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九十四章:你讨打
她不是一个喜爱亲近人的性子,也曾因为听雨轩中,看到陵天苏一口一个糖糕喂给身边那个小黄侍还一度有些讨厌她,视若情敌。
嗯……虽说如今这个情敌仍是‘情敌’,而且还成功上位将她的大狐狸吃得干干净净。
可是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她了。
甚至,她都未曾亲近依恋过自己的哪位同族长辈,对她,却是可以毫无忌惮的撒娇任性。
牧子忧心想,我才不会随便对一个女子沉沦,一定是她睡了我的狐狸,身上沾染了我家狐狸的气息与味道,我才特别喜欢同她亲近的。
她眼睛眨眨地看着骆轻衣,笑道:“轻衣你都打算通知叶老王爷他们了,难道不打算让你相公知晓此事,让他也赶过来见见你的爹娘弟弟吗?”
骆轻衣一怔,旋即淡笑道:“没有这个必要,世子殿下初归京都,想来是宫里头那些老权贵们对他颇有言说,毕竟身为一国世子,且无圣上点头,私入敌国皇城,更容易被那些有心之人污蔑成通敌谋逆之大罪。
如今正值风尖浪口之上,那个十一皇子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更别说他身后还有一名下凡的神民为助,世子既为殿下,在这种紧要时期自是不便再度离京被人抓住把柄。”
“他需要留在京都,需要时间来了解事态与局势,连二皇子、五皇子那样的人物都败在了秦浩的手上,甚至连那几个傲慢的世家家主都心甘情愿为之臣服,他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掉这里的龙患,才好早些回京都帮他。”
牧子忧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然后又不解问道:“轻衣你总是说龙患大事,总是说天苏京都局势问题,为何对你家人父母之事,止口不提。”
骆轻衣有些奇怪道:“为何要提他们?一来,他们并非江湖中人,亦非朝堂中人,只是不懂修行的普通人,牵扯过多,对他们并非是好事。”
“让他们平凡度过此生,便够了。”
牧子忧静静地看着她。
骆轻衣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觉得我是太过于平静了?分明是与自己的家人久别重逢,却表现得有些无所谓?”
牧子忧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过了一会儿但还是开口说道:“方才听他们口中的意思,是他们在轻衣小时候将你给卖掉了。”
骆轻衣目光很温柔,看不到任何阴霾或是黯然的情绪,她缓缓的嗓音如清墨一般,水就是水,墨就是墨,捕听不到任何的棱角复杂。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
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有些事情过去了那便是过去了,遇事遇人用心而为,不必彷徨执着。”
“因为当下,该我用心执着的人,在眼前,在心间,这便足够了。”
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她来此,虽说并非乘兴而来,但也该尽兴而归才是。
说白了就是,何必矫情。
看到这样的她,牧子忧绝美的容颜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意:“轻衣,你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感觉在你身边,能够学到很多为人的道理。”
“是吗?”骆轻衣唇角勾起,笑道:“那你可要将学来的道理好好教教你家中那只狐狸,毕竟,他性子实在是太坏了。”
“是的,逼着轻衣喊他好哥哥的臭狐狸太坏了。”
“……你讨打。”
……
……
是夜,谷底山坡,成荫的绿草带着微微的黄,一路景致美丽,月光被山溪折射出粼粼波光,点缀着稀疏的星辰,透着清湛的蓝沿着峭壁潺潺而下,弯成一道碧水清清的河流。
合流道路旁,草丛低矮,野花却是异常繁密,按照常理而言,这山野之间盛放的野花种类不一,色泽自然也是不一。
可是这里边山遍野的花,却皆是鲜红如樱,妖娆灼灼。
风景如画,被夜色一衬,却是有些诡异。
在这山景画册的边侧,有一位黑衣斗篷少年正悠闲骑驴而来,在那小黑驴的屁股后面,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名红衣少女。
那驴儿一路行来一路食草,入了这片山深之处,却是不再懒散偷吃,扬起那高傲的驴头‘欧啊’一声,吐出口中的小红花,蹄子不安地加快了几分。
而跟在后面的那名红衣少女面色明显慌了几分,她一瘸一拐好像腿受了些伤,只能忍痛加快速度道:“那个……等我一下,公子……”
信驴由缰的少年却是忽然伸手拉了拉牵驴的缰绳,让它停下了步伐。
斗篷兜帽下的蓝色眼眸平静地扫视过前方的溪河池畔,以及泱泱红鲜红花海。
手拉动缰绳,使得驴儿侧了侧身子,他坐在小黑驴上,一言不发地朝那少女伸出一只手来,淡淡道:“上来,前方的路,你走不得了。”
那红衣少女看着兜帽下那张清俊无论的脸,月华满发更显气质殊然,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虽是生得漂亮极了,却不会叫人觉得有半分女
气,在这样诡异危险的夜晚里,仿佛有着不容错辨的尊贵。
那是这一片乡野山水小地方绝然养不出来的气质。
少女眼眸迷离,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来,心神一颤,毫不迟疑地就将小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这少年模样俊美,不知是何来历,可她知晓他一定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在山中妖兽口中将她救下。
他虽然看起来冷酷极了,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分明将她救下,她腿受了伤,带她离山前行这一路却不施以任何援手,很没有君子之风的一人骑驴。
如今这忽然邀她同骑一骑,着实让她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
陵天苏握紧手中的手掌,轻轻一拉,便将少女轻盈的身子拉上驴背,她乖巧地缩在他的怀中,红着小脸,双手踌躇紧张地摸着小驴儿的毛发。
若是认识这姑娘的人见到她如此乖巧一幕,必然大吃一惊,眼睛都要掉到地上去。
这名少女名唤师药药,临溪九城县令家的千金大小姐,那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平日里非白马良驹不骑,今日却是如此一只丑驴儿,上去得无比欢欣鼓舞,激动难抑。
待到少女坐稳以后,那驴儿的身体仍是极为平稳,晃都不带晃一下,陵天苏松开缰绳,它又“欧啊”一声,重新前进。
踏踏的驴蹄将花草踏碎成泥,山中云烟氤氲,浩如如坠烟海,极易迷失道路与方向,可是驴儿的前行的方向一直很准确,步伐很平稳。
那少女问道:“公子,我们既然是要下山,为何却要往山上走呢?”
他将她救下后,便一人独行,也未曾搭理过她,若是换做旁人敢这么对她师药药,她早就拿鞭子抽人给教训了。
可是他这般英俊,这般出色,纵然是不搭理她,她也觉得这是一件极为理所应当的小事。
如今同乘一骑,如此近距离之下,她怎会错过交谈熟悉感情的机会。
陵天苏目光从粼粼河面上收回,眉心金色竖痕一闪而逝,他淡淡道:“此山瘴气渐浓,草木生灵,发生了肉眼难以看到的异变,虽然山是此山,可山中道路却受到了某种力量而扭曲分化,你看到的道路也许不是路,而下山的方向,也许是同向死亡,还有地上那些花,你若是踩到,它们会将你勾缠吞噬个干净。”
师药药听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心道着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可是她踩不得,那为何这只驴儿就不怕了呢?
第一千两百九十五章:骑驴的少年
她微微有些好奇的俯身悄悄偷看两眼,这不看还好,一眼看去,手脚都冰冷了下来,被眼前这一幕刺激的眼瞳急缩。
只见那驴儿的蹄子将花草踏碎,深褐色的土壤则是在它前行的动作间不断不安的翻涌鼓起,仿佛有着什么活物存于地底之中。
紧接着,那泥土果然被撑破得四分五裂,极致肉蛆在土壤中钻蠕拱动着。
而那肥大的肉蛆身体里,则是包裹着无数缩小版的蜈蚣虫,蜈蚣虫深红色的触须如坚硬的钢针一般,破开肉 虫的身体,密密麻麻四面八方扎满了。
蜈蚣虫未死,肉 虫也未死,两者并生而折磨,在土里恶心钻拱,肉 虫一口咬在驴儿的蹄子上不撒口,驴儿脚上带着质地特殊的腿套,一路延伸到腰身之上。
肉 虫的利齿没能咬穿那精铁脚套,只能有那血淋淋的虫口紧紧地吸附在驴儿的腿上。
在驴儿行走间,肉 虫长长的身躯自泥土中拉出足足有半米长的身躯,肉白发胀的虫躯之中,不知吞噬了多少蜈蚣毒虫,触须密密麻麻地在身体间舞动着,看得少女胃部一阵痉挛,头皮发麻,恶心极了。
那些蛆虫都是生于这些灿烂花草之下,若是自己一步踏足进来,怕是瞬间就会被这些恐怖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那驴儿一路‘欧啊’‘欧啊’前行,蹄子上的铁蹄套上流溢着符文的光线,蛆虫在被符文光线扫中之下,顷刻之间无声化为肉渣残沫。
少女花容失色,直往陵天苏怀里缩:“这些都是什么!这些都是什么!”
陵天苏微微蹙眉,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并不喜欢和陌生女子凑得如此近,双手推在她的肩膀上,没让她依靠上来,淡淡道:“不过是地里的一些蚯蚓蜈蚣,因为这里的水质原因,都发生了变异,山中的草木灵药你也莫要乱踩,非但没有益处,反而还有奇害。”
少女原本生得骄傲张扬的眉眼皆被恐惧与后怕所代替,面色发白地看着前方花草丛林,一副要哭出来的无助神色。
她长这么大,都是在爹爹还有师长的庇佑下成长,从未经历过如此危险可怕之事,想着平日里自行出入的山谷,此刻竟然变得如此陌生恐怖,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陵天苏将她推开几分,没有宽慰,只是淡淡嘱咐了一句:“此山发生异变,原因尚未查明,不可再随意入山,还有,你若是山下小镇的居民,最好想办法以最快的方法告知每家每户,莫要上山徒添性命。”
少女一脸苦恼悔意:“我……我原本也是不想夜间上山的,平日里都有师父带着我们一同菜药,可是今日我炼丹毁了一炉子灵药,师姐们嘲笑我无用,仗着师父的宠爱就随意浪费。”
说到这里,这少女眉眼间那抹隐藏的娇蛮劲儿又起来了,既是愤慨又是不甘:“所以我气不过啊,放言要独自上山采药,炼一炉上乘丹药来好好酸酸她们,公子公子,你知道吗?我可是临溪城药师宫的弟子,我瞧你的样子似乎也是个修行者,若是又需要辅助修行的丹药回元散,可以找我呢。”
“临溪城,药师宫?”陵天苏蹙起眉头,幽蓝色的眼睛里交织着夜色与乱花,陷入了短暂的沉凝安静,后缓缓说道:“方才一路行来,山间有草药采摘的痕迹,且观采药手法正是出自于药师宫,草药采下却未带走,而是弃于一侧,很显然是察觉到了山中气息有异,草药发生了毒变,心知深入必然有危害。”
小姑娘一下子呆住了。
陵天苏淡淡低睨了她一眼,虽然无意于多管闲事,可既然能够轻言提醒一句,也并未吝啬:“明知山中有异,却无人提醒你,且还是夜间如山,很显然你受了旁人的算计,日后自行小心一些,莫要恣意行事。”
“好啊!”师药药气得捏紧拳头,怒不可揭道:“我原是还奇怪平日里常炼的青阳丹极少出差错,怎地今日一炼就炸炉,想必也是那几个小贱人暗中动的手脚。”
平日里虽然与她们多有吵闹争休,她年纪虽小,却深受师父喜爱,师姐们嫉妒不是什么奇事,可她却没想到人心竟然可以险恶到如此歹毒的地步。
陵天苏没有再说话,目光直视前方,沿着溪河一直往上游走,山路逶迤,一路万木萧条,可他身下那只驴儿耐力惊人,竟是远胜千里良驹,驮着两人行在陡峭山路间,很快,就来到了云雾缭绕的山顶之上。
陵天苏翻身下背,目光落于一处,那处云雾最为稀薄,却极有规律的微转成一个巨大而的旋涡,在那淡淡雾邈旋涡之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渊。
师药药正跟着跳了下来,山顶上的风掺夹着未落至民间的雪粒,铺洒在眼角里有些寒烈刺疼。
她不禁望向陵天苏:“公子……这都到山顶了,我们该如何下山啊?”
陵天苏指了指那到雾气旋涡,道:“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便可抵达山脚,记住……一直走,莫要回头。”
师药药目光先是茫然地看着那宛若旋涡凝聚而
出的大门,通不通往山脚下她不知道,只是那旋涡背后已无路,向前踏出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眼底全是抗拒。
子夜十分,俊美公子。
一路而行,将她带到这个无人的山顶之地,却让她朝着深渊悬崖走去,那冷淡的嗓音被山风一衬,更显缥缈失真,在配以那句让人莫名的“一直走,莫要回头。”
师药药就寒毛立起,她心道这公子俊美得不似凡人,身穿漆黑斗篷,显得气质鬼神莫辨,莫不是山间勾人的鬼魅,心中顿生悚然之意。
毕竟,古老人间话本里经常有说,山中鬼魅修灵于天地间,需汲取吞噬新生死灵来成为自己本身的养分。
何为新生死灵,那既是刚死不久的人,灵体初离肉身那一瞬。
人间有秩序,一般修行的鬼魅但凡不是厉鬼,都不会亲手伤人性命,因为那有违功德因果,故而都会设下**阵,诱人主动自亡……
目光下意识地往地上看去,见到他有影子,才松了一口气。
陵天苏将她的小动作尽收于眼底,多少也猜出她心中想法为何。
这也怪不得别人误会,他才离越国无两日,曾与吴婴在太子宫落中亲密缠绵一整夜,周身气息难免沾染了些短时间里挥之不去的阴鬼气息。
被人误会,在所难免。
他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手掌将驴儿屁股一拍,那驴儿欢快的撒着蹄子就往旋涡中走去,走得很慢,可以看到它的身体慢慢消失在旋涡之中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师药药目瞪口呆。
“走吧,有它为你指路,你很安全。”陵天苏却不想在于无关之人周旋,因为他已经隐隐感知到……山中有着某种沉寂的东西,正在自黑暗迷雾中苏醒。
更为重要的一点,他在这片山中,感受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师药药确信那的确是下山的安全道路,可仍是不解道:“公子你不同我下山吗?”
山中恶果不除,莫说这整片山脉,不须多日,整个临溪十九城都将沦为一片疮痍绝境。
师药药不禁睁大眼睛:“原来公子你是除魔师啊。”
未等来陵天苏的回答,山巅天空云层之中,忽然传出一阵不似人间凡物的凄吼怒嗥,吓得师药药连连缩脖子。
第一千两百九十六章:一件衣衫
陵天苏不愿再与她继续周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已为你指路,下山与否,那是你自己的自由。”
说完,他脚尖轻点两下,身轻如燕,消失在了山顶迷雾之中。
在无人相伴,本就诡秘的此境氛围更显阴森肃杀,黑暗森戾之意仿佛少了某种力量的压制一般,无形的阴冷感四面八方地朝着师药药围来。
她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尖叫一声,转身就冲进了旋涡云雾之中。
果然,前方看似无路,可落地轻盈,宛若踩在一团云雾之中,柔柔地将她托着,四面景物扭曲虚幻,前方驴子脚步悠闲,三步一回头,好似在遵循主人的命令等她一般。
师药药一脸惊喜,心道那少年果然好心又温柔,抬步就紧跟了上去。
大夜茫茫静无言。
直至晨旭微透,星光黯淡,初阳斜升,村落之中的公鸡报晓,打破永恒的黑暗长夜。
“唉,你说说你这孩子,有屋子不睡情愿睡屋顶。”妇人晨起淘米洗菜,摇首埋怨:“还有这位姑娘,昨夜几时回来的,这山中近日来可不太平,即便是有要事,也莫要到处乱跑了。”
骆母心中想着,若不是看在你同我家闺女一同来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官府来查,她闺女怕是要担什么责难可就不好了,不然,她也不愿多嘴多舌地去管别人闲事。
毕竟,对于清苦老百姓而言,在这乱世之中简单过活,安家立命都是极为不易之事了。
看着一早起来就喋喋不休的妇人,牧子忧无奈地看了骆轻衣一眼。
骆轻衣亦是耸了耸肩,表示咱们老实听着就是。
可显然,骆母没有就此住口的意思:“不是我说你这小姑娘,既为我家阿语朋友,你脸上那面纱能不能就此摘了,咱们都是安生人家,你说你这一天天藏头露尾的,叫村民看见了到时候再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可就不好。”
这话里自是藏话了,如今离越二国长年战争不绝,各国之间经常安插密探谍子潜入他们国土之中刺探军区,在小镇告示栏上,三天两头就有人物通缉画像。
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牧子忧看在她是轻衣的娘亲份上,也没同她计较,只是笑弯了那双狐狸眼,道:“实在是没办法啊,我家相公是个小心眼,实在不喜欢我在外抛头露面。”
一旁正在漱口的骆云白顿时愣住
了,口中盐水都忘了吐,震惊道:“啊?姑娘你成……成亲了?”
牧子忧转眸一笑:“怎么?不可以吗?”
骆云白心情有些堵闷,她眼睛生得极是漂亮,声音也美,纵然未观得全貌,却也大概能够猜出,恐怕全城上下都找不出一位能够比她好看的好看的姑娘了。
怕是药药都不及她十分之一吧。
还原见着她与自家姐姐感情较好,若是哄哄姐姐,多与姐姐亲近亲近,将这十一年来生分的感情都拾回来,姐姐怕是不会袖手旁观,定然也会帮他好好说道说道。
这姑娘不知家世如何,但见她那一株芝兰星草,若是某位大家小姐,也实在是他捡了大便宜,如若不然,家境平平的话那倒也无妨,如此佳人,若是能够像小籁这般养在身边当一个暖手丫鬟,也别有一番滋味。
可他心中这点小九九不过才盘算了一夜,今天就被彻底打空。
她竟然嫁人了?!
一想到如此佳人,还是姐姐什么关系颇深的好友,他都尚未近水楼台先得月,却被旁人娶了去。
心中落差未免有些大,可对于她的询问,骆云白只得讪讪一笑,道:“没……没有,就是姑娘你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居然嫁人了,有些意外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落在旁人眼中,傻子都能看到他眼底的巨大失落。
那位生得瘦弱的小姑娘早早就起来了,正弯腰在井边打着井水为着一大家子人浣衣,她话很少,显得十分沉默寡言,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珠,一身看不出年份的灰袄子被冰冷的井水打湿,冻得肌肤都透着一层寒意。
可她没有抱怨什么,独自洗着堆了满满的衣服,对于院中的交谈,她并未在意,直至骆云白这支支吾吾的一声解释,她才咬着唇,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看不清面上神色。
唯有骆轻衣,看到两颗晶莹溅落摔碎在她的手背上。
可是那小姑娘始终一言不发,无声无息,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般。
反倒是骆云白,听到牧子忧已有夫婿,这才将实现回归,看到小姑娘盆子里的衣物,眉头顿时紧紧扭成一团,咕噜噜地将口中盐水吐出,那张清俊的脸上顿时被沉沉怒气所代替:“你在做什么!”
小赖被他吼得肩膀簌簌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这时,她眼底已经没了泪意,只有逆来顺受的胆怯与习惯,小声道:“我……我洗衣服,
婶婶昨夜交代好让……让我洗的。”
咯云白气得胸膛起伏,指着那盆子衣服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的儒衫料子同家里人的不一样!不能放在一起洗!你是猪脑子吗?!说了这么多遍怎么还是混在一堆洗!”
骆轻衣蹙起眉头,目光如清晨的风一般微微寒凉:“一件衣衫,何至于此?”
牧子忧没有说话,安静地朝着林间走去。
“阿姐你不知道!这件衣衫花了我不少银子,药药身边都是有钱的公子哥围着她转,像是一堆臭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我若穿着差劲了些,丢人了些,那群人口水都快把我淹死了,这衣服是定制的,只能用好的皂料来柔和清洗,她这样堆拧成一团,洗都洗旧了,皱皱巴巴的叫我如何穿出去见药药!”
越想越气,骆云白就是个被父母骄纵惯坏的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他撸起袖子竖起眉毛气不过就要过去动手,一双黑眼睛里喷涌着怒火,这么多年来苦追心上人失神无果的窝囊怨火一下子就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贱人!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就是巴不得药药嫌弃我,离我远远的然后好娶了你是不是!我们骆家供你吃穿,收留你,你就这么对我的!”
“不……我没有……是云白你自己昨夜累了,将衣物脱了就放在衣服堆里……早晨我……我起来洗衣服的时候天光未亮,我……我看不清,真的没有注意……况且……是你同我说家里拮据,节省灯油,早晨不可点灯的……”
小姑娘见他气急要动手,面上虽然害怕,却也没有过多的意外,想来是被他这样发神经的迁怒对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骆轻衣一个飘身,晃到了小姑娘身前,那双黑而沉深的眸子有些冷冽夺人,自会面以来,平淡处之的她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严厉:“你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衣裳不会自己洗吗?”
身为叶家军侍多年,她自由一般凡人不能抵抗的威压,骆云白被这目光正式,顿时心头一怵发寒,顿住了脚步,连动怒都忘了。
只不过这话骆母就有些不爱听了,面带不愉道:“阿语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云白是读书人,手是用来读书写字的,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骆轻衣淡道:“真当自己是大少爷不成?”
正刚起床的骆父恰好也听了这话,顿时皱眉道:“不是少爷的身子就使唤不得别人了吗?再说这丫头在我们家住了七年了,当初来我们家的时候,可是一文钱都没带的。”
第一千两百九十七章:小籁
骆轻衣微微侧眸看了骆父一眼,目光透着陌生的疏离:“爹您也当时年轻时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谁云贫是病,谁言轻是贱,连最简单的为人道理都不懂吗?”
“够了!让你回来不是让你在家里说三道四的!”骆父面皮一抽,怒道。
骆轻衣摇了摇首,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亦或是悲伤的神色。
就在这时,牧子忧也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绿网藤野编织的小壶,那是她用灵力编织而成的,密不透风,自然也不透水,其中装着滚烫暖人的热水。
她蹲下身子,捧起那小姑娘的手,果然被冰水冻得冷极了,将藤壶塞到她的手中,她温声说道:“我瞧着你方才不停的在揉小腹,想来是来月事难受吧?用这个暖暖肚子,没那么疼的。”
小姑娘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过,一双眼圈蓦然通红起来,她咬唇低下头,肩膀簌簌,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嗓音哽咽道:“谢谢姐姐。”
骆轻衣也不理会骆家人的态度,看着那小姑娘苍白的面容,走过去,声音温淡却不再疏离:“你先起来。”
小籁先是怯生生地看了骆云白一眼,却听他冷哼一声,面色不是很好看,她犹豫了一下,捏紧了手中的暖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双手捧着暖壶站了起来。
骆轻衣解了身上的外衫,套在她身上,元力不动声色的流转而出,将她身上被冰水打湿的衣衫烘干。
小姑娘一脸惊诧的抬起头看着她,但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骆轻衣替她把了一下脉,目光愈发阴沉不定,忽而轻呵一声,眉目凉凉:“你竟堕过胎?”
小姑娘这年岁,满打满算不过十六七岁,可这堕胎却是有些时日年份了。
小籁身躯一颤,面色倏地惨白以来,眼底的伤心之意更为悲浓,一只手紧紧拽紧了小腹的衣服,指节苍白。
骆云白面子顿时有些挂不住,亦没想到姐姐竟然如此厉害,随手一个把脉,竟然就探出了她堕过胎。
此事的确是他做得有些不人道,有些心虚地讪讪道:“那个……阿姐,你不知道,我与这丫头虽是青梅竹马,可并未婚配成亲,却先有了身孕,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实在是有损我骆家的声誉啊。”末了,还小声嘟囔一声:“我还得参加乡试呢……”
骆轻衣冷冷道:“你坏人家姑娘身子的时候,可还名正言顺?呵,声誉,你若当真有心,何不在孕事初显前就娶了她,若你还有半分责任心,也何至于忧
心那所谓的声誉?”
骆云白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姐姐竟然丝毫不给他颜面,顿时有些恼怒,想要回怼过去,可迎上那锋利如剑的目光,心下又是一怂,心道姐姐气场好强大,语气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只好指着那小姑娘皱眉道:“是她!还不是她勾引我的,我年轻气盛,犯点错也不为过吧。”
勾引一词都出来了,这可不是什么轻视了,简直就是**裸的羞辱。
小籁面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
骆母这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将手上洗菜留下来的水擦了擦,忙道:“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呢?不就是一件洗衣服的小事吗?云白你姐姐刚回来,莫要给她气受,还有阿语你也是的,云白这不是年纪还小不懂事吗?又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
看似两方维护,实则还是在为自己儿子的过失开脱找借口。
骆轻衣:“……”
骆云白是个灵活善变的人,顺着骆母的台阶立马就下来了,看着那小姑娘颇为埋怨道:“你来月事了为什么不早说,搞得我虐待你似的,行了行了,你回屋休息去吧,衣服我自己来喜。”
小姑娘低着头绞着衣服,泪意呛上喉间,心道一年十二个月,日日夜夜他从未关心挂念过自己是否来月事。
不是她不早说,而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骆轻衣却道:“这是休息问题?”
骆云白一脸苦愁:“那阿姐你还想我怎样?跟她道歉?”
骆轻衣看着他,道:“你好歹也是药馆的少东家,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她尚且年幼,第一胎却以如此生猛的药剂直接滑掉,身子本就大损,为得护理修养却还要她大劳,你可知,这对她而言,每月月事无疑与刀绞酷刑。”
她用一种极淡的眼神睨着她:“回屋休息?这句话,你晚了两年,自然也就不必再说。”
骆轻衣搭放在小姑娘上的手指,温和元力催生,徐徐渡入她的身体之中,将根深蒂固在她体内骨头里的寒意尽数扯出。
小姑娘心头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骆轻衣随意一手医术,便将她体内的隐患寒气驱除,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愿不愿意同我去一趟镇上,你身体里的病症是陈年旧病,我医术不佳,治疗不得,带你去医馆找医道精湛的老先生。”
小姑娘仿佛听懂了什么,眼眸豁然
一亮。
骆父不耐烦地敲了敲烟杆,沉沉道:“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一些小病小痛吗?开药也无济于事,那些老先生问一次诊就要二十文,主要是还诊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何必浪费精力。”
他担忧的不是浪费精力,而是浪费没必要的钱财。
骆轻衣道:“看病的钱我出,就看小籁姑娘有没有这个勇气去看病了。”
那小姑娘豁然抬首,用前所未有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去。”
药馆里没有什么老先生,而小籁体内虚寒之气也已经被骆轻衣治疗拔除。
她想见的,自然不是什么老先生。
而骆轻衣,带她来见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老先生。
药堂柜前,正在拿着小银秤称药材的周士深手腕一抖,将药材洒了满桌子都是,平日里商人的沉稳与心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绝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他嗓音干哑道:“小……小籁。”
骆轻衣淡淡道:“好好照顾她。”
周士深一时震惊,一时惊喜,忙从前柜迎出来,眼神激动难抑,朝着小籁伸出去的双手一副想落却不敢落的样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籁眼眶微红,面上带着深深羞愧与自卑:“我……我就来看看你,看一眼就好。”
“好好好,你……你吃饭了吗?你先坐,我出去给你买王家食铺的烤羊肉,那里的酱肉调得最好,我去给你买来。”
“不……不必了,我坐坐就走。”少女面上勉强一笑:“看到你一切安好,便好了。”
可周士深那里肯,去摸了好大一堆果盘出来,堆在茶桌间里,招呼她们三人坐下,很快就去买来了烤羊肉,各类酱汁都用小碗装好打包带过来,店里生意都顾不上了。
这年轻人脸都兴奋的通红了,站在一旁连连搓手:“你多吃一点。”
周士深与骆云白还有小籁三人皆是一起长大的同乡,三人幼时感情甚笃,骆云白因幼时自骆轻衣那获得药铺学徒的手札与笔记,也习得了一些医术与识得草药的本事,家中父母就替他提前铺平前路,将卖掉骆轻衣那一千两银子置办了这么一件药堂,以骆父与周父二人帮忙打理。
周父家境贫寒,可谓是依靠着骆家而活,在他们家手底下当帮工。
而小籁家则是走的茶商营生,虽说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胜得过寻常百姓家。
第一千两百九十八章:冲动
只是天降横祸,一场走商途中,小籁父亲死于山匪乱斧之下,而她父亲又是鳏夫,小小年纪的她举目无亲,周父见她着实可怜,便想将她收为义女照料。
当然更深的一层含义是自家儿子与小籁一同长大,关系和睦亲好,他也起了一层当儿媳妇来养的心思。
只是,周父有如此想法,骆家亦是如此,那时小籁父家产业良田并不算小,若是能够让小籁住进骆家,那些良田基业便也能够慢慢想办法转为己用。
那时候小籁过于年幼,只有十三岁,背后又没有一个替她拿主意的人,正是彷徨的年纪。
骆云白长她两岁,因为家中有那一千两巨资支撑,手里头也有些闲钱,平日最会逗一些小姑娘开心,也就练生来嘴巴乖巧又会哄人,十五岁的他端得一副少年英俊又甜蜜的五官,买点女儿家的小玩意儿,说几个小笑话故事,便将沉浸于悲伤无助中的小姑娘哄笑了。
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周家只是附属于骆家的帮工,二者之间地位高低立下,周士深是三人最为年长的,性子生得古板,嘴巴也笨,幼年时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这一来二去的,小籁自然而然也就进了骆家的家门。
美名其曰抚养。
可是骆家却没有周家的那般想法与打算,认小籁为干女儿,久而久之,小籁的身份难免就变得有些尴尬,被众人在心中下意识的打上了一个标记:骆云白的童养媳。
茶商之女,却成了他人家的童养媳。
小籁自幼跟在父亲身边读书识字,并非大字不识一个,虽然年幼却也知晓男女大防。
可耐不过世俗人的眼光与偏见,她常年住在骆家,自然而然被骆云白认为她的吃穿用度皆来自骆家,从她着索取点东西走,也不无过分。
你若是反抗,那就是你忘恩负义,不识大体。
强要她的那天,是骆云白日间在师药药那碰了一鼻子灰,心情郁闷之下喝了点酒,借着酒醉便将一肚子怨火发泄在了小籁身上。
作为父母的骆父骆母,虽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可他们就骆云白这一个儿子,基本都是含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忍心制止呵骂。
心道他将小籁收入房中也是迟早的是,儿子是读书人,将来是要考秀才当大官的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哪曾想,就这么酒醉的一次胡来,就让小籁开始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男人,都是太轻易到手的东西不会过于珍惜。
对小籁亦是如此。
但凡他在外头、在师药药大小姐那受了气,便会将一切闷气发泄在她的身上,家中杂货亦是交给她为,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附庸品,觉得女人就该为他打理这些家务事,全然未想到,自己从未做到应有的责任。
即便是小籁意外有孕,他也不过是拿了家里的一些钱财换来两剂滑胎药给她,草药甚至都是她自己熬出来,自己喝掉。
谁能够想到,那时候,她是抱着怎样心灰意冷的心来熬下那碗汤药的。
幼时的甜蜜与感情,终是如水中月,雾中花,看似美好,却朦胧虚幻。
骆云白日复一日的围着师药药打转,但凡是她说一他绝不说二,她若心血来潮说喜欢药理之道,他便去买昂贵的医经孤品,学习研读,想着好在她面前好生展示一番自己的医道知识与本事。
谁曾想,他学习的速度远不及这位大小姐的三刻钟热度来得快,前些日子还痴迷于药理,过些日子又对诗文歌赋起了心,说来日必嫁给一个状元郎。
骆云白在学习方面同这位大小姐的兴趣热度亦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果断弃医从文。
结果没过几日,这位大小姐又说文人墨客终是挑不起大梁,当以武立国。
于是乎,骆云白整日团团转,不是以巨资置办珍品藏书经纶,就是差人量身打造华美佩剑,耗费钱财去习武馆拜师学艺。
一来二去,家中钱财所剩无几,就连从小籁家那获得而来的几亩良田,百担珍茶都以低价卖出来迎合这位县令家的大小姐喜好。
长此以来,倒成了样样百事都沾却又百事不精的半吊子,一事无成,累垮了整个家,都未换来那位大小姐的芳心。
就连早些年骆父为他盘下来的药馆也无人打理照料,生意日渐冷清,反倒欠下一屁股外债。
最后还是周家替他还清了外债,而那药馆的主人,自是归于周家名下,周父毕竟是看着骆云白长大的,见他整日一事无成,心有不忍,便挂了个少东家的名头给他,盼着他能定下心来帮忙打理药铺生意,每月十两银子绝对高于普通工人。
谁曾想这小子光拿钱不干事,心安理得继续当蛀虫。
周士深知晓小籁过得苦,曾悄悄接济于她,却被骆云白意外发现,怒不可揭地说他意图染指自己的女人,拿起扫帚就将他打得浑身是伤。
怒极的周士深也不是好惹的,当即怒吼质问道:“这是你的女人?可是你亲口承认的!有本事,你就八抬大轿将她
给娶了回去?!”
骆云白这才讪讪罢休,后来对于周士深的接济,明面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小籁却是怎么也不肯收了,她自己的身子已经脏了没有未来,绝不肯再拖累周士深,他尚未婚配,年轻懂事又顾家,镇上不少姑娘都对他有好感。
她不一样,若是骆云白不要她,她就没有容身之处。
可周士深不一样,他不愁婚娶问题,绝不能被自己带臭名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麻木不仁地苟活着,直至今日,却有人为她暖手,站出来替她说一句公道话,积压多年的冲动让她红了眼,乱了意。
在骆轻衣说带她来到小镇上时,她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可是现在,一看到他,心中那股子怯弱,卑微,惶恐,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如潮海一般泛滥在心头,让她心生悔意,不该如此冲动。
周士深将羊肉悉心切好,撒上辣椒面与蘸料,一一摆好在她的面前,也没敢落座,就站在一旁说道:“姑娘原来是骆云白的姐姐,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姐姐。”他不好意思地挠头道。
骆轻衣见那姑娘不动,将羊肉块夹入她的碗中,温声道:“吃吧,不着急着走的。”
心细如尘的小姑娘听清楚了这句话的含义,是不着急走,而不是不着急回去。
哪里,不是归途,她该着急所行的,也不是归程。
小姑娘一脸愕然地看着她,咬唇道:“可是姐姐你为什么帮我,他不是你的弟弟吗?”
骆轻衣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给一旁安静坐着很乖的牧子忧泡了一杯随身的茶叶,有安胎养神之功效。
将手中热茶推过去后,她看着少女平静说道:“在人生的抉择上,无人能够帮你,人生短暂,善待自己,一味的容忍与退让,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可是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身无分文的我就连这个身子都如此廉价,我当是如何不去容忍,不去退让。”
周士深忙道:“才不是!小籁是你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我心中最值当的珍宝,是那混蛋有眼不识明珠,是他!”
骆轻衣淡淡道:“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便是气骨清如秋水,终傲王公。”
“小籁,你不欠骆家,是骆家欠你的,不该是你再次低头,而是该活的更为漂亮,即使最后,不比扬眉,也当是在在他们面前昂首挺胸。”
第一千两百九十九章:非良人
少女神思茫然的听着,安放在桌案上的手掌逐渐蜷缩紧握成拳,看着骆轻衣那双那双高洁明亮的眼,她忽然想起了幼年间爹爹点灯叫她认读书中道理的往事。
胸臆之中的怯懦一时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代替,她那张因营养不良的小脸微微有些涨红道:
“爹爹同我说过,愿在木而为樗,愿在草而为蓍,愿在鸟而为鸥,愿在兽而为廌,愿在虫而为蝶,愿在鱼而为鲲。或许我做不了最好的,可是我想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她清稚的嗓音沙哑哽咽,多年的苦闷一时吐露出来,有些激动:“我不愿再继续寄人篱下了。”
“骆云白他非良人,我不嫁她,不论旁人用怎样的眼光看我,议论我,我也不嫁他。”说到最后,她放声大哭。
周士深一时心疼,一时欣慰,心中不似她,有着满腔压抑已久的炽烈冲动,有的这是满腔诚挚与期待:“小籁不嫁她,嫁我可好?”他的声音很轻柔,可在座的每一位,却能够听出他话语中犹如誓言的郑重。
小籁心房颤动,心中有个叫嚣的冲动尖叫声在逼迫她答应,听到他这般不带丝毫嫌弃的请求她嫁给他,她欣喜得一颗心都快要炸开,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不可以害他。
“我也不嫁你。”
周士深眼神黯然:“你……你不喜欢我?”
小籁摇首:“是我配不上你,你是要参加乡试试考的人,听说今年你还在参加药师宫名额选拔,你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娶了我,名声自污,前途必失,你同周叔叔都待我极好,我不能害了你。”
自由与良人,与她而言皆是奢侈之物。
二者取一,她不贪心。
离了那家,她可以在药铺当学徒,可以洗碗打杂,在骆家做的事她都能做,不同的是她还能换来月钱去买书看。
她可以活得很好,不用去害别人来安逸自己。
周士深目光一沉,显然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愿轻易放弃改变:“药师宫若真是个好地方,当时不问出身来路才是,你我皆是清门出身,无耻的是那骆云白不是你小籁。
这个世间对女子的偏见本就根深蒂固,若我还如此忌惮退避,与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又有什么两样,若是那药师宫当真介意这些,如此沽名钓誉之地,不去也罢!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忽然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与她用一种对等的方式平视她,认真说道:“前途这种东西,我可以有很多选择,可是你,只有一个。”
小籁心头一颤,思绪紊乱,两颊飞红。
“我觉着你说得挺有道理的,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骆轻衣看了一出好戏,也准备交出点看戏钱了,她取出一块似金非金,似铁非铁的令牌往桌上轻轻一嗑,咣的一声轻响,声音极有沉重质感。
她轻啊一声,似是方才才想起来一般的说道:“其实我不叫骆语,上次的牌子拿错了,当是这个才对。”
牧子忧抿唇一笑。
小娘子可真能装。
骆轻衣修然白净的手指轻轻压在玄金色的黑铁令牌上,缓缓推到周士深的那一边。
玄金令牌坠着黑色的穗子,令面之上纹刻着古老繁密的枝叶图腾,象征着生生不息的生命。
光是着玄金色泽令牌的本身价值,怕是都已经超过了八位数的黄金了。
这个比喻或许很俗气,但此刻看起来,确实很帅!
周士深一眼看过去,直接傻掉,屏息凝神,目光死死地放在那块令牌之上,生怕错过一瞬的时间。
看到那令牌上的熟悉图纹,他忽然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浑身血流掩在肌肤血管里如岩浆般奔腾不止。
直至,那根白皙修长的玉指彻底离开令牌,手指下方的三个字也随之露了出来。
周士深眼瞳剧烈收缩,脚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骆轻衣的面前,吓得小籁瞠目结舌。
骆轻衣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礼,淡淡道:“比起你即将要去的地方,药师宫真的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是是是……”周士深激动澎湃得发现自己除了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什么也做不了。
这幸福惊喜简直不要来得太突然。
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幸运,他竟然能得殿下亲手牵拉红线,小籁可是这位殿下亲自带到他面前的,如此这般,谁还敢说半分闲话,道半分不是!
“既然如此……”骆轻衣双手优雅地搭放在膝盖上,灯光烛影勾勒出的身姿线条说不出的柔和美丽,纤长的十指交叉,莹玉般的指尖泛着微冷的光,她淡道:“点印吧。”
黄侍征收新的方式有两种。
一是通过内门严厉考核,通过重重难关。
二是走后门,头顶有人,为你引荐,这第二点却实是世俗了些,可有此权限的,放眼整个黄侍军,也唯有她一人。
点印,及引荐。
加入黄侍军的好处便不用多说,周士深心中无比激动地清楚知晓,一旦他得这位殿下点印,加入黄侍。
他的身份自是水涨船高,
放眼整个临溪九城,怕是无一人能比。
他颤巍巍地寻来一张薄巾,将那令牌上的印记以墨点印而上,再珍之重之地吹干。
直至那不值十文钱的薄巾安安稳稳地收入怀中,他整个人还置身梦幻中。
“城中有黄侍据点,你直接持此信物,便可。而接下来,我也需要借助你的身份,来帮我查一些事,我的身份,不方便暴露。”
“但凭殿……阁下吩咐。”殿下说不宜暴露身份,称呼上面,不得不谨慎。
他简直欣喜地快要疯了。
骆云白的姐姐怎么可能是那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正因为是那了不起的大人物,所行所举,才与旁人有所不同,丝毫不顾念亲情血脉,坚持道义伦理。
这样的世子妃,很好!
是大晋之福,是百姓之福。
那一声殿下并未呼出口,可小籁也是聪颖之人,她所认识的周士深虽然为人处世房名极为圆滑成熟,长袖善舞,却也有着自己的骨气。
纵然是城主大人来此间药铺置办商药,他也只是恭敬礼貌,不曾软骨下跪。
可当下他却毫不犹豫地像这名姐姐下跪,面上激动感恩溢于言表,她便隐隐猜出骆轻衣必然身份必然惊人。
看着周士深面色红红,满眼期盼地朝他看来,那双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小籁的一颗心也跟着急跳了起来。
周士深两只手掌紧张、赧然、不自觉地一只在两边衣服上无意义地擦拭着,坑坑巴巴道:“小……小籁,若我无前景忧虑,你……”
一触即小籁那双湿润黑黑的眼眸,周士深脸色更红了,话说了一半就没有勇气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微微转身在怀中掏啊掏,动作笨拙得哪里还有半分商人的精明。
在小籁屏住呼吸紧张的目光下,他终于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手帕包好的裴翠玉镯来,颤抖紧张地送到她面前来:
“这……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算不得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先收好着,待我回去禀明我父……”想了想,心道自己都等了这么多年,还如此刻板迂腐,非要等禀明父亲才有所行动,倒更像是推脱敷衍之辞。
他下定决心,不管父亲同不同意,他以后都要照顾好她。
深吸一口气,他强压住心中的紧张与澎湃,牙齿轻撞,抑住声音的颤抖,目光定定地落在正看着他手中玉镯双眸湿润通红的少女,认真说道:“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只要小籁你点点头,我周士深必当以十里鸾凤明灯为聘,以你之名,冠我之姓。”
第一千三百章:县令之子
小籁楞了良久良久,久久不能反应过来,骆轻衣见这两人都十分憨傻,无奈地替她接过那枚玉镯,带在她的腕间,轻唔一声:“还挺合适。”
憨傻二人顿时红了脸。
周士深眼中的兴奋一刻都未曾消减过,只不过他着实不解:“那个……您是如何知道……在下心系与小籁的?”
骆轻衣睨了他一眼:“很难猜吗?你看家弟的眼神分明是厌恶失望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委屈难过地抓住他在药铺之中干活上进,很显然,你也是担心家弟一直就这么荒废下去,误了你心中的姑娘。”
牧子忧假模假样地轻叹一声:“何苦如此啊。”
有时候人类的情感当真是奇怪又别扭,不像她与她家那只大狐狸,有爱便许,即便中间隔着难以言清的误会与血仇,只要两人心中有爱,一样能够羞羞地缠尾巴,挠痒痒。
在意外界的看法与因素,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徒赠烦恼罢了。
唉,虽说大狐狸很乖很懂事,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
只不过……他这有爱便许的媳妇似乎有点多啊。
更气人的是,他许爱的对象不是想轻衣这样柔软可爱完全让人恨不起来的,就是那个灵界完全撼动不得,拧不动大腿的妖尊大人。
头秃。
不行!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不然烦恼蹭蹭疯涨,她会愁得狐狸毛都掉秃的。
周士深讪讪一笑:“如此一看,的确是在下庸人自扰了。”他看向小籁,轻咳一声,道:“早知道,早就应当去骆家给你套麻袋抱走了,管他旁人说什么!”
小籁明眸闪烁,简直不敢直视他那逼人的目光。
但终究,还是一脸羞赧无声地拿起筷子,吃起了他亲手切好的烤羊。
“不好了!不好了,姓周的!你赶紧给我出来!大事不好了!”
然而,总有人喜欢大煞风景。
穿着一身尚未晾干儒衫服的少年,提着衣摆,沐着寒风而来,鼻尖冻得红红,满脸焦急地冲进药圃之中。
他目光四处环顾,分明看到了骆轻衣等人,却也无暇再顾,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周士深面前大嚷大叫道:
“药药她受伤了!她腿受伤了!可能会留下疤痕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畜生咬的!明日我就带毒药上山药死这群畜生!该死!姓周的,把我们店里珍藏的那一瓶芙蓉玉生膏拿出来,药药现在一定很需要!”
小籁姑娘面上方才洋溢出来的一点光彩,就在这大嚷大叫
之中渐渐熄灭。
周士深袖子中的拳头蓦然收紧,眼底的戾气再也深藏不住。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目光含着关切的担忧,还有早起的一抹倦怠之意,整个人透着一种恹恹阴郁的气质,鼻子冻得通红,眼眶里还含着深浓的泪意。
骆云白有赖床睡回笼觉的习惯,他一般早晨醒的早,逼迫小籁服饰他用过早膳,好好过了一把少爷瘾,就又倒回去继续睡。
像今日这般清晨出现在药铺之中,一年难得一寻。
果然又是为了那个师药药……
周士深扭头看了骆轻衣一眼,却见她在低头品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心中的猛虎野兽顿时被释放出来。
骆云白被他眼底的狞色吓到了,不由小退一步,更搞笑的是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没有忘记讨好那个大小姐的执念,一只手还紧紧揪住周士深的领口。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周士深拳头狠狠印在骆云白那张俊秀孱弱的面容上,鼻梁都歪肿了,他发出撕心裂肺、不可置信地一声惨叫,牙齿松动,满口腥甜,他眼冒金星地倒跌两步,松开他的衣襟领口,捂着流血不断的唇鼻,泪水都在眼珠子里打转:“你疯了!”
周士深目光锋利如刀。
骆云白接下来的谩骂之语顿时咽了下去。
疼痛使他着急冲动的意识冷静了几分,这才发现桌案旁坐着的都是熟人,看到小籁低头吃烤羊肉片。
他顿时仿佛抓到周士深的痛脚一般,跳起脚来说道:“好哇你!好你个周士深!你果然对这个小贱人贼心不死!居然背着我偷偷私会!你敢动我的女人!我要去报官!抓你们两个奸夫淫妇浸猪笼!”
熊熊怒火在他腔腹里烧,他虽然不会娶那贱命丫头,却也容不得他人来染指自己的东西。
他知晓周士深自小就喜欢这丫头,更是见不得她与他说一句话,此刻却是坐在他的店铺之中吃羊肉。
该死,这是当他骆家喂不饱她吗?!
如此嫌贫爱富的贱人!
今晚回去以后,定要好好将她教训一番,让她知晓谁才是真正赏她吃饭的主儿!
周士深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了小籁那一层的束约与拘缚,他自然不会在给他半分机会,更不会有半分容情。
他是废人还是浪子回头,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可笑!你是下了聘还是同她拜了堂,你有什么资
格来管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去报官?”
骆云白见他居然态度如此强硬,心中也是不由一愣,旋即冷笑道:“我未下聘也未拜堂成亲,可我同她已经圆房,她是我的人了,你说同我有…没…有…干…系。”
说道最后‘有没有干系’几个字的时候,他无不恶意地停顿一下,每落一个字,就将手指重重点在周士深的胸膛上,气得他面色发白,浑身直抖。
骆轻衣也看到小籁捏住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轻声一笑,闲闲淡淡道:“那就去报官啊。”
骆云白神色一滞,愣愣的看向自己的姐姐。
骆轻衣道:“报官也好,这样正好也可以清算清算小籁家的良田与遗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同时也可以叫那位药药小姐,知晓你的委屈。”
骆云白呆呆的模样活像一只傻狗。
他陡然缓过劲儿来,将手掌间的鲜血随意在他身上那件儒衫上擦了擦,眉目也随之阴沉下来:“阿姐,你说近日带小籁出来看病,就带到了这里来?”
骆轻衣微微挑眉,没有说话,因为她的余光瞥到药堂之外有一群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赶来。
“周公子在吗?”为首者是一男一女,身后跟着一众家丁衙役,看起来似乎是官府出身。
说话者是一名身穿蓝色锦衣缎袍的年轻公子哥,他手中牵着一根长绳,长绳套着一只黑痩驴子,驴子上坐着一名少女,看起来似乎腿脚不便。
周士深与骆云白面色同时一变,周士深朝着小籁递出一个稍安勿躁、一切有我的眼神以示安抚。
骆云白看清那一男一女的长相,甚至都顾不得质问骆轻衣,用袖子将鼻血赶忙擦擦,飞快迎了出去:“药药!师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男子正是县令之子,师药药的兄长,师韬韬。
他看到骆云白,面上嫌恶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却也没有功夫搭理他,牵着师药药屁股底下那只驴子就往药堂内走来,面色极为焦急。
周士深善于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想来是县令家出了什么大事,他忙迎出去,温声道:“师公子,师姑娘,何以脚步如此匆匆?有什么需要周某人帮忙的?”
比起对待骆云白那直接无视的态度,这对兄妹二人对周士深这样一介布衣百姓显然也没有多少好脸色,虽说嘴上保持着官家子弟的客套,唤了一声‘周公子’,可眼底的轻视与高傲却是丝毫未减。
师韬韬直接开门见山道:“听闻前些日子周公子的药铺来了一批上等的紫星竹,如今我有要用,还望周公子能够提供出来。”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红玉
紫星竹,则正是骆轻衣借助南府药宫的名头送至这里来的那一车货物,于临溪城而言,算的是驱邪避障的上上之品,一般用以修行者在山中灵器充沛之地修行时点燃驱逐妖兽邪祟之用。
她不过昨日将这批东西送来,夜晚十分便有一批人前来接应取货,周士深原是还好奇是那批人的来历究竟为何?
如今细细一品,想来必然是叶家军的黄侍在此有秘密之事要办,故而需要这一批紫星竹。
周士深不动声色地看了骆轻衣一眼,见她诚然一副不露山水、不动声色的模样,周士深自是不敢随意暴露她的身份。
旋即恭敬一笑,不卑不亢道:“好说好说,周某人这里所剩紫星竹的确还有一部分,不知师公子所需几节。”
“几节?”这位县令之子显然平日里也是在被捧供的糖罐子熬出来一股子骄傲跋扈之气,哪里有着耐心与周士深周旋细说。
那细长的下垂眼夹出来的细纹都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傲慢:“本公子若是单为了几节紫星竹怎会亲自来你这小地方,听闻昨夜紫星竹送达了十箱过来,如今还剩多少?本公子都要了!急要!价格任你开!”
看得出来这位公子哥的确心急如焚,换做平日,周士深定然也就顺水推舟卖给她了,可是这显然是世子妃殿下安排的东西,他哪里敢自作主张,正欲找个借口推演过去。
就在这时,骆轻衣目光从那师药药身下的小驴上一扫而过,准确的来说,是驴蹄上的玄铁护腿。
“可以都给他。”
忽然起来的女子嗓音让师韬韬一怔,随即偏过目光落在骆轻衣身上,他怔得更厉害了。
陌上人如玉。
这是他心头一时悸动恍惚时蹦出来的第一想法。
她就静然地坐在那里,光影勾勒出的身姿分明是那般弱质纤纤,背脊线条却是挺拔笔直,遗世如苍松青竹。
雪白干净的墙面将烛火反射出的光晕极为柔和,落在她那双漆黑瞳孔深处却是带着对人间红尘习以为常的冷漠。
整体气质就像是一块干净的青玉,精致又漂亮。
这绝然不是如此穷乡僻壤的山水能够养出来的美人。
“这……这位姑娘是……”师韬韬整个人就像是拔掉了刺的刺猬一般,眼中的跋扈与张扬都在她抬眸倾看的那一瞬,如烈火被冰水浇熄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旁骆云白哪里还看不懂这状况意味着什么,眼珠子一转,竟是抢在所有人面前热情介绍道:“师大哥,这是家姐,
骆语。”
“你姐姐?”师韬韬惊诧,这才将目光真正地头一次落到骆云白身上:“这……我何时听说过骆小弟你有姐姐,你不是家中独子吗?”
悄然改变的称呼,让众人都心照不宣。
在骆轻衣微微讥讽轻嘲的目光下,骆云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幼时早年分散的,昨日姐姐才归的家。”
师韬韬长长啊了一声,眸光明亮,正欲再说些什么,骆轻衣又开口了:“这一批紫星竹是我带来的,要不要给,决定权在我手上,你们要,我可以给,但是我需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坐在驴背上的师药药不知为何,看到这个闲定而坐,气质美貌皆不俗的女人,心中顿生一种莫名的危机警惕感。
她不由蹙眉道:“你说这批紫星竹是你带来的,可你是骆云白的姐姐,以你们的家境,如何能够找来这么一匹珍贵的紫星竹,我深感怀疑啊。”
骆轻衣挑起眉头。
师韬韬顿时道:“妹妹不得无礼,既然是通过走官道,运入官家认可药铺中的货物,自然来路极正,你出门少,懂什么。”
师药药皱了皱眉,但在外也没有驳兄长的面子。
师韬韬看向骆轻衣,温声道:“不知姑娘想知道什么,在下必然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师大公子身后一众人面面相觊,他们何时见过自己家的大公子,临溪镇的小霸王,也会细声软语在一名女子面前乖得像一只猫儿似的。
而骆云白则是在一旁目光越来越亮,两只手紧张兴奋地互相搓着。
骆轻衣微微侧身,脸在逆光里,容颜朦胧,一种说不出来的气韵,她缓声道:“第一个问题,你要紫星竹做什么?”
师药药显然不想自己的哥哥与这个女人有过多的交流,哥哥看这女人眼睛都发光了,她不由冷哼一声,道:“昨夜我上山采药,在山中迷失了道路,一夜未归,我爹爹忧心我的安危,今日清晨便带着一众随从亲自上山寻我。
他可是临溪山今时不同往日,有着常人肉眼看不到的瘴气与毒虫,有人同我说,那山太危险,不得轻入,我爹爹并不知晓山中情况,便上山寻我,我担心他出事,所以必须备足驱瘴驱魔的紫星竹和大队人马进山找我爹爹。”
她冷哼一声,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你若是不赶紧献上那十箱紫星竹,我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是这临溪城的罪人。”
只可惜,此刻少女骑着一只不伦不类的黑骡子,还瘸了一条伤腿的模样,看着不仅不骄傲着实没有
精神,很狼狈。
骆云白芒解释道:“药药莫要担心,我姐姐不是那么不来事儿的人。”
骆轻衣心道不懂修为的凡人若是入了那山,怕是极难活下来,这小姑娘分明从山中出来,但看起来却没吃什么苦头的样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山中的恐怖与可怕。
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她的爹爹或许可能已经……
“第二个问题。”骆轻衣用眼神淡指师韬韬腰间挂饰,淡道:“你腰间那红玉配饰,从何得来。”
师韬韬一怔,却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发问,低头忙解下腰间玉佩,道:“这是我家中几名食客所赠,说是能够驱邪庇佑,此物佩戴冬日不寒,极暖身子,的确是上品好玉,姑娘若是想要,我可以……”
骆轻衣却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红玉,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目光忽然灼亮起来的牧子忧,带着几分关切问道:“你怎么看此事?”
她分明注意到,自打这个男人入堂那一瞬间,牧子忧的整个目光宛若吸在他腰间那块玉佩上。
而骆轻衣与牧子忧也相识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二人无话不说,自然也知晓了她的身世与来历,以及……北族的图腾。
那红玉之上以刻刀浅印的纹络图案,分明就是一只九尾妖狐图腾,九条尾巴各自尾端皆点上一抹朱红。
牧子忧缓缓闭上眼睛,继而睁开,她道:“轻衣,此事我自己可以解决,只不过我需要暂时离开你几日时间去处理。”
骆轻衣面带忧色:“没问题吗?”
牧子忧看着她,认真道:“信我。”
骆轻衣想了想,道:“我相信你。”
牧子忧冲她微微一笑,起身翩然离去。
那位大少爷的玉端在手中,见她不接,有些尴尬地又收了回去:“不知姑娘第三个问题,又是什么?”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骆轻衣接过从小籁姑娘亲手斟好的那杯茶水,只将唇瓣湿了湿,继续道:“你妹妹身下那只小黑驴,谁给她的。”
她问玉是,问的是从何而来。
问小黑驴,却是何人给她的。
问得极其肯定,仿佛,认定了那驴儿并非她之所有一般。
师药药目光一下子变得更加警惕了,声音都变得尖锐了几分:“我凭什么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行,那紫星竹,就恕不招待各位拿去救你们爹爹了。”骆轻衣亦是十分不客气说道。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我是你的好弟弟
“你!”
师药药气结。
但迫于哥哥严厉的目光,她还是带着几分委屈,面上带着‘这是我不容与他人分享的秘密’这般纠结之色地说道:
“这是一个公子给我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这是实话,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将紫星竹卖给我们。”
骆轻衣笑了笑,便吩咐周士深将东西给他们。
师大公子手臂一挥,身后一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开始去药铺后院搬取箱子,将箱子里的紫星竹一一取出划分好,各自横跨一包,小心将之包好。
很显然,这群人都是江湖散宗,县令门客,各自准备周全妥当,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显然是要在今日一同进山将那县令大人给找回来。
对于忙碌嘈杂的药铺环境,就连小籁与周士深都去帮忙清点货物。
而一直围着师药药打转的少年书生也被那位眉眼骄傲跋扈的大少爷叫到一旁,小声说些什么。
少年书生骆云白眉目间的神采也在师大公子的轻声细语中逐渐飞扬熠熠起来。
唯有骆轻衣,并未起身,如一幅画静坐一隅,被灯火明烛勾勒出的轮廓暗雅流光,静邃无双。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红色绣花囊,盈白的指尖细细摩挲过红锦囊上的暗金流花绣纹,瞳孔眸色由浅转深,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紫星竹很快点装完毕,师大公子带了百余名手下,个个是好手,当然这些好手也是相较于临溪城这种地方。
他们各自斜跨皮囊,装足了紫星竹与火折子,旁身兵器或斜背,或腰挎,或手提,整装待发。
有一人牵拉一匹白马:“公子,我们该出发了。”
正在与骆云白悄声细语的师韬韬停止交谈,冲骆云白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带领这队伍准备出发。
骆云白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双手捏拳,在原地兴奋用力地给自己做了一个打气的动作。
然后在周士深宛若看智障的眼神下,他凑到骆轻衣跟前,全然没有了初时的质问意思,一双骨碌碌的眼睛里全是讨好欣喜的问道。
他蹲在骆轻衣面前,殷勤般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阿姐阿姐,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紫星竹啊?”
骆轻衣从思索回到现实,将手中那绣花红囊小心珍重地收回衣袖中,她淡淡答道:“药宫宗门所派发任务。”
骆云白又笑道:“原来南府药宫这么厉
害啊,阿姐你是如何入的药宫啊,这些年,为了进那药宫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说着,他面带愁容苦色道:“弟弟可真是心疼死你了。”
骆轻衣没有饮他倒的那杯茶水,门外队伍已经出发,那驴儿‘欧啊,欧啊’的欢快声音好似在为自己即将重新见到主人,而欢欣鼓舞。
她那一双宛若被墨线勾勒出的睫翼微微扑动了一下,平静的眼眸也终于多出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恹冷之意。
她就淡淡扫了骆云白一眼:“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必套近乎绕弯子了,你虽然是我的弟弟,可是我不喜欢哄人。”
在这样的目光淡扫下,骆云白眼角裂痛,仿佛被某种锋利的剑芒掠过一般。
他面色微微一白,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与骆轻衣拉开一点点距离,小心翼翼地朝她再看一眼。
却发现她眼神仍旧很淡,但没有了方才那种锋芒刺人的错觉。
他讪讪一笑想起了师大公子的嘱托,他还是不由说道:“阿姐你觉得师公子这个人怎么样?”
还是问出来了。
骆云白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发现一旁的周士深朝他投过来淡淡讥讽又怜悯的目光。
骆轻衣没有说话。
骆云白忙搬了一张凳子,开始夸赞那位公子的好:“师公子年少有为,又是县令之子,去年刚过的举人,天资聪颖绝非泛泛之辈,弟弟我看得出来,那公子对姐姐颇有好感,像咱们这种寒门出身,能得县令之子的青睐那是何等的光耀门楣。”
骆轻衣淡淡一笑,眼底神色却是难分喜怒,只道:“门楣已经够亮堂的了。”
骆云白不解其意,只焦急的一意孤行的撒娇道:“阿姐啊阿姐~你是不知道,师家背后可不仅仅是一个县令,若只是普通官宦世家,还不至于我日日夜夜得赔笑讨好。
要知晓,师家兄妹二人的亲母可是药师宫的宫主,家境优越得你难以想象,你看看你弟弟我,辛苦了小半辈子,药药一只手指头都没碰到过,可偏偏就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家兄长一眼就相中了阿姐你,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周士深实在这愚蠢之徒的蠢傻模样了,沉沉发声道:“我怎么记得那师大公子已有妻室,怎么?你还想你的亲姐姐给人做妾?”
这话,他是憋着火说的,同时,也是带着几分恶意,将骆云白往火坑里推。
果然,这小子被权利熏昏了头脑,毫不犹豫地一步踏了进去:“为妾的确是委屈了啊姐,可这未来究竟为何,谁又能说得准,阿姐风姿夺人,其实那平
庸妇人能及之万分之一,若深得宠爱,这正室之位,落入谁手还说不准了,阿姐不怕,你弟弟我最聪明了,日后为你筹谋划策,让你过上好日子。”
周士深翻了一个白眼。
好家伙,劝着你姐姐好好正室的世子妃不去当,一个劲儿地鼓舞着她去给人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小妾。
真当她是寻常女儿家不成。
那可是骆轻衣,京都第一快剑,掌三千精英黄侍军,自绝容颜破瘟毒,万臣之中直取赵家家主头颅,悬壶挂剑济苍生的奇女子。
到了你的口中,却是成了凭借美貌去争权夺势的小女子。
若是这话落在了其他叶家军的耳朵中,管你是不是世子妃的胞弟,怕是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骆轻衣唇边携着一抹轻嘲的微笑:“那还真是劳云白如此费心了。”
说着,黄衣翻卷飘飞,她盈然起身,朝外行去。
骆云白楞楞不解:“阿姐你去哪里?”
“进山。”缥缈如烟的淡淡两字掠来,使得骆云白眼眸大亮。
心道自己的开解果然没错,姐姐当真是上道,这个时候跟着师大公子一同上山帮其寻父,纵然不费什么气力,也能得师家好感,何乐而不为。
“阿姐,你等等我,我也来。”
坐在小黑毛驴背上的师药药一脸不愉:“哥,骆家那对姐弟可真不要脸,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差人把她们赶走。”
师韬韬却是心情大好,非但没有赶走,还差人去寻了一顶软轿,说是山路崎岖,怕伤了姑娘的玉足,顿时引来师大小姐的极度不满。
可是直至进山,师大公子失落的发现,他心仪的那位姑娘非但没有坐他给安排的软轿,甚至看其模样都无意混足他们的队伍之中,看起来倒像是自己有心入山,跟在后面只是恰好同行罢了。
倒是她那个弟弟,十分厚颜无耻的时而来套近乎,全然把自己当做了自己人。
分明是个贫寒出身的低贱之人,身子骨却娇弱得如同小姐一般,山道没走多久就喘得不行,最后那软轿,还是他坐了进去。
师大少爷虽然心有不满,可一想到那是佳人胞弟,倒也宽容大度。
一众人,落脚于山中外围,查探地形,提前点燃紫星竹,商议着该分几众队伍上山营救。
师韬韬端来一碗清水,好心地走至树下静立的女子那边,看着她双臂抱胸,优雅而立,轻衫衣带在徐徐山风中飘舞生姿,美不胜收。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惊变
而她仰目看云,黑白分明的眸子凝然似渊,怀中还抱着以素白布条缠好的长物,看形状,竟像是一把三尺长剑。
师韬韬微微一愣,他分明记得在药堂之内,她两手空空,并无此等物件的,怎地就好似凭空多出来的一样东西。
他未多想,走近抵出手中盛好清水的木碗,温言道:“姑娘喝点水吧。”
骆轻衣不答,只是四下寻视,仿佛在山中林深处,能够找出自己想要的某种痕迹一般。
她微微蹙眉,衣衫小腹间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灼痛,那是鬼子菩提与冷炎灵蓬在发生激烈的反应。
他果然,就在附近!
心头顿时浮出一抹忧虑,世子此刻最适宜应在京都那蛰伏的猛虎毒兽周旋,而不该出现在这里。
更可怕的是,若是此间事态无法掌控稳固,另一端晋国皇宫里的龙血噬阵大成,她不敢深想,皇宫里的那些人将会以怎样可怕诡异难以预测的手段来对付他。
见骆轻衣并不搭理自己,师韬韬摸摸鼻子,也没有动怒,反手正欲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
骆轻衣的视线在微微掠来,淡道:“山中有血瘴,无孔不入,水虽是自备,可如此暴露于空气之中,早已染了血瘴之气,最好莫饮。”
出言提醒,并非好心,而是医者之心,不会在知晓水有毒,还眼睁睁地看人饮下。
师韬韬却是不以为然,以为这美人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当然不能被她给唬住。
他得意扬眉,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末了还晃晃手中清水,笑道:“姑娘好生调皮,瘴气?哪里有瘴气?我怎么瞧不见,还是说姑娘比旁人多舔了一双天眼神通,可以看到凡夫俗子所不可视之物。
啧啧啧,现下虽说是青天白日,可终究实在深山老林里,可莫要说鬼故事随意吓人,公子我啊,胆子很小的,吓到了公子我,可是会往你怀里扑的哦。”
骆轻衣扬眉,冷笑:“你扑一个试试?”
扑就扑。
师大公子舔舔唇角,花丛浪子出身的他可不会被吓唬住,当即就向前一步,伸出双臂。
林深不知处。
山风何时止。
一声剑越清鸣,只在他一人耳侧响起,周遭环境失风且失声,唯有他伸出去的双臂,剑风盈袖。
嗤嗤嗤!
裂帛之音清脆好听。
大公子双臂间的大袖宛若被两道锋利灵蛇绞杀掠过一般,锦衣广袖顿时散成漫天白色碎蝴蝶。
被碎衣切割的斑驳光隙下,那双澹台如镜
的眼眸静邃温沉,却又莫名寒人。
她依然维持着双手抱胸的闲散从容姿态,缠绕在长剑上的布条依旧紧致。
可师韬韬那双缩如细针的眼睛里,分明在万千碎布之中,看到一抹破坏性极强的剑光。
他脚步踉跄后退了一步,不禁咽了咽口水,看着双臂光滑,不带一丝伤痕,便知她无意伤他,顿时哑然一下,重新整理好一种新的心态看着骆轻衣,失笑道:“姑娘原来懂武艺啊?”
难怪有信心一人独自上山,倒真叫人打开眼见。
真真是没有想到,那废物小子,竟然有这么一位让人惊喜不断的好姐姐。
“啊!公子救我!”就在这时,一声凄厉惨叫声从人群外围一侧传出。
许是这惨叫声过于悲惨骇人了些,众人心中顿时悚然,纷纷抽出武器,警惕四观。
一名留有络腮胡的壮汉,不知何时,双脚缠上了条条藤蔓,那藤蔓一缠上来就仿佛长到骨头里似的,深深勒嵌入肉,两百多斤的壮汉练家子,就这样毫无反抗地被拖入了深林之中。
地上还留着一条长长的拖曳血痕。
惨叫声自那汉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便戛然而止。
师韬韬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虽说只是门客之一,但从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情,必然会对他日后御令手下门客有着极大的影响。
人群虽然并未一时间就此骚乱,但还是有人发出了质疑:“怎么会这样,那藤蔓是怎么回事,这只是一座普通的临溪山啊,怎么有如此凶物?”
“这还仅仅只是山林外围,这杀人的东西就如此凶了,进去可还得了?”
“我们不是点燃了紫星竹吗?怎么还会有邪祟作乱?!难道这是假的不成!”
你言我语之下,最后所有人的视线定格在了骆轻衣的身上。
紫星竹是她带来的。
可是,在众人惶恐自言的时候,骆轻衣就已经抱剑离去,离去的方向正是那人被拖走的深林里。
骆云白早已吓傻了,在轿子里两脚发软,目光惊恐如一只受惊的小鸟。
师药药不甘居人之后,仗着自己屁股底下这头小驴儿不俗,有恃无恐地轻哼一声:“吵什么吵,先救人!”
语气虽然很凶,但却是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先救人。
这个大小姐倒也不是无情之人。
不想那位大公子,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师药药双腿一夹小黑毛驴的腹部,小黑毛驴懒洋洋地甩
甩尾巴,追了出去,速度却是惊人的快,宛若一道黑电。
众人都看傻了。
在这种时候,众人扎团是最为稳妥保守的护命方法,百来人顿时围好防御之势,跟在驴屁股后头。
“诶?诶?你们不抬骄子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骆云白这个文弱书生早就吓得手软脚软,哪里还走得动道,可是看到姐姐和众人都无人管自己,急得顿时大叫出声。
这是,林间再度传来细细梭梭的爬动之声,好似厉鬼的死绳来夺命。
他顿时连滚带爬、哭爹喊娘的滚了出来,跟上了大队伍。
当众人追上去后,停下来的是一片荆棘丛林,四下宛若钢针铁刺的荆棘丛仿佛被某种强大更为锋利的力量扫荡成平,给众人一片安然落脚之地。
被拖走的那名汉子还活着,只是从腰际下半边身子都被那藤蔓托进了地底下,两个胳膊肘肿大流血,是在地上拖磨擦出的伤势。
索性看起来还活起十足,不断双手刨地奋力挣扎,口中骂骂咧咧也不知是在问候谁的祖宗。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看着一地的断裂藤枝,如蛆虫一般一截截的躺在地上疯狂扭弹着,裂口之中还有腥浓的鲜血狂涌而出,染红了大地土壤,猩红的鲜血见风之后,立马转化成了乌黑之色。
众人脚下一阵粘稠的恶心濡湿感。
他们看到骆轻衣立于那汉子五步开完,为有她脚下三尺范围以内,寸血不染,黄裙干净如新。
“这……这究竟之怎么一回事?”有人小声问道。
师药药面色有些难看,她极尽复杂地看了骆轻衣一眼。
方才她初赶来时,深林起风,她虽说主修医道,可药师宫也会传授一些武道从旁左助,方才她在林中看到她闲庭信步般款款而去,漫天藤蔓如收到刺激的毒蛇一般,遮天盖地扑绞过去。
但见她周身清风缭绕,架起了三尺剑围,杀势快疾如影,竟是将那漫天铺地宛若钢铁一般的藤蔓绞杀地遍地都是。
她清楚的知晓了,这女子怀中所抱着的定然是一把剑。
她是一名剑客!
师药药下意识地不愿认同她的强大,只含含糊糊道:“我也没看清,一到这里就是这般场景了。”
那汉子还在不断挣扎,见众人围了上来,一脸惊喜道:“他奶奶的,还不快来拉我一把。”
几名显然与他是同门出声的年轻人顿时收剑走过去,正欲过去帮忙。
骆轻衣莲步轻衣,素靴踏落在血污之中,欣长的身姿立于猩红大地上。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沧浪之水清
枯死的藤蔓干瘪成灰,禁不住萧瑟长风一卷,那腥腥浓浓的血气里掺夹着女子的发丝清香,消瘦的背影横于众人前。
她侧出半张雪白的脸来,淡淡道:“想死的话,大可靠近过来。”
汉子身体下面明显还扯着什么东西,就几句说话间的功夫,他越是挣扎,那东西就将他拖得越深。
见她阻拦,那几名同门之人顿时怒红了眼,以为她要阻拦自己救人,勃然大怒道:“给我让开?!”
师韬韬见那几人情绪不对,忙道:“莫要伤了这姑娘,你们好生说话。”
那几人怒道:“我师兄深陷危机,我们救人,她阻拦个什么?!”
另一人眼底已经起了戾意:“再不让!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骆轻衣不言,弯腰,俯身,探手,动作一气呵成,揪住那汉子的衣领将他用力一扯。
两百多斤的体重此刻破土而出,竟是破开一条五米长的地洞。
骆轻衣眼神冰冷,揪出那人的衣领不松:“出来!”
那汉子正在挣扎发怒的神情陡然变得极为诡异猩狂,一双眼睛黑意成灾扩散,直接将眼眶撑裂。
一双眼球仿佛被墨汁浸泡过一般变得乌黑诡异、肆虐如妖邪般冰冷残酷。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头皮发麻,只见那汉子的下本身早已全然不见,被一只巨大的猩红百足蜈蚣侵入身体之中,从腹部以下,竟然皆是蜈蚣虫身。
而那血腥魔虫的头颅则是钻进汉子的胸腔里,一阵蠕动,整个胸膛如埋活物一般涌动着。
乌黑的大眼睛珠子木然僵硬的疯狂转动,像是一个失去控制的机械木偶,大口一张,里头竟是猩红触须利牙,朝着骆轻衣当头咬来。
驴背上的少女简直要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吓晕过去了。
而师韬韬面上更是早已没有了半分风流之气,面色苍白到了极点,眼底满是恐惧。
一群人大吼出声,无一人敢去搭救这勇敢女子,纷纷退避三舍,一退在退。
而骆云白正缩在撤退的队伍中,两腿发抖,直接尿了一裤子。
骆轻衣神色不变,甚至连出剑的打算都没有,十米多长的蜈蚣长身被她以急骤风雷之势拖出地面。
她松开衣襟,纤长两指并作剑指,对着那张开大口的触须獠牙前方虚虚画了一个十字剑纹。
剑纹嗡然大颤,指尖勾勒出一道银白色的焰火,非烈却是极寒的奇特火焰,让那木然大睁的乌黑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恐惧战栗之色。
骆轻衣眼神带着几分唯有出剑时的凛然之气,银十字剑光潋滟着璀璨的银火,剑意却是如水澎湃。
四周景物宛若都在着一剑下湛然极柔,如一顷清澈的湖水,内蓄着一团冰冷的火焰,像是把着一片天地涤净了一遍,地上的粘稠血污在冻结燃烧。
天地风清微微寒,似若沧浪之水清,可以濯缨涤天下。
那只新脱离地面的巨大血色蜈蚣虫百足疯狂乱舞,如锋利收割裂风的镰刀,在半空中划出罡猛镰风,朝着骆轻衣四面八方围攻而去。
可镰风初起,那名壮汉的身体里忽然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宛若重锤砸在水面上。
他的胸膛炸出一朵血色的巨大花朵,花朵之中有冰晶绽放,成一朵美丽的冰莲,莲心闪熠跳动着一簇银白火焰,没跳动一下,那只纤细修长的手指前端十字剑芒就盛丽一分。
与此同时,那巨大的蜈蚣虫身就会绽放出第二朵冰莲。
莲心上的银白火焰连接出宛若星辰轨迹一般的星空纹路,眨眼之间,那足足十米的躯干上就已经开满了冰晶莲花。
随着她指尖受力的一道剑意斩出,冰莲与盛放时崩坏,那股隐于空间里肉眼难以捕捉的恐怖摧毁之力,直接将巨大蜈蚣毒虫的身躯炸成无数冰霜粉屑。
而那壮汉的上半截空壳身躯,颓然地坠落在地。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半空之中飘零着点点冰屑,飞舞着零星辉火,冰与火的光辉交织无重量地缓缓漂浮着。
墨发在轻舞,长裙在翻飞,她飘然落地,画出剑意的右手隐于大袖之中,左手稳稳握着长剑,细碎的光斑映在她雪白的面容轮廓间,呈出玉一般的质感,整个人看起来漂亮又精致,全然不似红尘中人。
师韬韬心跳急骤,目光落上去再也舍不得收回来。
骆云白整个人都傻掉了,看着冰火微光中的女子,他只觉后脑一炸,心生一种‘这当真是我姐姐吗?’的错觉。
有人咽了咽口水,目光既是惊艳又是震撼地看着她:“姑……姑娘,方才,那是怎么回事?”
说话者,正是那个死去汉子的同门,方才愤怒出言之人。
骆轻衣手中以素白布条缠好的长剑在地面轻轻一点,大地之上不见血痕,却又在那一瞬间布上无数纵横交错的黑线,那黑线犹如大地肌肤中的经脉,漆黑粗大,最细地也足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
鼓动着,流淌着,窜急着。
密密麻麻又好似蛛魔巢穴布下的陷阱蛛网,而他们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则是落入陷阱中的美食。
“此山早已非你们所认知的山,而此人……”骆轻衣眼神微瞥地上的那半具空壳尸体,连鲜血都流不出来半缕:“在被拉近大地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他了。”
许是那地面上的黑色脉络太过于吓人,众人一声声怪叫惊呼,骇得胆敢欲裂,还以为是入了什么魔窟死地。
那名死者的同门师兄心有余悸地看了地面一眼,胸膛剧烈起伏:“可是,方才他分明还在向我们求救……”
骆轻衣淡道:“可是在我拉他出来的那一瞬,他却想杀了所有人。”
那人顿时无言。
骆轻衣神情凝肃,一只变异的凶魔并不可怕,她甚至不必动用体内的多少元力就可以将之彻底杀死。
可是,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样的一只凶魔,竟然开了如此让人惊心的灵智,竟然知晓潜入于人体欺骗人类一步步落入它的陷阱之中。
这绝非一座凡山能够养出的凶魔。
这座山的两头亡灵之龙怨气竟是如此之强,能够将山中普通生灵魔化至此。
事态……严重了。
师韬韬上前一步,看向骆轻衣的目光已经全然不同,一个真正有实力之人,纵然家境苦寒,但也觉得值得人尊重,在他的眼中,这名女子绝对当得上他门客之中首列。
他弯腰作揖,眉眼间风流仍在,轻狂尽收,压低声音道:“姑娘看来是知晓一些事的,敢问一句,此地分明过往不够普通凡山,何以会出如此变故。”
骆轻衣眉目淡然:“我昨夜才来的这里,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很想知道。”
师韬韬:“……”
而驴背上的少女早已是吓得泣不成音,哪里想得到昨夜一路跟随那公子走得道路竟然暗藏如此之多的可怕杀机,昨夜被那俊美公子救了之后,明明一路极为顺遂,什么怪事都未曾发生。
何以今日进山,全然大变样了。
她崩溃大哭,道:“哥哥,爹爹进这鬼地方来寻我已经过去一夜了,都还没消息,你说……你说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呜呜呜……”
怕是凶多吉少。
师韬韬心中沉重极了,面上却要强颜欢笑,安慰道:“莫要多想,一切待我们先找到爹爹再说。”
骆轻衣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道:“你觉得单凭你们,还能够安然得找到旁人?”
师药药咬牙切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别以为会一点功夫就了不起来,我们一百多人,离了我们,你以为你就能安全了?”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天光中的火焰
“我实在不解。”骆轻衣平静地看着她:“方才听你们的对话,昨夜姑娘应当是进过此山并且安然回归的,而且似乎还是在某人的帮助下,才成功脱险,难道那个人就没有同姑娘说过……”
骆轻衣认真又专注地远远凝视着少女,那清冽如水墨般的目光仿佛直直钻入她的心底:“此山非故山,已为危险魔地,需尽快隔绝圈禁,杜绝无辜者上山吗?”
少女一怔。
那位公子的确是这么说了,可是她想着山中再怎么危险,也不过是些凶兽大虫之害,多带些人手当时不妨事。
再说,就算有危险,难道对于自己的父亲,还能够袖手旁观了不成?
骆轻衣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恍然,原来自己这是被这对兄妹给坑害了。
感情这山,是上不得的。
一上,便要人命啊!
众人顿时不满,但碍于师家势大,他们不过是一群毫无背景的门符食客,自然是不能对主家发泄怨火,只得咬碎牙将怒气往肚里吞。
但对于这山,他们是打死都不愿再上了。
有人立马说道:“这山是吃人的魔山,我们都是一群凡夫俗子哪里招惹得,少爷,实在不是我们不愿,而是力不从心,何必搭上无辜的性命在此,恕不奉陪了。”
他们当下还在山中外围,照着原路返回,便可相安无事。
谁愿意为了那点银子,搭上自己的性命。
师家兄妹二人顿时急了:“慢着,先别走!”
众人脚步非但没停,反而更快了。
就连那个一直围绕在师药药身边打转,恨不得整个人黏在她身上的骆云白,也佝偻蜷缩着身躯,跟在人群堆里,夹着湿漉漉的裤腿,满身骚气的准备离开。
“我奉劝各位一句,这时候还是不要乱动得好。”骆轻衣悠悠说道,在这绝境之下,那湛然的面容不见丝毫紧张。
面对师家兄妹的话,众人可能直接就充耳不闻了,可是对于她的话,还是下意识地重视起来,顿时放缓了脚步。
毕竟就在方才,她不让旁人接近那名汉子,制止了旁人接近的行为,那汉子就变成了一条大蜈蚣虫。
如今,他们的身体都下意识地听她的话。
师韬韬面露喜色,还以为这姑娘是在偏帮自己。
下一刻,骆轻衣却道:“地面上的黑线你们也看到了,这是连轴禁制,早已经开启了数日,山中一切,是花非花,是雾非雾,自然……也就是路非路了。”
看似归路,实则究竟连接在道路的哪一方,谁也不知。
骆轻衣对
阵列之道,也不过初涉皮毛,虽看得出此地设有列阵,却也不知如何去破。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可众人有百名之数,再怎么谨慎,也难以防测,一人颤巍巍的脚步不相信踏碎一块嵌入土地里的原石。
静谧的空气里顿时传出一声咔嚓脆响。
那声音过于干脆了些,根本不似裂石之声。
倒更像是……
众人目光望去,只见那年轻人的布靴脚下,赫然踩着一颗骷髅头骨,已然开裂,正有大量的鲜血不断疯涌而出,染红了那一片大地。
那青年的嘴唇都吓白了,直哆嗦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方才踩上去的时候分明是一块石头,怎么……怎么……”
话音尚未结束,前方退路的空间如重重叠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拨开来,露出一张全然不同的空间画面。
那是一种巨大的山壁,幽深的峡谷,绝巘山顶一眼看不到尽头,飞流瀑布如苍穹怒雨一般浇淋人间,水势甚急。
山壁之下是一片长长湖泊,有两个磅礴古老且悠然的气息,蛰伏与湖底,光是一眼看向那碧色湖泊,便让人心神剧痛。
骆轻衣的感官尤其强烈,小腹之下的黑色七叶印记又开始剧烈灼疼,这股疼痛极不自然,她额角渗出一缕冷汗,面色逐渐苍白。
无人注意到她此刻异状,因为众人震撼的视线皆被那湖面吸引过去。
碧色宁静的湖面,安静不过短暂瞬息,湖面便弓起了一个巨大的水幕弧度。
弓起碧湖的那个‘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只巨大的冰貂,沉于湖水泱泱之中缓缓浮出水面,它通体的血肉仿佛被某种力量夺食。
庞大如山的身躯由玄冰而著,晶莹剔透,外覆银色玄甲,身长六翼,巨翼也为冰体,就宛若天人工匠以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一座巨大冰雕。
可他并非冰雕,而是活物。
因为有一颗鲜红,且渺小的心脏,在那庞大的身体中有力跳跃着。
那心脏很小,只有小孩拳头大小,是正常貂儿的心脏大小。
很显然,这也是一只山灵中自生的貂儿,却也被异变的山同化成魔。
而且体含魔息,竟是那只百足蜈蚣虫的千倍不止!
若用人类的修行境界来算的话,怕是有着通元中境的实力。
骆轻衣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心情蓦然一沉。
很棘手!
“这……这是什么怪物啊……”有人咆哮失声,崩溃大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这鬼地方!”
骆云白整个人都吓傻了,蹲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涩涩发抖:“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冰貂很显然不愿给人们有多少恐惧的时间,因为他们闯入了它的守护禁地,所以——该死!
“吼!!!”
一声滔天怒吼,将湖水震裂爆炸,无数浑圆的水珠飞溅出湖,凝结成冰。
恐怖的冻寒之意,欺压而来!
一颗结冰的水珠撞入一个人的身体之中,那人的胸膛覆上一层白霜,紧接着,无数冰晶棱刺从他的胸膛穿透出来,那人连惨叫声都被一同冻结。
紧接着白霜蔓延,冰晶接连爆发,头颅,腹部,大腿,前后左右活活扎成了一个冰刺猬,没有鲜血涌出,只将那冰晶染成了瑰丽的红。
死亡的恐惧来得如此突然迅猛,如飓风一般接连夺走了数十人的性命。
就连那头懒懒低头的小驴儿,也不由发出了恐惧的嘶鸣,坐在它身上的少女,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的恐惧。
一时间,绝望的嘶吼声,痛苦声,叫骂声都交织在了这一片天地间。
大地被冻结,冰冻的水珠在飞速旋转,数米长的冰锥从大地中突突而长,将那些慌逃的人们一个个穿透离地,扎死!
骆轻衣腹部的印记越来越灼烈难当,她额角的汗水也越来越多,骆云白已经连滚带爬的朝他爬来,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恐惧以及泪水:“阿姐!阿姐!你不是会放火吗?救我!救我啊!”
缠剑的布条骤然崩裂,她运气将腹间印记的剧痛灼热压下,手脚间冰冷的感觉稍退一分。
承影剑,出鞘了。
天地间迎来破暗的曙光,剑光如乱雪,如残影,如风雷。
急骤而来的漫天水珠骤然绽散成无数破裂的水花,浓白的霜意与剑火分庭抗礼。
死亡的冰寒被一股凛然的气势压制下来,歇停了步伐。
存活下来的众人刚送一口气,那只冰貂身后的六翼便舒展开来。
百里碧湖皆冻结成坚硬的厚冰,自那六翼上方,一座巨大的冰柱横于天地之间,带着极重的山峦之势,轰杀而来。
低沉尖啸的回响使得死亡再度降临,骆轻衣自斑斓碎冰中抬眸,寒冷的光斑落入她的双瞳里,漆黑的瞳光携着冬日的寒。
她一剑震碎万千水珠寒势,手指掐诀,心想这一下怕是得拼着一身重伤,才能够挡下这一击了。
就在这时,天光里,驰来一道极长的火焰。
(ps:感谢小可爱“玩的不错”的巨巨额捧场,真心感谢,惊喜实在来的太突然了。)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献给你的花
火焰在霜寒的世界里无比耀眼,破空的火焰声音在嗡鸣,比起那一座庞大如山的冰柱,这只有长矛大小的火焰就宛若一根绣花针一般不起眼。
可是,那火焰长矛却是宛若一座古钟,在昏沉的暗山中敲击出了隆隆雷音。
火焰最后钉在了骆轻衣的素色长靴前,暖光照人,看起来无害且温暖,火焰的橙光将她眉目找的清晰嫣然。
那座巨大的山柱也随之而来,狠狠撞上!
没有恐怖之音的轰鸣声,没有震天动地的爆破声。
有的只有一朵温柔的金色火莲,在她的身前绽放美丽。
干净,纯粹,柔和,绝伦。
就像是献给情人的一朵美丽之花,无尽释放这自己的温柔与强大。
竟是让人心间蓦然柔软,仿佛也跟着开出一朵花来,再也执不起任何杀伐与锋寒。
渺小的烈火长枪迎来盖天冰柱。
在众人绝望的目光下,倒插如地的枪尾之上亦是绽放出一朵花火,不用于迎向骆轻衣面前的那多娇小美丽的火焰生花,绽放得温柔亲昵,而是吐露绽放出一种另湖泊水底那两条死亡沉睡的巨龙都感到战栗恐怖的力量。
第二朵火焰生花同样娇小,却不美丽。
它漠然、庄严、强大。
正面凛然地迎上那座巨大冰柱,如一滴渺小的焰墨,落入水面之中,转眼化开,冰寒坚硬的冰柱之上顿时扩散出一抹焰斑,至纯的火元之力飞速闪烁,瞬间晕开。
没那火息之意侵入的冰霜之气如雪崩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的崩溃崩塌,甚至看不出那朵焰花威力是否有一丝力量对撞下的衰减,就穿过千米长的冰柱,一道极长的火线如同流水一般贯穿整个整座冰柱。
焰花在蓬勃的燃烧,冰貂眼中露出了极尽恐惧的眼神,然而不给它丝毫思考的时间,正如方才它为曾给丝毫人们恐惧的时间一般。
啪的一声轻响。
好似繁花吐蕊,打破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死亡局面。
冰貂眉心渗入进去了一朵花,一朵火红色的花。
烈焰如丝,亦如经脉一般在冰貂巨大的身躯中游走流淌。
烈焰不可能是经脉。
实际上却是,冰貂这具强大的肉身之中,肉眼看不见的透明经脉在那烈焰侵蚀之下,一寸寸被点燃了。
最后经脉烈火汇聚之地,是心脏。
火色的繁花将那颗有力跳动的心脏烧成一团血色的雾气,巨大的身躯开始飞速融化,
就像投入烈火油锅中的一块冰,滋滋滋的烈响下,整个冻结的湖泊都跟着沸腾起来。
漫天飞雨,滚烫灼人。
淋湿了人们的发丝与衣衫,使得他们看起来狼狈极了,就连少女身下那只毛驴坐骑也不能幸免于难,一身小黑毛贴在身上,看起来委屈巴巴。
众人衣衫皆湿透,唯一人干净不染水雾轻尘。
骆轻衣收剑而立,衣衫飘飘,目光投向远方一处古树。
那座古树生于湖畔一隅,枝繁叶茂,重重叠叠,古树横生的树干之上,黑袍猎猎,身姿欣长如竹,形秀挺拔。
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她湛然的目光安静了下来。
毛驴上原本想霜打茄子的少女目光一下明亮了起来,无限惊喜道:“是他?!是那个公子?!哥哥,就是这个公子救了我。”
漆黑斗篷之下,少年银发如皑皑岁华白雪,面如玉石苍冷,唇角染着一抹猩红血线。
眼中交织这碧色的湖光与烈焰的浇捉,姿容俊极秀极,狭长的狐狸眼本应天生魅惑,却丝毫不见阴柔之感,甚至眉目间难掩一种难以明说的漠然威严。
在水光二色之光的倒影下,那双幽沉沉的眼眸深处隐约可见一种麻木不仁的冰冷孤绝。
那双眼根本不似凡人能够拥有的眼神。
但仅仅只有一瞬,那冰冷麻木的眼神仿佛是一座被撬开了历史古老悠久的磐石一角所流露出的海市蜃影。
眨眼之间,蜃影散去,如云烟湮灭,变得沉沉静然。
他修长的指尖正在把玩这一片火叶。
而骆轻衣身前那柄火焰长枪,正是他从林间树上大袖轻拂摘取而下,火焰熊熊不惜,烈焰藏叶不灭。
骆轻衣静静地看着他。
少年身上的斗篷如新却尽显凌乱,仿佛经历了一场棘手的战斗,束肩用的斗篷系绳恰在此时轻开断裂,宽大的斗篷瞬间被山风席卷,猎猎迎风扶摇直上,卷着万千落叶寒风,消失在了林海远方。
众人这时才看到,那少年斗篷之下,是鲜艳的大红烫金官袍,黑皮皂靴,软纱乌帽,颔下组缨未系,随意在乌帽两侧坠着,银白长发规规矩矩得束披在肩后,龙章凤姿,俊美无双。
当他那双化冰般的幽瞳落在那袭黄衣身影上时,那些冰冷漠然顿时如镜面般破裂开来。
他的眼中,有了人间烟火。
长眸浅浅上扬,他看着她,灿然一笑,夺目极了。
骆轻衣耳朵尖尖不知为何有点痒,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捏了捏耳垂。
嗯,好烫。
殊不知,这一笑,当真也是渴驴背上那姑娘的心。
这样一个绝美无双的少年,这一个一个死亡绝境下,他第二次将她救下,分明是一个强悍而冷酷的少年,却也能够露出这般深藏溺爱的笑容。
紧隔一夜,她便再次遇见了他,撞上了他的笑,这是不是就是书中所说的金风玉露一相逢,相逢便是命中注定的缘。
她痴痴的望着,凝神的想着。
“公子公子!是我!我在这里!”驴背上的少女眼中异彩连连,再也难耐心头悸动,拼命朝着陵天苏挥手呼唤道。
师韬韬目光中的震撼久久难以褪下,他看出了那少年身上的衣衫服饰,那是罗生门的官袍,他僵硬地扭头看了自家妹子一眼,不可思议道:“妹妹,你说,昨日在山中救了你的那个人,是这位大人?”
“嗯!”师药药重重点头,眼神何其神采飞扬。
骆轻衣微微侧眸,看了她一眼。
跌坐在泥地上的骆云白拍了拍身上的脏土,整理了一下仪容,看到少女眼中的光芒与神采,那是从未在他身上所能出现的,他面色极尽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蹙眉扭头,隔湖相望,看着树上那红衣少年,心情愈发堵闷。
陵天苏随手扔了指尖那片火叶,自树上飘然跃下。
春心萌动的少女师药药顿时有些着急,昨夜一路同行,她知晓这公子是个冷酷不易近人的性子,虽会好心将她们一行人救下,但不喜深涉与人交流认识,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怕是就会像昨夜那般,转身就消失在了林深之中。
她忙隔湖唤道:“公子!你的小黑驴不要了?”
师药药根本没报多大期望能够因此留下这位傲然独世的少年,却是万万没想到,那道红色身影飘然落地之后,脚尖轻轻点在泥土间的一片枯叶上,身姿轻盈腾空,翩然若惊鸿而起,竟是落入烟波浩淼的湖面之中。
大红官袍飘扬,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火红枫叶,踩在江水湖面上,踏波而来。
师药药面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
骆云白则是满脸冰冷警惕。
师韬韬亦是难抑心头激动与澎湃,罗生门,那可是大晋京都重要官家机构之一啊,若能结识此等少年人物,日后仕途必然不可限量。
他面上随忙挂出一个谦卑从容的微笑。
可下一刻,少女师药药面上洋溢的惊喜笑容一点点垮了。
因为她发现,那个俊美少年视线根本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幽蓝深邃的眼睛,却是一直在看骆轻衣。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姑娘,笑笑
大红衣摆之下,那双套着黑靴的长腿踩着悠悠的步伐,细长的身影背着湖面青光,他从林海湖面中走来,身后天空之上是一轮乌云沉沉的苍穹,残日隐与乌云里,将倾湮灭。
天上没有星辰日月,他的眼睛里有。
幽蓝的眼睛里倒映出骆轻衣那张湛然平静的容颜,他露出亲昵的微笑,眉眼间残存的那一抹生冷尽数消失殆尽,余下的皆是暧昧与轻佻,暗昧轻佻得恰到好处,虽是少年风流却与师大公子那般的风流气却又是有些不同。
在众人鸦雀无声的安静环境下,只听得他漫声笑道:“山之光,水之声,月之光,花之香,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都不及姑娘对我微微一笑。”
红衣大袖之中探出一只手来,众人这才发现这少年藏在袖中的手间竟然捧着一朵花,一朵红色的小野花。
在所有人极尽怪异的目光下,他抬手,动作丛云流水,自然娴熟,将那朵红色淡雅的野花别在骆轻衣的鬓间,轻笑道:“姑娘对我笑一笑可好?”
这一下,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忽如其来的危险,忽如其来的死亡,空气中鲜血的味道尚未散去,此山之中四伏的危机仍存。
忽如其来的俊美少年让他们看到了一丝生机与活路,尚且不知如何打破这陌生的氛围,你倒好,上来就调戏人家姑娘,方才那冷傲孤高装出来是给谁看的?!
师韬韬更是面色僵硬有些难看,这浑然无视旁人上来就踩点子的行为当真是欠揍极了。
虽然你修为了得,又有官职加身,但行事也不能这般张狂肆无忌惮吧?
而且这姑娘看似外表温婉淡然,可在她手上吃过教训的师韬韬却是知晓,她绝不是那么好调戏的。
这般想着,他眼眸忽然明亮,果真见到骆家那姐姐面无表情地没有任何表示,甚至抬手取下了鬓间那一朵野花。
他心头一喜。
哈哈,果然。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刻这姑娘怕是就要将你这朵压根就不值什么钱的野花毫不留恋的扔弃掉吧。
师韬韬心中无不快意的想着。
令人失望的是,骆轻衣并没有马上扔掉手中的花,而是端在指尖细细把玩了一下,花瓣之上盈盈的朝露颤颤滑落,打湿她洁白的指尖,她就这般施施然地看着指尖花,眼底没有笑意。
师韬韬忙道:“姑娘可是喜欢花?若是如此,在下此番回归之后,必请城中最好的花匠,为姑娘栽种十里繁花,只为博姑娘开怀一笑。”
陵天苏微微挑眉,眼底升起一丝不愉快。
当着我的面调戏我家媳妇儿,这小子胆儿挺大,他正欲开口说话,脸颊却是微微一凉,被一根细腻的尾指不经意间轻轻点过。
眼前美人素手拈花,那朵美丽的红花没有扔弃,而是别在了他的乌帽之上。
陵天苏怔了怔,想躲。
大男人戴什么花。
可是当他看到轻衣那双漆黑安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戴就戴吧。
只要媳妇儿开心就好。
谁让他不懂事,把家中这个温柔又贤良,貌美又懂事的老婆给气回了娘家呢。
当是该哄哄的。
他无奈俯身,压低脑袋,十分听话乖巧地让她更加方便动作。
很快,红花别好,衬着一身红衣,别致又妖娆。
看着他那无奈有委屈的模样,骆轻衣终于笑了。
师韬韬都看傻了。
姑娘你怎么也如此轻佻会调戏男人了,明明方才在山中还是个生人勿进的清冷仙子模样。
悲伤……
陵天苏满眼都盈着她这副笑容,眼尾的弧度更加柔和,继续拍马屁哄娘子:“姑娘这微微一笑,真足以社招魂梦,颠倒情丝。”
骆轻衣:“……”
啊,这该死的小狐狸殿下。
一段日子不见,就变得愈发会勾引人了。
骑在驴背上的少女师药药都快要哭出来了,昨夜还是对女子丝毫不加以辞色,闻言冷清疏离的君子之风,怎么今日看到着个寒门子弟家的姐姐就走不动道了。
情话还怎么酥绵怎么来,更气人的是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知情识趣的人,冷冷淡淡地都不知道回应你一下。
公子你说情话可以对我说啊,无需你多费什么口舌,一句,哪怕半句,我都直接投怀送抱了,呜呜呜……你倒是看我一眼啊。
师药药的一片少女心,都快碎一地了。
沸腾的湖水渐渐止息,湖面恢复平静碧蓝,又重新透着一层寒冷粼粼之意。
骆轻衣抬眸轻看,看着他唇边那擦拭未尽残余的一抹血渍,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陵天苏如山已有一夜,自是也感觉到了这山中处处四伏着的冰冷危险视线,他知晓有什么恶意的东西混进了山中,此时倒也不变在此与她过多亲近温存,随即正色道:“我昨夜进山,山中戾气极重,非凡间之有,便在此布阵引魂,
想找出血戾之气根源之所在,可是……”
陵天苏微微侧眸,终于看向了期盼已久的那个师大小姐身上,平淡道:“昨夜我与这位小姐分别之际,分明便已经叮嘱过,此山诡异危险,常人不可涉,何以今日还要带着这么多无辜之人进山,坏我之事?”
他的声音极为平淡,只是单纯的询问,不带任何质问之意。
可师药药还是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因为他淡淡一言,使得那些幸存着愤怒的目光皆朝她一人厉然看去。
“我……我也不想如此啊,可是我爹爹进了山,便一直未归,为人子女,担心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委屈说道。
师韬韬也正不爽他,蹙眉道:“阁下说话慎言,纵然你是罗生门的人,也没有道理限制旁人进山的自由。”
“是吗?”陵天苏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如此那还请阁下自由的进来,在自己自由的出去吧?恕不奉陪了。”
他心中早已不耐,今日他本就可以布阵完成,引出湖底的那两条亡龙之灵,查清一切真相。
可这一众莽撞之人,却是踩道山中死境之棋,竟是引出变异魔兽,打草惊蛇之下,直接将他所布隐阵破坏了个完全,尚未画完的阵法被外力干扰破坏,其中反噬之力,直接让他受了一些轻伤,吐了点血。
尚未来得及补全阵法,他又感应到了轻衣的气息,这才不得不打断自己的计划,来此救人。
被陵天苏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呛,师大公子面色更黑,但还是不由问道:“阁下究竟是为何到此,又是何人?”
陵天苏淡道:“罗生门司运,隐。你可以叫我隐大人。”
司运?
师大公子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隐带不屑。
罗生门权利滔天,可其门之中,司运一职更是让人闻风丧胆,但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官职有多么的位高权重,而是在于任命于司运一职者,是那位红衣上官大人。
旁人是因官职而让人受到尊敬仰慕,而唯有这个司运一职,却是因为人,而变得光辉荣耀。
实则,司运这个职位,并未有什么实权,旁人或许不知其中门道,但是一心投注于官学之道的师韬韬却十分清楚,司运这一官职,换了谁来做都做不好,也做不高。
说白了,就只是一个负责查验尸体,解刨探案的职位,与他府衙之中的仵作高明不到哪里去。
瞧你小子给能的,有什么可狂,少爷我来日参加殿试,一举夺榜,陛下随便赐个一官半职都比你要走得长远,还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真以为自己是上官棠了不成。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隐大人
他眼底的轻视已经隐藏不住,抬起下巴冷笑道:“那不知大人可在山中查出什么名堂没有。”
“哥哥!”师药药顿时不满他这个态度,即刻道:“隐公子既然是为朝廷办事,自有他的一套做法,哪里轮到到你来过问,快别问了,我们找爹爹更要紧啊。”
她眼睛眨巴眨巴,带着水汪汪地泪意看向陵天苏,露出楚楚可怜的小模样道:“公子武艺高强,不知可否帮我们兄妹二人一把。”
一侧的罗云白顿时不满,小声嘟囔了一句:“武艺高强也不代表着会寻人啊。”
师药药用力瞪他。
陵天苏拭去唇角的一抹残血,淡淡道:“你说得可是一个体态宽阔如球的中年男子,如果是的话不必担心,他很好,被我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昨夜送她下山,这姑娘前脚刚走,她父亲便寻了上来,陵天苏无奈,只好又在妖魔口中救下一众人,安置在了一处安全的山洞之中。
他忙于布阵隐魂,自是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送这群人找下山的活阵之所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公子是一个大好人。”师药药欢欣鼓舞从小毛驴身上跳了下去,朝着陵天苏方向感激冲去,看似欣喜失了分寸,实则暗藏小心思,就要去拉他的手。
谁知手臂刚一伸出去,就被一把冰冷的剑鞘压在了手腕处,再也逼近不得半分。
她恨恨抬首,便看到骆轻衣淡淡地将她细瞧着:“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这可是她的夫君,别瞎摸摸。
师药药这火爆性子顿时炸了:“什么动手动脚,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动手动脚的摸他脸,怎么,你摸得我就摸不得了。”
骆轻衣尚未说话,一旁陵天苏就已经压不住唇角的笑意,无不认真道:“是的,她摸得,你摸不得。”
师药药的目光一下变得好生幽怨,收回爪子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公子,幽幽道:“公子你是觉得她长得比我漂亮才这么差别对待的吗?”
换做一般的风流浪子,自有一千种方法来完美的回答这个问题,陵天苏却用了最直接了当的方式说道:“小姑娘眼力见不错,她的确生得比你好看极了,我喜欢她。”
好看?还极了?!还用这般铁板钉钉地口吻说我喜欢她!
没问你的问题就别回答伤人啊!
贱人!
师韬韬眉头拧成一团,暗道这妹妹喜欢的都是什么人,如此轻浮,想他南池小霸王都未曾见到
姑娘就直接示爱,这小子借着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就如此轻肆,当真是讨厌。
他看向骆轻衣,见她方才那行事作风可真是不大像她,疑惑道:“骆姑娘可是认得这位罗生门的隐大人?”
隐大人?
听闻此言,骆轻衣眼睛一眯,淡淡看了陵天苏一眼,她自是从牧子忧那只小狐狸口中得知了灵界凤陨宫亲传弟子隐司倾的名字。
心中顿时有些吃味,她视线偏开他的眼睛,平静道:“我不认识什么隐大人。”
不认识就好。
师韬韬松了一口气,神色才好看几分,面上才挤出几分笑容来。
陵天苏似笑非笑,也未打破她的言论。
既然他家娘子兴致这么好,那他也就好生陪她玩一玩权当散心好了。
如今引魂阵法已破,短时间内是难以修复重画了,再在山上多待也是无益。
陵天苏本是计划着先行上山抢先一步将此事调查清楚,以免子忧、轻衣二人身陷险境之中。
二者,他对于湖底这两条亡龙的身份亦是十分感兴趣,他隐隐猜出此事所暗藏之阴谋,有着极大可能性与宫中那位十一皇子有关。
十一皇子身后又是不知何方势力的神族,而在这座山中,却还透着北边狐妖的气息,久违的同族敌人也参与了此事阴谋之中。
北族与冥族有勾结那是铁板钉钉的现实,如今这些迷踪复杂的线盘错拆开,最后却发现黑白双线的两段,却是神、冥二族有着不可分解的联系与因果。
距他为帝子堕凡轮回,已逾万年。
万年为七界的一个轮回纪元,万年间,他周而复始,无限轮回恶果,或许,早已有人在他的这场轮回之路里种下了死局棋盘,在他以轮回自罚己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同时,或许有人也已经开始另做打算。
不管怎么说,轮回万年,那些不属于他的罪与罚,他都已经受完。
如今,也是时候一点点的讨回来了。
正好,既然北族也参与了进来,就借着这次机会,拿北族开刀好了。
陵天苏不打算继续待在此山中,带着师家兄妹一众人找到了他们的父亲,并再次认证嘱咐了一遍,望县令能够动用手中一切权限,将此山封路,万不可再让无辜之人涉足其中。
师县令大难不死,自是感激涕零,忙带着女儿儿子下去安排。
骆轻衣看着一身骚气冲天的骆云白还
翘首看着师药药骑驴离去的背影恋恋不舍,那干净的儒衫都湿黄了一片,也没有嘲笑或是做任何表示,似是早已习惯了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只淡淡道:“在想着去纠缠别人家姑娘之前,先回家换身衣服吧。”
骆云白有些生气道:“阿姐,你今天做事实在是太过分了,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弟弟了。”
骆轻衣挑起眉梢,看着陵天苏鬓间乌帽上的那多小红花,越开越好看,心情很好,所以并不打算理会骆云白的埋怨。
骆云白自觉姐姐这个对人爱答不理的性子实在是无趣,又隐隐忌惮于骆轻衣怀中那柄以布条缠好的长剑,虽然今日对于小籁之事心有不快,但也强忍下来并非发作。
折腾了一天,骆云白肚子早就在咕咕作响,饿得不行,一身污秽,也是着实难忍,不用她多说,也夹着双腿,脚步匆匆地赶回家中。
骆轻衣与陵天苏两人一同走在乡野小道上,他曾好几次想伸手将帽子上的那朵花偷偷摘下来都被她发现。
然后在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他认输投降,收回了手。
“世子殿下怎会忽然来此?叶公知道吗?”骆轻衣看着乡野田间低低飘舞的花蝴蝶,目光很宁静悠远。
陵天苏伸手挠了挠脖子,有些痒,他山中布阵极废心力,而被亡龙血气虽然,山中蚊虫都发生了魔变,一口叮咬足以毒死一名强大的体修者,他无暇分心驱赶蚊虫,虽然无法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可还是咬出了一些红点。
“嗯,我听慕影说轻衣你回娘家了,这么多年,我倒是头一次听说。”陵天苏笑了笑,道:“我以为,我当时该买些水果提过去的见一见我们的爹娘。”
指尖莹光闪烁,他自空间戒中取出一篮子新鲜水果,在骆轻衣面前晃了晃。
骆轻衣看着他手中那些红红绿绿的水果,顿时失笑出声道:“世子殿下,您这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无话可说,心头却是微暖。
很显然,在来自之前,他就已经备好了水果。
“你见到我的父母,或许会很失望的。”骆轻衣微微一笑,替他接过手中的那一篮水果,取出一个黄澄澄的柑橘,一边剥皮一边说道:“我既不是书香世家,也非名家贵女,我是乡野间长大的孩子,然后被父母卖给了叶家。”
她往陵天苏口中送去一片去了白丝的橘片,笑道:“世子殿下会后悔娶了一个这样的世子妃吗?”
陵天苏咬着甜蜜的橘子,伸手却是往她腰间斜跨的小布袋子里摸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