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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上行舟     壶中春txt下载     壶中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论字

    褚之鹤见魅儿如此,也收了打探的心思,无论如何,如今这朵奇葩在自己手上,还担心没有机会弄个明白吗!闲话不说,只将正事说个分明。

    他微微沉吟,说道:“从前,我偶见姑娘如惊鸿一瞥,原只以为你是个容貌非常的女子罢了,如今再看姑娘,却是在下考虑不周,你只管安心养在园子里,只是异日我若需要姑娘相帮,还盼你鼎力相助。”

    苏魅儿明白褚之鹤这是起了待价而沽的意思,她也不点破。她笑着指着亭外远处的映月湖说道:“褚大爷,想必这湖里也养着各色的鱼,来年开春,我若馋了便自己去钓上来,你不会心疼吧?”

    褚之鹤见魅儿话来反来讽嘲自己,知道她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为意,对她如此慧黠,心里不仅满意,还多了几分喜爱。因而宽厚的一笑,说道:“姑娘若想要吃鱼,尽管钓便是。我名之鹤,字同梅,不知姑娘可有小字,以后我们用字相称,别太外套才是。”

    苏魅儿默默的将这人的名和字在心里念了几遍,笑着说道:“褚大爷的这名和字倒是显得飘逸不凡,想来你家长辈希望你能过的洒脱逸群哪,只是我看你,汲汲营营,人心算计的,我可没见到梅鹤的高洁。”

    褚同梅被魅儿不带脏字的一骂,他也不恼,苦笑着说道:“往后时日长了,姑娘就知道了。”

    苏魅儿见褚同梅气量宽宏,不与她一般见识,也就不再故意刺他。她踱步走出亭子,红玉上前来先是朝大爷福了福,便忙忙的给自家姑娘系上披风。

    两人一边走,一边各想着心思。苏魅儿见这个时节天上居然还有南迁的大雁,虽是孤零零的一只,却也是有归宿可去的地方,她自感身世,不免带出自嘲的神色,这个异世,自己何止是失群的大雁呢!

    因此突然开口说道:“本来平常人家女子,有名便是难得了,今日你问我可有字,想我母亡父失,又背井离乡的,不能再和寻常女孩儿一样可宜室宜家,相夫教子安稳到老,将来即便见到族人,也不能归宗,无异于生即是死。不如就取一字,从此以字见人,先前的名儿就从此葬了罢。”

    褚同梅见魅儿说的哀伤,私下里不免大起恻隐之心,然而转念想到自家的情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世道,谁又活的容易呢。他也随魅儿的目光看向天空,轻轻问道:“不知姑娘欲以何字行走世上呢?”

    苏魅儿缓缓言道:“世人都信神仙鬼怪之说,可谁知道神在何方,仙又是何种模样,更勿论鬼怪之流了。想来神仙鬼怪都在人心之中,心是如何,自然见的即是什么了。我从前的名里招鬼,既如此,离鬼成仙吧,我的字就叫云仙。”

    褚同梅将魅儿说的小字在嘴里慢慢地念叨了几回,抚掌大笑,连连赞叹:“好字,好字,姑娘出身齐云山,以此为念,也不失了本分来历。想从前咱们这地方有齐云公子,如今有云仙姑娘,况且姑娘和这位隐士还有些许瓜葛,想来这也是冥冥中的天意了。”

    苏魅儿闻之一笑,她不管褚同梅话里是否含话,如今齐云山人早作古去,苦婆婆也仙游了,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苏云仙。

    自从褚之鹤来了别院一回,云仙姑娘自己尚不为意,可跟着服侍的人却都知晓了大爷十分宠爱着这位,湖心小筑添了小厨房不说,服侍的人手也多了起来,如今是红玉带着小芸和翠儿两个近身照料云仙,韩妈妈总管提点。前屋给改成了小厨房和两间仆人房,做饭的人是金二家的媳妇和韩妈妈的娘家侄女,还带着洒扫浆洗的两个小丫头鹦哥和杜鹃。

    这日,原来叫小芸和翠儿为着防冲撞了姑娘的名讳而重新请云仙赐名的墨语和墨言两丫头,躲在一起叽叽咕咕,显得十分的焦躁不安。

    墨语恨声道,“我就知道那些个人见不得旁人好,想你我姐妹在内宅无依无靠的,被金妈妈调进了这久不见人的别院里洒扫,原想离远了去虽然盼不了出头,可也清静点。谁料想咱们有造化呢,服侍的苏姑娘,人好不说,我们也跟着得了指望,却不想上回我回家去,我那好嫂子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什么,蝎蝎蛰蛰的盘问我,我一时不留神,只顾说咱们姑娘生的如何好,人品如何的好,没料想她却转身卖了我,将这里的事说到二奶奶跟前去了,你想二奶奶素来和咱们大奶奶要好,她知道了不就等同于大奶奶知道了吗?若是大奶奶来闹开了去,大爷知道这事,还不着人打死了我去!”

    那墨语说到最后一句,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形,身子忍不住发抖,她虽然年龄小被人排挤着来别院这里听差,可又不傻,大爷的手段不是不知道啊。

    墨言不像墨语是家生子,她是娘老子单单为了哥哥娶亲卖了出来的,平素为人沉闷木讷,实是内里事事有数,也见识多点。她紧紧搂着墨语安慰道:“我见咱们姑娘是真的心善,你既然将这里的事漏了出去,为今之计,还是跟姑娘面前好好分说分说,一者,是给姑娘报个信,好让姑娘心里有数,二者,是打是罚,大爷再怎么着,总不能越过姑娘去,好歹还要告诉姑娘一声,毕竟咱们算是她的人。”

    见墨言说的在理,墨语也不管不顾,拉着小姐妹的手就径直进了云仙平时写字作画的西书房。要说如今的西书房,可非当日可比,从褚同梅那回来过之后,知道云仙爱画画儿,也爱看书识字的,竟吩咐人将这个原是装饰用的书房布置得十分周全,更可喜的是云仙生性疏朗,既然有资源可用,她也不客气,尽情谋划,将这间书房连同自己住的卧室,弄的非常舒适,似是住一辈子的打算般。

    瞧两个小丫头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直咕隆冬的朝自己面前一跪。云仙放下手中的书,懒懒的依偎进大方圈椅里去,墨漆似的双眼定定的看着两人,沉默不语,等她们开口解释……

第十七章 事发

    阳春三月,褚家大宅的后花园里姹紫嫣红都开遍,千枝万朵斗芳菲,幽草夹砖缝中悄然而绿,翠笋打泥里头争相露尖。真可谓是春风有情,杨柳有心,任是谁,走在这满园春色的花园里都是心情愉悦。

    大奶奶的贴身丫鬟秋晴却是无心欣赏这一切,她匆匆忙忙的经过花园子,径直往闫氏夫妻住的落梅居奔来。

    甫一进门,她掀开帘子正要张口说话,却见秋霜托着空的填漆茶盘从里屋子里走出来,随着里屋帘子的轻轻摆动,隐约传出了女人们的笑声。

    秋晴忙将秋霜拉出门外,不待她问,秋霜就知其意,悄声说道:“姐姐,是二奶奶来找咱们奶奶顽,可我看着好像不似平常,二奶奶身边也没带个服侍的,竟是空身自己一个人来的,而且来了就将我们内里服侍的都打发了,喏,我送盏茶进去,也被给打发了出来。”她说到这里半是委屈半是疑惑,语气里也就带出来几分。

    秋晴知道这是她们姐妹间亲厚,因此秋霜说话有点逾越过了也不防人,她点点秋霜的额头低声说道:“咱们是奶奶从娘家带过来的贴心人,任何时候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仔细着点,再这样毛毛躁躁的说话,看我不治你!”

    看秋霜吐着舌头,缩肩拱背的往茶水间走去了,秋晴坐在廊下的栏杆上,无奈的抬头看天,她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猜想着二奶奶这番来,说的是不是那事。

    忽地听见里屋带着哭腔的声音高亢愤怒并着瓷器碎落在地的清脆声一起传了出来,“不可能,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秋晴急忙走进去,却是看自己的主子眼睛里蓄满了眼泪,面上惊怒交加。她不由得心中大急,却又碍于二奶奶在这里,不敢僭越说什么劝慰的话,只一叠声的问道:“奶奶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的紧?”一边说着话,一边忙上前半扶半搂着自己的主子将她安坐下来,将弹墨的大迎靠枕垫在闫氏的身后。此时,秋霜听见响动也跟了进来,她看秋晴示意要茶水,忙慌着递上去,看她轻轻的喂大奶奶喝了两三口水,又柔柔的给她顺后背的气,自己干着急的没法子,便自然将目光转向了二奶奶。

    二奶奶站在一旁,看秋霜灯笼似的的两个大眼睛盯着自己瞧,有点不自在,却点头赞道:“大嫂,你别太着急,瞧瞧把你的这两个丫头吓的,难为她们如此忠心耿耿。我这会子也是听别人说的,也许是人家乱嚼的舌根罢了,我又疑惑又不敢瞒你,想着先来跟你打个招呼,可你为着还没影儿的事情,若是急出个好歹,可叫我跟大哥怎么交待!”

    闫氏尚在震惊之中,牙关紧咬,咯咯作响,哪里还有力气说什么话出来。

    听二奶奶徐氏说的话,秋晴就明白事情终于发了。可她一个下人,也不好指责当主子的,半是赔笑半是刚强的回道:“也不知道二奶奶跟我们奶奶说了什么,吓得她这般模样,都失手摔了茶盏,想是也吓了您一跳吧?您也知道我们奶奶身子不好,这心神容易受惊,您不如先回去,我们好服侍她安神静气,等我们奶奶好了,再给您上门赔礼去。”

    徐氏看看屋子里兵荒马乱的情形,也不好多待,便点头告辞,还同秋晴询问,是否送点安神的药材来,秋晴连忙推辞,说是这屋里用的药材还有剩余,暂时倒不缺,多谢二奶奶好意之类的的,客气有礼的将人送出了落梅居的大门,这才三步并两步回了闫氏的屋子里。

    秋霜看姐姐秋晴回来了,气的牙齿直咬,“呸”的一声,说道:“这屋子里人都死绝了不曾,二奶奶说是要大家回避,竟都一个不在院子里,平素奶奶对她们也太宽容了些,若是刚才,奶奶吓着哪里有个好歹,可叫人怎么办!”

    秋晴看看也确实不像话,但她明白当务之急倒不是和这些人计较,主子没问题,那万事才好商量。她连忙走到半倚在塌上靠枕上的主子跟前,轻声问道:“好奶奶,那二奶奶究竟跟您说了什么,值得您这般动气,您若是心里有什么委屈,可好跟我们说说?我和秋霜虽然笨拙,兴许多少也能替奶奶排解排解!”

    此时,闫氏喝过茶水,又依偎着歇息了一会,心绪平静了许多。她何尝不知道,在这大宅门里,身边带来的这两个丫头才是跟自己贴心贴肺的呢。现今一听秋晴温柔又懂事体贴的话,闫氏的眼泪忍不住的又流了出来,她一把抓住秋晴的手,哭着说道:“好丫头,难为你们跟着我到这里来,吃了多少苦不说,到如今心都是一心向着我的。可我为大爷吃的那些个苦,竟不值什么了,他,他”

    闫氏一连哽咽数次,哭的说不出话来。

    秋晴便接口问道:“可是说大爷外面养了人了?”

    闫氏听这话,不由大惊,也顾不上哭了,连连问道:“你也知道了这事,莫不是大家都知道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落下泪了,心灰意冷的说道:“二奶奶素来和我要好,她既然能亲自来跟我说这事,我看着这就是十之**的事情了。可我实在想不通,大爷若想抬人,凭我们家的家业,何须隐瞒,即便他来是跟我商量,我也不敢拦着,谁让我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丫头,好不容易怀了个哥儿,却又掉了!他竟然将人养在外面,这要置我于何地呢!”

    秋晴看闫氏伤心成这副模样,心中甚为不忍,可也忍不住为自家小姐这天真的性子哀叹。不说好好一个哥儿怎么落了胎,凭她们微薄力量是找不到原因的,可就算寻常人都明白,这才小产过后的人,哪里能劳动伤神,可二奶奶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自家奶奶竟觉不出什么来,这叫她一个奴婢怎么办!

    心中叹气归叹气,秋晴带着秋霜服侍了闫氏服药、歇息,又少不得细细的安慰自家主子一番。等院子里的其他人回来了,半是含威半是许诺的敲打了一圈,直到诸事安定,她决定要去找一个人去。

第十八章 泽琴

    带着两块碎料子,秋晴匆匆的向竹影苑走去,路上遇到洒扫的婆子,被人询问着这是做什么去。她扬起手中的布头,就笑着解释说:“我们奶奶如今身子虚着呢,受不得风,我想给奶奶做两个抹额,又怕她嫌弃这是有了年纪的人才用的物什,因想着咱家三小姐身边的绣荷针线手艺好,想请她给绣个颜色好的花样,哄哄我们奶奶高兴,或许就乐意戴了呢。”

    那婆子听着这话也是连连点头称是,阖府上下谁都知道绣荷那丫头是得了秦绣娘的真传了,手艺顶个顶的好,大奶奶是长嫂,这当妹妹的出点小力也是该应的。

    等秋晴进了竹影苑,三小姐的大丫头水蓝就迎了出来,她一边笑着和秋晴见礼,一边说着小姐在琴房里等姐姐呢,陪着秋晴上了竹影苑的二楼南侧的小琴房里。

    褚家三小姐闺名里有个“琴”字,谁知是真和琴有缘分,自三四岁上有师傅来教家中几位小姐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什么的,这位三小姐就迷上了学琴,数年如一日,苦练不止,外人不知道,家里人俱都明白,她的琴艺造诣在汉川城恐怕要数一数二了,偏生这三小姐天性也孤拐,并不许家里人往外传了去。

    记得有一年的三月三女儿节,逢汉川孟家的嫡长女在清溪河畔做东,开桃花会,赵家的表小姐撺掇着褚三小姐去露一手,她却断然拒绝,还解释了因由“女孩儿家学这个不过是陶怡情操,并不为争锋露脸,何况能者多多,我去若能虚博声名,不过是给旁人添点茶余饭后的话料罢了,若技艺不如人,却又白白给别人增加笑料”云云,谁料这番话传到老太太杨氏的耳朵里,不由慈颜大悦,连着几回都夸三丫头懂事明理,也吩咐下去,不许家下人里在外面乱传小姐们的事情,否则重罚不饶,如此一来,这褚三小姐在汉川城并无什么外名,安恬于闺阁之中。

    秋晴进得琴房来,看见三小姐正肃然端坐在绿瑟琴旁边的锦榻上,并未如平时一般练琴,就估摸着怕是这里也知道外面的传闻了。

    她疾步上前,走到褚泽琴的面前,矮身跪了下来,悲泣道:“三小姐,求您去劝一劝我们奶奶吧。她如今信了二奶奶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闲话,又急又怒又伤心的,想我们奶奶这才小产后的身子,很是虚弱,万一伤了根本,往后可怎么办才好呢?我们人微言轻的,就是想着劝慰,也怕奶奶不信。实盼着三小姐可否好好开导她,先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强啊!”

    褚泽琴点点头,叹息道:“外面的传闻我也知道了,难为你这个好丫头还有两分见识,知道轻重。我那大嫂子,也太实心了,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殊不知有时候耳朵听见的也好,眼睛看见的也罢,也未必能当得了真,何况这种道听途说的事情呢?”

    瞧三小姐见事明白,秋晴提着的心堪堪放下了多半。她也知道,这种事情本来并不好拿来烦难一个闺阁小姐,可这宅院里,若说真关心自己主子的,无非三小姐罢了,也只有她的话,自己的主子才能听得进去几分。

    主仆们说了一会子的话,秋晴惦记着落梅居里的事情,就欲要告辞了出去。

    谁知水蓝和墨芍两个拦住她,请她去了她两个住的耳房里梳洗了一番,重匀了粉脂后,这才放人。

    秋晴一手拉着那两个人感激道:“难为水蓝姐姐和墨芍妹妹你们细心,看我这整日里慌里慌张的模样,万一哪里不妥可不是给大家添了麻烦!”

    水蓝叹道:“我们也知道你们那里情形,难为你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的,可怜瘦得小腰比竹竿也不差什么了。你那里若是有什么不凑手的,尽管来找我们姐妹,若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也只管来回咱们家小姐。毕竟大爷和咱们小姐是一家子骨肉,没有看着不管的道理。”

    秋晴倒逼回眼眶里含着的泪珠,重重的点点头,给两人道了谢,又匆匆忙忙的往回赶。

    过得一日,褚三小姐便扶着墨芍的手,带着两个小丫头,摇摇晃晃的穿过大半个花园子,来落梅居里看自己的大嫂。

    也不知道姑嫂两个在屋子如何说话的,待了半日,闫氏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她躺在那里,还一叠声的吩咐人去灶上传话,做几个三小姐爱吃的菜来,留小姑子在这边吃饭。

    秋晴在窗外脆生生的答应着了,转身称了一角银子,出来吩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话。她带着秋霜依旧在外间厅里伺候,并指挥人布置餐桌,取用碗碟杯筷。

    正忙碌着呢,谁料想二奶奶也扶着人走了来。她进门就奔里屋,嘴里还打趣道:“听说大嫂留三妹妹在这里吃饭,好偏心哪,有好吃的也不带我!”

    闫氏看着二弟妹来了,含蓄微笑,见徐氏这么不见外,忙吩咐人再去厨房将二奶奶的份例送过来,另外再添了五味杏酪羊、蜜炙鹌子两个二奶奶喜欢的菜色来。

    因着褚之鹤这几日按大老爷的吩咐外出有事去了,并不在家,因而女眷们在屋里更随意了几分,姊妹姑嫂们团团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饭毕,褚三小姐便和两位嫂子道别,又叮嘱了一遍道:“大嫂子,我们绣荷的手艺你若瞧还过得去,那抹额便常戴着,谨防万一留下个症候下来,可不是徒增烦恼。”

    闫氏有点小孩子气的羞赧,还拿出例子来说:“又不是没有生过孩子,生顺姐儿后也没用这东西,如今就戴着老人家才用的这东西,可不笑话死人了。”

    褚三小姐闻言,摇头叹息:“生顺姐儿那是夏天,如今这天气可不同,何况你的丫头巴巴的来求我们绣荷,难为她的一片忠心了。嫂子你爱戴不戴罢了,绣荷也只能帮绣两个花样,我们自己屋子里针线还理不清呢!”

    话说完,也不等怎么样,就扶着墨芍的手,径直回她的竹影苑去了。

    闫氏虽知道自己亲小姑的脾气有点怪,可见她这样说甩手走便走,也有点尴尬。还是徐氏体贴人,她捂着嘴笑着说道:“好嫂子,自古以来都是姑奶奶最大,如今她是家里的娇客,我们做嫂子的都要让着三分,你可别跟她动气。她能愿意使唤人给你做点东西,也是她明事理、体贴人了。”

    听得这话也罢,闫氏便丢开了此事,又和徐氏说起了旁的话来。那徐氏过来蹭饭吃,席间并没听见三小姐和闫氏论过前日之事,也就不好再突兀的提起话头,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伤心事,何况闫氏自己还在小月子里头。

    等徐氏坐了半日,也告辞回家去了,闫氏这才真正的精神放松下来。她看着围着自己身边细心妥帖照料自己的秋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人心真是难测!”

第十九章 消息

    秋晴被闫氏很突兀的感叹给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大奶奶说的究竟是谁,是三小姐还是二奶奶。故而疑惑的目光就转到自己主子的身上。

    闫氏看秋晴一副傻样儿,不由得心情愉快起来,她点头叹道:“可恼我竟是个实心人,人家拿根针来我也当棒槌用。今儿你们三姑娘和我细细一说,我倒明白了些。”

    秋晴听闫氏这样说,心里也高兴,便接口道:“奶奶您如今也看明白了吧,咱们家三小姐才真是通透,别看她一副清淡高寡的样子,却是事事看的明白。奶奶往后有事还是多和三小姐商量才是。”

    闫氏笑着摇摇头,小姑再明白,可毕竟只能养在家里个几年,便要外嫁了去。自己的日子还是自己过,万事还需自己细思量,才能往好了走下去。想着自己祖辈父母俱都是老实本分人,哪里有什么多大的见识,自己也少见识,若不是这回失了孩儿,又被小姑狠狠点拨了一番,哪里能想到那些个弯弯绕呢。

    日子如流水,一点点的过去,等褚之鹤回府来得了下面的人禀告,他沉默了半晌,见过老太太和嫡母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往书房去了,并不往后院来。

    且说那闫氏盼星星盼月亮的,知道夫君回来了,等了半日,并没见到人回屋子,心里便有点不得劲。但她自幼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何况夫君也是她心中一等一的良人,人品端方,相貌堂堂,且又举止文雅,见识超俗。故而早先子那点不快,在这些日子里反复咀嚼,早就消化掉了。如今看丈夫不来屋子里,她心里怜惜丈夫在外餐风饮露的,忙吩咐人炖了汤水,预备着往书房送去。

    主仆们正要往外走,褚之鹤却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几包糕点。两夫妇互相问候着,秋霜手脚快,已经忙忙的寻出荷叶边青瓷白底描着粉梅的几个碟子出来,将大爷带的糕点干果子一一收拾了出来:枣箍荷叶饼、芙蓉饼、乳糕儿还有锦荔、玛瑙饧、密云柿、山糖乌李子等,零零杂杂的摆了半桌子。

    秋晴悄悄的扯了闫氏去看,主仆俩会心而笑,大爷素来外出都不忘记带这些个小吃食回来给她,当她孩子似的惯着,有夫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时间,闫氏再看褚之鹤,眼中已带着水光了。

    褚之鹤与闫氏做了几年夫妻,如何不清楚自己的妻子。他看闫氏泪眼汪汪的小女儿家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不由多出了几分怜惜。想她自幼生长在寻常人家,虽有薄产,却也是小门小户的,哪里经过那些事,如今见着丈夫远归,先是想着送汤送水的,不曾提她的一分委屈,能有如此涵养,可见自己在她心目中,实是第一位了。难得有妻如此,不妨给她再多两分尊重,好好护着她一辈子就是了。

    夫妻俩相携着坐下,秋晴奉上茶来,褚之鹤正待要和妻子说话,廊下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二等丫鬟绿琦和宝珠便进来回话,说是大老爷传话,立等着大爷去前院书房说话呢。褚之鹤站起身来,拍拍妻子的肩膀,匆匆交待她晚上等他回来,便被绿琦、宝珠并院子外候着的小厮和传话的婆子等人簇拥着走了。

    闫氏尚还沉醉在丈夫的温柔体贴的幸福中,秋霜却是快言快语骂道:“一群没脸没皮的下三滥儿,瞧着大爷回来了,苍蝇似的围了上来,奶奶想要使唤她们一下,却是针拿不动般的百般躲懒,看我回头不狠狠跟大爷面前告她们一状,也太看人下碟了些。”

    闫氏听罢也只是无奈的笑笑,她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嫁进这大宅门里来,又是庶子媳妇,虽为长媳,却无一分管家权利,那背后看轻她的人不知有几,和这些人认真淘气的话,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下去了。

    且不论这边主仆们怎么的一番私下里议论,褚之鹤一路上在肚里打着腹稿,盘算着怎么回禀父亲这数日来在外面所历之事,如此想着,却是脚步不停,已然来到了大老爷的书房松风听涛馆。

    先是和大老爷交待了这一路上查询的数家铺子的大略概况,褚之鹤顿了顿,脸色更是端肃了几分,他郑重说道:“父亲,这一路孩儿查看下来,往后我们的茶场生意恐怕更加难做了,如今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谷物买卖竟有和籴每石取‘耗’之事,还听说有些地方官衙干脆直接给‘官告’这等不堪用的来会账,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成了气候,恐怕我们此地也难逃其中。”

    大老爷褚嘉远听长子说的情况,生生被了一跳,他吃惊的连连追问“此事可确实当真?”

    “自然是儿子亲眼目睹,若不如此,我也不敢相信。另还有传闻说朝廷将要设立茶交易的榷货务之处,虽不知真假,可我看咱们也要早做准备了,算下来咱们山场并不占绝对优势,想当年齐家败落,整个齐云山场土崩瓦解,被人瓜分成了四份,可惜咱家只占其中之一,力量虽不薄,可也有其他三家虎视眈眈,单论起来,大家都差不多,如今孟家和杨家连成姻亲,有事自然声气同连,那吴家如今的当家人吴三公子人虽年少,却也锐不可挡,竟是来势凶猛,我们稍稍不慎,恐有不虞之祸哪!”

    褚嘉远听长子一席话下来,如何不明白,这些消息今日是“消息”,恐怕不日便成事实了,而他自承继祖业以来,因自家性格问题,也只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二弟嘉丰,人虽机智,善与人打交道,可也只是小才而已,至于三弟嘉年,老实木讷,也只能管管府中的账目罢了。如今第三代人中,长子隐忍善谋,奈何是庶子,祖宗规矩,也不能由他承继家业,老二身为嫡子,为人甚是聪慧,奈何那年摔断了腿后,如今竟不良于行,三儿还是半大小子,只知玩乐,诸多事体只能让大儿在外面奔波,可放眼将来,又是一桩烦恼事。

    如此想来,万般烦恼上心头,他挥挥手,让大儿退下,自己一个人在松风听涛馆默默坐了半宿……

第二十章 赏花(一)

    有唐昭宗时户部侍郎陆希声《茗坡》:“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华鲜。春醒酒病兼消渴,惜取新芽旋摘煎。

    说的正是谷雨时节,春茶难得。整个齐云山场,只选晴和春日,午时到未时尤为忙碌,那最上好的佳品便由未婚的少女亲手采摘,其他时辰,便由园户们自行采摘,这还是从前齐家的规矩,如今这四家也是照猫画虎,却也是从清明时节便开始忙碌,直到谷雨之后一段时日,方才罢了。

    眼看立夏过了,天渐渐的热了起来,春衫渐薄。那闫氏受不住徐氏的撺掇,便恍恍惚惚之中定下了三月二十四日去别院赏芍药花。等她回到落梅居方觉得有些不妥,只好耐着性子盼着丈夫晚上回房,好慢慢和他商量。

    其实,她们妯娌商量好这事后,褚之鹤这边也有人禀了过来。他想起内院之中,这位二弟妹的手段,不由得晒笑。虽然理解一个妇道人家,看着家中外面诸事都是庶出长兄出面,心中担忧,可他们兄弟之间,还不至于让一个妇人来谋算,只是想想自己的笨妻子,每次被她牵住鼻子,又着实让人有点气恼。

    还没进院子门,就看见秋霜在外面晃动的身影,似乎看见了他,转头便往落梅居跑,褚之鹤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大约这会儿,他的笨妻子已经开始懊恼不安了吧。

    等褚之鹤甫一进门,闫氏便急忙上前来,拉着丈夫的手陪着小心说道:“夫君,我好像又被人家绕进去了,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相信相公你,真是去看花,二弟妹说芍药花可怜就这么几天花期,又逢着二十三日是她生辰,请她去咱们别院看花,就当是贺礼了,我,我就应承了下来。”

    褚之鹤拍拍妻子的手,拉着她坐上右手边的锦榻绣垫上,自己坐在左边,接过秋晴奉上来的茶,呷了一口,才笑着说道:“去也无妨,有什么打紧的,你不必如此紧张。你信我,我又何尝不信你,你我本是夫妻,自然同进共退,难不成我还担心你会害了我不成!”

    闫氏有点愧疚不安,讷讷言道:“我怕人家笑话你,说我是妒妇一个,巴巴的去看你的金屋藏娇,今儿二弟妹一撺掇,我是有点好奇,可也真没想怎么样,后来弟妹说她也有点好奇的紧,又说起她生辰的事情,三闹两扯的,我就糊里糊涂的应承了。”

    褚之鹤素来是知道这位二弟妹的为人,二弟不良于行,宅里管家的事情却是交给了她,家下里哪里一点风吹草动,她最是伶俐。想来听岚别院的事情也是她使人打听明白的,却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将道听途说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的妻子,这其中意味,自己的傻婆娘只以为旁人是一心为她打抱不平,却不知道徐氏这是想一箭数雕呢。

    若是小产之中的妻子折腾的损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便是一喜;若是事情闹腾到阖府皆知,老太太不喜欢,那则就是二喜;若是接了人进府来,到时候他们夫妻离心,那可谓是三喜了。

    然而闫氏对他的心意却是旁人不能明白的,那日,他从松风听涛馆回来,便将事情略略给妻子说了,她便不再疑惑什么。如今,徐氏又借机将事情再挑出来,也罢,让她们亲眼看看也无妨,他把云仙放到听岚别院的事情,父亲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闫氏吩咐道:“如今天气晴和,春光灿烂,你们去听岚别院赏花,也将家里的妹妹们都带了去,那里风景不错,倒也值得一走。”

    闫氏听了,心中安定,面上不由得露出真心的笑容,连连点头接口道:“是的呢,夫君说的不错,这大好的春日,也该请小姐们出去散散,往后若说了人家,哪里有这么多悠闲自在的时候。”

    褚之鹤点点头,对于妻子的柔顺,他是放心的。

    听岚别院里,花园子里一派草木欣欣向荣、百花争奇斗艳,风光甚是旖旎的景象,云仙乐得每日里出湖来走走,即便不为辜负这美好春光,也是为自己这小身板着想,每日里走动,气色更甚往日,就连个子也略蹿高了些。

    从前,整日忙着学业,要不就是山野墓地里跑,难得有闲暇赏花看柳,如今这别院里除却旁的花木,芍药大朵大朵的竞相开放,很得云仙青眼。不胜牡丹名,却有牡丹姿,遥想当年四相簪花的盛景,果然不枉费这花开的不俗,能得花相、花仙之名了。

    或粉紫、或娇红,或盛开着的,或怒放着的,或含着蕊的,或迎风摇摆,或独自飘逸的……皆都跃然纸上,色彩纷呈,千姿百态。让进来回话的红玉看直了眼,她喃喃惊叹道:“没料想姑娘的画竟也如此好看。”她是知道姑娘每天不是读书就是写字、作画,也见过姑娘画的画儿,因云仙常画各样残荷,皆以水墨着色,并不上彩,她在旁边看到,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却不懂什么叫意趣风韵,如今看着这芍药图,似乎花园子里的花都开到这宣纸上来了,因而惊讶的不得了,一时间将自己的来意都忘了。

    云仙搁下手中的笔,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和管事的告了假要回家去看看的吗?”

    红玉听云仙发问,才惊醒过来,她讪讪笑着解释道:“奴婢是告了假,才走到大门口,谁知道碰上宅里的管事来通知这边的人,说是后天咱们府上的两位奶奶领着小姐们要来咱们别院赏花,我就忙忙的折回来,禀给姑娘听。”

    云仙若无其事的“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挥手示意红玉无事便退下,她换了一支笔,看着新鲜出炉的芍药图,凝神细思,想着在空白处题上点什么。

    红玉站在一旁,看云仙不甚为意的样子,她心里有点惴惴的,却又不敢多嘴,干巴巴磨蹭了下,不安的低头福了礼便出门了。

第二十一章 赏花(二)

    “层层叠叠蕊分明,新雨过后更轻盈。无力东风破,闲来汲水印。  娇花贴春容,粉紫共嫣红。欲语还罢休,争上玉人头。”

    二小姐拉着三妹褚泽琴的手,小声念了这芍药图上的题跋,笑着和妹妹说道:“怪道大哥哥藏了她在这里,虽我不懂笔墨,念着这首菩萨蛮倒也觉得她有点才华,画儿也不错,妹妹你看呢?”

    褚泽琴笑笑,并没有回答二姐的话,她扭头看了一眼垂手侍立在院子里的云仙,心中暗叹,看看这湖心小筑里头书房的布置,还有这墙上挂着装裱好的残荷秋韵画、芍药春景图,桌上铺着的未写完字的纸,散放着的笔墨纸砚,那家境出身不知比这人好了许多的大嫂却生生被这个小农女给比了下去,难怪大哥如此优待这个女孩子。

    一早儿到了听岚别院,徐氏顾不得赏花,拉着闫氏就径直先来了湖心小筑看人来了。此刻,妯娌两个把湖心小筑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闫氏先前看到云仙的惊人容貌,心中不安的很,等打量完了这二进院子的起居寝卧,倒安心了几分,西书房里一应都是书画笔墨,东面睡房里打扮并不奢华:屋子上首放了一张鸡翅木的雕花大床,床上挂着烟霞色的素面水纱帐子,雕着葫芦和葡萄藤枝蔓相连的牛角帐钩子轻轻的勾着两边帐门,床上铺着杏红绫子面的薄被,和大床接连着的地方挂着秋香绿的软绸布,闫氏从前也来玩过,知道绸布后面是净房。

    徐氏进来却是一眼先看见房间东面雪白的墙体开着菱格窗,在这下方放着的条案,案几上放着的藤编的高脚果盘子,里面放着各色的果子,想来这屋里淡淡的香味便是从此而来。她扭头扫了床上一眼,又看见床西边墙上挂着一幅范华原的《溪山行旅图》,画幅下面放着两张花梨木的玫瑰椅子,搭着半旧不新的栗色竹叶暗纹的锦褥,两椅中间安着一个矮几,几上却是放着汝窑的雨过天青色的美人觚,里面插着娇艳欲滴的两枝荷花,一朵盛然怒放,一枝含苞待开。

    徐氏凑近了看,却发现这是绢布和细纱堆出来的假花,她拉着闫氏的手往房间下首临窗同样铺着栗色竹叶暗纹的大条褥、同色的靠背、弹墨大引枕上却是绣着大多盛放的荷花的榻上坐了下来,笑着打趣道:“这人生的美,果然心思也是细致,嫂子瞧瞧这屋子,竟然不差什么,舒服的很,哎呦,我看了都不想走了,想来”

    她把话说到这里,忽然间停了,像是生生的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闫氏却是心思简单,点点头跟着后面接口道:“想来这位苏姑娘是个雅致的人,这屋子也布置的清爽。”

    跟着闫氏出门来的是秋晴和二等丫鬟绿琦、翠环并几个出门的媳妇子,两个丫头在院子里候着,秋晴贴身伺候,她得了自己主子的示意,忙出门唤云仙进来回话。

    因见云仙并不像预计中的那种妖妖娆娆、生事的主,闫氏脸上的神色略略缓和了一些,她让秋晴端来一张黄花梨的矮凳,示意云仙坐下说话。这才开口问话,拉拉杂杂的问了一番话,知道苏云仙出身平常,自幼在茶场的园户家里过活,也甚无亲戚族人什么的,闫氏的心便真真切切的落进了肚子里,这样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她用不着太担心了,何况丈夫也跟她提过,对这姑娘另有打算。

    徐氏却颇有些替妯娌担心的样子,她皱眉问道:“如此说来,云仙姑娘打六岁多点起就去了这赵家过活,想那人家也不过平常,我看你的字画却很是有点意思,这都是姑娘自己琢磨出来的?”

    她这话问的古怪,云仙却浑身不觉般的老老实实回道:“我自幼随父亲也识得几个字,后来跟着村里的苦婆婆学做针线,她原也读过些书,见我略识点字,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又教了我些。说来笔墨纸砚都不是我们农家能承受的,如今这里什么都有,我便胡乱写着顽罢了,入不得方家之眼。”

    闫氏点点头,看看家里的两位小姑就知道了,年轻的小姑娘们爱写点什么画个画儿什么的,原也平常。她打量了一通屋子,问道:“这屋子里的布置的倒也不错,不过对女孩子来说,便显见得有点冷清了,如果有什么要添置的,云仙姑娘不防跟别院里的管事说一声。”

    苏云仙诧异的抬头迅速的看了闫氏一眼,她知道这是褚之鹤的发妻,一般的正房找到这里来,那还有什么客气可言,不过瞧着这位大奶奶,看着不甚精明,未料竟难得是个憨厚人,真可谓老话说的“一块馒头搭一块糕”,如闫氏这样的人竟和褚之鹤那个人精成了一家子的。

    心里想着,她嘴里却利落的感激道:“多谢大奶奶想着,这样就很好了,这里的管事和我身边照料的人都很客气细心,不必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徐氏气闫氏真是块木头,居然看不出这丫头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她也不能代替大房出头处置什么,因此在一旁安坐了片刻,便建议出湖赏花去。苏云仙客气的将人送将了出去,依然回她的书房接着写余下的字。

    红玉瞧着,有点替云仙着急,如今那家里的正主儿都来了,怎么姑娘这般无动于衷呢,她跟在后面小声建议道:“姑娘,大奶奶和二奶奶并两位小姐难得来咱们这里一回,您怎么不跟着应酬一番呢,若是讨了大奶奶喜欢,说不得早日接了你回府里去呢!”

    云仙抬头回深深打量了红玉一眼,并不接口,挥挥手,示意她退下,那红玉不死心还要再说,送茶来的墨语搁下茶盏,拉着红玉的手直朝外走,她笑着揶揄道:“红玉姐姐,姑娘不急,你着急什么似的,莫非你想要嫁人了不成?”

    红玉被堵得无话可说,恨恨的甩了手,跑了开去。

    墨语回头看着廊下的墨言说道:“姐姐,你看看,她这眼里可还有旁人?”

    墨言笑笑,低头小心的照料姑娘养着的花。

    和煦的春风,轻轻摇动院子里的花木,光影交错,暗香阵阵。

第二十二章 商议

    “如此说来,这是真的了?”

    “是的,二弟,早前我奉父亲之命一路查访了咱们家各地的铺子,不意竟看到那些,我暗自惊心,又费了精神打探到了些消息,如今看来,大致不错了。”褚之鹤看着自己的嫡母所生的弟弟褚立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回来我就跟父亲禀告了,可是他老人家”

    褚立鼎苦笑着挥了挥手,接口道:“他老人家向来是端方君子,克己守礼,可这商事从来都是刀光剑影,生死一瞬间,哪能容我们有东郭之心!”

    褚之鹤端起茶,吹了吹,抿了一口又放下,手指着弟弟刚刚在纸上写下的名字,指着几个地方说道:“这些地方自古就是出茶好地,交易繁忙,料想朝廷里选址也不能略过这些地方,如今只要有了消息,大家定会闻风而动。上面一旦定下了榷货处,那时候再争,颇为不易。二弟,你看,咱们是不是要早做打算了?”

    褚立鼎闭目不语,初夏的午后阳光从窗棱里射进来,照在他的俊秀的脸庞上,明暗不定。

    褚之鹤也不催促,只安定的端茶慢品,他素来对弟弟知之甚深,立鼎聪明有才智,魄力颇大,如不是那年意外,说不定如今父亲已经将担子交到他的手上了。

    良久,褚立鼎突然睁开眼睛,精光湛湛,他倾身向前,用笔又写下了两字,指着它说道:“大哥,朝廷这头十年来,总为是否开海禁吵吵嚷嚷,前年黄河决口,怕是如今元气未复,今年开春以来到如今,山东又大旱,我听说朝廷中居然还有人建议以茶和香药偿给刍粟于西北边,如此一来,恐西北那边会生变不远矣。大哥不防设法走京师一趟,探探动向,我们好早做准备。”

    褚之鹤被立鼎的一番话惊的站了起来,他惊疑不定的问道:“二弟,你是说,恐有兵祸?”他边说边朝西北方向指指。

    立鼎对自己说出来的话如何吓人似乎毫不知觉,他气定神闲,细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像极了狐狸的眼睛,笑着问道:“大哥,我何时说明了?你不要惊讶,扳指数来,前朝到如今,我们听说过的,看到过的,还少吗?”

    褚之鹤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失态了,他掸掸身上袍子的浮尘,慢慢坐下,点点头赞叹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多不如二弟呀。”

    褚立鼎嗤笑一声摇摇头回道:“大哥,你都过了州试,怎么还如此笑话弟弟,此生我与考场无缘啦”

    看着惯来沉着在胸的弟弟露出了些许惆怅的情绪,褚之鹤心中很是不好受,他拉着立鼎的手,郑重言道:“二弟,相信我,早晚我会”

    立鼎脱开大哥的手,重重朝金钱豹色锦绣斑斓的靠背上倚去,漫不经心的说道:“大哥,你别着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得起。”

    弟兄两个在立鼎的外书房求真堂里絮叨了半大天,方各自回房吃晚饭。

    过了几日,褚之鹤果然禀了大老爷褚嘉远后得到允许,收拾了盘缠包袱,去了京师。

    在去京师之前,褚之鹤使人叫了金妈妈来,吩咐了一番,金氏愣怔了下,便低头应诺,依命办事。

    听岚别院,湖心小筑。

    红玉一路跑进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等到正房门口,扶着门框略略站定喘息片刻,便疾步朝西书房走来,边走边高声道:“姑娘,好消息,府里的金妈妈来接您了!”

    墨言和墨语两个刚看见红玉一路疯疯癫癫的跑来,就觉得很诧异,甚是不放心的跟着后面也进来了,如今听红玉这么一通嚷,她两个便愣住了,然后不约而同的都抬头看向云仙。

    云仙仿佛没有听见红玉的嚷嚷似的,依然故我的不停手中的笔,静心描着书帖。红玉急急的又走了两步上前,小心问道:“姑娘,金妈妈来了,我们是不是该收拾包袱了,还请姑娘示下?”

    墨语看云仙没出声,她拉拉墨言的手,两人上去,一左一右的扶着红玉的胳膊往外就走,墨语低低的斥道:“红玉姐姐素来是我们的榜样,虽都是服侍姑娘的,可大小事我们都事事以你为先,今儿怎么轻狂了起来,这般没个眼色,没瞧着姑娘这还忙着呢吗?”

    红玉听墨语如此说,也不敢在屋子里就分辩,等到了院子里,她羞怒的将手死命挣脱开来,狠狠一甩,骂道:“你两个小蹄子,瞧着姑娘对你们有三分颜色,你们便大胆开起了染坊来了,如今便不把我放进眼睛里去了。金妈妈奉大爷的命来接姑娘,你们不帮着催促姑娘打点行李,反倒拉扯着人后腿,若是误了事,我回府只怕也保不得你们。”

    墨言拉着墨语,两个一齐往后退了一步,墨言轻轻一福,淡淡说道:“红玉姐姐,不是我们姐妹不给您面子,实在是姑娘读书写字作画儿的时候,不容人干扰。既然金妈妈来了,您还是使人载了出湖去应酬一番,看看金妈妈可说明了我们何时回府。”

    红玉一听也有理,转身风风火火的抓了刚刚前院报信来的仆妇,和她一齐出了映月湖,找金妈妈打听事情去了。

    墨语看着红玉的身影,朝地上啐了一口,气呼呼的低低骂道:“咱们都不过是梅香拜把子,一样的奴儿,她当自己还是副小姐了呢!”

    墨言闷声不语,笑笑推墨语去接着干刚才的活,她也转身去厨房和金二家的交待事情,今儿姑娘想吃的菜式还没吩咐下去呢。

    金妈妈来的时候,云仙正在用饭。金妈妈用眼大略扫了一下,桌上菜式不多,只四个热菜,分别是东安子鸡、西湖醋鱼、三色肚丝羹和炒鸡蕈;两个干果点心盘:一碟是酥油鲍螺,一碟是雪冰麝香豆沙团子。

    金妈妈先是笑着和云仙请了安,便转身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子,接过墨语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手,上前服侍云仙用餐。先挟了一筷子鸡腿子上的肉放到云仙面前的小碟里,金妈妈赔笑问道:“瞧着姑娘甚是喜爱这道东安子鸡,厨房里却怎么给姑娘上了这雪冰麝香豆沙团子,吃伤了可怎么是好?”

    云仙递给金妈妈一个善意的笑容,她知道人家是好意,话说的含蓄,其实意思是指女儿家不可多吃这些冷物,受了寒凉不利生养。墨语人还小,并不懂这些个弯弯绕,她快言快语的解释道:“妈妈不知道,天渐热了起来,我们姑娘就爱吃这些个,金二家的因见姑娘多爱用冰,常给姑娘做了二陈汤来,今儿早上姑娘还用了一盏呢,您就放心吧。”

    金妈妈听了点点头,也就罢了。

    ps:我的文正写到烂漫春日姹紫嫣红都开遍,偏偏作者君的城市昨夜里漫天大雪飘飘洒洒到现在,忍耐不住去了园子看景,回来赶紧继续码字。希望女主到了冬日,也将那世界的雪景共展给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一起欣赏!

第二十三章 进府

    过了芒种,眼看着就要快过端午了,褚家大宅里,二奶奶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一面要接见田庄上的人来问安的并送地里头的鲜果瓜菜的、纳粮交差的;一面要安排管事采买端午用的桃、柳、葵、榴、蒲叶、伏道,又并市茭、粽叶、五色水团、时果、五色瘟纸等以供节令用;一面又要着人按旧俗“以艾为虎形,或剪彩为小虎,帖以艾叶,以后更加菖蒲,或作人形,或肖剑状,名为蒲剑,以驱邪却鬼”来扎制,到时各门户上悬挂;一面又要打发厨房里的人准备沐兰汤的材料好到端午那日伺候一家子大小沐浴;一面又要打发针线上的人缝制各色香囊,编织五彩长命缕;一面又要着人端午那日采百草制药;一面又要打发上采办府内女眷们用的豆娘华胜;一面又打发人置办自己回娘家“躲端五”的礼品;一面又要准备各色礼品送往各姻亲眷属和世交故旧以及生意来往的人家去走礼等诸多事体,繁杂琐碎。

    她一个人,恨不得化身为三头六臂,刚在花厅里吩咐完人,这管事上的人又跟到她住的华锦堂;才和老太君请完安出了院子,这家下办事的婆子媳妇们又一阵阵的来往穿梭,皆在外面立等着示下……

    如此种种,不一一而举,这徐氏虽忙的脚不沾地,喝水的功夫都少有,可是却是越忙越精神,心情大好。连带自己身边得力的大丫头们也是满面春风,得意非凡。

    这日,徐氏将家里大小事情分派已完,便回了华锦堂,刚刚到家堪堪坐定,自己的贴心大丫鬟含容便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徐氏倒是没有注意,她接过含芳递上来的养心茶,喝了两口放在炕桌上,扭头看见含蓉站在一旁,便问道:“我们端午那日回家的礼品可是**都准备好了?还有我给修儿的长命缕,那上面缀着的银锁片儿可得吩咐银楼快点打好了。”

    含蓉点点头,徐氏也就放下心来,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都是好的,各有好处,在这府里着实是自己的臂膀。

    含芳和含蓉使了个眼色,自己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含蓉立在赵氏身后,替她轻轻的打着扇子,赵氏揉揉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着实是忙了些,对丈夫便疏忽了些,也不知那人在忙什么,连着几日看他深夜才回房,天亮便窝到求真堂去。难道是看大伯又被派了出门,故而他心里难受?

    但依自己看来,立鼎虽不良于行,可公爹对二房对丈夫多有看重,常招他去说话。自己又捏着家里的内宅管事权利,况且立鼎又是嫡长子,三叔还尚懵懂,每日里只知玩乐,大伯纵然能干,不过是庶子而已。如此想来,只要二房争气,自己把好管家大权,夫君又何必自苦呢!

    想到这,她打起了精神,笑着吩咐含蓉道:“我看夫君这几日似有烦恼,也怪我这几日也太忙狠了,不曾多顾承到他,你去吩咐厨房里,给夫君炖一盅四神汤来,回头我给他送去。”

    含蓉看自己主子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嘴的话便又咽了下去,毕竟还没影儿的事情,况且细论起来又和主子不十分的相干,主子这些日子已然是累坏了,若是些许小事伤了神,可不是自己做下人的不体贴么,因此也就随着赵氏的吩咐,转身去传话了。

    话说两头,这边听岚别院里,云仙见到金妈妈,知道要进府里去,也不多问,只吩咐几个丫头帮着收拾了包袱,带着惯常看的书,揭了挂在墙上自己的两幅画,便衣袖轻挥,随着金妈妈走了。

    一路无话,待到了褚府,依然还是从后花园的西角门进了去,云仙笑笑,也不以为意。无论哪朝哪代,谁不是先敬衣衫再敬人呢,谁不是按着身份再论场面呢。

    带路的金妈妈端肃沉默,随行回来的韩妈妈一进府便和大家分开了去。云仙身边只随着红玉和墨言、墨语两个,湖心小筑后调进来的人,云仙也不便问,想来别院里自有安排。

    她一路行来,但只见那褚府后院:

    花光柳影,鸟碎莺语。小桥卧如溪上长虹,曲径静似琴中丝弦;花开处,团团簇簇,浓烈如画;风过时,叶叶作响,恍若奔马。遥望东南,几处山廊水榭听无声,纵观西北,三四间轩台亭阁照有影。偶闻琴音,以为天籁,但见罗琦,肖如仙来。如此一路逛过来,只觉得风光宜人,雅含韵致。

    金妈妈领着主仆几人,走到园子东北角上一处小小的所在,便住了脚。

    云仙抬头四顾,只见外面树木林立,花开叶茂,从旁地通了一条幽径到此处,竟和外面成了两个世界似的,她便知道这大概是褚府比较偏僻的地方了。再抬头看这处房舍的院门上,乌漆漆的门匾上刻着深绿的三个字来:藏春坞 。

    她点点头,这处名字想来是与围着屋子的这众多桃树杏树暗合,等进了院门,只见里面小小的一处三明两暗的屋子,前后两边抄手游廊相连,屋后又有小小的两间耳房,院子的四周墙边都种着迎春、蔷薇一类花刺之木,独屋前院子过道中间两侧,一边种了棵银杏树,看着其树身粗壮,想是有了年头了,另一边却是两棵西府海棠连着,此时过了花时,树叶却十分的繁密,偶有风来,便簌簌有声。

    金妈妈领了人进来,这时才露出点笑意来,问道:“云仙姑娘,大爷命我接你来住这处,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也好叫人打点好了。”

    苏云仙站在东面卧室门口,看了一眼里面的挂着冰蓝色绸底绣着各色虫草花纹的帐子、铺着绣花粉绫的薄薄锦被的拔步床,以及南面临窗的卧榻,笑着说道:“金妈妈,我不喜欢这里面帷帐铺盖和垫褥子的颜色,想换一换,再还有后院墙角边若能给我种上两棵大芭蕉树,便更好了。”

    金妈妈原是客气人情话,没料到云仙竟无半分谦虚,要东要西起来,但一想,添置的物什大库房里也容易找,并不值什么,也就点头应下来了,余下的旁事如丫头们的安置等不一一而举。

    不过大半日,竟都依云仙之求,皆都办到了。自此,云仙便在藏春坞里住了下来,她不知道她的到来,宛如一枚小石头子投入了水中,在褚府里激起了涟漪……

第二十四章 私语(加长)

    藏春坞这里离主屋又远,平常除了偶尔来人洒扫并无什么固定的当差的,因此这里的事情,家里几乎无人察觉。

    然而,自古好事殷勤者哪里都有,不想那金妈妈去大库房领用被褥蚊帐兼之摆设用具什么的,落入了有心人眼里,转脸便将事情报到了华锦堂、徐氏大丫鬟含蓉的耳朵里。

    含蓉便悄悄拉着含芳,两个躲在僻静角落咕唧了一阵,末了,含芳也赞成含蓉的想法:“依我看,姐姐说的也在理,那位是金妈妈接来的,应是大爷是吩咐下的,想是有纳她的意思?不管怎么样,跟我们二房很不相干,不过多个闲人吃饭罢了,我看等过了节,待咱们家奶奶有空,回一声就是,也不用急赤白脸的听风就是雨!”

    两丫头既然计议商定,府里纵有知晓这事的人,多半素来欺闫氏老实,谁会去多嘴,只等着看大爷回来,有一场笑话要看,因此倒暂时风平浪静起来,大家一心都忙着过端午。

    花梦轩里,泽萍躺在锦榻上,雪般的皓腕上戴着细细的金丝玉珠子串联成手链,映衬的秀手纤指更是白了。大丫头水芦坐在榻旁给泽萍打着扇子,陪着说话,她看了一眼跪坐着榻前给主子染凤仙花汁的红菲一眼,笑着说道:“小姐,我听了一件事来,如今恐怕府里多半人都知道了呢,说是大爷要纳人了,都把人给领回来藏到藏春坞那边了,我疑惑着不信,随手给了点子钱,打扫后面那一片的宋婆子就说了,她看见厨房那边是有人往藏春坞送饭送汤的哩,您想呀,这可不真的吗!”

    泽萍举起包的密密严严的右手指头,睥睨了一眼水芦笑道:“你倒惯会做人呢,拿着钱不当钱似的漫天洒,事情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和咱们有什么相干的!”

    底下忙着染指甲的红菲“噗嗤”笑了出声来,跟着打趣道:“那还不是小姐您给惯她的,如今她竟是咱们这屋子里的管家奶奶,咱们一厘一文都得经过她的手,等她点头方可行事。”

    水芦用扇面轻轻往红菲脑门扫了下,骂道:“小蹄子,主子不惯你似的,小姐说话也有你接口的份儿?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做事罢,若是染花了指甲,仔细水苇姐姐捶你。”

    红菲一想到水苇那严肃的面孔,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玩闹,安心给泽萍染起左手的指甲来。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回应丫头们的玩笑,泽萍淡淡说道:“在我屋子里,只要你们不过格,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我又何苦拘束着你们,不论是你们,还是我自己,不知好日子还能有个几年呢?”

    两个丫头被泽萍的话吓得心中乱跳,水芦更是被惊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头朝外伸张四处扫视了一下,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这才回过身来,嗔怪自己的主子道:“我的小姐啊,好好儿的,您怎么说起这丧气话来,若是被旁人听见了,乱嚼舌根,怕又要惹出场闲气来。”

    泽萍很是无所谓,她听了水芦的话,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直笑:“哎呦,好丫头,咱们在自己家里说话还这么着小心,那本小姐还要不要活了?那起子小人无事还起三尺浪来,即使你家小姐把舌头给剪了,他们只要想,都有办法造谣生起事端来。”

    听泽萍如此说,两个丫头俱都把头低下来了,红菲的眼中更是蓄满了泪,她怕模糊了眼睛影响干活,便将头微微往后仰,努力眨动眼皮,想逼回泪水。

    泽萍见这样,便住了口,自家事自家知道,她一个庶女,说是二小姐,活得还没那边二嫂身边的管事妈妈体面呢,细想起来,有什么可乐呵的呢,好比开在花园子里的花罢了,开的最好看的时候恐怕就得被人摘了去插戴了。

    室内一时静谧无声,气氛低沉。水苇打外面回来,便是看到这样的情形,她甚为纳闷,便轻轻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泽萍看她回来,怕她数落两个小丫头,便笑着说:“两个丫头猜谜语,输了的那个哭鼻子呢!”

    水苇看了一眼眼睛红红的红菲,端着脸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回她主子道:“这都是小姐您给惯她们的,一个个怎么还小孩子似的?好了,别闹了,先前我帮厨房里的章嫂子一点小忙,人家说今晚给咱们这屋送几个好菜来,你们打起精神来做好事情,晚上吃好吃的!”

    听这话,不论是小姐还是丫头,都高兴了起来,一时乌云尽散,人人欢喜。

    等红菲染好了指甲退下,水苇轻轻点点头,水芦端起针线篓子,转身半支着门,自己坐到廊下做起了针线。

    里间,内室。水苇一边给泽萍篦头,一边轻轻的说起了自己才外面打了一转听到的几个消息。

    泽萍微眯着眼睛,神情惬意。

    “小姐,才厨房里章嫂子告诉我,说是藏春坞那里住进来一位姑娘,听说就是大爷别院那边来的;我还悄悄打听了下,华锦堂那边的二奶奶恐怕如今都不知道这事呢,估计含蓉捂着这事还没报呢,想来也是,毕竟大房的事,很不与别人相干,只是可怜大奶奶了,竟是个聋子摆设,里里外外瞒她一丝不漏缝的。”

    “嗯,藏春坞那边的事才水芦也听到影儿了,跟你说的这么一合,两下对景,咱们就先别管了,先看竹影苑那边动静再说,我就不信那位还坐得住!”

    水苇想了一想,点头应道:“是了,咱们这里的人能知道的消息,她们那边恐怕也早打听明白了,不像咱们孤苦伶仃的没个帮衬,蒋姨娘毕竟还活着呢。”

    泽萍叹道:“我这里也就你是个明白人,水芦儿还小了点,你多领领她,等过个一两年,也该给你寻个好亲事,早点脱身吧。”

    听了这话,叫水苇心里如何不难过,她竭力控制住情绪,可是连连颤抖、翕动不已的嘴唇却藏不住她的悲伤,“小姐,我横竖要跟你一辈子的,你不能不要我!”

    “傻丫头,咱们女孩儿大了,可都不是嫁人这一条路么,多早晚,我也不能免了这遭,可你细想想,连大姐姐在家那样尊贵的嫡女,大太太捧凤凰似的养着她,末了,还不是一顶小轿给送进了人家后院里作妾,何况我这般姿色,连老太太都说长的比大姐还出挑,你想他们会安什么心?我若真逃不过那命,何苦再牵牵拉拉的饶上一个你呀!”

    水苇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主子,看着妖妖娆娆折腾的欢,其实是最明白不过的一个人了,她既有如此担心,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因此心里更是发急了,不由得绝望的流下了泪水,喃喃念叨:“小姐,咱们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泽萍听了这话,自嘲一笑,点点水苇的额头,说道:“你呀,连她们几个小的都怕你,怎么如今糊涂了起来?比起三妹的老成,我天天作,难道不是一种方法,若是唬的他们担心我给那朱门大户的人家结亲竟是结仇呢,恐怕凡事要细细思量一下,说不得那时候便是咱们的转机了!”

    话说到这里,水苇瞧泽萍望着窗外的景色愣愣出神,她便不再作声,小姐有小姐的难处,自己做丫头的,唯有精心服侍好主子方才不负一片忠心……

    小院内两棵高大的合欢树上粉色的轻羽片片,开的煞是热闹,墙角边上蔷薇花也不知何时枝梢已经成群结队的偷偷爬上了墙头。

第二十五章 发作

    谁都没有料到,藏春坞的事情竟然是素来不管事的大太太给捅了出来。

    端午过后,又过了三四日,这天早晨,闫氏和徐氏联袂而来给婆婆请安,在正荣堂的圆月门洞的边上碰着了来给大太太请安的泽萍、泽琴姐妹,“嫂子、妹妹”的一阵招呼寒暄,一时间,主子们衣香鬓影、绰绰约约,丫头们簇簇拥拥、红红绿绿的竟煞是热闹。

    大太太的贴身妹妹赵嬷嬷听见小丫头禀报,迎了出来,她看了一眼二太太,脸上勉强笑笑,就赶忙招呼大家进屋请安,大太太已经梳洗好了。

    闫氏素来省心,并不留意这些小细节。那徐氏却向来伶俐,她看见赵嬷嬷的眼神,心里就打了个突突,仔细回想下最近自己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之处,脑子里转了一圈,觉得似乎没什么疏漏,这才扬起笑脸,挽着闫氏的手,妯娌俩领着小姑们,往正房里大太太平常起居的东套间走去。

    大太太先接受了小辈们的请安,等姑嫂们依次坐定,她端起茶,轻轻抿了两口,扫视了一下,赵嬷嬷会意,招招手,将跟着她们姑嫂的人和房内伺候的丫头都支了出去,这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脸肃穆的立在大太太的榻前。

    这种阵势,连一贯机灵的徐氏也不敢大意了,她忙坐正了腰板,等大太太开口。

    “因二奶奶进了门向来能干,我就不大管事了,府里也一向安生,怎么我这两天竟听了个奇事,说是藏春坞那边住进来一个姑娘,听说是从大爷的别院接进来的。”

    顿了一下,大太太点名问道:“老大家的,你们屋里准备纳人了?那如何不把她放到你们自己院子里去,反倒住到藏春坞那边,小姐不是小姐,丫头不像丫头的,叫外人知道如何笑话咱们府里,都还没规矩了不成!”

    话说到最后一句,大太太已经是厉声质问了。闫氏赶紧站了起来,见大太太动怒,余者也不敢再坐着,皆都跟着闫氏后面垂手而立。

    “回大太太,若说藏春坞住人的事情,妾身并不知道,若说大爷别院的那位姑娘,早前我们去听岚别院赏花的时候,妾身倒是见过,但并没听大爷说有纳她的打算,如今究竟如何,妾身想等大爷回来,问清楚了再来回禀您!”

    闫氏的一席话,软中有刚,令屋里几人都侧目不已。

    大太太更是恼火,“是不是你不同意你们爷纳人,故而拿这话来填我这个老婆子?”

    这让闫氏如何敢接口,她立刻跪下,以头碰地,“太太您息怒,妾身不敢胡乱搪塞,确实是没听我们爷说过这事,等大爷回来,若问明了确是要纳她,妾身不敢有二话,一定欢欢喜喜打扫房屋,迎接新人进门。”

    看闫氏说的有理,额头也已然磕得一片通红,大太太叹了一口气,抬手示意闫氏站起来,她揉揉眉头说道:“你们都成家立业的了,我并不想插手管你们屋里的事,只是家里人多嘴杂的,你们忽喇喇的放这么个人进来,不明不白,叫人看着不像,若是有什么打算,应该早安置了才好。”

    闫氏束手低声应了个“是”,徐氏还待取笑两句,她才欲要张口,发觉婆婆的脸色并没转好多少,于是到嘴边上的话又浑沦噎了下去。

    大太太又端起茶杯抿了两口,和声说道:“原本今天姑娘们在这里,我就跟你们妯娌说这个事是不合适,可看看丫头们一年大似一年了,有些事也该让你们知道知道了,古语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上至王孙公卿,下到贩夫走卒,谁家都重视这个,所以我们女子嫁入婆家,为夫家延续香火、子孙传承,是天生的责任,如果能生,就要努力生,如果不能生,也别妨着别人生,万一断了香火,可是罪孽深重!”

    她说着这话,看着底下站着的姑嫂们,人人秀脸通红,大太太摇了摇头,叹道:“不是我老婆子说话聒噪,话糙理不糙哪,就是你们两个姑娘们出了嫁,除了记得是家里拉扯你们长大,别忘记了家里给你们锦衣玉食的好处,最大的事情就是要记得万事以子嗣为重,这才是兴家之本,可都明白?”

    泽萍和则琴对望了一眼,一齐蹲身福礼,低头应是。

    看徐氏臊的满脸通红的样子,大太太知道这个素来要强的媳妇恐怕是在妯娌和小姑们面前很不自在了,因此装作精神倦怠的样子,挥手叫她们回去,只留下了二奶奶,说问问家事。

    等人俱都走干净了,大太太拉着二奶奶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叹道:“我的儿,我知道今儿当着人面说了一通话,你心里不自在,可你是我亲姐姐家的闺女,跟我自己生的女孩儿又有什么区别,看你们屋里还没动静,我心里替你着急啊。这个家里,你纵是再能干,若没有个儿子傍身,也是白搭。你可懂?”

    徐氏知道婆婆跟她说的是肺腑之言,心里激动,她忽然如小时候那样,依偎在大太太的怀里,哽哽咽咽:“娘,我都知道,您也是为我好,我心里也急,可您看看,二爷不能外出,如今府里好多着事情,公公他老人家都吩咐大爷去办,三爷还一团孩子气似的,若我不努力守着,这往后可怎么办!因此,每日费劲劳神的,也无非是想给我们将来的孩子一个安稳的保障。”

    大太太怜爱的摩挲着徐氏的脸,替她擦了泪水,轻声说道:“傻孩子,你别顾着眼前,要多看看多想想,大爷那边闫氏双手双脚加起来也不及你一个指头,老大又是庶出的,蒋姨娘更是常年不出屋,都吃了长斋了,老爷如今也不理她,你怕个什么!只要你生下嫡子,往后谁敢说三道四,虽说咱们家是商户人家,可也不是没有规矩的,是你们的东西我看谁敢乱动!”

    一番话说的徐氏眉开眼笑,她使劲的搂紧了大太太的脖子摇晃,亲昵的说道:“我就知道姨母疼我!”

第二十六章 盘算

    送客回头的赵嬷嬷进门看见,笑着打趣道:“哎呦,怎么我一错眼没见,我们二奶奶竟变成小囡囡了,难不成还像小时候那样扭着跟太太要糖吃不成!”

    徐氏霎时间脸给羞得红了滴血,大太太挥手让她下去,毕竟是个当家奶奶,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等着她呢。

    待徐氏款款离开,赵嬷嬷疑惑道:“太太,藏春坞那边的事说来可有可无,又不值什么,今儿您怎么想起来说这事了,大房的事平白的还牵连的我们二奶奶不自在?”

    大太太赵氏苦笑了一下,说道:“大房那边的事情是无关紧要,他们若能闹腾起来,也好叫老爷看看庶子有何为;我最担心的是立鼎啊,他成亲有个两年了,可如今还没个嫡子,你看徐氏,一来仗着是我侄女,二是确有才干,天天风风火火,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我若不当着人面敲打敲打她,怕她不知道骨头有几两几钱重了。她若能生,赶紧给我生个嫡长孙抱抱才是正经道理,若不能生,赶紧房里放两个人,就算是庶子,只要别让大房那边男孩再占了一个‘长’字就好了,你看那边立兴家的,进门比她晚,如今倒都生了两个儿子了,我这盼到何日才是头哇!。”

    赵嬷嬷听自己主子这一番话,也低落了情绪,想想立鼎少爷这一房,真愁人哪,若不是有太太在后面撑着,将来可怎么好呢。

    房间里,主仆们一时无语,静悄悄的只听见外面树上的蝉鸣,聒噪的让人心烦。

    再说那脸上挂着笑容的徐氏,出了正荣堂的院门,已然拉下了脸,俏面结冰,凤眼凝霜。

    随徐氏来的是春雨和春雪两个,她们一来就被赵嬷嬷给支到外面了,并不知道主子们在屋里说了什么,看二奶奶如此神色,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服侍。

    徐氏先去了撷芳厅,家下里一朝事务还要发落,含蓉已经在这里先忙碌着登记了,只等主子来听取汇报,派发对牌。

    听见外面的动静,含蓉领着大小丫鬟仆妇们一起接出了门,她乍看见自己主子的脸色不好的样子,心里就有点不踏实。人前也不好问,只得先服侍着徐氏坐下,端了养心茶来奉上,等她呷了几口,这才示意大家,赶紧有事说事。她却悄悄的走到外面,拉了春雨和春雪问情况,两个丫头也说不上来何事,循着记忆,都说看见大奶奶出来的时候似乎哭了,额头上也是一片通红,两位小姐脸色也不好看。

    含蓉见问不出具体原因来,便挥手打发了两人,自己又悄悄的回到徐氏的身边,她细想姑嫂们都在大太太那边出来情绪不好,心里反复揣摩,有什么事能值得平素佛爷一般的大太太动肝火呢?想到向来大太太最在意的事情,含蓉脸色一肃,她老人家最想的是二奶奶能给她生个嫡孙,可是碍于亲戚情分,大太太又不能像别人家那样给二奶奶立规矩,动辄拿些许小事来说嘴。如今能让两位奶奶都不好受,只怕是藏春坞那边的事情发了,唯一这个才能解释得通大奶奶为什么是哭着出来的,二奶奶也冰着脸了,毕竟大爷有了长小姐,如今又想纳人,这叫大太太如何不心焦,如何不敲打二奶奶!

    一时间,含蓉看着自己的主子耐着性子打发家下里的琐事,她心疼极了;又懊恼自己为何不早点将藏春坞的事情说给奶奶听,也好叫她心底有数。如此这番,站在徐氏身后的含蓉脸色便有些苍白,管事的这些婆子妈妈们谁不是人精呢,看她们主仆似乎都不自在的样子,谁也不敢多磨蹭,利索的禀了事情,领了对牌,都赶紧散了。故而,徐氏竟比往常早些时候就完了事。

    她一回到自己的华锦堂,脸就长长的拉了下来。

    含蓉拉着含芳,两个跪在徐氏面前,一起伏地认错。

    看着向来忠心耿耿的丫头们又愧疚又难过又是不安的神情,徐氏叹了一口气,示意两个丫头起了身来,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心疼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那藏春坞的人和大房有关,很不与我们相干。可是你们也不想想,我管着家,这家里来了人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这让旁人怎么想?还有太太那边,她又怎么会想咱们?你们这两个傻丫头呀!”

    徐氏的一席话叫两个丫头急红了脸,连连自责后悔,不该随便自作主张,如今倒让旁人看了笑话。

    挥手让丫头们噤声,徐氏斜斜的歪在贵妃凉椅上,连连冷笑不已,她倒没想到,素来没主意的闫氏这回居然如此胆大,敢驳了大太太的不是,他们大房的事情居然还牵连的自己受挂落,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客气了,得想个法子,叫那藏春坞的什么云仙的生米做成了熟饭,让他们屋里闹去,自己好有个缓冲的时间。

    求真堂,褚立鼎放下大哥半路上就送回来的信,沉思了半日。

    叫了长贵来推车,主仆俩径直往藏春坞方向而去。

    等徐氏知道消息的时候,藏春坞里,云仙的小书房里,她与褚立鼎已经是茶过两旬。

    褚立鼎指着盖碗里清香四溢的茶水笑道:“时人都惯点茶吃,没想到姑娘冲泡的一手好茶,竟似京城那边才流行出来的法子,只是我很好奇,不知道姑娘怎么知道这个方法呢,还有这茶,我吃着似乎有股子莲香,却又为何呢?”

    云仙才不管这个人一副眼神犹如探照灯似的打探她呢,她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吃不惯点茶那股子奇怪的味道,喜欢清淡点的,就直接用烧沸了的水冲泡茶叶就是,至于这茶香吗,二爷嗅觉不错,茶叶里确实是有荷花的味道。”

    褚家祖上是从贩卖茶叶起家,后来慢慢的置了地,建了茶园山场,再慢慢的扩大,才有了如今的基业。云仙漫不经心的话却不知给褚立鼎带来多大的震动,他顾不上追究这苏云仙,一个村姑,如何会京城里才流行的茶水冲泡之法。他意识到云仙这茶叶可能带来的商机有多大,因此脸上的笑容更是和煦了三分,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又温柔了许多:“哦,我家做茶叶出身的,南茶北茶经用过许多,却从没有喝过姑娘这般茶,不知道是何人所赠,姑娘可否透露一二?”

第二十七章 争执

    云仙看这长相妖孽,人残却脑子精明的家伙,很是不给面子的软软一笑:“呵呵,二爷,我一直生活在你们褚家人眼皮子底下,难道你们不是事事明了?至于是何人所赠,我想凭二爷的手段应该不难查吧?或许是神仙半夜托梦送来的,也或许是你家大爷怜香惜玉,不惜千金来讨美人一笑的呢?”

    刚才还很急切的褚立鼎被云仙这么一嘲笑,立刻回过神来了。他微眯起双眼,久久的注视眼前这位美人儿,只见她云鬓高梳,额头光洁,鼻翼挺直,柳眉轻挑,秋水含波,樱唇半抿,肤雪腮红,穿着白底青花的菱纱长褙子,白地印着竹叶暗纹的百褶裙,慢动轻摇的晃着手里的团扇,似笑非笑的回视着自己。

    褚立鼎立刻明白了过来,这人刚刚明晃晃的挑拨他们兄弟俩呢,想是知道他们非一母同胞了,而这些信息,大哥不会跟一个外人说,想是跟着她的人说了,如此看来,这丫头小小年纪,倒也有些手段了。

    如此这样,看来大哥说的事,用这丫头,确实可为。他瞬间理解向来精明的大哥为什么很是优待这姑娘,甚至吩咐人将她接入府中,小姐般的养着所为何来了。

    “云仙姑娘,不用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刚才我只是一时诧异,若是大哥有这种茶,我也就不用问了。既然说破了,还望姑娘不吝赐教,我很好奇哪,莫不是你那位女师傅教给你的?”

    云仙才不会被这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给骗住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高人雅士,不过是个可怜的无法自主的小丫头罢了。

    她故意摆出一副“我就不乐意告诉你”的模样,端看这位二爷的耐性如何。

    褚立鼎也不着急,反而四顾起云仙的小书房来,看到挂在墙上的晚秋残荷听风图和芍药春睡图,不禁低低吟诵起上面的题跋来。

    “……欲语还罢休,争上玉人头。”

    褚立鼎念罢,扭头看云仙,含笑问道:“好一个‘争上玉人头’呀,我不知姑娘竟有如此心志,若姑娘有心,褚某可以给姑娘提供个机会,端看姑娘如何作想了。”

    云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越想越好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不能自己,略暗哑的却甚是柔媚悦耳的笑声飞出屋外,惹的立在廊下等候的小厮长贵伸头探望,他可不知道自家的公子什么时候有说笑话的本领了,尽管二爷看上去永远笑眯眯的,可谁看见他都从心里打怵,谁能在爷面前伶俐的回个话也算得本事了,如今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在二爷面前如此放肆大笑,小长贵吐了吐舌头,朝同立在廊下等传唤的一个穿墨绿色白牙掐边的短褙子白绫长裙的丫鬟看了一眼,笑了一笑。

    云仙动听的笑声传到闻讯找来刚进中院的徐氏耳中,简直比夜枭的叫声还要刺耳。她倏然变了脸色,疾步走到正房门口,不待墨语打帘子,自己就掀开了进去。

    只见一位形容尚小、却自有一股天然风流的容光潋滟的丽人半伏在锦榻的矮桌上笑的肆意,手上的团扇随着笑声颤动不已,而她身后的一个面相清秀丫头忙着给那位姑娘在后面顺气。

    徐氏定睛看来,这位漂亮的不是真人似的姑娘不是苏云仙又是哪个!

    最令徐氏看着扎眼的,却是自己的丈夫。他和苏云仙对坐,老神在在的端着茶盏,嘴角噙着笑看着苏云仙笑的疯癫的样子不以为意。

    “哟,什么事倒值苏姑娘如此大笑,不知道可否说来给我一听啊?”徐氏来的时候便是心中憋着一团火来的,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说出来的语气就更不好听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尖锐。

    苏云仙刚才只顾着发笑,并没有注意到来人了。此时,听见徐氏的声音,她恍然有所悟,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扶着墨言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轻轻的给徐氏福了个礼,抿嘴瞄了一眼褚立鼎,并不回答徐氏的问话。

    徐氏心中大怒,瞧苏云仙这做派,莫不是自家的爷们给了她什么许诺不成,一个无根无萍的东西,居然敢藐视她这个当家太太!

    虽如此,惯会做人的徐氏却不敢在丈夫面前表现出张牙舞爪的一面,她立即用手帕捂着眼睛哭了起来:“苏姑娘什么时候被接进府里来了,我这个管家事的人竟然不知道,今儿一早又被大太太叫过去训斥了一顿。我惶恐恐的来藏春坞这里想先瞧瞧是个什么情况,没成想二爷倒是先来了,还跟姑娘有说有笑的,倒背着人似的,可见二爷心里拿我当什么了?叫我如何去见人,叫我如何去服众,我要去见大太太说道说道,呜呜……”

    云仙自醒过来后住在村里,看惯了那些妇人们一言不合,叉腰跳脚的,粗俗荤话的大吵大闹的撒泼扯皮,还从没看过有钱人家的妇人如何哭闹,因此徐氏来这这一出,云仙看的很惊奇,她在一旁兴致勃勃的打量,褚立鼎可就面上不好看了。

    他从没有想到,从小儿就温柔大方表妹,后来成为他妻子也一直和顺恭敬的徐氏,竟然如此心胸狭窄。

    立鼎一时被气的无言,想到大嫂子虽出身平常,人亦憨实,百十个也不抵徐氏一个手指头灵活,却是一心一意的对大哥,大哥行事,她从无质疑。眼前之人,虽千伶百俐,却也不免心思太多,想的太多,难免有失厚道。

    念及此,他的气恼里便多出几分失望,声音也就冷了些:“你哭闹什么?我过来不过是看一看苏姑娘,说点话,你的心思也未免太多了点!”

    徐氏自成亲后一直和褚立鼎和和气气的,没有红过脸的,如今当着旁人的面,自己的丈夫这般冷淡的语气,堵得她心里难受极了,像刀割了一般疼。但向来夫为妻纲,见从来不发火的人似有生气的模样,她也不敢硬顶,于是嘴里就不敢再胡乱说什么,也有怕多说多错的意思,可是一双眼睛,泪水直刷刷的流个不停,跟着服侍徐氏来的丫头早已吓的跪在了地上。

第二十八章 护主

    云仙见闹成这样,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墨言不好单单随主子们站着,也陪着徐氏的丫头一起跪地,心情就有点不爽了。她淡淡说道:“二爷,看来你们夫妻有话要说,您看我这里屋小房窄的,也没个说话的地儿,两位是不是回家去说?”

    徐氏听云仙这话,气的不得了,什么个东西!她一使眼色,跪在地上的春雨和春雪两个丫头爬起身来就冲云仙奔来,拉扯着要打人,墨言又不是死人,她一直瞄着那两丫头呢,见人一动,她这里立刻站起身来挡在了云仙前面。门外的墨语听见动静也跟了进来,见此情景,立刻蹿到了云仙身边,和墨言两个,一个左一右,将人挡在了身后。

    褚立鼎何时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行事,恼火的一拍桌子,低沉的吼了一声:“够了,谁给你们胆量敢在主子面前喊打喊杀的,还不给我退下去!”

    徐氏的两个丫头听男主子发火,就有点束手束脚的,惴惴不安的退到徐氏身边,墨言和墨语两个却动也没动,依然立在苏云仙前面,两个丫头四只眼睛警惕的盯着徐氏和她的丫头。

    褚立鼎见此情形,气的笑了起来,他虎着脸问道:“你们俩个丫头怎么还不退下,眼里可还有主子么?”

    墨语向来胆大,她一撅嘴回道:“我听过我们姑娘看书的时候念过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话,大道理我们做丫头的不太懂,可是二奶奶身边的姐姐们敢自作主张来欺负人,我们姐妹就不能让姑娘受辱,还请二爷原谅我们不敢大意,谁知道春雨春雪两位姐姐什么又要发疯、蹿出来打人哪?”

    褚立鼎见墨语说的道理分明的样子,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苏云仙,笑着点头道:“云仙姑娘倒会调理人,我们家的丫头也敢当着主子的面儿能向着你,不错,不错!”

    苏云仙却是乘机激将道:“既将她们分了我这里,自然为我尽忠。二爷若是大方,不妨将墨语墨言的身契给我,也好叫两个丫头服侍我更加用心点。”

    褚立鼎因心里想着还没问出云仙那茶叶来处,确是有求于这丫头,故而有意示好。他点点头,扭头对还擦着眼睛的徐氏说道:“咱们回家去吧,这两个丫头的身契你立刻叫人送过来给苏姑娘。”

    徐氏自嫁过来顺风顺水的,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下过面子,她又急又恼,心神不免乱了点,听丈夫吩咐下来,心里的不满就再也藏不住了,悲愤的质问道:“这位苏姑娘不过是大爷要纳的人,二爷何苦这么殷勤,就不怕兄弟阋墙吗?”

    听徐氏这么一嚷嚷,褚立鼎刚刚和煦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他深深的看了徐氏一眼,高声叫了长贵进来推车,主仆俩径直离开了藏春坞。

    徐氏被褚立鼎那一眼给瞪的心肝直跳,她顾不得和苏云仙置气,恨恨的狠挖了云仙两眼,也跟着后面离开了藏春坞。

    不管那两夫妻回去如何,且说藏春坞这里,墨言拉着墨语,满脸正色的跪下给云仙道谢,各种感激各种发誓自是不在话下,云仙也只是和气的抬抬手,叫人站起身来,依旧各忙各的去。

    在外面闲逛了半天,听后院扫地的仆妇说二奶奶带人来藏春坞找二爷来了,又是不安又有点兴奋的红玉忙忙的赶回来,她进院来便听见里屋的吵闹声,自然不敢往前凑,见二房的人走了,她这才敢挨着门挪步进来,却见到墨言俩个正跟云仙磕头,苏云仙的眼神瞟了一眼红玉,也没说什么,打发了两个小丫头出去,又低头看书去了。

    红玉跟着墨言墨语两个出了正屋,她茫然的站在廊下,看两个丫头各自分头干活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原先在大太太屋里做个三等丫头,只知道小心殷勤的干活,争取早出人头地,谁料想大太太竟也看自己入眼了,特地吩咐了她好些话,将她指到刚成亲的大爷屋里做个二等丫头,她不由有了想头:大爷虽是庶子,可是书读的好,人又得老爷喜欢,若是自己有造化或者能站到大爷身边去。谁料大爷从来不对她多看两眼不说,后来更将她打发到别院来了。

    她到了秦家村看到苏云仙这般容貌胜人,就连向来自诩府里丫头里头一份出挑的自己也拍马也追不上,腹内几番思量,耐下性子来好好服侍这姑娘,只要大爷将姑娘纳了进府去,她一直好好跟着姑娘,自己定有好时候,可是如今姑娘的身边,那后来的两个小丫头竟然比她靠的还近,自己该怎么办呢……

    徐氏来这里的事情,原本就没瞒了人,跟着红玉后面来,躲在藏春坞外面打探消息的各路人马很快就弄清楚了里面发生的事情,所以,等徐氏回到家还暗自气恼的时候,褚家大院里几房人都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闫氏自然也知道了。

    她倚在临窗的榻上,偎在靠枕上,脸上还有刚刚哭泣过的痕迹。

    秋晴素来稳重,她打发了秋霜去厨房点中午的菜,自己顺手拿起扇子来,缓缓给闫氏打着,一边轻轻的劝慰道:“奶奶也别着急,外面人不知道,我们这屋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大爷很敬重您,每次出门回来,吃的玩的穿的,大件儿也好,小玩意儿也好,从不忘记给您捎一份回来。他若有心纳人,怎么也得先和奶奶通了声气再说。何况之前,您不是悄悄跟我们说,那位苏姑娘,大爷想着另有用处,怎么旁人一吵嚷,您就疑心大爷了呢?”

    闫氏按按眼睛,也叹了一口气,她惆怅的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说道:“我也不是不信你们大爷,只是这府里向来聪明人多,他们都那么说了,我心里又难受又着急,今儿早上在大太太那边,还受她好一阵排揎,那样子似乎若不接了人进来就是我不贤良了。”

    秋晴心疼的看着自己主子,从不高声言语的她,不由急得说道:“奶奶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大爷不同意,也不能赖在咱们头上!”

    闫氏听了就笑了出来,她轻轻的拍了拍秋晴的手,心里比任何一次还要渴望着褚之鹤早点回来。

第二十九章 初约

    京城,褚之鹤也渴望早点回府,但是他不能。

    原以为和定襄侯府的大妹妹见上一面不是很难的事情,谁知道去了才知道,那真正朱门大户的宅院门槛哪里是好踏的。还没见到里面管事的,门房里的人已经臊了他一鼻子的灰,那些门子讥讽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旋:“哎呦,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随便乱闯的,咱们也没听说过什么姨娘还有亲戚的道理……”

    只到褚之鹤在侯府大门徘徊了两三天没有办法,使了点钱,才得人指点,摸到后门上去,给看门的老婆子说了许多好话,又重重的给了赏钱,这才和内宅里为妾的大妹妹褚泽联系上。

    来见褚之鹤的是泽的贴身丫头含锦,她一见褚之鹤,先是致歉随后便直诉苦:“请大舅爷体谅我们小姐无法亲自和您相见,上上月小姐不慎小产了,还是个未成形的男婴,惹得侯爷都震怒了,责怪世子夫人管束不力,夫人便责怪小姐保护侯府子嗣不力,给禁了足。原本我们这里行动不得自由,一切得要先请示了世子夫人方可行事,如今更是艰难了。若您有什么话,不妨说给奴婢代为转给小姐听,您在哪里落脚,等咱们这里想了法子再找机会和您见上一面。”

    褚之鹤垂下眼睑听了含锦的话,内里思量了几圈,点点头说道:“我在东胜门旁的鸿运客栈住着,若是你们能出来,便约个时间见上大妹妹一面,若是不能,你们也不要着急,只管把我信内托的事情想法能打听个一二递出消息来给我也好。”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来,说道:“这是给大妹妹的信,里面有几张银票,你好好服侍你们小姐养好身体,告诉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耐着性子,自然有好时候。”

    含锦重重的点点头,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回道:“奴婢知道,请家里放心,我们小姐甚得世子爷喜欢,就是如今,世子爷十天半月的也会来小姐这里坐坐,小姐素来温柔,天长日久的,世子爷一定知道小姐的好处的。”

    褚之鹤听了,又关照了些话,便怅然的离开了。

    他从僻静的侯府后门出来,走到热闹的大街上,繁华的街面,喧嚣的人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京城大街仿佛一幅大开大合的图画扑面而来,使得褚之鹤刚刚还很低落的情绪,一下子犹如冻结的寒冰遇到了三月的暖阳,鲜活生动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世道,有钱还是不如有权的好。

    纵然已近黄昏,但夏天炉火般的阳光照耀着,热的人依旧受不了。蝉鸣声此起彼伏,衬的翠羽阁如湖水一样的安静。

    褚家的嫡女褚大小姐泽半卧在床上,把玩着手腕上的一串红麝香珠,这是她当初刚进门来的时候,世子爷赏的。她想起那时候两人**过后,世子爷摩挲她雪白的身子赞她肤色欺霜赛雪一样的白,便说赏了这个给她戴,说是这色衬的她更好了。想到当时情形,她脸上便漾出了羞涩的红意。

    含锦汗漓漓的,悄悄儿回了来。

    她抽出藏在袖笼里的信封,忙忙的递给了泽。

    褚泽打开信封展开里面的纸页,银票便散散落落的飘了出来,她示意含锦去捡起来,自己却赶紧的看信。

    一目十行,将信读了,泽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便呆呆的出神。

    含锦将银票数了,伸手推泽来看,她声音里带着兴奋,急促的说道:“小姐,你看,大爷足足给了我们三千两呢,这下咱们日子好过了许多!”

    泽愣了愣,没想到向来庶出,她正眼也没多瞧的哥哥,手笔能这么大。

    真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不知世事艰难,成日里无忧无虑,就是听说了家里对她的安排,那会儿也是高兴多于担心,想着自己这样商户人家门第的女孩,能进侯府,纵然为妾也胜过平常人,这进了侯府,才知道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老话是何道理,不得半点自由不说,还要多长多少心眼才能保全自己,就比如这会好不容易怀了个哥儿却……

    虽说父母兄弟不能和自己光明正大的省亲见面,但是自己的依仗在没有子嗣之前,却依旧还要多靠娘家父母兄弟。只有家里好了,自己在这里才能腰杆子挺的稳,世子爷才会更加高看一眼。

    想到这,她精神一振,细细的盘算开来。

    素来高门大户的只要家风不倒,规矩森严,这当家理事的人自然对府里一草一木的都可知晓,何况一直被人关注的翠羽阁。

    这不,很快的,褚家庶长子在后院侧门上和褚姨娘的大丫鬟见面的事情就让人给禀报到世子夫人秦氏这儿来了。

    身着大红遍地金的琦绫纱做的长褙子,系着云烟紫的软香罗长裙的秦氏慵懒的躺在逍遥椅上,一双绣着缠枝葫芦藤鲜艳活亮的翘头金莲鞋上缀着光泽饱满的南珠,随着女主人的动静而颤颤巍巍,来禀报事情的二等管事仆妇宋家的跪在地下只敢睃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去。

    秦氏听了回话并不作声,只漫不经心的剔弄一寸来长葱管一样白的长指甲。秦氏的贴身丫头玉簪便努嘴示意宋家的出去。

    等人退了下去,玉簪小心翼翼的替主子一个一个的戴上玳瑁护甲套,问道:“夫人,翠羽阁那边的,您想怎样,奴婢这就去办!”

    秦氏微微一笑,亲昵的点了点玉簪的额头骂道:“小蹄子,这大热天的你服侍我还不嫌累么,管那闲事做甚,不过是个小小商户家来的姨娘,也没那福分生儿育女的,很不用咱们这样费精劳神的,你带人多照看琼瑶馆那边才是正理!”

    玉簪被自家主子一骂,恍然大悟过来,点头应道:“夫人别恼,是奴婢疏忽了,褚姨娘向来是个省事的,若不然也不会贸贸然就掉了肚子;倒是琼瑶馆那边新来的崔姨娘,虽是庶出的,却也毕竟是相府里的小姐,奴婢一定会着人好好服侍的。”

第三十章 再约

    秦氏见玉簪明白了,也就罢了。她低头摩挲精致的玳瑁护甲,半晌,忽然间说道:“你去,马上把翠羽阁那边的事递给爷那边的人,这褚家门第虽小,倒也有点挣钱的本事,或许爷那边用得上。”

    玉簪点点头,轻轻的福了一福,便退下办事去了。

    定襄候世子那边很快就知道褚家来人的事了,世子爷程克非听了管事的禀报,习惯性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面,思忖了片刻,俊秀的脸上便扬起了笑意,挥手让人退下去,他一面吩咐人去翠羽阁通知晚上去那边吃饭,一面叫人来服侍换了出门的衣服,打马往外去了。

    不说那定襄候世子究竟出门干什么去了,看翠羽阁这边,得了消息,小小的院子里马上沸腾了起来,人人俱都喜气洋洋的,虽忙着干活, 却是走路也轻快了几分。

    含锦站在廊下,指挥小丫头们洒水扫地擦桌,就连廊下的栏杆都抹得亮亮的,又着人搬弄花盆,采摘花朵插瓶,又叫人点烛挂灯,种种忙碌,好不热闹。

    岫云带着桂芝和桂苓在净房里服侍褚泽泡浴玫瑰花澡,等褚氏将皮子泡得软白了,又用香胰子细细的抹了一遍,用玫瑰花煮过的清水再将皂沫冲干净了,这才将人扶到妆台跟前,一个人拿大毛巾来绞干头发,一个人忙着给褚氏全身上下涂抹香脂,岫云则开柜门,先挑了几套晚上要穿的衣服待泽亲自来选。

    外面的动静传进屋子来,褚氏抿嘴笑道:“岫云,你们听听,含锦莫不是要疯了?”

    岫云含笑回道:“姨娘,那是她高兴着呢,其实咱们大家都高兴,自从您小产过后,世子爷虽然说也有时候来咱们坐坐,可从来没在这吃过晚饭。那丫头叫人把屋子里外都收拾的清清爽爽的,务必让爷瞧着舒服,他一高兴兴许今晚就歇息在您屋里了,这可不就是大喜事了么!”

    褚泽想起刚刚失去孩子时候那会儿日子熬的人难受,便不再言语了。她低头暗暗的思量,无论如何今晚要将人留在自己的屋子里,更何况,大兄信里还有好多事指着从世子爷这里打听呢。

    秦氏那边知道程世子晚上要去翠羽阁吃饭,非但没说什么,还派了人特意去大厨房那边交待,多做两个褚氏爱吃的菜,奖赏她能得爷的欢喜;翠羽阁这边她也派了自己的一等丫头金露送了正房里的小厨房做的油炸鹌鹑和飞龙汤来。

    金露放下了菜,给褚氏回道:“姨娘,这两菜是爷爱吃的,夫人知道世子今晚来这边吃,就忙忙的叫我送了来。我们夫人说您身体已经养的差不多复原了,若是爷高兴,就请您好好的服侍爷在这里安歇……”

    金露拉拉杂杂的一番话,褚氏明白秦氏这是支持她留宿世子爷,因此她瘦削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而琼瑶馆那边,又碎了两只汝窑雨过天青色的花觚,大丫头轻尘苦恼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心里忧烦着如何跟管事的叫待。

    第二日,住在东胜门旁的鸿运客栈里的褚之鹤便得了消息,褚姨娘定于这月的初九去大相国寺去进香,为落下的胎儿祈福。

    初九这日,曦光初微的时候,褚之鹤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了。一路上只见佳木葱茏,野花细草,一衣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迤逦而出又忽隐入石隙之下。再往山里走,地势渐渐宽平,抬头远远看见大相国寺群翘角飞檐,屋宇鳞次,层层叠叠,金瓦朱墙,掩隐在丛丛高树古木之中,更觉肃穆森严。他用衣袖擦了把汗,也管不得欣赏那草香泉渍、鸟啼花颤的晨光丽影,拔步继续向上走去。

    等他进了山门,东方云蒸霞蔚,日轮红如火球喷薄而出,天光已然大亮。

    因为这时节不是初一、十五,离观音娘娘的生辰法会也还有十天,因此寺里的香客稀稀疏疏的没几人,甚是清静。褚之鹤在大殿里给菩萨进了香,心里默默祝祷一番后,便站在山门边等人。

    微凉的山风撩动褚之鹤的衣角,使人汗意渐消。他注目山下,心中却是天马行空,思绪纷乱。

    直到巳时过半,褚之鹤才见到定襄侯府的仆从们围着四人抬的竹轿姗姗而来。他踌躇了下,想到高门大户的规矩向来大,就没敢凑上前去,转身先进了山门,耐心的等在偏殿。

    褚泽是得到世子爷的允许方才出门来的,身边除了跟着贴身服侍的含锦和岫云,便是府里专门跟着出门的老成嬷嬷们,还有专门传话跑腿的小丫头子。含锦和岫云早先看见山门边上的是大舅爷,便悄悄传给竹轿中纱帘围着的褚姨娘知道。泽不敢自大,微微颔首,含锦得了示意,扬起笑脸将一个缀着小珍珠的荷包塞进了领头管事的赵嬷嬷手心里,小声说道:“还请嬷嬷通融,着人请了褚家大爷在寺里后山枕霞亭说话,我们姨娘这里按世子爷的交待有话要吩咐褚家大爷。”

    赵嬷嬷掂了下手心里荷包的分量,觉着褚姨娘倒是懂事,本来她们这里也得了管事处的吩咐,自然更不会为难人,因此很是爽利的点头应是,随手指了一个眉眼灵活的小丫头,早一步进去寻人传话。

    大雄宝殿里,香氛氤氲,肃穆威严,泽先三面拜了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世佛,转到后面来,便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南海观音塑像,她低头虔诚磕了头,心里默默祷祝,待拜罢,抬头看观音菩萨慈眉善目、唇角若有若无的含着笑,似乎知道这世间所有人的烦恼、悲怜世上所有人的不幸,泽眼中便倏的一热,她仰头倒逼回眼中泪意,扶着丫头,徐徐起身,袅袅向后一进院子走去。

    等她一群人拜遍了几个殿里供奉的菩萨,便绕过藏经楼,穿过钟楼,随婆子丫头们服侍着迤逦往后山的枕霞亭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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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中春介绍:
一朝醒来, 舒妹儿,一个考古工作者,落入盗墓坑,穿越异世,魂入一个叫苏魅儿的小姑娘的身上,她遥望星空,只能默默祝福大哥和牧云姐姐在那个时空里一切安好,而小妹儿,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没想到她愿意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却被养父母兼之公婆卖入富贵人家。 从此开始了她跌宕起伏的一生,往常穿越的能人异士皆为创造奇迹而来,而苏魅儿,字云仙的这位小女子,她只想好好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尽管她的人生很难由自己做主,可是她努力将每天都过的舒服一些,明白人就该努力活在当下。 人生仿佛若梦,梦里人生栩栩如生。一个小姑娘,抱着“这世界,我来了,我就好好的走过”的心情,将天地当作幕布,将人生当作纸砚,将经历当作笔墨,一首诗,一曲歌,一杯香茗品岁月! 云仙人,这个世界曾经来过她!壶中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壶中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壶中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