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零六章:雷符再现
莹莹碧绿的葡萄,已有不少褪去果衣,横陈堆好的整齐漂亮放在青瓷盘中。
也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陵天苏注意到了南河义曲那一瞬的温柔眼神,不由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也跟着朝帷幔方向望去。
清晨微微带着湿意的潮风将轻纱白帘卷起,尊贵的太子座上铺着昂贵的雪白绒裘大氅,其上安静坐着吴越的太子殿下。
这位太子殿下头低得更深了,专注着剥葡萄的苦力活,未曾抬首。
凉薄的眉眼,苍白的肌肤,暗沉的瞳,看着自染几分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羸弱。
陵天苏视线只在她面上停留短短一瞬,便移开目光,看着绒裘大氅旁踢得随意而放的一对黑皮劲靴微微一怔。
虽说隆冬寒雪,冷意刺骨,可是此刻场间众人,皆为修行者,再不济的凝魂小境,在这寒雪之中身着单衣也能怡然处之。
可这位吴婴太子却仿佛畏极了严寒,玄黑袍服以外裹着墨蓝斗篷,褪了靴袜的双足藏在雪白的绒毯里,绒毯之下蒸着铁器暖炉。
远远望去,都叫人觉得这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饶是有暖炉绒毯,也是一副冷极了的模样。
陵天苏大为意外,心道九州之上,强大无双,是为传奇的一个人物,看起来竟是这般孱弱。
南河义曲温柔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无比怨毒嫉恨,不等陵天苏说话,藏于鞘中的龙城剑悍然出鞘!
剑锋悍戾破风而至,沛若莫御的一剑分明斩在虚空之中,却在空无一物的虚空里斩崩出无数蓬凄厉锋火,连绵出一道亘古而浩瀚的火线。
戾意十足的杀意让陵天苏诧异回首,竖起眉锋看着风雪中那道如火红影。
负于背后的杀沉弓陡然翻转,锋利的弓弦在高速嗡颤,爆发出沉肃的弦杀之音,剑锋荡出的火花在激烈的弦音之中崩乱四散。
弓角如刃,横拦在那把剑前。
沉闷的撞击声将飞雪震散,电光火石般的转瞬交手,如同两只绝世凶兽轰撞对上。
整个大地狠狠晃了晃,如同地震一般。
在解骨禁术为代价下,义曲换来的无匹力量卓然充沛,远非当日城头一战可比。
嗡颤的弦陡然静止,陵天苏所立前方空间里却是迸发出极为恐怖的灵流风意,燎风之刃锋锐势不可挡,炽浓得风息清晰得肉眼可辨,却无从躲避。
嗤的一声轻响,陵天苏脸颊被风刃切割开一个猩红的血口,溢出的鲜血在绝强的剑风之中撕裂成串串殷红血珠。
紫晶的葡萄果衣乍裂,昏暗天气下的灯火摇曳忽然急促下来,拖动着人们的影子,宛若妖魔乱舞。
陵天苏眼眸长眯,视线从那不安定的灯火中一触收回,尚未来得及多想,龙城剑的锋利已经在弓弦之上划擦过一蓬火花,剑尖朝着他的眉心直逼而来。
被剑光迎冷的那双眸子,暗藏疯魔弑杀。
陵天苏自是不解义曲大涨的杀意源自于方才他视线从吴婴面色移开那一瞬,帐内一直专注剥弄着葡萄的吴婴蓦然抬首,看向他时,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专注。
嫉妒成狂,杀意成山。
义曲在陵天苏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陵天苏猛然后退一步,一手握弓,抵抗冲缓着剑势袭来的速度,另一只手掌做扣爪之状,在空间中拉扯出一道细长湛蓝的雷绳。
雷绳如蛇如缚,缭如乱线,电光熠熠之中,看得人们头晕目眩,急急缠绕上义曲握剑的手腕,在他手掌收力拉紧,义曲红袖蓦然出现出一圈圈雷绳收紧的痕迹。
看着陵天苏掌心溢出的雷光,场间众人面色豁然大变,就连执扇轻摇的李且歌也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席坐之上,吴璋震惊难解,看了一眼帷幔后的吴婴,嗓音涩然:“三十六雷符,无色缚!”
三十六雷符,为太子吴婴年少成名时的自创玄技,当年血洗皇宫,人间炼狱,尸横满台阶的那一日,正是三十六雷符惊天现世之日。
就连越国先帝,亦是死于此术之下。
放眼整个九州,会此术者,也唯有吴婴一人。
沉浸在压抑战斗之中的观试者们顿时沸腾。
“无色缚!竟是无色缚!”
“她为何会无色缚!”
“此女与殿下是何关系!”
“她掌心蓝雷何以威力竟有凌驾于殿下的混沌雷霜之上的趋势,九州之上何时出了这样一名精通雷法的女子修行者!”
内官们纷纷对望,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骇然之色。
能够在长幽境的愤怒绝然一击中活下来的,唯有长幽!
人间长幽境何时如街头萝卜一般,遍地可见了?
更可怕的是,直至今日以前,他们从未听闻过有关此女的任何传言。
简直就像是一个凭空崛起的长幽强者。
李姓丞相长长谓叹一声:“这人间世道,怕是要变天了啊。”说完,他不动声色的以责怪目光看了自家女儿一眼。
招惹如此大能,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收为房中人,自以为借助此女,将自己选妃名额摘了个干净,殊不知,自己才是被人利用得通透的那一个。
愚蠢得——亦如当年!
李且歌对于父亲严厉的目光视之未见,细长的眼眸眯得深楚,远远凝望着陵天苏的战斗背影,合拢的折扇抵在下巴处,嘴角莞尔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秀儿哥啊秀儿哥,你这真是给我布得好大一场棋啊。”
看着手腕间被束缚的雷绳,义曲眼瞳杀意大盛!
被无色缚束住的手腕并未完全止力,龙族解骨之后的可怕体魄仍催逼着龙城剑的前进。
雷绳在陵天苏的手掌间勒出细红的裂口,鲜血沁着雷光缓缓坠落。
气势如狂龙卷澜大潮,掀起漫天风雪,苍穹乌云低压,浩瀚如山的重势尽数压于陵天苏一人身上。
足有十米之高的演武台直接压塌寸寸陷入大地之中。
义曲尚未被缚的左手握拳,透着红光的鳞片在素白的手背间显现出龙族特有的强大蛮意。
一拳轰出,裹挟着碎山之势的拳势在一瞬间里,连连轰出七十二道拳影,全部命中陵天苏的腹部之间
自他身后的空间,以肉眼可见之势,爆裂出空间碎影,可见拳势之重,可碎无形空间。
陵天苏始终保持着一步未退的姿势,双手架住义曲攻势,漆黑的眸子积压酝酿成一片墨影之色,深沉,古渊。
一**的爆音在两人足下炸响,围观着受到余**及,如遭重创,面白如金纸,声声闷哼,已然被摄出内伤。
李且歌手中纸扇轻颤,面上血色刚褪,一个高大的身影晃至她的身前,压刀而立的杨小北,如山一般替她抗下全部威压。
众人无法想象,立于场间的那位银发‘少女’,又将是顶着怎样可怕的压力。
他们面色骇然惊悚地观望台面之上,看着面颊生血口的陵天苏,心道此刻她看起来面如常色,怕是体内五脏六腑,早已化作一片血泥了吧。
南河义曲的实力,早已突破了寻常长幽巅峰之境,这般可怕威压,放眼整个越国,怕是只有国师天冥与太子吴婴能够抗衡压制一二了吧。
吴璋捂着裂疼的心口,目眦欲裂,满面怨毒仇恨的看着南河义曲,陡然怒吼出声:“还请太子殿下出手!护她一命!”
所有人目光急急望向这位多年来培养出得来不易好名声的璋皇子。
尤其是拥护他的朝臣们,心中一时惊寒。
他们虽是知晓这位太子殿下无意于皇位权势,日后这皇位也多半落于吴璋手中。
可吴婴如今毕竟依然身居于太子之位,您就这般明显对未来太子妃的候选名额之一表露出如此剧烈的关切之意。
是不是有些逾越?
太子殿下都尚未发话,何以轮到你来指手命令。
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意料之中的,帷幕之下,黑影沉沉,不见有半分动静,无情而又冷肃。
也是,太子殿下何许凉薄人也,怎会依你之言,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只是,此念头一出,众人心中疑惑。
当真是毫无干系吗?
若是如此,何以那人会三十六雷符式之一的无色缚。
但若不是,为何太子殿下又如此无动于衷,莫不是看不到那姑娘此刻命悬一线?
下一瞬,他们心目中一致认为命悬一线的那个‘姑娘’,所掌弓弦骤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利啸之音。
音波震得百里开外的树叶都在簌簌战栗颤抖,光秃秃的树梢厚冰支离破碎,化为无数冰晶粉尘。
掌心雷绳散成星星点点的光斑,义曲手中龙城无了束缚,直径化作彗星急骤的剑光,爆势惊人快猛,大部分观试者肉眼甚至都难以捕捉。
陵天苏微微偏首,从容不迫避开这一剑,可剑光扫中仍是在半空中割裂下几缕银色断发,锋利的剑芒在他脖颈以及脸颊间,划出数道锋利血口。
被偏开要害的那一剑,疾转横切,朝着她的脖颈斩去,竟是狠辣得想要直接枭首。
吴璋豁然起身,眼眶赤红如鬼,暴戾得竟是直呼其名:“吴婴!”
白帘后的一双猩红眸子朝他深深凝望过来,如血如雾,染着一丝乖戾的深沉。
第一千两百零七章:龙印
吴璋顿时如冷水淋头,从头到脚冷了个透彻,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倒坐回去,面色苍白,再也不敢发出一声言语来。
这一年多以来,越国民间苦受天冥之毒害,民不聊生,处处血祭凡人,怨声遍野,后得天谕卫抗衡国师势力,这才得以形势缓解。
众生皆以为,天谕卫出自吴璋麾下。
唯有他自知,这一切皆为吴婴所为。
吴婴非是救世英雄,更非仁德君子,纵是排遣手下势力救助于人,更不屑常挂嘴边,要人夸赞敬仰。
如此,顺理成章的,身为皇家势力的天谕卫,自然而然就被民间百姓归纳成为吴璋效命的存在。
民间有黑色庙宇,用以污泥扔砸,口水唾弃。
亦有耗费重金煌煌供奉的皇子庙,受万家香火信仰之力,未曾点亮本命星辰的吴璋,亦是在半年之前,觉醒天命皇星,平庸的命格之中,刻印下了天子之命。
这一切,皆源自与吴婴的放任恩赐。
他原以为,自己从皇弟手中获得到了如此重要之物,区区一个‘参试者’他若出言求恳,没有道理不许。
可是就在方才,那滔天似海的杀意,让他如坠无间地狱。
吴婴淡淡收回视线,端起一盏温好的葡萄美酒,轻抿一口,平稳的手掌之下,无人看到,酒液惊荡出涟漪,将她倒映出的血色眼瞳扭曲成澜。
但是她并未出手。
对于脖颈要害横切而来的弑杀一剑,陵天苏眼中并未出现半分慌乱之色,手指急弹弓弦,一弦急促如雨珠乱渐,竟是生生被他弹奏出千军辟易的杀伐庚金之音。
音波化火,圣火炎炎,逼得嗡然锐鸣的龙城剑骤然静止顿与肌肤前一寸。
义曲眼眸大睁,变色道:“音波神通?!”
陵天苏掌心的一枚昊天自在印闪烁出神圣的光辉,这正是他一年间,所修成的第五道昊天自在印拟化神通战技:离火圣吟。
熠着金光的掌心压弦,余音止停,锋利的弓角扭转之间,将龙城剑震开。
义曲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面颊颈间的血痕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修复。
渗出的血珠,带着人间最干净的草木生灵的强大气息。
义曲心头再度狂颤。
这才时隔几日!她以解骨禁术为代价,方能获得强大的力量,而眼前之人,竟是在短短时日里,竟是修出仙灵大成之体!
方才那强横七十二拳,看似圈圈落于他身,却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长幽初境与长幽巅峰之境间的差距,何以如此简单能够弥补而上的?!
“打完了吗?”陵天苏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耐心,似是真的等势若疯狂的义曲结束了攻势,他才开始慢条斯理的伸手握住轰在自己肚子上的那只手掌,蓦然收紧!
身体表层,五道昊天自在印同时大亮,无匹而磅礴的力量毫不吝啬的释放而出。
义曲手腕生疼,骨骼发出悲鸣之声。
他面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看着面色逐渐苍白的义曲,开心笑道:“长幽巅峰的确是一座难以平复推倒的大
山,若你是人类或是其他种族,这场战斗胜负怕是得延续很久,多亏了你这龙族的身份,才得以节约大家很多时间。”
南河义曲露出不安费解的神色。
的确,从城头第一战,到如今试台之战,对方处处压制于她,并非功法境界与实力的压制。
而是某种绝对直系血脉神威上的压制。
在陵天苏起弓之瞬,义曲蓦然抬首,观得对方面如冠玉的脸颊之上,浮现继而隐没的瞬间银白龙印。
银龙,那绝对是海神界至高无上的霸血王族。
对十亿海上灵生,有着绝对的镇压权!
而王族龙印,却是有着让万千龙族海妖向往渴求的力量。
虽说刻下龙印,则意味着成为王族臣奴,可能够成为银龙王族之奴,那绝对是一件至高荣耀之事。
在义曲的氏族之中,最强大的龙族修行万载,也未必能得王族赐下龙印。
而她方才,竟是捕捉到了这个人类‘女子’身上,传递而来的绝对压制的龙印气息。
浑身如坠冰狱,通体血液一时沸腾如火,继而冻结成冰,指尖的掌控之力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意识范围。
她只看到那张开弓的银弦,避开她身上的龙炎甲,沉重的拉弦之音划过一道锐利的银线,印在她的双眸之中,箭为上弦,拉如满月的弓弦却将她脖颈圈住。
立于对面的银发‘少女’不知何时,如一阵清风幻影,来到她的身后,手中弓弦崩张到了极致,只需他手指轻轻一松,便可轻易收割她的头颅。
陵天苏脸颊银白龙印未散,催得场间一声声惊呼乍起。
“龙族!此女竟是龙族中人!”
“绝无可能,她体内散发出来的气息,分明是人类!”
“何以人类也能够入龙族青睐,获得赐印!”
立于暗影之中的一高一矮身影,静静地看着台上战斗变化。
天冥眼底已经起了惊疑之色,一双暗金色的眼瞳溢出凶光,他低头看了一眼少女,她模样有些呆板的观望了一阵。
然后抬首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大的那个男人,见他正神色不明的打量自己,面上也没有过多的神情。
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张用纸包好的葱油大饼,低头啃咬一口,进食时没有发出一丝咀嚼的声音。
天冥眯起森然的长眸,嗓音低沉道:“你可知,在三年前的那场万首试中,北冥海域的云海碧生阁西阁长老风道轮身边的那名龙族小姑娘正是为纯血龙族的王族公主,更是在某一夜,曾打下一道龙印,在叶家世子身上,试图收为奴宠。”
少女咽下口中食物,看着地面上属于自己的那道影子愈发深暗,好似某座深渊入口。
“是吗?你可是亲眼看到那位王族公主将印打在了哥哥的脸上?”
“哥哥?”天冥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嘲笑。
少女捏住黄油纸的手指微微嵌紧几分,她抬首看着他,认真说道:“是的,我哥哥。”
天冥面上笑意冷漠散去,斜睨着她冷声道:“还望小殿下谨言,您可没有哥哥,尤其是一个混血杂种的哥哥。”
少女细长的手指拨弄着饼子上的葱花,道:“这声小殿下不是叫给我听的,我这一声哥哥,也不是叫给你听的,何必互相干涉。”
天冥神色一滞。
确实,这虔诚恭敬的殿下之称,只为那位至高无上的冥王,她只是冥王的心脏与载体,在冥王苏醒之日,便是她灵魂覆灭之时。
惊奇的是,清楚知道这一点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她自己。
在知晓自己的生命,因为自己逐渐的强大而走入死亡的倒计时,她竟然还能够露出如此坦然无谓的神色。
似是看不到前方尽头,是一片地狱深渊。
天冥心惊且寒,面上故作淡定的收回目光,重投入试台之上,冷漠说道:“当日龙印之事,皆以谛听罗盘推演得出,具体印在何方,我并不知晓。对此,今日此人究竟是否为叶家世子,我亦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断定,但!”
暗金色的眸子透着沉杀之意,冰冷透着一丝铅灰色的唇缓缓掀起,冷戾无情:“哪怕只有半成,也足以让我取他性命了。”
叶离卿又啃了一口大饼,余下半张小心收好,放入怀中。
“我吃饱了。”
既然吃饱了,那便也该让手中剑刃,饮饱鲜血了。
勒紧割裂的疼楚为义曲带来死亡的恐惧之意,她抿了抿唇,见他迟迟不收弓弦,便开口冷声道:“我不服!”
陵天苏侧眸淡道:“命在我手,何以不服?”
义曲道:“你以龙印压制,非常理取胜,我不服!”
陵天苏哈哈大笑出声:“雄鹰捕蛇,猛虎猎羊,孤狼噬兔,皆是依靠强大的利爪与天赋,能够成功猎杀对手而果腹,依靠的不正是自身可以利用的一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南河义曲,你还是三岁小孩子吗?”
南河义曲并非三岁孩童,这些道理她亦是明白。
只是……
陵天苏呵笑出声,看了一眼义曲此刻正在凝望而去的方向,缓缓松开弓弦,笑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南河义曲缓缓睁大眼眸,不可思议的回头凝望着他:“你……不杀我?”
陵天苏露齿一笑,不似女儿家那般内敛含蓄,却让人觉得异常爽朗干净。
他道:“嗯,不杀你。”
世上痴狂者,最易因痴生怨。
而龙族痴怨之灵,尤为亘古长存。
陵天苏倒是不畏怨龙诞生。
只是看在某只憨憨黑龙的面子上,陵天苏近日罢手止戈,不想再在这个人间,看到有怨龙的存在。
义曲露出复杂的神色,看着对方露出的笑容,心头微涩。
就在前不久,她还对他持有杀心。
可他却在能够轻易灭杀她的时候,收手不杀。
强大恣意者,并未一味屠杀畅意取乐。
义曲一时间,已有所悟,收剑归鞘,微微颔首认真庄重道:“日后,我不再滥杀无辜了。”
或许,喜欢一个人,并非是以她这样的方式。
第一千两百零八章:当诛!
龙族天生骨子里的兽性为褪,只知一味强取豪夺,不许他人觊觎自己看中之物。
时至今日,鬼门关走上一遭,解了龙骨之身,南河义曲在心境之上,竟是得到了莫大的提升。
说完,她面上浮现出一抹坚定的神色,虽然一双龙目之中战意熊熊,却也不复当初阴森戾然,多了一些光明正大的意味:“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吴婴的。”
陵天苏收弓而立:“若是有人能够收了这妖孽,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某只‘妖孽’太子偏了偏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抹委屈的神色。
她一点也不想被别人收去啊。
南河义曲也是勉强笑了笑,道:“在这世上,我无法想象出有人能够降服那个怪物。不过……你尚有最后一战,那个少女气息很古怪,且与国师为一路,绝非龙印能够压制,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到最后,仍是心有不甘吧?
若非有龙印压制,那少女,再怎么诡异,又如何能够是她敌手?
陵天苏轻咳一声,心道这个问题当是不大。
叶离卿看到那头红色母龙走下试台,擦了擦手掌的油渍,心道自己应该以怎样帅气的方式认输比较好的时候,旁边黑影掠动,却是天冥飞身而入试台之中。
她缓缓竖起一双好看的小眉毛,右手已经摸入腰间,握住墨剑。
当即,帷帐之下,一直从未出声的太子吴婴终于开口冷然道:“试会尚未结束,你不该出现于此。”
不论是在朝堂还是皇宫内院,吴婴从来不会给天冥半分薄面,更不会对他尊称一声国师。
而天冥亦是未忘前些日子,这个成长速度惊人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将他重伤,几乎差点回归冥府去见他那可怕的父亲。
可是他清楚知晓,吴婴杀不了他,心中怨恨的天冥自然也是不会对她又半分虚伪客套。
直接无视吴婴的警告,一双森然如狼的眼紧紧锁定陵天苏,缓缓开口之际,一双如兽类的利齿在铅灰色的唇下若隐若现:“一月之前,越国边境,本座手下开坛设土,造福黎明百姓的阵师却是死于你手,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场间群臣面色惊变。
他们记得犹未清楚,那位阵师来历不凡,为灵界三尊之一的手下重要门符势力。
所说那阵师私下所为,这些人心中早已心照不宣,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所授的灵界符阵,的确为他们这些人带来了巨大的好处与才财富。
更为重要的是,那阵师背后可是灵界一尊!
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人间越国疆土之中,这简直是要陷他们于不义啊!
陵天苏沉默。
天冥冷笑:“怎么?敢做不敢认?”他绝非因为区区一个阵师而大动干戈,只不过是想寻一个由头,将这个不定因素毙于掌下罢了。
“若是我做的
,我自然会认,只是……你口中所说的阵师又是谁?有这么一个人吗?”陵天苏的表情很无辜,配上那可以修饰的女子妆容,更容易打动一众男子的恻隐之心。
当即吴璋便出声言道:“定是国师大人误会了,这位姑娘并不知晓阵师之事,或许……”
“或许,你说的是那个长了一双鸡爪子手的邪修老人?”陵天苏向前走出两步,目不斜视:“我倒是不知,灵界邪修原来也可以成为你们越国的阵师?更是不知,以万民鲜血怨念为祭,设下五行魔山之阵的恶举,原来实在造福黎民。”
陵天苏眼底讥寒:“你们这群人,何时能够代表黎民了?”
国师天冥冷喝道:“休要造次!灵界尊座门客,岂容你来质疑其品性!”
陵天苏张呼有序的吐息换了一口气,在南河义曲吃惊的注目下,方才与她一战之中,此人消耗的大量元力正在以着惊人的速度回补充盈。
这副吸收天地元力的速度与肉身,怕是已经不弱于寻常龙族了吧。
天冥眼眸深眯,影中一根漆黑的锁链如冰冷的毒蛇般探出,乌黑泛着金属幽寒光泽的链身宛若刚从九幽地狱的罡风之中淬炼升起。
锁链尖端熔有一柄宛若枪刃的乌金锋刃,刃上魔云缭绕,浓浓的黑雾弥散之间,似有一座煌煌幽殿在魔云之中燃烧着漆黑的烈焰。
冥链一出,胜过满城灯火辉煌,漫天飞雪皆渡上一层漆暗的魔意。
哗啦啦……
冰凉的锁链凌空盘旋,天冥眸光低沉:“与其让整个越国为你一人送葬,倒不如先取下你的头颅,送至灵界,平息灵尊干戈。”
李且歌面色难看:“好一个不要脸的妖道!”
年轻太监绿袍招展,如展翅大鹏般飞掠至场间,身形之快,竟是在空间中拉出一道漆暗长影,猎猎衣袍划破空气,发出诡异的凄泣之音。
他面色阴郁的拦在陵天苏与天冥中间,面朝天冥嗓音尖细带着肃杀的冷意:“你这是何意?!今日太子选妃会试尚未结束,国师这便就是急不可耐的要血染长阶了吗?”
年轻太监身形早已立定,可空气之中,那道凄泣的诡异声音尤为尖锐摄魂,好似有万鬼在耳边潮哭嘶吼,自他身边散发出来的气场,宛若叫人身处于白骨尸山的鬼怨之地。
天冥面容冷漠,眼底却是带着微微不屑,可影子中蓄势待发的杀机也将停止锋,他嘴唇轻勾,冰冷道:“好奇怪,三日以来,鲜血杀戮常常见,参试者更是死伤无数,皆不见公公露面维护,如今倒是十分紧张此女,是为何意?”
年轻太监说:“你非参试者,不可上台杀人!”
天冥轻嗤一声,不屑的远远瞥了一眼帐下人影,“有趣了,分明是太子殿下设下选妃要求,最后获胜者需得取本座之命,方能成为太子的入幕之宾,如今我便主动随了这个要求……”
他眸光冷冽似毒针一般盯上陵天苏:“本座这可是在极力配合太子殿下啊。”
镶着金边的玄色大袖之下,苍白的手
掌捏紧成拳。
场间有臣子见太子吴婴身边的那位年轻太监竟然都亲自站出来维护此女,心中不由大急。
不等吴婴发出任何动静,当下便有人朗声冷道:“灵界阵师为我国效力造福,以阵固山河,深得国师重用与百姓爱戴,如今却被此女一言不合诛杀于野,此女来路不明,心思叵测,竟然胆敢在我越国国境强杀灵界尊首门客。其心昭昭!分明是假借参试之名,为我国带来祸事!”
一名中年蓝袍官衣男子亦是气得浑身发抖,好似见到了什么祸国妖物,一双朗朗正气的眼眸虎瞪着陵天苏,怒于言表:“当诛!”
曾被陵天苏打败退场的女子,亦是神情唾弃鄙夷:“害我山河者!杀我皇城百姓者,当诛!”
有老臣激动得面目潮红,分明修为不弱,却是一副宛若被陵天苏生生逼成老态龙钟的模样,强掐这一口气不咽,一副忠臣死于何惜的悲意,颤抖着一根皱纹遍布的手指指向陵天苏:
“我大越子民十三万,皆死于魔杀禁术之下,如此孽障,当诛!”
“此女不仅心怀鬼胎,还有意接近李家小姐,邀宠献媚之余,还不忘勾引杨小北杨大人,这般挑拨离间的恶毒心思,当真是留你不得!”说这话着,正是王言清之父,面色深沉审判,说得煞有其事。
面对那一片声声厉厉的杀语,陵天苏指腹勾缠着弓弦,神情古怪嘲弄,独独不见任何惊慌。
看着那些愤言群起的众人,在台下像一只只披着华美衣衫与人皮却又择人而噬的凶魔,张牙舞爪,呲牙豹变。
这些人,若说他们全然不知越国事,那简直荒谬得引人发笑。
国师手下邪修之举,五行魔山阵又何止建于越国边疆地带,饶是陵天苏入国三日以来,在越国皇城的临边近城,繁荣主城,仍能够看到当街屠人,活人为祭的残忍手段。
而当地官府亦或是城主,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恍若不过家中后院鸡狗被盗贼所杀一般不痒不痛。
至于这些官员在其中收了多少打点,亦或是说从那五行魔山阵中汲取了怎样沉迷不可自拔的力量,这些陵天苏不感兴趣,心中有数即可。
可他只是将这些人的心思猜对了一半。
“放你娘的狗屁!”令人意外的是,陵天苏尚未作何反应,吴璋皇子怒掀桌子,杯盏破裂,他赤红着一双愤怒的眸子,私下张望这些人,目光如欲吃人。
“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事实究竟为何!你们心中不知?!”
面对一国皇子的滔天震怒,这些人眼底的怒火狰狞没有丝毫忌惮散意,反而身为吴璋麾下的一名年长谋臣,以莫测的恭敬淡然眼风微微掠了他一眼。
“璋皇子还需慎言,此女杀人为真,挑起越国与灵尊之间的战争亦是为真,更遑论她来路不明,实力强大,若是此女成为太子之妃,我大越将会陷入怎样的囫囵之中?此责,璋皇子可还担得起?”
吴璋从头到脚宛若被冷水淋了个透心凉,混乱盛怒的脑海也瞬间冷静了下来。
第一千两百零九章:自不量力
他远远观望了一眼台上银白‘女子’,心口蓦然一痛,心道她若身死于此,自己定当是会悔恨终身,痛不欲生。
可若是极力相护,她极有可能成为吴婴的帐中人,这与他无疑又是一个巨大而又沉痛的打击。
但这些都绝非最关键的。
近年来,吴婴拥有者雷霆手段,独揽大权,隐隐有着称霸九州之势。
这于越国而言,是极大的好事,可于他而言,却是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深渊噩梦。
虽说吴婴亲口言明自己无意皇位之争,可他也隐隐猜到这是为何?
眉心星砂紫极演黑,他亦是曾好几次,在夜里烛下,看到那双暗沉如血的眼眸会时而转为诡异的黑灰之色,透着一层猩杀也无法遮掩的死寂,宛若即将毙绝之人在最后一刻贪恋又几乎可怜绝望地汲取了人间最后一口生气。
这分明就是将死之人的面相。
不是不争,而是争了也无多大用处。
可若是他身边多了这样一名强大且无双的太子妃,传承下了子嗣,这越国可还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皇位之争,素来都是以皇家儿女的血肉枯骨堆砌而成的荣耀王座。
吴璋目光挣扎的看着台上身影,转望之际,又看了看四周那群虎视眈眈的杀人愤怒目光。
他顿悟过来。
恨不得反手给自己狠狠一个巴掌。
自己现下正是在做什么蠢事!
就为了一个女人?
自己的大好前程与多年苦心经营,都要这么冲动的孤注一掷吗?
不再多看,他缓缓坐回空荡的座位间,神情隐忍痛苦,几乎从牙缝里挤出道:“太傅大人教训得是……”
李且歌藏于袖中的手掌已经屈起,手骨摩擦巨疼之际,一道风息箭意杀机悄然在袖中充盈。
可她面上却是带着讥讽有迷人的嘲笑,道:“这便是男人口中的爱啊欢喜啊,原来都生得这般一文不值。”
陵天苏似有所悟,远远朝着李且歌凝视过来,如渊海般的眸子似纳万物,李且歌的视线瞬间便陷了进去,心神瞬间失守涣散,手掌之下的箭气也蓬然散去。
大袖飘招,盈风散去。
李且歌诧异的看着他。
陵天苏朝她笑了笑。
李且跟是聪明顿时会意过来,她拢了拢袖子,摸出一根青瓜来,笑眯眯的啃了一口。
这个小美人,很是有些有恃无恐嘛……
“你们说我有意挑起越国与灵尊之间的战事?”陵天苏上前一步,动作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将挡在前方的年轻太监推开。
年轻太监回首愕然的看着他。
天冥深深眯起眼眸。
陵天苏自腰间缓缓取出一枚黑晶符箭,却不急着搭弓上弦,而是以箭锋轻点弓身节点,嵌入弓内的那一枚星辰晶散发出幽幽暗暗并不属于人间的光。
看到那缕熟悉只有故土才会长存的冥日息光,天冥眼瞳陡然深缩。
“这是!”
陵天苏嘴唇弯勾,却并无一丝笑意:“幽冥有舰,取于
九天,星辰本源。”
天冥铅灰色的嘴唇色泽陡然加深。
陵天苏再度朝他一步行来,身后一对巨大的火翼张扬招展而开,漫天火羽袭人,将天地暗雪再度映得辉煌。
远远望去,火羽卷落雪,极暖与极寒两股犹如昼夜般的温差在这一刻并存与天地之间。
薄透的雪花掠着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炎羽,竟未有半分消融。
众人心惊骇然,暗道这人竟是将火源之力修炼到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方才不久前与龙女义曲一战,那精彩绝伦的雷法又是怎们说?
有人伸手,掌心托着一根火羽,颤声道:“这股气息是……”
杨小北目光惊艳,接声道:“凤陨宫的凤凰灵火,她竟是灵界凤陨宫弟子!”
道论今朝,凤陨之名远胜于隐世之名,其宫之主,位列三尊第二,而那武寒醒,不过位列第三。
那名灵界邪修,不过是隐世名下三千门客之一。
而眼前这一位,身后那对火翼,无不告知着,她为凤陨弟子!
两者之间,高低见下。
方才还恶语相向,言语必杀的人们,此刻就像是被屠夫一把割了脖子放血的家禽一把,长大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冥主?少冥君?”箭锋疾转,勾出一缕颤于星辰晶中未散的冥息,这九颗星辰晶分别自冥族战舰中提炼而得,纵然本源出自于九天神域,却也因为常年泌染于九幽之下,染上了深浓的冥意。
天冥一眼便认出那抹冥意的气息,他身子战栗难休。
火翼再展,漫天金羽如火燃烧,缱绻着圣洁的光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光芒最盛的几片光羽轻飘若雪的舞入吴婴账内,落至了她苍白细嫩足下的绒毯之中,安静的释放着自己的暖与光。
苍白的肌肤被渡暖几分。
吴婴低着头,有种拾起毛毯里那片火羽的冲动。
可她主意到了场外间关于他的视线,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僵了僵,终是没动。
陵天苏淡淡收回视线,手中箭锋轻而易举地拨开拦路的锁链,尖端点在天冥的心口间,手下并未发力刺入。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比方才场间众人恶杀言语还要锐利,一击命中要害一般。
“同为小冥主,那天妄杀尚且还是一名外族继承者,何以知晓的权限比你还多?”
天冥伸手握住箭杆,漆黑的雾体从他指间里溢出,瞬息之间就将整根符箭弑燃成辉。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陵天苏目光微嘲地看着他:“看你这副模样,尚且还不知道吧?灵界暗渊,冥族冲破黑暗,大破森冥部落,发动了时隔万年以来的第一次入侵他界战争,以失败告终,你口中的尊首武寒醒,连同他的宗门,一同被暗渊殿、彼岸阁两大势力围剿灭杀。”
他那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带着几分冷嘲:“对于九幽事,你毫无知晓,冥族发动战争,更是无半分消息流入你的耳中,如此看来,这冥族当真是没有一点想要接回你这少冥君的意图啊。”
“……给我住口。”
“也是,毕竟你身负一般鬼王血脉,阴界镇压九幽十万载,与冥界有着不共戴天之
仇,冥族宁可接受一名来自妖族的小冥主,也不愿接受鬼王之子的少冥君,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你给我住口!”
天冥那双生冷漠然的眸子腾起勃然怒炎,如蛇般嶙峋而立的漆黑锁链如电驰来,森冥恐怖的魔意碾压着空气,在空间中爆发出一串串巨响。
焰电狂澜,魔雷怒绽!
陵天苏眼眸一诀,宛若冰湖的眼底亦是杀意弥散!
自天冥体内宣释而出的可怕气机甚至盖过解骨状态的南河义曲,直接将她掀翻出场外。
冰冷死亡的气息将陵天苏死死锁定。
陵天苏双足之下,如陷沼泽泥潭,无法自拔,更不得自由。
巨大的火翼招展,煌煌振翼的声音如掀大地。
陵天苏双足所踏大地,顿时爆开一道巨大的火团,直接将天冥气场引燃爆发,试台被碾压摧毁,无数石砾将乱雪击散,白皑皑的气流自双翼羽翎之中洗练而出。
他展翼飞起,一拳朝着天冥笔直轰下,金印落于拳下,拳意如山,金印如天。
正是昊天镇魔灵技,昊天伏魔拳。
锁链落空,大势未歇,在天冥的意识掌控之下,急折而上,继续朝着陵天苏轰去。
金色的拳印被锁链尖锋切出嗤嗤宛若金属扭曲的实质之音,拳印在令人心颤的声音下支离破碎,锁链刃锋破开他的拳头,如神兵利刃一般削开他的皮肉,殷红的液体如雨般挥洒。
天冥与南河义曲不同,他并不受龙印所压制。
更何况,单论真正的战斗力而言,天冥绝对有着诛杀义曲之能。
时至今日,陵天苏独战长幽巅峰境的妖道天冥,一直引以为傲的天阶功法昊天心经,也终于显露出了后继不足的颓然之势。
五道昊天自在印,亦为五百道昊天气窍。
始终未达千道,无法形成昊天鸿蒙,便只能始于天阶之道。
在绝对境界的压制之下,陵天苏好不容易修炼出的木灵仙体,即便是龙族利齿也无法贯穿的身体,此刻却是如豆腐一般被那锁链锋刃切开。
鲜血乱沸!
血口自拳延至于肩,丝丝缕缕如毒液一般的冥意侵入骨髓,似欲要将他整条手臂上的皮肉剥解下来。
看到这一幕,台下众人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心道死在这里便好了,隐世已灭,方才一番愤慨激烈言语无疑是彻底将她得罪死了,即便她活下来不会回归禀告师门,若她成为真正的太子妃。
那一日,便是他们的末日。
“自不量力!”天冥又恢复了漠然无情绪的脸容。
火翼化作一蓬金色的火絮,骤然消散在了天地之间,流火如雨坠下,好似一朵凄丽的银花火树在人世间凋零散去。
“可惜了,此女修为不俗,若她韬光行事,低调为人,不去得罪国师大人,何以沦落至此。”李家丞相啧啧发言,目光看似悲伤怜悯,实藏冷漠侧讽。
李且歌手臂绷劲,口中喃喃自语:“我的小美人,可没这么容易死。”
万里魔云如墨,千山暮雪低殇。
鲜血如画。
第一千两百一十章:怒火
呼啸而呜呜咽咽的风声里,似传来悲壮山河的哭音。
陵天苏紧闭的眸子忽然张开,一双眼睛的外缘,不知何时渡上了一轮金影。
他朝下坠下的身子忽然轻巧急翻,猎猎裙袍,鞋底踏在夺命魂锁锋芒间,他再度高高跃起。
空气之中忽然传来一抹似有似无的药灵清香。
天冥眼瞳蓦然睁大,看到凌空渡雪的那个身影,忽然嵌入到了一轮残月之中。
一尊巨大的残月神象,拨开九重天幕,现于凡尘。
他渡在月光里,那抹药香的灵隐之意变得愈发馥郁,手臂间狰狞翻卷的血口竟是以着惊人之势修复愈合。
陵天苏脚踏一轮雷印,手指朝着天冥遥遥点出,自他体内乱沸渐出的鲜血顿时凝滞如珠。
自他身后蓬散的火絮则是化作万道火箭,随着他这一指,犹如他麾下臣子一般,席坠而下,细长而散发着恐怖力量的金色火箭穿透无数血珠,威势瞬间暴涨百倍不止。
一箭再度化作千千道,漫天席地的朝着天冥一人烈杀而去。
天冥眼瞳急缩,目光死死咬在陵天苏背后的那一轮残月之上。
“这是——本命星宫!”
骤然失声下,天冥浑身寒毛倒竖起,影中魂链急急盘旋成盾,如雨的火箭激烈射扑,发出铮铮的金戈皲裂之音。
据传说,神族诞生一种古老的神文,自印于星辰之中。
神族的文字皆是以万千星辰演化而来,内含古老无上道意。
但能够掌控神文真谛者,皆为虚无神界之中的上位之神。
如今流传与神界之中的文字,皆是神文的简化版,可令神族子民悟字修行,掌控字中星辰之意。
而真正的神文,却是一把神奇让人无法想象的伟大钥匙,足以点燃星辰中的宝藏,获得即便是神也万分向往的隐秘力量。
星辰之中藏有星宫。
谁也不能够知晓星宫之中所储藏着怎样的力量。
因为星辰有万千,陨落与新生之中,永远也不会出现同样的星辰。
正如星宫一般,其中所藏的神秘天赋与力量,总是层出不穷的。
而日月之中,所藏星宫,则是最为盛名。
此刻陵天苏身后之月为残月,自然并非真正的月辰星宫,不过是月辰之旁的一座小而不起眼,却又神奇的药魂星宫。
当日他拼着重伤之体,强行取走大碑之上的一道神文,纳入体内,并非随手而取,为了能够让天生神尊在第一时间感悟到他的存在而不叫人发觉,他所选的星宫,则为依附月辰而熄的一颗星辰。
魂锁盾上,火箭很快被如海的冥意去压制扑灭,可是天冥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本命魂链之上,被击打出了斑驳沧桑的痕迹,心中一阵心疼。
他眼睛边缘荡出一抹猩红凶光:“真是该死!”
影子晃动,他消失在了影子中。
下一刻,欺天的黑影如天幕,亦如天墓,出现在了陵天苏的身后。
一只大手,漆影之意尚未消散,尖锐如钢锋的指甲上尚且流溢着魔痕的气流,将陵天苏身后的残月直接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切口。
满庭药香豁然淡去。
他朝着陵天苏空出的背门逼近而去。
看似无从反应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陵天苏唇角轻勾。
藏于袖中的手指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百道天枢雪莲剑自四面八方,轰杀而来,白色的寒意气流将两人凌空的那一片空间,晕染得宛若一片白色的地狱。
天冥不得不撤了杀势,锐利如钩的大手朝着空间狠狠一撕,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剑口形态,将那百道冰剑尽数纳入剑口之中一片乱搅!
晶莹的冰屑从他宽阔的双掌之下缤纷散出,却为坠下,一粒轻若尘埃的冰粉在他指甲下凝悬慢转。
他冷漠阖眸,手指轻抬,击打在了那一粒冰尘之上。
轰的一声巨大声响!
好似一座大山被巨龙的尾巴扫中,在这磅礴的沉重之势,朝着陵天苏奔驰而去。
陵天苏只来得及转身凝望,那一粒冰尘就已经撞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就仿佛被陨星砸中一般,陵天苏重重倒飞出去,整个肩膀坍塌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他坠入大地,声势不止,以坚固的青罡精石铺就的大地直接粉碎,一丈丈的塌陷出恐怖的半圆大坑。
轰!轰!轰!
三声巨响!
代表着三次反抗与挣扎!
可始终无法抵抗那沉重的坠势,反而三次将他打入更深。
直至陵天苏后背撞碾开坚固石块与深处凝砂,用力抵在越国皇宫之下漆黑的镇国基石之上,巨大的阵光闪烁之间,承住了坠势。
而落在肩头之上,那颗冰晶粉尘则是去势难挡的直接将他身体贯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陵天苏漆黑眼瞳的边缘的一轮金意再度流转,何处散起药香,肩头的血洞再度产生愈合之势。
可是天冥显然没有想要给他喘息调养的机会。
身后天魔法相乱舞,眉心漆黑冥星闪熠出噬人的光,他缓缓收回手指,然后推开一只手掌,凝与半空之上的万千冰晶直接将那一片空间压爆开来。
犹如一座死亡的坟山,埋葬着千万魔灵怨意,带着永世镇压伏诛之意,冰尘堆积成墓,轰轰隆隆的碾压下来。
场间所有人露出了惊骇绝伦的神色。
心道如此恐怖超越世间万物的力量,在这世上,在这越国之中,又有谁能够抗衡。
他们几乎都是下意识地朝着吴婴看去。
心道这一年多以来,太子殿下放任天冥肆虐国都,以越国子民鲜血养境炼魔,是否正是因为忌惮其强大恐怖的实力。
太子吴婴虽强,可这一年来的身体状况,如日落西山,鼎盛过后的加速衰亡,不正是亦如九千多年以前,那个横扫**,唯一一个统一九州的鼎盛皇朝大谕吗?
昔有人云,谕国不灭,举国上下,人人皆可成神。
当时谕国君主岐山君,虽为女儿身,却是历史上所诞生的第一位女帝,更是有着雄途伟略,几乎将这一片人间,亲手治理成一片新的神国之域。
只可惜,皓月之辉过盛,引来天妒。
短短三年,国破山河亡。
无人想象,一个鼎盛到
了人人可媲美幼神的国度,究竟血流成河到了一种怎样惨境的地步,竟然在短短三年之中,十方荣耀的盛国之境,化为了一片荒遗。
而今日吴婴,与当年岐山君,又是何其相像。
南河义曲面容复杂的看着前方杀机,心道原本信誓旦旦而来,以为太子妃之位唾手可得,却不曾想,在越国皇宫之中,这位必杀的妖道天冥,竟是有着如此可怕的力量。
若非战败于台,此刻躺在死境之中那个人,就是她了。
原来,今日的太子妃人选,早已拟好。
这妖道推崇自己身边的那名少女为太子妃,想来,也是没安好心。
漫天晶尘落下,轻若鸿羽,柔若春风。
自地坑之中卷起了微风轻尘,一切安静极了。
可下一刻,轰然掀势,似欲将这半边大地掀翻,以大坑为中心,数丈深的大地一寸寸瓦解成破裂的土块。
内院崩塌,大殿倾斜!
掀起了漫天的烟尘与厚泥尘灰的气息。
人们脚下大地直接被一股力量分解开,身体悬空坠下,摔在了黑色的镇国基石之上。
唯有太子席面,大地屹然坚固如山的矗立着,唯有清风卷白纱,一切静好无言。
李且歌手指冰冷,目光慌忙的朝着某个方向看去,只见地上一滩化不开的血迹,就像是人的身体被挤压成了比肉块还要细碎浓稠的痕迹,黏在黑色的基石上,好似凄惶的浊污。
死了?!
她心口狠狠一紧,有些窒息。
天冥苍白冷漠的面容间浮现出一抹潮红之色,很显然方才那一击也耗费了他不少的元力。
他心头刚松,曾被对方言语欺辱讽刺的冰冷情绪,在看到那滩血迹的瞬间,终于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畅意。
那些曾经屈辱过他的人,他都要……
咔嚓……
都要如何,接下来那个念头尚未来得及浮现心头。
金属轻撞的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
天冥背脊骤然爬上了一层刺骨的寒意。
在吴婴所卧的凉亭檐角上,陵天苏迎风而立,一身青色衣衫早已被鲜血渗透染红,张狂飞舞的银发也染上了斑驳的血污,在空中飞扬出凄惨的绝意。
修长染血的指尖带着微微破损的模样,动作却是从容潇洒地转晃着一块金属小方盒。
方才金属碰撞的声音,便是晃动时,镶在方盒面上的金属圆环碰撞的声音。
苍穹之下不知是停歇还是被气场席卷消失的风雪又重新飘落,将他欣长玉立的身影衬得朦胧而虚幻。
凛寒的风中覆着淡而悠远的药香,可是陵天苏身体间的伤势却怎么也无法止血。
足下青色长靴被溢淌出的鲜血染红,猩红的液体顺着檐角,如河水般淌落。
鲜血模糊了脸容,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却让人只看到他在轻轻发笑。
“少冥君当真是好本事啊,圣山之上的垕土都能挖掘一盒。嗯?收集此土,你这是想亲手创神不成?”
鲜血染笑,目光却是冷冽如淬寒冰。
(今天真的是气死了,手机彻底坏了,存在里面的新书细钢,找不到了。啊!)
第一千两百一十一章:莲火不熄
天冥面色阴沉低头,只见自己腰间所悬着的银链铜盒不翼而飞,空荡荡的银链展示着整齐的切痕,一缕玄黑宛若极夜般气流萦绕拉出一条虚幻的弱影,自这一头延伸至另一端他的指尖上。
天冥深处锋利的指甲,试图勾起那一抹极夜般的黑雾,锋利堪比神兵利器的指甲,咔嚓一声,直接被切断了根。
鲜红掺夹着一点幽蓝色的鲜血顿时顺着他的指尖滴答落下。
天冥眼瞳早已收缩成针孔,瞳孔疯狂战栗:“这是……妖尊陆姬晨的妖莲气影!”
冰冷的视线如刀般朝着陵天苏刺去,充满杀机的目光又带着隐晦的忌惮,厉声道:“你与灵界妖尊,是何关系?!”
妖尊陆姬晨,世人皆不知其本体为何,只知在其眉心本命星辰之中,蕴养着一朵千年妖莲,有人猜测其妖莲便为妖尊本源。
不知莲名,只有相关卷轴记载。
蛮荒战场,无昼之地,妖尊曾独战域外三千荒魔,化莲为火,黑炎焚海三万里。
足足烧了十年,将那藏于海底的三千荒魔连同荒海绝欲一同焚烧成烬。
看似寥寥几笔的简单记载语录,却罕有人知晓,蛮荒战场之上,荒魔为千年霸权者。
每一位荒魔皆有着神游之境。
而那时的妖尊堪堪化形成年,尚未盛名于三界。
却能够凭借一朵妖莲,独战三千神游!
此莲之威,纵然是冥主也忌惮万分,不知其名,更不知其来历,后被蛮荒众灵称之为。
祸世妖莲!
此莲生而不祥,所具备的毁天灭地之威根本不似一名神游境能够拥有。
曾有冥主疑虑,纵然是太古大妖的身躯,何以能够毫无伤损的蕴养此莲,还将莲火力量操控得如此得心应手。
这是千古以来,七界之中的一个未解之谜。
此莲生于妖尊体内,不朽不灭,不熄不烬。
更从未见过有谁能够夺舍此莲气机,彼岸阁成立千年,阁主名下妖主有七,更是无一名妖主能够得到一丝妖莲的传承之威。
并非妖尊吝啬不传,而是众所周知,此莲息之意,根本无法授予他人。
可是此刻,那名‘女子’指尖缭绕的漆黑之意,不是那妖莲之息又是什么?!
天冥悚然,看着陵天苏将染血的手指搭放在铜盒的一面之上,古老而沧桑的刻纹在他指尖黑雾下被磨灭成平,最后消失不见。
黑雾陡然烧了起来,黑炎灼灼,不染而妖。
黑炎触及圣土,不损一寸圣土,他将那妖莲火意操控到了一种让人胆寒心惊的地步,就仿佛此道力量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
黑炎勾出一缕生魂,纯白而透明的生魂宛若熟睡的婴儿,沉睡在圣土之中。
陵天苏面色漠然,慢条斯理地将那缕生魂焚烧成一缕青烟,眉眼染着一层寒意,嗓音低沉:“这便是你们的王?一道分影都值得让你以圣土护养,真不知道,其本体此刻被你们藏于怎样的奢靡之地。”
本想将这些圣土扬洒于天地间,自行生长成灵。
可一想到这凡尘之中人们心中所藏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陵天苏迟疑了一瞬,迎上檐下那群越国众人们审视打量
,而又隐忍火热贪婪的目光。
他眼神漠然须臾,反手将铜盒收入怀中。
看着他手掌里那道生魂灰飞烟灭,天冥的神色陡然狰狞起来。
“给我死!”
陵天苏深吸一口气,战意在被鲜血染红的双瞳之中积酝燃烧。
裂风吹动着乌云在苍穹之上快速的席卷缭乱,宛若无数暴戾不安的凶兽藏于风云之中暗自窥视。
静默的时间只有一瞬,看着浑身笼罩这一层动荡杀意的妖道天冥朝他凌空张开双手,数十道黑色的诡异旋涡自十方杀来。
旋涡之中,传出冥兽嘶吼与饥渴胃袋空鸣如雷声音。
人们什么也看不到,只来的及以肉眼捕捉道旋涡之中一个庞大却无法停驻在他们眼瞳之中的巨大事物,漆黑的外壳折射这森然的幽光,整片天空传出扭曲怪异的声音,将无形的空间荡出恐怖的涟漪。
恶兽在暴走,它们的气息在不分敌我的互相切割攻击,短短一瞬里,陵天苏所立的那片空间里,仿佛被一万道乱斩的光切得扭曲支离破碎。
巨大的旋涡占据了人们的视线,扭曲的空间隐没了那道青衣银发的染血身影。
人们只能够听到锋利金属剧烈擦过的声音,以及剑锋铮鸣在支离破碎的扭曲空间里擦出的无数金色火花与剑芒。
他们心头狂跳,不可置信在这样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的空间里,竟然还有人能够拔剑相抗。
这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冥兽的嘶吼声叫嚣着震裂人们脏腑的骇人力量!
轰隆一声巨响,天空之上好似有黑色巨山欺压而下。
人们面色大变,以杨小北为首,双手架刀,以刀风编织成一座无匹的风墙,架御在妹妹头顶上方。
众人如惊鸟般散去,仍是有一些修为稍弱者,慢上半拍,被那喷洒这碧绿鲜血的巨 物砸中,一命呜呼。
而刀风气墙被那巨 物狠狠砸中,随即被震开,滚落在地。
惊魂未定的众人定睛望去,却是一颗巨兽头颅,头生双角,上下四齿足有成年人的手臂长,死不瞑目的被人枭首扔下。
天冥亦是没有想到,对方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够斩兽乱杀。
巨大的残肢断臂从旋涡黑洞之中扔垃圾一般接连坠下,一双染血的沉静幽瞳如淬冰河,在这沸腾乱渐的血浆之中,染血下的那张面容平静到了极点。
十二道旋涡顷刻直接灭了四道,他浑身浴血,自缺口中冲出。
手掌之下,一抹淡淡如星芒的金光散去,似是有意隐藏方才杀冥兽时所用的兵器。
看着迎面杀来的陵天苏,天冥心中冷哼一声。
长幽初境对战长幽巅峰,竟然妄敢有所隐藏。
以为凭借这一抹灭世妖莲之息,当真以为能够越境杀他不成。
真是自不量力!
“想杀我!等你完全吞噬了妖尊体内那株妖莲再来放肆吧!”
天冥双手狠狠合拢,陵天苏身后八道遮天旋涡翻涌出腾龙之势,如龙卧于山,八岸倾塌,朝他一人压来。
在短时间里斩杀四头冥兽,陵天苏体内的药魂星宫已经黯淡快要到了
消失的地步,他浑身浴血,浴的是自己的血,一袭青衫之下的身躯,早已是皮开肉绽,筋骨破裂。
强大的治疗力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伤势愈合得极为缓慢,在他俯势冲来的那一瞬,有着极为明显的血色裂痕从他脖颈下方朝着脸颊蔓延攀爬。
天冥想要杀他!
他又何尝不是!
圣土后灵,与他而言,那是禁忌!
纵然彼时,他与天冥有着极大的境界差距,可是触犯了禁忌,哪怕是拼着仙骨尽碎的代价,他也要让他永堕幽冥!
天冥漠然的目光陡然触及陵天苏那双不知何时变得古静如渊的眸子。
他那钢铁般冷漠坚硬的心忽然升起一种预补未来似的恐惧感。
那恐惧感极淡,却宛若白纸上的一抹阴影,明显得让人无法忽视,感官随着陵天苏的飞速接近,在不断膨胀,压迫着他的心脏,喉咙间陡然散发出一种腥甜的鲜血死亡气息。
掌心间缭绕的莲息是幽灵般散发出来的暗影,锋冷夜魅,无形无踪。
“何须等到吞噬之后,真当我家小怜儿一日三十次仅仅只是为她补足了妖魂不成。”
冰冷漠然的嗓音说出了一句天冥一时间难以理解的话语。
他不能理解,却也无法遏制住心头的恐意,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忽然单膝跪地,宽阔的手掌贴于大地。
“起!”
冰冷的气机缠绕大地,将大地同化成漆黑的玄铁之色,一座巨大如山的玄黑铁盾崛地而起,高耸如城墙!
兹啦一声裂帛之音极为讽刺的在空气中响起。
青裙衣摆被高耸时的遁风斩裂。
但是天冥始终慢了一步,在大盾崛起的前一瞬,陵天苏化作一道疾影之线,与他身体错身而过。
嗤!
一蓬染着幽蓝色泽的鲜血飞溅而出。
天冥黑衣破开一口,黑衣之下的冰冷铠甲裂开一个让人心寒的口子,肌肤浅浅割破一层。
若非有着幽冥铠甲护体,这一下怕是早已将他裂骨斩断。
错身而过的陵天苏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淡淡的药香裹挟着腥甜的鲜血气息。
天冥眉目低沉,看到前方天空之上闪熠出一抹幽影的细锐之光。
他冷哼一声,当头一拳砸下。
恐怖的拳意带出三千里长的爆音与气流,绞杀着天空之上的云气,轰出一个恐怖的拳印轨迹。
陵天苏没有避开这一拳,亦没有想要避开!
深深受了这恐怖一拳,脏腑开始溢血,心脏跳动出剧烈的节点频率,他的身体再度以天冥为中心,在空间里留下一道锋锐的轨迹。
咔嚓!
铠甲的斑驳碎片倒飞而出,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折射出棱形的锋锐光芒。
众人在那片战场的余波之下,步步后退,从开战到现在,已经退了千步之余。
他们面色震惊的看着前方的战斗。
南河义曲亦是面容复杂到了极点。
(ps:感谢小可爱“凌苏苏”的巨额捧场,啊是这个味道,久违的捧场。)
第一千两百一十二章:天地巨剑
那个银发‘女子’的实力已经超乎她的想象,本心中还多有不甘,认为她是以龙印压制。
若是一开始在战斗之中,对方便召出那诡异莫测的莲息,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反应能够有天冥快,更不觉得自己的龙鳞有那幽冥铠甲坚固。
众人震惊之余,又有些疑惑得看着场面间,那纹丝不动的亭畔,以及亭畔之中那个纹丝不动的人影。
想来以那位太子殿下暴戾的性子,何以能够容忍国师如此大闹他的选妃参试?
难道正如宫中传闻所言,他当真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未来妻子的死活,提议最后要求为杀死国师天冥,不过是想让最后的太子妃命丧天冥之手罢了?
而战斗场中,飞错的光影已经快到了一种让人心惊的极限,暗影锋芒在空间里已经割裂出了数百道光线,如蜘蛛布网一般。
速度越来越快。
但所有人心中清楚知晓,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
暗影流线已经编织出了一个巨大的锋网空间,且并非每一道攻击都精准无比的落在天冥的身上。
有境界高深者,尚且能够捕捉到那一方空间的隐约战局。
陵天苏不断隐现于空间中的那道身影,攻击命中对方也不过十之四五,纵然天冥黑袍之下的铠甲斑驳破裂,血珠飞溅洒,所受的也不过是皮肉之伤。
而他们明显感觉到,陵天苏体内的元力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待到元力干涸,穷极力竭,便是死期!
果然,天冥抓住一刹机会,眼眸寒戾闪过,染血的手骤然握拳如电。
拳意极罡猛尽,轰中一团虚影,周遭空气轰隆爆开,掀起的无尽气浪将锋利暗影尽数震退,隔着千步之遥,众人耳畔皆是滚滚惊雷之音。
虚影化实,一身早已辨不清颜色染血衣衫在拳风中猎猎作响。
陵天苏发间玉簪不知何时碎成两截,自冰冷发间滑落而下,无了束缚的长发在暗影凄风中狂舞。
被刻意修饰得柔美的一张面容也在银发狂舞间,少了几分女气,多了几分凌厉。
他自爆音中倒跌而出,在空中倒翻出几个跟头,有眼尖者发现,陵天苏妖莲暗影萦绕的那只手臂,正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弯折着。
方才天冥那一拳,电光火石之中,他竟是反应丝毫不弱的以手臂格挡。
若非如此,这一拳怕是能够直接震破他的内脏。
虽然浑身染血,却也不显狼狈,从容的急转调整身姿,足尖点在一片落羽之上。
可是在这偌大的越国皇宫之中,何来落羽。
众人扬眉,这才察觉道漫天不见飞雪,无数金色的羽毛似毫无重量一般,虚浮在空中,如光尘一般轻轻漂浮着。
“这是……”天冥眉目压得低沉,眉心紧紧锁住:“东方太昊三千功法之一,金羽追月!”
滴答……
一滴殷红的血珠溅落入羽,开出一朵小小的花,鲜红的花蓬开一缕火光。
一簇火花连接着千万金羽,金羽之光只有寸芒,无数金色的火线相互交错连接,磅礴的数量连接,仿佛将整个天空罩住。
天冥面色阴沉压抑,心中却是早已
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方才绵密不断,急骤快影,让他都无从捕捉的速度攻势下,他分明感受到了对方体内的元力接近枯竭。
原以为这一拳便可落定战局。
却不曾想对方竟是以一条手臂骨骼尽裂的代价,生生抵消这一拳。
而此刻凌空立于万千金羽烈焰之上的那个人,体内枯竭几乎见底的元力,在那一瞬间里,犹如大江之水东天来,滔滔不绝,汹涌磅礴。
天冥阴沉的面色微微发白,干涩的喉咙缓缓滚出两字:“疯子!”
空气中的药香已经彻底淡去,无踪迹颗寻。
这便意味着,陵天苏已然抽空点燃药魂星宫的元力,放弃防御,孤注一掷的发起必杀的攻伐,势必取他性命!
虽说心中升起了一丝退意,可是天冥清楚知晓,对方既然将元力宣泄到了极致的状态,那就绝然不会给他半分退路。
此刻避退不战,当真是极有可能栽在他的手中。
正如天冥心中所想,陵天苏尚未手掌的右手捏出一道火诀,竖起来
暗金色的眸子陡然凶戾成狼,天冥低沉怒吼,影中漆黑魂链嗖嗖掠出,化为一柄漆黑的暗枪。
手中暗枪一抖,长空中的飞雪顿时卷弄成一条雪色飞龙,飞龙张口朝着陵天苏当头吞下,龙口之下,是一柄闪烁着诡邪光芒的枪锋,带着无上的吞噬之力。
枪势磅礴,压制得凌立于空的那道身影摇摇欲坠。
而焚烧着金色火焰的羽,也如急骤狂风中的万家灯火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陵天苏捏诀而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双眼之中似是翻滚这暴虐的神火!
他溢血的薄唇无情轻启,在那一片世界静止的真空里,缓缓吐出两字:
“焚天。”
周围的漫天飞雪与自他体内喷洒而出的鲜血骤然悬浮静止,天空上的乌云正以极为缓慢的杀势飘荡在天空里。
他立于火光之中,血裂的伤痕已经沿着脖颈面颊爬上了眼角。
分明是一副凄惨的重伤之势,可面容却是冷漠而超然,在引发体内太古神诀的那一瞬,宛若时间属于人类的情感已经完全在他双瞳之中磨灭。
神火燃瞳,燃尽永夜的黑暗,整个人看起来宛若天神俯瞰众生般漠然无情。
悬浮的鲜血以及那呼啸夺命而来的飞雪长龙,顷刻之间,在陵天苏面前爆裂燃烧。
灿烂的金白焰火卷起千道火浪,被隆冬严寒笼罩着的整个越国皇城,此刻宛若陷入至了火山口内。
裹挟着幽暗长枪的风雪云气瞬间被烈火高温焚烧殆尽,就连那常年淬着九幽罡风的冰冷链身,似是在这一瞬,也微微融化出一些黑色的铁汁。
长枪锋刃在高温中磨损,去势却是未停,穿膛而过!
被烈火焚烧的恐怖灼温与自带的幽冥气息瞬间沿着伤口侵蚀到了陵天苏的四肢五骸。
捏着火诀剑指狠狠一颤,痛苦的低吟声呼之欲出,却被他固执地咬唇,和血一起咽下!
噬命的强烈痛楚使他眼神愈发冰冷无情。
骨骼碎裂而弯曲的手掌缓缓抬起,
握住没入胸膛的枪尾,墨色的眉峰痛苦蹙起间,他用力拔出!
全身经脉血肉,都在疯狂发出尖锐疯狂的剧痛!
不遗余力的拔势带出一蓬掺着碎骨的鲜血,暗枪在他手中翻转,化作一道雷霆的闪电,深深钉入大地之中,裂痕咔咔蔓延。
四处散着恐怖的高温,燃烧的金羽在他一指点出之下,纷纷朝着天冥萦绕而上,金色的火羽首尾相连,化作一道巨大的圆轮金月火阵。
妖道天冥则被镇压在那一轮巨大的火阵中央。
天冥曾质问他杀死灵界阵师,现下,陵天苏便要以阵将他震杀!
天冥面容间杀机四起,好似冰冷的死神。
可是死神这一刻,也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意。
暗金的竖瞳酝酿着疯狂而沉思的光,他高大如战魔的身躯萦绕出无数旋转的幽冥之光,光影交错成一个巨大的虚魔幻象,铺天盖地的似欲遮掩神火光辉,狠狠的撞上了火阵之上。
大半金羽瞬间黯然失色,陵天苏凌立的身影亦是狠狠一晃,眉心裂开一道猩红血痕。
他面无表情的拭去眉心的血迹,祭出腕间凤火环,凤鸣啸天,金环呼啸见涨,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圈,朝着天冥当头镇下!
失色的金羽之辉豁然大绽光明!
陵天苏脚踩火阵,掌控凤环,金色的光柱好似自域外天穹之上降落,将天冥漆黑如魔渊的身姿笼罩。
火光欺天,宛若净化世间污秽邪冥的神圣火焰,一轮轮金色的经文在陵天苏的念诵之下,盘旋绕在光圈之中。
火阵已然化作了一片火海,漆黑的魔意在其中翻涌成龙,不断撞击着光圈内壁。
巨大的声势刺激着众生的耳膜,那叫嚣的魔意似是催生激发着人们内心中巨大的惶恐。
阵光之中,宛若镇压着一头绝世凶魔,一旦破阵而出,大有吞噬万物的可怖。
每一次凶狠的撞击,陵天苏眉心裂开的血痕之中的鲜血便愈发汹涌一分,肉眼清晰可见的神魂之力,如星屑一般从鲜血中迸发而出。
那是神魂流逝的征兆。
阵光之中,漆黑的魔意,也随之消耗的越来越淡,天冥高大的身躯逐渐佝偻,斑驳破裂的铠甲早已融化成了一滴的铁汁。
身体间,数十道浅而细长的血线中,也不断由内而外的迸发出金色的火焰。
疼得幽冥嘶吼连连,痛不欲生。
他怒嗥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
陵天苏冷眸睨视:“觊觎圣土之魂者,其行当诛!”
“你境界修为皆不如我,在耗死我之前,死的会先是你!”
陵天苏冷笑:“那就试试看!”
说着,在天冥急缩的目光下,陵天苏的一只手掌朝天一握,一座巨大的骨碑从他身后显灵,手中暗影莲意散去,空虚无物,却宛若握住了一柄天地巨剑。
他头顶上方的虚空骤然下陷,沉重的重势使得天空之上的流云寒气尽数卷于骨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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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一十三章:来自背后的少女一剑
天冥看着头顶上方那座巨大的金色剑骨,瞳孔剧烈地抖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干涩。
“圣人……剑骨!”
他眼神中充满了骇然:“你竟然去过后土不可视之地?!”
回答他的,只有轰然降落的巨大剑骨。
陵天苏双臂间的衣袖寸寸炸裂成碎片,布帛的碎片被剑气卷杀,化为灰烬。
藏于阵光之中的烈火,一丝一缕之间,亦是被剑气牵引,化作千万道长龙,尽数涌至天冥浑身血痕伤口之中。
天冥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圆球,奔腾的剑意与烈火在他体内宣泄嚣张!
他面色涨红,怒吼连连,张口不断吐出鲜血与火团。
剑骨虚影消散于空,凌立与空的陵天苏使完最后一剑,疲倦与痛苦宛若巨山般朝他身体每个角落碾压而来,脱力虚软一般自天空上坠落。
两人交战,满地疮痍,唯有一方寒亭孤绝安宁,白纱帷幔,青玉屏风,不见半分伤痕。
隔帘之下,人影静止不动,可是不知从何方起大方,掀起了重重帷幔珠帘。
看着杯酒中的倒影,吴婴血色的眸子暗沉如藏渊海,酒杯上的手指被捏的骨节苍白,金属制成的杯子在她掌下慢慢变形,葡萄酒自杯沿溢出,淌在她苍白的手上,殷红的色泽宛若鲜血。
杯中酒,不见任何元力气机的侵扰,却是缓缓凝结成冰。
就像是有一道冰冷、高高在上的目光,自不可视之地,注目着这一方寒亭,带着审视与窥测。
她缓缓掀动眼眸,看着天空之上那道坠落的身影,平静似海的眼睛里深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克制。
最终,他坠落,溅起一蓬乱雪积尘。
她胸膛不易察觉的微弱起伏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杯酒,取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酒液。
薄薄的嘴唇无声动了动,谁也没能够听见这位坐在寒亭之中的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只是那无言的唇语,唯有她自己知晓。
杀了他!不管是谁!杀了他!
散乱成长絮的乌云重新凝结,今日这场大寒之雪落得极不寻常,一场大战落幕,仍是锲而不舍的持续降落。
天冥的嘶吼声灌入长风里,漂浮的落雪都在这声势骇然的怒吼中簌簌而颤。
随着他身体不断扭曲变形,膨胀身姿下所藏的剑骨杀机以及太古神诀的威势宛若被一只恶兽强行吞下入腹,镇压安宁。
天冥的身体逐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目光满是杀机的死死盯着单膝跪在泥雪中的陵天苏。
虽说将那爆发的杀势强行以冥种镇压,可是此刻的天冥,亦是宛若一根绷紧的弦,两端力量稍稍不一,出现偏差。
他的身体便会如同裂弦一般,绷断命陨。
“我不得不说,今日你真的是给我带来了太多太多的意外。”
黑色战靴踏碎石块与碎冰,天冥捂着身上灼疼不已的伤口,朝着陵天苏步步走来。
火阵在他踏足之下,砰然炸裂,凤火环也失去光泽,变作寻常大小,
摔在地上,渐出伶仃脆响。
眉心溢落下来的鲜血顺着陵天苏的鼻梁蜿蜒而下,他起伏难止的胸膛,血洞狰狞。
天冥漠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掌缓缓抬起,压在他的头顶之上:“今日,你会死!”
顶着掌下可怕的压力,陵天苏缓缓抬起首来,冰冷的眸子注视而去:“会死的那个人,是你。”
搭放在膝上的手掌悄然翻转,酝酿着他最强的底牌。
“嗤……”
锋刃入体,切肌破骨,藏于心脏中央的那颗幽幽转动的冥力种子,被一剑贯穿!
陵天苏诧异的睁大被鲜血染红的眼眸,看着压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只宽阔手掌因为死亡的剧痛而剧烈颤抖。
打破平衡的一剑。
一柄墨黑的剑刃,透过妖道天冥的胸膛,没有鲜血落下,因为在这一剑之下,天冥体内的鲜血已经尽数焚干。
身体遍布的血痕,再也不受控制的剑气与烈火不断喷涌而出。
“呃……”天冥声音沙哑不成音的张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眼耳口鼻,不断喷出烈火。
伶仃清脆的银链在风火中摇曳。
一双未着鞋袜的纤细小脚自影子中缓缓踏出,奔涌而出的烈火宛若火舌一般,剧烈迅猛的将天冥吞没在欺天的火势之中。
炸裂的风与剑气,不断燎割着少女乌黑的秀发。
她收起手中墨剑,面无表情地看着烈焰烟火中消散的那道灵魂,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宛若终是从一场长睡大梦中清醒过来。
漆黑木讷的眼睛也被火光映得无比雪亮。
“我说过的。”毫无起伏却十分动听的少女嗓音悠悠在风中轻擦,她目送着宛若葬火般的劫烬消失成灰,手中墨剑无声归鞘。
“我会为他们复仇。”
陵天苏低咳出一抹浓黑的鲜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目光定定的看着少女,喃喃道:“小叶子……”
少女亦是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不同你走。”
她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人未杀。”
“那个人是谁?”陵天苏问道。
少女缓缓摇首,上前一步,拭去他唇角溢出的鲜血,说道:“不知道,但是我会将他找出来。”
陵天苏抬首看了一眼天空,继而又看了一眼她腰间入鞘的墨剑,忽然摸了摸肚子,说道:“肚子忽然有些饿了。”
少女伸手入怀就去摸饼子,认真说道:“受伤了可不能饿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养伤。”
却被陵天苏笑着阻拦她的动作:“我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忍心还让我吃那些干巴巴的饼子。”
少女眨眨眼,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却是对他透着难得的好脾气:“那你想吃什么?”
末了,还不忘拍拍自己腰间干瘪瘪的旧荷包:“我有钱,给你买。”
陵天苏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唇齿间皆是凄惨的鲜血:“嗯……听说越国皇城内有一家炙猪肉肥瘦得当,肉香可传十街百里,有些想吃。”
“好。”少女拍拍瘦的可
怜的小胸脯,转身就要去买。
手腕却是忽然被陵天苏拉住,一枚冰冷的金锭子塞入她的手心:“这是给你的零花钱,这一身旧袍子你还想穿到什么时候,去买一身好看的衣裳,晚上带你去逛皇城夜市。”
少女收好金锭子,揉了揉鼻子,轻唔一身:“好。”
嗓音却是有些哽咽。
流浪漂泊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家人之间的念叨碎语。
好温暖。
少女出现得让人猝不及防,离开得亦是让人瞠目结舌。
“这……就这么走了?”
“那今日这太子妃,要怎么算?”
“不是都说了杀死天冥为真正的太子妃吗?显而易见,是天冥身边那位无名少女将他一剑毙命,今日这太子妃,必然是她。”
“可这……若无李且歌带来的那名女子重创国师,饶是那少女有着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将他杀死吧?”
“蠢!太子殿下只求结果,你何时见他在意过程了?”
“太子本就无意于选妃,皆是明娘娘的擅作主张,国师天冥一直为太子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纵然在两个月前太子殿下重伤国师,却也没能将他杀死,如今死在了那个无名少女的手中,如此想来,必得太子青睐。”
“嗯……言之有理。”
“李且歌带来的人当真是与她一样无耻,她好似认得那无名少女,三言两语就将她给打发走了。”
“此举简直毫无意义,若入得太子之眼纵然一时打发离开,还怕太子殿下找不回来。”
在这群人们的心中,似是隐隐希望他们的当朝太子,能够找一个修为不怎么强大可怕的太子妃。
纵然此刻陵天苏鲜血淋漓的站在场间,可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战,让他们觉得,若是此人成功当上太子妃从而辅佐太子。
那么整个越国,当真就是要陷入被吴婴掌控的阴影之中了。
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与他们而言,也是福事。
可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弑父杀兄,血洗皇城,以至于当年皇宫内院夜夜怨鬼哀嚎,连绵三年不绝。
吴婴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强大无人能够镇压的疯子。
他身上的未知之数太多,亦不好掌控,若是完全脱离他们的预测,事情的结局将会变得极为可怕。
看着夷为平地的演武场,空气之中凛冽流动的元力不断刺激着人们的鼻腔。
白帷之下的人影微微晃动,淡而幽长的熏香冲淡了几分战斗过后的肃杀与血腥。
幽凉如夜的嗓音穿透帷幔风雪,传了过来:“你,唤何名。”
安静立于一侧的年轻太监微微偏首,似是不忍侧听他的回答。
陵天苏低咳一声,胸膛上被贯穿的血洞灌入了凛寒的风雪,冻得伤口如刀裂般寒疼,他蹙了蹙眉,似是在适应身体上的疼痛伤势,微喘一下,浓霜的白气从他口鼻中呼出。
他抬起那张染血辨不清五官的脸,眼神似是与被风撩起帷幔下的那双眸子对上交错一瞬。
缓缓而道:“屈篱鸣。”
第一千两百一十四章:风神
触及他的目光,吴婴仿佛被火灼伤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眼神,脑海陡然响起年轻太监无不尊重的一句‘真怂’言语。
心头无端升起了几分恼意,她定了定目光,没有避开那眼神,心绪微微紊乱,将这三字在唇瓣间无声的滚了一遍。
察觉到了其中韵味的她,那双暗沉眸子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笑意。
屈篱鸣……取你命!
他当真是为她而来的。
真好……
年轻太监捕捉到了他们家这位太子殿下快要绷不住面色的表情,嘴唇似有上扬的征兆,心中顿时无力。
只好低咳一声,提醒她莫要太得意忘形了。
吴婴眸光闪烁,收敛住了即将变化的神色,面色又恢复了以往淡淡的寡凉:“你故意让她离开的。”
捂着胸膛的手掌之下,不断有鲜血溢出,浓烈似酒的血腥味刺鼻的铺满在了风雪之中。
陵天苏一双变幻莫测的眸子在掀起间,沉寂幽宁,望着天空之上的重云疏狂,他虚弱的面容间浮现出了一抹冷笑:“若是不走,是要给人当成食饵盯上吗?”
吴婴眼底微诧,似是没有料到他竟能如此敏捷。
天光幽然,大雪苦寒。
尾音落定,一直藏于云层之中的那个事物翻涌了一下。
惊天云变,铅云之间忽然多了一层血色,宛若浸满的鲜血快要溢出重云,在天空云层之后,拓印出一抹猩红的天光。
“嗡嗡嗡……”
宛若万千飞蝇虫振翼的嗡动之声,组合在了一起,竟似有着震破人体骨膜的可怕音波力量。
可是天空之上,只有一对肉翅从厚重的云层中招展出来,薄透晕黄如某种虫类的翼倾泻着冷寒的流云,沉闷而急促的振翼声如千万虫蝇飞扑过来噬人间,又似天雷敲击重鼓,宛若一场狂风暴雨不断逼近。
人们瞪大双眸,看着天空之上的那个巨大怪物,隐藏于云层之中,时而流露出大片漆黑坚硬如铠甲般的外壳。
竟是看不清全貌。
云层被一个巨大的蝎尾破开一洞,蝎尾的针尖之上,不仅仅闪烁着幽寒的毒芒,还站着一人。
那人镀金黑色神袍,黑氅斗篷,眉眼桀骜英俊,眼神极致嚣张的青年。
他手指间,夹着一条长长的金色光鞭,抬手便是一鞭抽空云层,重重落在云层之中那个巨大的怪物身上。
坚硬如铠甲的外壳顿时裂开,宛若被一把锋利的神兵劈开一般,露出其中湛湛的血肉。
怪物嘶吼,却不敢发怒,恐怖的嘶吼音波将厚重乌云与寒雪尽数逼退。
而那怪物,同时也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只巨大漆黑的蝎子,每一根足截长满了锋黑的倒刺,晃动之间,搅散着天地风云,带起了一阵阵恐怖骇人的惊雷之声。
陵天苏目光在那巨大蝎子背后的肉翅上停留下来,目光一下子变得无比幽沉危险。
神界蝎灵虽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也有这一个致命的不足之处,那就是蝎灵不论修行到了多么高深的神境修为,终身都无法腾云飞行,唯有依靠主人的神通道法,方能一同畅游天地间。
可是,此刻蝎灵却载着主人,以翼飞翔。
那一对肉翅,陵天苏竟是看不出其来历。
但也知晓,那一对肉翅,是它的主人强行为它安装上去的。
蝎尾上的神族青年眉眼间带着冷意:“没用的废物!让你藏好了,竟然还能叫三个蝼蚁凡人看破气息,我留你有何用。”
陵天苏长眸微眯,在鲜血的刺激,眼瞳一阵酸涩刺痛。
竟有三人察觉?
除了吴婴与他,还有何人能够捕捉到神族的气息?
青年神族居高临下的看着陵天苏,冷冷呵笑:“凡尘蝼蚁,竟然也能够有着诛杀少冥之能,看来你身上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目光审视,不为人知,却可为神知。
他想要探索的秘密,从来不会在泥沙中深埋太久。
陵天苏深深吸气,体内枯竭的五道昊天气窍疯狂地吸纳着天地间的元力,药魂星宫再度亮了起来,淡淡的药香悠远而深长。
体内足以至死寻常长幽境的沉重伤势,正在缓缓修复。
口中不断上涌的腥甜血气也逐渐压制下来,胸膛间的血洞也随之止血,结痂。
饶是神族出身的那名青年,也不由诧异连连,震惊他的修复能力。
咽下口中苦涩的腥甜,陵天苏看着天空之上宛若巨大怪物般的蝎子,皮开肉绽的甲壳亦是如融铁般修复愈合。
一双如鲜血般浓稠深远的眸子远远凝视着他,眼瞳之中疼楚的凶戾之意尚未散去,使得它此刻不像是一名神族的坐骑,反倒更像是一只从深渊魔窟中爬出的巨大魔物。
陵天苏不再看那个可怕的怪物,只是眼帘压低,睫毛铺下一层阴影,淡淡道:“风神式津,久仰大名。”
黑袍青年缓缓蹙起了眉头,桀骜的剑眉压得极低,掠出几抹锋意来:“你竟然连我都识得?”
陵天苏道:“为神者,不正是为了让凡人供奉敬仰,颂念神名以歌的吗?诸天万界,神明无数,而人间九州之上,亦有设立神庙,专以供奉。”
他抬起眼眸,淡淡扫了一眼那黑色的巨蝎:“风神式津,不爱以神鸟为骑,以蝎灵淬剑灵,一为坐骑,二为神兵。”
式津哈哈大笑出声,目光似有赞誉:“你倒是不错。”
“不过……”神明天生以来无情藐视的眼神就这般扫了下来:“圣土非你平庸凡辈所能够拥有的,你已碰过不可视之物,便为人间大罪,看在你眼界不俗的份上,若是能够自主献上,我留你一条全尸轮回路。”
此言一出,场间所有人面色大变。
心道此女当真是越国的瘟神,杀了国师天冥不说,竟然还成为神族口中的大罪之人。
也不知,是否会牵连越国,牵连他们这群无辜之人。
亦有人蠢蠢欲动,打量着重伤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昏迷的陵天苏,心道若是能够在那高贵神明出手之前,就将此子拿下献上,是否能够沾染一丝神道天机,获得一缕飞升之资呢?
神明简单一言,便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让数十道视线同时停留在了陵天苏的身上。
陵天苏冷笑道:“若你是为圣土而来,何以不直接向少冥出手夺要,怎么神明也会坐收渔翁之力的吗?”
蝎尾上的青年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森然的白牙在日光下
晃晃如刀:“看来你,是真的很想被碎尸万段,碾碎轮回啊。”
陵天苏淡淡道:“你尚无资格,来断我轮回。”话语微妙一顿,他露出一个淡淡的讥诮微笑:“即便是你的主子,也无资格。”
黑袍青年扯了扯领口,也不知陵天苏这一句话触怒到了他哪一根线。
他的微笑陡然扭曲下来:“骨头当真是有够硬的,今日,我便叫所有人为你殉葬!来看一看,我究竟有没有这资格。”
突如其来的神怒让场间所有人失了颜色。
当即就有人出声道:“风神大人明鉴,此女非我越人,何以一人犯错,要举国为其陪葬!”
“她贪婪成性,试图霸占天冥宝物,引来天罚,分明可以交出宝物平息战戮,却不知死活挑战天威,当真是无可救药,风神大人稍安勿躁,我等这就为你拿下比人!”
此刻他们哪里还想着能够去表现自己,从而获得天恩,此刻能够在神怒之下明哲保身就不错了。
趁着陵天苏重伤,几人飞驰化影,四面八方朝着他围杀过去。
白唯终于看不下去了,刀雷绽放,直接将数人掀飞开去。
美眸冷意十足:“谁敢上前一步,先问过我手中的刀吧!”
“滚开,区区刀越宗,也还挑衅我越国皇权吗?”
“恬不知耻的臭女人!得了她一点刀魂好处就这么急着舔别人的鞋子,你家师长怎么教出你这种没有骨气的弟子!”
白唯被这群人的无耻气的面色通红。
而巨蝎之上的那位年轻神明自恃尊贵身份,懒得看这一出人间丑恶的闹剧。
不肯在多看一眼,冷漠凌云于九天之上,反手一掌,镇压而下。
天,忽然就变暗了。
一座巨大的山,从式津头顶上方凭空出现,轰轰坠落。
那是一座散发着星辰神辉光芒、绝不属于人间的山。
风神式津,竟是一口玄黄气下,生生将虚无界域的神山搬了过来。
而那座神山,也是风神毕生灵气养成栖息之山。
想来,陵天苏那一句试探之言,当真是逼出了他的真火怒气。
这一山落实了,莫说陵天苏,整个越国将会彻底消失在这历史的洪流之中。
陵天苏眼中精光大胜,正欲有所行动。
神山之下,砰然开出一朵红色的花。
帷幔之下,那道身穿太子玄袍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那里。
陵天苏闭眼一瞬,拭去眼睛里的污血与幻视。
当他重新睁眼,天空之上那朵悄然盛放的,哪里是红花,分明是一把鲜红如血的旧纸伞。
伞下,吴婴负手而立,神情淡漠的撇了式津一眼:“灭我越国,谁给你的狗胆!”
伞缘忽然淌落滴着无数的鲜血,血珠成串,分明已历经万年,鲜血仍旧如新。
第一千两百一十五章:抢来,给你
也唯有古神血脉,在足以抵制万年光阴的侵蚀之力。
风神式津面色微变:“这伞什么来历,竟然能够召唤出古神之血来!”
看到这里,陵天苏眼睛骤然深眯!
身为风神式津不可能认不出伞中所盛鲜血出自于神界的纯血神族。
而且观其气势,竟大有血海滔天之势。
他面容惊骇地看着伞下少年,心道这究竟是弑戮了多少神灵才会将一柄普通的凡尘之伞淬炼成这般不朽不腐的存在?
虽说人间出了一名少年长幽,亦是万古难见,可那伞中所包含的神明鲜血,有何止是长幽。
式津心如战鼓,暗想那位大人派遣他历凡入越国一趟,当真是如掀起了掩盖历史真相的厚重尘沙一般,光是冰山一角,便让人如此惊心动魄。
心中虽是震惊骇然,短暂一瞬后,式津也恢复了冷静。
暗道此子年岁绝然不可能超过二十,而那把血伞却明显有着万年的历史气息。
想来伞下神灵孤魂,也绝非这个少年所为。
想通这一点,式津心中安定,面上浮现出戾杀无情的冷笑,手掌再度朝着下空狠狠一拍!
纵然有着天道压制,他的修为此刻也在神游境之列,举手投足之间,灭杀一个长幽境的人间太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本就持续降落的山体速度猛然加快,山体之上的落石滚滚,宛若陨星降落一般降临。
宫殿坍塌无数,皇宫内院中的贵人后妃们凄厉哀嚎,辉煌的殿宇顷刻之间变成一片废墟,而废墟之下,血流成河。
神灵降下天罚,自是从来不会顾及其他蝼蚁之命。
吴婴目光一凝,杀气升腾,一双血瞳变得深邃无尽,黑色滚金边的玄袖之下,探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来,握住伞柄。
伞锋轻轻旋舞,伞面流落的鲜血顷刻如荡开一片巨大的血海位面一般,伞在血海之下,曾经鲜浓如血般照艳的伞面此刻却是呈现出一种褪色之态。
就仿佛一把老旧的故人之伞,在天地大雨之中经受洗礼万年,洗去的神灵之血下,是斑驳岁月的痕迹。
天空之上的巨大山脉亘停了下来,无数落石也溅落在了那一片血海之中,惊不起半分涟漪,宛若被吞噬了个干净。
式津大为诧异,震惊地看着吴婴。
人间长幽,竟然能够抵住他神山攻势。
要知晓,这神山之中所承载着的,可不仅仅只是山体本身的重势,还有这千万年以来,七界众生信徒于他风神一人的信仰之力。
若非此山认他为主,他自认为自己未必都能够无伤抗下此山之势。
心间,一朵墨色花朵在绽放。
在陵天苏战栗难止的目光之下,他看到伞面之下的那个少年缓缓殇起眼眸,像映入了一团血焰,激越的厉风掀起她墨色长发,鲜红的发带连同墨发一同翩舞招摇。
即便是风雪也无法掩饰她嗓音中的杀伐冷戾:“看够了吗?”
对上那双血宝石般的眸子,式津心头蓦然一颤。
看够了吗?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知为何,杀气浓烈得让人窒息。
看似平静幽深的眸子,式津却在她的眼瞳之中,看到了深沉翻涌的怒火。
神灵总是在某些方面有着超强人类的感知能力,式津若有所悟似的低头看了一眼下方浑身是伤的陵天苏一眼。
他低笑一声,正欲说话,却见吴婴再次伸手,苍白的手掌穿透血海,殷红的神族鲜血自她指尖滑落,带着别样凄丽、血腥、死亡、冰冷的美感。
那只手掌搭在了神山之下,托住了整座山!
巨大的山脉在她手掌之上剧烈晃动,好似山中藏灵,另有意识一般,发出了狂怒的山体咆哮之音。
强大的神威以吴婴为中心距离朝四周震荡开来,整个天空宛若都要被这股力量撕裂一般。
吴婴手托神山的那只胳膊,布料经受不住这神威力量的拉扯,直接化作一片乱絮,卷入长空飞雪之中,化作黑色的碎影蝴蝶。
吴婴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变得愈发如纸透白,可是此刻她体内散发出来的力量无疑是强大得不讲道理。
伴随着手掌之上传出咔嚓的山体裂音,她缓缓淡道:“看够了,那就给我滚下来爬着!”
式津如临大创,山体被一股强大霸道的力量侵入,虽说裂痕不过半寸,比起着庞大的山脉,还不如一块落石那般大,可裂缝之中却是不断本涌出星屑魂芒,一山通体的式津闷哼一声,唇角竟是溢出一缕鲜血。
他勃然大怒,厉吼一声:“巨阙!”
巨阙为那蝎灵之名,式津号令,命它诛杀吴婴!
对主人命令从不而言的蝎灵巨口大张,发出痛苦的哀嚎,心脏处烙下的一道神印随之爆发出灼热毁灭性的光。
它这是在违背自己主人的命令,不愿动手厮杀。
式津意外之余,眼神之中煞气横生:“畜生!你还妄想让我以神灵之躯,沾染这些蝼蚁的脏污鲜血不成!给我杀了他!”
奇怪,蝎灵被他常年以煞灰淬魂,应当早已变成一个只知听他号令的杀戮幽灵才是,何以对此子,竟然百般容情?!
此事透着大大的古怪,必须上报给那个人才是!
“吼!!!!”蝎灵猩红的凶光眼珠子尽是抗拒之意,与此同时那咔嚓咔嚓的裂痕之音已经愈发清晰的传来。
式津彻底失去耐心,足下一踏,彻底离开蝎尾,口中振振有词,无声咏唱控灵神咒。
蝎灵心口处的神印大放银白光辉,将那灼热叛光瞬间压制下去,巨蝎眼中违背的凶光顿时变得如冰如海般平静深沉。
化作了虔诚的顺服。
巨大如天体山柱般的蝎尾,倒立出无数锋利的甲壳利刃,切开重云气流,裹挟着破日之事,朝着吴婴拦腰扫去。
吴婴目光微动,虽然捕捉到了那快若雷霆的一击,可是此刻她全部意识皆在伞魂之中,用以托起神山,稍有不慎,大山倾塌,毁灭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人。
还有整个吴越。
当然,于她而言,吴越的生死存亡或许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越国领土之上,站着一个重要之人。
电光火石之间
,心中思绪已定,正欲强行以这副鬼婴身躯强行接下这一击。
就在这时,衣带猎猎的声音瞬间从远至近。
一道身影踏着雷弧电光疾驰而来,速度竟是比风雷还快!
轰!
一声沉闷巨响!
巨大而立满甲刃的蝎尾拦腰狠狠撞在陵天苏的身体之上。
陵天苏闷哼一声,一双深如暗夜的瞳似有鲜血沁出,他双手齐抱,狠狠控制住那巨大的蝎尾,不让他继续轰撞。
腰间骨骼咔咔裂响,鲜血染透漆黑的甲壳,顺着锋利的甲刃不断淌落。
撑伞托山的吴婴眼瞳微不可查的睁大了些,沉沉的血瞳之中似是蕴藏着更加深沉的黑暗,湮灭了世间万物。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陵天苏好似从她眼瞳之中,看到了一朵三色之花。
纯白的花瓣开得快要落败,似是随时被黑暗侵蚀堕入永夜。
他咽下喉间逆血,强行压抑住奔腾暴乱的元力,转眸凝望吴婴,呼出来的气息都似裹挟着浓烈的腥气,暗哑得几乎不成声形:“来者不善。”
吴婴恍惚了一瞬,随即定神说道:“他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
陵天苏蹙了蹙眉,染血斑驳的指腹下意识地在重压在腰间蝎尾上的锋刃上摩挲了一下。
指腹裂破,鲜血渗出恍若未察。
他眼底深压这许多疑惑不解,可此刻只能强行将这些不解吞入腹中,深深吸了一口天空上的凛冬寒气,迫使自己因为重伤而混沌的意识清醒下来,淡淡说道:“我想要着山中灵核……”
此言并非是寻求吴婴的帮助,而是提议合作。
若是吴婴助他碎神山,夺灵核,他亦是愿有所回报,帮他杀了风神式津也未尝不可。
故而,口中还含着半句‘你想要什么?’但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得吴婴淡淡哦了一声,竟是丝毫没商没量,托在神山上的手掌微收半寸,然后化掌为拳。
那道略显孱弱的苍白拳头好没道理的轰在了神山之上。
陵天苏呼吸一滞,目瞪口呆,看着原本只有寸许的裂痕在那苍白秀气的拳头上一路蔓延到了山顶。
高耸没入云端之上的神山,霎时宛若似被一把天外神兵利刃劈开,深不见底的鸿沟之下,闪烁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晶体。
晶体不断闪烁出强炙的明光,裂开的山体宛若神族体魄一般,又再度缓缓愈合。
吴婴冷哼一声,眉头都不抬一下,手掌插入裂缝之中,单手狠狠一撕!
遮天蔽日的大半边山脉就在她那看似纤细无力的手掌之下撕裂成漫天碎石垒块,愈合的速度变得十分缓慢。
陵天苏缓缓张大了嘴巴,无言。
式津惨叫连连,就跟死了爹妈一样,堂堂神明竟然也会如同市井小民一般发出痛心哀嚎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该死的蝼蚁,你竟然染指我神山之灵。”
吴婴轻描淡写的取过那一枚湛蓝色的山魂灵核,眉眼不屑道:“我便是染指了,还要据为己有,你奈我何?”
(感谢小可爱“没想好名字诶”的巨额捧场。)
第一千两百一十六章:封印
陵天苏:“……”
本以为,吴婴今是长幽巅峰大圆满之境,纵然是正面交锋,虽然不敌,但诸多底牌亮出,亦可有着五成擒获之机。
现下一见,这哪里是什么长幽巅峰大圆满,总是灵界武寒醒复活站到这里,也未必能够拿吴婴怎样吧?
这也太逆天了。
想起这一趟越国之行可能白来一趟,陵天苏心情变得极为沉重压抑。
正思考间,那枚山体灵核毫无征兆的递到了陵天苏的面前。
陵天苏一脸错愕的看着吴婴。
吴婴被他看得略显不自然,蹙眉道:“看着我做什么?不是想要吗?”
想要是不错,但他没想到竟然能够白给。
似是读懂了陵天苏眼底的情绪,吴婴手腕微抖,终是察觉自己这般行为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方才没头没脑,听到他想要,心中第一的想法就是将他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为他抢过来,放入他的口袋了。
却不曾想,这送东西出去,也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内心微乱,吴婴面上却是稳得一匹,脑子一抽,想也没想地找了一个极致‘完美’的借口说道:“既然选上了太子妃,此物就当聘礼好了。”
天呐!
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看着他面色逐渐发绿,吴婴只想反手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奈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脸崩得紧紧的,不露半分痕迹。
陵天苏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掌中之物,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早餐,早知晓吴婴抱着以‘聘礼’相赠之心,打死他也不会去找他帮忙。
吴婴见他不接,有些担心他碍于面子故而错过自己想要之物。
忙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若觉聘礼不足,待此事过后,我再寻其他珍宝补添给你。”
奇怪,为何这言论越说越奇怪了?
陵天苏面上变幻了一阵子,虽说此物并非必不可失,但于某人而言还是十分重要。
陵天苏挣扎了一会,终是抱着巨大的蝎尾,低头衔住了那颗灵核,目光沉沉的凝望着她,咬着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想要什么?我好报答你。”
万年以前,吴婴便是被这样一双眼神给摄住,完全把持不住自个儿的内心。
如今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仍是无法免俗,在那一双眼眸的深视下,她一句话再度没过脑子的脱口而出。
“想要你。”
更要命的是,此刻她的神情别提有多认真,眼神别提有多渴求。
本性,总是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
陵天苏被这目光吓了一跳,嘴巴里的灵核一下子就惊掉了出来。
吴婴眼疾手快接住,然后放回他的衣襟领口之中,满眼都是尴尬之意:“我的意思是太子妃,我需要一名能够辅佐我的太子妃。”
陵天苏低咳一声,心道自己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纵然心中别扭膈应,此刻也只能够强忍下来了。
低声缓缓道:“愿为太子殿下效劳。”
吴婴怔住。
效劳?
效劳什么?
哪方面的?
“不过,在此之前,首先得要将这一尊麻烦给解决了。”陵天苏淡淡说道,双手抱紧的蝎尾在他手臂间发出剧烈的咯吱挣扎之音。
陵天苏腰间的骨骼被甲刃切割得痛不欲生,咬牙强自忍耐,松开一手。
破裂渗血的手指在蝎尾坚固的甲壳之上绘画出一道鲜红的法阵,掌心再度狠狠一拍。
平静的蝎眼顿时爆发出无尽的凶光,凄厉怒吼,随即崩紧的蝎尾如抽去骨头一般松软下来,眼中戾芒也飞速黯淡失光,化作久远疲倦的苍凉。
巨大的身躯晃晃从天空上坠落。
陵天苏目光看不出喜怒,瞳孔中倒映着巨蝎坠落的身影,淡淡道:“好好睡一觉吧?”
吴婴怔然地看着那道法阵消失在陵天苏的指尖,一双血瞳在眼眶中微不可查得颤了颤。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心中渐渐升起。
“巨阙!!!”
式津怒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封印的器灵,张手招来,半空中不断坠落的巨影化作一把宽阔的重剑,飞旋落入他的掌中。
运转神力,剑身嗡然,发出沉闷疲倦的低鸣,锋芒却是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封印压制,他掌心运转的神力生生被隔阻开,再也无法做到平日里的心神相通。
而剑身之上,缓缓缭绕出一条金色的封印光链,缓缓隐没入剑中。
式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仿佛只容许自己沾染的禁忌忽然被人打破一般,腾腾的煞气从他肌肤毛孔中涌了出来,天地间的狂风大作,乌云翻涌。
一双散发着神辉的眼瞳逐渐充血赤红,远远看去,竟是与方才那只巨蝎的凶戾眼瞳有着三分神似!
“你们!”
“今日!”
“都要!”
“给我死!”
陵天苏藏于身后的手掌似有暗影星芒翻涌,他淡淡道:“今日会死的那个人,是你。”
吴婴看着他背后的星芒碎影,神色复杂。
被封印的巨阙剑,无法重新化作蝎灵,更无法一剑气长九州山河。
震怒的风神俯冲而下,朝着陵天苏逼杀而去,身后万千流云如他麾下兵将一般,紧随而上!
走!
淡淡一字之音,在式津耳侧爆开!
唯有他一人能够听见。
俯冲的式津身影骤然停急,可一双眸子却是越来越深红,他怒吼一声:“可是我的巨阙!”
不等他说完,他一只眼瞳忽然爆裂成血浆,好似某种惩罚一般。
式津惨叫一声,再也不敢有半分忤逆的意思,只好放下狠话道:“十日之后,我必灭越国!”
废墟之中,人们听着这一句必杀之言,心中煌煌难安定,对陵天苏这个惹事精更加怨恨。
式津走得狼狈又匆忙,甚至连山魂晶核都来不及去要,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陵天苏重新降落大地,吴婴亦是收伞回到寒亭之中,蹬了脚上的小黑皮靴,赤着一双足踩在雪白绒毯之上踢了踢。
她身体忽然一软,蜷成一团,淡薄的嘴唇透着霜白的惨然,她压抑着呼之欲出的呻吟,耳朵后方,忽然渗现出几抹漆黑的咒文。
年轻太监脚下的白底黑靴轻轻碾死一只蚂蚁,眉眼如染霜般冰寒。
他看得出来,方才看似轻描淡写的取灵核一拳,于太子殿下而言的确轻松如探囊取物一般,因为这股强大的力量源自于三生三恶。
而与此同时,也提前爆发了吴婴体内的鬼岚枷咒。
袖子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发黑的樱桃籽,他想:是时候,提前为太子殿下做些准备了……
大有深意的目光朝着陵天苏张望过去,犹如看到一只受伤的白狐,正在步向罗网的旅途。
李且歌与容秀一同为陵天苏简单处理了一下腰间那可怕的伤势,肌肤低下的肋骨都不知断了多少根,缠绕绷带的时候,都能够听到那心惊不已的碎骨摩擦之声。
接连几场大战过后,陵天苏身体终于涌来了让人心疲力竭的虚弱看,眼前视线扭曲不成型,意识也是溃不成军。
李且歌假借为他疗伤,却是偷偷摸摸的调戏了一把这个强大又漂亮的‘女人’。
在他屁股上好生捏了一把,顿时眉开眼笑。
嗯嗯,调戏太子殿想的女人,好刺激,好满足。
陵天苏却是连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重新点燃药魂星宫,枯竭的昊天气窍也在不断叫嚣着痉挛的痛苦。
先是苦战天冥,后是硬生生为吴婴抗下蝎灵一击,虽说并非本意,却也在那时看出了吴婴不容分心的状态。
最后有拼劲体内最后的元力,在蝎灵身上画下一道许久未用的缚神灵阵。
伤势趁他虚弱的时候彻底爆发。
陵天苏更未注意到,场间人头攒动的那一群体,犹如隐忍躁动不安的野兽。
眼神中透着杀机的阴狠,却又碍于猎物的强大,似是在观察着重伤垂死的猎物是否还有着反扑的能力。
直至李且歌这么一个看似偷偷摸摸实则光明正大的捏捏屁股,落入到了一个青年眼中。
杀机骤然暴起,雪亮的刀光映在斑驳废墟之上。
那位藏于人群之中的青年,竟是有着通元巅峰之境!
掀澜的刀风直接将容秀与李且歌同时掀飞,狂暴的刀意如雨急骤,朝着陵天苏的咽喉夺命而来。
李且歌面色大变,显然是认识此人的,身体倒跌的同时,怒吼道:“吕藏川!你敢动我的人!”
吕藏川眼中杀机不变,刀锋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眼中满满都是占有与嫉妒,冷声道:“一介女子,她算是你的什么人!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一个舞姬玩物,还妄想染指我越国皇朝,太子妃之位,注定与你这样人无缘了!”
若非来历不明的她招惹神祗,何以会让三日后的越国迎来前所未有的危机与杀难。
她该死!
陵天苏淡淡掀起眼帘,虽说意识混沌,连眼前景物都看不太分明了,可他再怎么虚弱,也轮不到一个只知乘病偷袭的小人来杀。
生疼的丹田气海强行运转,腰间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势再度崩裂,而他足下,一道雷电弹起,正欲取了此人性命,腰间豁然一紧,却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揽住,将他护在身后。
第一千两百一十七章:何人道我不杀人
刀锋擦过青丝,鲜血滴答。
一只苍白骨节匀长的手,紧紧握住了刀锋之上。
鲜血从她指缝中溢出,淌在雪地里,开出一朵鲜红的花来。
一双猩红漂亮的眼瞳从刀锋后幽幽凝视而来,吕藏川如坠冰窟,只觉浑身上下被死亡包裹着,说不出的战栗痛苦。
淡淡的眼帘无情掀开,一道血色的剑意掠出。
吴婴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贯穿了这位重臣之子的咽喉。
鲜血飞洒,串了一地的血珠,好似落雪红梅。
青年不可置信的震惊神色还凝在眼睛里,缓缓倒了下去,身体连同积雪,一同冰冷。
人群中发出一声哀嚎,一个老官员跌跌撞撞冲出,伏在儿子身上痛哭流涕。
吴婴淡淡收回目光,冰冷的视线划过众人,众人纷纷低下头颅,不敢多看。
她冷冷启唇:“你们可知,你们的凶光与刀锋,正对着谁?!”
有人心中震惊无比,心道这太子殿下莫不是看上了此人,此言大有认可太子妃之嫌啊!
陵天苏耳朵嗡嗡颤颤,许多声音听不分明,睁开眼睛,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侧颜,肌肤苍白,透着病态,耳缘背后有着细密的黑色文字正透过肌肤渗出来。
这文字,竟是有些熟悉。
头疼欲裂,却是想不起来。
一名年迈官员走了出来,颤巍巍的行了一礼,而后说道:“此女来意不明,又得罪神灵,为我大越招来厄难,实在留之不得,太子殿下为了一个陌生女子,杀一名国之栋梁,实在是有欠妥当啊。”
吴婴眼眸低低掠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冰冷道:“他是国之栋梁,你又是什么东西?”
毫无忌讳的羞辱之言让老臣一下子面色涨红起来,气得胡须乱抖,却也不敢发作。
吴婴翻起手掌,看着掌心锋利的刀痕伤口,正有泊泊的鲜血涌出,她蹙了蹙眉,厌极了自己当下这副虚弱的状态,眼底也多出了几分倦怠。
“我听许多人说,你杨之劳大人为我越国阁老国柱?”
“太子谬赞,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又是一道剑意,破开国柱大人的头颅,血浆乱飞,空气中的血意未散又添猩红。
吴婴手掌垂于大袖之中,看着地上轰然倒塌的老臣尸身,淡淡道:“我连你这个阁老都敢杀,杀他一个栋梁,又有何欠妥的。”
说完,她提了提那边抱着儿子痛哭的老臣,问道:“你觉得本太子行事,欠妥吗?”
那名老臣浑身一抖,哭丧着脸哀嚎道:“太子殿下英明!”
吴婴冷笑一声,目光再度环视众人:“这两年,我杀的都是离人与晋人,许久未曾在越国皇城之中见血,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吴婴转了性子,不敢杀你们了?”
被她目光触及到的人,纷纷倒退跪下,连连嗑首道:“臣不敢!”
吴婴嘴角吮着一抹讥诮冰冷的笑:“我还没死呢?就急着向神族示好问安是不是着急了些。”
陵天苏看着吴婴耳朵后面的黑色文字愈发密集,而环在他腰间的那只手掌也愈发寒冷如冰,根本不似活人的手。
这种感觉竟是异样的熟悉,曾与苍怜双修回补完整的命魂,在这一刻剧烈的动荡起来,仿佛有着什么记忆在破土而出。
在暗枪贯体,蝎尾断腰的剧痛下都不曾痛吟出声的陵天苏,此刻竟是被那动荡的命魂折磨得不轻,咬得出血的唇畔终是溢出一抹痛苦深入灵魂的低吟。
眼前陡然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吴婴面色微变,冷冽的赤瞳如刀般掠过众人,跪地的人群纷纷将头埋得更低,不该抬首多看。
她也未再多说什么,将陵天苏打横抱起,踏着风雪离去。
从吴婴出手连杀两人到离去,吴璋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豆大的冷汗不住从额角滑落,直至看到吴婴抱着陵天苏离去的身影,他面皮狠狠一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待到吴婴那冰冷可怕的气息完全消散在了这一片空间里,人们才缓缓抬起头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太子殿下今日行事当真是怪异得很,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连杀我吴越两名重臣?这莫不是铁树开花,当真是为了那人动心了?”说完,他自己都露出讪讪觉得荒诞的笑容。
“此话你自己说了都觉得好笑,就莫要引人发笑了,想来那名女子实力挺衬太子心意,若是能够收服,也算是为太子殿下身边的一大助力。”说这话时,此人面色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色。
有人小声嘀咕:“有什么可收服的,不就是长得漂亮了一点,实力强悍了一点吗?我瞧着还不如龙族的义曲姑娘好呢,虽然非我族类,却也不会引来天神之怒。”
“哼,太子动情那是绝然不可能的,想来不过是心血来潮,一时起意罢了,玩玩过后,想必也就倦了。”
若是这个杀神也有动心的一日,他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念。
纵然大江逆流,红日西升,他们这位太子殿下,也绝然不可能开窍去喜欢一个人。
情之一事,当真是无法让人与吴婴联想在一块。
他这样的人,就当是身处于腥风血雨,九幽炼狱之中,荣辱不惊,执掌杀权,以一个自血腥戮海之中诞生的怪物存活于事。
想必对于太子殿下而言,无用的感情,也不过是多余的累赘罢了。
“倦了?你说倦了?”安静立于一侧,不说话时就是风雪中背景色的年轻太监侧首轻笑,一出言便是十分的犀利:“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难道没有察觉,太子殿下方才忽然出现接刀的时候,是没有穿靴的吗?”
议论芸芸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像是被鬼掐住脖子一般,眼珠子大突。
没有穿靴子?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方才吕藏川的夺命一刀,让太子殿下失了分寸,竟是连靴子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来为那女子拦住杀机?
太子殿下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从容强大。
可是他们……又何时见过,乱了分寸的太子殿下。
只见年轻太监哼着小曲,迈着小碎步,走近寒亭之中,拾起那双小黑皮靴,正欲给他家太子殿下送去。
可转念一想,有那小子在,这靴子……似乎不送反而更好。
嗯哼~
是时候准备一些东
西送过去了。
这时候,众人看到,寒亭一隅,那位年轻公公面容上,露出了一个狡猾似老狐狸般的腹黑笑容。
……
……
隆冬时节,天昏得总是较早,铅灰色的天空很快笼上乌云夜色,淡晕的月光难以穿透厚重雍容的云层,只在叠云的边缘,渡上一层淡淡的轮廓。
砭骨的寒意铺满长廊。
凌乱的脚步声打破长廊的宁静。
其实陵天苏昏迷了片刻就已经醒来,体内的五道近乎枯竭的昊天自在印便自行吸收了天地间的元力,在身体遭受重创的同时,药魂星宫则是自行运转。
一路行来,满园药香。
被魂链贯穿出一个血洞的胸膛也止血愈合,只留下一道深红的伤疤。
唯有腰间,被蝎灵重创的腰骨,却是修补得极为缓慢,阵疼不断刺激这陵天苏的感官,但他也非是什么娇贵身子,这点疼楚也非是不能忍受。
吴婴抱着他去往宫殿的半路上,他便醒了过来,只是被一个男人这样打横抱着,姿势着实尴尬,陵天苏想了想,索性装死装不知。
只是侧脸枕在吴婴心口间时,陵天苏又闻到了自吴婴衣衫下传来的暗香浮动。
脑海中霎时回想起了吴婴撑伞之际,心间绽放的花朵,陵天苏隐隐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吴婴行走的速度不慢,脚步落在长廊地板间却是无声安静,似怕惊扰到了什么。
陵天苏枕着她的心口,意识有些昏沉。
心头升起略微的怪异。
为何吴婴的胸口,虽然平坦,却是生得这般柔软……
这身子,也过于羸弱了吧?
长廊尽头,殿门咯吱被推开。
屋内熏着淡淡的燃香,地龙烧得正旺,院落内的霜雪凛寒瞬间被屋内暖意逼退。
烛光晕霭,壁炉之中碳火微息,用的正是上等的青灵碳,焚烧之时,不仅不会产生半分熏人碳灰烟雾,反而还带着淡淡的草木清灵香,温暖怡人,宛若回归春林。
陵天苏刚一被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时,就缓缓睁开了双眸,目光平静的看着吴婴。
自他腰间收回的手臂微不可查的僵了僵,吴婴不动声色道:“醒了。”
“本就没有什么大碍,让太子费心了。”
吴婴却是知晓,挨了蝎灵一记重创,即便是她也没有自信去说什么‘没有大碍’的言论。
并非无碍,只是疏离的客套寒暄之语罢了。
心中知晓,自己的恶名早已传遍九州,世人皆厌,他想必亦是不例外。
在这般疲倦伤重下,还要面对着自己厌恶之人,想必也是极为辛苦的。
吴婴沉思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你先休息,我遣人送些伤药过来。”
转身之际,手腕却是骤然被陵天苏握住:“方才……多谢太子出手相救了。”
(p:吴嘤嘤嘤:我怎么感觉我错拿了霸道总裁男主的剧本。咳咳,题外话,我是半妖出公众号了,大家关注“我是半妖”即可,会不定期发布一些日常系的小番外,或者无祁邪的小番外。)
第一千两百一十八章:饮茶
虽然凭他自己,也能解决危机,但这一声道谢,却是由衷的。
吴婴回首看着他,目光流连在他的眼睛上,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所有情绪都掩饰得极好:“客气了。”
陵天苏正想着如何留下她,毕竟他不可在宫中久留,留的越久,身份便容易暴露。
原本尚有自信与吴婴一战,直至今日见她一拳碎山,陵天苏清楚知晓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若是暴露世子身份,撕破脸皮,莫说抓这活解药回去救轻衣,怕是连自己都要搭在这里。
满心算计,正思考这话题与借口,陵天苏目光一闪,却是瞧见名贵雪白的地毯上。
吴婴那双苍白泛着冰冷色泽的足下,布满了雪泥污迹,如玉石般珍美的脚趾冻得蜷缩,霜白似的肌肤间淡淡青筋清晰可见,宛若瓷玉上的青裂痕迹。
她竟是未着靴袜?
心中的算计与思量顿时席卷而空,陵天苏缓缓蹙起眉头,拉过吴婴迫使她坐在床榻上。
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这个动作其实有些强势。
更为察觉,这位有着九州杀神之称的吴婴太子别样顺服,乖乖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床榻上,与他并肩而坐。
陵天苏道:“没穿靴子。”
吴婴:“唔……”
“沾了雪泥。”
“唔……”
陵天苏轻叹一声,翻身下床,用手掌轻轻拭去她脚上的雪泥污迹。
低头之间,他没有看到吴婴慌乱无措的眼神,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
待他擦拭干净,抬首间,吴婴面上神色说收就收,崩得紧紧,一副冷酷无情,端得一副我是杀神吴婴太子的好模样。
陵天苏看着掌心的污痕,眼底露出淡淡的疑惑。
但很快,他收起眼底的疑惑,想起了来越国皇宫之前,容秀教他的种种勾人手段。
虽然耻于对一个男子使用这种手段,但眼下似乎气氛不错。
容秀说,若想获得男人的怜惜就要学会装柔弱求可怜,也要学会舔人腻人,在战场之上变现得有多强大,在事后,吴婴这儿,就要变现得有多黏人。
这就是反差,最能戳人心脏。
身为男人的陵天苏当然知晓这所谓的反差有多致命,尤为在凤凰身上得到了深刻的体会。
只是,如今让他做来,怕是有些困难。
也罢,即便困男重重,如今这般形势,也只能硬着头皮,迎男而上了。
腻人他不会,可论到舔人,那可真是他们狐狸一族生来的天赋了。
陵天苏着实学不来话本里那些娇柔小姐们被英雄少年所救后,羞答答的说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狗血言语。
他托起吴婴受伤的那只手掌,面颊在她手背上蹭了蹭,并未刻意释放魅术,只是面容平静地说道:“太子殿下,你的手可真凉。”
冰冷的手指默然僵住,吴婴像是愣神,又像是不可置信,眼神精彩极了。
然而,不等吴婴反应过来,陵天苏脸颊在她手背上轻蹭即分,将她手掌翻了一个面,以鲜红刀口的那一面掌心对着自己。
染血的俊颜在烛火的暖光中显得有些诚挚的温柔。
他忽然低首,在吴婴缓缓睁大的眼眸下,伸出温暖湿润的舌头,在她冰冷破裂溢血的掌心里轻轻舔了一口。
他的吐息温度并不灼热,这一瞬,吴婴的手掌却像是握住了一枚烧红的碳一般。
灼人,滚烫。
淡淡的药香似是浓郁了几分,被他舔过的伤口,竟是在浅浅愈合,不多时,血线消失,掌心纹络分明。
陵天苏维持着握住她纤细手腕的姿势,唇角尚且沾染这一抹嫣红,就像是刚偷食了一颗饱满的果实遗留下来的汁水痕迹。
他看着吴婴,轻笑道:“我无需疗伤的药物,我可自行疗伤,亦可……”
一双狐狸眼似是在绽放某种奇特的光芒,一下子便勾住了吴婴的全部的视线,周遭的景物顷刻间变得模糊不可视,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那双眼。
“亦可,治疗太子殿下的伤势,所以殿下……您要我吗?”
哪里能够不要!
她渴了万年!
她饿了万年!
她求了万年!
今日他自己送上门来,如何能够不要!!!
除他以外,再也未曾觉得人间有何物甘甜美味至此。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言论究竟有多危险,再逼近一分,足以让她体内隐忍刻制了万年的火山爆发。
好死不死的,这只不识好歹的臭狐狸,竟然愈发过分,凑近身来用那么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说道:“我渴了。”
吴婴僵硬着身子,眼睛里爬上一层极力克制的红血丝,将他推开一些,然后从容淡定,气场一如既往的强大转身去倒茶。
可是陵天苏却眼见的发现,这厮走过去倒茶的时候,竟然同手同脚。
端茶走过来的时候,又顺拐过来了。
陵天苏喝着来自敌国太子捧来的热茶,虽说此行犹如在刀尖上险走,此刻又是重伤之躯,若是暴露身份,必然十死无声。
他能够感觉得到,吴婴这副看似长幽巅峰境的身体里蕴藏着怎样可怕足以弑神的力量。
虽心中百般疑惑,这股超脱七界之外的诡绝力量究竟是什么,但他隐隐觉得,若是当时风神式津不走,便极有可能长眠于此。
纵然陵天苏亦有着留下式津的手段,可这手段却是在短时间里只能够使用一次,而且他并没有自信,那枚取自与妖魂星宫的星魂光刃能够彻底带走吴婴的生命。
如今之际,唯有听容秀之言,以鬼泣将军草压制吴婴,才是最为稳妥之举。
以热茶润喉,咽下。
陵天苏捂唇低咳两声,目光流澈间,看着吴婴而后逐渐扩散的那一层黑意,密密麻麻的好似来自地狱里的魔文诅咒,衬得她那张苍白俊美的面容有些邪恶。
纵然亲眼观过神魔光阴卷轴,他亦是不曾识得这些文字,只是默默将那些黑色文字的模样记在心中。
明灯昭昭,玄袍渡金的袖口潋滟出高贵的光。
注意到陵天苏打量的视线,吴婴眼瞳微缩,侧开陵天苏的视线,偏开脑袋说道:“若有什么需求,摇动床前的那颗金色铃铛即可,会
有内臣前来侍奉,今日之事总该有个交代,我先……”
“太子殿下你渴不渴?”不等吴婴把话说话,陵天苏忽然开口说道。
吴婴惊诧蓦然抬首,看着陵天苏手中青瓷杯盏中茶烟袅袅,笼在他的面容间,使得那双墨黑色的眼眸模糊得有些难以捉摸。
她一时怔楞得,竟是忘了离开,去避开他的审量视线。
吴婴低咳一声,分明嗓子干涩得厉害,喉咙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却言不由衷道:“不渴。”
子夜时分,月上梢头,蝉鸣寂清,青鸟飞鸾的屏风被花烛映得影深绰绰。
陵天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直勾勾地看着她,眼梢黛色未褪。
诡异的是,在这样的气氛下,那张被刻意修饰得秀气的面容竟是不显女气,狭长的狐狸锐目散发着几许侵略的光。
他个头儿比吴婴高了半个头,稍稍压低身子,朝她逼近几分,眉心的星砂闪烁着淡淡的绯红星光。
如今陵天苏所修行的《鸳鸯双夜》早已大不容往日。
在八神天沙的进化下,早已进阶成为灵阶功法,比之陵天苏当下所修行的昊天心经还要高深一阶。
刻意施展的魅术,甚至无需倾注过多的元力,便摄住了吴婴的心魂。
陵天苏看着像是一只冻僵的鹌鹑一动也不动的吴婴,心道这魅术何时变得如此逆天了。
本以为以吴婴的修为心性,怕是还得费一番功夫。
这简直比摄住那个好淫的南河双子君还要简单轻易得多啊。
还是说容秀的易容手法已经高深到了这种程度,竟然如此得吴婴之喜爱。
良久过后,谁也不曾言语,掌中的热茶变温都快凉透,陵天苏这才缓缓重复一遍:“你渴不渴?”
吴婴眼神挣扎许久,道:“方才不渴,现下有些渴了。”
陵天苏举起手中杯盏,意兴阑珊地倚在床壁上,道:“可是茶已经凉了,殿下可否需要我为你温茶。”
这纯属是一句多余的废话,若是此言由小妖女苏邪软糯道来,自然不是废话,反而还有些旖旎暧昧。
可是陵天苏学不来苏邪那些门道,说着话时也十分不走心,看不见半分诚恳之意。
而壶中茶水,有炉碳温着,自然更是无需他来动手。
吴婴一时间也拿捏不住陵天苏的心思,暗沉的血瞳飘忽了一下,她道:“不必费心了,我自己可……”
但陵天苏并没想着动手。
动口即可。
举杯,饮茶。
却不咽下。
随手将空盏扔到柔软的地毯间,陵天苏忽然出手,托住吴婴那只长而细致的后颈,往自己面前轻轻一揽。
四目猝然相对。
吴婴血瞳蓦然睁大,渊深如血海的眸子深深楚楚,难以倒映出世间万物的美好景物。
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唯有陵天苏,温 湿的呼吸微微拂动,扑打在她微微有些干裂的唇瓣上,带着一丝丝的摇颤。
他慢慢靠近,近得令他唇角那一抹清凉的茶液都清晰可见。
第一千两百一十九章:你不信她
吴婴脑子轰然一炸,仿佛有千万朵烟花同时在脑海中绽放,霹雳的火花与巨响,震得她晕头转向,诚然找不到北了。
她唇角崩紧成一线,生怕一张唇,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就再也无法掩藏,尽数逃了出来。
他是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春秋大梦。
他是她孤绝万里,黑夜中唯一的一束光。
可此刻,光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鬼泣将军草,或许对于陵天苏甚至是常人而言,都是不露任何气息与气味的。
可是对于鬼婴而言,这般天敌剧毒的存在,光是在十里之内,她都能够清晰辨别。
吴璋曾用鬼泣草来对付过她,只是远不及鬼泣将军草来的这般恶毒。
如今,陵天苏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她又如何不知,他口中所藏杀机。
只是……
挡不掉。
推不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甘愿沉沦在这致命的陷阱之中,画地为牢。
冰凉的鼻尖忽然一暖,被他的鼻尖点到。
涣散的血瞳一点一点的汇聚出细碎的光华,没由来的,吴婴脑海中陡然回想起福寿的那一句话:太子殿下,您可真怂呐。
她心想:我才不怂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映在眼帘里的却是陵天苏那张惊愕的脸。
原本好端端坐在他身侧的自己,不知何时,带着几分狼狈,竟是跌坐在了地上,一双手抖得厉害,鼻尖上尽是细薄的汗珠子。
她方才竟然推开了他。
好险。
忍住了。
不然真让他亲上来,吴婴害怕自己将他拆骨吞下腹中。
三生三恶之花,白生之花的那一方早已留给了他,此刻驻扎在她心脏间的根须,只有残虐与猩杀的魔念。
一旦当她这万年间的执念再也压不住魔念,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晓届时,究竟会变成一个怎样的怪物。
陵天苏平静咽下口中茶水,连同鬼泣将军草一起。
“我休息好了,夜色已深,就不占用太子您的寝宫了。”
他若无其事的起身离去。
不再多看一眼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吴婴。
心情却是沉重至极,心道她反应如此之大,难不成是察觉出了他口藏鬼泣将军草?
但也由此可见,鬼泣将军草与她而言,当真是有着致命性的伤害。
他心头渐起悔意。
果然还是急心进切了些,他与吴婴不过一面之缘,纵然有魅术加持,以一个杀人如麻的杀神而言,防范心想必是极为强烈的。
要想如此轻易将她拿下,果然还是天真了些。
推门离去,陵天苏不敢再多待,怕露出更多的破绽,叫他察觉。
穿过长廊转角,却见到一名身穿绿袍的年轻太监,手托长盘,怀抱黑色长靴,正笑眼迷迷的盯着他瞧。
陵天苏记得他是侍奉吴婴身边的那位亲信太监,微微点头致意后,便与他错身而过。
谁曾想,轻飘飘得一言,让陵天
苏如同雷劈一半僵立在了原地。
“世子殿下恭安否?”
陵天苏眼眸骤然凌厉如电,豁然转身,看着年轻太监瘦弱却不失挺拔的背影。
年轻太监并未转身,目光悠悠地看着木盘之中准备好的两枚瓷瓶,与一盘剥好皮的莹绿葡萄。
“世子殿下是一个聪明人,想来是知晓其中门道的。”
陵天苏眼神变化莫测,良久,两个字缓缓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容秀!”
年轻太监呵呵一笑:“此女在世子入京之前,便与奴才有过联系,透露了世子殿下您有意……咳咳……来参加太子选妃的会试。”
陵天苏并未察觉,年轻太监口吻中微妙的恭敬语气,他自称奴才,尊称殿下。
这严谨又恭敬的态度,竟是丝毫不弱于面对太子吴婴。
陵天苏冷笑连连:“容秀这一招杀棋,倒是下得不错,我竟然着了她的道。”
年轻太监道:“非是世子殿下疏忽,而是此女过于狡诈,想来在路途之中,世子曾多次试探此女,但无果,奴才说得对吗?”
陵天苏淡淡掀眸:“她想我死?”
“不不不。”年轻太监笑出声来,终于缓缓转过身子,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晋国当下形势,可谓早已是一处龙潭虎穴之地,不见得就比越国安全到哪里去,此女倒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舍近求远来为世子殿下设下杀机。”
他笃定道:“她并不是想要世子您的性命。”
陵天苏面色阴沉:“那她想要什么?看我女装出丑?”
“出丑倒也不是,毕竟世子殿下您女装极为出彩,力压群芳,就连……”
“说重点。”
“咳咳,奴才的意思是,此女想来是想借助太子之手,毁世子道心罢了。”
“毁我道心?就凭她?”陵天苏冷哼,眸如寒星。
一想到着一个月以来,自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堂堂男儿女装示人,皆为她所赐。
恨不得现在就会宫一掌劈了那家伙!
年轻太监上前两步,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世子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家太子殿下啊,其实是喜欢男人的。”
他一点也没有说谎。
“尤其是像世子您这般长得好看的男人。”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轰得陵天苏差点三魂七魄离体!
年轻太监身上传来的浓厚脂粉气息此刻闻起来就像是某种毒物散发出来的剧毒气体一般,他黑沉这乌云密布的脸,宛若看到什么极为恶心的事物,竟是被逼的连连后退三步。
“那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恶毒!
太恶毒了!
年轻太监呵呵一笑,将手中木盘递出,对陵天苏说道:“劳累世子殿下一下。”
陵天苏未接,冷冷地看着他:“所以呢,如今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还像看小丑一样看我表演,不知又想怎样处理掉我这个敌国世子呢?”
束手待毙可不是他的脾气。
从踏入越国境地的那一瞬起,他就早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年轻太监低笑道:“世子殿下不必如此紧张,事情
或许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陵天苏冷眼不语。
年轻太监眉眼间忽然蒙上一片愁云,谓叹一声,道:“世子殿下不必如此剑拔弩张,若奴才没有猜错的话,殿下此番屈尊降贵,入我吴越,想必是为了世子妃身中鬼子菩提之毒而来的吧?”
陵天苏呼吸一紧,犹如蛇被人拿捏住了七寸要害,眉眼间的冷意豁然一散,紧绷着地气势也随之发生改变。
他抿起锋唇,办响才缓缓说道:“这么说,冷炎灵蓬,果真是吴婴有意为之的?”
年轻太监一时未察他话语中深藏的意思,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初太子殿下亲赴大是非山,可是与那瞎了眼的应龙,好生斗了一番,还望世子殿下莫要忘了太子殿下的这一番苦心啊。”
“好!一!番!苦!心!啊!”陵天苏磨牙吮血一般,一头银发无风狂舞,已然动了杀机。
见着无端盛怒起来的陵天苏,年轻太监不为所动,道:“太子殿下早已知晓世子您的身份,却留之不杀,显然,是愿意相救世子妃的。”
杀机豁然散去。
陵天苏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你说什么?”
年轻太监笑着送出手中的托盘与长靴,道:“现在可以劳烦世子殿下一下吗?”
陵天苏黑眸沉了沉,接过托盘与靴子,淡淡道:“说出你们的要求吧?”
年轻太监笑颜以对:“太子殿下可没什么要求,都是奴才一人,擅作主张罢了,想必世子您也察觉到了,太子殿下身上有着一种诡异的黑色咒文缚灵。”
“那是何物?”
年轻太监眉目悠远,淡淡吐出四字:“鬼岚枷咒。”
“鬼岚……枷咒……”陵天苏眼眸微微缩张:“他既是鬼婴转世,出自于阴界三途河,怎会沾染此咒?”
年轻太监没有回答陵天苏的问题,自顾说道:“鬼岚枷咒,每到月圆之日,发作一次,冻结脉搏经络,人体与灵魂犹入无间寒冰地狱,每一道咒文,皆可让鬼神哀泣,魂魄结冰,身体犹如万刃切割,苦不堪言,纵然是天罚雷劫,在鬼岚枷咒面前,也不过如此。”
陵天苏低头想了想:“今夜大寒,可非是月圆之夜。”
既然非是月圆之夜,吴婴身体之上,便不该出现那漆黑的文字。
年轻太监淡淡道:“那是一年前。”
“在一年前,太子殿下不过是月圆之夜爆发一次鬼岚枷咒,莫约也就是一年一次,直至后来,三月一次。再后来,一月一次。”
“直至今日,一月之约未至,只因今日太子殿下强取神山之灵,使得鬼岚枷咒提前爆发。”
陵天苏愣住:“当时我见他十分从容取得灵核,何以竟要付出如此代价?”
年轻太监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世子觉得太子殿下是您的敌人吗?你可信否,若您此刻出言询问太子殿下救助太子妃的方法,她定然从善交代给您。”
只是……您不信她啊。
陵天苏胸口宛若堵了一口恶气,他低头垂敛眼眸,道:“她的方法,是什么?”
“这个,就要您自个儿去问太子殿下了,只是……”年轻太监的语调忽然九曲十八弯:“数日前,太子遭遇刺杀,此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殿下身负重伤,又逢鬼岚枷咒的爆发,想必今夜极其危险,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个问题呢?”
第两千两百二十章:人间疾苦
陵天苏目光古怪的看着他,心道您家主子都如此危险了,何以你还笑得如此灿烂迷人?
“所以呢,想从太子口中套话,得趁她尚且还热乎的时候,凉得透透的了,您的世子妃可就危险了。”
身份既然已经暴露,陵天苏也不再虚与委蛇,当即就手托木盘,脚步匆匆地朝着内殿方向走去。
身后还远远传来年轻太监的声音:“鬼岚枷咒可不是生生将人冻死的,而是将人疼死的,据说世子殿下与合欢宗宗主交好,双修能够止疼这么简单的道理,想来不会不知吧?”
陵天苏脚下一个踉跄,杀气腾腾道:“你想死不成!”
年轻太监笑声愉悦,还不忘提点道:“瓶里放的可是好东西,世子能够用得上。”
苍穹似墨,夜凉如梦。
无边乌云压顶,飘雨如丝线落下,点点滴滴,浸湿衣衫,使得陵天苏骨脊寒凉。
虚合的两扇殿门再度被推开,木头咯吱的声音颇具古意。
殿内香炉内燃着熏香,初来时尚未察觉,此香极淡,而今焚了有些时日,推门而入时,那淡淡邈邈的暖香幽淡绵长,倒是与此殿主人那个乖张暴戾的性子有着颇为明显的差异。
暖炉的熏香此刻掺夹着吴婴身上独有的那抹淡淡花香,以陵天苏这番妖兽般敏锐又敏感的嗅觉,竟也不觉反感与刺鼻。
心念一生,但想这吴婴早已知晓他的身份却不拆穿,更为释放半分杀意,陵天苏不解的同时,脊骨又开始发凉的。
回想起方才自己那番故作姿态,吴婴分明知晓他是男儿身,却任他挑逗调戏。
难不成正如那年轻太监所言,这吴婴当真喜欢的是男人?
在皇室贵族之中,十四岁成亲繁衍子嗣的多不胜数。
虽说吴婴今夕仍是少年,却已经十九了,宫廷之中莫说太子妃侧妃之类的,就连一个贴身照顾起居,研磨添茶的宫女都未曾找着一个。
陵天苏冷汗直淌,刚迈入大殿之中的腿又有了收回去的冲动。
他并不惧怕血战到底,更不怕伤筋动骨,神魂崩逝,但是若是被吴婴一个男人在这越国皇宫中给强行办了……
他这几万年的傲骨铮铮,可就尽数折成了骨灰。
头皮发麻之下,陵天苏警惕的视线环顾四方。
心头猛然一悚。
桌案、屏风、软榻皆不可见吴婴的半分踪迹。
冷汗自陵天苏的额角滑落,神魂悄然释放,偌大的宫殿之中,竟然无法捕捉到吴婴半分的气息。
他能够肯定,吴婴并未走出这座宫殿,他就在此处!
萦绕着焚香的那抹奇异花香如幽如缕,淡而悠长不散,若是人已经离开,绝无可能是这般气味。
陵天苏缓步走至方才吴婴所坐的床榻边上,将手中托盘放于床案边上,将怀中那双黑色长靴小心放于榻前。
背脊绷直得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剑,浑身每一寸肌肤与气息都进入森严的戒备之中。
殿内的气氛过于安静,到了一种禁制的诡异地步,唯见香炉之中淡雾缥缈,唯听窗外,轻雨拍重檐。
陵天苏浑身寒毛早已根根倒立!
绝对安静的大殿里,宛若有一双鬼魅而猩杀的眼,藏于不可见的黑暗之中窥视着他的一言一行。
这种感觉让人极度压抑。
神魂意念无法捕捉到半寸气机,偌大的宫殿宛若一处黄泉死地。
纵然窗棂大开,有夜风夹雨飘来,被宫殿内的诡异气息所染,竟是不见半分人间清味。
沁骨的凉意穿透衣衫肌理,竟是让他这副木灵仙体都感觉到了不可思议、无法抵挡的寒。
风是冷的,如九幽罡风的煞气之意。
雨是寒的,似三途黄泉的冰冷死息。
食指轻轻无声抚摩着腕间的凤火环,陵天苏无法依靠意念感应气机,一双不知何时恢复幽蓝之色的眼眸清晰的扫掠过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
极致细微的簌簌之音,惊起了壁炉侧的一抹帷帐。
壁炉烧得正旺,火光灼人,那一片空间里,无需点燃火烛,也烈烈明亮。
许是那壁炉中的火光太盛,侧方朱红木帘的搁风板下被透彻的阴影处亦是愈发幽深如墨。
陵天苏眼眸深凝,缓步走近。
藏于身后的右手,掌心有金色光辉汇聚成一柄剑的形态。
本命道兵离尘剑在掌下悄然夺灵成型,酝酿着凛冽的锋戾与剑寒。
清冷寒人的离尘剑在黑暗的阴影中,映出一抹雪寒的剑光。
剑光将一双猩红且又爬满了诅咒黑文的眼眸照亮一瞬,颤抖的睫毛之下的眼睛,竟是叫人觉得异常诡异,又异常绝望、凄美。
剑光转瞬即逝,而那双习惯藏于黑暗中的眼眸宛若被火狠狠炙伤般狠狠一缩!
陵天苏的心脏也随着这样的眼神剧烈一紧!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掌心的离尘剑,再度化作星屑般的金光,随着杀意一同消失不见。
他转身,没有离去,而是端了一盏灯烛,迎步而来。
按照常理言,以他如今的修为,即便身处与无光地狱之中,他亦能视如白昼。
可就是那壁炉下的小小一处幽暗阴影地,他观测不到半分。
灯火暖烛,照撤幽冥黑暗。
他轻声将灯烛放在冰冷的地板间。
陵天苏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
人间,不!
可以说是七界,七界之中最为年轻的长幽巅峰境,纵然是当年的无祁邪也绝无今日吴婴这般可怕惊艳的天资与成就。
那个招雷一夜屠尽蜀国二十七城的吴婴。
那个面对神族,姿态矜傲,眉眼肆虐,半步不让的吴婴。
那个来自黄泉血婴树上打破鬼婴不入轮回纲常的吴婴。
被世人称之为人间梦魇,究极邪道恶鬼的吴婴。
此刻竟是虚弱得……让人产生出一种,即便是一个十岁孩童都可轻易将她捏死的错觉。
纵有尊贵太子玄袍加身,卷着金边的袖口彰显着无尽的尊华与容颜。
但她此刻却像是一个冬夜
皇城下,无瓦避寒的孤兽,将身子蜷缩成团,恨不得将整个身子挤成小小一团去取暖。
冷!
宛若寒潭万丈之下镇压着的寒兵利刃,如此轻易的就刺穿她无坚不摧的意志与钢骨。
无尽的苦寒又似一把并不怎么锋利的钝刀,张着如刺一般的锯齿,不断来回切割着她每一寸的肌肤与骨头。
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每一次喘息都仿佛含着一根针,痛到了骨髓里。
深处无尽黑暗中太久,忽如其来的灯烛暖光让吃力地将眼睛睁大了些,猩红的眼眸一片混沌无光,她懵懵地抬起头,然后将脑袋埋进膝盖,背脊在她用力蜷缩之下,崩出一个形销骨立的肩背。
陵天苏眼睫之下一派深寒青影积郁了良久。
这时,他才发现,吴婴那只光洁的右手手臂间,满是沁血的深刻齿痕。
在接住神山降落的那一瞬,她右手手臂间的衣袖早已炸裂成灰,故而那被她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齿痕格外显眼。
而她的左手衣袖,已经被烧得焦黑一半,不难想象,方才无人时分,鬼岚枷咒爆发,她冷得蜷缩不能,飞蛾扑火,饮鸩止渴般的试图将自己塞进火势正旺的壁炉之中,试图取暖。
可是她只来得及将手臂塞进去一半,陵天苏便来了。
匆忙之下,又将自己藏了起来。
陵天苏喉结干涩的滚动了一下,屋外寒雨未歇,风声依旧如一个怪物一般在窗外咆哮。
而殿中,方才那般诡异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却是已经不在。
他自榻间取来一张厚绒狐裘披在吴婴瘦弱的双肩上,拢紧狐裘的时候,手指不慎触及她脖颈间的肌肤,冷得像一块冰,仿佛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尽数冻结。
苍白却又布满漆黑诅咒符文的肌肤,冷硬得无了一丝生机弹性,就像是在触碰一个经历了万年寒霜击打的冰冷石像。
感受不到丝毫的生命气息。
陵天苏隐隐心寒,本以为年轻太监方才不过皆是虚言,吴婴如此强大的一个人,他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世间,会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其性命。
直至这一刻,他才清楚知晓,纵然是强大如她,少年惊世,在鬼岚枷咒的痛苦面前,也会绝望得犹如一个溺水与深渊中的孤独濒死者。
他半蹲在吴婴的面前,低声问道:“鬼子菩提之毒如何解,吴婴,你告诉我。”
厚重狐裘之下的身躯,宛若一个万年无法煨暖的玄冰,漆黑的文字犹如细若灵活的黑蛇,不断在她肌肤上,血管里游走流淌。
她瑟缩着身体,将头压得极低极低,牙齿不断轻碰,身体颤抖得仿佛骨头都要散架了,烧得焦黑血绽的手臂崩得死紧,冰冷的鲜血不断从皮肉中涌出。
她哽呜着,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个音节。
陵天苏没听清楚,将身子压低了一些,扳起她的脑袋,被黑色符文映得有些妖邪鬼虐的脸已经难辨五官。
猩红眼瞳中的清明意识似是早已湮灭在了这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烈痛苦中,森白的牙齿紧紧勒住冻得乌青的嘴唇。
艰难说道:“不要……看我……不要……看这样的我。”
(ps:猜猜下一章是什么?会不会很精彩呢?滑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