吗?”

    这可真不知如何去哄了。

    只见他的娘子大人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指松开,碰碰他的眼睛,然后又碰碰他的嘴巴,一脸不服气,眼神之中却又带点心疼:“我虽然不精通此道,却也绝不会故意让你疼,更不会像吴婴那样伤你,这都多少天过去了,还有印子,你不知道疼就推开她吗?”说完,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她:“色狐狸!”

    “啊……不是,轻衣……你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我听着。”

    陵天苏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第一,吴婴她有小虎牙,很尖利,不管她怎么小心,都很疼,所以她不是故意的。第二,她的确没有轻衣你舒服,这点是事实。”

    骆轻衣又眯起了眼睛:“殿下这是在变相说属下不懂矜持,精深此道,过于无耻?”

    陵天苏气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骆轻衣噗嗤一笑,难得的是眼中怒意消了,好似方才都是在逗他玩一般:“其实我今天挺开心的。”

    陵天苏笑了笑,屈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骆轻衣道:“虽然我并不在意当年事,可今日,殿下为我出头,果然还是会觉得很开心。”

    陵天苏道:“娘子被欺负了,我自然得出面撸袖子生气,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也能值得你这么开心,再者说了,若是我被我爹欺负了,他在外头纳了小妾生了好多个弟弟妹妹,都来欺负我一个,抢我的东西,轻衣也会替我出头好好教训他们的吧?”

    骆轻衣丝毫没有反应过来陵天苏此刻口中开玩笑说得那个父亲正是叶公之子,叶家的小王爷。

    她只是一番脑补了一下自个儿夫君被一群熊孩子欺负的画面,心中的怒火就腾腾的烧了起来,面上却是很平淡很平静地说道:“我可没世子殿下这么幼稚。”

    “轻衣最成熟稳重啦。”陵天苏拍马屁说道。

    骆轻衣淡淡道:“我会直接一人给上一针,叫殿下那群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们还有那个无耻下流找小妾的爹爹好好见识一下

    什么叫江湖的毒打。”

    陵天苏:“……”

    她面上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如此,我便开心了。”

    陵天苏眼底的光线顷刻间变得柔和下来:“你开心,我便开心。”

    骆轻衣纠正道:“不,是我开心,你没良心?”

    “这话又从何说起?”

    “你分明知晓子忧同我一路,没看见她却不闻不问,这是不是没有良心?”

    陵天苏揉了揉脑袋,笑得肩膀簌簌颤颤:“轻衣你真是太可爱了,子忧那小醋坛子可真无需你来担心,我是知晓,这小镇上有她的族人到此,她自是想单独见见她的族人,还有……父亲。”

    “你就放心她一个狐狸怀着你的崽去面对那群妖族?”

    陵天苏面色笑容更深了:“别闹了,虽然这些时日,子忧一直同我们在一起,或许在你眼中,她是一个只会撒娇蹭蹭要果子吃的小狐狸。

    可是,我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北疆最骄傲强大的九公主,狐妖一族之中最出色的天才。

    她不是观赏用的花瓶,需要时时刻刻的保护,她可是九公主牧子忧,一个可以横跨万里雪疆来到这个陌生繁华的人族都城的坚强女孩,我的女孩。”

    说到这里,他那双盛着星河月色的眼瞳里,满是骄傲之色。

    骆轻衣撑起身子,目光无奈又宠溺:“我终于知道那小狐狸为什么对殿下你这么死心塌地了,同时也知晓了殿下当初为何那么执着于丑女了,有时候,一段信任的感情,当真是足以胜过一切。”

    陵天苏也跟着撑坐起身子,说道:“明日我要再入一次山。”

    骆轻衣目光一动:“世子准备如何解决此事?”

    陵天苏目光沿着天际的银河,一下变得极其遥远,他安静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想带它们,会龙冢故乡,那里……才该是亡龙之魂该回归的沉睡之地,而不是这一片满是臭鱼烂虾的泥潭里。”

    “殿下……你同这两条龙,有渊源?”

    陵天苏点了点头:“嗯,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杀了它们,我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骆轻衣静默了片刻,看着他的侧颜,道:“其实,今日见到殿下时,那一瞬间殿下的眼神很陌生,像是在看另外一个殿下。”

    陵天苏揉了揉眉心,抬首时目光透着一丝歉意:“陌生?陌生到让你觉得害怕了吗?”

    骆轻衣用一种温柔且肯定的语气道:“不,是陌生到让我心疼。”

    着无祁邪的记忆回归,他的性格与气质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可是,这是他在怎么强大,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因为他是叶陵,也是无祁邪。

    为神时的记忆,与这万年间的记忆,那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这一刻,在他这具半妖之身了顷刻之间觉醒灌注进来,那无疑是一个可以将人逼疯的、难以明说的痛苦。

    可他仍在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因为这一切不是旁人的东西,皆属于他的过往,他不会逃避说什么渡了忘川水,饮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今生只说今生事这种酸话。

    是他的,躲不掉,推不开。也不想躲,不想推。

    “殿下不想说的秘密可以不用说,只是日后,我会一直陪伴殿下身边左右,殿下并不是一个人,所以,还请殿下不要露出那么悲伤孤独的眼神来了。”骆轻衣慢慢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很柔缓。

    陵天苏抬手轻抚她的肩膀:“终有一日,我会告诉你的,将我的一切。”

    他声音柔缓,却如誓言一般郑重:“到那时,我会以七界为炉,为你打造出一顶盛世王冠!”

    陵天苏定下第二日上山,并非随心而定。

    他急于以阵引魂,而杀龙者,却是急于取血养凶。

    龙为上古神兽,生命悠久而强大,其身体之中所含龙血极其狂暴,莫说人类,即便是肉身强大的妖类也难以承受一滴成年巨龙的龙血。

    若是直接以吸收吞噬,反而会被龙血直接撑爆经脉气海,轻则沦为废人一个,重则永不超生!

    能够在极为短暂时间里吞下两条巨龙血脉的生灵,在人间九州几乎不可能存在,纵然是神灵,却绝无办法以身躯完美的吸收吞噬龙血。

    唯有借助外力媒介,储藏龙血,再灌注一半自身精血与之同化,最后在开始吞噬。

    在陵天苏的记忆之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媒介,只有上古魔器皿焰琉璃珠。

    可即便如此,有皿焰琉璃珠的相帮,储存龙血的容量也是有限的,断不可能在几日时间里,就抽走全部的龙血。

    昨夜山中引魂阵法被打断中止,虽说可以修复,可毕竟已是打草惊蛇,山中有眼,那是来自北方的眼。

    纵然再布下幻杀术进入其中,也无法第二次欺骗过他们的眼睛,再布引魂大阵,非但不能够成功,反而还会被其偷袭致伤。

    (ps:感谢小可爱大佬“玩的不錯”的巨巨额捧场,“尘世中一个迷途小书虫”的巨巨额捧场,“流年不苦”的巨巨额捧场。在此跪谢。)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抢你袋袋

    这一次,暗中敌手的目标十分明确,正是那两条亡龙之血,至于他们想利用这亡龙之血做些什么,陵天苏暂时猜测不出。

    多半还是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妄图将龙血夺为己用,亦或是炼化凶魔,将龙血灌入凶魔体内,淬炼出强大的魔奴。

    这种小把戏,这么多年过去了,冥族那群躲在黑暗里的鼠辈当真是百用不厌。

    通过一夜时间的思考,陵天苏决定放弃在山中绘制引魂大阵。

    四野无人,天将明。

    骆轻衣看着陵天苏身前大地忽然地陷出的一道地底冰窟,寒气森森,深不见底,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陵天苏答:“地陷术。”他朝着冰窟深处,扔下一块血晶一般的棱形石头,嘭燃一声闷响,从大地深处震荡而来,将林间树上的枯叶都震得簌簌落下。

    只见那寒气深深的地穴冰窟内,有着寒冰与烈焰在不断交织。

    骆轻衣立于地穴冰窟边缘深深凝望了片刻,黑黑的眼睛里倒映出冰与火的色泽:“我竟不知,世子殿下何时学会了这种古来偏僻的秘术。”

    她从未听闻过‘地陷术’这一说法,人间大道之术有三千,人类修行道法神通本就是一场逆天行为,大修行者可飞天遁地,那并非什么奇迹之事。

    可即使是飞天遁地,那也是通过气海丹田之中的那颗元力种子,施展出来的道术。

    风元力种即可飞行于空,火元力种可新收捏来火焰对敌,水亦是同理,至于遁地则需要土元力种。

    这些都是得天独厚者的天赋异能。

    当然,若你并非同属性的元种之力,想要飞天遁地,亦或者召火纳水,则需要更多极为庞大的力量来转换五行元力,亦可达到你想要的道术要求。

    只是如此一来,对于元力消耗的要求,也是更为严苛。

    可此刻陵天苏随手施展出来的地陷术,名气听起来普通至极,可骆轻衣却是看得惊心动魄。

    一陷秘术,所陷的可不仅仅只是大地,还有横跨虚无的空间。

    以火开辟道路,以冰稳固空间,更可怕的是,她分明感应到陵天苏体内所消耗的元力大小,几乎比一根头发丝还要细微。

    这恐怕不仅仅只是用道术与秘术来形容了,如此神奇之术,倒当真像极了传说中的神术。

    唯有九天之上的神明方可施展的神术。

    骆轻

    衣不禁开始怀疑,莫非觉醒神征之召的,并非是十一皇子,而是她家殿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天真可笑。

    可她却不知道事实正如她心中所猜测那般。

    地陷术,为虚无神界《九千神藏》所记载的神术之一,为某位神道轮回者领悟的天赋神术之一。

    能够通过鲜血、与大地为媒介,暂时撕裂开一个虚空通道,使得通道能够通往血气之主的那一方空间之中。

    对于人间修行者而言,此等神术极为神奇方便,可对于神族而言,却宛若鸡肋一般。

    神界立于九天之上,远离人间大地,此术在神界之中自是毫无用武之地。

    陵天苏在身为无祁邪时,自然也并未修行此等神术。

    而他之所以能够得心应手地运用此神术,皆因那个夜晚,天净绾设计让他亲手杀死了一名神道轮回者,从而获得此术。

    这也侧向说明了那只毒蛇的阴险狡诈,她牺牲了一名最不切实用的神道轮回者天赋,就试探出了陵天苏也为弑神者的这件事。

    当然,此刻,陵天苏不得不承认此术的确让他节省了很大的麻烦。

    虽然接下来的行动是直入湖底,可能会存在一定危险,远不及在山中设阵引出亡龙让其上岸再伏龙来得安全许多。

    可是他没有这个时间了。

    皿焰琉璃珠汲取龙血的力量实在过于惊人,光是耽误这一夜的功夫,想来便又已经抽取了湖底大量的亡龙之血。

    跃入地穴冰窟的那一瞬,陵天苏转身朝骆轻衣伸出一只手掌,露出无奈的笑容:“想你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我回来了,所以要一起吗?”

    骆轻衣看着那只朝她递过来的手掌,将鬓间一缕秀发挽至耳后,她微微一笑,将手放入他的手心里:“自是常奉君侧。”

    两人身影消失在了荒寂的林间,地面之上半径足有两米的地穴在飞快愈合消失。

    只不过,无人察觉,有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如影而随,在地穴合拢的那一瞬,亦是没入了其中。

    以火焰开辟空间,骆轻衣看到那圈圈火焰犹如日轮光晕一般构建出无数精妙的术法阵图。

    随着陵天苏的气息逼近,那火焰阵图凝结继而碎灭,破碎的火焰空间后方则是隔着山水连接着亡龙所在的另一道空间之中。

    陵天苏掌心玄光硕硕,依稀可以看到又足足上百道方元不一的法阵

    叠加成一道极为复杂的神阵。

    “这是……”虽说骆轻衣对阵法之道并未深修,可身为叶家黄侍,她博览群书,出了医道药经钻研深熟以外,时而也会在十大军侍之间互相授业己道。

    她不懂炼阵,却也懂得如何识别各类阵法的属性也强大差异,这样在与敌人战斗之中,纵然不知如何破解,却也知晓对方法阵的来历与强大,自然可选择是正面交锋而是迂回撤离。

    可此刻她竟是全然参不透陵天苏掌心阵法究竟为何阵,百道人间凡阵叠加,早已超出了她对阵法的认知。

    陵天苏回首朝她笑笑,道:“这是引魂阵,轻衣别急,来日方长,你不懂的我都可以慢慢教你。”

    骆轻衣轻咳一声,在他那专注的目光注视下,脸微微有些发热,同时也意味到,自己所侍奉的世子殿下,似乎正在以着超凡的速度超越着人间所难以认知的常理与奇迹。

    这便意味着,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她不知道世子殿下能够在他口中的那句‘来日方才’里走得有多远,她清楚,若是自己不以超越天才的十二分努力来追赶,怕是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心情蓦然覆上了沉重的压力。

    陵天苏心细如尘,在这只容得下两人的狭小空间里,如何感觉不到她的情感变化。

    他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捏了捏,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了,虽然我不同以岳丈岳母他们那般想法,认为女子生来便该弱小懂事嫁一个好人家,平安相夫教子一生,我觉得像轻衣这般骄傲的人,不论面临怎样的风雨困境,都绝对不放松开我的手。”

    在冰与火的交织辉映下,他看着她,那双蓝色眼睛不再透着让人无法琢磨的深邃之色,清透澄澈,诚如当年初相识未被浊世污染的那般眼神,认真说道:“无关身份、地位、修为还是未来,因为你我已结发,我们两个人就像那两缕发丝一样,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块,都到了这一步,还在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烦恼,轻衣你这样,真的是又让我忍不住想要抢你的小医袋欺负你了。”

    昨夜,他便抢了,也狠狠欺负了,今日腰都还是酸的。

    所以骆轻衣怕了,赶紧反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带着几分怯怯哄人意味,小狐狸一说情话,她耳根子就容易痒痒,抬手挠了挠,不见平日里的端方秀雅,反而透着几分可爱的虎里虎气。

    她一只手捏着他的尾指,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着痒痒的耳垂,毫无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可爱举动,眉目间仍自欺自人的坚持着平日里的淡然平静。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应龙往事

    “世子殿下未免也太自负了些,虽说我不明不白的嫁给了你,可就凭着一缕发丝就要了属下的生生世世,未免也太贪心了些。”

    看着她这副强壮淡定,一本正经争论的模样,陵天苏心有所动,也不管前方冰火开道,双龙亡魂。

    现在,他只想亲一口他家这位可爱又要强的小娘子。

    想做就做。

    不等骆轻衣的手指松开自己的耳垂,他就倾压过去,伸手捏住她的手指,带动着她的手指一起轻轻揉揉捏捏那可爱泛红的耳垂。

    然后在她惊慌错愕的目光下,将她按在石壁上就是一顿猛亲。

    亲完。

    陵天苏摸了摸嘴唇,看着扶着墙气喘吁吁的小娘子,皱眉道:“你早上起来又偷偷吃糖了?”

    骆轻衣正欲发作的神色一僵,心虚道:“没有!”

    他不准她早上吃糖,那样对胃不好。

    “还学会撒谎了。”陵天苏生气地抢走她的小布包,挎在自己的身上,瞪了她一眼:“没收!”

    就这样,世子妃殿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随身不离的小布包被抢走了,心道这次回去以后,一定要跟子忧好生告状,让她帮忙再抢回来。

    地穴的道路并不长,陵天苏的地陷术颇有缩地千里的奇妙之处,胡闹过一番后,前方最后一轮火焰凝结出一个巨大的光圈,触及陵天苏的气息,却并未散去。

    透过那日轮般的光圈,隐隐能够感觉到湖水的冰冷以及龙息的严寒。

    古老龙灵。

    身已陨,龙威却仍存不灭。

    两人携手跨过那道火圈,便是山中湖底世界。

    意料之外的却是,冰冷的湖水却未在第一时间朝着二人淹没灌注而来。

    陵天苏眼眸微凝,看着湖底着一片被某种神韵力量架起的小千世界,地上陈铺着魔变之后的鱼骨道路,在那巨大森然的白骨之中,有着鲜血色泽的琥珀珊瑚破骨生长而出。

    小千世界将外界的湖水尽数以一种柔和的力量隔绝,然而塑造出了一片比那湖泊还要广阔伟岸的世界。

    这片世界里充斥这湖水冰凉的气息,亦有着鱼类腐烂发臭的味道,当然,空气中漂浮最多的更是浓郁的鲜血气息。

    那猩红如血的血色珊瑚在湖水的光晕之下,折射出妖异诡邪的光泽,透明的珊瑚内部,有着熠光流动,宛若人体血管中的鲜血在流淌一般。

    偌大的空间里,有着成千上百的血色珊瑚,生长

    在大地之中,陵天苏敏锐地发现到了,这些血珊瑚绝非自然横生,这些珊瑚的尖端鲜血之色最为浓郁猩红,且皆往着同一个方向生长而去。

    往这个世界的深处看去,不难发现,这些血珊瑚的生长高度以及体积便越大越高。

    骆轻衣早已被眼前着一幕所深深震撼到了。

    这个世界是在是过于广阔,因为不是如此的话,仅凭一个贫瘠老山中的一片湖泊,绝然无法容纳得下一只巨龙的身躯。

    在两人的身前,漂浮着如星辰一般的碎片,如岩石般巨大,如星辉般美丽。

    那是龙的鳞片。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不仅仅是漂浮的龙鳞,还有两条巨大的龙尾。

    一青一白,皆透着冰冷的死意。

    那龙尾过于巨大,且不过为龙身的冰山一角,在这广阔的空间里,骆轻衣甚至以肉眼观测不得一条完整的龙躯。

    这是何等恐怖而为伟大的生灵。

    可是,它们却陨落在此。

    此刻,她的内心出了震撼还是震撼。

    陵天苏眼底流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悲伤,他伸出手掌,还未等他指尖触及漂浮在空中的龙鳞,一青一白,两片龙鳞变自行飞到他的掌心里。

    纵然已经身死,纵然被人虐杀,携满身怨戾之气,面临旧主,身体仍会不由自主的臣服依恋。

    骆轻衣看到这一幕,眼眸微张,惊诧不已。

    而潜伏在暗中的那个人,也是震惊震撼。

    两人继续朝着世界深处前行,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龙鳞纷纷收起锋芒,潋滟出柔和的光辉,照耀着昏暗的道路,为二人照清道路。

    青鳞漂浮避让,白鳞却是围绕着骆轻衣旋舞,收起了满身的戾气与怨恨。

    看着骆轻衣一脸匪夷所思,陵天苏笑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体内有冷炎灵蓬,这白色的龙鳞为应龙之鳞,它们自然会对你下意识的亲近依赖。”

    骆轻衣奇道:“冷炎灵蓬与应龙之间难不成还有着什么渊源不成?”

    陵天苏道:“这渊源可深了,三万年前,应龙奉神帝之命,随帝子无祁邪共同讨伐人间大是非之地,轻衣你体内的那株灵蓬本是是神兽应龙喷出的冷炎灵火浇灌焚炼所化,应龙一口龙息,将整座山冻结,山中生灵皆跪伏投降,唯有一池之中,一朵自苦寒之中生出了灵智的白莲,在一口龙息下苦撑不降。

    那一株白莲为护族人,甘愿牺牲为应龙花奴,应龙说它要看水莲绽

    放出火炎,白莲为水自生妖灵,妖元精魄皆为水灵之力,又如何能够绽放出火炎来,应龙这是在有意为难,可是那株莲灵甘愿平息龙怒,逆元招火,燃烧轮魂,花开十里,片片皆燃冷色灵火。

    应龙被十里火莲之火所震撼感动,心生了恻隐之心,并未在继续降下龙罚,成为大是非山的守护龙神,山中那朵白莲未灭,长存不灭与莲池之中,而冷炎灵蓬,也是自火莲龙息之中所诞生的天地灵物。”

    陵天苏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株冷炎灵蓬包含了应龙与火莲的冰焰之息,天上人间只此一株,也当为应龙的一株旧物,对你心生亲近也实属正常。”

    听到这一番久远又古老的神龙秘事,骆轻衣久久不能平静,她面色复杂地看了陵天苏一眼,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毫无保留交代着这段堪称禁忌的秘事。

    她没有多问他为何知晓三万年前的古老旧事,稍稍平复了一下震撼的情绪以后,骆轻衣感慨说道:“世子殿下口中的这位应龙大人,可是对那朵山中白莲动了情?”

    陵天苏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看模样竟是又些许欣慰。

    骆轻衣失笑道:“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件令人感动的美妙之事。”

    “美妙之事?”

    陵天苏脚步一顿,抬手摸了摸骆轻衣的脑袋,笑道:“若故事到这里当真就如轻衣你所说的,不失为一件令人感动的美妙之事,可是啊轻衣,你看一看此地的龙尸,闻一闻此处的鲜血气息,再听一听这片空间里残存未灭的痛苦哀嚎之声……”

    陵天苏眼眸微黯,顿了顿,继续说道:“结局,并非美好啊。”

    骆轻衣渐渐蹙起眉头:“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万年,应龙大人却是在近日才亡,如果说应龙是因为当年叛命而受到的惩罚,这场惩罚未免也来得太慢了些。”

    陵天苏道:“真正让人感觉到痛苦的惩罚不是来自别人,而是自己。”

    “什么意思?”

    “应龙背负这背叛神界的这个罪名,被打上了耻辱的罪印,换来了大是非山的和平,可是它却忘了,它该守护的只有那一朵白莲,而不是整个大是非之山。

    山中人并未回赠这番心意,最后堕落成为一代妖魔之地,不复当年纯白。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那朵白莲生于纯净的池水之畔。

    她熬得过龙息的冰罚之苦,熬得过逆元时的烈火侵蚀,却受不得山中的弑杀与掠夺,鲜血染红了池水,白莲承了污秽,自此沤烂成泥。

    昔日山中事也成为应龙心中憾事。在经历了千年沧桑之后,十里莲花枯萎,唯有冷炎灵蓬生生不息,为一方净土之地。”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无声的杀机

    陵天苏目光定定地看着骆轻衣:“如今,这一方净土,在你这里。”

    骆轻衣哑然无言,办响,才道:“这便是殿下同意让我跟随至此的原因?”

    陵天苏笑了笑,道:“是也不是,究竟如何抉择,还要看它自己。”

    骆轻衣目光平静,道:“世子殿下不觉得这样对它太过于残忍了吗?虽然是给它自己选择,可是我在这里,它始终只有一个选择,根本没得选。”

    陵天苏用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个选择,也是它心之所向,的确残忍,可若是不选择前进……”

    他转目看着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有劫火在跳跃,看着有些悲伤:“任凭它们在此腐烂成泥,为他人口中血食,不明不白的永沉黑暗之中,那岂不是更加残忍。”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终于来到这片小千世界的尽头,两只巨大的龙尸漂浮在半空之中。

    头顶上方是一片碧色的湖水,荡漾出的波光倾洒在这两具已经开始腐烂的龙躯之上。

    一青一白,巨大的龙躯之上还有大半龙鳞如死鱼一般将脱未脱,以一种让人看了就觉得悲伤难过的姿态悬挂在龙身之上,时而剥落下来一两片。

    青龙,神界四大守护神兽之一,海神界那位龙族小公主一直耗费心力所寻能够救他兄长的神龙,此刻却是以着如此凋零腐烂的姿态悬浮在了这里。

    本该是呼风唤雨为天下祥瑞之兽的神龙,陨落无人知。

    这两只巨龙已经没有了半分存活的气息,残存再来的庞然意识却席卷在整个空间之中,隐隐能够侵入人体的意识。

    从而陵天苏抬起手掌,轻抚龙躯,那不受龙鳞保护的皮肉在他指腹轻摩下,血肉在无声崩解,化成一片细沙,自指尖流逝,簌簌落在了地面间。

    骆轻衣眼眸深眯,沉声道:“龙躯之下,血肉被抽空了大半。”

    果然不愧为叶家最为出色的黄侍,根据腐烂沙化的龙躯肉身一角,便已经看出龙躯体内的鲜血具体流逝了多少。

    陵天苏面上不动声色,视线微动,却是看到那两只巨大又威严的龙首之中,龙目分别挖出一只,换而镶嵌了一颗深红的血珠。

    只见那血珠巨大,体积竟然直逼一只龙目,正在以着惊人的速度变得深红,深红过后便是红得深黑,紧接着色泽飞快变淡,淡入琉璃,然后再变红,再变黑,周而复始。

    这一幕,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颗巨大的吸血珠,将龙躯内所藏的鲜血吸得饱满,然后运至另一片空间之中,宛若被一只巨

    兽吞噬吸收,继而再继续吸收龙血,直至达到血珠的极限,继而重复释放至遥远的另一方。

    陵天苏目光骤然一沉,面上尽是盛怒之色厉声道:“不能再让它继续了!轻衣,我去取珠,你再此不要乱动!”

    “嗯。”骆轻衣点头,与此同时,藏于大袖之中的那枚冰冷剑柄,无声滑落至掌心之中。

    这一切做得悄无声息。

    她面色无常,并未露出半分杀气,就连陵天苏,都并未察觉到。

    陵天苏腾然而起,朝着青龙龙首方向飞去,召出离尘,剑尖如电,朝着那一只镶嵌着血珠的龙目中点去。

    他十分信任骆轻衣,所以背后空门大开。

    骆轻衣安然坦立与原地,目光平静如水,一袭黄裙随着湖底的风轻轻飘荡,看起来毫无防备与杀意,可袖中的素手却是轻轻颤动起来。

    惊鸿一瞬里,湖底俨然仍是一片安静,空间尽头意外,是碧蓝的湖水柔波,有青色的小鱼在缓缓游动,鱼尾在水中荡出轻柔的波纹。

    一切都是在无声之下进行的。

    骆轻衣出剑,直取陵天苏背心要害。

    陵天苏眼神冰冷,一手执剑刺入龙目之中,一手捏诀,一早藏于骆轻衣足下的双重雷阵瞬间被牵引爆裂。

    一切发生地极快,万千的剑影犹如连绵的雨,轰鸣的雷声犹如雷神震怒,喷吐出无数强大的雷蛇缠绕。

    滋滋地电流自破裂的鱼骨大地中喷涌而出。

    骆轻衣漠然收剑。

    陵天苏映着爆风立于龙首之上,平静俯瞰。

    啪嗒,啪嗒两声,两截软软的躯体自高空坠下,狂飙鲜血的倒在地上抽出不已。

    那是一头来自北方的妖狼,眉心有着妖宠印记。

    它被一剑斩成了两截,躺在血泊之中,尚未死绝,

    而骆轻衣身前脚下半跪着的,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佝偻老人,老人生狐耳,长利齿,十指指尖皆可见森然利爪。

    这是一名古老的狐妖。

    狐妖老人半跪在地,浑身蓝色雷绳缠绕雷绳编织成网,紧紧勒嵌至皮肉之中,鲜血滴答,看起来伤得很重。

    可是他目光却平静到了极点,那一双浑浊的眼眸,诚然已经区分不了眼白与眼瞳,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膏,被他视线一触即,只叫人觉得冷腻湿滑。

    “牧魏。”陵天苏幽

    幽念出一个名字,唇齿之间溢出来的两字,如淬寒冰!

    牧魏低垂着头,看着那边奄奄一息还在挣扎朝他爬来求活的妖狼,可怜呜咽着,目光祈求得到怜悯。

    牧魏面无表情地看着,屈指一弹,没有元力气息的流转,爆发出什么恐怖的攻击,只是他枯瘦指尖前端,空气以着一种难以明喻的速度挤压凝缩,形成一道肉眼所不能见的流风利箭。

    轻轻一叩,流风利箭贯穿妖狼头颅,溅起一蓬血花。

    老人收回手指,像某种兽类一般轻轻舔了舔指尖,漠然冷声道:“没用的废物。”

    陵天苏手中离尘剑撬出那两枚血珠,毫不犹豫地仍砸在地,龙血飞溅成一片小小的河流,不等青龙与应龙的龙血暴走,陵天苏体内的全部昊天气窍印飞速运转,金色的元力汹涌奔走,如急泄的凶河的元力将气海中火种点燃。

    那碎裂奔腾的龙血腾然化作一片火海,顷刻间化作一片血色的烟雾。

    陵天苏立在青龙龙首之上,缓缓蹲下,伸手轻轻抚摸龙角,眸光深沉道:“老东西,你还真是敢来啊。”

    牧魏低声发笑,用尖锐的利爪轻轻点了点地上的雷阵,用眼神指了指骆轻衣手中的承影剑,声音冰冷道:“二位之间的默契,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老夫一路随行,你们从未有过任何关于这场攻势的言语交流,可是在方才老夫施展偷袭的那一瞬,你们都毫不犹豫地为对方出手了。”

    妖狼袭向陵天苏。

    而牧魏则是袭向骆轻衣。

    并非是轻视陵天苏故而以妖狼袭击,而是牧魏摸透了陵天苏的性子,知晓在这种时候,拿下骆轻衣绝对比同这小子一番死战,要来得轻松许多。

    而由他出手,拿下一名安魄巅峰境的人类,想来毫无失手的可能性才对。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陵天苏对于那朝自己袭来的妖狼杀机,毫无反抗防御之心,而是将全部精力力量倾注在了地上事先绘制好的雷阵之中,将骆轻衣保护得滴水不漏。

    而他更没有想象,这个人类女子,隐藏得尽是如此之深,实力竟然已达通元,面对通元初境的妖狼,竟然能够一剑瞬杀。

    人间,何时多了这样的高手。

    “我也没有想到,当初灭南一战,都换不来老族长的亲自相迎,如今这隔着万里疆土的,我不过是在人间凡山中徘徊了一会儿,竟然就引来您老的亲临杀劫,当真是荣幸荣幸啊。”陵天苏自龙首上跃下,护在骆轻衣身前,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个半跪在地却姿态从容的老人。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地狱中的风景

    老人诚然是一副狐妖的形象,可他眉心之中,属于妖族特有的妖星星砂却是早已漆黑一片,被染成了森罗冥星。

    他已然向冥族献上了妖骨,奉上了灵魂,从而获得了超越生命尽头的寿元,还有力量。

    老人道:“此地,是我们的人先来的。”

    陵天苏眯起眼睛:“如此说来,屠龙这种好事,你们北族也参与了进来。”

    老人手指轻轻摩挲过眉心的印记,露出冰冷且臣服的笑容:“为那大人而战,是我族至高无上的荣耀。”

    “那个大人?”陵天苏逼近一步:“哪个大人?”

    老人很平静地看着他:“你没有资格知道那位大人的身份,因为今日,你会死在这里。”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成为了一种预言先知,纵然陵天苏此刻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可莫名的……

    听到死那个字,竟是让人心中一寒,仿佛看到了他的命盘已然定格,就像是佛堂大殿之中的檀香,本该还有一段距离才能燃尽,却忽然被投入到了烈火之中,顷刻之间,便已经燃到了尽头。

    骆轻衣轻轻皱眉,提剑待要上前,却被陵天苏抓住手腕,他朝她摇了摇手,然后蹲下身子,与牧魏平视说道:“你觉得,你能杀了我?”

    牧魏道:“在此之前,我觉得我可以。”

    “愿闻其详。”

    “我跟了你们一路,待察觉到你有着长幽境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世上,竟然有一种生灵能够在短短四年间,从初入修行门槛的固体境,一路突破至人间绝顶境界长幽,这诚然已经有了飞升之资,纵然是神界里,像你这样的天才也绝不常见。”

    牧魏那双浑浊的眼在酝酿出冰冷的光,眉间的黑色星砂吐露出恶毒的气息,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如果当初,族人知晓你能够走到今日这个程度,想必无人会反对那门婚事。”

    骆轻衣:“婚事?”

    陵天苏点了点头,并不想隐瞒她:“嗯,我与子忧的婚事。”

    骆轻衣神色复杂:“原来,你在本族之中,早有婚事。”叶公从未提及,即便是叶家军侍,在世子入京的时候,知晓他为半妖身份者,少之又少。

    时隔今日,她再知晓,他最初的婚姻者不是自己,而是子忧,她心中不无沉痛难过。

    沉痛是因为南北分流,难过是这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无法想象,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才会让两人走至今日这般,毫无隔阂,相见颜欢。

    陵天苏看着牧魏,声

    音极起清淡,宛若惊不起一片波澜,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都过去了……”

    怎能不痛。

    又怎能放下。

    “老族长都算是活了半个纪元的老妖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这世上没有如果,而你心里也清楚,及时当年你预想到了这个如何,结局也不会改变多少,甚至,你会将事情做得更绝!更狠!”

    他用冰冷的剑尖挑起老人枯瘦的下巴,划开一道血痕,目光明亮道:“比如说,在我踏足北疆之地时,在那雪域之中,你会派出北族暗杀部队,将我与子忧一同杀埋在无人的雪域之中。”

    老人轻笑一声:“只可惜啊,当初没能这么做。”

    陵天苏剑尖点在他的眉心,说道:“老族长你应当是在百年前就死过一次的吧?见过了地狱的恐怖,黄泉的冰冷,吹过阴界鬼风的灵魂,也是在那一刻沉沦堕落变黑的,对吗?”

    牧魏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下面太冷了。”

    陵天苏眼底露出一抹讥笑,听着他继续说道:“一旦活得越久,就越畏惧死亡,这句话不是假话。”

    牧魏很平静地说道:“我十分同意这个说法。”

    “所以。”陵天苏拉开衣领,露出肩膀下方那道南族图腾印记,说道:“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南北统一,而是这个。”

    牧魏那双老气沉沉的视线落在陵天苏肩膀上的那块图腾上,目光骤然大亮起来,带着极为可怕的执念与渴求。

    陵天苏漠然道:“唯有杀尽我南族最后一名狐族,毁灭肩上图腾印记,灭了南狐妖族的传承,这本源妖腾,则会无主所择,只能沉眠百年,再现腾与你们北族之中,我说得可对?”

    牧魏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他不顾手掌被割破,死死拽紧了雷绳,鲜血淌了出来。

    他面上冷笑着:“我的生命曾走到过尽头,是自然老死,临死之际,我也曾真心交好于南族,也用心钦佩过狐奴的忠诚与忠义,可是当我行过黄泉路,奈何桥,跨过了地府鬼门关,见识过了那十八层幽冥府司,我害怕极了,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陵天苏:“……”

    老人的眼瞳深处,似乎有着鬼火在跳动,他忽然激动起来:“十八层炼狱!层层皆有我北狐妖族的身影!若如凡人那般苦受轮回之痛到也罢,可冥府有冥府的规矩,但凡为妖者,无腾印之妖,皆被视为放逐罪妖,需收百年炼狱折磨苦痛。”

    说道这里,老人自嘲一笑,眼底有着沉痛之意:“我北族分割自立,自行辟易九尾图腾,可即便如此,九尾天狐的始祖还

    是庇佑你们南族,就连你这样的杂血半妖,在出声之时,都会被赋予图腾印记,九尾妖狐的本源力量始终藏于你们南狐一族的图腾之中,纵然你们逐渐没落,可寿元依旧远超于我们北族!”

    陵天苏眼底毫无情绪波澜,只淡淡说道:“生死有命一切有为法。”

    牧魏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死死地盯着陵天苏:“死的不是你,你不曾见证过地狱是怎样的绝狱风景,当然可以如此轻松的来指责他人的罪过,若你身居族长之位,看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一出生便无妖腾庇佑,尚未睁眼便夭折离世,他们如此幼小,尚未被世俗所污,不曾作恶,却要受百年炼狱业火所打熬!”

    恶毒在他苍老的面容间滋生,目光若血,浑浊的眼球蛛丝猩红:“这是谁定下的规矩!凭什么要他们受这样的苦业!所以我要夺!所以我要杀!生死不由命!由我!”

    看着这样执念疯狂的牧魏,陵天苏眼底闪过一丝让人读不懂的冰冷杀机。

    他蓦然出手,手掌透过层层雷绳,扼住他的脖子,将他骨头捏得咯吱作响,手背暴起,可他的目光却是平静得有些渗人:“所以你觉得,我便该任由你夺?任由你杀?”

    他如此行为无疑极为危险,牧魏实力早在两年前便已达长幽,或许陵天苏的雷阵将他成功束缚,那是出其不备,但束缚的时间不会太长。

    他贸然出手,很有可能受伤。

    可是牧魏没有做多余的事情,仿佛一次出手没有将他杀死就已经认知清楚了某种现实,绝对癫狂以及绝对蓦然的眼神里,还有一缕深楚的无奈以及狰狞。

    这么多复杂的情感充斥在这双苍老的眼眸里,很显然,如此强烈又痛苦的情感已经在牧魏心中深深扎根,折磨他很多年。

    故而,后来会做出那么偏执残忍的事情,也不奇怪了。

    牧魏开始癫狂大笑,目光怜悯又嘲弄地看着他,说道:“终有一日,你会尝到我这种一无所有的绝望,我会让你亲自品尝到的。”

    他苍老的唇喃喃:“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迟早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他的声音低沉苍老,如充斥着一种危险的诅咒之力,让人不得已心生信服。

    (ps:感谢读者小可爱“对不起我是催更狗”的巨巨额捧场,“瘾公子的剑”的巨额捧场,还有,今天又是一个激动人心值得纪念的一天,北北第五个盟主诞生了,哟吼!芜湖!!感觉今天可以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了,真心感谢盟主大佬“玩的不錯”的慷慨打赏,也因此证明了,半妖的价值。冰封姐姐说,处女作品,第一本书,能有五个盟主很厉害了,北北真的超开心,要继续努力!)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镇妖

    可陵天苏却在他这宛若魔咒的低语声里,手背上的青筋慢慢平复,他眼底的戾气也逐渐消散,化作水一般的渊深湛然。

    在老人僵硬神情下,陵天苏很平静的说道:“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只要是我见过的脸,一般都不会忘记。所以我想,我大概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老人枯瘦的喉结艰难地攒动了一下:“你……”他不可控制微微颤抖的双瞳中,陵天苏那双面容竟是给人一种超然的平静与冷漠。

    那双眼睛里仿佛再也看不到任何杂质,带着看透人心的超乎人类的睿智:“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应该将你想要做的那件事,已经成功做了一半。”

    他口中说的那件事,自然不是血屠南族,而是另有所指。

    牧魏神色终于出现了良久的空白,冷漠与狰狞交织的眼睛里然后产生震惊的色彩,再度重复了刚才的言语:“你……”

    而陵天苏,本是该像一团盛怒的复仇火焰,暴雨倾盆也无法浇熄的仇恨烈火。

    却是在一瞬间里,仿佛产生了某种转折点,毫无征兆地就平息下来,化作一片湛然的清水。

    “你今日同我说了这么多心中所藏的秘密,实在不像平时的老族长你啊。”他轻笑出声:“看来你真的笃定我会死,或者说……”

    深蓝色的眼睛流溢出一抹深邃的光泽,轻轻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牧魏浑身一震,半跪在地上的身体就仿佛被抽掉什么脊梁骨一般,没有了支撑,整个人瘫坐在地,如同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他。

    陵天苏掸了掸衣袖间的尘土,姿态从容:“我知晓老族长你放弃了为妖的尊严,为妖的自由,换来向冥族的低头与臣服,为其做事,只是为了心中那一点执念,曾经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好爷爷,今日得见,倒也有了重新的认知。”

    因为从容,所以冷漠,冷漠到足以压下心中的沸腾的杀意,平静说道:“你是一个好父亲,好爷爷。”

    “可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更该死!”

    陵天苏展开衣摆,席地而坐,将手中离尘剑横放于膝,光滑如镜的剑身一面正对着自己。

    他动作悠然地以指腹擦过剑锋,锋利的血口溢出鲜血,恰好是在骆轻衣看不见的地方,他指尖落于剑身之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淡淡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恰好,我对于记住人的名字,也是十分擅长。”

    牧魏整个人就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以下,口中发出“呃……呃……呃”的沙哑之声,眼中

    的杀机暴涨而起。

    缚束在他皮肉里的雷绳也是瞬间崩溃成万千光斑。

    骆轻衣心中一紧,沉声道:“殿下小心。”

    陵天苏却是平静地垂着睫羽,抬起手掌制止了骆轻衣接下来的行为,他以袖子擦拭去剑身上的那个名字,抬首看着释放出恐怖杀机的牧魏。

    整个小千世界都因为这位长幽境的沸腾杀机而微微颤动,世界以外湖水中的游鱼也在惊恐逃窜。

    骆轻衣额间落下冷汗,唯有陵天苏一人平静。

    平静得犹如火山爆发的前夕。

    他握住离尘剑,剑尖抬起却是抵住牧魏的心口,笑道:“杀我?可是你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以后,你上头那位给你下达的任务应该是自裁于此吧?”

    听到这句话,骆轻衣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只因为这个命令实在过于荒唐费解了些。

    牧魏是妖界都难寻一见的长幽境,不论是作为可用的棋子,还是关键时刻用完即扔的死士,他无疑是弥足珍贵的。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全力以赴地在此地展开绝杀战斗,也不是没有可能将陵天苏与她一同重伤杀死于此。

    可是他身后那人,却提出了如此可笑又怪异的命令。

    实在是让人难以想通。

    牧魏的杀机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目光森然地看着陵天苏:“果然,所有人都小瞧了你。果然,那大人说得没错,取双龙之血杀你一人,这笔买卖,一点也不亏。”

    他面上露出淡淡的讥笑,看着陵天苏袖口间的血迹,冷笑道:“即便你写出那个名字又怎样?反正你今日也无法活着走出这里,我的族人们遭受了百年炼狱痛苦,如今,不如你也来尝一尝这魔火焚身,烟消云散的滋味如何?”

    陵天苏轻笑一声道:“你倒是自信,可若是你当真觉得我必死无疑,当真觉得我活不过今日,为何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你的族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拿你的族人当迷惑人的借口?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或许旁人会信,可是我不会。”

    剑尖低着心口,通过剑身,陵天苏能够感受到牧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那是恐惧。

    那是不安。

    他的一切仿佛都被陵天苏看透。

    可是陵天苏,那双湛然清澈的眼瞳之下,埋藏着怎样的秘密与暗涌,牧魏竟是一点也看不透!

    “方才我不就

    说过了吗?”陵天苏轻轻一笑,那双眼睛里却是透着天神一般的漠然与冷酷:“你是一个好爷爷,好父亲,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一个好族长啊。”

    牧魏呆了办响,那张枯瘦苍老的面容此刻看起来,空洞得竟是叫人觉得有些可怜苍凉。

    忽然,他癫狂大叫一声,自我催眠般地说道:“不管怎样,今日……”

    “我今日究竟是否会死……”陵天苏将他的话打断,然后平静说道:“不如你先去黄泉路上走着,走慢一些,再回头看一看,你身后会不会有我?”

    “咔咔咔……”看着这样的陵天苏,分明没有露出半分峥嵘与锋利来,分明透露出来的只有水一般的柔和,海一般的平静,却叫人唇寒血冷,牧魏第二次心生出了一种恐惧,让他牙齿咔咔打颤。

    抵在他心口的剑没有收回,反而荡起一簇剑火。

    他那双狭长漠然的狐狸眼眸里,一抹水色蓦然凝结成了一盏秋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妖镇妖,你想从我这里夺走的,我会如数……奉还!”

    牧魏身躯蓦然一震,灰白的唇紧抿也难以抑制那微微地颤抖,他拳头紧握,良久之后才缓缓松开,然后抬手握住离尘剑的剑锋。

    掌心与剑锋相触碰的那个瞬间,白色剑火熊熊炽烈燃烧起来,那剑火并非陵天苏有意释放,而是源自于牧魏身体里磅礴的元力牵引,引燃了他手中的剑气。

    剑气化火,白色的火焰将他手掌的剑血肉瞬间熔烧成灰烬,只余下一只森然的手骨,紧紧卡在剑锋之上。

    牧魏面上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神情,他握紧剑锋,朝着自己心口用力送去!

    毫无悬念的,燃烧着火焰的剑锋没入心口之中,咔的一声轻响,贯穿心脏。

    他的心脏早已不是**凡胎,而是被一颗黑色的种子驻扎生根,黑色的晶体如无数根须蛛网一般,布满在了心脏间。

    有那根须的存在,纵然是长幽巅峰境的强者贯穿他的胸膛,握住他的心脏,也绝然无法在短时间里捏碎他的心脏。

    可是,在他手中着自寻死路的一剑下,剑锋如破林间青竹一般,发出一声破裂的脆响。

    遍布在心脏间的黑色晶体根须瞬间失去了某种强大能量的运转之力,开始枯竭黯淡。

    连同着跳动越来越微弱的心脏之力,那颗被一剑斩成两半的黑色种子,也在瞬间糜烂腐朽。

    牧魏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幽幽地看着陵天苏,眼底没有任何痛苦之色,浑浊之下,是怨毒的诅咒,与预知未来结局的张狂快意。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镇妖

    可陵天苏却在他这宛若魔咒的低语声里,手背上的青筋慢慢平复,他眼底的戾气也逐渐消散,化作水一般的渊深湛然。

    在老人僵硬神情下,陵天苏很平静的说道:“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只要是我见过的脸,一般都不会忘记。所以我想,我大概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老人枯瘦的喉结艰难地攒动了一下:“你……”他不可控制微微颤抖的双瞳中,陵天苏那双面容竟是给人一种超然的平静与冷漠。

    那双眼睛里仿佛再也看不到任何杂质,带着看透人心的超乎人类的睿智:“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应该将你想要做的那件事,已经成功做了一半。”

    他口中说的那件事,自然不是血屠南族,而是另有所指。

    牧魏神色终于出现了良久的空白,冷漠与狰狞交织的眼睛里然后产生震惊的色彩,再度重复了刚才的言语:“你……”

    而陵天苏,本是该像一团盛怒的复仇火焰,暴雨倾盆也无法浇熄的仇恨烈火。

    却是在一瞬间里,仿佛产生了某种转折点,毫无征兆地就平息下来,化作一片湛然的清水。

    “你今日同我说了这么多心中所藏的秘密,实在不像平时的老族长你啊。”他轻笑出声:“看来你真的笃定我会死,或者说……”

    深蓝色的眼睛流溢出一抹深邃的光泽,轻轻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牧魏浑身一震,半跪在地上的身体就仿佛被抽掉什么脊梁骨一般,没有了支撑,整个人瘫坐在地,如同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他。

    陵天苏掸了掸衣袖间的尘土,姿态从容:“我知晓老族长你放弃了为妖的尊严,为妖的自由,换来向冥族的低头与臣服,为其做事,只是为了心中那一点执念,曾经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好爷爷,今日得见,倒也有了重新的认知。”

    因为从容,所以冷漠,冷漠到足以压下心中的沸腾的杀意,平静说道:“你是一个好父亲,好爷爷。”

    “可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更该死!”

    陵天苏展开衣摆,席地而坐,将手中离尘剑横放于膝,光滑如镜的剑身一面正对着自己。

    他动作悠然地以指腹擦过剑锋,锋利的血口溢出鲜血,恰好是在骆轻衣看不见的地方,他指尖落于剑身之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淡淡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恰好,我对于记住人的名字,也是十分擅长。”

    牧魏整个人就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以下,口中发出“呃……呃……呃”的沙哑之声,眼中

    的杀机暴涨而起。

    缚束在他皮肉里的雷绳也是瞬间崩溃成万千光斑。

    骆轻衣心中一紧,沉声道:“殿下小心。”

    陵天苏却是平静地垂着睫羽,抬起手掌制止了骆轻衣接下来的行为,他以袖子擦拭去剑身上的那个名字,抬首看着释放出恐怖杀机的牧魏。

    整个小千世界都因为这位长幽境的沸腾杀机而微微颤动,世界以外湖水中的游鱼也在惊恐逃窜。

    骆轻衣额间落下冷汗,唯有陵天苏一人平静。

    平静得犹如火山爆发的前夕。

    他握住离尘剑,剑尖抬起却是抵住牧魏的心口,笑道:“杀我?可是你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以后,你上头那位给你下达的任务应该是自裁于此吧?”

    听到这句话,骆轻衣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只因为这个命令实在过于荒唐费解了些。

    牧魏是妖界都难寻一见的长幽境,不论是作为可用的棋子,还是关键时刻用完即扔的死士,他无疑是弥足珍贵的。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全力以赴地在此地展开绝杀战斗,也不是没有可能将陵天苏与她一同重伤杀死于此。

    可是他身后那人,却提出了如此可笑又怪异的命令。

    实在是让人难以想通。

    牧魏的杀机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目光森然地看着陵天苏:“果然,所有人都小瞧了你。果然,那大人说得没错,取双龙之血杀你一人,这笔买卖,一点也不亏。”

    他面上露出淡淡的讥笑,看着陵天苏袖口间的血迹,冷笑道:“即便你写出那个名字又怎样?反正你今日也无法活着走出这里,我的族人们遭受了百年炼狱痛苦,如今,不如你也来尝一尝这魔火焚身,烟消云散的滋味如何?”

    陵天苏轻笑一声道:“你倒是自信,可若是你当真觉得我必死无疑,当真觉得我活不过今日,为何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你的族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拿你的族人当迷惑人的借口?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或许旁人会信,可是我不会。”

    剑尖低着心口,通过剑身,陵天苏能够感受到牧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那是恐惧。

    那是不安。

    他的一切仿佛都被陵天苏看透。

    可是陵天苏,那双湛然清澈的眼瞳之下,埋藏着怎样的秘密与暗涌,牧魏竟是一点也看不透!

    “方才我不就

    说过了吗?”陵天苏轻轻一笑,那双眼睛里却是透着天神一般的漠然与冷酷:“你是一个好爷爷,好父亲,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一个好族长啊。”

    牧魏呆了办响,那张枯瘦苍老的面容此刻看起来,空洞得竟是叫人觉得有些可怜苍凉。

    忽然,他癫狂大叫一声,自我催眠般地说道:“不管怎样,今日……”

    “我今日究竟是否会死……”陵天苏将他的话打断,然后平静说道:“不如你先去黄泉路上走着,走慢一些,再回头看一看,你身后会不会有我?”

    “咔咔咔……”看着这样的陵天苏,分明没有露出半分峥嵘与锋利来,分明透露出来的只有水一般的柔和,海一般的平静,却叫人唇寒血冷,牧魏第二次心生出了一种恐惧,让他牙齿咔咔打颤。

    抵在他心口的剑没有收回,反而荡起一簇剑火。

    他那双狭长漠然的狐狸眼眸里,一抹水色蓦然凝结成了一盏秋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妖镇妖,你想从我这里夺走的,我会如数……奉还!”

    牧魏身躯蓦然一震,灰白的唇紧抿也难以抑制那微微地颤抖,他拳头紧握,良久之后才缓缓松开,然后抬手握住离尘剑的剑锋。

    掌心与剑锋相触碰的那个瞬间,白色剑火熊熊炽烈燃烧起来,那剑火并非陵天苏有意释放,而是源自于牧魏身体里磅礴的元力牵引,引燃了他手中的剑气。

    剑气化火,白色的火焰将他手掌的剑血肉瞬间熔烧成灰烬,只余下一只森然的手骨,紧紧卡在剑锋之上。

    牧魏面上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神情,他握紧剑锋,朝着自己心口用力送去!

    毫无悬念的,燃烧着火焰的剑锋没入心口之中,咔的一声轻响,贯穿心脏。

    他的心脏早已不是**凡胎,而是被一颗黑色的种子驻扎生根,黑色的晶体如无数根须蛛网一般,布满在了心脏间。

    有那根须的存在,纵然是长幽巅峰境的强者贯穿他的胸膛,握住他的心脏,也绝然无法在短时间里捏碎他的心脏。

    可是,在他手中着自寻死路的一剑下,剑锋如破林间青竹一般,发出一声破裂的脆响。

    遍布在心脏间的黑色晶体根须瞬间失去了某种强大能量的运转之力,开始枯竭黯淡。

    连同着跳动越来越微弱的心脏之力,那颗被一剑斩成两半的黑色种子,也在瞬间糜烂腐朽。

    牧魏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幽幽地看着陵天苏,眼底没有任何痛苦之色,浑浊之下,是怨毒的诅咒,与预知未来结局的张狂快意。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他有罪

    他头上的银发开始根根凋零脱落,然后在空中化成劫火。

    他目光透着一种快意的欣慰:“看到你这副表情,我忽然有些庆幸了。”

    陵天苏平静与他对视:“你在庆幸什么?”

    紧紧扼住剑锋的那只白骨手掌忽然松开,向前骤然探出,死死握住陵天苏的手腕。

    “庆幸方才你就那样死在我的手中,还没有让你见识过真正的地狱,那样的死亡对你来说太便宜你了。”

    牧魏低低发笑,此刻剑火已经完全侵入他的四肢五骸之中,经脉之中流淌着的妖血皆被火焰灼食焚烧,气海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他的五官之中开始喷涌出细碎的火渣滓眼瞳已经被一片白色烈火所占据,在这样一张诡异的脸上,陵天苏却仍旧能够看到他脸上散发出诡异的恶毒笑容来。

    他的喉咙被烈火灌入,发出沙哑干枯的声音:“那位大人说过了,我若无法一击杀死你,虽无法彻底求证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人,但也能够确认,你与那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杀不死你,那便意味着你有着被杀死的资格。哈哈哈!!!”

    老人手指默然无力松开,白骨也在焚烧融化,空气之中烈火飘舞。

    他癫狂大笑:“他要亲自动手拉!你就是想死得简单容易,那都是奢望!你说你要如数奉还,夺走老夫的一切!有那座恐怖无法超越的大山拦在你的面前,我看你又怎样将你的仇恨奉还给我!!!”

    白色的烈火将老人烧成了一团灰烬,剑尖之上,刺透着一枚黑色的种子,

    咔嚓一声轻响,种子开裂成了两半,然后落在地上,化成焦木一般的存在。

    陵天苏抬起靴子,将那种子碾碎。

    伴随着离尘剑缓缓归鞘之音,陵天苏漠然说道:“那恐怕还真是叫你失望了……”

    随着话音落下,陵天苏周身便起了大火,长发与大红官袍无风自舞被卷进周身烈火之中。

    那火焰以他为中心,熊熊燃烧着,犹如烈火旌旗一般在高涨狂舞。

    顷刻之间,那火焰便已经高涨至十米之高,火焰在半空中扭曲成型,凝结成一个火焰巨兽的形态,在陵天苏头顶张牙舞爪地盘旋,似要将他一口吞下。

    骆轻衣面色大变:“殿下!”

    陵天苏却是带动一身火焰,后退两步,看着她平静说道:“轻衣,不要过来,这火焰很凶,会伤了你。”

    骆轻衣死死咬住唇畔,用力之深,将唇角勒出一道血痕来:“你也知道火焰很凶,它在伤你啊!”

    她毫不犹豫地飞蛾扑火。

    陵天苏无奈,并拢成剑指,在地面轻轻一划,一道冰墙轰然而起,拦在了她的面前:“轻衣,冷静一点。”

    “你这叫我怎么冷静!”烈火烧得他银发在空中长物,她能够深楚地感受道陵天苏一身元力皆在被那血色的烈火吞噬,毫无抵抗回旋之力,待到元力被吞噬殆尽,接下来焚烧的,便是他的衣衫血肉,乃至灵魂。

    那个老狐妖没有说错,他的言语宛若预言诅咒一般。

    他死。

    他非生!

    这并非人间之火,她在古卷中看到记载,以兽血祭祀上古凶兽饕餮,填于其腹,便可唤出焚天魔焰。

    万年前,人们只道那场神冥大战,是饕餮撕裂大地,通幽扶摇而上,为万千冥族将士开辟出通往人间的道路。

    鲜有人知,那是冥族取来冥界十部暗兽之精血,浇淋在饕餮之身,召唤出燎原大地的恐怖魔焰,即便是阴界十万阴兵都无法抵挡的魔焰,触之必死!

    而如今,陵天苏身上所燃火焰,比之当年饕餮魔焰,恐怖了百倍不止。

    以双龙之血为祭,再以饕餮胃部所炼,熔召出来的凶炎会可怕到何种令人绝望的地步。

    骆轻衣感觉自己快要被眼前这一幕逼疯了。

    陵天苏长长吐了一口气,烈火的灼痛让他的头脑异常清晰,他隔着冰墙相望,手掌贴了上去,似是要触摸她的容颜,神色认真说道:“轻衣,信我。”

    夺眶而出的泪水在他这样一副坚定的神色下止住,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站在一片泠泠湖光之中,隔着冰墙的烈火照进她漆黑漂亮的眼睛里,三千墨色映不出一丝光来,脸色苍白,可是薄唇却止住了颤抖。

    她好像将这一句话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听进去,脚步踉跄着前行了两步,将额头抵在冰墙上,墙面另一侧是他的手掌。

    她说:“你若敢死,我便用你送我的剑杀了我自己,一起来陪你。”

    用如此平静的话语说出这般可怕的话来,着实让人心惊又心动。

    陵天苏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来:“别怕,人间有你挺好,我来陪你。”

    ……

    ……

    清晨的皇城,有恶兽在咆哮。

    冰冷肃然的玄武神像,在这震碎黎明破晓的咆哮声中,那双漠然的双瞳之中,被湛然的大海之意所代替,不等那滔天巨大的神兽灵体自神像中涌现而出

    ,一道犹如鬼魅般的黑影从天而降。

    黑色斗篷下,那是一双苍白年轻的俊美容颜,碧火般的竖瞳,尖锐的獠牙,额间生长着细碎的青色蛇鳞,他是天妄杀。

    结妖、冥与一体的小冥主,天妄杀。

    当他脚下黑色皮靴落在玄武头颅上是,那盛怒高涨而起的神兽虚影被他狠狠踏入到了冰冷的石像之中。

    大袖之中的手掌,握着一枚金色的龙符。

    一道道金色的神文光圈从他掌心绽放而出,然后一圈圈将石像禁锢锁死。

    再也透露不出半分玄武气息。

    皇城,摘星台。

    虚浮于日月星辰之下,台上十一皇子秦浩一袭玄衣,印着古老又狰狞的恶兽。

    那道恶兽咆哮声,正是从他身上这件衣服中传达出来。

    在他身前,有着一尊巨大的炉鼎,鼎内安放着黑色藩王蟒袍,正是平日里陵天苏所穿那件。

    蟒如困兽游斗,千机万缕般的气机跨越了空间与山河,如藕断丝连一般,轻轻缠绕在那件蟒袍之上,自年轻皇子身后,一尊巨大的凶兽法相狰狞而立,腹下巨口吐出无穷鲜血烈焰,将那蟒袍席卷裹住。

    他神色漠然而立,摘星台上,四方皆为大晋之臣,却独独不见叶公与叶家军侍。

    台下,皇城百姓,匍匐跪地,目光虔诚地看着这犹如神迹的伟大一幕。

    十一皇子秦浩手执金色权杖,神色漠然俯瞰皇城人间,唇角轻启冷漠说道:“叶家有妖子,名叶陵,乱我门阀血脉,污我大晋国本,黄毛小二,猖狂得志,在两国交战之际,无君令而入越城,不知何因深入皇城内宫而全退,其行让孤甚疑。世子后归,无诏而携刃入宫,毁宫墙!伤孤身!乱神意!神明在上,后土在下,妖邪肆虐而祸国!”

    十一皇子年轻的面容被手中权杖金光渡上一层浅浅的金,神圣又神秘,朝臣百姓在看他,而他也在看属于他的臣民与百信,冷声道:“诸君以为,妖子可怀有罪!”

    “有罪!有罪!有罪!!!”排山倒海之音如叠浪袭来。

    台上群臣,台下百姓,跪伏在地,神色激昂。

    黎明破暗,天地间,正是清明乾坤郎朗。

    十一皇子秦浩缓缓仰其那张年轻过分的脸,望着东方初阳裂云,继续缓缓而道:“怀罪可当诛?”

    “当诛!当诛!当诛!当诛!!!”军刀重重叩击地面,如一片黑云压境的黑甲军单膝跪地,随着群臣以及百姓的叫嚷声,金属重刀撞击声无不振奋人心。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隆恩浩荡

    整个皇城,整个大晋,仿佛陷入了某种极为默契的狂热氛围里。

    神征之召。

    这四个字,足以让整个人间九州陷入疯狂。

    他是希望!他是奇迹!他是信仰!

    他是唯一一个千古以来,有可能在人间诞下第一个神国王朝的英雄。

    神征之召,为虚无神界神尊亲点之人,纵然是三千星域世界中的神灵也为之艳羡的存在。

    即便此刻的十一皇子过于年轻,修为甚至不如几大门阀世家中的绝秘高手,可因为他身上的那道印记,便足够让他们臣服跪下。

    因为在他的背后,有着无限未知的可能性。

    此刻虔诚跪伏在地的子民百姓,皆默契地想起了在亘远古老的久远大陆中,诞生了第一名神征之召的天选人物。

    在那位神征之召的带领之下,他的子民,他的百信,属于他脚下的国土大地,皆在神征之日,被‘天’选为新生星域神国,整片大陆在星光的普照之下,所飞升的,不仅仅是某个人!

    而是国土之上的任何生灵,为神征者有心庇佑者,皆人人可飞升成神!

    那是开天辟易以来,人间的黄金时代!

    纵然是此刻,天轨之上运行的横星,仍有那个曾经属于人间的神国立于九天之上。

    此刻,人们遗忘了战争,遗忘了世界,这不是什么生与死。

    如今他们所看到的,只有平庸与成神!

    屈膝折腰,臣服新皇,换来的正是万千凡人所向往的通天之道!

    更让人欢欣鼓舞的是,如此万年难得一遇的良机,赐予了他们修行之道,却不是苦行孤独道。

    他们可以携手家人,儿女,高堂,一同脱离凡胎,跳出死亡轮回,成为新神。

    这如何不能够让人兴奋,如何不能够让人发自内心的臣服。

    此刻,人们心中的**有多强烈,对哪个横碍于坦途飞升大道前的世子殿下的恨意与杀心便有多强烈。

    这时,绝大部分的人不会记得这位世子殿下曾一人独往北离大军,在沦陷之城中一寸一寸夺回属于他们的领土与荣耀。

    他们不会记得此刻浴血奋战在沙场上的叶家军枕风宿雪,马革裹尸,更不会记得虎视眈眈的离越二国会因为他们此刻的怠慢与抱着天真的想法来日随时都有可能兵临城下。

    十一皇子秦浩眼神冰冷含傲,看着自己脚下这一片跪伏的黑压压人群,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遥远皇位,此刻竟是如此轻易唾手可

    得。

    他手中权杖一挥,金色的光辉如神明恩典一般挥洒向大地,金色的磷光如金色的粉末,照耀在那些朝他叩首跪拜的人们身上。

    秦浩黑袍猎猎,说不出的威严:“吾为神召,臣服于吾,吾必以手中权柄,刺破黑暗,诛杀妖邪,携君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些金色的神辉带着某种韵律落在人的神色,那些不曾修行的平凡百姓,在这一瞬间,天地元力竟是自行纳入体内,丹田不曾有的气海也在一片金色气旋之中凝聚出让放凡人无法想象的力量来。

    而那些门阀世家子弟,更是尤为明显,他们距离秦浩最近,所受到的神辉恩赐则是更为强烈,眉间星砂大亮,人们几乎实在同一时刻里,神魂识海与天地搭建出了一座桥梁。

    人在下,星在上。

    中间隔着一道无形且神奇的桥梁桥梁终端是属于一片神域位面的恒星,那颗恒星比起自己苦行修炼所点燃的本命星辰不知强大纯净了多少倍。

    那是属于星将阶级的古老恒星,若是能够继续得到神辉的指印,将那颗恒星纳入自己的灵台之中。

    他日得善业大成,飞升成神,神位必然不会太低。

    不错,如今南北两国战事吃紧,他们安于皇城,绝大的功劳源自于叶家的那位世子。

    世子为他们带来了安稳太平。

    可是眼前这位未来新君,却是可以给他们带来无上荣耀。

    如何抉择,自有定数。

    王侯、公爵、皇子、公主、朝臣、公子、百姓、商人,皆跪在他的脚下,感激涕零的接受天恩。

    隆恩浩荡!

    这一场浩荡恩赐,无疑是人们心中统一由衷认可的一场真正的隆恩。

    有人喜极涕来,有人高声吟唱赞美之词,有人取下靴中的匕首,将‘君主浩皇’四字刻在心间,宛若某种神文信仰一般,时时念诵,献上自己的敬仰之力。

    少年皇子面容神辉四溢,身上凶兽狰狞,血焰滔天,前方鼎炉剧盛,蟒袍沐浴在火光之中,气机紊乱。

    整个皇城陷入某种别样祥宁的气氛里,嗑首投地,念诵不断,亲吻大地,仿佛这一片山河,早已在人们的预期之中,成为新域神国。

    就在这时,少年皇子轻轻蹙起了眉头,因为他看到人群角落之中,有跪伏者光明正大地站起身来,摘下胸前的恩赐之花,扔弃在地与泥尘同躺。

    那几人打扮很寻常。

    寻常到只要是进入过花街柳巷之地者,皆能够认出她们的穿着打扮。

    她们是青楼红尘女子。

    正是达官显赫、王孙公子们口中长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中的商女人物。

    她们身穿罗衣,未曾配有半寸利刃,可她们那双柔弱妩媚的眼中,却有锋芒。

    就在这时,佝偻身躯的乞丐,也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扔了破碗与竹竿,自那枯草般的乱发中抬起了一双愤怒冰冷的眼眸。

    陆陆续续的,有老妇解了家中做饭是所穿的围裙,从腰间摸出一把菜刀来。

    有老汉,从柴火堆中找出一把生锈的柴刀,抗在肩头。

    有铁匠拖动着长长的铁锤,抹去额间的热汗,走在街道上,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他们生于市井,很穷,国家大事,这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

    商女只知在床榻上承欢,取乐与恩客,换一时热饭果腹。

    乞丐只能佝偻着身躯,那命与严寒相搏,熬过寒冷地冬季,如浮萍般活在闹事之中,卑躬屈膝求一文赏钱。

    老妇与老汉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他们此刻应当在家中为孙儿煮汤做菜。

    茶不胜酒,铁匠来时,在铺中饮了一壶冷酒,热肠如沸。

    此刻,所有人停止了感恩戴德的念唱,停止了虔诚的叩首,满城百姓,王孙侯爵,纷纷侧首相看这些走在官道上的女子,老人,乞丐。

    他们步步前行,跪伏在地的人群中,仿佛有人在这一刻感悟到了什么,面上随即露出羞愧挣扎之色,随即起身跟随。

    而有人露出羞愧之色后,低头看着胸口间的花朵,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与火热所代替,然后眼神恢复漠然,继续保持着跪伏的姿势。

    今日,行于道路之上之人,来日必然尸骨成泥,在这一片凡土之中飘零四散,流离失所。

    今日,他们卑微虔诚的跪在尘土之中,来日,将屹立于九天之上,神光普照大地,享万寿无疆!

    实在没有为了一时意气之争,战这片刻朝夕。

    英雄气短,更可笑的是,此刻站在官道之上,步步走向摘星台方向的凡者,不过是皇城之中卑贱、不起眼、肮脏的小人物。

    秦浩手中权杖轻轻点地,光辉晕染之下,他声音隆隆如雷音灌耳,不怒自威,实难想象这会是一个十几岁少年所发出来的声音:

    “尔等,胆敢藐视神恩。”

    红尘女子落钗于手中,她面色苍白,神情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可目光却是坚定不移:“既然是恩赐,那也应当给人接或不接的权利。”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皇城里的鲜血

    “既是神恩,容不得你一介凡人女子相抗!”秦浩眼神冰冷,身后恶兽吞张火焰,好不吓人,逼得下方女子身体狠狠颤抖,似是怕极了,可她没有后退。

    乞丐呸了一声,比起女子的勇敢反抗,他竟然更为直接粗鲁,寒风中,褴褛衣衫下的身体骨瘦如柴,时而传来腹部空鸣的饥肠辘辘之音,可是此刻他忘记了饥饿与严寒,卑微的乞丐朝着尊贵的皇子吐出一口唾沫,怒骂道:“狗东西!”

    这一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如此神征人物,人们供之奉之都来不赢,怎会有如此愚蠢之徒,胆敢辱骂?

    秦浩眼神骤寒!

    那乞丐‘不知死活’的继续痛骂:“不知哪个深宫内院跑出来的腌臜货色,只会捡现成的便宜,诛妖邪?你说谁是妖邪?世子殿下?笑死大爷我了,世子上战场,镇天下,你这个娘们唧唧的狗东西还不知道在那个地方撒尿玩呢?”

    秦浩冷道:“你这是要藐视皇权?!”

    “大爷我不认什么皇权,我只晓得,如今我能够安然的在这片皇城之中继续乞讨,忍受饥寒的活着,这一切都是世子殿下给予的,若是没有他,瘟毒泛滥,国非国,家非家,我连乞讨的生活都不再有。”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源源不断的信仰力灌注的下,秦浩显得极有耐心,淡淡道:“你若想我臣服,可为王臣,不再乞讨。”

    那乞丐呸了一声,笑了:“大爷我生来就是乞讨的命,比起你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我宁可继续佝偻残躯地在地上爬。”

    “很可惜,忤逆我,你连爬的资格都没有。”秦浩不打算在继续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手中权杖金芒一闪,头颅滚落,咕咚咕咚,乞丐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身后的青楼女子,老人铁匠,还有稀稀拉拉一些平凡站着的人,看到地上滚落的头颅,嘴角那抹属于乞丐傲慢的笑意不成消失,站在风口中的身躯依然佝偻,却也笔直!

    今日,皇城迎来第一蓬鲜血。

    但所有人心中清楚,接下来,还会有人流血,因为,在这世上,蠢笨之人有很多。

    老妇将手中菜刀在大腿上磨了磨,然后做出一个无意义的举动,朝着十一皇子举起手,最后扔出。

    菜刀在空中无声化作铁屑粉尘,一束金光贯穿老妇的脖子,鲜血泊泊往外流淌,她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由始至终,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说她为何站起来。

    人群之中有人于心不忍,小心谓叹一声:“何苦来哉。”似悲悯,似同情,也似想出言感慨,以表自己良心

    未泯,深是同情难过,只是谓叹之时,他跪伏的姿势仍然虔诚,虔诚的有些可笑。

    秦浩冷冷说道:“还有谁想死。”

    老汉举起了手,也举起了柴刀,他说:“今日小老儿的刀抹不了你这小贼的脑袋,但是我相信,在这世上一定有人可……”

    话未说完,他的胸口被一道气浪贯穿,一个巨大的血洞出现在他的胸口里,依稀还可以看到半颗心脏在无力跳动。

    手中柴刀无力滑落,他咧嘴一笑,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你烧不死世子殿下,他才是我们真正的英雄……”

    这一次,不等秦浩发话,更不等那老人咽气,身材魁梧的铁匠壮汉,抡圆了膀子,将手中铁锤扔向高空。

    很显然,他是修行过元力的,如此遥远的距离,大声呼啸而去,声势吓人。

    但是说有人知道,这是无意义的行为,他杀不死秦浩。

    但对于这些站着的人来说,这并非没有意义,他们都知道,铁匠这么做,是想让那尚未咽气的老汉看到,知道。

    即便你死了,你想做却未完成的事,会有人继续去做,直到完成为止。

    嘭的一声巨响,铁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激射回来,铁匠壮汉魁伟的身躯瞬间没了大半血肉乱飞。

    青楼之中的那几名女子都吓傻了,她们面色苍白至极,身体摇摇晃晃。

    可是,她们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此刻,那些让她们曾经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公子王孙们正跪在她们的面前,她们仍站在这片天空大陆之上。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值得骄傲的事情。

    暴露衣衫下,是一双双洁白美丽且勾魂的大腿,她们面色苍白,惯于赔笑求活的那张卑微玲珑面容看到鲜血升起了恐惧的神色,可是她们在笑,声音沙哑却又畅快的发笑。

    不似平日里对镜梳妆时的柔媚虚伪假笑,眼波流转,她们生来就苦,眼波春 情可以毫不吝啬地献给曾经鞭打过自己,凌辱过自己的官人恩客们,在她们的生命之中,万物皆珍,唯有媚态假廉。

    她们是污泥中的贱种,不论是面对脑满肠肥还是浑身汗臭的恩客,她们都能笑颜如花。

    可当下,她们诚然仍在笑,少了几分妩媚风情,多了几分明朗风清。

    当人熬过了死亡的恐惧,她们将所向披靡。

    有姑娘从袖子中摸出一朵红花,纤细的手指拈下一瓣花,捻出一抹花汁,细细涂抹于眼尾唇上,使得妩媚之中多出了几

    抹妖娆,红色的花汁掩盖住了苍白的唇色,眼尾的黛色将严重的那抹恐惧勾出一片春意。

    那一张张柔美动人的笑容,说不出的可悲又可怜。

    秦浩杀死了乞丐,老妇,老汉,铁匠,内心十分平静毫无波澜,直至看到这几名女子,颤抖着身体却仍要继续朝他走来,然后纷纷拔出自己头上的簪子,做着毫无意义的举动。

    为什么?

    分明她们连抵达这里触及他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

    如果说乞丐也有傲骨,老人也有执念,铁匠也有侠心,那么这几名依靠着皮肉生意过活的下贱女子们,又再坚持着什么?

    为了一个妖邪?为了一个被神下令诛杀的世子?为了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这几个妓 女们都在做什么?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勾栏瓦舍,花街柳巷,是人间丑恶之地最为浓盛的,其中女子奴颜软骨,为了苟活,低贱得能够做出乞丐都觉得肮脏下贱之事。

    如此卑微之人,有着成神登临荣耀的机会,她们却不去多看一眼,平日里跪软了的骨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坚固起来?

    在那一张张笑容下,秦浩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他冷声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语气森寒,而说话间的功夫,为了威镇,他同时取走了三名青楼女子的性命。

    柔软的身躯倒下,很快变得僵硬。

    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名女子,她鬓间带着一朵残红的花朵,随着她颤抖害怕的身躯在风中簌簌。

    秦浩漠然道:“跪下,我饶你不死,并赐你荣耀。”

    那名女子没有退下,她拿起属于她们自己的柔软的武器,僵硬地提起嘴唇嫣然笑着,娇笑声亦然止不住话语的轻颤:“昨夜,我同我的好姐妹们说,城南道观外的桃花开了,若是可以,我们想邀请世子殿下一起去看。”

    秦浩眉宇间的戾气更深,他权杖再挥,决定给她好好一个教训瞧瞧,金光不灭,故意不取她性命,而是在她那如花美貌的脸蛋上轻轻一带,一声凄厉惨叫声灌入长风中,女子半张左脸惨不忍睹,宛若被几道利刃划破,皮肉翻卷。

    她疼得捂住脸颊,鲜血滴答,绣花鞋却仍是擦着地上的血迹,继续朝他逼近。

    是的。

    逼近。

    柔弱无害的娇软身躯,却给人一种格外心寒胆战的错觉。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戏子误国

    秦浩分明高高在上,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朝他拉扯而来。

    他后背起了一层薄汗,怒道:“你当真想死不成?!”

    那名女子捂着脸颊,呵呵一笑,疼得面色发白,脖颈间布满汗水,可是她眼中的光越来越亮,仿佛有一团火焰再烧:“皇子殿下,别这么急着弄痛人家嘛,听人家把心里羞人的话说话啊。”

    她疼得跌跌撞撞,嘴唇都在发抖,可是,看着长街官道上,前后依叠的尸体,还有那个柔软前行的背影,在坚硬的心,也忍不住心头涩然一酸。

    忍痛的声音在风中颤抖,她在步入死亡,可她仍然在笑,那张换来恩客男人临幸再被无情抛弃的笑容,那张换来恩客妻子鄙夷憎恨的笑容,血迹斑驳之下,仿佛有着什么曾经丢失遗弃的东西,在一点点的拾回来。

    她开心极了:“城南花开,我们想同那殿下一起赏花,殿下赏花,我们赏殿下,然后想办法偷了殿下的一次欢愉,换一场大被同眠,光是想想都开心极了。”

    分明说着不堪入目的风流之言,可是她眼底透着隐隐的悲伤黯然,她捂着脸颊,低着头,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儿受了委屈,难过伤心:“可是,在天下所有人的眼中,戏子无情卑贱,配不上清白人家文人墨客的青梅煮酒笔墨丹青,我不知道我们所倾慕的那位殿下是否也是持有这般想法。”

    她凄然一笑:“可我们也有自知之明,我们也是人,人是有尊严的,自然也清楚,像殿下那样的好男人,是不会愿意睡在戏子榻上的。所以我便想着,今日走上这么一遭,他或许有朝一日,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秦浩以轻嘲的目光压下眼底的不安,冷冷一笑,道:“古人云,戏子误国,果然没错!迷恋妖魔,不可救药!”

    女子摇首一笑,无不认真地道:“世子不是妖魔,妖魔,住在你的心中。”

    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这一群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戏子误国?我不过是在楼中弹弹琴,唱唱曲儿,怎么就成了这误国的妖女?好大的一个帽子就扣上来了?你们这般跪着,求着,如此大晋,早已名存实亡,可需我这一名小小女子来误。”

    她松开脸上的伤口,癫狂大笑,以血淋淋的手指指着道路上的尸体:“你们肯定在心中偷偷嘲笑他们愚笨,憨傻,自取灭亡吧?”

    嗤,一声切割轻响,女子纤细的手臂被横切而出。

    这一次,出手的却不是秦浩,而是人群之中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郎,他腰间宝剑已经出鞘在手,一双如鹰眼般锋利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手中宝剑剑锋仍滴着鲜血,他看着痛哭惨叫的女子,冷声道:“贱人也敢妄

    论国事!”

    女子认出了那名少年,名门清流士族子弟,在学府进修,少年成名,有着兰佩君子之名,更可笑的是,他曾为她恩客之一。

    昔日,榻上百般情话撩人。

    今夕,他一剑斩下她手臂。

    他曾说要为她赎身,带她离开,君子不畏流言,愿意娶她这样一名风尘女子为妻。

    可她知道,不论她怀着多少真挚的柔情,抱着怎样憧憬的奢望,换来的,只是男人们永无止境的滥情与无情。

    他执剑,为‘忠’。

    她断臂,为‘奸’。

    就是这么的泾渭分明,清墨可辨。

    女子死死咬牙,断臂的强烈痛苦并非她这一介凡人所能忍受抵挡的,是血的眩晕感朝她大脑侵蚀而来,她咬着唇,倔强地说出了曾读过书的姐妹叫她的一句话:

    “宁可湿衣,不可乱步。”

    那名少年冷笑:“你的衣服跟你的人一样脏,湿了也就湿了吧。”

    秦浩眼中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他权杖之中生神意,念由心生,一道金光掠出,刺入那少年的神魂海洋之中,于是,他感应到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星位。

    那是天王星位。

    少年大喜过望,赶紧五体投地,亲吻着秦浩身前的那片大地,献上自己的信仰与忠诚。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心中的恻隐,还有酸涩顿时被推翻,剩下来的,只有贪婪,与杀机。

    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名女子,仿佛看到了登上荣耀的阶梯,道路下的白骨,过河的木桥。

    他们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与忠诚。

    “够了!”一道白影掠出,潘白仗剑而立,他从自家府邸中赶过来,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他抬首看着家族跪伏的那个方向,眼神愤怒,他不愿臣服,家中人怕他误事,便在饭菜中下药,将他麻翻在家中关着。

    待他出来,已然是尸横长街,女子断臂,入眼四下,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永安城,一个个丑恶的,狰狞的嘴脸像是一只只恶兽,套着好看华美的皮囊,在那里恶心人。

    他是今日唯一一个站出来,扶起那名女子的人。

    他沉着眉目,冷声道:“顾瑾炎是我的朋友,叶陵是他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你们诬他,诽他,谤他,这一笔,我潘白记下了!”

    家族那边方向,无人

    出声,因为在潘白执剑出现的那一瞬,整个家族,包括他的父母,便已经将他放弃。

    秦浩累了,他觉得,这种一个一个接连跳出来的人实在是过于麻烦,过于讨厌,虽然他们很弱小,却能够牵动着某种大势。

    让人极为不安。

    他抬起手掌,正欲下达杀令。

    而与此同时,有人垂下手掌,探入火炉之中,将那一件蟒袍抱入了怀中。

    她说:“够了。”

    这一声够了的意义,与潘白那一声,截然不同。

    秦浩抬起的手臂蓦然僵住,他猛然扭头,看着火光中盛发即将凋零的紫衣女子,一双眼瞳骤然猩红如血!

    凶兽饕餮在黎明苍穹下惊吼,漆黑犹如生在魔界岩石一般的身躯在它嘶吼怒嗥声里疯狂溢出猩红的液体,那液体尚未滴落在地,便悬浮而起,化作无穷的血色火焰,朝着台上巨大鼎炉中喷吐而去。

    它为上古凶兽。

    而体内被强行灌注进来的龙血,则是上古神兽。

    两者之间为不死不休,相护排斥的天敌。

    那鲜血在身体中流淌,如岩浆焚熬,如刀锋裂体,苦不堪言。

    它唯有拼命将体内魔息与那鲜血同化成焰,喷出体外,方可缓解一时之痛。

    被饕餮魔息同化为焰的龙血,若是无人为祭牺牲,那么,这一场盛世魔焰,将足以覆灭大晋的万里山河。

    秦浩目光惊恐而怨毒地看着那紫衣女子不知何时到来,取走了炉鼎烈火之中的衣袍。

    那些死在道路之上的无名之士,所行之事,并非毫无意义。

    在旁人们眼中,那可笑又可悲的无用之举,让他们不得不承认,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吸引了全城人的目光。

    以至于,无人注意,有人走到了那座烈火炉鼎旁。

    她洁白的手背被烧出了一片通红的血泡,隐隐可见皮肉开绽渗血。

    淡紫色的衣袖还有火舌再烧,她立在炉鼎旁,烈火橙光将她绝美的面容渡上了一层烟云暖色。

    她身上的衣衫服饰十分素净,一如往昔,只是一头青丝秀发,绾了一根细细的白色发绳,右手手臂系着一条白绫。

    她自皇陵丧守来,平日里覆颜的面纱被烈风卷入火焰之中,无声焚烧成了灰烬,烧伤破损的手掌将怀中衣衫上的烈火轻轻拍散,动作轻柔得好似拍去情郎身上的尘埃余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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