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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吞海

    他握着金鞭的手在空中扬了扬,眼睛亮若星辰:“叶少!这里这里!”

    看到他,陵天苏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抬步迎了上去,来到马前,显得心情极好,随手扔了一个银色的项圈在他腿上。

    “京都里的人都说你顾瑾炎成家生子,总算是定了性子,可我瞧着你这不懂事的性子当真是一点也没变,今日不是你孩子的满岁宴吗?不在府中陪老婆孩子,跑到这来吃什么寒风?”

    “顾哥哥我这不是听说你要回来了吗?你出门在外,若是回来无一人相迎,孤孤单单一个人,哥哥我还在府中享天伦之乐,那岂不是太不讲兄弟道义了。”

    顾瑾炎咧嘴笑了笑,兴致勃勃地端起这小物件打量着,项圈尺寸很小,一看便是给小娃娃戴的,入眼分明是秘银的质感,触手却是温暖如沁温泉。

    都说美玉养人,可陵天苏随手送出的这一个小项圈,却是胜过世间无数上品灵玉。

    银圈并非全然光滑的表面,上刻这怒海波涛的纹路,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却颇具道古气韵,光是以肉眼打量,不以元力催生,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极强蕴养灵力。

    顾瑾炎轻咦一声,一眼就看出此物绝俗:“这是……”

    陵天苏道:“灵兽,吞海,给你女儿的满岁礼。”

    顾瑾炎大吃一惊:“灵兽?”他简直无法相信,何样的灵兽竟然能够幻化成这个银圈的模样。

    陵天苏道:“嗯,闲来无事,想到我那小侄女长这么大,我还没送一样实质性的礼物,便去了一趟海神界,随手收了一只灵兽巨鲸,名吞海。”

    他本是想着收服一头巨龙为礼给他女儿,只是龙族这种生灵素来高傲,他虽不怕麻烦,只是保不齐若是转手赠出,会不会给小家伙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而那灵兽巨鲸,则是一种独居的强大灵兽,且生性也不如龙族那般残怒弑杀,是极为难见的水灵圣兽。

    别看顾瑾炎当下风光无限,京都城里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他若是孑然一身好说,如今成家有子,妻儿无疑成为了他最大的掣肘与要害弱点。

    北冥海域之中,灵兽万千,哪怕是最低等的灵兽落在人间,也足以称霸一方。

    更别说是吞海这种古老的灵兽,若是有此银圈护体,倒也不必担忧那些暗箭伤人的小鬼来犯了。

    顾瑾炎指腹轻轻摩挲着银圈,一双眼睛都感动红了:“叶少你是为了我特意身陷险地,

    降服灵兽的吗?”

    陵天苏很老实道:“不是,都说了是顺手为之。”打死他也不会承认,他是为了那只混蛋小鬼婴去的海神界。

    看似归期很短暂,但同时他也惹怒了海神界的小白龙公主,现下脸上那淡淡的伤痕还未痊愈,正是那只小白龙的利爪所伤。

    毕竟,龙印来自她的体内,他踏入海域的那个瞬间,她必然能够有所感知。

    好在那北小白骄傲任性,托大了,竟然单枪匹马一人来找他麻烦,虽然短短数年时光,这头小母龙依靠着血脉天赋,成长惊人,光凭肉身强悍度,他都隐隐压制不住这头发狂的小白龙。

    好几次将他撞得气血翻腾,骨头散架。

    好在那小白龙过于年幼,尚未来得及学习龙族的秘法神通,最后还是落败于他手,被好生揍了一顿龙屁股,最后携着无边雷霆雨怒,气势凶狠地……嗷嗷哭着回去搬救兵,扬言一定要他好看。

    “哎呀,你这死傲娇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就算是承认为了本少,哥哥我又不会笑话你,走走走,同我回府一聚,你嫂嫂最近厨艺见长,我让她做烧鸡给你吃。”顾瑾炎顿时眉飞凤舞起来,拍了拍手,立马有四名壮汉迎了出来,肩上共扛着一顶软轿。

    陵天苏无力道:“坐轿子会不会太夸张了。”

    顾瑾炎张扬的神情陡然一肃,沉声道:“夸张?你若是徒步走回府邸,或者悄无声息的回家,那才真叫人觉得夸张。”

    见他神情有异,陵天苏面容也变得沉静下来:“什么意思?”

    “陛下驾崩了。”淡淡四字,如乱石渐湖,惊雷炸响。

    说这话时,顾瑾炎刻意布下了道元结界,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此事全城百姓皆不知,暂时被世家权势压了下来,但估计隐瞒不了多久,北边那边就会收到消息,毕竟天子逝世,皇子夺嫡这种事情,是必不可免的。”

    陵天苏面容一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淡然说道:“何时发生的事?”

    “就在三日前。”

    “死因。”

    “五皇子毒杀。”顾瑾炎轻嗤一声,面色淡嘲:“不过也只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陵天苏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低头钻进软轿之中,撩起轿帘淡淡道:“边走边说。”

    皇城各大世家的眼线无数,他离开京都前往越国虽无人敢拦,但他始终未曾

    对世人言明他去往越国的意图,如今回归,光明正大地漫步与皇城之中,怕是又要引来没必要的无聊拦路之徒。

    虽然不惧,却也很讨嫌。

    顾瑾炎身下是军队里专门的战马,微微抬起缰绳,马儿极有灵性抬蹄走在官道之上。

    “我不过才离开晋国一个月,竟然就发生了如此变故。”

    顾瑾炎把玩着手中的银圈,冷笑道:“正因为你离开京都,这一个月倒是成了某些人绝佳的机会。”

    陵天苏道:“我可无意做晋国的救世主,一个国家若是从君主到朝臣子民都**了,即便有国柱支撑,撑起来的也不过是一座空壳与废墟罢了。”

    真正一个强大具备实力的国家,不会因一人的强大离去而根基动摇,若是因此,举国上下发生难以掌控的局势与政变,那便意味着,这个看似昌盛的千年之国,在繁荣强大的地底,根须已经腐烂,是经不起风雨倾塌的。

    更何况,陵天苏从未想过,要让自己的一生都束缚在一疆国土之中,至死,白骨躯干都要成为撑起这片泱泱大国的国体支柱。

    这种蠢事,做了两次,模糊了血肉,熬断了筋骨,也该知晓痛了。

    顾瑾炎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可是你的家在此。”

    陵天苏抬起眼眸淡淡睨了他一眼:“何为家?家是一间房屋、一盏明灯、一张软床,让人放下一切烦恼与疲倦的归宿之地。”

    他将帘子拉开了几分,目光环聚整个皇城,千年雄城,自有古意壮观,就连道路门墙里都记载了无数的光阴史歌。

    只是,这座城池的上方,压满了阴云,倒扣于天,笼罩皇城,笼罩叶王府,就像是天人随手撒下的一座牢狱,将此禁锢。

    更让人为之冷眸以对的是,在这座雄城之中,有无数披着人皮的恶鬼盘踞,懦弱的小人禽兽,藏在浮华之后,苟且而活之际,还不忘身藏毒针,稍有大意,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背心早已被刺得满目疮痍。

    “而在这里,屋舍很多,明灯很亮,城池亦是温暖照人,可是……我感受不到我想要的这些东西。”

    不论是万首试众人不由分说讨伐半妖孽党,还是听雨轩瘟毒之害,还是南宫景路被逼自尽,小叶子沦为叛国逆贼。

    这些事情皆发生在这座皇城里,直至如今,曾经那些挥舞着手中正义武器,步步相逼的朝堂权势,如今仍有安逸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之中,酝酿着毒汁,等待你再度虚弱之时,投之致命一击。

第一千两百八十章:神征

    顾瑾炎没了言语,他收回视线,直视前方,目光也逐渐冰冷。

    陵天苏道:“如今宫中是何形势?”

    顾瑾炎道:“陛下驾崩,五皇子与其下臣党羽一众皆被绞杀在栾云台,各大世界蠢蠢欲动,起了扶持新帝之心,如今当以大皇子,三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这四位各据一方,有着夺嫡之资。”

    “大皇子?”陵天苏露出古怪之色,惊奇道:“我记得大皇子不是疯了打入废宫之中了吗?他赵家党羽早已被连根瓦解,成为众矢之的,如今世家之中,何人还敢浪费资源在一个废人身上。”

    顾瑾炎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眼底却盘踞着深楚的阴影:“我口中的大皇子与叶少你心中所想的那位可不是同一人呐……”

    “什么意思?”陵天苏蹙起眉头,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好似陷入某种深网的错觉,而顾瑾炎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眉目变得极为深沉。

    顾瑾炎缓缓启唇道:“叶家有一名绝世的年轻剑道高手,十九岁突破通元境,二十岁统率三千剑侍,继位叶家剑侍首领已有十五载,名怀墨,身家清白,名门士族出身,终年面覆柳木面具。”

    陵天苏平静的面容有了一丝变化,幽蓝的眸子陷入某种沉思。

    顾瑾炎继续道:“直至五日前,天子秦步驾崩,剑侍冠国姓,解面具,容貌与陛下年轻时有着八分相似,原为三十五年前,陛下第一子。”

    陵天苏疑惑道:“为何国史上从未记载过在秦光之前,皇家还有一子?既然为天家皇子,又为何会成为叶家剑侍?”

    顾瑾炎道:“皇家丑闻,在史官UU小说自然而然记载得也就隐隐藏藏了些,当年怀墨尚在母体之中,天子还非是天子,还是一名皇子,当年据说是剑侍怀墨母妃身怀通敌叛国之大罪,将大晋皇家秘术倒卖至各国探子手中,龙颜大怒,将其母以及母族一并问斩于闹市,纵然腹中怀有皇嗣,也不能幸免于难。”

    陵天苏道:“通敌叛国,倒卖秘术至各国探子手中?”他嗤笑:“前任国君是有多昏庸无能,竟然信如此鬼话。”

    既然能够嫁于秦步为妃者,自然不是什么愚蠢憨笨之人,若真要叛国,岂会如此作为,将皇家秘术分别卖于各国探子之中。

    既然叛国,背后自是有暗主操控,即便要卖,也只会卖于一国。

    光是听这旧闻一鳞半爪,都能够推演出其中漏洞之所在。

    顾瑾炎道:“自然是被人诬陷的,怀墨生母问斩之前,被灌了堕子毒药,后尸身扔于乱葬岗之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大皇子活不下来,却不曾想,被叶公所救,带回

    了叶家,还安置了新的身份。”

    陵天苏沉思了片刻,愈发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之处:“爷爷他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或许秦怀墨母族的确有着莫大的冤情,可是对于皇家而言,这样的冤情实在是常态了。

    为人臣,叶沉浮又有着忠骨之义,知深浅,懂进退,断然不可能轻易插手皇家之事。

    更何况,私养皇室血脉,这本就有违臣子之道。

    除非,这个秦怀墨有着非救不可的理由,又或者从三十五年前,便有人开始落子于叶家。

    “不错,叶公此举,实在是有违常理,剑侍皇子身份公布于世的那一天,叶家无疑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世家参与夺嫡,虽然极为正常,但始终非是什么光彩之事,即便各自又各自要扶持的皇子人选,那也只是暗处筹谋,绝不会在明面上站明立场。

    而叶家私养皇子三十多载,并且另行安排身份,以剑侍之名执掌三千剑侍,而这三千剑侍,在晋**队之中,亦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光是凭借这三千剑侍,他便有着能够以任意一名皇子的抗衡之力。

    叶家如此行为,自当是会引来无数人的猜忌与怀疑。

    毕竟,天子秦步,便是叶家主力扶持登上皇位的,可是在三十五年前,秦步尚未登记称帝,叶家便私养皇家幼嗣,难免会让人觉得叶家扶持一帝尚不满足,竟然又暗自留有一手,另养未来新帝。

    “是剑侍自己自暴身份,还是爷爷公布出来的?”陵天苏问道。

    “是叶公。”

    陵天苏再度深深蹙眉。

    看到他这副模样,顾瑾炎笑了笑,道:“叶少你也不必烦恼,我说的这几名皇子,确实是最大可能性夺嫡称帝,可这可能性中,也分一个二三五等分,如今京都里这些权贵们的视线,大部分可都只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短短五日,风起朝堂变,局势变化得让人无从适应。

    听到顾瑾炎这番言语,陵天苏心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那道紫色倩影,隐隐预测到了什么,心情陡然一沉:“何人?”

    顾瑾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马背之上:“十一皇子。”

    出乎意料的一个人。

    陵天苏不由一愣:“他?”

    顾瑾炎懒懒地支着下巴,道:“不错,就是他,方才我说得那几个夺嫡候选名额,也仅仅只是为他候选而存在的,今夕这场夺

    嫡之战,或许掀不起多大的血浪,因为这场变故,实在是来的过于突然。”

    陵天苏道:“有多突然?”

    顾瑾炎那双黑黑的眼珠子深深凝望着他:“突然到我们屹立千年不变的几大世家门阀势力,极有可能就此就在这一场变故之中,尽数倾灭,被皇家合扫统一,收入囊中。”

    陵天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刚笑了笑,准备反驳,他脑海之中忽然乍响起一道惊雷,忽然捕捉到了极为至关重要的一点,露出极致愕然的神色,喃喃道:“该不会是,神征之召?”

    顾瑾炎也明显愕然了一下,眼珠子一下子变得无比明亮起来:“叶少你竟然也知道神征之召?”

    在这世间,仅对于人间,有一个古老的征仪传说。

    人类虽然平凡,不论是体质天赋,还是血脉力量,都没有其他种族那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无法修行的人类,寿元甚至只有短短百年时光,即便念斩神魂,破创神府,身具修行之资,可逆天修行之路,仍如蜀道艰难。

    对于其他种族而言,人类无疑是一个生命力转瞬即逝,最孱弱的种族。

    可是创世开辟天地,圣人以后土造灵,创造出来的第一批生灵,那便是人。

    后人种植草木,灵生灵智,即为妖。

    人生老病死,积于冥河徘徊,灵魂化阴,即为鬼。

    亦有人悟道羽化,渡劫成神。

    最终回归本源,在历史长河的尽头,最古老的生灵,那便是孱弱、生命力转瞬即逝的人族。

    在人类小小又平凡的身体之中,却是隐藏着无限未知的可能性与奇迹。

    故而,这片人间天地里,出现了一种新的秩序,名为征仪。

    征仪传说共分三种:

    一为神征之召。

    二为魔迹之召。

    三为黄泉之召。

    这三种征仪传说,只会出现在人类身上,且对于人类而言,这三种传说,无疑是以神征之召最令人垂涎向往。

    神征之召,为天界神尊所赐下机轮之印,大机缘者可显灵此印,即刻飞升成神,沐浴星河神辉,突破凡体极限,洗练成为神体,获得莫大的好处。

    与此同时,在淬炼成神体之后,大可不必即刻登临神界,成为神民一员,可在凡尘之中以神体渡厄轮回之劫,在此过程中,修行的记忆以及功德力量,皆可在羽化登神之日,尽数转化为纯净强大的神力。

第一千两百八十一章:何梦

    神征之召,无疑是天神为人间降下的一场甘霖天恩。

    而魔迹之召,则是与神征之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只不过是在于一个成神,一个成魔。

    这对于人类而言,虽然能够拥有一场奇迹般变强的莫大机缘,可这同时无疑也是一场莫大的灾难。

    魔族不存与七界之中,虽一时鼎盛堪比冥族,却在创世纪元之中,被圣人一剑灭灵毁界,如今的魔族十不存一,只能够苟且于界域与界域之间的封印漏洞夹缝之中生存。

    若是体生魔印,意味着成魔舍道,日后不仅人类诛杀不容,就连妖族、神族、龙族也绝然不会容他有半分存活之机。

    甚至被诛杀死后,坠入阴间冥土,也会被阴兵所弃所不容,最终,就连灵魂都不会放过,直接融入十万里冥土间,成为三途河,彼岸花的养分。

    魔迹之征,等同于绝境死亡,虽有人若是身得魔迹之印,不等魔辉洗礼身心,便率先自尽毁灵而亡,以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至于最后一种黄泉之征,这并非代表新生成神或是成魔,这是一场来自死亡的邀请。

    黄泉印则是一场死亡名单,中印者,自会有阴界使者前来勾魂索命,带你同创黄泉路。

    征仪传说,自创世以来,只显灵过一回,那时七界混乱尚未被遮天结界所分,伤亡惨重,纵然是神界,竟然也陷入一时的神氏枯竭几近灭绝的状态。

    唯有以神征之召,化凡为神,以最快的方式,补充为神民。

    如今,天魔已灭,冥族已镇压,神界已经再无天敌,更何况天上生灵多如繁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劳动神尊出马,施展神征道术。

    神征者,又为天选者,有着无限的光明前途,既然能够为神灵认可,这皇位,自然而然,也就名副其实了。

    听顾瑾炎那语气,很显然,这个能够坐拥京都无数权贵爱戴扶持的十一皇子,自是受到了得天独厚的神灵赐印。

    天命之子,当之无愧。

    顾瑾炎又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没心没肺的笑容,悠悠叹道:“这下可好了,少爷我努力了大半辈子,这还没潇洒快活几日,就要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压在下头了,如今这大晋的天,可真是要彻底翻天变化了,这个小十一,可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陵天苏冷笑道:“光凭区区一个神征之印,便想主宰颠覆一切,我只能说他太异想天开

    了。”

    顾瑾炎不由睁大了几分眼珠子,惊疑道:“区区神征之印?哇……也少你好大的口气啊。”

    陵天苏淡淡睨了他一眼:“受到来自他人的恩赐与馈赠而成神,有什么值得了不起的。”

    顾瑾炎道:“可那小子如今可不仅仅是一个人,身边还多了一位来自天界的神使星将扶持,平日里那些个个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世家权贵们,可个个俯首称臣,上赶着去 舔那小毛孩的屁股呢。啧啧,你说说怎么有人就能这么好命呢,获得神征之印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够引得星将下凡护道标引,这小子该不会是积了十世功德,这一世直接坐享其成,飞升成神吧?”

    陵天苏道:“他是否积了十世功德我不知道,但得以肯定的是,莫说十世,即便是百世,千世,功德无量,换来的未必就是功成名就,很有可能到头来,是万劫不复的唾弃与辱骂。”

    他微微抬首,朝着顾瑾炎微微一笑:“顾少,别紧张,放轻松一点。”

    顾瑾炎惊奇道:“我现下看起来很紧张吗?”

    陵天苏带着几分自傲以及让人无法理解的宠溺:“不过是星将神征指引罢了,在这座城中,可是有着这么一位被神界尊首时时守护指引的人,可不比你口中那个小毛孩儿厉害多了。”

    顾瑾炎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目瞪口呆道:“你他妈是在逗我吧?还是说这天上神尊吃饱了没事干,专程下凡来渡化凡人?你可别闹我了。”

    陵天苏笑了笑,却也没有多做什么解释,看着他这一声战甲轻铠的打扮,显然是从顾家军队演习场过来的,他道:“今日既然是孩子的满岁宴,不必如此严装整齐吧?”

    说完这句话,没有立刻等来顾瑾炎的回答,马背上的年轻人目光投向了长街远方,似是在看着屋檐下的融雪出神。

    陵天苏也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车轮碾压湿泥青砖,溅起一蓬蓬的污浊泥水,在顾瑾炎胯下骏马的雪白毛发间留下一道污浊的痕迹。

    他回过神来,骂骂咧咧了一声,却难得好脾气的没有找那推车小贩的麻烦,这才继续对陵天苏说道:“边关战事吃紧,据说近日来,越国赤城军集结了一大批攻城资源与武器,今夜用过晚饭,我便要动身去往前线了。”

    虽说此刻顾瑾炎情绪透着一股子古怪,可陵天苏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道:“你看起来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这样的状况怎样去前线,顾瑾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顾瑾炎扬起眉目,将手臂抬起,笑道:“少爷我遇到魔骨这种大麻烦都能谈笑风生,在这世上还有什么麻烦能够将我击垮,叶少也真是多心了。嗯……至于休息这一点,近日来,晚上的确老是做一些古怪的梦,真真是叫人烦恼得紧啊。”

    陵天苏心中一动,问道:“何梦?”

    一般到了他们这个修为,夜里断然是不可能被噩梦魇住心神的,要么就是练功出了岔子,产生心魔。

    要么,就是被人下了降头术,人间入梦杀人的降头术极为少见,可经过越国一行,陵天苏遇到了来自灵界的邪修,这一点确实不得不防。

    若是顾瑾炎被灵界邪修盯上,有心加害,怕还真是防不胜防。

    想来顾瑾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前往前线战场并不是什么坏事,战场之上无处不充斥着杀伐戾气,此等邪术施展环境条件范围极为有限,在战场那浓烈的杀气与戾气之下,极难有可乘之机。

    陵天苏心中正盘算着,该以怎样的方式将这背后邪术者给揪出来,就听到顾瑾炎嘿嘿一声,笑容极其猥琐:“这个梦可真是说来话长了,少爷我近日以来,梦境之中连连出现一女,那身段,那模样可当真是叫人欲罢不能,她用那纤纤柔夷触碰我的胸膛,手指划过我的肌肤和脖子,压在少爷我身上甚是大胆放肆,唉,你也知道的,映月毕竟是听雨轩出生,虽然是个清倌儿,但房事妈妈们也调教得极好,成婚以后,这丫头怕我在外头胡来,要我夜夜交公粮给他,唉,愁啊,少爷我也不是铁打的身子,晚上被映月压榨后,梦中还要跟那美人好生戏耍一番,次日能有好精神才怪。”

    陵天苏:“……”

    感情陵天苏心中的邪术是春梦……

    顾瑾炎看着面色发青的陵天苏哈哈大笑,俯身用手中金鞭撩起轿帘,开起玩笑来就收不住嘴了:“叶少你看看,如今我坐在这高头大马上,你在娇子里,像不像新郎接新人。”

    陵天苏淡淡道:“伶人馆里怕是有不少人翘楚以盼地瞪着顾大少去迎接调戏。”

    顾瑾炎面色发青,干呕一声:“算了算了,少爷我看着那些擦脂粉兔儿爷就恶心。”

    陵天苏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今日你说的这一番话,我回去可是好生告知我娘子,顾少近日来多是劳累,我家娘子妙手银针,给你好好来上百来针,去了欲势,日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一千两百八十二章:我老婆被我气回娘家

    顾瑾炎面色大变,手指像被毒蛇扎过一般赶紧从轿帘上缩了回来,满眼怨气道:“你你你,你这个人,当真是开不得半分玩笑,还有,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说不赢我就回去找娘子,说得好像谁还没有娘子似的。”

    陵天苏冷淡的神色带着丝丝得意:“我的娘子比你的娘子好看。”

    顾瑾炎神色一滞,气恼道:“你知道个屁的好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初入京都的时候审美很有问题,去青楼点给姑娘都是点扫把眉,塌鼻子。”

    还有这回事?

    陵天苏不记得了:“可事实上,我家轻衣就是比你媳妇儿好看。”

    顾瑾炎那个气啊,冷哼一声,一梗脖子,道:“那又如何,我有女儿,你没有。苏九儿肚里头那个还得等上一千年才能出来,到那时候,我都儿孙满堂了。”

    陵天苏一下子就被戳到伤心痛点了,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的。

    他见过顾瑾炎的那个小女儿,长得白白胖胖,跟刚出生的胖包子似的,肉肉软软的一股子奶呼劲儿,看得人心都化了。

    今日再看到顾瑾炎这厮得意地鼻子快要翘上天的模样,他就气得牙痒痒:“今晚回去我就回去疼我媳妇去。”

    顾瑾炎得意的目光收了收,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行啊,叶少也要好生努力才是。”他扬了扬手中的银圈:“这个我就当做你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了。”

    陵天苏眼睛微睁,怔怔地看着他。

    顾瑾炎哈哈大笑道:“有什么可吃惊的,我顾瑾炎的掌上明珠,当得起世上最好的,你便是我最好的兄弟,日后嫁到你叶家,不是世上最美的快事?”

    陵天苏也露出一个微笑:“你想得未免也有些太远了点。”

    顾家的满岁宴所邀之人并不多,置办得与顾瑾炎大少爷的身份十分不符,没有过多的隆重客宴,门庭若市。

    只请来了潘白,云长空,赫连以及一些内族心腹参加喜宴。

    家都是一些家常菜,皆为水映月所做。

    少了一些吵杂,多了几分夜晚的悠远与温馨。

    各自送了礼物,酒过三巡,陵天苏也趁着夜色未深,回了王府。

    虽说黄昏时分,他对顾瑾炎说要回去好生疼爱媳妇儿,可他知晓着一回去怕是得碰一鼻子灰。

    却不曾想,碰壁倒是没碰成,只是扑了个空。

    轻衣庭院空旷寂然,虽说秋千凉亭石桌都收拾得十分干净,但确实这里无人。

    正在药房炼丹的慕影见到世子四处找寻的身影,脸色红扑扑地说道:“世子殿下,您是找世子妃吗?她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陵天苏眼睛眨眨,不解。

    “嗯,回娘家了。”

    “回……”陵天苏目瞪口呆:“回娘家了?轻衣何时多出了个娘家,我怎么从来不知?”

    慕影面前的小丹鼎熬得噗噗作响,她眼睛亦是睁大了几分,很无语道:“都是爹生娘养的,世子妃殿下若是没有娘家,难不成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

    陵天苏忽然觉得好有道理。

    自动脑补了一下轻衣背着小包袱气呼呼回娘家的场景。

    娘家……

    感情成亲这么久,他还有岳丈岳母啊。

    说不出的心情……

    陵天苏扶了扶额,道:“轻衣何时离府的,可有人随行保护,轻衣娘家又是在何方,她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慕影目光幽幽道:“今日早晨离开的,世子殿下悄悄离府去越国,不也没有同世子妃殿下说吗?”

    陵天苏被她噎了一下,彻底说不出话来。

    索性慕影还是知晓自己的身份,有些分寸的,没太敢为难他,便老老实实交代道:“世子妃的娘家在南池第九城的一处江溪民乡里,世子殿下不知晓也情有可原,毕竟世子妃离开家乡十一载,这一次还是第一次反乡,说是回娘家其实也是夸张了些,如今物是人非,殿下回去未必就会去寻自己的亲人。”

    陵天苏刚舒展开没多久的眉毛又深深蹙了起来:“离开家乡十五载,从未归乡一次,这是……为何?”

    慕影手中的小蒲扇对着药炉扇啊扇,轻叹道:“世子殿下您可别多想,不是什么多复杂的恩怨爱恨纠葛,世子妃的出身很普通,父母都是农户出身,十一年前,南池十九城闹了一场大饥荒,那是的平民百姓食不果腹,许多贫户都会让自己的孩子远离贫窟,亦或者卖给大户人家当打杂学徒。”

    “卖?”陵天苏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慕影苦笑道:“世子殿下先别急着生气,虽然这一词的确不怎么好听,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卖掉自己的孩子,并不失为一见坏事,至少不会饿死在那场饥荒之中。”

    陵天苏开始头疼起来,时隔十一年,他自然是不会相信轻衣是因为和他赌气而回的娘家,他与轻衣相识这么久,更是从未听闻她同他讲过家里的事。

    这其中,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凝声问道:“子忧呢?可是同她一道?”

    “子忧?您是说九儿姑娘吗?她的话的确近日以来与世子妃殿下形影不离,世子妃离府,她也一同跟着离开了。”

    果然…

    南池那边应该是出了问题,而且看慕影这番说辞,显然叶家军侍们并不知晓她们究竟是为何离府前往南池第九城。

    很显然,轻衣子忧她们并不想将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让叶家人知晓,亦或者……不想让京都内的某些人知晓。

    “世子殿下……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慕影犹豫了一下,忽然打断陵天苏的思绪。

    陵天苏目光微微一动:“何事?”

    “五日前,陛下驾崩,次日,紫渃殿下便被皇家军召至了宫内,至今未归。”

    慕影这番话落在旁人耳中或许会有些可笑。

    秦紫渃是皇室公主,暂居在叶家本就极为不妥,被召入进宫本就再正常不过,可她却用‘至今未归’一词。

    归,这语气说得好似叶家便就是她的归宿了一般。

    陵天苏微微蹙眉,不喜欢她话语中微微带着的那一丝歧义:“陛下是小秦先生的爹爹,如今既已去世,她回宫守孝也是正常,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身为人子,若是此时不回宫,怕是会落人口实。”

    慕影道:“可此事的问题在于,陛下当夜去世,紫渃殿下收到消息,连夜便赶回宫中,当时未过门禁,她又是公主之身,可宫中禁卫军却严禁她入宫,直至次日,重重禁军压至王府门外,三千禁卫军将紫渃公主‘请’回去的。”

    陵天苏眼眸骤然一寒!

    如此,此事倒真的是处处透着古怪不对劲儿了!

    天子毒亡,正是夺嫡的多事之秋,可秦紫渃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公主,何以能够劳烦宫中禁卫军大费干戈。

    除非……

    陵天苏目光利如刀锋:“云长空!”

    “是!殿下!”黑暗房梁一角,受到召唤的漆黑影子一阵扭曲成雾,很快形成一个压刀而跪的缥缈影子。

    “结合暗侍、风侍两大军侍,下去好好给我查一查十一皇子秦浩这个人的来历,他的家族,母族,以及种种旁系分支,任何信息我都要知根知底!”

    慕影面色微变,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谏言竟然牵扯出了那位神征之召的皇子,她面色焦急道:“殿下,若是换做以往也还罢了,只是如今这位十一皇子的地位今昔非比,身后有神灵扶持相助,若是贸然查他底细,怕是会引来神怒。”

    (ps:按照精彩(姬大)的后宫文套路是这样的,如下:n多年后,小小顾长大了,抱着某只大狐狸的腿奶蹭奶蹭,扬言道:我顾小花除了苏叔叔,谁都不嫁!!!顾谨炎泪奔,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小宝贝?某只大狐狸歪嘴邪魅一笑: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说什么天道轮回。)

第一千两百八十三章:问小秦先生安

    相较于慕影的忧心,云长空没有丝毫犹豫,铿锵有力的恭敬道:“尊令!”黑色的影子一阵扭曲,药房之内,属于云长空的那道气息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陵天苏立在门外风口处,眼底千丝万缕的寒,只不过淡淡一眼朝着慕影睨来,她便觉心头笼上了一层严寒的薄冰。

    “我这一世,最不怕的,便是那所谓神怒。”

    慕影睁大双瞳,便见得这位世子殿下冷嘲一笑:“神怒这种东西,次数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

    ……

    幽栏独台之上,素锦帷幔,一方砚桌,桌旁一侧有一道烈火正旺的铜炉,其中以特殊耐得住高温的器具盛放着烧熔的铁汁,秦紫渃手上虽然带着镣铐,可是这并不能够影响她修习炼器。

    她手执银勺,其中盛着磨碎的黑色晶体状,投放至铁汁之中,铜炉之中的烈火顷刻之间暴涨而起,似乎将这一片黑夜都照亮了一瞬。

    秦紫渃白皙秀美的容颜被火光渡上一层金橘色,让她本就精致柔美的面容轮廓更显温柔静美。

    暴涨的火光化作万千的流火,她细白的指尖在铜炉纹路上灵活快速的绘画出玄妙的符印,淡淡的符意在她指尖绽放,炉内的流火仿佛受到某种神奇的力量控制一般,开始汇入铁汁之中。

    铁汁沸腾,漆黑的玄铁色泽顷刻之间变作了流浆一般的色泽,橙红通透,唯有那添入进去的黑晶粉末,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存于铁汁之中,静静吸收着炉内的流火。

    烈烈炎火很快如水注入空杯,消失不见。

    就仿佛被铁汁里的晶体粉末尽数吸收掉一般,夜晚再度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她取过一根白玉狼毫,只是那狼毫笔毛为潋滟的金色,若是细看的话,能够在那根根分明却又纤细的金色狼毫之上,看到比头发丝细小百倍的符文纹路印入其中。

    有此可见,光是这一根符笔,都是炼器材质之中极为珍惜的上上之品。

    她将狼毫沾饱流浆色泽的铁汁,分明只有寸许之长的狼毫,却是能够将满满的铁汁尽数吸收见底。

    她落笔,刻画。

    桌面之上是一柄安放在特殊定制的磨具中修复了大半的断刀,只剩下最后一笔尚未修复。

    铁汁为墨,笔落下。

    刀面之上的断纹一一被流浆色泽的铁汁所临摹,最后渗入,将整个刀刃皆融化成流水一般的存在。

    好在刀刃固定在了磨具之中,流

    水状态下的形状也是本来刀身的形状。

    秦紫渃目光专注又紧张,掌心贴着一张蓝色符纸,凌空拂过短刀,掌心符意绽放,无数冰霜颗粒从掌下喷吐而出。

    一张足以冻伤重创通元境的珍贵冰雾符,就这样被她给用了。

    融化掉的短刃飞快凝结成铁固刀锋,她取出一柄金色小锤,轻轻敲击了三下。

    动作开起来极轻极轻,可每一下落锤,都发出一阵敲响巨钟的隆隆之音。

    三下落实,她一身的元力与神魂力尽数被抽空殆尽,面上血色尽褪。

    而案上那柄短刀,彻底修复完成。

    “啪啪啪……”

    一名身穿明黄蟒袍的少年面带笑意,拍手而来:“皇姐果然不愧为符器双修的天才,这久经失传的《天墨机攻术》都能施展得如此淋漓尽致,学以致用,实在是让皇弟好生佩服不已啊。”

    对于来者,秦紫渃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她取过一块手巾,小心翼翼地将刀面上的多余残痕擦拭干净,然后将刀归入鞘中。

    见到秦紫渃没有丝毫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十一皇子也不动怒,面上满是亲近的乖巧笑容。

    几步度来,也不在意地上没有多余的软垫蒲团,一展衣摆,就跪坐在冰冷的石砖地上,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皇姐手上的镣铐一般,亲昵的嗓音如寻常姐弟家夜谈:“皇姐,宫里头今日换了新的御厨,膳食可还用得习惯?”

    刚炼完器,秦紫渃面容间起了淡淡疲倦之意,她揉了揉生疼的手腕,就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残局,头也不抬地说道:“何必明知故问。”

    十一皇子露出一脸的为难之色,有些委屈的样子:“皇姐知晓的,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得之不易,可不能毁在皇姐的手中,所以我只能对你下蛊日后好方便操控了。皇姐知晓饭菜有异,但为了身边那个小宫女还是乖乖把饭菜都吃了,当真是令皇弟好生感动呢。”

    秦紫渃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了不起可以引动朝堂大势。”

    十一皇子眼瞳闪烁出异光:“不,我伟大又可敬爱的皇姐,您的影响力,永远超出你的预想之外,只要……”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掌,朝她秀发摸去,目光莫名狂热,手掌莫名颤抖。

    秦紫渃蹙起眉头,正欲避开那只手掌。

    轰!!!

    一声携着雷霆的巨响!

    宫墙塌了!

    三千禁卫军犹如被一只洪荒巨

    兽碾压国境一般,齐齐黑甲裂飞,兵器乱舞,犹如人海一般纷纷从轰塌的宫墙之中倒飞而出。

    烟尘弥漫之中,有一道人影漫步而来。

    滚滚烟尘里,那道欣长的身影漫步的速度翩然缓慢,给人一种闲庭信步的潇洒与从容。

    只是,等到烟尘平静,残破砖石之中,除了受伤惨重的禁卫军们以外,并未看到任何其他的身影。

    十一皇子微微睁大眼瞳,探出的手腕骤然被一只手紧紧扼住,顿时传来骨头错位的声音。

    他疼得面色煞白,抬起双目,便看到月下少年,那双幽蓝如深海般的冰冷双瞳正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来。

    莫名的,肩膀上的那道神征之印开始灼热刺疼,仿佛其中蕴藏的神蕴力量,正在被某种强大无法匹敌、更为精纯强悍的力量拭去一般。

    他面容大骇,颤声道:“放开孤!”

    陵天苏扬起双眉,眼神淡淡讥讽:“孤?”谁给他的胆量,敢在自己面前自称,孤?

    不知是不是十一皇子的错觉,那个自称一出口,他肩上的神征之印变得愈发灼痛了几分。

    秦紫渃也看清了来人,那双淡然温雅的眸子浮现出震撼与意外,显然也没有想到在如此夜深时分,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如此暴戾的方式登场。

    但很快,她就收起了眼底的复杂情绪,抬手压在陵天苏紧握的手背上,温声道:“放开他吧,世子殿下。”

    陵天苏闻言,放开了十一皇子,只是在看向秦紫渃的那个瞬间,眼底划过一丝与往常不太一样的异样眼神,但仅仅只有一瞬,眼神便恢复如常。

    他折身弯腰,反手捏住她压过来的手掌,将她轻轻一扯,便从地上拉站了起来,温言问道:“小秦先生近来可好。”

    秦紫渃微微一笑:“一切尚好。”

    陵天苏一脚将十一皇子踹翻在地,手掌握住她双腕间的镣铐,用力一捏,玄铁而至的镣铐顿时化作一片粉碎细末,他眉眼有些漠然:“我瞧着倒是过得并不怎么好。”

    秦紫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手中凛冬刀递出:“我已经参悟了千机图,还修复了这柄短刀,对于一名炼器师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值得自豪骄傲的事情,既然我都这般自豪骄傲了,自然过得很好。”

    陵天苏目光落在十一皇子身上,在被如此无礼对待后,这位年幼的皇子展现出了深沉心机的一面,他不怒反笑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站起身来,竟然朝着陵天苏做了一礼。

第一千两百八十四章:白翼

    他面上挂着微笑道:“世子殿下来得好生突然,也不提前告备一声,瞧我,连壶美酒都尚未来得及准备,这可真是失礼了。”自称,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这是忌惮。

    陵天苏却没有心思和他绕弯子,只冰冰凉凉地吐出一个字:“蛊。”

    十一皇子肃容道:“世子殿下这可是大大的冤枉我了,虽是下蛊不假,可我也是一番好心,皇姐她生来命格含煞,虽二十年间一次未显,可那位神使大人推演出皇姐必然在过二十生辰那一日,煞气大显,有损心魂,我这才寻来良蛊,为皇姐破煞一用,只是却被人误认为我竟要以蛊来毒害皇姐,挟持小鱼儿,也是我不得已为之,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姐好啊。”

    陵天苏手指捏住秦紫渃的脉门,探查了一番,心中顿时有所了然,他轻呵一声,冷笑道:“这好话都叫你给说了,给皇姐下蛊到了你的口中,倒是成了一件好事,只不过这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方式,可真叫人有些不喜。”

    秦紫渃出生含煞,不假。

    二十岁爆发煞机,也不假。

    此蛊能够吸收煞意,也不假。

    只是,重要的是,此蛊在吸收煞意的同时,还能够控制人的心魂,让中蛊者一步步沦为施蛊者的傀儡,而且蛊虫一旦种入心魂,终身难解。

    十一皇子指天道:“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我当真是为了皇姐的安危着想,并未有半分操控之心。”

    陵天苏冷笑连连:“我何时说过此蛊作用为操控心魂了,你这不打自招得也有些太快了吧。”

    十一皇子面色一滞,再也说不出半分话来。

    而陵天苏也不想跟他过多的废话,牵起秦紫渃的手,便往外宫走。

    谁知,秦紫渃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良久,却是挣脱开他的手掌,微笑道:“殿下莫要胡闹了,我不能出宫,父皇刚刚去世,我还得为父皇守夜。”

    不等陵天苏多说些什么,她眸光闪烁,微微欠身行礼:“恭送世子殿下。”

    陵天苏目光沉了沉,静静地凝视她片刻,也未多加强留,只是低头看向十一皇子秦浩:“解蛊之药,交出来。”

    十一皇子笑道:“观测出皇姐体内含煞的是神使大人,此蛊自然也是出自于神界,我小小一介凡人,怎会有解蛊之药。”

    陵天苏冷笑一声,没有与他多做口舌,他对秦紫渃道:“还望能够借小秦先生一滴鲜血为用。”

    秦紫渃露出愕然的

    神色,然而陵天苏口上虽是客套,态度却是极其强硬,丝毫不给她反对的机会,兀自抓住她的一根手指,咬破,吮去一颗鲜血吞下入腹。

    灵台之中的星魂药宫缓缓运转,将那颗鲜血解析。

    秦紫渃一张俏颜顿时通红,手指间温润的触感让她心神一颤,赶紧收回手指,藏在背后,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世……世子殿下。”

    陵天苏嘴角一抹残红,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带着几分安慰:“别总是想着一个人强撑了,你若不愿跟我回去,想必是有自己的理由打算,我不会强迫先生的意志,但也请先生信我一回,给我些时间,此蛊我莫约是能解的。”

    秦紫渃深知他的为人与性子,他说的莫约,那莫约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十一皇子却是心中不以为意,甚至暗自有些轻蔑,神族氏蛊,岂是凡间修行者能够破译得了的。

    陵天苏朝着秦紫渃回了一礼,便从云台上跃下,他踏着裂痕的大地间,忽然回首说道:“今夜入宫急躁了些,毁了宫门与围墙,需要赔银子吗?”

    十一皇子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世子殿下又说玩笑话了。”

    陵天苏笑了笑,目光轻嘲道:“也是,毕竟十一皇子殿下的母族可是大名鼎鼎的白翼军团出身,自是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十一皇子面上一直维持着的和谐微笑终于崩不住了,身体微微一晃,记住有些站不住,仿佛心中最深的秘密一时间被戳破,摊开在了光天化日的郎朗乾坤之下。

    “你……”他一向清朗自信的嗓音瞬间沙哑下来,只艰难地滚出来一个字便再也无法发出声音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白翼军团,共分十翼,可绝非如今叶家的十大侍军可比。

    十大白翼军团,那绝对是令九州惊天变的存在,那是一个辉煌的时代,惊鸿闪耀的黄金时代,九州大大小小百国统一为一个雄城帝国的奇迹时代。

    这个帝国的国君为岐山之主,偌大的整个九州大陆,皆在这十大白翼军团的掌控之中。

    那时候的白翼军团,纵然是妖、灵二界的强大修行者都闻风丧胆的强大军队。

    只是后来,伴随着岐山君的陨落与死亡,帝国以着崩塌之势陨落毁灭,而这十大白翼军团,也从奇迹变成了一场噩梦,彻底消失在了九州历史之中,最后随着岐山君这个伟大的名字,被人们逐渐淡忘。

    可是,有些东西,不会随着人们的遗忘而彻底消失。

    那就是传承。

    纵然时隔万年,消失的帝国,消失的白翼军团,即便是露出一鳞半爪的狰狞来,也绝然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来撼动如今的时代。

    更别说,以十一皇子他母族如今的稀薄势力,除了守着那些古老又无用的秘密,再也没有多余的实质性财富。

    可即便如此,十一皇子秦浩也从未想过,隐藏了万年的家族因果,竟然会被眼前这个少年,简单说破深藏已久的秘密。

    这简直不可思议。

    十一皇子终究还是一个少年,心神动摇之际,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那些假装出来的成熟心机,面色有些难看僵硬道:“你……你是如何得知的?”他眼神一变,反应过来:“是暗侍?!”

    心中波澜大起,暗道叶家暗侍力量竟然已经突破到了这般地步,竟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查出他的氏族真是来历。

    陵天苏冷笑一声,没有为他解答心中谜题,转身踏着裂石,就这样缓缓离开了他的视线之中。

    可十一皇子又哪里知晓,对于掩藏在万年历史泥沙中的真相,叶家暗侍能够所查的极为有限。

    而他,正是在这极为有限的暗报里,结合秦紫渃以这么奇怪的方式被请入宫内,他步步推演排除,才得到了白翼军团这个唯一也是最合理解释。

    空间一阵扭曲,一名身穿白金华袍,浑身沐浴着星辉的人从另一道空间跨越了过来。

    直至他身后的衣摆全部离开那个与人间气息截然不同的异度空间,他身上的神辉才停止释放光芒。

    镶着银边铁片的长靴轻轻落地,看着很有质感以及重量的伟岸身躯在降落时分,却是给人一种别样轻盈如羽一般的错觉。

    咔哒一声,一颗鸡蛋大小的红色宝石从空中坠下出一道细细的红线,宝石落在那个神民的手中,裂成两百,缕缕的清辉从裂口中溢出,很快失去神意,黯淡失光。

    “方才那个人,是诈你的。”神使如是说道。

    十一皇子面色阴沉到了极点,这一点他又如何才不透,他的母族将这个秘密向来保护得极为完善,纵然有人怀疑,也竟然无法获得半分绝对肯定性的证据。

    或许这个世子殿下都无法十成十肯定他便是白翼后代,只是方才自己的种种表现,无疑是默认了他心中的猜测与想法。

    “啊!”十一皇子沉吼一声,抬脚就将铜炉一脚踢翻,少年独有的戾气与叛逆写满了他整张脸:“待我大事一成,第一时间便杀了他!”

第一千两百八十五章:末路中的“奇迹”

    神使不语,目光看向一旁平静沉思的秦紫渃,他的目光沉沉起伏,观测不到瞳底所深寒的秘密。

    十一皇子踢炉发泄了一阵,也冷静了下来,只是面上的余怒未消,便问道:“方才神使大人藏于异象空间之中,不曾露面,可是为何?”

    若是有神使出面镇压,那叶陵,何以敢如此嚣张。

    神民面上带着独有的孤傲与冷淡,道:“此人具备天眼神通,能够看破我的真名,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出现在他的神机视线范围之中。”

    神民为神界的下位之神,像神征之召,这种神灵天道认可的具象化奇迹诞生在人间,自然需要有人能够指引具象化者登临天界为神。

    寻常上位亦或者是中位生灵自是不畏惧这一点,但若是下位之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并且下位之神的真名若是被凡尘之人亲言唤出,命格便是避免不了地染上一程凡污气运,这样会变得很麻烦。

    秦浩逐渐冷静下来,目光幽幽地看了秦紫渃一眼,话中内容却是对着这位神民说道:“此人不除,余生难安。”

    秦紫渃眉角微微一动,婉约温和的眸子染上了一层如水冷冽的寒意,那双无害的眼瞳深处,似有湛蓝的电焰窜急,看得让人心头不由为之一凛。

    秦浩心道一声果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名身材伟岸的神民祭袍下手掌微动,取出一根泛着金属色泽的乌木权杖,权杖顶端延伸分叉成短短两截。

    每一端上,都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那珠子色泽鲜红,像是灌饱鲜血的咒珠,珠面表层还流溢着宛若活水一般紧紧流淌的黑色古老咒文。

    漆黑的乌木权杖看着极为古老,古老的表层都已经腐朽开裂,那裂口之中,流淌着粘稠的鲜浓血水,将他整个手掌染得鲜红。

    纵然是相隔数米,都能够感知道那权杖之上缭绕地淡淡邪恶诅咒之力,秦紫渃光是多看一眼,一股子意想不到的恶心粘稠感就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

    然后占据全身,胃部像是被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掌紧紧握住一般,挥之不去的血腻粘稠让她肠胃一阵痉挛抽搐。

    只见那名神民握住权杖,尖锐的乌木尾端在地面上轻轻一点,以神民所站为中心,一轮巨大猩红的法阵自他足下升涌而起。

    神民的身体开始上升。

    并非是他自己飞起来了,而是一只巨大又深黑的恶兽自那法阵沉睡中苏醒过来,神民立在它的头颅之上,权杖的尖锐尾端深深插在它的头颅里,那两个拳头大小的血珠开始绽放刺眼的猩红光芒。

    秦浩恐

    惧的目光又带着莫名的狂热与兴奋,他忍住上前一幕,颤巍巍地伸出手掌,想要触碰那只巨大恶兽身上犹如深海岩石一般的倒刺,他颤声道:“上古凶兽,饕鬄……要复苏了,它的力量……即将属于我。”

    神民朝他投注过来一个冰冷的视线,秦浩正欲抚摸的动作堪堪停住,手掌垂于袖袍之中,却仍是忍不住在微微的颤抖。

    权杖之上那两颗拳头大小的血珠忽然开始疯狂涌出大量的鲜血,像是两滩源源不断的小河一般,鲜血入注,不要钱似地疯洒在那只巨大的恶兽身体之上。

    饕鬄的身躯极为庞大,如一座小型的巨山,可是即便如此,它那庞大的身躯似乎都经受不住权杖里那两颗血珠里所蕴藏的如海鲜血。

    它痛苦厉吼连连,想要挣扎,可头颅却是被那权杖深深钉入神魂之中,纵然是一名弱小得可以被它吼声震死的小小神民,一旦神魂被控,它只能够毫无还手之力的任人宰割。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饕鬄的整个庞大身躯都沁入在了那大量的鲜血之中。

    神民微微扭转手掌,权杖顿时开裂成无数锋利如刀的木屑飞条长刃,带着无边恐怖的烈焰,将饕鬄染血的身躯切割出无数深深的血口,不等饕鬄体内鲜血流出,血泊之中的鲜血无火自燃起来,纷纷流入它的伤口之中。

    饕鬄爆发出震天吼地的痛苦悲怒声,直至那些鲜血全部流入它的身体之中,血口才缓缓愈合,而开裂出去的木屑飞条长刃,则是如蛇归为一般,重新凝聚成了权杖的模样。

    只是权杖之上的那两个珠子,失去了本有的光泽,就像是鲜血被抽空一般,变成了琉璃透明的色泽。

    饕鬄萎靡的伏在大阵之中,可气息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乃是上古凶兽出身的它,体内那股凶煞之气自古而生,可是吸收了那两颗血珠之中所蕴藏的鲜血,这只饕鬄的气息竟然多出了几分古老沧桑的神意。

    神民立在高空之上,神袍猎猎,冷漠的眸子俯瞰大地,道:“饕鬄腹中藏有无边乾坤,可吞天下,此子虽说为大晋子民,命格却是污浊不堪,与越国鬼婴太子一般无致,生来不祥,天降神怒,当之以罚。十三日后,将此子罪名公布于世,处以焰食极刑!”

    与此同时,饕鬄巨大庞然的身躯如流水般融化,在长风的撕扯牵引下,一阵涌动飞舞,竟是冲至秦浩的身体之中。

    那袭明黄蟒袍,变得漆黑玄暗,袍上的那条四爪巨蟒,也随之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吞掉一般,逐渐被一只漆黑的恶兽盘踞,代替。

    腥风猎猎,长夜无极。

    秦紫渃那双淡雅漆黑

    的水色眼眸被血焰倒影出一抹极深的幽夜之色,藏在袖中的手掌,逐渐收紧。

    秦浩面上再度露出那个乖巧的笑意来:“皇姐不如考虑一下弟弟的建议。”

    秦紫渃目光中的幽色褪去,化作一派深深的迷茫。

    ……

    ……

    陵天苏无召夜闯皇宫之事,终究还是在京都传开了。

    神征之召,乃为顺命天意的至关重要之大事,人间凡者成神,这是自古以来可名为奇迹的存在。

    自晋国创立已有千年,在这千年之中,却是无一人真正能够飞升成神,就连剑神刑荆,也不过是修行了几千年,才有被神族揽收之资。

    可如今这位小皇子年岁未过二十,却能够引来神征之召,神使指印。

    这对晋国上下而言,无疑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狂喜盛宴之事。

    常年的战争杀伐,山河图的丢失与损毁,离国的强势崛起,国本的流逝,让晋国最普通的百姓都能够意识到。

    大厦将倾。

    这个千年古国,已经走到了历史的末路尽头。

    若是没有创造性的改变,谁也无法阻止得了晋国的衰败与灭亡。

    门阀世家不可以。

    那个可与吴婴并肩齐称的叶家世子亦不可以。

    除非诞生神迹。

    而十一皇子,无疑就是行至末路的一场奇迹。

    就连清高孤傲的几大门阀之主,都因此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就连那个誓死效忠与天子的黑甲军统领小司马风多年,也能够毫无心理阻碍的端上那一碗有毒的参粥。

    大势已去,天命所归。

    十一皇子,便是全城百姓心中不容置疑与亵渎的天命。

    叶家世子于晋国的确有着赫赫战功,以及让人不容忽视的奉献与恩德,只是这一切,在国之根本上,实在太值一提了。

    以至于,曾徒手剥龙鳞,断龙角,毁皇宫都不过换来众人为之苦笑摇首,都未曾敢发作的人们,此刻却是因为这一场夜闯皇宫,达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共识。

    皇城的积雪已融,城外远山断崖积雪仍是深寒。

    这一次,陵天苏与慕容衡的面见不是在小庄园,而是这一片雪崖绝景之上。

    (ps:感谢小可爱“没想到好名字诶”的巨巨巨巨巨巨额捧场,mua!)

第一千两百八十六章:我为殿下开枝散叶

    断崖仿佛横于天边,崖下一片漆黑,却是传出轰隆乱海流淌激渐之声。

    天地苍茫,天空之上孤鸾绝鸣之声都被狂风给撕扯得模糊不可听闻。

    可陵天苏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的传递到了慕容衡的耳中:“我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

    慕容衡面容上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她看着手指间猎猎飞舞的玄黑旌旗,旗面之上刻画着一道活灵活现的九尾玄狐的妖族图腾印记:“世子殿下这是想借我新国之势,积累人间信仰之力?”

    她上下不住的打量着雪崖山巅之上的银白少年,似笑非笑道:“看来殿下这是有大动作了。”

    陵天苏抬起手臂,指向脚下这一片人间大地:“在开启一场盛世美丽的繁花之前,总是会有一些潮湿、黑暗、阴冷的东西留存于世,黏附在根茎与土壤里,佝偻着身躯躲在阴暗里做着最后的挣扎,想要将泥土里埋下的那颗新种翻开,挖掘出来毁掉。”

    慕容衡慢慢蹙起眉头。

    陵天苏回首看着她,幽蓝色的眼瞳很明亮:“你是想做盛放前夕被挖掘践踏踩烂的种子,还是做吞噬占据世间一切的王?”

    微熹的天光,在慕容衡脸上涂上了一层淡美的秀色,她缓缓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立,一同俯瞰着脚下的人间九州大地。

    孤鸾自远方飞来,青羽舞起雪尘,最后落在两人的足下,轻啄梳理着羽毛。

    慕容衡敛去的面上的笑容,她微微颔首,闭上眼眸,似是轻嗅这人间俗尘乱世的气息,她平静说道:“我站在这里,闻到了一股自大地泥尘中散发出来的腐烂腥甜的气味。”

    语罢,她缓缓睁开眼眸,侧目看着陵天苏,目光里透着晨光微熹的朝晖,漂亮夺目:“而往往,腐烂的东西,更易成为泥土的养分。”

    陵天苏道:“决定好了?”

    慕容衡平静的眼瞳深处暗藏着如火的炽热与疯狂,她纤细柔软的双臂攀上陵天苏的脖子,脚尖微抬,秀颈轻凑。

    这是一个让人容易误会且暧昧的姿势。

    可是她面上的神色却是极为严肃沉凝,带着一丝不苟的庄严与认真,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两人眉心星砂同时大亮。

    陵天苏磅匹的神魂意识十分顺利地就侵入到了她的神魂世界之中。

    两人并非真正的心意相通,故而这个入侵的过程给慕容衡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她那诱人的红唇血色尽褪,痛苦咬唇的模样

    别样风情楚楚。

    陵天苏瞬间进入状态,心念缓动,体内血脉之力缓而有序的流淌着。

    慕容衡终于难以忍耐,一声痛苦轻哼,秀颈间渗出了层层薄汗,几乎站立不稳的软在他的怀中。

    陵天苏目光平静,双手扶住她柔若无骨的柳腰,只见她雪白秀颈肌肤间,除了微起的薄汗,还有一道道玄黑色的线条,一笔一划地正勾勒出九尾狐的图腾模样。

    那剧烈的疼楚在逐渐削弱,慕容衡半睁着虚弱的美眸,檀口中吐着细而轻微的气息,缓缓说道:“以妖腾为契,我为殿下收集人间信仰之力,殿下可要答应我,成为我向上攀爬缠绕的参天大树。”

    说着,她苍白美丽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笑意,竟是带着几分调戏:“我这颗刚刚发芽的小小种子,还得多多汲取殿下的树汁养分生长,带我照耀更多的阳光才是,这样我才能够为殿下最快的开枝散叶,重融泥土,生生不息。”

    陵天苏面色不由微微古怪。

    话是这么说没错,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

    慕容衡将他推开,理了理凌乱沾濡汗水的秀发,脖颈间的那道黑狐图腾印记也在元力气机的遮掩下,淡化消失。

    只是若以天眼观测的话,却是能够发现在她秀颈肌肤的脉络之下,有着一道不属于她的气流血脉之力,充盈在血管之中径流慢淌。

    陵天苏生而为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通过神魂之力开启妖族图腾的力量刻印在她人的灵魂血脉之中。

    这也就意味着,慕容衡是他收下的第一名直系眷属。

    光是心念微微一动,甚至都能够感受道对方意识里的种种情绪。

    当然,这也不是陵天苏单方面的掌控权,如今陵天苏木灵仙体已然大成,这图腾可不仅仅是妖族图腾,更是自染仙体气机,慕容衡亦可共享妖仙同修之道。

    有着图腾加身,光是单单拿**境界而言,慕容衡的肉身便已经超脱了凡境修行者的层次,甚至连自身的修复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更别说妖族图腾之中其他隐藏着有待一一发现的种族天赋。

    陵天苏目光从她秀颈上收了回来,道:“如今十一皇子已然成了天选之人,我听闻三日前,他曾亲赴小庄园与你商谈合作之事。”

    慕容衡微微挑眉,笑容忽然多出了几分陵天苏不曾见过的骄傲:“欲做精金美玉,需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之事功,须向薄冰履过,这种只会仰望星宫,坐等命格降才敢有所动的人

    ……”

    不同于方才的动人乖巧,她那一双薄薄的凉唇轻蔑一笑:“也配?”

    她看向陵天苏,微微一笑,眉目尽嫣然:“虽然我只是一株幼藤,可还是有些力气与尖刺的,他这一棵空有一副名头的干瘪小树,我这随便一盘,不得垮了?也罢,见他如此可怜,又难得意气风发了一回,实在是不忍对这棵小树下手啊。”

    “所以啊,还是继续盘世子殿下吧?”

    陵天苏:“……”

    他是属核桃的吗,谁要给你盘?

    “这几日我需要离开一下京都,近日来你且先帮我注意一下动向。”

    “说起动向,北离公子异那边倒是有些消息。”

    慕容衡正色道:“北离位列与九州北部,而极北有北,是为北极银狐一族,归于北离。七日前,北离一州平原大陆,出现天海倒流的异景,将偌大的一州尽数淹没成一片汪洋大海,十万离国百姓,尽数成为海中泥沙枯骨。”

    陵天苏神情顿时发生微微异变:“天海……倒流?”

    慕容衡面色也露出沉重之色,天生异象,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海水逆流,仿佛是苍穹出现破洞,天河之水倾泻倒灌而来,通过昆仑奴们炼制出的玄光镜记载的那日洪水涛涛,平原化沧海的震撼场面,倒是像极了天怒神罚。

    “不错,无人知晓那海水从何而来,说是倒流也不尽然,因为覆灭一州的海水,一半来自于天上,一半来自于地底。”

    “地底?”

    “如此绝景,我从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那海水自大地渗出,宛若黄泉之水决堤一般疯狂涌浮了起来,海天之水逆流相接,一半海水为沉黑,一半海水为汪蓝,一州万里江山,无论是人还是妖,但凡是有生命的灵物,尽数死于淹没之中,那里仿佛成了一片死地,即便是通元境的大修行者,也无法飞跃过那片海洋,一旦涉入那片海域之中,就像是会有一只无形的巨兽将你咬住,扯入海水之中。”

    说到这里,慕容衡眼底隐隐流露出不安之色,继续说道:“哪里分明是一片绝海无光之地,任何鸟兽鱼虫都无法生长在其中,就连岩石都会被吞没沉入海底,可偏偏却会有一具白骨尸身,托着一座古碑,生与海面之上。”

    听到这里,陵天苏心口莫名刺痛了一下,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的眼瞳深处有着戾气翻涌了一声,他声音也随之低沉下来:“竟然会有如此奇事?”

    (肯定会有人误会章节名。)

第一千两百八十七章:毒死嘤嘤!

    “那海水在短短三日之内,便淹没了一州大陆,此事怪就怪在,离国上下,竟是没有采取半分措施仍由自己的子民被那海水吞没,就像是……”慕容衡语气微微一顿,眸光也有些暗沉危险起来:“就像是在用红尘凡世为祭,试图唤醒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陵天苏眼底的戾意愈发隆盛了,面上神色却是平静到了冰点,他极为冷静地思索了片刻,沉吟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有人打开了一角海神界的结界,将其中一片诅咒之海,引渡到了人间。”

    至于为何这么做,那就有待查证了。

    还有那白骨托碑,十分令人在意啊。

    慕容衡那双冷静的美眸也不由泛起了一片忧色:“我本就是市井出身的公主,虽然这几年来不断的学习观测天下大势,知微于尘埃末毫,可始终学习的,都只是这个人间九州的知识,对于那个遥远又古老的海神界,当真是一筹莫展啊。而且那个公子异,虽然在北离地位不低,但这次,却无法触及到这个层次领域里了,所能够提供的消息也极为有限。”

    陵天苏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倒是有一人可用。”

    “何人?”慕容衡目光微亮,心道这只狡诈的公狐狸,莫不是还安插了更厉害的暗子在北离国境之中。

    这该死的冤家,居然还跟她玩藏一手这一套。

    陵天苏缓缓地念出一个令人陌生的名字:“醉夜尘。”

    慕容衡也对这个名字是很陌生的,因为这个名字如他的人一样,实在是太普通了,以至于她思索回忆了很久,一双小眉毛都拧了起来:“你说得这个醉夜尘,该不会是北离天都十三营其中的一位副将,那个醉夜尘吧?”

    陵天苏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北离天都十三营听起来名头唬人,可是像这样的军队,自北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更别说一个小小副将。

    醉夜尘就像是一片沙,一片叶,藏于这乱世红尘之中,名声极为不显,而慕容衡,作为一代复国新君,竟然能够记住北离一个副将的名字。

    想来,对于北离军队信息这一方面,没少下功夫。

    “不错,正是此人。”

    慕容衡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此人修为卡在安魄境已经有五年了,殿下凭什么觉得此人有那能耐亦或是权限为我们调查清楚逆海之事,况且此人对我们的忠诚心,实在是有待查证。”

    陵天苏一脸奇怪地看着她:“我何时说他是我的部下了?”

    慕容衡:“……”

    他笑了笑,又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死亡沙漠里的那场暗杀?”

    “暗杀吴婴?”

    “不错。”陵天苏点了点头,道:“你觉得,一个小小的副将,能够担任暗杀吴婴的主力之一吗?”

    慕容衡睁大眼睛,竟然漏掉了这般至关重要的一点。

    陵天苏目光投向断崖下的海潮里,用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此人,当是吴婴心腹才对。”

    慕容衡更加迷糊了:“吴婴太子与离结盟,九州皆知,即便安插暗探在北离,又如何能够为我们所用?”

    问到这里,慕容衡明显看到陵天苏面色变扭了一下,也不知在变扭个什么劲儿,偏头扭向一边的模样都显得有些幼稚赌气。

    “哼,那混蛋,尚未兑现承诺,还欠我一次,借她的人用一用,不过分,而且海神界的镇海星晶为天冥所盗,至今未复于海中,诅咒之海已经非神龙所控,北离结合北狐一族的妖力将海神界大门结界开辟一角,逆流倒灌的海水不受控制,而那结界打破容易,彻底修复却是极难,若是海水彻底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莫说他区区离、越二国,整个人间,都将成为一片海狱,所以……”

    陵天苏偏过去的脑袋带着几分执拗地扬起:“她不跟我合作,还想跟谁合作。”

    慕容衡发觉他口吻怪怪的,却也没有多想,而是试探性地问道:“所以,我们需要派死士前往越国一趟,与吴婴商议此事?”

    去越国找吴婴,这不找死吗?

    真当人人都是世子殿下,深入那龙潭虎穴之中还能够全身而退不成,谁人都知晓吴婴那乖张暴戾的性子,一言不合,灭你魂灵都是便宜的。

    她心想,这种送死的绝命任务,派谁去都好像不太好啊,手底下刚培养起来的势力,能够担任此等人物的都是人才,死了谁都好心疼啊。

    嗯,算了,还是让夏运秋再跑一趟了,反正这人死了也不心疼。

    “嗯。”

    “我觉得可以让夏运秋跑一趟,此人最擅长逃跑了,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回来?”

    陵天苏皱了皱眉,有些不愿意:“换一个人。”

    “那叶隐先生,我瞧着他是个有本事又高深莫测的人,当时能够从容不迫地与吴婴周旋。”

    陵天苏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换一个人。”

    慕容衡彻底无奈了:“你直说让谁去吧?”

    “随便。”

    慕容衡:“……”你是耍性子的小女人吗?这小祖宗脾气跟谁学的?

    陵天苏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随便派一个女人去。”

    慕容衡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鄙夷了:“世子殿下,美人计这一招用烂啦,吴婴何许人也,鬼婴杀神降世,无情无爱,是一个只知杀戮无欲无求的人,如此行事,只会枉费性命。”

    陵天苏恍惚了一下,是这样子的吗?身体上被那个混球小尖牙咬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他怎么觉得,犯起混来的小鬼婴,**比谁都强烈,分明只是一个不中用只会嘤三下就软 掉的废柴,哪里有她说的这么可怕。

    “无需多问了,此事不可耽搁,就让楚萱去吧?不必忧心性命之事,我会准备一盘剥好的冰镇葡萄,你让她同行带给吴婴。”

    “呃……这听起来有荒谬的迷之行为,请问一下殿下,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陵天苏手腕间那枚常年佩戴从未变幻过位置的铃铛由于没了红绳的缘故,改成了发饰,缀发尾上了。

    而腕间也没半点闲着,改换了一根新的红绳,穿了一枚古旧的铜钱,安安稳稳地藏在袖子里。

    他摸了摸那枚被体温煨暖的铜钱,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笑容有些狡猾道:“你让楚萱将这剥好的葡萄给吴婴,她必然会十分想吃,因为冰镇过后的葡萄,很甜,然后……”

    慕容衡顿时精神一振,明白过来了世子殿下的险恶用心,点头明白道:“然后毒死她。”真是好一只歹毒的公狐狸,不过无毒不丈夫嘛,她喜欢。

    陵天苏幽幽瞥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年轻女帝有时候聪明归聪明,但脑子里指不定还是塞了一些浆糊。

    看着她眨啊眨的期待小眼神,陵天苏淡淡道:“然后。”

    “问她要一文钱。”

    “一文钱……”慕容衡复杂的心情一时难以描述。

    陵天苏嘴角勾起,活像是一只坏狐狸想到了什么欺负人的坏水:“吴婴自然是舍不得那一文钱,但是没办法,她又会想吃葡萄,只能乖乖妥协,这个主意简直不要太天才。”

    慕容衡都不知该从哪里吐槽了,这是三国机密大事,如今面对的是比北离大国还要可怕的吴婴殿下,怎么被你闹得像过家家一样。

    “我觉得这一观点很难成立,吴婴即为一国太子,如何会没有葡萄吃,又何愁宫中无人为她剥葡萄?”

    陵天苏:“哼,旁人剥的葡萄会有我剥的好吃。”

第一千两百八十八章:观梦

    慕容衡彻底沉默了下来,面上一阵阴晴变化,忽然有了一种颠覆一直以来对他的认知感觉,她憋了办响,才缓缓开口道:“殿下,我怎么感觉殿下并不怎么关心天海倒流、淹没人间的灾难与厄运,反倒是在趁着这次的事在借机……调戏吴婴。”

    做人不要太聪明,不然容易被灭口。

    ……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有无尽虚空道演的神力支撑起的世界,繁星满宙,颗颗星体巨大,横列于星空轨迹之中,片片界域陆块,在位面之中穿梭不定,即便是神力通达的神族,也难以捕捉其运行的道义。

    在这一片广阔的大千世界里,有一条横亘三千里长长银池,盛着星空与日月光辉,静水深淌的连接着星河点点,宛若凡与天之间最后一道亘长的桥梁。

    而这一条银池,又称之为灵池,又可意为凌迟。

    若想登高临神,必先踏过这条三千里灵池,隔去这一身**凡胎,再以灵池之中所蕴含的古老星辉神力,重淬灵身,锻神体,熬筋骨,即可跨越成神的最后一步。

    而神女府地位最高,身份最尊崇的神女幽笙,此番当真是被这三千里灵池折磨的苦不堪言。

    这是她第十一次力竭,疲惫欲死地倒在了灵池之中,鲜血如花一般绽放在洁净的水面间,晕染成一圈圈妖娆美丽的红。

    随即,淡淡的光波闪烁了一下,池中的鲜血如同被一种纯净又升起的力量净化般,褪色消失不见。

    幽笙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她生来便是神体,自然不用像那些苦修的凡夫俗子一般,受着三千里徒步的凌迟之苦。

    她疼得想哭,可是生来高傲的她,决不允许自己此刻回头,去找寻父尊的怜爱与帮助。

    身体割裂般的疼痛终究还是没能抵得住潮水般涌来的困意与疲倦,她沉沉睡去。

    池水轻柔地将她身体温柔托起,滚着金边的华美黑裙在水中摇曳,宛若一朵美丽的黑生花。

    灵池两岸生长着草木莹辉,星芒洒在草木丛间,被那锋利的草刃切割成星星斑驳点点金色光辉,犹如万千萤火虫一般神秘而美丽。

    被枝叶包裹着的露珠忽然惊颤,坠落滴下,渗入深灰色的土壤之中,很快就被吸收,消失不见。

    一只展着紫色光翼的梦蝶自那片枝叶上飞走,光翼扑扇之间,挥洒出淡淡的一道紫色的光粉,落在林木间,落叶上。

    最后,那只紫色的梦蝶来到幽笙挺翘的琼鼻上,它的一双蝶翼停止了扑扇,

    薄薄的光翼上开始流淌出一道紫极梦意更深的线条与纹路,纹路勾勒出两朵花的模样。

    阴界冥土生有彼岸花,象征着死亡,指引着亡者的去程与归途。

    而神界,亦是生有一种奇花,名为寻梦,象征着梦境,为神窥梦引用。

    蝶翼上的寻梦花开始绽开两道花蕊,没入幽笙的眉心之中,星砂很快黯淡下去,而幽笙那张美丽的睡颜也变得更加安宁沉静。

    啵的一声轻响。

    紫蝶破灭了,化作一片光尘。

    而灵池岸上青石旁,一名斗笠青年面上则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迷醉梦幻笑容。

    “嗯……这可真是一场人间好梦呢。”斗笠下的面容无眼也无鼻,只有一只嘴和一双耳。

    他的耳朵是用来盗听梦境的。

    他的嘴巴,则是用来诉说盗听而来的梦境。

    手中盲杖朝着面前虚空轻轻一点,一轮虚空光镜陡然凝结而成,光镜虚虚漂浮扭曲了一阵,一道金色的身影很快浮现其中。

    因为没有眼鼻,长相分不清年轻还是年长的梦术师第一句话便是:“引兵下灵界,执行天诛吧?大人……”

    那道金色的身影没有说话,但是通过那轮虚无缥缈的光镜,一道意识清晰准确的意念渗透到了梦术师的脑海之中。

    他知晓了神意,旋即笑了笑,而与此同时,他额角也淌下了一滴冷汗:“灵界彼岸阁妖尊陆姬晨,实为怨古苍龙后裔。”

    “咔嚓!”

    分明是无形之物,却发出了破裂之声。

    镜面之中,不再是以意念相传,而是发出了古老沉沉的低语笑声:“原来如此,难怪以彼岸阁命名,妖尊陆姬晨,原来是怨古遗脉,这么一说,那朵黄泉尽头的九池幽妖莲,就在她的体内。”

    什么祸世妖莲,原来不过是欺骗世人眼睛的幌子罢了。

    一双冷漠的金瞳,在云烟缭绕中逐渐清晰,带着冰冷的杀意,低声缓缓:“如此,那便只好屠龙取莲了啊……”

    身份成谜的弑神者女子,身负帝子神骨神脉的人间太子,还有那个当年遗弃却不知何时跳出棋盘的半妖少年。

    如今,又多了一位本已灭绝的怨古后裔。

    这个时代,当真是成为了让他都不禁为之沉迷贪婪的红尘盛宴啊……

    ……

    ……

    云清,天远。

    这是一个午后。

    南池乡

    野,荷叶田田,冬霜已去,迎来春寒第一季,万物生机勃勃,草木欣荣,野花繁盛。

    虽然狭小但胜在整洁平坦的乡间小路两侧,是成片开垦的良田,水稻霜杀般的枯靡,周围有青河小沟纵横交错,引来肥沃水源灌溉。

    虽说已到初春,可是此地良田土壤优良,不说收成满满,也绝不是如现下这般怏怏之态,就连那湿泥土壤被农人翻挖之际,都渗出了一股隐隐的臭息,弥散在空气之中。

    并不宽阔的小道之上,正同行着一路小型商队,至于那规模有多小,稀稀拉拉五六人,拉动货物的马匹瘦弱枯黄,一看就知是常年吃不起上乘饲料的劣马。

    拉动马车的是一名青衫书生,头戴纶巾,脚踩步鞋,穿着打扮倒是朴素中添了几分风雅,眉眼过分年轻,看着也莫约十九岁的模样。

    他分明一副书生模样打扮,却在此护送商队,护送商队也就罢了,手里头还捏着一本百草药经,书面贴着脸颊很近,一副眼神不太好的样子却在那边走边记着药经上的诸类草药模样,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背草药的功效与特征。

    马车两侧各行两人,都是身材魁梧健硕的普通汉子。

    他们是在出城的路上,而迎面行来的,一辆牛车。

    五人不由朝着那牛车方向多看了两眼。

    因为驱使着牛车的,不是同他们一样五大三粗的汉子糙老爷们,而是一名身姿纤细优美的女子,那名女子看不清容貌,那双安静搭放在膝上的漂亮纤手也未执驱牛用的软鞭或是什么,面上带着笠帽,垂着纱幔,透着天光依稀能够看到纱幔下的优美轮廓,让众人肯定,这是个美人。

    她十分安静的坐在牛车上,那只青年无需驱赶,也无需出声指引,自行慢悠悠地朝着前方行驶。

    女子身后牛车上是高高的稻草堆,看着金黄且柔软,在马车商队与牛车相遇的时候,由于路过于狭窄,自是有些麻烦。

    那青牛不知为何,训练得十分乖觉,都没能主人驱使,它便自己抛了抛牛蹄,避开一边停下,让出大半路来。

    在交错相遇的时候,无人才发现,在那高高的稻草堆上,还躺了一名白衣女子,斗笠帷幔放做一旁,面上带着白纱,眼如朝露,眉似远山。

    纵然看不清全貌,光是那双眸子,便是众人此生见过最动人美丽的眼眸。

    赶路的腿一下就迈不动了。

    少年书生手中的药经也因失神,而掉在了地上。

    一是惊叹于那双眼睛的美丽,而是因为他刚念到药经某一页,习得芝兰星草这一页,便看到了那白衣少女的衣襟领口前,别着一枚类似于荆棘银叶一般的东西。

第一千两百八十九章:不嘛,不嘛

    那模样,赫然便是书页上水墨临摹绘画出来的图案。

    他想起县令家的那位千金,药师宫的门徒,在他离家前的吩咐,若是有机会,便替她寻来一株芝兰星草,她炼药要用。

    他视若圣旨,这才刚刚出城,便真叫他给遇上了,这怎能不欣喜。

    “二位姑娘冒昧了。”那少年书生忽然叫住马车,态度温和客气。

    牛车之上,正用稻草编织胖狐狸的那名白衣少女似是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她纤细的手臂撑在柔软的稻草间,缓缓坐起身来,素净的白衣上还沾这几缕细碎的草屑,她拾起一旁的斗笠帷幔戴好,那双让人见了一眼便永世难忘的眼睛隔绝在了白纱帷幔下,颇有雾里看花之感。

    “何事?”她嗓音淡漠如烟,带着几分午后的淡淡慵懒。

    少年书生听得心头一酥,却不敢过于轻肆,他看着牛车上的少女轻轻翻了一个身,半支着身子,将手中刚编好的一串糖葫芦递给驾车的女子,显然是没将他的搭讪放在心上。

    驾车女子淡淡看了一眼那只编织得活灵活现的糖葫芦,搭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声音却是有些淡淡的清冷不屑:“小孩子玩的东西,给我作甚?”

    见她不接,白衣少女锲而不舍地将那串糖葫芦在她肩膀上蹭啊蹭:“真不稀罕?那等我回去以后给苏邪好了,她一定很喜欢……”

    话尚未说完,便听得她闲闲淡淡地哼了一声:“你何时同她成了好朋友。”

    一句话的功夫,那只稻草糖葫芦就已经被她收到了衣袖中,还不忘拢了拢,好似怕掉出来一般。

    帷幔下,牧子忧那双朝露般的眼睛弯如月牙。

    “那个……姑娘……”被人彻底无视的少年书生面色踌躇得开始泛起一层红意,他目光宛若被少女衣襟领口上的那株芝兰星草吸住一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姑娘那株芝兰星草,是否能够忍痛割爱让给在下,在下真的很需要此物。”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那四名汉子顿时就不愉了:“喂,你小子怎么回事,答应好了镖头送这次的货物,我们才答应让你一起上路的。”

    那名少年书生忙歉身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各位大哥,药药她现在正值宫门炼丹考核的重要关头,这株芝兰星草对我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能够早一步将芝兰星草送到药药手中,她就能够早一些通过宫门考核。”

    少年一副诚惶诚恐的歉意模样,但话中的意思却是表达的很明显,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换来这株芝兰星草,若是得手,他自然不必在白白浪费时间,同他们几人护送商队入临城了。

    一名汉子听闻此言,眼底露出淡淡的讥讽嘲意:“你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要不是这几年不景气,我们镖头会请你这个半桶水来护送商队?”

    另一名汉子面容沉肃,虽然态度上一个汉子客气不少,可语气中的不满也没有掩饰:“虽说你是免费同我们跑这一趟腿的,镖头没有支付你半分银子,可是这也是你自己提出要走这一趟要求来的,你家境贫寒,筹备不得去往临城的盘缠,我们这一路带着你,吃喝住行方面也未曾亏待过你,如今你这般行事,着实有些让人不喜。”

    一名矮壮的男人冷哼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请村口那个宋四儿好了,读书人就是屁事多,你看他哪里是做大事的人,整日就知道围在女人屁股后面转,真以为自己献上一株破草,那县令家的千金就非你不嫁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最后一名汉子也跟着阴阳怪气起来:“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你……你们!”少年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想要发作反骂回去,却又想着本就是自己理亏,骂也无用。

    只能憋屈地用双手拽紧两边衣摆,一双眼眶都憋红了:“当真是有辱斯文,我与药药自幼便相识,青梅竹马,情谊旁人又能知晓几分。”

    “我管你什么情谊,今日你出尔反尔,我们哥几个也不为难你,只是你日后再想进临城,没钱了,可别来求我们镖头!”

    少年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张了张唇刚想说有些服软挽回的话,目光落在那银白色的枝叶上,他眼眸又沉定下来,被某种执着代替,将刚涌上来的话语又深深咽了下去。

    “哥几个,走!缺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咯吱……咯吱……

    瘦马拉动木车的声音渐行渐远。

    虽说同为苦寒出身,可那四名汉子终究是与少年书生不同。

    他们为了生计奔波四处漂泊,他们已经不在年轻,家中有妻儿老母要养,没有少年人这种任性妄为的精力。

    空气中仍自飘散着田间淡淡淤泥的腐臭味,少年书生一个人站在路中央,看着有些可怜,他低下身子拾起地上的药经,还有方才从马车上被那几名汉子扔下来的包袱,他的包袱。

    包袱松散,依稀可见里头摔破的瓶瓶罐罐,那些是炼制好的一些寻常治病的丹药。

    牧子忧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蓬葵瓜子,无聊般的嗑着,她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看热闹的性子,只是轻衣没有驾车离开,她也就耐心等着。

    那少年将脏兮兮的包袱抱在怀中,细数了一下里面的瓶瓶罐罐,苦笑道:“我本是想着去临城用这些丹药换些财钱和物资的,我们家乡穷得很,没有芝兰星草这种好东西,所以我只能去那里置办。”

    骆轻衣淡淡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东西,很不留情面地说道:“你那些丹药,杂质太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反而还极有可能引发病患的伤势,与其抱着那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倒不如早些将这些祸害人的东西扔到沟渠里去。”

    少年书生露出不甘的愤愤之色:“你一个乡野间的小女子,又如何懂得医术之奥妙,一叶障目,不识好物!”

    牧子忧歪着身子,又将剥好的一蓬饱满瓜子果仁递给车前的女子,视若无人地就开始软软撒娇:“我的好轻衣,什么时候走嘛……我肚子饿了,你知道我是不能挨饿的。”

    骆轻衣淡漠的目光很快柔和下来,带着几分宠溺道,唇角弯弯勾起:“少给我摆小祖宗的架子,都说了让你别跟来非要跟过来,饿着你也是你活该。”

    “不嘛不嘛……”小祖宗架子摆起来就甩不下来了,细白的指尖轻轻捏着她的一簇头发扯啊扯,若是这时候有尾巴,也当时该在她小屁股后面摇啊摇的。

    这样一个小妖精,蓬松又柔软,怎能不惹人怜爱。

    骆轻衣嘴上说要饿着她,可她仍是从自己的随身小布袋里抓了一把小零食给她。

    牧子忧将小零食装了一衣兜,狐狸眼都快笑弯了。

    牛车没有等来任何声令,骆轻衣仍是姿态优雅地靠在牛车上,那只青牛就自行走了起来,准备离开。

    那少年书生顿时傻眼了,跟在后头追着,道:“姑娘这是不打算将芝兰星草给在下了?”

    他面色也有些苍白,惶恐又后怕,他辞了护送货物的任务,银两短缺的他根本不足以让他支撑到临城,况且那几位珍稀的芝兰星草就在眼前,他怎能甘心放过。

    “给?”牧子忧失声一笑,目光微嘲。

    少年书生顿时察觉自己的口误,忙举起自己手中的包袱,那些瓶瓶罐罐撞得脆响:“是买!是买!”

第一千两百九十章:骆语

    牧子忧懒得再搭理这个天真的少年,重新躺回去,毫无心理压力地享受着这位世子妃为她驾车的待遇。

    虽然骆轻衣什么都没有做就是了。

    那只青牛虽然看起来与寻常牛儿没什么两样,可实则却是出自于叶家的玄侍堂,又岂是凡类,无人驱使,它也能够知晓自己要拉着她们去往何方。

    两人都没有理会后面那个追逐牛车的少年,直至到了城乡小镇,二人抵达目的地,马车停在了一间药铺前。

    骆轻衣一言不发的翻身下车,牧子忧也身姿轻盈地自稻草堆上跳下来。

    守在药铺门口的是一个模样普通的青年男子,头戴毡帽,身穿一个明蓝色的大外褂子,诚然一副药商的打扮。

    他看到马车车轮上的一处暗标记,目光微微一亮,赶紧迎了上去,客套道:“恭候多时了,二位。”

    骆轻衣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只用目光指了指牛车。

    那名青年男子明显是一个聪明人,顿时会意,就将药堂中的下人使唤出来,将牛车给牵了进去,面上带着恭敬的赔笑:“二位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知可否需要在下安排食宿。”

    还未等得她们二人的回答,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先追了过来,因为一路追驰,累的他满头大汗,那双深深疲倦的眼眸里也升起了年轻气盛的不耐焰火:“二位姑娘就不能看在我一番诚意上,将……”

    可一番话尚未说完,骆轻衣便伸手将牧子忧衣襟上的那株芝兰星草给摘了下来,放在药堂门前的石狮子上,并未多看那少年一眼,然后看向那名青年男子,淡声道:“不必了,我们住客栈就好。”

    少年欣喜若狂的一把抓住那株草药,捧在心口里,口中喃喃:“药药……药药……”

    年轻男子却是微微一怔,看着那少年,目光微微有些古怪:“少东家?”

    少年欣喜若狂的面色顿时一僵,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路追到了‘自家’的药堂来。

    他面上笑意随即一沉,看着那年轻男子的面容,眼底隐隐透着一股怒意,捧着手中得来不易的芝兰星草,先是朝着骆轻衣道了一声谢,然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那名年轻男子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一只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势沉的力道压得他一步路子也挪不动,一张白净斯文的脸上顿时涨红起来,怒吼道:“周士深!你给我放手!”

    周士深先是朝骆轻衣二女抱之一个歉意的微笑,随即转首看向那少年,虽然仍是微笑,可眼底却是多出了几分冷意来:“少东家可真是有本

    事啊,日日夜夜为那师小姐奔波。”

    “你管我!”

    周士深眼底笑意愈发讥讽冰冷:“我管不了你,可你毕竟是这里的少东家,每日不做事干拿月钱,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太快活了些。”

    那少年书生气得浑身直抖:“你还有脸喊我少东家,若不是你背地里同你家那个老东西给我家下套,我又岂是如今这般空有一个少东家的头衔,每月才十两银子,谁稀罕!”

    周士深冷笑:“说得你挣得到十两银子似的,行了,今日让我逮住你小子就别想跑了,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去,后院在清点药货,你给我下去帮忙。”

    “你以为你这是在指挥谁呢?!我……”

    “你若再敢废话,我现在就捏碎你手里头那玩意儿!”周士深一语就拿捏住了他的命脉。

    少年书生顿时耸下脑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周士深这才松手,朝着骆轻衣礼貌一笑,道:“二位既然不愿让在下安排食宿,在下也不好强留了,只是身为送货人,还需最后一物,二位当时知晓规矩的吧。”

    骆轻衣微微颔首,从腰间取出一块木牌,递给他。

    周士深小心接过翻开两眼,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准备放人离开,他将手中木牌抛给少年书生,吩咐道:“好生收着,这是南府城药宫的信物。”

    少年书生口中嘟囔抱怨了两句,接过那木牌随意看了两眼,正欲塞入怀中,他忽然轻咦一声,塞放的动作微微一僵,又重新翻过那张木牌,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遍,生怕错过一个笔画似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

    周士深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发什么呆!”

    “骆……骆语?”他猛然抬首看着骆轻衣,眼中含着泪花,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似地小声询问道:“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

    骆轻衣想了想,道:“南池人士。”

    而她们脚下所站的大地,则正是划入南池第九城。

    “姑娘芳……芳龄几许?”这个问题确实有些过了。

    骆轻衣蹙了蹙眉,却也没有露出不喜之色,淡淡道:“二十有一。”

    啪嗒一声,少年书生手里的木牌掉在了地上。

    周文深呵斥:“你小子做事毛手毛脚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

    可少年书生全然未闻耳侧的呵斥声,他满目激动,手足无措喃喃道:“阿姐……你是我阿姐……”

    骆轻衣:“……”

    牧子忧则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说是回娘家,这下,怕是真的回娘家一趟了。

    日光渐沉,夕阳照着她的斗笠帷幔,将帷幔之下那一轮漂亮的轮廓容颜映得模糊了几分。

    骆轻衣察觉到了牧子忧的视线,她微微侧首看着她,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帷幔白纱之下传出一声浅浅轻笑。

    她摘下覆面的笠帽,隐藏在帷幔之下的容颜被夕阳暖,极白的肌肤如雪胜丽,一双明亮的眸子生得平静干净,又一尘不染,连朝夕的暮光都不好意思在她瞳内留下斑驳的痕迹。

    在这车马水龙的闹市中央,她立在这里,别样的清美出尘,身后便是冬日夕阳,沉沉日下西山,她的身影就这样精精致致地嵌入在那一轮残日之中。

    美景夺人,人却夺世美丽。

    少年书生刚激动伸出去的手掌一下僵在半空之中,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敢随意亲近触碰。

    饶是见过人间百态的周士深,也不由看得为之一愣。

    心道这次的药宫送货人,怎会是如此一名看起来并不普通的绝美女子。

    骆轻衣看着呆傻掉的少年书生,平静而客套却不会叫人觉得又半分刻意的疏离,十分自然而应:“云白,好久不见。”

    骆云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中的唾沫,润润干哑的嗓子,虽说儿时关于阿姐的记忆一时不断在心头掠过,可是眼前这名女子,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消磨一切。

    “阿……阿姐近些年过得可还好?”骆云白有心与她熟络感情,一张口却是结巴了,微微有些紧张。

    骆轻衣道:“一切安好。”

    本想着,看她这一副淡然平静的样子,想必是对于当年爹娘为了一家上下的温饱问题,将她卖给行商路人的事情耿耿于怀,必然心存芥蒂,亦或者根本不会与他相认。

    可现下这么一看,仿佛又不是这样的,那副淡然随和模样看起来倒真不像是装的。

    没有经年十一载重逢时的激动,亦不见本该有的悲伤与愤慨,客气有礼,不远不近,又如同对待初始的周文深一样。

    饱谙世味,一任覆雨翻云,是慵开眼。

    会尽人情,只是淡淡点头寒暄。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能够淡然寒暄得这样自然如流水,眼底更是不见任何踌躇或是抵抗。

第一千两百九十一章:苦瓜

    就连当他提出邀她回家一聚,一家共用晚食,她都未曾拒绝,坦然接受。

    日落黄昏,老鸦昏沉。

    骆云白的家是在处于一间普通的小村庄里,村落距离城镇有些距离,群山环绕,山高林密,山中有水,倚着田园风光。

    当三人来到骆家村的时候,天光已暗,疏星并不光亮明朗,借着那昏蒙的月光,乡间小路倒也勉强可走。

    这里看起来并不富饶,细沙石子铺就的道路两侧并未有灯笼照路,村落之中,缕缕炊烟自农家屋舍房顶上邈邈飘出,那是野菜炒蛋的朴素香味。

    比起那规模本就不大的小城,此处就显得更为贫穷落后。

    在骆云白热心的带领下,骆轻衣与牧子忧二人穿过阡陌村巷,远方有高山流水,近处有乡歌阵阵。

    在村落中,有着三五成群的顽童赤着乌黑的小脚丫,穿着打补丁的小袄子,你追我赶,欢声笑语,倒也算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

    “如何?回娘家的感觉?”牧子忧忽然开口小声打趣道。

    “去。”骆轻衣好没气道:“我那是故意放话气殿下的,谁让他未经允许就擅自去找那吴婴的。”

    谁又曾想,一时戏言竟成真。

    不过说实话,骆轻衣对此地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她只依稀记得,她小时候与家人们挤在一间茅草屋里,屋外有棵枣树,结出来的青枣很酸很涩,远没有世子殿下喂的糖果果甜。

    她还记得,树上挂着她曾自己编织的风铃,那时的夜晚很黑,她自药铺当学徒晚归时分,借着那幽幽风铃的声音,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就是这了,阿姐你久未归家,怕是早已不记得路了吧?没事,我多带你走上几回,就熟门熟路了,爹娘他们若是晓得我找到你了,定然会高兴坏的。”

    骆云白热情地推开外院篱竹门,面上洋溢着激动喜悦的笑容,朗声道:“娘,我回来啦!而且我还带了一人回来,您快来瞧瞧这是谁!”

    骆轻衣在门口静站了片刻,这间屋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简陋的茅屋,而是由红砖绿瓦修葺而成的四方屋舍,透着薄纸窗棂,能够看到此屋有两间卧室,以及一个矮矮的小厨房,前院还有一口旧井。

    整个做底面积足足扩张了两倍不止,而院前的那棵挂着风铃的老树,早已被伐断,只余一截破旧的木桩子嵌在土壤之中,老树的根部已经被药物腐蚀,再也无法生长。

    院子里飘散着食物的香味,这让一日都在追跑尚未进食

    的骆云白腹部一阵空鸣打雷,他忙往院中走去,显然是姐弟重逢让他兴致极高,嗅着食物的香味。

    他一路小跑至篱院一角,挖出一坛子酒来,高兴道:“闻这香味,娘亲在炒苦瓜炒蛋,这是阿姐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我现下就去给你端上来,你先跟这位姑娘坐一下。”

    骆轻衣:“……”

    骆云白十分殷勤地搬过来两张椅子,招呼她们坐下后,便去屋里端菜喊人。

    紧接着,屋内就传出几声惊呼,然后是锅铲子掉地上的声音。

    很快,一名中年妇人一面痛哭一面悔恨地拍着自己的大腿飞快迎了出来,那张被人间烟火熏得蜡黄的脸上,泪水纵横,鬓角也依稀发白。

    她激动得直抖身子从矮房子里冲了出来,脚下被门槛一绊,甚至都来不及说些什么久别重逢的感动话语就一脑门栽了下去。

    骆轻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飘然向前,一把支起妇人的一只手臂将她扶稳。

    那妇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满腔都是酸涩涨疼,她颤巍巍满是老茧的手激动的握住骆轻衣的手臂:“好……好……好……”她连连说了三个不明意义的好字,嗓音就变得更加哽咽无声了。

    另一边,屋舍中,一名中年人也手提着老烟杆走了出来,面色无尽复杂,有震撼,有愧疚,有歉意,亦有欣喜。

    这名中年人显然是个沉着的性子,除了眼角微微发红以外,情绪控制得很好,他似是感慨,朝骆轻衣点了点头,道:“回来就好,饿了吧,先吃饭吧。”

    在如此氛围之下,骆轻衣神色倒是如常,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淡淡一笑,无比自然地扶着妇人说道:“天黑,娘当心脚下,可还要菜要炒?需要我帮忙吗?”

    听到这一声‘娘’,妇人的身子颤了颤,哽咽着嗓音道:“好孩子,好孩子,哪有你一回来就让你做饭的。”

    说着,她脑袋朝着厨房那扭曲,面上泪痕未干,表情却是陡然变得有些凶悍:“臭小子!找到你姐姐也不同家里说一声,你这是要气死个人啊!”

    她双手不断在自己的油污的围裙上擦着,口中还在继续说道:“瞧我,今日儿都不知道孩子你会回来,这……这……家里都没准备什么肉食,要不你先吃着,娘去隔壁王寡妇家借坨五花肉来。”

    说着就解开围裙就要往外走,骆轻衣赶紧拉住她,道:“真的不必麻烦了。”

    那汉子也是皱了皱眉,道:“这大晚上的,你去敲人寡妇的门,成何体统。”

    那妇人讪讪笑了笑,道:“那为娘明日,明日去给你买好吃的做给你吃。”

    骆轻衣哭笑不得,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回应。

    那一方,骆云白一手端着苦瓜炒蛋,另一只手提着一坛子酒,令人意外的是,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布衣袄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模样倒是清秀,年纪与他相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两个手指搅着衣角,目光踌蹴又胆怯地看了骆轻衣一眼,躲在骆云白背后,不敢说话。

    骆云白面上却是有些烦她的样子,方才还笑着的面容一下子就有些不耐烦:“你哑巴了啊,那是我姐,叫人啊,真不懂事。”

    那小姑娘手指一颤,小小声地说了一句:“骆家姐姐好。”

    骆轻衣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好。”

    见她在笑,那姑娘胆子才大了一些,跟着骆云白一同入座。

    刚一入座,那妇人就一边抹泪,一边往骆轻衣碗里夹菜,正是骆云白方才说得他阿姐最爱吃的苦瓜炒蛋,口吻话语竟是与他一致:

    “这些年在外头吃苦了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外头过得苦,家总是给你留在这里的,想家了那就回来,虽然如今连连战场,日子过得不景气,但一口热饭,娘还是给得了你的。”

    骆轻衣此番前来南池城,另有要事,且不得不隐瞒身份而来,与牧子忧一路行来都极为低调,身无长物,就连衣物打扮,也近乎朴素。

    这落到了骆母眼中,十一载音讯全无,毫无归家之迹象,如今忽然临门,想来是外界生活实在是过于辛苦难熬了些,这才回归故土,寻一片瓦,一口饭。

    也是,但凡卖出去的孩子,又有几个能够好过的。

    骆父听到她隐隐有要将女儿收回来意思,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并非是薄情寡义,只是儿子临近乡试,读书开销所需甚大,一家人本就是过得紧巴巴的了,如今再要多养一个人,怕是有些困难。

    虽心中有着想法,但也没有特别排斥自己的闺女回来这件事,而是苦恼地用枪杆磕了磕桌面,点燃烟杆,轻啄一口,自那一旁吞云吐雾。

    一言未发的牧子忧却是忽然伸出白皙匀长的玉手,在骆母错愕的目光下,将骆轻衣面前一碗盖住米饭的苦瓜炒蛋可自己的碗对了一个调。

    隔着白纱帷幔,她举筷进食,吃得不慢却很文雅,没有浪费妇人的一片好心,将碗中苦瓜炒蛋与米饭都吃下去,然后说道:“这炒蛋很好吃,可是轻衣她吃不得苦的东西,尤其是苦瓜。”

第一千两百九十二章:身上血

    帷幔之下,那漂亮的眸子微微转动,视线悠悠在骆家这对母子身上打了一个转,用一种不带责备,而是有些认真的语气说道:“她吃苦瓜,身上会起红疹子。”

    骆轻衣手臂撑在桌面上,支着雪颔,轻咳一声,笑道:“当是青瓜炒蛋吧?只是你们也说了,那是小时候的事了,记差了也实属正常。”

    骆家母子二人顿时愣住。

    骆父眉头皱得更深了:“在外头养了这么多年,却是不知还养出了这么一个小姐身子,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得,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难民饿死。”

    牧子忧很想说其实十万个小姐身子都不及她家轻衣来的骄贵。

    对于骆父的严厉批评,骆轻衣只是笑笑,未语。

    倒是一旁骆母,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掐了他一下:“这孩子回来你就甩脸子,是给谁看,平日里你吃饭不也挑挑拣拣有话说。”

    骆父面色一滞,也没多做声了。

    树叶沙沙,夜晚起了一阵凉风之意,桌面上的食物热气被吹得斜斜缕缕。

    牧子忧放下了筷子。

    骆轻衣也放下了筷子。

    骆云白扒饭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急道:“阿姐你还没吃两口呢?这就不吃了?爹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跟她置气。”

    牧子忧站起身来,拍了拍骆轻衣的肩膀,朝露般的眸子在夜晚的凉风一衬,不似方才柔美,掀眸开合似电,夜色不由为之一寒。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动听温和,似是劝慰:“轻衣归家吃顿热饭不易,你就别跟来了,我去去就回。”

    “不,我同你一起。”骆轻衣那双平淡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带着极为明显的关切。

    骆云白柔声道:“姑娘怎么刚坐下就要走,不留下了歇歇脚吗?”

    牧子忧的一身温柔仿佛只对骆轻衣,对于他的挽留,她只淡淡道:“不了,我想上山一趟。”

    这一下,席面上三个人的面色都变了。

    骆母忙劝慰道:“山林之中野兽四伏,据说还有妖魔藏于夜晚之中害人,你一个姑娘家,再要紧的大事,怎可一人独自上山,要不先休息一晚,明日在动身,我让云白陪同你一起。”

    天地间的风阵阵袭来,凡人们或许未觉,可是骆轻衣与牧子忧都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抹不属于人间生灵的戾意血腥之意,距离这个村落并不远。

    骆轻衣眸子微微闪烁,知晓事不宜迟,今晚便是探查的最佳时机,她刚一起身,就被牧子忧按了回去:“我需要你陪什么陪,别忘了,

    你体内还中着毒呢,可别上路了晕过去还要我来背你,好好吃你的饭,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弱,今夜我并不深入。”

    听她这么说,骆轻衣才没有继续坚持,只好点了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牧子忧走后,一家人又关切地围了上来。

    “什么?孩子,方才她那话是什么意思?你中毒了,中了什么毒啊,云白是学医的,你同他讲讲,必然能够帮你的。”骆母一脸焦急,心道大意啊,若非身体安康,这孩子怎会临门归来得如此突然。

    骆轻衣淡淡一笑,道:“娘莫不是又忘了,我也是学医的。”

    一时,雅雀无声,场面静得有些尴尬。

    十一年前,他们正是将她卖给了一个路径此地的行路药商女子,那药商女子来自京都,自有一手不俗的医学手艺。

    就骆云白那半桶水的本事,还是从骆轻衣在药铺当学徒时记载的心得与要领学来的。

    骆轻衣重新捏起筷子,那小妖精让她好好吃这一场家饭,她自然不会辜负她的一片好心,她继续说道:“不妨事,不过是试药的时候误食了有毒的草药,已经服过解药了。”

    听到她这么说,骆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骆轻衣替那边缩坐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夹了一块竹笋肉片在她碗里,她生得瘦弱,该多吃些肉。

    “这姑娘是弟媳妇吗?不知叫什么名字?”

    骆云白顿时反应有些激烈,面色微恼道:“阿姐你说什么呢?她不过是村北茶匠家的女儿,有一年她爹出外经商,被拦路的水匪给砍了,没能挺过来,我们家这才好心收留她的。”

    骆轻衣看了那姑娘一眼,心知他这是在扯谎。

    她天庭阴阳之气饱满,眉眼开阔,显然已非处子之身,虽然骆云白对她百般不耐,可是她的目光却始终下意识地有所依赖般地黏在他身上一般。

    可是依赖之中却又带着某种怨艾的绝望。

    其中种种,一幕了然。

    “阿姐你快别说我了,跟我说说呗,你是如何进入南府药宫的,我听说那里面好多修行者,只是送货人都是最底层的药徒,你们这次送的又是什么货物啊?”

    “没什么,不够是药宫宫主听闻此处水源出了一些问题,很多地方闹了一场规模不是很大的瘟疫,便筹集了一些药物让我送过来。”

    “这样啊。”骆云白又是一笑,道:“阿姐你身边那个姑娘也是药宫的吗?可我看她气度不凡,不太像啊,而且随随便便就将那株芝兰星草佩在身上,莫不是某位偷溜出来的世家小姐?”

    骆轻衣端着茶杯轻轻一抿,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骆云白一点小心思被看破,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再说话。

    又陪同骆家人简单寒暄了两句,这一场晚餐也接近了尾声。

    骆轻衣没有打算就此离开,因为她家的那只小妖精还没有回来。

    屋子里只有两间卧室,一间简陋的厅房。

    小姑娘正在厅房的矮桌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往骆云白的房间走去,骆母安排她与这名叫小籁的姑娘同住一间屋子,让自己儿子委屈一夜,睡客厅。

    可是骆轻衣却不习惯与陌生人同睡一屋,更何况,这屋子还是除了殿下以外男子睡过的床榻。

    她已嫁人为妇,自是不会轻肆。

    她就在房顶绿瓦上,合衣躺下,静待小妖精归来。

    空气中那股腥浓的气息越来越重,屋内一片安静,宛如丝毫异状为察,可是修行者的感官可以探测道全新的世界轨迹,这股气息实在是让她作呕。

    莫约两个时辰过去了。

    风清云远。

    屋内的油灯早已熄了。

    唯有骆轻衣支身躺在屋顶上,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美丽的眼眸正观测着这片寸缕头顶上方的星空宇宙。

    牧子忧回来了。

    她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湿透。

    骆轻衣心脏顿时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一样,都快停止跳动,她刚一迎上去,就见她朝着自己摆了摆手,气息很是平稳,不像受伤的样子。

    “轻衣别露出这么吓人的表情来,明明见到自己的父母家人,你都能平静成那样,好了好了,不急不急,这不是我的血。”

    骆轻衣那双惶恐不安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眸这才恢复了一丝明亮,虽然她是这么说,可骆轻衣仍是不放心地抓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脉沉声道:“你在山上,看到了什么?”

    牧子忧面上的调笑神情也随之收敛下来,她清澈明亮的眸子微微沉了沉,声音如夜色微寒,道:“正如你预料的不错,饕鬄为那神民所带来的,似乎是想龙族鲜血祭献凶兽饕鬄开启某种血焰大阵,只是血焰大阵究竟是为准而备的,那太明显不过了。”

    骆轻衣面色亦不是很好看:“你身上的血,是龙血?”

    “已经是死龙了。”

    “你杀的?”骆轻衣露出惊奇的目光。

    牧子忧笑了笑,手捏一道法诀,被露水还有鲜血打湿的衣衫在元力流转之下,迅速灵界成冰。

第一千两百九十三章:山中事

    她剑指一点,衣衫上的冰哗啦啦地震碎成一蓬粉尘冰屑,被夜里的寒风一卷,衣衫再度变得干净洁净。

    冰晶中的血色未凝散而去,她抬起素手轻托,几抹血气很快收到她体内的妖力牵引,缭绕在指尖盘旋。

    她垂眸看着指尖的血气,虽然这道龙血的主人已死,但鲜血之中隐藏的威压霸气之意仍是让这片丛林四野中无数隐藏在黑暗里的野兽变得无比安静,就连夜晚的虫鸣声,都听不到半分。

    “我可还没有这本事来屠龙。”她轻飘飘道:“等我长出第九条尾巴来吧。”

    骆轻衣蹙起了眉头:“龙这种生灵极少出现在人间,为北冥海域的龙神所庇佑,何人敢如此放肆,竟然将龙屠杀至此,且没有半点音讯传出。”

    牧子忧含笑的眉目也微微一沉:“方才我上山,在山中外围便感受到了龙血之气,却无法接近龙陨的具体之地,但得以肯定的是有三点,一是屠龙者是以极为邪恶残忍的虐杀手段将之折磨至死,二是龙陨之地当为在一泉活流之中,我观察过山上地势环境,山中野草花木虽未枯萎,却都已经发生异变,变得极为狂暴攻击力极强。”

    她本来就是天生的木灵之体,对于草木花灵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天赋,对于山林之中的种种蛰伏变化,或许一般修行者都未必能够有他感知得这般彻底。

    “最后一点……”牧子忧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极为沉重:“被虐杀的龙,有两条,而且绝非南河双子君姐弟之流。”

    白皙的指尖鲜血淡淡流转出古老的蕴杀之力,她用一种沉重且肯定的语气说道:“这是上古一族的纯血氏龙,即便放任至海神界,也绝对是上位龙族,甚至体内还流有王族血脉。”

    此言一出,无疑是石破惊天,骆轻衣骤然失声:“两条?王族……血脉?”

    龙,无疑是凌驾于万物的永恒强大存在,虽不划入神族之列,却也有着比肩与神明古老强大,龙的寿元甚至比起神灵,还有着过之而无不及,若非有摧毁性的力量将它们龙元毁灭,龙族便可永生不灭,不死不朽。

    就连神灵,都不敢轻易弑戮龙族,害怕龙族倾覆北冥之海,怒淹神界,可如今却又两条龙,丧命于人间……

    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人间屠龙,还将龙族尸身,镇压与偏远山镇之中。

    联想到某种可能性,骆轻衣气得浑身发抖,嘴唇苍白:“宫里头那位,看来是下了铁心要世子殿下的性命!”

    牧子忧目光锋寒厉然,将手中那一缕血气捏散道:“一条上古之龙的龙血,可开三万绝秘杀生术,而两条叠加,可绝非是一加一等于二这种计算方式了,轻衣你不妨想想,在这个世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才又如此胃口,胆敢来吞噬炼化得下两条上古巨龙的鲜血?”

    骆轻衣一双薄唇紧抿若红线,嗓音微寒:“性好食之饕餮,食欲如海难填,可吞万物。”

    饕餮腹含乾坤,永远处于一种饥饿状态,永远不知饱腹,而这两条龙,旁的东西吞不得,它却可以。

    “可是,万年前,凶兽饕鬄,死于那场征天大战之中。”骆轻衣看着牧子忧沉思说道。

    牧子忧摇首道:“可听雨轩暗门一牺牲三名通元初境所查得,在宫中,所遗见饕餮之影,我可以很肯定,宫中那位所谓的神征之子,必然在暗中养凶兽,淬恶灵。”

    她垂下手臂,目光投向远山:“万年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或许,有人拾得饕餮尸块,缝合成尸鬼傀儡,亦或者,有邪修之人,抽取凶兽之灵,养灵万年,以灵体状态吞噬龙血,但其中种种究竟为何,我们没有时间去查证了,必须赶在他们计划之前,毁了那条龙族尸身。”

    “毁去龙族尸身?”

    牧子忧点了点头:“虽说极有可能是饕餮,但纵然如此,上古王族血脉的龙族之血,又岂是它一次性能够吞噬干净的,山中血气凝结浓厚,想来是龙血并未被彻底抽干,故而镇压在山河之中。”

    可是那两条龙被虐杀至死,死后还不得安宁,被人当成牲畜祭品一般镇压在山河里,随时供人取血祭炼。

    如此行为,自是怨气滔天不散,一旦那怨气积攒到一定不可收拾的地步,怨气蚀魂,血屠千里!

    莫说这一个偏远的小山庄,即便是整个临溪十九城,大晋的半边疆土,都要化作一片疮痍毒地。

    在来时路上,尚未抵挡临溪九城,乡间良田泥土,便已经开始泛起了沤烂的死腐气息。

    坐镇当地的黄侍军卫们,早已提前察觉事情有异,可黄侍高层军侍却也隐隐猜到,此事与京都皇室有关,即便有所动作,却也不能大动干戈。

    骆轻衣与牧子忧一路伪装南下,借助南府药宫之名避开京都里那些皇城军以及世家门阀军的眼线,至此发送抑制水源龙祸的药物。

    光是细闻着风中的气息,怕是那两条被镇压在河底泥沙中的龙尸已经开始腐烂化脓。

    如此,最易容易发生瘟变,导致天灾毒祸降临与世。

    骆轻衣沉吟道:“此事已经将龙族祸事给牵扯进来,已非是人力能够掌控解决的能力范围了,不可见的因素实在太多,必须要尽快告知叶公,集结十大军侍之力,若是有必要的话,还需要将剑神大人、罗生门门主、沙海楼楼主三位长幽境召来此境,一动镇压龙祸。”

    牧子忧目光微带古怪地看着她。

    骆轻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牧子忧嫣然一笑:“轻衣你假借回娘家为由,骗过叶家那群人,包括叶公来此调查此事,我还以为你准备将此事一人独揽下来,同我一起偷偷解决呢,怎么,不同他置气了。”

    骆轻衣好没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道:“置气归置气,可我也是有分寸有自知之明的人啊,如今我的修为还不如你,而你肚子里还带着一个小的,若是任意妄为,伤到了你,我真不知如何向世子殿下交代了。”

    牧子忧目光有些无奈:“你们都成亲了,你都将我的狐狸这样那样的捏捏碰碰了,怎么还一口一个世子殿下。”

    骆轻衣面上一红,伸出手指头就去戳她的小蛮腰,将她五条白绒绒的尾巴都戳出来,搔痒痒:“好啊你,还敢调戏我,我看你这小狐狸是皮痒痒了。”

    牧子忧顿时蜷生抽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同她家那只大狐狸一样,都怕痒,娇躯抖如筛糠,赶紧将脑袋埋进骆轻衣的酥胸里蹭蹭求饶:“不调戏了,不调戏了你了,别揉我尾巴!”

    骆轻衣轻哼一声,收回手掌,修然漂亮的五指在她面前虚作一动,好似无言威胁。

    牧子忧白里透红的粉面上还挂着一串盈盈泪珠,她吸了吸鼻子,立马认怂。

    嘤嘤两声,尾巴软软蓬松、柔若无骨般地缠上了她的细腰,重新将脸埋进那触感惊人柔软之中,软软糯糯撒娇的声音带着狐妖天性的柔媚:“好轻衣~我们继续说正事嘛~”

    这股子勾人的劲儿,莫说天下男子了,就连骆轻衣这样一个女儿身都有些承受不住:“你好好说话。”

    自打上次服用了千年醉,骆轻衣以着伤毒之躯,长长陪伴在她左右,虽是沉睡回梦状态,对于外界之事一无感知。

    可灵魂在遥远他乡之际,离开身体已久,本该是时常崩溃难稳。

    却是在她每日悉心照料下,一次崩毁的征兆都未曾有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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