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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半妖全文阅读

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二十一章:???

    陵天苏双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道:“除了那可笑的方法,你可知还有其他办法解鬼子菩提之毒,若你告知于我,我便不再看你了。”

    分明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可当陵天苏依着她的话语说出‘我不再看你’的言语,她浑噩的眼瞳中,绝望之意更加深楚。

    她重新将头埋回膝盖里,不论陵天苏怎样问,她都始终只有那四个字。

    不要看我……

    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卑微如尘的,纵然换他一时侧眸认真凝视,也永远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搭放在吴婴肩膀上的双手微微有些僵硬,掌心下的触感告诉着他,这副身子宛若注满了黄泉冷水,吴婴微弱时续时断的呼吸声好似随时都有可能随着这冰冷的身躯一同湮灭。

    纵然此刻能够轻易拿下吴婴,可陵天苏心中却是生不起半分喜悦之情。

    虽然他此刻可以不费半分功夫,将吴婴压倒在地,锋利的剑刃割开她的喉咙,被诅咒包裹着的冰冷鲜血渐满大地。

    可这又有什么用?

    他始终没有办法从吴婴口中得知,救赎轻衣的办法,纵然此刻有心将她掳走,带回晋国,以吴婴这般模样,怕是尚未抵达晋国,就已经陨落。

    陵天苏不断安慰着自己,那名年轻太监曾说,这几年来吴婴常年发作鬼岚枷咒,每一次的艰险都能够渡过。

    这一次……

    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这个念头尚未完全落定,陵天苏眼眸狠狠一缩,却是被吴婴衣襟下方的一个恐怖伤痕所吸引。

    裂口伤痕宛若岩浆满蔓延流淌,一路延伸至心口间,鲜红的脉络间隐隐透着一股子阴寒的黑意。

    不同于鬼岚枷咒的黑,那一抹黑意带着剧毒的色泽,宛若被一只毒蝎的尾刺蛰划开血口,将毒液灌入体内,犹如催命符一般,将鬼岚枷咒的力量释放到了极致。

    陵天苏呼吸一下子紧了起来,他毫不迟疑的将吴婴蜷缩成宛若冰铁般的身体报上床榻,双手强行扼制住她的手腕。

    烧灼血绽的伤口鲜血横流,飞溅在干净的兽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

    陵天苏将她压在身下,深深沉沉的眸子酝酿着不知名的光,他嗓音喑哑道:“吴婴,我不许你死。”

    “至少,要死也不是现在!”

    吴婴的意识早已被鬼岚枷咒所摧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僵硬的身子轻轻抽搐,宛若失去了灵魂。

    陵天苏实不敢想象,白日里势不可挡,一怒可弑神的吴婴,此刻竟然能够脆弱到这般地步。

    他胸膛开始剧烈起伏,手掌按在吴婴的肩膀上,缓缓渡转元力,试图压下她的痛苦。

    谁曾想,这一下确实彻底激怒了她体内的鬼岚枷咒,一道凝霜锋利的冰刃,薄如刀片,直接将吴婴肩膀破开,她终于禁受不住,惨叫出声。

    鲜血迸溅,冰刃顺势在陵天苏的手掌之下,划开一道鲜艳的血口。

    那刺骨的寒意,光是一抹气机侵入到陵天苏的伤口之中,那噬命的巨疼深入灵魂。

    而他此刻也终于贴切体会到,生生疼死,原来真的可以存在。

    饶是性子坚韧的陵天苏,一时间亦是灵魂战栗,疼痛难当,逼出

    一身的冷汗。

    这只是一抹气机,就已经如此可怕。

    他简直不敢想象,此刻吴婴这副纤薄羸弱的身躯,正承受着怎般的炼狱酷刑。

    看着肩膀血裂的吴婴,陵天苏眼底隐晦地浮现出一抹愧意。

    若非他莽撞病急乱投医,也不会让她伤上加伤。

    等不到任何回应的陵天苏目光忽然散开,最后凝聚在年轻太监给他准备那两个瓷瓶上。

    他神色开始挣扎。

    看似挣扎了很久,可掌下肌肤不断汹涌的鬼岚枷咒气息,让吴婴身体开始痉挛抽搐。

    双修……可以止疼。

    可是一想到他要被吴婴……识海便一派动荡,差点引发心魔!

    “啊啊啊!!!”

    陵天苏松开吴婴的肩膀,暴躁地将自己头发揉的乱糟糟。

    “不管了!”

    他骤然出手,将吴婴逼至床榻墙角,迫使她冰冷的双手撑在墙面之上。

    陵天苏的手颤抖得厉害极了,他嘴唇抿得乌青乌青,一副灵魂被抽空失魂落魄的模样自喃道:“止疼,我依了你们便是!只是我再不济,也绝不趴着!”

    身为南晋世子的尊严,帝子的傲骨,绝不允许他像敌国太子低首臣服,还是以如此荒唐的理由。

    他双手从背后摁住吴婴,担忧她挣扎反抗。

    可这一举动毫无意义,因为她除了痛苦颤抖,早已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做其他事。

    陵天苏滚动着干哑刺痛的嗓子,一想着自己此刻不是凤凰轻衣她们,甚至不是……他胃里就一阵翻涌得厉害。

    念及此处,他死死咬牙低语:“轻衣啊轻衣,为了你,我这辈子的勇气可全豁在了这上头,你可不许死了!”

    刚下定决心决意丧权辱国地出卖自己的身体,陵天苏灵光一闪,若有所悟得取过托盘上的两个瓷瓶,打开一看。

    是上好的润肌寒雾膏,治疗外伤圣药。

    陵天苏想也没想,抠出一坨,涂抹在吴婴双臂上的血绽咬痕伤势上,就连肩膀上的冰刃伤势也顺带一起处理了。

    合上瓶盖,他心中蓦然一怔。

    暗道自己只负责保住吴婴的性命,何以见到她身上伤痕满满就下意识地为她疗伤?

    心中虽存一丝怪异,却也没多想。

    打开第二瓶瓷瓶,扑鼻而来的桃花浓香,熏得他身子微热。

    陵天苏脸色顿时泛起了一层青色。

    要知晓他修行双修功法,对于世间药物早有抵抗。

    可是这玩意儿,他不过轻轻闻了闻,身体竟然就有了一丝丝的反应。

    被人占尽先机,安排好一切后路的感觉让人十分不愉快。

    可陵天苏早已没了退路。

    听着耳侧那丝丝隐忍,极致痛楚的低吟声,陵天苏知晓不能再拖。

    他晃了晃瓶中清冽的液体,在晃动时分,底部酝酿着的几片桃色花瓣如雾般凝散开来,渗入水中,消失不见。

    而瓷瓶之中的澄明液体,也化为了粉红之色。

    凄美沙哑的痛吟回荡在幽幽的大殿里,她无力滑落的双掌骤然扣紧在墙面之上,未修却也生得圆润的指甲直接在坚硬的墙壁上留下深刻的指痕。

    她呜咽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幼猫,眼瞳之中的黑色文字浅浅褪去,猩红的眸子再也不见一丝乖戾。

    反见一抹极为少见的昳丽凄美,蕴着将落的未落的泪珠,眼睫簌簌地缠着,好似濒死的蝶翼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好痛……

    鬼岚枷咒的痛,会让她浑身筋骨冻结,心脏停止跳动。

    可是此刻这番,却让她那颗驻扎满了花径根须的心,剧烈狂跳,浑身血液沸腾。

    曾一度堕入幽冥深海,无法自寻的意识之光,也逐渐在她涣散的眼眸里凝聚出一抹淡淡的光斑,映着烛火夜色,人影交叠,竟是这般凄迷而美丽。

    阴云乘风而来,大雨重落,零落瀼瀼,宫落池畔水色幽幽,葛蔓幼蕊零落狼藉,似是被风雨摧残得厉害。

    明月被黑暗的暮夜遮蔽,大雨卷着湿枯落叶,在宫苑诛朱墙外萧瑟打转。

    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老旧气息,将窗户敲击得不断咔咔作响。

    虽说那窗户碰撞的激烈声音让陵天苏心烦气盛,可是他没有起身关窗。

    狭长的狐狸眼豁然大睁,却是瞧见暖帐灯火下,脑袋与双掌皆紧紧贴在墙面上的那个孱弱背影,显得有些淡漠。

    玄色太子服尚未全褪,微松的领口探出一缕纤长秀美的脖颈,苍白的肌肤从领缘中一路上弯,漆黑的符纹若隐若现。

    用力扣在墙面上的指节泛起了无力的苍白。

    吴婴的飘忽的意识在鬼岚枷咒的折磨下,一刻也未归位过。

    若是此刻意识清明,以她隐忍万年不显露山水的可怕克制力,又怎会唤出那一声带着原本声音的呻吟。

    陵天苏眼底深沉似海,幽蓝的眸子坠上了几分朦胧的霭意,却也难掩他翻腾的怒火:

    “不许出声。”

    纵然意识沉沦与绝望的痛苦黑暗之中,耳侧听到这惊雷般的怒吼命令声。

    她难以抑制唇齿间溢出的声音,却极力不愿驳了他的言语,几乎是刻入骨子里的顺从,将尾指横送入口中,用力咬住。

    便听得咔嚓一声骨头断响,咬得鲜血横流,也不愿松口发出一声让人嫌恶的声音来。

    小兽委屈的呜咽声。

    哽咽沙哑,喘泣不成音。

    吴婴额头抵着冰冷的墙,浑噩失神的眼眸里似有岁华不断在散漫继而凝聚,破裂的光难以织成完整的影。

    可是在这万年时光里,她的身体早已化作了本能,本能的想要朝着那道踏光而来的身影,追寻而去。

    哪怕是跌跌撞撞摔得满身泥泞血痕,纵然被那道光灼伤刺痛得体无完肤,她仍旧想要融合毁灭在那道光里。

    反而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带着几分对他体温的依恋与渴望。

    陵天苏顿时惊醒,骇得一口灵魂差点从嘴巴里吐出来。

    他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大完整了,断断续续道:“吴……婴……婴婴,你竟然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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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二十一章:这是怎样的人间笑话

    断断续续的婴婴二字却是十分凑巧的连在了一块,宛若亲近的呼喊着她小名儿一般,纵是无心,却也唤得吴婴心头酥麻。

    可她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冷静肃杀。

    那赤瞳幽幽沉沉,宛若浓化不开的一团血墨,纵然此刻吴婴眼神里透着一抹痛楚的疲惫,但当那双赤瞳幽幽静静的将他凝视过来。

    陵天苏竟然心生出一种如坠深渊地狱的凛寒之意,可是他又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那种微妙的感觉在心中生了根,却始终难以发芽,以至于根本捕捉不到那幻若缥缈的感觉痕迹从何方而来。

    灯火摇影,青色碎裂成片的衣衫散落一地。

    陵天苏一时间心乱如麻,突如其来的现状让他难以理清楚自己紊乱如絮的思绪。

    素来握剑很稳的手,此刻却是微微颤着。

    今日这事……

    当真是做得混账极了!

    吴婴怎么会是女儿身?!

    那个令九州颤栗,天地失色惊才岁月的杀戮鬼婴,怎么可能是女儿身?!

    话说……

    鬼婴原来也有男女之分的吗?

    想着想着,手背蓦然一凉,却是被一只冰冷毫无生气的手掌轻轻掠过手背间的肌肤。

    手掌之下拽紧着的玄袍下摆被她轻轻扯了过去,陵天苏只觉着自己被那双赤瞳淡幽幽的瞧了一眼,冷白肌肤间的黑纹之意未散,冰冷弑杀的锐利眉眼间仍带着深楚的痛苦隐忍之意。

    陵天苏目光微愕的看过去,便见那苍白纤弱的手指虚弱地拽紧黑色衣袍。

    眉眼说不上生冷还是其他,总之诸般情绪都叫陵天苏看不真切。

    本该有的暴怒,肆虐,狰狞,屈辱,愤然,该有的情绪皆瞧不见,已让人琢磨不清。

    陵天苏不知在那如死水般平静的外表之下,是否深藏着波涛云海可怕杀戮,要他性命,让他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倒是不畏惧会迎来怎样的暴风雨,更何况此刻的吴婴,正值鬼岚枷咒爆发的虚弱时期。

    若她在这是动下杀念,运转元力,怕是正如方才裂冰魄体那般,身躯千疮百孔,直接暴毙而亡。

    陵天苏右手握拳,用力捶了捶脑袋,有些无力的自言自语说道:“吴婴你是女子,那冷炎灵蓬为大寒之物,自然不可能是以你的心头血为药引,如此说来,这越国一行,倒是让我成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听了这话,吴婴眼眸微微张大了几许,鬼岚枷咒的持续运转,让她苍白额头上的青筋都痛苦鼓胀起来。

    她张了张唇,正欲说话,却忽觉嗓子深处一旦运气,便是一阵撕裂般的疼楚,阵阵冰冷的腥浓血气涌上口中,竟是无法言语。

    这倒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每每濒临鬼岚枷咒爆发最为严重厉害的时候,浑身血液骨骼冻结,就连这副身子里所藏着的五脏六腑,六识三魂,纵然是心间的那朵花,都不能幸免的冻结成冰。

    此刻爆发趋势也逐渐加重,她已经失了说话的能力。

    可是看到陵

    天苏那为世子妃而来的焦急目光,甚至为了她不惜如此折辱自己的身躯。

    心中深处的那抹嫉妒之意被三生三恶花无限发大,一抹代表着杀戮的猩红之芒从眼底一闪而逝,便被她天生长久而来远超常人的隐忍抑制力给强行压了下去。

    只余下更多心疼的情绪。

    她抿了抿冰冷苍白的唇,一时间倒也没有多想运转元力开口被鬼岚枷咒反噬的下场,涩着许些磨损沙哑的嗓音开口说道:“你无需如此纠结,想要救骆轻衣不难,只需你……”

    “先别说话了。”陵天苏眼眸微张,蹙眉打断道。

    并非是他不想知晓如何解救轻衣,只是他无法在这般血腥残忍的一幕下还逼迫继续套她之言。

    吴婴一番话说得平静至极,好似当日寒亭之时,询问他姓名时的普通淡然。

    可是此刻她模样看着实在过于凄惨,每言一语,体内肆虐的鬼岚枷咒便顷刻爆发,化作冰锋般的利刃,自她纤细苍白的脖颈间破裂而出,宛若美丽雪地之上,骤然裂生的冰!

    自雪地深处,漫出血色的瑰丽。

    可她除了那一瞬间,割喉撕裂剧痛下的轻微蹙眉,竟也未有其他的表现。

    被陵天苏冰冷打断言语之后,她微微一怔,正欲继续说话,便听到他一眼瞪来:“我错过了最好的询问时机,此刻也非你绝佳的回答时刻,当下既然生病了,那就给我好好闭上嘴巴听我说,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吴婴迟疑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陵天苏看了她一眼,雪白如玉的肌肤刺人眼球。

    他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鼻息微不可查地低喘了一下,微微垂首掩住眼底逐渐泛起的血丝,沉声道:“一直撑着身体你不累吗?”

    说完,他深知此刻吴婴必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改变姿势,便横出一只手臂。

    吴婴见即顿时会意,看着陵天苏此刻垂头也不看自己,咬了咬唇,唯有在他视线所不能即的阴影角落里,她才会偶尔表露出一丝软弱的委屈。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反对的态度,支起一只手掌,扶住他的手臂,艰难的转身调整姿势,与他正面相对。

    惨遭背后暗算的不是陵天苏,他自然不知晓这会有多痛。

    吴婴尽量舒展面容,使得面容看起来淡而无情。

    下一刻搭在她手掌下的手臂肌肉骤然一紧,绷紧了力道将她身子微微一抬。

    便见眼前的银发在烛火下微微晃动,好似夕阳下细碎的银子,纵然天地即将失色,仍旧宛若神祗般夺目璀璨。

    身子落实间,却是提前有一张柔软的枕头垫在下头,蓬松的柔软缓冲了身体重量的压力,竟然也觉不是那般疼了。

    陵天苏刚弯下去的腰又很快挺得笔直,面容也是淡淡的,不冒一丝热气,宛若方才俯身弯腰为她垫枕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他收回手臂,若无其事地揉了揉鼻尖,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做的样子,低咳一声,说道:“吴婴,此番鬼岚枷咒正值爆发,你可撑得过去。”

    吴婴想了想,然后点头。

    点头点得

    倒是挺轻巧,只是眉眼间深藏伪装的那股子死意憔悴,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嘴唇也不知是冷还是痛苦,不再透着病态的苍白,而是泛着一股诡异的青灰色。

    脖颈间的裂冰也化作了点点芒白冰屑,混着冰冷的鲜血,几乎快要打湿半边的肩膀。

    陵天苏掀起眼帘,道:“说谎。”

    吴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说谎,吃力的伸手去勾退在膝弯的裤子准备重新穿好,却被陵天苏忽然出手按住。

    她抬首看着他。

    只见陵天苏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肩背上的血腥之意最为浓烈,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在鬼岚枷咒爆发之前,你便受伤了。”

    吴婴静静地看着他,似是想起了那一夜不速之客的挑衅与暗杀,眼瞳之中顿时染上一层霜杀之意。

    纵然病危垂死,霎时所战法的杀芒凛冽,仍旧不负她九州第一杀神之名。

    陵天苏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低垂之间给人一种很柔顺的感觉,只是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有些寒凉:“那一夜,我见过那名刺客。”

    吴婴心中一悚,下意识地想要用目光去查探他的身体,曾与那名刺客交手,她自是知晓对方的实力强大,绝非此刻陵天苏一人能够独自面对。

    只是当她目光扫视之下,倒也没有探测出什么阴损的伤势来。

    看着看着,自己的脸倒是先红了。

    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在这样情况下如此心平气和的与自己对话的。

    陵天苏忽然抬起手指,将她下巴勾抬起来,迫使她的目光从自己身下移开,平平稳稳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里,不咸不淡的问道:“你的娘亲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能够直勾勾的盯着别人身体看吗?”

    话一问出口,陵天苏便大觉不妥。

    九州之上,谁人不知,吴婴出世那年,状如鬼婴,其息邪恶,吓得其母甚至来不及多看两眼,便派人扔进冷宫之中自生自灭。

    想来也是可笑,今日举办那所谓的择妃会试,以陵天苏的心思,不难猜出其母既然能够这般作态。

    想来也是与他一般糊涂,竟然丝毫不知自己所生的孩子其实是一个女孩,竟然同越国上下,将她视为一国太子。

    虽后有血屠皇宫的残忍事件,可这身为母亲的疏离与不称职,却是在吴婴出生的就已经铁板钉钉了。

    一个连自己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清楚的母亲,有怎会悉心教导这些男女大防之事。

    原以为这番话是指着别人的伤口戳,却不曾想吴婴苍白的面容平平静静的,看不出半分伤感或是悲戚的情绪。

    瘦削的下巴偏开陵天苏有些无礼的手指,她脑袋重新垂了下去。

    一根皙白无力的手指颤颤伸出,在他肌肤上轻而抹过。

    陵天苏双眸豁然睁大,震惊之余只觉尾椎陡然窜起丝丝酥麻。

    她这是做什么?

    调戏他?

    (ps:每每更新到这个时候,是最让人心痛的。今晚还有更新,敬请期待。)

第一千两百二十二章:我是鬼婴

    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着指尖的温度。

    吴婴虚弱的眼眸迸发出一抹厉然。

    太监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岂是他能够算计的!

    陵天苏低喘一声,冰冷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她:“你知不知晓你现在在做什么?”

    吴婴眼底厉然之色未褪,手指却是轻轻在床榻上写下一字:走。

    写完这一字,便仿佛耗尽所有的气力一般,萎靡在墙头,漆黑如墨的青丝铺散在华美的太子玄服之上,仿佛一丝多余的精力都没有了。

    任由那漆黑的文字不断侵蚀意识与身体,在陵天苏面前不愿流露出过多的软弱情绪。

    濒临崩溃毁灭的身体,在忍受十八层地狱酷刑般痛楚的身体,也仅仅只是蜷缩成团,僵硬着骨头,偶尔抽搐那么一下。

    她继续落指,又补了一句话,方写下骆轻衣三字,就被陵天苏握住了手指。

    陵天苏当然不会就此乖乖听话离开,他忽然说道:“我同你双修吧?”

    吴婴脑海空白了一瞬,被陵天苏压住的手掌蓦然一颤,她僵了很久,藏在身后的手掌不自主的紧张捏紧了拳头。

    被她咬断的尾骨传来剧烈的刺痛,疼痛的刺激在不断逼迫他的神经,迫使她体内流淌的残虐血液没有彻底狂乱下来。

    曾几何时,遥远的夜晚小屋之中,她从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语。

    只是那时,他觉荒唐,未曾同意。

    吴婴万没有想到,这一辈子,竟然能够在有生之年里,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言论。

    一时间,心绪万千。

    却也没有沉溺放肆于其中。

    因为她清楚知晓,他愿双修救她于苦疼之中,为的不过是那位遥在远方的世子妃。

    燃烧的壁炉烈火不知何时,不再刺眼耀目,变成了一片温暖的橙光,火光倒映在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里,宛若幽蓝夜色之中一汪流萤般的神秘。

    亘久,吴婴才从那双眼睛里恍然回神,强撑起逐渐昏沉的意识,他挣开陵天苏倾覆的手掌,继续在床榻被单上落下两字:交易?

    陵天苏目光低斜落在她指尖下方,昏黄的火光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睫毛与鼻梁投出一片暗色的阴影。

    他抬眸,唇冰冷的微抿了一下,看着吴婴那张苍白脸颊肌肤上游动着的青墨深痕,如死亡的鬼藤一般满在人身上,汲取人体的生机与一切养分,贪婪地释放着枷咒的黑暗气息。

    没由来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愤怒。

    交易?

    她说是交易?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是一个爱拿这种事情做交易的人吗?

    吴婴收回手指,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此刻他的眼神看起来当真是比平日里还要冷酷无情。

    终是抵不住那黄泉蚀骨的潮袭与痛苦,吴婴强打起的精神终是有些撑不住了。

    苍白手指无力的垂滑在床被之上,轻抿着唇,缓缓阖上的眼眸将眼底的憔悴与疲惫尽数遮掩。

    她萎靡在墙头,勉力抬了抬手腕,似是想拢起锦被盖在身上驱寒,却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无奈垂落回去。

    她本不是什么温柔之人,肉身上痛苦的折磨寒意,早在以往,在鬼岚枷咒爆发之时,她都会像是一个受伤而绝望的孤兽,将自己好好的藏在黑暗之中,容不得旁人来瞧半分。

    哪怕是在这个皇宫之中唯一受她信任的那名年轻太监,也断然不敢挑这个时候来打扰。

    往往最可怕的孤兽,皆是在濒死时刻,最为强大。

    她在最虚弱的时候,同时也是杀气最盛的时候。

    鬼岚枷咒足以消磨掉她本就为数不多的温柔,可是此刻,她仿佛将一生的耐心,都用在了今夜的与他对话之中。

    身为恶鬼邪婴,她或许给不了他多少温柔,但至少,她能够做到倾尽所能。

    陵天苏冷哼一声,扯过锦被覆盖在自己的身上。

    锦被殇起的微风卷起她的秀发,吴婴半睁着眼眸,虚弱地看了他一眼,便见他冷着一双美目,举止动作却是幼稚赌气一般,自行裹着棉被,宛若在等她哀求分她一角被子。

    她顿时哭笑不得,心道你身子都被情药催生得连指尖都是烫的,还裹得这般严实,那岂不是更闷热难受。

    果然,不到片刻功夫,陵天苏那张清瘦的俊颜很快捂满了汗水,吴婴刚将眼睛闭上,便听到他忽然开口道:“好了。”

    好了?

    什么好了?

    吴婴心头浮起疑惑不解,身上森重的寒气豁然被某种温暖沉炽的气息席卷着。

    一个火热的身子压了下来,顷刻之间,她被黑暗与男子的气息包裹了进去,吴婴无可避免的被压倒而去,在她脑袋即将撞上床栏上的前一刻,一只有力沉稳的手掌提前托住了她的脑袋。

    心中瞬息的想法是。

    那只手掌。

    好热……

    在被冰冷玄黑的太子玄袍所隔绝相贴的两个身子,一个极寒,一个极暖。

    方才还覆裹在陵天苏一个人背上的软被此刻却将两个人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见。

    吴婴蓦然睁大双眼,两人的身体紧紧上下贴合着,一同蜷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她记念了万年之久的呼吸声以及他的气味如此之近。

    萦绕扑打在她苍凉的肌肤间,卷着暖馥的热气,极有节律的擦过她的耳朵。

    虽说此刻隐藏在黑暗里他的那双面容曾被容秀刻意修饰得女气了些,可此刻他劲瘦结实的胸膛贴合着冰冷的衣衫,肌肤间火热的体温透过布料渗入她的肌肤里,纵然是一颗千年玄冰,落入了他的怀中似乎都要被暖化了一般。

    黑暗中,那双深沉平静的幽蓝眼瞳不知何时激起了汹涌的涟漪,平稳的少年呼吸声也瞬间紊乱低沉,在吴婴耳侧微微喘着,她微微侧眸,便看到一颗颗汗珠子沿着他喉结滚动的时候缓缓滑落出的痕迹,一路延伸淌落。

    看着那不住攒动的喉结,她竟然有种想要上前咬上一口的冲动。

    许是这一刻,她眼底的**与冲动掩饰的不是很好,被他瞧出了半分端倪来。

    陵天苏一双幽沉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睨了过来:“怎么?人在虚弱的时候都是会变蠢的吗?被褥虽然厚实,可你的身子冷得像死人一样,寒冰煨再久也是冷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吗?”

    吴婴嗓子哽了哽,心脏涩了涩。

    沁骨的寒在温暖的暖被之下,被火热的身躯包裹着,冷热交替之下,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并非是暖和,而是温暖的刺痛。

    似是感受到了身下之人蜷缩颤抖的身子没有半分消停,陵天苏眸子隐晦了一瞬,随即低头将脑袋埋入她的右颈间,如某种兽类一般,轻轻嗅了嗅她被冰刃割伤的脖颈。

    吴婴瑟瑟一抖,张了张唇正欲说话。

    陵天苏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唇:“不许出声!”

    沉闷的空气中,忽然浮涌起一阵浓烈似酒的药香,陵天苏眉心药魂星宫大开,忽然低头下去,一点温热的舌 尖绽着一抹莹白,在那鲜血流淌的伤口间轻轻撩掠而过。

    苍白的秀颈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一粒粒激灵的鸡皮疙瘩,被下狭小的空间里,传出不知谁身体里战入擂鼓的心跳声。

    被他舔舐过的伤口,血裂见止,裂开的血口在相护挤压修复成一条细弱发丝的红痕,浅浅淡淡,若非细看的话,都无法察觉着肌肤之上,曾遗留下一道致命的伤疤。

    陵天苏撑起身子,目光幽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唇微微上挑,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说是交易,那我便同你交易好了。”

    上挑的唇角扩散出一缕笑意,带着几分暧昧的浅嘲:“我为你止疼,你给我好好活着,现在不许说话,待我准许的时候,你再给我用那张嘴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我想要的一切。”

    吴婴一时悸乱,一颗心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跳出嗓子眼。

    他竟要?!

    他竟然真的要她?!

    被体温蒸暖的冷僵手指恢复了几分气力,颤抖着在他**的胸膛上写下两字:鬼婴。

    陵天苏呵然一笑:“那又如何,鬼婴而已,难不成还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用以‘鬼婴’二字来震慑我,你觉得我会害怕你时候报复咬我?”

    吴婴心头无力,为何就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鬼婴为七界所不容之物,但凡有鬼婴离开三途河,血婴树,必遭七界诛杀。

    她生来气机为黑,鬼婴之毒,六道不灭,自身存在便是罪恶的本源。

    她是汲取三途黄泉水自生的邪灵,一个来自地狱里的鬼物,而他是九天之上,最为尊贵的神祗,他若碰了她,难道就不会觉得这将会是他余生之中难以磨灭的污痕吗?

    陵天苏并非未听懂她话语中的含义。

    他听懂了,也并非是故作不懂,只是觉得这实在不是什么大问题,尘世间的人们总是喜欢以世俗礼节以及正邪之差的偏见开匡扶这个世间道义。

    殊不知,这个世间很大,根本不需要他们那些虚伪的道义来匡扶,反之却是自缚其身且不知,还在那沾沾自喜,自诩清高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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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不要怕

    他压低身子:“不错,我曾经的确被一只鬼婴咬过,差点送了性命,你若是想时候报复,我自是随时欢迎。”

    手指松开她的唇,指尖却忽然探入双唇之中,指腹挑起她唇下一颗略显锐利的虎牙。

    他心中了然,果真是鬼婴。

    纵然投胎转世,也难以磨灭那鬼绝的身体特征,以至于她生来就有两颗小巧的尖牙,藏于唇齿之中,只是生得不算长显,若不细探,也难以叫人察觉。

    吴婴被他身体的重量压得闷哼一声,齿关下意识地收紧了一分,尖锐的牙划破他的指腹,果然不愧为三途河鬼婴,竟然如此轻易的就破开他的肉身。

    陵天苏施施然地收回染血的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留下一道宛若朱砂红痣般的痕迹,在她苍白的面容间,留下一点别样妖异的红。

    他忽然轻笑出声,嘴角蕴着的那抹薄嘲也淡化无踪,竟有几分年少时分刚入世时的爽朗:“挺好看的。”

    吴婴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凌乱而急促,这一句话来的实在是过于突然,以至于她脑子里乱嗡嗡的一片,根本反应不及。

    迷迷糊糊间,只听到他说了一句:“身子别收那么紧,松开一些。”

    她紧张得两只手不敢胡乱触碰他,小心翼翼的藏在身后,身子乖巧听话的动了动腿。

    陵天苏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纵然此刻立场分明,清楚知晓她为毕生最大的敌人,可是此刻将她压在身下,肌肤冷热相贴,呼吸声互相纠缠难分,他终究还是难磨骨子里那抹温柔。

    “你若是紧张害怕,不必抓被子抓得那么紧,可以抱着我。”

    听着耳侧隐含温柔的话语,吴婴不禁微微睁大的眼睛,血色的瞳仁茫然,一双手掌松了紧,紧了又松,分明掌心无汗,却是不断踌蹴地在被单上来回擦拭。

    模样傻得让人有些怜惜。

    抱他?

    真的可以吗?

    手她是有的,只是……她不知如何去触碰他啊?

    窗外惊雷起,紫电清霜普照大地,林叶在那震天怒吼的雷音之下簌簌颤抖。

    倾盆大雨,天地间好像挂了一条水帘,重雨打芭蕉,一切变得迷迷濛濛,远处的景物全看不见了。

    暴雨急烈,在凛冬的寒夜里涤净世俗凡尘。

    可宫殿内的炉火越烧越旺,空气越来越暖,气氛难得安宁,窗外的雨声也成了悠远夜晚里清越的音律。

    陵天苏捂在厚实的锦被之下,胸膛很快透着一层隐忍的薄汗。

    见吴婴迟迟没有动作,陵天苏也不再继续磨蹭,双手沿着她的衣衫探入,握住那只纤腰,心头忍不住轻颤,心道拥有着这般纤细易折腰肢的,怎么可能会是男儿太子。

    她倒也是厉害极了,竟然欺瞒世人这般长久,若是叫这世间的人知晓,此刻在这太子宫殿内床榻上终年卧着的,其实是一名长相绝色的少女,真不知那些越国大臣们会是一副怎样精彩的神色。

    她低吟一声,苍白的面颊忽然多了几分红润的暧昧色泽,苍白纤细的脖颈高扬,几乎弯成一道唯美的弧线。

    她低喘出紊乱的呼吸声,眼

    梢泛起春意起潮般的湿意,她竟是一时哽咽开口,嗓子剧痛也止不住干涩的话音:

    “你可知……嗯……你是谁?我又是谁?”

    陵天苏动作一停,撑起身子看着她,薄透的唇被水印一衬,透着微微的薄红。

    模糊的五官轮廓透过阴影黑暗,宛若天人亲手雕琢的一座神像。

    虽然早在万年间,容颜大改,可这一刻,看着这样的陵天苏,吴婴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如某种兽类一般朝她缓缓爬来,陵天苏缓缓逼近,最终双掌撑在她平铺于塌的青丝上,身体的小半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只有小半重量,只为用体温替她煨暖驱寒,自然不会重到哪里去。

    可是吴婴却被压迫的片刻不得喘息。

    只见他平静闭着双眸,轻轻嗅着她脖颈间裂开的肌肤鲜血伤痕,一双浓眉平静蹙着,道:“你问我是谁?”

    他眼底却没有什么多余的笑意,以唇拭去她脖子上的伤痕,咽下口中猩红,缓缓睁开那双逐渐被一轮金色光圈所揽的眼瞳,微微歪了歪头,笑道:“你体内生长着我的骨,流淌着我的血,难道会不知晓,我究竟是谁吗?”

    吴婴脑海意识顿然一炸,凌乱失措,震惊到了极点。

    他知道了!

    他竟然知道了!

    她茫然张了张唇,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仍是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弥补些什么。

    可张口时该吐露而出的话语却是化作了一声呜咽,一只不敢去胡乱触碰的双手蓦然无助的胡乱攀了出去。

    紧紧抱住他忽然下沉的腰,手掌下的肌肉线条弧度十分流畅漂亮,可是此刻她却无心去赏。

    几乎是耗费了全身的克制力,才忍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声音。

    陵天苏心中好笑想着,原来是个纸老虎。

    吴婴这个名字,于九州世人而言,无疑是天底下最霸气的代名词。

    不过今日这般近距离的观赏吴婴,说实话,陵天苏由衷觉得,除去实力意外,光论外表,吴婴当真是与霸气沾不上半分边。

    孱弱的身子,苍白的肌肤,无力的呻吟,反倒更像是一个病弱系的美人。

    他目光忽然一闪,眼神之中多出了一丝凌厉的味道,也不着急着继续,忽然伸手握住她的一截雪白手腕,将她手掌拉至自己的眼前,沉声问道:“你这手指,何时断的。”

    漂亮的右手尾指,呈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扭曲形状,上面还留有鲜红齿印。

    胸膛之下说不出来是心疼还是愤怒还是其他。

    他怒道:“吴婴你是蠢的吗?就算咬,不知道咬被子吗?”

    他随即解下腕间母亲所赠,就连睡觉修炼也不曾褪下的铃铛。

    取出其中所藏的伤药,又解了铃铛上的红绳,随手将铃铛放在床头案面上,一脸阴沉地端起她的手腕,将伤药上好,接骨。

    再以红绳以及缩小版的离尘剑固定好手指。

    然后捂住她的唇,继续。

    “唔……”吴婴双手无助的抓住捂着自己嘴唇的那只手臂,眼尾瞬间湿红沾染出几抹诱人的红黛之色,哽咽破裂的嗓音有些可怜,睁着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就像是一只被人欺负哭了的幼兽,嘤嘤呜咽着无从诉说的委屈。

    窗外大雨击重檐,泠泠雨意卷大寒,风声摇摇,灯火憧憧。

    陵天苏抿了抿唇,重新阖上眼帘,闭眼瞬间,吴婴两行泪水淌出的模样似是印入了心底,微微有些刺痛。

    他松开压在吴婴唇上的手掌,看着她咬唇倔强的模样,说道:“别怕,可以发声了。”

    双修术使然之下,鬼岚枷咒带来的剧痛果然有所抑制。

    吴婴害怕自己发出令人恼怒声音,只能一个人强自忍耐,偏开脑袋,露出衣衫下的一截精致绝伦的秀颈与锁骨。

    苍白的肌肤间竟然透出缕缕的薄汗,漆黑的发丝沾濡在肌肤间,无尽诱人。

    陵天苏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听话的一面,他缓缓压低身子,朝着她的耳侧轻轻吹了一口气。

    吴婴打了一个激灵,隐忍的嗓音里竟是柔媚得不想样儿,简直要酥到人心尖尖儿里去了:“你……莫要在逼我了,我若出声,会让人心生烦怨的。”

    陵天苏微微睁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拥有者世间最动听的嗓音,却隐藏十余年不为人知,缠绵之际,不经意溢出唇齿意外的那一声动听呻吟,足以让世间男儿狂乱到难以自持。

    可是她竟然觉得,自己会让人厌怨?

    吴婴眼底浮现出一抹殇:“殿下必然知晓,三途河畔,血婴树上,终年婴啼利啸不绝,引人心生梦魇,最后狂乱入魔,堕入阿鼻地狱的鬼兵更是多不胜数。”

    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忽然笑了笑:“鬼婴啼鸣?那还真是抱歉了,我听那个声音听过千百次,倒也没有觉得有多难听厉害,还有,你对我的称呼何时变成了殿下?你既已经知晓我曾经的那个身份,这殿下二字自然让人唤得让人不喜。”

    他眼眸忽然变得悠远,低头用那双无祁邪不曾拥有的狭长狐狸眼凝视着她:“记住,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叶陵,不是无祁邪。”

    吴婴看得痴了。

    当真是好看极了。

    她缓缓抬起双手,捂着砰然直跳的心头,仿佛从尘埃里,有一朵名为喜悦的花朵开了出来。

    好暖啊。

    分明是让她感觉到疼痛的身子,怎么会这么暖。

    好甜啊。

    分明是一句桀骜不驯的调戏之言,何以能够甘美至此。

    他这般好,可叫她冷的时候,苦的时候怎么办。

    如果有人问她,究竟有多喜欢那个人。

    她会在心中回答,那便是遇见那个人一百次,都会沉沦一百次的那种喜欢吧。

    陵天苏手撑着身体,俯视着她那张苍白精致的小脸,猩红的眼眸如同泣血的宝石,内里有着某种让人看不透的火焰在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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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二十四章:好不好

    他无法想象,一个善于屠怒之人的眼睛,此刻看来,竟会漂亮干净得这般不可思议。

    那双眼瞳下的火焰蕴藏的极深,以至于看起来极为微弱渺小,宛若风轻轻一吹,便碎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将柔弱这一词联想在吴婴的身上。

    撑在她发丝间的手掌蓦然微动,似是想抬手触碰她的脸颊。

    手臂轻抬,却见身下之人睫羽簌簌,平日里看着锋如利刃如今却柔软纤长的眼尾沾染情 欲疼楚后,湿红得有些可怜,像是一只受惊踩入陷阱里的幼兽。

    咬唇忍耐,微扬白皙秀颈吸气的模样竟是叫人心头悸动。

    刚扬起来的手掌又悄然放了下去,竟是怕将她给碰碎了。

    陵天苏有着一双能够夜视如白昼的眼,此刻蒙在被子里,却觉得这片黑暗有些碍眼。

    夜幕深沉,不知归处。

    紊乱的思绪却伴随着那声声阵阵里,飘至遥远的光阴岁月。

    仿佛又回到了幽暗且光明的那一年。

    他回身血污的倒在她的面前,血洞空空的眼眶下不见丝毫情绪,淡漠疏离的气息让人胆怯,干净的鲜血味道,却又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然后偷偷咬上一口,悄悄吃进肚子里。

    记得当时,她笨拙得张开双手,抱住他的双臂,生平第一次知晓三途河中那万般复杂情感里的一种紧张情感为何,第一次知晓小鹿乱撞为何。

    她不敢用自己的唇在他脸颊上厮磨,只敢用森白的利齿,咬开他的皮肉,亦如其他鬼婴一般,让所有生灵包括河底的那枚盒子,都觉得她只是在血淋淋的进食填饱肚子。

    可是又由谁知,她饿的不是那空空如也的胃袋,而是除了小鹿乱撞,便什么都不剩的空空内心罢了。

    犹记那时,在那鲜血的画面里,帝子无双冷漠的容颜下,却是微微展出浅浅笑纹,脸颊鲜血齿痕狰狞卷边,他却笑得无邪纯净,用那只干净的手掌,碰了碰她血污的唇。

    她分明是一个让阴兵都能够毛骨悚然,觉得凶神恶煞的脏邪。

    可这位光明万丈干净如曙光明月的帝子,却态度轻懒散漫的用手指碰了碰她的唇,笑着说道:“你这小家伙胃口倒是不错,竟然叫你长出了手脚,可真是了不起。”

    就像是乡间书生随口夸赞名下学子今日背书不错的轻松之言,在这血色的无间地狱里,从他染血冷漠的脸上所绽放的笑容,是她这一辈子见过最美丽的风景。

    恍如隔世的情景本该早已在记忆的画卷里泛黄老旧,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回应在了脑海之中。

    苍白的唇畔忽然一暖,被一根柔软的手指覆盖上了,黑暗之中忽然传出一声轻笑,欺压在她身上的少年此刻却正在对她说道:“这种时候还能够出神,你这是在小瞧我吗?”

    “嗯……”吴婴轻哼连连,苍白薄透的唇张喃的愈发明显。

    他轻轻勾住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冰冷的唇瓣上,狭长的狐狸眼深深眯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弯弯弧度:“嗯?怎么一副求亲亲的样子?”

    毫无征兆地,陵天苏骤然压低脑袋,与她近在咫尺的距离

    里,两人的唇忽然之隔着一张宣纸的距离。

    他轻轻吐息,一双狐狸眼愈发暧昧深沉。

    吴婴不知为何,却是一副喘息不过来的模样,冰冷苍白的唇抿了又抿,微张的唇瓣咬着一丝呻吟,惊颤发抖,好似树梢枝头上一抹被风惊扰吓坏的花蕊。

    她颤不成音:“呜……没有,我没有……想亲你,我只是……有些想喝水罢了。”

    提及喝水,陵天苏便想起了方才自己差一点喂出去的那杯要命茶水,他心中没由来升起一丝愧疚之意:“很渴吗?我去给你端杯茶水来。”

    可谁知,吴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他紧紧抱住。

    陵天苏目光微诧,随即笑道:“方才说不要我的是你,如今抱这么紧的也是你,吴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听到他连名带姓的含她名字,不生疏也不亲密,她知晓,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吴越的太子,亦是他此生之敌。

    既然是敌人,既然是太子,那她是不是可以在不为人知的秘密下,继续伪装,然后任性这么一会。

    她心中涌起了贪婪的卑怯,勇敢的冲动,眼睛一闭,这会儿倒是选择性的不怂了:“本太子想要你今夜侍寝,我不要你走,也不要同你分开。所以……唔,你可以继续。”

    分明一番话正是平日里太子的命令口吻与作风,可那颤颤软糯如磁糕糕般的嗓音,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软软的哀求。

    更厉害的是,在陵天苏眼中,更是清楚看到她说完这句话,眼底浮现出的那抹不自然与怂怂的心虚味道,末了,似是想学朝堂上的君威之道,一根大棒后再给颗蜜枣儿。

    她藏在身后揪着被子的小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扯住他披在在肩头一缕的银发,轻轻拉了拉,动作竟是像某种蓬松柔软的小动物般可爱,嗓音却带着刻意的冷漠傲然:“不要离开我。”

    刻意的伪装一如平日里的表演,太子吴婴的假面覆了上来,完美得几乎找不出一丝贴合的痕迹。

    可陵天苏何许人也,换做白日或许就被她这冷煞煞的眼神给哄骗住了,可此刻,吴婴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认真且怂、没用的小姑娘罢了。

    他心中不屑冷笑,做足了一副我就要离你而去的坚定态度。

    过见吴婴面色一慌,本就柔软却刻意故作冷漠的嗓音一下子更软了,带着一分央求,加了三个字:“好不好?”

    但凡世间所有字句,尾端加上那软软的‘好不好’三字,都会让这个世界一切变得好生温柔。

    陵天苏自然也不例外,他懒懒掀了掀眼眸,单掌缓缓掀开锦被一角,有些想要透过光线,来看清楚此刻吴婴的模样。

    锦被掀开,好巧不巧,屋内燃燃的烛火啪的一声熄灭了,通明的大殿蓦然通幽。

    原来泪烛早已淌满灯台,灯芯燃至了尽头,化作灯烛里最后一抹余烬。

    唯有壁炉中的烈火,似是永恒的圣火,燃烧不灭。

    焰火不明,灰蒙蒙的床榻间,锦被下,吴婴面容被投下了大片的阴影,朦胧而神秘。

    随着轻风撩起白纱帷幔,一片幽冥里,苍白如雪的肌肤一寸寸显露了出

    来,苍白得有些夺目。

    陵天苏慢条斯理的缓缓抬手,精纯的元力操控,使得壶中清茶自行流注在杯中斟满,他手指轻勾,茶杯稳稳落入掌中。

    他扳开吴婴那只手掌,然后温柔的将她手带离床缘外,用半杯清茶细细清喜一番,连指甲缝里曾经扣下的墙灰也一同清理干净。

    他沉沉一笑,道:“继续?要我继续干什么。”

    吴婴认真想了想,眼尾含着一丝羞赧,认真说道:“有些冷。”

    “所以呢?”

    “不要走。”说得尾音颤颤,听得出来,她是想说陈述句,结果两字溜出口中,就又怂气包了一回,变成了弱弱的反问。

    陵天苏噗嗤一笑,被她逗乐了。

    他重新抱住这只小鬼婴。

    她定定地看着他双手不由自主的抱住他的脑袋,口中含糊不清道:“叶陵,叶陵……我……我想…”

    谁能想象得到,在那穷凶极恶的名声下,民间黑色庙宇诅咒唾弃的主人,竟然会是如此一名人间绝俗的珍宝。

    蒙尘已久,在被一双手缓缓推开封印尘沙,虽然只窥得冰山一角,却已经让人品尝到了黑色弑杀下的甘甜。

    吴婴那双自血海地狱中爬出来的白皙双手,失措胡乱的在他背脊间抓挠着,留下了道红痕。

    热汗染湿他的发丝,银发贴在他的肌肤上,他将头埋入她的心口间,用鼻尖蹭了蹭她肌肤上那一朵宛若纹身般的三瓣异花,哑着嗓音道:“吴婴,你方才说,你想要什么?”

    她睁着一双凄迷的血瞳,泣着一层水光,她似是犹豫良久,思索了良久,才垂下头来。

    温软的唇咬住他的耳朵上,喉咙间发出犹如幼兽饥渴般的鸣泣:“我……我想要欺负你,亲咬你,还有……”

    心间那朵漆黑如墨的异花在火光中勾勒出一抹妖异的轮廓,她的眼眸不断在迷懵与清晰之间交替不断,咬着他的耳朵喘息着:“吃掉你。”

    陵天苏肩膀忽然簌簌颤抖起来,好似在隐忍发笑。

    他轻轻推开吴婴,看着她灼热的目光,意有所指道:“你现在难道不是正这么做吗?”

    吴婴忽然俯下身子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不够,不是这样。”

    陵天苏愕然了一下,这家伙似乎……意识与情感陷入到了另一层混乱的精神层面里。

    若是换做以往的那个吴婴,绝然不可能在这时如此放肆。

    她哽咽悲伤道:“为什么就不肯哭呢?”

    陵天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脖颈间的肌肤一阵湿润,被泪水打湿,只听到她说:“被人吃掉的滋味不好受,我欺负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哭呢。”

    陵天苏失笑道:“你但还没本事能将我欺负哭。”

    陵天苏看到她苍白纤细的脖颈微微滚动一下,她看着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里满是委屈的意思:“你让我欺负一下,好不好?”

    (ps:读者小可爱们也让北北欺负一下好不好?)

第一千两百二十五章:我不管你了,怕不怕

    陵天苏觉得她就像是一根拉得极长极长的细线,再微微用力动上一下,怕就是直接裂弦绷断。

    他试图抽了抽手腕,却发现吴婴体内的鬼岚枷咒危机早已度过,实难想象那柔软纤细的手臂里,怎会蕴藏着如此强大可怕的力势,竟是将他压得挣扎不得。

    他低喘咻咻,忍得辛苦极了,幽蓝色的眼眸染上层层血丝,他尽量放缓声音,说道:“你先起开。”

    吴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故意装作不懂,眯起细长的眸子,分明格外锋利的眼眸此刻竟是给人一种别样柔媚之感。

    她将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说道:“我不。”

    陵天苏目瞪口呆。

    想不到你堂堂越国太子殿下,办事前与办事中的变化竟是如此天差地别,方才那个一脸怂包且傲娇说着我不要的那个求饶受气包去哪里了?

    他涨红的脸色多了几分深肃的神色,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吴婴说道:“我虽不懂你为何弃晋从离,但我知晓你必然是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可如今这般形势,若我不管不顾,稍有不慎,你若怀上了敌国世子的孩子,又当如何自处?”

    以吴婴的性格,今日床榻间放肆是一回事,明日天明,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他并不认为,只不过是睡了一场,吴婴便会放弃一切,同他一起回家做他的女人。

    她有着让他看不懂的坚持,这个坚持让她立在风雨之中,她必须是最强大的太子吴婴。

    若是此时,她因为孩子身份暴露,这满朝上下,皆是虎狼之徒,她又当如何自保。

    陵天苏满腹郁结。

    吴婴却没多大反应,咬着他的锁骨,眼眸微黯,轻声说道:“我是鬼婴,鬼婴是绝对无法诞生子嗣的。”

    陵天苏看到她低伏黯淡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似是想让她打起精神来:“别手什么‘绝对’这种胡言乱语了,七界不是有传说,鬼婴不入 轮回,可如今骑在我身上的这个人又是谁?”

    吴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希翼。

    看到那卑怯又弱小的希翼之光,陵天苏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全部白说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败在了这样的目光之下。

    让人心疼,让人不想在看到他失望的目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勃然大怒道:“吴婴!这可是你自找的!若是自己倒霉出事了,我可是不会管你的!给我松开!”

    吴婴被他忽如其来的怒吼声吓得双手一松。

    带着哭音道:“不要你走……”

    陵天苏双手得了自由,却没有将她掀开,反手啪的一巴掌甩在她的屁股上:“我何时说要走了!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来哭鼻子求我

    !我真的不会管你了啊。”

    他抬首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做最后一遍确认,掷地有声的说道:“我真的真的不会管你了啊,你怕不怕?”

    吴婴没有说话,咬着指节,另一只手指不断临摹着他的眉眼。

    陵天苏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实则紧张说道:“我可混账了,在京都睡了很多姑娘都没负责,她们我都不予理会的,你这般惹人厌,还长得凶,我自然更不会管你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会管你的,你别在那傻乐,我没跟你开玩笑。”

    ‘不会管你’这几字的确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绝情寡义。

    可在绝情的言语,被他这般肯定的重复着重好几次,未免就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可爱了些。

    此刻的吴婴便是觉得他可爱极了,比当年那副血淋淋含笑的模样更加让人爱了。

    啊……

    不行了。

    好想将他弄哭怎么办。

    可是她怂,又不敢。

    所以只好将唇边那扩散美丽的弧度强心弯了回来,摆出一副认真让人捉摸不透神色的模样,静静看着他说道:“嗯,知道了。”

    陵天苏怒道:“你知道个屁知道!吴婴你说说你干嘛非要这样,你矜持一点好不好?”

    吴婴乖乖点头:“好,我矜持,你来动。”

    陵天苏:“……”

    吴婴水汪汪的红色眼睛再也看不到半分杀气,只有可怜柔软的讨好,她扯扯他不知道何时跑出来的狐狸耳朵:“陪我……”

    陵天苏败下阵来,最后时分,嘴上似乎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才不管你死活,笨蛋!’。

    可他满脑子里都是算计。

    算计的自然不是吴婴,而都是京都里的那些伪善迂腐权贵,以及北离那群虎视眈眈的冥族,这些隐患于吴婴而言,可谓是与虎为谋。

    这个看起来挺聪明强大的太子殿下实际上就是个不中用的蠢货。

    所以说,该怎么样才能灭了那群恶虎,让这个蠢货笨蛋在这越国皇宫里睡上一个安稳的觉。

    嗯,那壁炉里的木料算不得什么好木,冬天都煨不暖她的身子。

    冬日漫长,得尽快找个时间,去一趟海神界,那里的雪海之巅,生了最后一株魁怀神木。

    取来人间,便可焚烧照耀千年不灭,尤其是还有着蕴养鬼灵之神效,可勉强一用。

    某位铁骨铮铮的世子殿下在说完不管身下那位正嘤嘤鸣泣的少女后,心中却自主的将那珍贵无双的灵木规划到了‘算不得什么好木’的范围之中。

    就连只存活在传奇中的魁怀神木,也不过是勉强一用。

    午夜,陵天苏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吴婴愕然道:“我已经不冷了。”

    陵天苏歪着嘴冷笑:“你这是在委婉的下逐客令?”

    吴婴赶紧手脚并用的缠了上去:“我没有!”

    “别闹了,我渴了。”

    吴婴道:“那我抱着你,去给你倒茶喝。”

    陵天苏一脸古怪:“为何要抱着过去?”

    吴婴脸红了一下,哼哼唧唧道:“不想分开,一刻也不想。”

    话刚一说完,屁股又挨了一巴掌:“不要随便勾引人。”

    他无语的想着,不过是睡了一觉,何以让她的情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倒什么茶啊,那葡萄就很多 汁甘甜的,我要吃葡萄。”

    吴婴怔道:“你分明没有吃葡萄,怎么知道甜。”

    陵天苏眯起狐狸眼,目光落在她的唇瓣间:“我就是知道。”

    吴婴顿时脸色一红,觉得今夜当真是从老天爷那里赊过来的。

    她伸出纤细玉臂,手指在被子上蹭了蹭,然后捞了一颗葡萄,送到他唇边,睁着一双水晶晶的眸子看着他:“我可以喂你吗?”

    陵天苏没有回答,低头就咬住那颗葡萄,嚼吧嚼吧吞了,果然很甜。

    “还要。”他张大嘴巴。

    吴婴眼中满满都是跃跃欲试,好像是一个小女孩像要给一只可爱小动物投食那般,带着雀跃的兴奋与期待。

    她索性端过整个盘子,一颗颗的拈来喂给他吃。

    陵天苏就一颗颗的吃着,蹙眉看着她青青郁郁的肌肤伤痕,想来是很疼的,可她却丝毫不在意,一门心思的放在喂他吃葡萄上面。

    胸口好堵。

    蠢货果然就是蠢货。

    又一颗葡萄喂过来,陵天苏偏头躲开,正欲说话,却看到她一脸受伤难过的神色,心中咯噔一跳,只好先咬住那颗葡萄,含在口里含糊不清道:“你把那个木盘里的瓷瓶拿给我。”

    吴婴取过那瓷瓶递给他,看着他青痕十分严重的腰,问道:“是要上药吗?”

    陵天苏懒懒掀了掀眸子,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吐了两个字:“葡萄。”

    吴婴又继续喂葡萄。

    “你这殿里有帕子吗?”

    吴婴舔了舔手指间的甜腻汁水,奇怪道:“我又不是女子,留那帕子做什么?”

    陵天苏目光一下变得很是奇怪。

    (ps:群里小可爱说今天要去学校了,所以提前更一章,希望去学校之前能够看到,开学了,大家学习也要努力加油啊。)

第一千两百二十六章:枪从何处来

    吴婴顿时琢磨过味儿来,低咳一声,强行解释道:“我才不是当惯了太子,一时忘了自己的性别,我只是……我的意思是,在旁人眼中,我是吴婴,自然不可能留那娘里娘气的帕子。”

    陵天苏揉了揉眉心,不再继续这么愚蠢的对话,只好撕了一块从她身上脱下来的干净白色中衣,然后认真处理她脖子上的伤口。

    动作很轻柔,怕弄疼她似的。

    吴婴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指,细细的指尖捏着一颗葡萄,一副想要再喂却怎么也不敢的样子。

    陵天苏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也未说话,只啊了一声,张开嘴巴,模样竟是有些乖巧温驯,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幼狐。

    吴婴眼眸猝然大亮,堪比夜色里的星星,闪啊闪。

    上好了药,一盘葡萄也喂完了,陵天苏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夸赞一句:“看你则皇宫冷冷清清的,想不到宫里的女官手如此精巧,这葡萄籽都剔得干干净净,怕是废了不少功夫吧。”

    吴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弯弯得意。

    陵天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坐在床榻支着脸颊看着她的侧颜:“喂,吴婴。”

    “嗯?”吴婴眨眼应声。

    陵天苏道:“你还疼吗?”

    见他似是关心,吴婴心中一甜,却没敢表露出来,摇了摇头。

    陵天苏又道:“你该睡觉了。”

    吴婴静默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空盘子,忽然轻轻说道:“谢谢你。”

    沉木烧得噼啪作响,陵天苏眸子里带着一丝纵欲过后慵懒:“谢我做什么?”

    吴婴认真说道:“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谢谢你给我的温度,谢谢你喂我吃葡萄,也谢谢你愿意吃我的葡萄。”

    在那一声声谢谢里,陵天苏目光微起柔和的涟漪,嘴上调笑道:“太子殿下可真是厉害,只见着一个劲的道谢,也没见着实质性的谢礼啊。”

    吴婴撑着一双光洁的手臂朝他慢慢爬了过来,与他那双调笑玩味的眼睛不同的是,他眼眸里满是认真的情绪:“你今夜睡觉吗?”

    陵天苏拍了拍床榻,道:“明日再走。”

    她眉眼弯弯,大着胆子缓缓依靠到他的身边躺下。

    “你今晚睡我的床吗?我的床还挺大的,若是隔太远,怕是有些冷。”

    听着她这绕着弯子说话,陵天苏就觉得好笑:“是啊是啊,我体虚,最怕冷了,那你晚上就抱着我睡好了。”

    吴婴呜呜两

    声,表示回应。

    夜雨敲击着院外芭蕉,陵天苏枕着双臂,一双幽蓝的眸子沉沉起伏,他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缓缓念出她的名字:

    “吴婴……”

    时光不知流淌了多久,身旁忽然没了动静。

    火光昏蒙,少女肌肤胜雪,黑发如墨,竟是沉沉疲倦睡了过去。

    “真是一个笨蛋。”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蜷缩在他的怀中,陵天苏又低低骂了一声:“小蠢货。”

    ……

    ……

    夜雨潇潇,寒风猎猎。

    吴婴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被鬼岚枷咒熬干了精力的这副身子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脑子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属于半昏半醒的撞来,只是隐隐约约间,她伸手扑了个空,枕边空无一人。

    一颗心顿时跌入冰谷,她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勉强抬了一个手臂,便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气力,眼皮沉重如山,难以睁开。

    可是锦被之下,却分明是两个人的温度。

    白日里赤足在雪泥地里踏过的冰冷双脚,此刻似乎被一双手,一个胸膛,紧紧煨着,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那胸膛之下,有力跳动的心跳频率,让她无比安心,一直紧绷不安的意识也随之松懈下来,彻底的沉睡过去。

    直至听到吴婴均匀安宁的呼吸声,以及胸膛之下那双小脚不再冰冷,陵天苏才缓缓松开她的身子,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榻,在衣柜之中找到一套吴婴出宫时所穿的衣物。

    穿戴完毕,陵天苏这才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他晃着手中的一截红绳铃铛,他的红绳用来给吴婴绑手指了,这红绳铃铛自然不可能是他的九重鸣幻铃。

    这只是一个玄器铃铛,早在吴婴脱去衣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着铃铛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铃铛上的炼器纹路以及手法,无疑是出自于小秦公主之手。

    他从未听闻过吴婴与秦紫渃还有过纠缠与瓜葛,若是并非有着特殊意义去珍藏她的铃铛,那又有着怎样的含义?

    他来到大殿内的一处兵器架旁,目光微微沉凝的取过那柄疮痍斑驳的银色长枪,陷入沉思。

    咯吱……

    紧闭的殿门发出沉重的开启之声,他推门而出,外界的风雨迎面袭来,丝丝寒意扑打在脸上,不禁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远山之外,似是迎来黎明的第一道光,这片国境却是仍被冰冷

    的黑暗所笼罩。

    穿着绿袍大袖的年轻太监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外头,双手拢在袖子里,眉眼被风雨吹得有些生冷,可唇上的笑意却是一刻也没有淡去过。

    他压弯腰脊,行礼道:“世子殿下恭安。”

    陵天苏轻咳一声,理了理衣领,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你一早就这么打算好了,就不怕吴婴醒过来重罚你?”

    年轻太监避开这个话题,刻意不谈,反问道:“世子殿下可从太子那儿得知如何救治世子妃的方法。”

    陵天苏眯起眼睛看着他:“瞧瞧你笑得像只老狐狸的模样,若我没有猜错,你也一早便知道了那方法是什么了吧?”

    年轻太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世子殿下竟然没问?”

    说着,他目光微微闪烁,看着陵天苏背后的那把破损长枪之上,燃燃焚烧着金色的炎火,那炎火渗入长枪的碎裂缝隙之中,竟是带着一股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将之融合迅速修复。

    他目光诧异极了:“而且殿下竟然还将此枪给修复重淬了?!”

    “这么震惊做什么,我没问自然是早已经猜出来了。”陵天苏掀开衣摆,坐在长廊的玉阶上,将长枪横于膝上,继续说道:“至于这枪,我更是不明白。”

    他语气忽然有些沉凝:“此枪为山外天山的陨铁雷锻所成,唯有我的小千之境能有所藏,吴婴唯有能够拥有,更巧妙的是,自从我上次进入小千之境,其中一处存放陨铁之地,那里空了。”

    天空划过一道紫电,惊雷声里,陵天苏缓而低沉的嗓音却是无比清晰:“她进过我的小千世界,还取走了那里的东西。”

    他看着年轻太监那张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庞,认真说道:“可是我却对这些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

    年轻太监摩挲着袖子里的樱桃籽,低垂的眼帘缓缓掀开,看着陵天苏,无言。

    陵天苏拍了拍身边玉阶:“坐吧。”

    年轻太监笑了笑,竟然也没有丝毫拘束与客气,就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横于膝上的长枪炎火烈烈,时而有迸溅着璀璨的星辰之光,那光芒绝非人力所为。

    年轻太监认出了那是天界星辰晶的源力,他看着逐渐修复如新,且品阶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提升,他冷漠僵硬的嘴角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陵天苏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柄长枪破破烂烂的样子,竟然想将它给修好。”

    年轻太监面上笑容更甚,却没接他的话,只是说道:“世子殿下为何不问问救助世子妃的方法?”

第一千两百二十七章:天下无婴

    陵天苏面上笑容敛去,伸手抚了抚胸口,目光变得有些沉远:“何须多问,吴婴今夜种种表现,早已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冷炎灵蓬属至阴炎火,以人的心头血灌溉能够彻底引发其灵蓬之中所蕴含的炎火之力。

    但这心头血的主人,不可为女子,如若不然,阴寒叠阴寒,反而还会彻底摧毁其中至阴炎火之灵,从而使得冷炎凋零落败,更别说压制鬼子菩提之毒。

    吴婴毫无疑问,是女儿身,冷炎灵蓬的心头血自然不可能是她的。

    陵天苏揉了揉额角,露出一个苦笑道:“当日怒火攻心,我竟然遗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点,轻衣毒伤爆发严重,我一心想着为她驱毒,可冷炎灵蓬之力,早已沁入她的灵脉之中,若有外息来侵,顷刻之间必有焚伤。”

    可他却毫发无损。

    陵天苏神情一肃,微微偏首看着那名眉眼间透着青灰苍白的年轻太监,认真说道:“我曾度过一场生死劫难,身不在人间,莫名出现于灵界之中,尚有一魂失与躯壳以外,留于人间。”

    年轻太监无声笑了起来,只是那双了冷薄的眼眸里,多了几分苦涩与疼惜。

    陵天苏道:“吴婴是否与我命魂有逢?”

    檐下的落雨滴答声似乎激促了些。

    “世子殿下既已猜到,又何必多此一问?”

    陵天苏道:“此事全貌未知,我想知道,我的命魂因何故而碎?”

    年轻太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奴才若说是因为太子殿下而碎,世子可会记恨?”

    陵天苏冷笑一声:“我的血肉骨体,皆为她所啃食,都尚未谈及恨字一说。”

    在年轻太监错愕的目光下,他目光懒散道:“如今,我只想知晓事情真相。”

    年轻太监心中掀澜大惊,面色却不动声色,沉声道:“世子殿下竟然已经记起往事到了这般遥远的地步?”

    陵天苏掀眉看着他,心中亦是有些意外,这名年轻太监从里到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修行者,即便是开启天眼观他气机,命盘里的因果之线顺应轮回,亦是看不出什么异象来。

    但为何,他却是一副透过他的眼,观到了当年事的模样。

    “一鳞半爪罢了,只是未曾想到,当年分明是遭万鬼啃咬,何以连神骨都遗失她人之腹,而鬼婴又是如何成为吴婴的?”

    吴婴吴婴,天下无婴。

    听到这个名字,陵天苏隐隐观测出吴婴对自己身份的自我憎恶以及鄙弃。

    他微微蹙起眉头,自言自语道:“吴婴这个名字不好听,她可曾有表字?”

    忽如其来听到如此无关的发问,年轻太监面色微微一怔,目光有些意外的惆怅。

    若是此刻太子殿下未睡,听到他这般发问,想来必会欣喜若狂一番吧?

    嗯……

    不过今夜发生种种,怕是欣喜若狂不止一时半会了,想来整夜情绪都持续在高涨之中,相较对比起来,哪怕是丢了这重要暖心的直言半语,也不算太过于遗憾了。

    “太子殿下出生以来,被生母遗弃,就连吴婴这个名字,也是她自己取的,自然不可能有表字的。”

    陵天苏眉梢一挑,带着几分趣意开口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好听的……”

    “只不过在两年前,有人为太子殿下取了新的名字。嗯?对了,方才殿下说什么,有一个好听的什么?”年轻太监面带微笑,微微低垂的眼眸里闪烁着几分恶意满满的报复心理。

    陵天苏神色一滞,竟是感觉到几分苦闷,他哼了一声,双膝一抖,将那长枪抖落至了长廊上。

    “没什么?我是说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比她名字好听多了,吴姓取的名字本就不好听,我就不觉得那谁谁谁给她取的名字又多好听。”

    年轻太监憋住笑,弯腰俯身将地上的遇邪长枪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陵天苏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转移话题道:“那民间太子庙又是怎么回事?越国与离国联盟之事我便不再多问了?只是我实在不解,以吴婴的性格何以能够让那天冥肆意侵略自己的子民百姓。”

    年轻太监施施然道:“或许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子民百姓呢?”

    陵天苏蹙眉:“那她在意什么?”

    年轻太监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陵天苏眸光微沉,酝酿着幽芒:“荒谬。”

    简直有些荒谬了,他可不认为,一个曾经能够面不改色啃食神明的鬼婴,会在意自己曾经的食物。

    寒夜里的风声渐小,陵天苏手指无意识地扣 弄腰带上的玉带,低声自语了一句年轻太监听不太真切的话。

    年轻太监道:“玩笑话,世子不必当真,国师天冥以五行魔山阵祸乱人间,太子殿下自是不会不管,那方谕卫正是出自太子麾下亲兵,而那天冥也只敢趁着太子鬼岚枷咒爆发之际逞逞威风了。”

    “那吴婴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想杀啊,只是太子殿下欠鬼王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得不还,天冥为鬼王之子,她答应过

    鬼王,不会杀死天冥。”

    陵天苏顿时了然,失笑道:“好一个借刀杀人啊,原来太子妃择选最后一个条件,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方便出手。”说完,他面色微冷:“吴璋倒是会坐享其成。”

    分明没有能力与勇气与反抗天冥,却坐收吴婴的成果,反而让她背负世人骂名。

    黑色太子庙宇建立无数,导致怨意恶果缠身,更令人生气的是那个小笨蛋还一副无谓的态度,难道不知恶果缠身会导致鬼岚枷咒的爆发之力更为狂暴噬人吗?

    而那犹如甘泉一般的人间信仰之力却源源不断的划入吴璋之名内,歌颂赞美他这个正义凛然的皇子殿下。

    有些……让人不爽呢。

    “天快亮了。”陵天苏抬首看着天边地平线上升起的黎明朝晖,安静了片刻,缓缓起身,他低头看着年轻太监:“冬季冷寒,让她多睡一会吧。”

    年轻太监点了点头。

    陵天苏迟疑了片刻,微微有些不自然地带着几分关切之意说道:“照顾好她。”

    年轻太监眯眼笑道:“太子殿下从来不需要旁人的照顾。”

    陵天苏道:“知道了。”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什么,宽大的袖子中滚落出一颗晶红滚烫的火石,无声的像一滴水一样,渗入长廊大地之中。

    那道坠落的火线像是一条细长明灭微弱的光,在黑夜中熠熠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陵天苏将手掌收回大袖之中,一滴殷红的血珠沿着指尖滑落,混入雨水滴答声里,渐在了地板之上。

    火翼在黑暗之中招展,狂风大作,万千雨线被吹得东倒西歪,凄冷寒凉的夜被金色的光暖照,陵天苏的身影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冲破雨幕。

    千里雨帘之下,出现了一道极长的空白虚影。

    乘风破雨向北行。

    北方很远,但年轻太监却相信他,能够很快回来。

    他缓缓转身,背脊压得极低极低,恭顺的眉目不曾扬起半分,缓步进入大殿之中。

    他正欲往壁炉之中添加一些珍贵灵木,燃了一晚上,怕是快要熄灭。

    可来到壁炉旁,却发现炉内烈火正旺,沉木早已填满,想来是可以再焚烧一日。

    床榻上的少女早已醒来,她裹着尚有余温的被子,只留一个小脑袋在外头。

    漆黑的发丝铺在素锦的绣纹之上,苍白削尖的小脸带着深深的困倦与疲怠,一双睡眼惺忪的赤瞳半睁半敛,好似随时都有可能重新昏睡过去。

第一千两百二十八章:听风

    鬼岚枷咒的阵痛已经消失,可每一次鬼岚枷咒爆发与结束,她都会陷入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

    就像是一只冬眠的小熊,虽然眼角尚有戾兽一般的锋芒与凶戾,但看起来着实没有了多明显的威慑力。

    年轻太监远远跪伏在重重珠帘帷幔以外,没有说话。

    吴婴将藏在温热被子里的一双小脚轻轻蹭了蹭,自藏在眼尾处的胭脂薄红明显了几分,可眼瞳却透着一抹深楚的茫然:“他……走了?”

    年轻太监温言道:“太子殿下昨夜觉得如何?”

    吴婴微微蹙眉,眼角所含的最后一点锋戾也随之消失不见,十分罕见的显出一种孤弱的可怜:“腰疼。”

    “噗……”年轻太监顿时笑喷出声。

    让你昨夜那般贪恋疯狂,现在晓得苦头了吧?

    当吴婴杀过来的锋芒视线,年轻太监赶紧止住了笑声,打了个颤,又道:“世子殿下走的时候吩咐奴才,让您多睡一会儿。”

    眼下谁看不出来,吴婴是强打着精神让自己醒过来的,往往鬼岚枷咒爆发结束后,她都会陷入整整三日的沉睡。

    吴婴哦了一声,乖乖躺好,躲进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他昨夜说葡萄很甜,你再去帮我采一些,他若回来……”

    话音落到这里忽然一顿,她吸了吸鼻子:“算了,他就是个骗子,说了可以对他胡来一晚上的,可天尚未明亮,就不可以任性了,走得这般匆忙,怕是……急着回去救他娘子了。”

    年轻太监晃了晃脑袋,说道:“那葡萄还采吗?”

    吴婴道:“采了我自己吃!”

    ……

    ……

    陵天苏从人间大陆,来到漫无涯际的海上世界,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北方茫茫的大海和迷雾的夜空连成一片,混混沌沌,分不清水和天。

    咸湿的海风吹拂着他的银色长发,玄黑的衣袍被大风席卷如叠浪,卷边的金色镶边潋滟着初晨的光辉。

    在撕开前方那一道虚空大门结界的前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捏起一道剑指,遥望东方,口中振振默念:

    “诸天气荡荡,梵行道苍苍。听风,天地六法当如我,诸神见音听召令!”

    晨曦下,那双幽蓝色的眼眸在默念无声的神诀之中,不知何时渡上了一层神秘的暗金色,光翼在大海之中渺小却又神圣。

    无声的神音席卷这万里波涛怒澜,不知传递到了何方。

    重重天宫云幕里,背负着巨剑破云海的风神式津身体蓦然一颤。

    被封印陷入死寂一般安宁的巨剑骤然绷断束缚剑身的绳纹,如一名垂苍即将老死的神将一般,嗡嗡颤鸣不休,朝着云海下的人间直坠而去!

    式津色变,五爪利如锋,朝着巨阙虚虚一握,重坠而去的巨阙顿时飞旋倒回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他面色带着几分骇然,看着那前所未有激动、战栗、悲鸣的巨剑,他滚动了一下干哑的嗓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制衡巨阙已有万年,从未像今日这般反抗剧烈过。

    剑身之上所缭绕的暗红禁印,忽闪忽灭,狂暴的剑气在他掌下不受控制地一圈圈荡开,万里重云被袭扫一空。

    藏于云宫之上的一袭暗金长袍身影,在湛湛苍穹之下绽放着内敛又玄奥的神辉。

    看到那暗金长袍罩体,神辉蕴藏真容的强大身姿,式津持剑跪立,面上带着无上的虔诚与恭敬,道:“见过大人!式津该死,竟然劳烦大人亲临神道之上。”

    暗金长袍之下的身材极为高大伟岸,面容隐没在神秘的云气之中,可见他那一头红发如同张扬的火焰一般,长袍修饰简单朴素,唯有在衣领翻飞之间,那神族王室的绣纹徽章才会显出一角神韵,暗金鎏耀,夺萃眼目。

    他面容间缓缓漂浮的云气忽然流动起来,嗡嗡沉沉富有神圣威严金属质感的声音响彻在无人的界域之中:“事情如此有趣,我若不亲临,怎对得起那个人为此剑落下神咒的一番苦心呢?”

    他古铜色的宽阔手中自神袍中招出,式津手中的巨阙剑顿时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他姿态随意,又似爱怜般的拂过剑身,悠悠说道:“若我没有猜错,这剑上的封印神咒,是那太子吴婴所下吧?”

    听着他从容笃定的语气,式津面色浮现出一抹胆怯的古怪之色,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并非如此,这剑上神咒是旁人所为。”

    就在此时,那无声的神语似是从九天之上传来,抵达天听,巨剑之上,浮现出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双瞳之中饱满的仇恨几乎快要溢出剑锋之外。

    云气之下,传出一声惊疑:“竟然不是吴婴,怎么可能?”

    他从虚空之中取出一把古琴,古琴巨大亘长,似横跨无人界域两方,散发着苍黄古意的巨琴却只有三弦,分三色。

    他隔空虚虚勾动一弦,嗡然一颤,琴弦勾响,不似弦音,反更像是一只苍老巨龙在天地间吟唱古老的咒语。

    天地暗冥,陷入亘古的黑暗,不过顷刻之际,天空再度大绽光明。

    他悠悠收回手掌,宛若一只巨舰的古琴也随之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式津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沁湿,整个心神都宛若陷入到了那可怕的琴音之中,沉迷永堕。

    这位大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纵使未归神躯灵位,凭借这一副傀儡制成的身子,竟然就能够召唤出传说中葬送天地八荒的神器‘莽荒’。

    一弦余音已了,界域安静,唯有手中巨剑嗡颤。

    古铜色的手掌不耐烦的在剑身上屈指轻弹,从容如流水写意的动作里,透着强大的无情,神剑巨阙就这样,在他轻描淡写的动作下,裂开一道可怖的裂痕。

    古怪的是,那剑身竟然如同人体的表面肌肤一般,竟然自裂口之中,渗出丝丝浓浓的殷红液体。

    凄啸的剑鸣声中,传出隐隐约约愤怒惊恐的人声。

    剑声逐渐虚弱,安静。

    演算出那个人的身份,他惊奇的发现,即便是莽荒也竟然也无法继续推演更多,就像是云云之中,有着一双羽翼,将他保护得很好。

    男人沉沉的嗓音又在天地间缓缓响起:“这可真是有意思的溯源啊,竟然是他所为。”

    饶有兴趣的用剑柄低着下巴:“这算什么,是他被人利用当做抛出的诱饵引子?还是说这里面藏了我还不知道的真相?”

    式津一脸心疼地看着巨阙剑上的裂口,道:“此子是一个未知的威胁,分明不过一只半妖,怎么可能懂我神族秘术。”

    云气之下,一双圣金浩瀚如海的眸子朝他渊渊凝视过来,语气竟是似笑非笑:“你想杀他?”

    式津心头没由来的深深一寒,忙道:“属下不敢!”

    男人施施然地将巨剑扔还给了他:“有何不敢的,虽说他也算得上是我计划中的一枚重要棋子,可再重要,也容不得有半分威胁与变故,他封印了你的神剑,这是你自己的因果,我不会帮你解除封印,你若有那闲工夫,自然可以找个机会将他杀了。”

    式津心道,当日他便想以他鲜血,血祭巨阙,可您不是不让吗?

    还毁了他一只眼睛,以示惩戒。

    如今又这般轻描淡写地将他的命交给了自己,又是何意?

    大人的心思,果然比风还要难以捉摸。

    他不敢多问,只是微微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谨慎之意问道:“大人以这副姿态出现在此等候未免有些不妥。”

    话听起来有几分放肆,可正是因为极是不妥,所以才敢言道。

第一千两百二十九章:云中血

    男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有些无关紧要的话:“幽笙那孩子回来了。”

    幽笙身为神女宫厉古以来最负盛名的神女人物,身为神尊之女的她,虽说这神女宫的宫印尚未正式授于她的星阙之中,可将来这神女宫的主位迟早由她来继承。

    绝对尊崇的身份决定一个神的地位。

    更别说神女幽笙自创立神格已有数万年,早已非幼神能够比拟,纵然是神界那些古老巨神,也绝不敢将当做一个小辈来看待。

    可这个男人,却称呼她为‘那个孩子’。

    语气之中隐隐带着几分微嘲,几分轻蔑。

    “是。”风神式津应道:“幽笙殿下失踪五十年间,现以回归,且带回了幽冥神尊的本命神弓诛暗。”

    他面上闪过几分变化,顿了顿,继而又道:“当年大人设计,让幽冥痛失诛暗与森冥部落已有十万年,使得幽冥如失左膀右臂,可如今幽笙殿下这般行事,竟然真的叫她从森冥部落中带走诛暗,幽冥复得神弓,实力必然大增,怕是对我们日后大业,极为不利。”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苍穹之下被琴音震散而去的云海这时也极有韵律的缓缓凝聚,漂浮于空,拢着他的金色神袍,衬得他宛若隐藏在云端之中的桎梏神祗。

    可当式津提及幽冥二字时,覆在他面容间的那一缕云气,骤然间波涛云涌,深邃的眼窝之中森黑的魔气不断翻涌而出,好似无数细碎的沙蛊虫。

    他一只手掌捂住双眸,低低轻笑了两声,醇厚的嗓音缓缓响起:“幽冥啊~这个老朋友可真的是叫人头疼的很呢?他身为神祗至尊,的确有着实力与我作对,而他果然也没有让我失望,这么多年了,处处与我分庭抗礼,实是太不识趣。”

    式津试图表现自己,忙道:“神女凡尘一行,久而回宫,携了一身冥煞之气,身躯已然污邪。若想重归星位,必然须得先渡三千里灵池,洗去暗渊那一身污秽气息,若渡不过灵池,以幽笙殿下的傲性,自是不会先去与她父亲面见。”

    男人施施然道:“幽笙那孩子很不错,渡灵池虽然艰难,但与她而言,也不过是十年八年之功。”

    式津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杀机:“在这十年八年之中,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

    “哦?”

    “大人可曾记得,幽笙殿下苦恋帝子无果,帝子陨落,殿下梦魇缠身足有万年,而巧的是守护那一片灵池的神,正是大人手里头的

    梦术师。”

    男子笑出声了,却未答话。

    式津顿时欢欣鼓舞起来,虽然他未接话,可云雾之下,那双暗金色的神秘眸子,却是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赞许之色。

    他随忙说道:“以幽笙殿下的实力,梦术师自然无法轻易梦杀,可若是凭借守护灵池的权柄,却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女大人成为池底的泥潭。”说到最后,这位风神眼中,明显流露出几分邪恶的畅意。

    天地风云起,只因那名金袍男子的身姿在云中漂浮而来,他的身姿虽然高大,可在这一片宽阔无垠的界域之中,渺小如微尘。

    但他缓缓而动之际,却是像一只苏醒的巨龙,使得这一片空间都动荡不安起来。

    更可怕的是,造成如此威势的,不过是他这一具傀儡之身。

    金袍男子来到风神的面前,缓缓抬起了被金色长靴所包裹的脚。

    式津诚惶诚恐,将自己生而为神的高贵头颅放在他的脚下,然后被他重重踩进了云泥之中。

    这般极致屈辱的教育方式,却让他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的情绪来。

    因为他知晓,若是自己胆敢有半分不敬,将会永世成为着一片云海之中的一粒微尘。

    金袍男子平静的声音自他头顶上方徐徐传来:“这么多年了,你憎神之心当真是没有半分改变。”

    式津心中一寒,忙道:“属下知错……”

    男子没有收回脚,眼眸淡然,声音无情:“幽笙那孩子还不能死,她若死了,幽冥那个疯子怕就是无人可管了,这么多年来,他能够老老实实地立足与神界之中,全凭有那个孩子,如今你却同我说要杀了她,呵,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式津待要开口解释,那个男子却又开口了:“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梦术师可食人梦境,窥人秘密,这次那孩子回来,我竟发现她起了神誓,这可真真是有趣了,究竟是怎样的秘密,竟然可以让那灵界的蝼蚁,胆敢起威胁不敬神灵的勇气,这一点,我倒是十分好奇。”

    式津感觉到头顶上那个沉重如山的压力骤然一轻,他却是丝毫不敢起身。

    将脸埋在他人神灵践踏过的云上,恭敬道:“若只是窥梦的话,以梦术师加以灵池的神力,无论幽笙殿下心中藏了怎样的秘密,都可被大人堪破。”

    金袍男子淡淡嗯了一声:“起来吧。”

    得到命令,式津这才敢起身说道,他看了一眼手中印记斑驳的巨剑,独眼狠狠一抽,面带恨意道:“还望大人能够赐我印旨,我且先去人间屠了越国,杀了那小畜生!”

    听到小畜生这个称呼,金袍男子隐藏在云气下的一双浓眉微掀,说不出的古怪。

    可是他没有动怒,而是真的一道指印打出,落在式津眉心灵台之中,语气无谓漠然:

    “唯有像强大如幽笙那样的孩子才有资格心存未知性的秘密,凡俗之中的蝼蚁若是有太多欺瞒神灵的秘密,自是罪罚,我等生而为神,当是不可自甘堕落去窥视蝼蚁们的脏梦,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与他的秘密一同消失好了。”

    式津单手压剑,一手指心,行了一个神族最至高的臣服之礼,单膝跪地道:“属下必杀此子,敬我三千神域!”

    薄而轻舞的白云忽而被风吹开了一个裂口,星辰的光辉从天空上照亮下来,距离神端界域的天空非常明亮,薄云就像是裂散开来的银发,缠绕着一缕缕美丽的银线。

    云气似是被风语吹乱,不经意间沾染了几抹不属于这个世界色泽的猩红。

    风倾云气的画面很美好,可是当式津头颅如瓜滚落,染红洁白云层的时候,却是血染肃杀。

    寒冷的高空之上,自断颈处喷溅而出的滚烫血珠被霜冷的气息轻轻吹拂,很快冻结成殷红如血珊瑚般的粒子颗粒。

    那些殷红的粒子没有乱渐飞洒,而是以一种极为神奇的方式悬浮与空,看着极为美丽,也极为血腥。

    来不及闭上却已经冻结的眼眸还僵硬得睁大着,头颅一路滚落一路血红,最后一只沐浴着星辰光辉的纤手拾起了那颗头颅,姿态优雅从容。

    寒冷的风息吹拂过她的衣袂,青色的裙摆如花散飞着,潇潇风霜飘在她的青丝与裙摆间,渐渐凝霜积厚,衬得她藏于云雾之中的身影有些消瘦单薄。

    可是,自她体内隐隐传递而出的气息,绝不会给人又半分单薄之感,甚至有些心惊强大。

    云气渐深,藏于云雾之中的那道美好影子亦是不可捉摸,难以窥视,如云上蜃影一般,仿佛你一起捕捉之心,她便会消失不见。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式津眉心即将黯淡消失的星砂上轻轻一抹,那缕银白色的印旨随之消失在她的指尖。

    薄而优美的唇勾起一抹美好的笑意,带着几分春光明媚的娇艳,只是那娇艳之下,却是沁着毒汁的花蕊在无声绽放自己的危险与美丽。

第一千两百三十章:是我

    “不可以哦,那只小奶狐的命,是我的呢~”清越动听的优美嗓音却平添为此境带来几分寒。

    她那如兰花一般美丽的手,托着神明的头颅,一双青瞳似笑非笑,风神头颅上散舞的乱发顷刻直接仿佛对夺去了什么本源养分一般,如枯萎的草屑一般乱飞出去。

    面上充盈水润的肌肤也随之飞快干瘪,深深凹入脸颊之中,颧骨高耸,仅剩一只的独目也干枯失去光泽。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那颗头颅便已经化作一颗白骨骷髅,唯有空洞的眼窝深深,流溢出碧蓝的磷火。

    微风吹拂了天上的流云,金袍男子面上所覆的云气又重新化作了洁白之色,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在云气缭绕之中若隐若现,神圣又高贵。

    那双眼睛没有去看那名死于非命的忠诚下属,已没有去看这位能够欺骗他的感知无声无息来到这里的不俗之客。

    他无悲无喜甚至有些冷漠无情地看着她掌心磷火不灭的白骨骷髅。

    风神就这样死了。

    前一刻还满怀杀意与豪情壮志,获得印旨的他,无疑即将成为人间最为强大无情的制裁者,因为这意味着,他将不受天道秩序的制衡与压制。

    血腥的屠戮尚未开启,他却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这里。

    天地风息依然长存,甚至没有因为这位掌御万古长风的风神陨落而紊乱半分风迹。

    陷入头骨灵台之中的黯淡星砂终于剥落,即将被人吞噬。

    云雾之中的女子轻笑出声,极为动听优美的声线中带着丝丝欢愉:“传闻说,风神自古而生,诞生与神帝圣山之上的风泉渡口,自生灵长成,已余七万年,距离成为上位之神,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真不知这般自神域之中诞生的纯血神氏的灵魂与命格,是怎样的甘醇美味。”

    金袍男子轻嘲一笑,终于再度开口说话:“能够悄无声息的入我意识感知范围,放眼七界,寻不出第五人。”

    暗金色的瞳仁细细将云雾之下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打量了一下。

    虽说那道身影立于云端之中,可气息却诡异的没有存在于这片空间之中,就好似被某种神奇的手段与术法,将她的幻影极为巧妙的投射到了这一片云层之中。

    他金属质感的声音磁性而低沉,带着某种震慑万物的威严,语气平淡却有着入骨的傲慢与轻视:“可你,当是在这五人之中,不过为蝼蚁一般的存在。”

    实在是太弱了!

    不过是凭借一些旁门左道的力量投机取巧罢了。

    “蝼蚁?”女子姿态轻佻散漫地抛了抛手

    中的头骨,被抛入空中的头骨飞速被那碧蓝的磷火所包裹,然后焚烧吞噬,唯有一点难灭的星辉,缓缓流溢入她的指尖之上。

    乱风吹拂过起长长的青丝,秀发逆飞擦过她白皙的脸颊以及眼尾那抹如细细枝桠般妖娆绽放的微痕血线。

    湛青色的美丽竖瞳微微流转之间,她的目光从迷离的云雾之中散了出去,并不阴冷的潮气中忽而多出了几分浓郁散化不开的腥甜与腐朽的气息,刺激着人体的每一处肌肤。

    男人身上的金袍忽然剧烈浮荡起来,万千星辉破云洒落,如天幕降临的圣光,这个世界终于得以照耀出清晰真实的一面。

    云海依旧,看似虚空无物隐藏在云气的道路之中却有着更为洁白,不,是森白的头盖骨,搭建而成的通天之路。

    万万千千!密密麻麻!藏在云层之中起伏不定,变化莫测,就像是漂浮在浩瀚大海之中的一座木桥,随风波荡。

    看似轻盈,随时有可能被汹涌的浪潮与罡风吹打四散,可这里的每一颗头骨,却是真真实实的,在此存在了数万年之久。

    骷髅眼洞之中,盛嗡着两缕金色的气息,他们眉心间的星砂不灭,盛着神怒,竟是比活着的神灵星砂光芒还要炽烈可怕,其中承载着让人无法想象的怨。

    单独一颗头骨的怨足以毁灭一界,可是这里,却是万万千千头骨搭建起来的横梁道路。

    神圣的星辉在那白骨的道路上轻拂一照,白骨重新隐没与云海之中,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那抹嗜血甘甜的腐烂气息愈发浓烈,男人冷哼一声,平静的眼瞳里终于流露出了滔天的杀机。

    漫天云海诚然一片血红,宛若被夕阳映照出来的血色一般。

    可那不是映照出来的夕阳血色,而是真正的鲜血,染红了无人的云端界域。

    极目望去,千万浮尸犹如被人遗弃一般,以一种神奇的规律,漂浮在了这片云层之上,浮尸体内流淌而出的鲜血仿佛要将这一片云海,染成一片血海。

    青裙猎猎的绰约女子,就这样迎风立在星光与血幕之中。

    两人头顶之上,漂浮着尸潮。

    两人的脚下,踏着的是白骨。

    尸潮是她的手笔。

    而白骨自然便是他的作为。

    两人陷入了短暂有默契的安宁。

    终于,男人缓缓开口:“是你。”

    一点飞鸿影下,天净星依云起落,风渚溅溅绾青丝。

    女子唇角一只散开的笑

    意终于缓缓收敛,她无不认真地说道:“是我。”

    心智如妖的她,自然知晓男人着这简单二字所问为何。

    杀死这些神明轮回者,猖狂且贪婪夺去他们命格的是她。

    拔杀这些寄身于他们体内生长而出的赤鬼獠牙也是她。

    她知晓眼前这人培育赤鬼,找寻神道轮回者,耗费了怎样的心血与岁月,当这一切碎在她手里的那一瞬。

    心情真的十分令人愉悦。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她的回答中。

    是我。

    简单平静诉说着当年那个被放逐,失去一切的小小神明,正是我。

    只是那个小小神明,早已摒弃了身躯,任由被野兽啃食,乌鸦叼啄,泥土脏噬。

    如今,她回来了,拾起了自己的白骨,淬炼成世间最戾的剑锋,踏上这条复仇的通天道路。

    男人不怒反笑:“你很得意?”

    女子道:“这的确是一件很令人得意的事情,不过很可惜,我非人哉,值得我得意的事情,还尚未完成。”

    说着话时,她的目光变得尤为认真,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似是在找寻,又似是在确认。

    男人道:“现在的我,倒是真对你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挺想知道如今的你,究竟是藏在怎样阴暗犄角里,同我说着这般大逆不道的天真言论。”

    女子长长嗯了一声,并不急着吞噬手中的星砂,而是嘲讽般的玩转着,轻笑着:“你生而为神,却妄想谋逆串改天道,竟然触及那不可碰之法,建立起如此恢宏可怕的白骨通天道,岂不是更加天真?”

    更天真可怕的是,这些白骨的主人,非妖,非邪,非魔,非人。

    皆是神灵!

    而且皆为上位神灵!

    “自古以来,出了古老的纯血氏神有着得天独厚的资质,方能修行至神游之上的境界,为妖者,要想成功突破虚命之境,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方有一丝堪破境界之机。当世的妖界之主,也不过在虚命以下,纵然是妖祖埋姚,虽是成功迈入那天人虚命之境,却也在止于此境已有十万载,寿元耗尽不得不自封妖身,沉睡于妖域之中。”

    男人语气淡漠,在他口中,那位震古烁今、可比肩神灵的妖祖,在他口中,却仿佛成了一个笑话一般。

    他眼底轻嘲,看着天净绾,悠悠说道:“我不知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副杂血妖躯,能够在这小小年纪里修行之虚命之境,已经是一种神迹,可是你……似乎并不怎么珍惜这种神迹。”

第一千两百三十一章:

    一直被压制完美的杀意,终于隐隐透露出森然的恶意来。

    天净绾缓缓吐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仿佛失去耐心一般,细细优美的两根手指将属于风神式津的那枚星砂碾碎。

    她的命格,凌驾于时间万物,诸天神佛之上。

    她的命格,霸道无双,另天地战栗。

    她的强取豪夺,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

    弑戮之后,便是掠夺,这是她不论更迭多少身躯与血脉,都无法磨灭的,只属于她的诅咒命格。

    风神陨,星砂碎。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该掠夺而来,与她力量本源融合的那道强大的御风神力仍旧不属于她。

    天地间的风息缭绕在她捏碎星砂的指尖,拂过她的肌肤,穿过他的指间,然后继续运行着天地轨迹。

    男人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嘲讽的弧度,目光如看一个死人。

    天净绾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指,看似淡然地蹙了蹙眉,实则背脊却早已寒麻悚然。

    她的弑神命格,头一次失去了作用?!

    绝无可能!

    那些轮回神道者,神格早已遗失在了轮回之中,可她一一诛杀,仍旧能够掠夺其根本。

    风神命格当是藏于眉间灵台星砂之中,只要将他彻底毁灭,她没有道理无法继承风神的力量与天赋。

    等等!

    风神的力量与天赋?

    电光火石之间,拥有者极为可怕敏锐直觉的天净绾陡然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战栗,她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不对劲,随即脑子被那惊人的猜测所占据,空白了一瞬!

    寒意如针扎,瞬间密密麻麻地从尾椎漫上后颈。

    人间一战,风神式津始终未正式出手,直至最后巨阙剑被封,盛怒之下,杀意释放,却被此人阻止。

    可是他为何要阻止?

    分明方才授印允许他屠国弑戮的,也是他。

    那印……

    天净绾竖瞳急缩!

    几乎是发出天赋本能的,无数束极细的银丝光芒在她五指间喷涌而出,激泻如洪,漫天云气被那银丝扫中,瞬间化作银白色的火焰。

    欺天的银白火光仿佛照澈苍穹,冬雷轰鸣,紫电欺霜,而那道青裙身影却是以着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银白色的火焰之中。

    渡着金边的长袍乱舞,华贵的帽檐被火风吹开,散出一头如金色碎光的长发象征着他不俗的身份,覆盖在他面容间的云气似

    是深浓了几分,可是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却是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了天地之间。

    那是一双金色的神瞳法相,一双巨大的金瞳在他身后显现,无法形容的震撼气场几乎遮蔽天地,眼瞳深处所倒映出来的每一条经轮仿佛万古时空里永寂的光明。

    绝对的光明背后,自然也隐藏着绝对的黑暗。

    天净绾几乎是本能地将视线逃离那道可怕的双瞳,可光是余威扫中,一种无可匹敌地、充满恶意地庞大意识毫不客气地侵入到了她的识海里。

    眉心传来剧痛!

    仿佛星砂被生生抽离的剧痛!

    曾经被她杀死吞下的命格,那些可怜神族、妖族、人类、甚至是修罗早已消失的意识此刻皆如同坟地深处挖掘出来的怨念,顷刻沸腾喧嚣起来!

    如疯蚁一般,侵略着她的意识与灵魂。

    男人似乎带着几分怜悯的意味,缓缓踏出一步,无形的空间里仿佛降下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分明什么也不存在,甚至一道气息都未释放出来。

    漫天银火却如同被一场暴雨浇熄一般,滋啦啦地爆发出挣扎的裂音,毫无抵抗地与那漫天云气一同消散。

    天净绾那只不断释放着银白光丝的手指猝然淌落出一颗晶莹的血珠,那只洁白如雪的美丽手背,肉眼不可见的细弱肌肤毛孔里,不断渗出令人心惊的血珠。

    不到片刻功夫,那只手就仿佛刚像是从血池里打捞出来的一般,凄美,绝望。

    迎上那双足以撑开整个界域的伟大双瞳,天净绾几乎是下意识地倒退两步,面容苍白失色。

    一阵刺骨的寒冷侵入骨髓之中,让她不由心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懦弱。

    男人又是一步踏出,十万里之下的人间山河,皆在他这一步之下颤动,臣服。

    一股无可抵挡的可怕召引之力,散布在这个界域里。

    她想逃,可是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分明是一道气息所化,她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即便无处可逃,只要散去自己这道气息分影,壮士断腕,亦可无恙。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这道气息被一股可怕的力量锁死化为实体,远在灵界沉睡的本体,却是逐渐透明化。

    “嗯……你的确很出乎人的意料,在当年那般绝境之下,竟然能够化身为妖苟活至今,这弑神的命格果然如传闻那般难缠讨厌,真是没想到你仅凭一道气息,就能够成功瞬杀掉我的一条狗。

    他怎么说也有着虚命境的修为,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在人间之时,你早已备好杀机,以千人神道轮回者的命格拟定出了一朵伴生杀莲,在假借我爆掉他一只眼睛的时候

    ,将这朵伴生杀莲藏于我的杀机之中,啧啧啧,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手段,我不得不称赞你一声,果然是一个天才。”

    千人神道轮回者,换一命风神命格与权柄,自然是稳赚不赔。

    但凡有机可乘,都只得她筹谋算计。

    只可惜,千人神道轮回者的命格已经牺牲浪费,可是她却没能够成功杀死风神。

    天净绾呛咳出一口猩红,唇角染血的她别样凄美动人。

    只是那张本体不存的美丽皮子,无法让男人看出她此刻的真实身份与来历。

    唯有本体彻底融入这道气息之中,便可知晓当年那个可怜虫、漏网之鱼,此刻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与方式,活在这片天地间。

    腕间血石伶仃,一把巨大的暗生血镰弯弯,将她纤细柔弱的身躯包裹其中。

    天上金瞳一颤!

    咯吱!咯吱!

    血刃镰锋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的金属声音,巨大的弯镰在微微扭曲变形,发出难堪重负的呻吟。

    天净绾染血的唇角微微一沉,随即很快又被她扬起。

    在如此绝境之下,她露出一个凄美又迷人的微笑:“可别把我说得如此心机了,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不是吗?你若觉得小奶狐具备威胁,真有心将他杀死,昨日便该授印解天道,让风神将他杀死,可是你没有。”

    她露出懊恼与自愧不如的神色,可那双深楚而清绝的竖瞳里,却闪烁着与她清纯柔美绝然不符的炽烈兴奋来。

    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那是濒临绝境,挑衅死亡威胁的兴奋。

    “你一早便猜到了,我会出现,取他性命,将他杀死。”

    这种如同勾魂夺命吸住她灵魂般的强大力量,却并非源自与那双金瞳,而是赐予式津的那道旨印。

    她的确欺瞒过了他的眼睛与感知,进入这片无人的界域之中潜伏杀机。

    可是,一开始,陷入罗网之中自缚者,也是她!

    男人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冷然漠视着这张美丽而陌生的眸子,视线微微下移,看着她被鲜血染红却无掌纹的纤细手掌。

    显然,这副身躯,不过是包裹着一道气息的美丽假皮罢了。

    他低笑一声:“你的盘算的确很不错,用这一千名神道轮回者换下一名风神式津的力量,着实划算,可是啊……”

    云雾之下,那排整齐又森然的牙齿微微碰撞,敲击着死亡之音:“用‘风神式津’来换你这么一位‘弑神者’,不是更让人愉悦万分吗?”

第一千两百三十二章:共印

    天净绾摇了摇头,看着悬立于云幕之中的那柄古老巨剑,巨剑之上再也没有了气机的干扰,倒映出一张无声咆哮的狰狞面容。

    “此番确实是我托大了,你分明强大到无需算计便可取得一切的地步,可我仍是小瞧了你。”

    她扬起手指,掌心那道残留的星砂如幻影一般散去,她目光微寒,唇角却带着堪破秘密的笑影。

    “可真是厉害,此处踏着无数古老氏神的白骨,自生长成灵的风神却不是风神,你不过是牺牲了一个假货,就将我逼到如此境地,险些身份暴露,真不知哪位神尊大人隐藏得如此之深,你娘亲知道你的心思如魔鬼一般吗?”

    男人冷哼一声,万里重云在那双金色巨大双瞳缓缓阖上之间,飞速变幻风云。

    洁白的云层色泽骤然深浓,如酝酿着一场千年魔雨,深铅色的云层以着惊人的速度变厚变黑,如同耸立于两岸的巨大古碑,带着无可匹敌的重势,将天净绾的身影镇压其中。

    两扇古碑缓缓合拢,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似天门将倾,后土覆灭!天净绾纤细瘦弱的身躯在那黑色巨大的古碑之下,唯有被碾压粉碎的厄运。

    千里云碑,无处可逃!

    云气与罡风不断掀起她乌黑的秀发,笼罩护着她身体的那柄巨大血镰不断释放着赤色的强光。

    只是那血生圣镰固然强大,却失了暗生的融合,只为下品圣器。

    而且以天净绾当下修为境界,虽然能够成功让血生圣镰认她为主,却无法将圣镰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且血生掌杀伐,非是防御类别的生气,在那两座巍峨如雄城一般的千里长碑靠拢之下。

    天净绾抬首,看到的世界。

    天黑了。

    血镰释放的光芒犹如万古长夜之中,将熄的烛火,摇摇欲坠,随时湮灭。

    男人轻语说道:“此界无人,却有白骨万里可通天,作为你的埋骨之地,倒也不错了。”

    天净绾立在长碑之下,白骨之上,她青裙古素,不染而妖。

    在这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招展如花翻舞,那张年轻绝美的面容忽然生笑。

    那张美丽迷人的笑容有种形容不出的凄楚与压抑,乌发在云雾中飞舞,风华无双。

    她薄唇染血轻动道:“我早已埋骨他方,死于蛇腹,你这一场盛世孤冢,不妨留给你自己,如何?”

    大音希声,震耳欲聋的声势不知从何处传来。

    男人只看到她缓缓自袖中展出一只纤细美丽的手掌,青袖寡淡,色泽如洗,被笼于袖中的那弯优美皓腕冷白如霜,却是显得大袖飘

    招,近乎冷情。

    手掌握住巨镰,并未挥舞格挡。

    万里重云嗡嗡而颤,震耳欲聋的声势之下,是那一座被强大神力凝聚而起的古大黑碑骤然碎裂。

    而她唇角溢出的鲜血愈发难以止抑,如泉水般涌出,面色苍白几乎呈现一种透明淡化的模样,看着憔悴伶仃又冰冷无情。

    在她脚下,有一道贯穿亘古的巨大天体神柱拔空而起,带着镇海遮天之势,直直撞上一道云碑。

    毫无悬念的,云碑支离破碎,被那神柱的力量撞裂,余势未歇,将那缤纷乱舞的云气不断撕扯成絮状,最终轻若无物的漂浮在寒冷的虚空之中。

    男人隐藏于云海之中的那双眸猝然大睁,映着那破云而上的天地支柱,支柱表层那古老斑驳的神文痕迹在他暗金色的双瞳不断流溢升华,他战栗的目光里仿佛有着深沉的幽火在焚烧。

    金色的神袍在流风中狂舞,天空之上的云气骤然化作了漫天凝霜,他的声音比九幽的罡风还有冰冷:“支!天!神!柱!”

    “咳!”

    仅凭一道气息是绝然无法召唤出封印在大轮明宫之中的神柱,她的本体绝对不可暴露在此人眼前。

    故而,这一道气息分身,是顶着莫大的反噬力量,硬生生破域召唤,将那神柱召唤到此。

    那可怕的反噬力量,则是尽数回馈至本体之中。

    碎裂一碑,本体被招魂引归的速度也大大降低,可是她的危机尚未解除!

    千山万水,遥遥乾坤之下,海天茫茫里,陵天苏缓缓睁眸,手指轻轻抹过眉间星砂。

    一抹殷红的鲜血自眉心淌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晨光熹微,在那遥远的东方,天空叠宙,蕴含着他难以窥视的杀机与阴谋。

    他敛去许久不用的召引咒术,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无法召唤回来了吗?”

    面颊上银白色的龙印散发出淡淡的光辉,海面之上浮现出一道远古盘龙的巨大圣门。

    一只守境蛟龙破海而出,漆黑的玄鳞被海水洗刷得熠熠发光,一对巨大的龙角之上刻印着古老的神纹。

    冰冷无情的竖瞳在看向眼前这道渺小身影时,眼底漠然的情绪却是被恭敬所代替。

    蛟龙仰天长吟。

    陵天苏听懂了龙语,淡淡说道:“雪山之巅,魁怀神木,我要了。”

    魁怀神木为北冥海域之中不可多得的神物,生于雪山极寒之地,却木精生火,千年不灭,可护一方龙域免遭海水冻结的苦寒之痛。

    若是换做旁人前来,但凡露出一抹觊觎之心,都会

    被龙族视为莫大敌人。

    可是此刻陵天苏身含龙印,而且绝非普通龙印,而是银龙王族血脉所留之龙印。

    龙印共分三种。

    一为主印,意为龙族认主,甘愿臣服,被其驯化。

    二为共印,意为龙族认可,结为同袍,表示交好。

    三为奴印,意为龙族恩赐,收为龙奴,可称之为龙族的附属品。

    三种龙印之间的差距极大,第一种情况在龙族创世以来,开启的先例也不过唯一,龙族生来高贵,绝不会甘心区居人下,认主一事,被它们视为屈辱。

    第二种情况亦是罕见,龙族乃为独来独往的高傲生灵,哪怕是同族之间,也是以绝对的力量来取决于地位与态度,能够让龙族认可共印心心相惜着,也是许多年未见的了。

    第三种相交前两种龙印而言,在世间较为广泛,却也并不常见,即便是奴印,也需入得高傲龙族之眼,方可成其奴仆,在被奴役的同时,亦是会受到龙族莫大无法想象的好处。

    而云海碧生阁,几乎人人体内都存在着这一道龙印。

    龙印难得,故而想要加入云海碧生阁,须得通过极难的考验,方可入阁,受到龙族庇佑。

    可即便如此,云海碧生阁内,所受龙族奴印,却也不过是海神界内,下等或是中等的龙族授印。

    像陵天苏身上这道银白龙印,已经有万年没有出现在这世间过了。

    光是凭借这一道奴印,他便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海神界。

    更有意思的是,他可非是单方面授印者,在那位高贵无双的龙族小公主的屁股蛋上,可是印有他的狐狸妖印。

    九尾天狐的血脉并不弱于龙族,他身负南族妖腾,所授奴印亦非同寻常。

    两者消长,相护制衡,陷入一种极度平衡的状态。

    也就是共印。

    拥有者银龙王族的共印,如见那位拥有者十方神海龙域,高贵无双的公主殿下一般。

    守境蛟龙虽然心中存惑,却也不敢有着丝毫的不恭,它缓缓低下龙首,恭敬示意让陵天苏踏足上来。

    陵天苏十分自然地飘然落在龙首之上,淡淡说道:“走吧?”

    看到这少年如此淡然流水一般的姿态,蛟龙心中对于他共印的身份愈发加深笃定。

    寻常人类或是妖族鬼物,若没有点本事的,可不敢在这龙门之前,如此自然地坐落于龙首之上。

    那番姿态,简直就是常年御龙而行的上位者,更让它感受不到他有半分心理压抑。

第一千两百三十三章:问神

    可蛟龙哪里知晓,陵天苏也曾斩杀过银龙王族,亦收服过应龙与怨龙,这两种龙类血脉,更是不丝毫弱于银龙王族。

    他收服双龙为自己驾车踏云千万里,都不曾有过半分心理负担,御使他区区一条老蛟龙,怎会有半分不适。

    巨大的龙躯翻涌之际,海面上的波涛云涌瞬间平寂下来,直至龙影入门,盘龙巨门开启继而合拢,天地才重归正常。

    遥隔千万里的无人云域里,杀机未散,绝境未消。

    一岸云碑碎,尚还有一道云碑起,好似一座冰冷巍峨的巨大云墓,朝着天净绾盖压而去。

    而被人抛弃在云端一角的那把古老巨剑开始嗡泣,冰冷的云雾在剑锋上凝结成霜,被那炽烈的剑气一蒸,化作颗颗水珠,蜿蜒在斑驳的剑锋之上,好似一串伤心剑泪。

    宽阔如镜的剑身里,那张年轻富有神韵的男子面容不再扭曲狂怒,深邃金瞳近乎绝望悲伤地远远凝视着云碑之下。

    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然后,鲜血不断从他双瞳之中溢出,焚烧成炽浓的火光。

    然,无人注意到这一幕。

    神袍男人的一颗心早已被盛怒所取代,看到因他过错,自万古就遗失的十万天体神柱之一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还受她人驱使,他怎能不怒!

    而天净绾,一心只想着如何在这样一场可怕的绝境之中存活下来。

    双手握紧血镰,提上挥舞,自她双掌之下,那把血生圣镰爆发出一道巨大的镰锋虚影,在那拔空而起的神柱柱面之上擦过一条长长的火花。

    锋鸣天地清,涤扫万里云。

    一尊金甲巨人,浑身上下沐浴着星火雷电,盘旋缭绕在那神柱之上,法相森严。

    看到这一幕,男人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焚烧世间万物。

    他无法想象,一名弑神命格者,若是彻底炼化拥有天体神柱,天道将会崩塌紊乱到那种地步。

    他更不知晓,遗失万年的神柱,究竟藏于何方,就是如何被她找寻到的。

    曾经屠戮万域也不曾挖掘出来的真相,她究竟又知晓多少?!

    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碾碎她,抽出她的魂魄,扔入业火之中焚熬逼问,他就不信,逼不出半分秘密来!

    神袍翻舞,他迎风而上,镶嵌着金色徽章的长靴落在倾塌的云碑之上,嗡然一响!

    天地间那双巨大的双瞳互相交织旋转,最后飞速融入那云碑之中。

    色泽如金属般漆黑暗沉的云碑碑面之上,陡然凝聚出一双瞳仁的纹印,好似一对巨大的神纹镶嵌其中。

    金光煌煌的纹印散

    发着极为恐怖的尊威,那座刚显灵的金甲巨人顿时崩散。

    “咳!”天净绾口鼻溢出鲜血,青丝乱舞,多出了几分凄楚的凋零之意。

    她知晓,这是死境!

    她自负且傲,若非稳操胜算她不会出手,她自诩天下事,再难也无非一道难解的谜题,只需一步三算,步步为营,拆解成万道题目,每一步计算正确,她便能够无损无伤得得到自己想要的完美结果。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天净绾的确过于自负,但经过万年岁月的沉积与洗礼,她同样累积了足够的理智,自负却绝不盲目。

    她亦清楚人间现实与道理。

    势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

    任凭她百步一算,千步一算,在绝对力量之下,她亦如当年,只能够任凭血骨冻埋与长雪之中,事后在为自己立下一座碑坟。

    这个人过于强大,心智更是不屈于她之下。

    今日这场死局,难破!

    湛湛青瞳凄楚寒凉,却独独没有生出半分绝望。

    她曾为蝼蚁,被人踏入坚硬的冰雪冻土之中,禁锢,难破土。

    她曾被弃入恶渊,躯壳糜烂成泥,枯骨成霜。

    她头颅曾被恶兽咬下,悬于妖灯之中,终日受烈火焚烤,双目沤烂成灯油。

    那样的日子她都走了过来,如今她已经有了拿起屠刀之力,怎么可能还会绝望地坐以待毙,乖乖等死。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一枚拨浪鼓就压弯背脊,嚎啕大哭的小女孩了。

    若是死局,因果断于此生。

    那么,她夺!也要从他人那里夺来不属于自己的因果,哪怕是极道恶果,她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延续自己的生命。

    在死亡面前,天净绾再次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素手轻抬,绾过一缕青丝在耳后。

    她抬首看着巨大云碑之上那个笼罩在金色神辉里的那个男人,她眼瞳之中积酝着无穷无尽的杀戮之光,她的声音却是冷冰冰地不带一丝情感吐出二字:“问神。”

    一道淡若琥珀的光自她眉心涌至男人的眉心,破开他面上遮掩的云气。

    男人没有拒绝,任由那道信仰之力涌入自己的眉心之中。

    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甘醇,不愿回馈,既然接受,那必然要有所回应。

    他足下用力一踏,云碑轰然坍塌,金瞳扩张成一个满月的形态,空间发出阵阵爆音。

    男人微微一笑,在下杀手的同时,说道:“可答。”

    天净绾一手指天,血镰撑入人间大地,目光决然冰冷:“三千金甲!听吾号令!”

    这一次,从神柱之中,却是冲出三千金甲巨人,或是骑乘黄龙,或是脚踏电光,或是身御战车。

    那煌煌金光似是将天上大日的光芒都夺淬过去,齐齐轰上那座云碑。

    极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三千金甲巨人在悲壮的战吼声中崩裂,魂散,他们并非死物,而是寄身神柱之中的天神魂灵,一生认主,永不背叛!

    她既已下令,即便是魂飞魄散,仍是前赴后继地勇往赴死。

    男人露出震撼的目光,在金甲巨人被镇毁的同时,他脚下那道云碑亦是寸寸削缩。

    天净绾再度呛咳鲜血,可她眼底炙热疯狂的火焰却是一刻也不曾消散,她以手指拭去唇角鼻间的鲜血。

    她毫不胆怯的迎着那极致恐怖的杀气,冷冷说道:“古神弥刹腹中子,可是你所为!”

    男人似是一愣,脚下的杀势也不由顿了一瞬。

    他心藏万千绝秘,他既然食了她在死亡前夕所献上的那一道精纯美味的信仰之力,当时该毫无保留的回答她一个问题。

    若是不答,或是谎答,他必遭反噬。

    可他吃惊于,她所问的问题竟然如此愚蠢。

    这种显而易见,她早已猜想到答案的问题,有何必耗费如此牺牲,来行那问神之事。

    虽然嗤笑她的愚蠢,可是关键之际,男人倒也是极为认真的回答说道:“不错,当年,的确是我留下一道神机在古神弥刹体内,便是我使她受孕。”

    天净绾只觉得天地间的风声小了一瞬,她面容间常年伪装成习惯的虚伪笑颜也随之显然某种微妙的空白。

    耳侧肃杀之音震裂骨膜,金甲巨人与云碑的恐怖撞击所造成的自爆声势不断炸裂席卷着可怕的能量波动。

    厉风掀起她额前的青丝秀发,此刻又有鲜血自她唇中淌落,可是她没有擦拭,任由鲜血滴落在足下的白骨之上。

    她习惯性地想要轻扯唇角,展出一个讥讽轻嘲的微笑,可是唇角动了动,却发现一抹无力涌上心头。

    无力的疲倦没有让她生起半分的软弱,她那双竖瞳透着冷血森然的光:“好!很好!看来今日也并非毫无收获!”

    男人嗤笑:“多么愚蠢,你以为,你有那能力复仇?”

    天净绾染血的手掌狠狠拍在神柱之上,体内的精血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涌入其中,天空之上剩余的金甲巨人食得主人精血,士气豁然高涨,甲胄之上渡上一层恐怖的血芒。

第一千两百三十四章:云端上,有一把剑

    她面色愈发虚弱苍白,这一下,几乎损伤了她的本体根基,极难治愈,而她修境正值重要关头,若是稍有偏差,将会迎来未知的后果。

    可是她没有多想,一直以来,她无极所用,世间万物但凡是能够被她利用的,她都会不择手段地利用压榨出最后一滴汁液才会扔弃。

    对师尊尚且如此,对她自己,更是残酷!

    终于,有一尊金甲巨人没有被那云碑的力量完全冲溃,半具残躯怒吼出阵阵雷音,在云碑之上贯穿出一个巨大的洞口,金色长矛破开男人脸色的云气,划开一串血珠。

    男人震撼,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有本事能够伤到自己,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可的的确确,真真实实,他竟然被一道气息分身给伤了!

    震怒!

    耻辱!

    他伸手直接将那残躯金甲捏爆!

    便听到天净绾继续说道:“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你若是觉得我没有威胁你的能力,怎会寻我万年?又怎会不惜冒着暴露身份与气息的代价,在此诛杀于我?如此强烈的杀心,不正意味着你此刻乱了意,慌了神,忧心我成长起来,灭你一次?”

    天净绾恍然的啊了一声,目光大有深意,分明含笑,却如同一只吐着蛇信子的冰冷毒物:

    “十万年前,一个有着与我同样命格的女子,是叫清越棠吧,听说她骨龄不过五万载,就几乎覆灭整个神域,最后死于三千云阶前,着实可惜。”

    她玉齿染血,低头看了看脚下骨地,又是一声轻笑:“想你,也没那本事将她的白骨取来,铺垫此道,如若不然,那白骨通天道早就成了,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云气之下的面皮,狠狠一抽!

    但很快,运气之下的那双暗金眼瞳很快沉寂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寡淡无味的笑容,透着一股子无情的恶意:“

    弑神者,我记得你当是喊那个女人为娘亲吧,泰逢之妻,司乐之神,她的身子,可当真是……”

    唇齿启合:“润!”

    分明是那神不怜爱世人的冷漠之音,缓缓吐出来的一字,却是让人通体恶寒,骨髓冰冷。

    天净绾湛湛青瞳如覆霜雪,似刃冰寒,眼尾处那抹勾勒而生的殷红线条却如火般灼烧,宛若缠绕着千丝万缕的妖气,入骨噬人。

    一直刻于防守的她缓缓上升至云层之中,那双冷血竖瞳似是被眼尾的殷红染上了猩色的肃杀,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伴随着她身体上升,那道天体支柱亦是一飞冲天,亘长的柱身拔长而起,终于露出全貌。

    青袖飘招滴落着触目惊心的鲜血,她清美精致的面容

    此刻已经一派扭曲。

    她心中最深的禁地被人触碰,男人阴险的恶意就像是蝎尾的毒刺,精准无比的深深扎入她的要害。

    她乱了分寸,失了常态。

    彻底被激怒。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本体亦如分影气息一般,陷入了狂乱的滔天怒火之中,正脱离三界气机的遮掩,朝着这方无人界域飞快遁来。

    仅凭一道分影,可杀不了她!

    “天真!”男人冷哼一声,身影一闪,来到天净绾的头顶上方,漫不经心地落下一足,恣意践踏般的朝她踏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在半空之上荡出一轮恐怖的光波,横生的灵流乱绞,将天净绾的身躯拢了进入,一阵绞杀,鲜血缤纷撕裂。

    她仰目倒跌重新坠下,染血的唇齿吮着仇恨的腥意。

    天上一**日起,炎炎的金光渡在男人的神袍之上,说不出的高贵神圣,当真是宛若一个名无情的神祗,俯瞰芸芸。

    他似是倦了,看着毫无反抗能力倒跌如白骨云层之中的那道妙曼窈窕身影。

    男人自嘲一笑:“好蠢,我竟然为了你这么一个东西苦恼了万年,我虽不知晓你是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出现在森冥部落里,又是如何夺得大轮明宫以及这道支天神柱,可今日,只能说明着一个现实。”

    耳侧呼啸着坠落时掀起的狂风,青丝乌发逆着两侧脸颊不对飞舞,天净绾眼底透着某种让人读不懂的疯狂。

    她死死定望着那个男人,听着他说道:“你太弱了!一个能够轻易死在我脚下的虫子,也妄配与清越棠相提并论?”

    天净绾五脏如火灼烧,面上却在笑:“你先杀了我,再来说这话吧?”

    男人深深呼了一口气:“我的确,没有耐心了,你该死,所以现在就死吧?”

    没有耐心。

    没有耐心再去等她的本体显露气机,观测她的真实身份究竟为谁,那太蠢了。

    身为神明,在碾杀蝼蚁之时,不会刻意去观摩蝼蚁长何模样,更不会去纠结蝼蚁身份为何。

    是他着相了。

    “死吧。”他淡淡吐出两字,冷漠又无情,如定人生死的阎罗府君一般,一掌将那支天神柱掀的倾塌,重新拍回了虚裂空间之中。

    云碑倾塌,如墓盖下。

    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而天空之下,那道坠落而下的身影正在不断虚化,另一道凝实的气息,也飞速被牵引而来。

    他这是要将分影与本体,一同砸死。

    这一战,虽未结束,可她远在他方的本体却是早已遭受重创,方才失去理智的拼死一击,更是将她往死亡的悬崖推近了一分。

    这一刻,没人能够救得了她,包括她自己。

    宽大的袖袍下,滑落出一枚残破的拨浪鼓,染血的素手紧紧握住,握得很用力,用力到指节泛着一股冰冷的苍白。

    黑暗倾压而下,将她白皙的面容图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她没有不甘心,笑出了声来。

    她轻笑的声音如烟,却很寒冷,好似埋藏在覆雪坚硬不破磐石下的一柄锋利妖刀,被封印冻结了万年的戾意伴随着她那好听却又悲凉的笑声拔涨而起。

    黑云碑墓压塌了万重流云狂舒,恐怖的气流在漆黑云碑之上疯狂流溢。

    有庚鸾神鸟横渡界域,巨大的神翼遮阴蔽日,被那云碑的气流扫中,血脉霸道强大的庚鸾神鸟双翼如被万千剑气乱斩一般,被切割得凋零落败。

    巨大的残躯急速冰冷坠下。

    这只误入界域,试图横渡离开的神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光是余威,便可灭杀神鸟。

    天净绾白皙秀眉的面容亦是血绽开裂,她却无比平静地直视前方,止了笑声,冷声道:“我不会死。”

    袖中的手掌轻动,一座巨大的虚影宫殿自她身后浮现。

    她眼底充满了决然。

    没人救得了她,包括她自己,若是使用那个手段,她的身体必然急速衰竭,然后沦为老修罗王那般,永远禁锢在大轮明宫内,永无天日。

    可是,永无天日的生涯,她已经渡过九千年,她向来很有耐心,不介意再等九万年,九十万年!

    只要能活着。

    男人的眼神终于为之色变:“疯子!”

    天净绾笑容肆虐:“让你也尝一尝黑暗永生的滋味?”

    谁也未曾发觉,天净绾在捏出一道禁诀的那一瞬,反应最为激烈的是她胸口内一根不属于她的妖骨,释放出温暖和煦的光。

    无人能够救她。

    可是,这里。

    有一柄剑。

    一柄鸣泣不止的上古神兵!

    剑心生意,发出嗡的一声长鸣。

    锋刃之上流溢着的禁咒如琉璃碎裂,化作斑驳透明的碎影激渐开来。

    巨阙古剑破开万里长云,白色的气流不断包裹席卷着它古老宽阔的剑身,锋刃寒芒前所未有的逼人,好似要将这一生的璀璨剑意在这一瞬释放到极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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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以半妖之身,踏上凌驾众神之路。我是半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半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半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