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雨纷故里草木深(有图)
<图片1> 春初润雪,风如细刀。
曹操率军乘胜追击吕布,围其于徐州,却奈何徐州易守难攻,两军对峙已久,曹操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恰逢得力谋士戏志才去世,曹操悲恸不已。
荀见状便引荐一人与曹操,三人对酒成欢,共论天下。而那人也为曹操出了水淹下邳之计,成功攻克徐州城,将吕布悬尸白门楼上,陈宫也决意赴死。曹操就此又得徐州,一出内乱之气。
从此那新晋的谋士一举成名,正是弃袁绍而去的郭嘉。
庆功宴上,曹操问及郭嘉为何弃袁投曹,郭嘉看了看手上刚刚愈合的伤口道“袁公只想效仿周公的礼贤下士,却不知道使用人才的道理,思路多端而缺乏要领,喜欢谋划而没有决断。与之共计成大业,实乃渺茫,我自择良木而栖矣。”
一番话说得曹操拍手称快“助我成大业者必为奉孝也!”
郭嘉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公亦乃良主。”
荀在旁笑而不语,心中亦感慨良多。三人酒醉便放浪形骸,从天下之事转而说起当世美女来。
荀摸了摸嘴边的八字胡,慢悠悠道一句“美女都在江南,一笑倾城。”
曹**朗大笑“那乔公二女都是天资国色,唤作大小乔,年纪所以小还未许人家。”
郭嘉的头发有些散乱,长袍更是大敞,露出胸口坚实的肌肉来。轻笑道“远的不说,且说北方诸郡各州可有一人美若天仙,身段曼妙,名唤‘甄洛’。”
曹操手里的酒樽忽的就落到了席上,半盏酒打湿了衣襟。听着郭嘉叙叙的叹息着“可惜啊,叫袁绍娶给他的二公子袁熙了,我曾在宴席上有幸目睹甄洛的真容,一张焦尾琴上纤纤素指,紫色锦缎,肤白眉秀。一双眼睛不动含笑,笑则生风,吹得人浑身都酥了。”
荀笑道“奉孝言过其实了,哪会有这么美的女子?我只听闻王允之女貂蝉,月下起舞,倒是连月亮都隐进云层里,不敢出来与之争艳。后吕布兖州出逃,狼狈的连貂蝉都没带走,如今已被主公纳入内室了。”
曹操扶正了酒樽,道一句“不,我也见过甄洛……”曹操嘴角轻笑,想起了那晚身下挣扎的人儿和晨光中,榻上的血红。眯起了眼睛,定言道“貂蝉不及其三分。”
荀看着曹操的表情,猜出其中几分来,慷慨一句“待主公平定北方,美妇尽归主公所有!”
曹操哈哈的笑了两句“食色性也,不可缺却不可沉溺,与你们共勉。”
郭嘉也笑的耐人寻味,三人说说笑笑,便到了深夜。
无月,夜黑的让人心凉。
曹丕端立在庭院中,闭着眼仿佛回到了受伤留宿甄府那几日,看着那人在一旁拿着书卷看的专心,隔着珠帘,她眼睑处小小的黑痣仿佛点进了他的心里。
“洛儿……”
不开口则已,终于忍不住念出她的名字时,从四周蔓延过来的冰冷快要把他淹没。
他有多想她,可是她已经穿起了嫁衣嫁给了另一个人,以她不同于世俗的性格,若不是爱那人,定不会嫁给他。
是的,她说过她要嫁给盖世英雄,七彩祥云来接她。
他遇见她,不是早了一点,就是晚了一点。
袁府。
洛真看着李大夫血红着眼,掐住她脖颈的手渐渐松开,整个人忽的倒了下去。洛真深呼几口气,眼前才渐渐清明起来,却看到彩儿张皇失措的立在那里,眼睛直直盯着倒地的李大夫。
地毯上渐渐被血迹沾染,李大夫脑后尽是鲜血,还在缓缓地流淌着。而随之散落一地的是木制的灯盏台,木屑点点,很快被血染的鲜红。
洛真连忙伸出手去探测李大夫的鼻息,却是身躯一震。
彩儿指着他问道“小姐,他,他死了?”
洛真蹙眉,轻点了下头,而彩儿捂着嘴后退了两步,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侍卫们很快便涌了进来,见这情景皱眉问道“甄夫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洛真定了下心神,淡定的开口道“济世堂李大夫欲对我不轨,被我的丫鬟失手……打死了。”
侍卫头领也没处理过如此事,道一句“甄夫人,我需得把此事报告给公子和老夫人,才能处理此事。”
洛真挥了挥手“尽快去吧。”
“是。”侍卫差人将李大夫的尸体抬了下去,朝露与侍卫一起进来,倒是没有如洛真料想的那样吓得大呼小叫,反而冷静的将彩儿扶起来差人送回了屋,又唤粗使婆子和丫鬟把地毯换了新的。眉色紧张却井井有条,洛真有些讶异。
一队婆子和丫鬟行进来换地毯的时候,朝露则扶着洛真道“夫人,你可要歇息一下?我看你面色不好看。”
洛真点了点头,看了看身上衣服的褶皱道“我要去换件衣服,想来一会母亲该去唤我问话了。”
朝露点了点头便搀着洛真向内室走去,步子都稳健无比,若不是这幅面容分明是那个小丫头朝露,洛真还以为搀着她的是旁人。
换好了衣服从内室出来,朝露递上来一杯茶,严肃的面容又恢复了往常的松散,叙叙的说着“彩儿姐姐哭了一会,我安慰她道老夫人一向断事公正,即是失手,便不会怪罪与她,她这才止住了泪,适才被王荣大哥带到老夫人那里去了,正在问话呢,还说等夫人换完了衣服也过去一趟。”
洛真轻啜了口茶便起身道“我们这便去吧,只是那王荣是谁?”
朝露面色稍一紧,笑着道“就是刚刚领队的侍卫,名唤王荣,与我祖籍一样,便熟络些。”
洛真点了点头,快步向着刘氏的竹猗院去了,朝露不发一言的跟在洛真身后,不出半刻便到了正堂。
侍卫重重,堂前坐着的正是刘氏,侧面坐着袁熙和吴琦岚,见到洛真出现,袁熙便要起身,却只是做了个势便没再动作。一双眼睛遥遥的望着她,看的她浑身不自在。更何况还有那一旁冲着洛真挑衅的笑着的吴琦岚。
洛真握紧了手里的帕子,上前行礼“母亲,洛儿来了,不知还有何事未明?”
彩儿的眼角红红的,确是哭过,巴掌大的小脸我见犹怜般。只是眸中淡然,想来刘氏确实是个公正的人,没有为难彩儿。
果然,刘氏摆了摆手“事情的经过你的丫鬟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此事确是李大夫不轨在先,一条贱命不值得袁府遮遮掩掩,就报请了官府,昭示给百姓就可以了。”
洛真刚要行礼感谢却听吴琦岚刺耳的笑声“母亲,我倒是想知道妹妹为何要引李大夫去她的院子,妹妹素来金贵,看病都有**大夫在侧,唤李大夫何为?”
刘氏略微挑眉,似乎也起了疑心问道“洛儿,你且说说这是为何?”
洛真心中一动,嗤笑道“姐姐真的想知道为何?”
吴琦岚感受到洛真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得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为何?”
袁熙和刘氏怎么会闻不出这其中的**味,只是无从插话,任由洛真淡淡的说道“因为姐姐你与李大夫一起撒了个谎骗了众人啊,姐姐,你根本没有怀孕。”
吴琦岚有些恼羞成怒,愤然起身指着洛真的鼻尖“你胡说,我还没说你是想谋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才想拉拢李大夫害我,李大夫不从,你便杀人灭口!”
刘氏和袁熙均是一愣,好像吴琦岚说的猜想也合情合理,不由得看向洛真。洛真却是云淡风轻的抚了抚袖子道“李大夫四年前与我甄府里的侍妾合谋,害了我嫂子肚子里的孩子,还意图制造混乱趁机掌权。后来事情败露,他便逃到了邺城来。见他为姐姐诊脉的时候,我才认出他来,敢问这样品行的人,我能不生疑?”
吴琦岚渐渐呆滞,而袁熙则吃惊于洛真曾经历的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洛真继续说道“所以,我便以他过去的罪行逼迫他说出他的意图,这才招致他的暴行,也得知了这个掩埋了的秘密”
洛真冲着吴琦岚嫣然一笑“那就是姐姐,你并没有怀孕啊。你嫉恨夏侯夫人,联合她院里的丫鬟诬陷她拿了你的簪子,赏她的十板子让她现在都下不来床。而这一切昭然的时候,那个小丫鬟因此丧命,你却装作怀孕躲过了属于你的惩罚!”
洛真眼中一片冰冷,逐字道了句“这十板子,你也该试试才对。”
袁熙立刻起身质问道“琦岚,你没有怀孕是不是?洛儿说的都是真的?你竟然还是如此恶毒,我还以为你会改!”
吴琦岚连连摇头,扯着袁熙的袖子“显奕,你信我,我真的怀孕了!我能感觉得到,不信,你摸摸!”
吴琦岚一边说着一边把袁熙的手往自己小腹上放,而袁熙则厌恶的甩开,走到一边对刘氏道了句“母亲,如此妒妇,不要也罢!”
吴琦岚闻言陡然安静了,瞪大了眼睛,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笑“袁熙,当初是你八抬大轿迎我进门,如今说休便休?当我吴琦岚好欺负?又置我舅舅于何地?”
一提田丰,袁熙的表情果真犹豫了,刘氏也犹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洛真轻飘飘道了句“田大人并非愚钝之辈,若知姐姐如此跋扈,该是羞愧才对,如何会心怀恨意?况且男儿志在沙场,**之事与他地位何关?”
一连两句,让刘氏顿时明了,暗暗下定了决心道“吴琦岚,善妒生非,品行不端,十大板!”
洛真看着呆怔住了的吴琦岚,扬起了嘴角。
第十五章 孤城自闭鸦雀绕
十大板。
洛真悠然听着外面院子里凄惨的喊声,心里跟着那此起彼伏的高低呼喊默数着。
一,算作你新婚之夜将我锁在柴房之报。二,算作你拿着皮鞭盛气凌人寻我麻烦之报,三,算作为夏侯娴所受苦楚之报,四,算作为被活活打死的小丫鬟之报。
再没了喊叫声,区区四数便没了下文。洛真转眼看向外院的方向,心中疑惑,只四板子就停了?难道这么快就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忽见一侍卫满头大汗的跑进门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夫人公子不好了!吴夫人她刚挨了四板子,下体却尽是血红,像是……像是……”
刘氏许是猜出了什么,顿时紧张起来一拍桌子喝声道“像是什么?”
侍卫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泣声道“像是小产了!”
洛真猛地一怔,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外院行家法的地方走去,袁熙和刘氏也连忙一起向外院赶去。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极度凝重,若侍卫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又该如何才能善终?
袁熙赶到的时候,先入眼的便是洛真僵直的背影,然后便是两条老虎凳上的血迹斑斑。吴琦岚俯在凳子上,眼眸紧闭,面无血色,早就昏了过去。
而她两腿间触目惊心的血迹,分明是小产的征兆!
洛真眼前人影晃动,耳边是刘氏焦急的喊叫,一众人四散而去,侍卫去请大夫,几个丫鬟将吴夫人抬回了凌波院。而洛真仿佛灵魂抽空一般,眼前回放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最后却只定格在眼前的一滩血迹上。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刘氏走过洛真面前时,狠狠的道一句“你自求岚儿无事,否则她受的苦楚,定要加倍还与你!”
洛真低头不语,手上却是紧紧扯着裙裾。脚边是袁熙雪白的靴子,他只随着洛真静静地立着,眉头紧皱,也盯着那片血迹。
许久,袁熙走了,一句话都没说。洛真心里的一根弦忽的就崩开了。彩儿和朝露匆忙上前扶着洛真也紧接着了凌波院,一路上更是无人说话,整座庭院寂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凌波院里立了许多人,郭宜安和逢萤听到消息也赶来了,一言不发的静立在刘氏身后。袁熙则进了屋里去,守在了吴琦岚身边。
洛真则心神恍惚,若不是朝露在旁稳稳地扶着,早便站不住了。
她不是怕惩罚,她只是不甘心,仿佛有一双手在操控着她,她的生活,她的动作都逃不出那人的掌控,而她却在亲手害死了吴琦岚肚子里的孩子的后,才开始察觉!
香囊,麝香,李大夫,小产!
那人一步一步全部给她铺好了路,暗中指引着让她走下去,最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是邺城温慈堂的大夫,姓周。平日里经常给刘氏问病,除了洛真之外的众人也都熟识。
刘氏有些颤抖,在紫的搀扶下才堪堪开口问一句“我这儿媳如何?孩子可还……”
周大夫摇了摇头,叹息一句“孩子不足月,还未稳便落了。吴夫人体格稳健,性命无碍,只是恐怕……”
刚从屋子里出来的袁熙恰好听到了这句,语气顿时有些冰冷“恐怕什么?”
周大夫微弓着身子道一句“**受损严重,恐怕以后都不能再生育了。”
袁熙闻言越发沉静,周身萦绕着冰冷的气氛。郭宜安连连轻叹,面色惋惜。而逢萤却是上前握住了刘氏的手,安慰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大嫂了,待她身子好些再说,我怕她再受刺激。”
洛真却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前对着周大夫问道“姐姐**受损只是因为受了外伤?还是本身就有损才招致小产?”
周大夫抖了抖袖子刚要开口,却见刘氏缓步走过来,抬起手,一巴掌抽在了洛真脸上。雪白的脸颊登时便现了五个泛红指印,刘氏这一巴掌实打实的卯足了力气。
洛真稍一愣,却是淡然开口道“母亲,姐姐小产绝大部分原因在我,这是我应得的。但是我方才说的话也句句属实,李大夫确实告诉我姐姐没有怀孕!”
刘氏喝一声“住口,如今死无对证,自然任凭你胡说,我就是信了你素来纯良温顺,才亲手害了自己的孙儿和儿媳!”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洛真仍转身侧过刘氏看向周大夫道“请大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姐姐她本就……”
啪,又是一记耳光落在洛真的脸颊上。刘氏颤抖着手指着洛真,气不可遏道“你还要来迷惑视听,我绝不会再信你!来人啊,把她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朝露和彩儿闻言立刻给刘氏跪下了,连连求饶,可如今这情景,刘氏怎会再听信她一句?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挨了两记耳光的洛真却真就未再多言,还挥了挥手示意朝露和彩儿住嘴,淡然转身随着侍卫去往了后院柴房。平静的仿佛供认不讳,又仿佛自清自白。只留下满院人,目送着倩影远去。
袁熙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跟刘氏求情,可是一想到吴琦岚如今颓败的身体确实拜洛真所赐时,心里又气又恨。气自己轻信了洛真的话,若是能寻个旁的大夫一诊脉便知,也可以挽救如今的局面。恨则是恨洛真的鲁莽,庭院深深,他袁熙要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在刘氏一巴掌打向洛真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在关她进柴房的时候没有阻止,不是他不想,而是让他真正寒心的,她竟然一点向自己求助的意思都没有,只要她有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他都会义无反顾壶她周全。
可是洛真却丝毫没有想过依靠他,尽管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枕边人!
染血的闹剧随着夜幕渐渐收了场。
吴琦岚醒来的时候,刘氏正亲自端茶送药,而袁熙也立在一旁,一双眼睛尽是愧疚的痕迹。
吴琦岚左右望了望,眼神狠厉却因为面色的苍白而弱了气势,问一句“甄洛呢?”
刘氏将药碗递给紫,转身道“岚儿,怪我误信了甄洛的话,这才害了你和我的孙儿,母亲对不住你啊!”
泪眼朦胧中,刘氏看到吴琦岚也红了眼,一向刚强的人忽的抱着刘氏的肩膀声泪俱下“母亲为我做主啊,那甄洛见我与显奕恩爱有加便心生妒意,又闻听我怀孕便妒火中烧,收买李大夫不成反杀人灭口,反诬陷与我,如此妒妇不施与惩戒,怎么对得起我没出世的孩子?”
吴琦岚一番话早便在堂上说过,那时众人只觉得虽合情理但未免是猜测,如今情形急剧反转,叫人不得不开始思索起吴琦岚所言的可能性来。
刘氏拍了拍吴琦岚的肩膀,柔声道“岚儿想如何责罚甄洛?”
吴琦岚咬牙道“我受了四板子,她便也该领了剩余的六板子。”
刘氏点了点头“好好好,只要你好好养身体,母亲都依你,那便传令下去给甄洛六大板伺候。”
袁熙终于开了口,躬身道一句“请母亲……三思。”
刘氏恨恨道“她忤逆你许久,我只放在眼里不去责怪她,如今她又害了琦岚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还要为她求情么?”
吴琦岚倚着床边慢慢躺下,留一抹侧身对着袁熙,看的袁熙愧疚更甚,只得渐渐直起身子,沉默。
刘氏这才面色稍解,淡淡扫了袁熙一眼“区区六板子,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你该谢岚儿。”
袁熙嗯了一声,轻的让人还以为是幻觉。
而背着身的吴琦岚已是紧咬着牙,手指拂过空荡的小腹,眼中蕴着无尽的恨意和怒火。
雷声滚滚,空气里全是沉闷的**味道,板子刚落一下的时候,洛真就咬破了嘴唇。六板子尽数落在股间,洛真的嘴角也溢出了血,点点殷红,叫苍白的脸生出些决绝的意味。
彩儿和朝露跪在一旁哭着,待侍卫收了板子,连忙扑上前扶起洛真。
一瞬间,瓢泼的大雨也落了下来,空荡的庭院里,彩儿哭喊着“小姐,凭什么?我们一句虚言都没有,定是旁人害我们!老夫人何不明察?”
雨势太大,凄厉的喊叫也化作无声无息消失在遍地的水花中。洛真却是笑了,雨水浇的满身湿透,却让她异常清醒。
她不服输,她一定要查清楚这来龙去脉,她才不会任人摆布。
模糊的视线里,那一袭紫衣站在堂前,身姿挺拔,眉目如画。洛真还记得他的掌心和怀抱有多暖,还记得他把她捧在掌心般温柔以待。
也记得他的怀疑,亲手锁了她的心。
雨落成河,接连下了三天,被子潮湿的泛起了霉味。
痛。
洛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只知道四肢百骸仿佛全然拆碎了再重新组装。好像小时候玩过的积木,她从来都是搭积木搭的最高的那个,她从来都是不会认输的那个。
第十六章 釜底抽薪两难全
温度骤降,疏桐院里开的繁盛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
短短几日,原本冷清的凌波院现下却人声鼎沸,络绎不绝,彩儿气鼓鼓的说着,郭宜安和逢萤都大包小包的拎着去看望吴琦岚,刘氏和袁熙也日夜守在那里。
洛真俯卧着,拿起一卷书读着,佯装听不见。人心凉薄,哪能太过在意。
一转眼便是半月余,雪白的腿上尽是青紫的淤痕,却仍是一触便疼痛难忍。彩儿轻轻地给洛真涂药,而洛真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却不吭一声。
朝露在旁举着灯盏,见此便红了眼睛,啜泣一句“我知晓夫人是好性子,没想要惹过谁,却是自从嫁到甄府来,连几天安生日子都不好过,受了委屈也没处说。若是二公子宠爱着也就罢了,偏二公子也把夫人冷落了,满院势力的人,哪会再睁眼瞧咱们一眼。”
自从经历了此事,彩儿倒是对朝露另眼相看,如今听得这么一番话,更是明白了朝露的心,是向着她们的。此时叹一句“你莫要说这些不痛快的话让小姐心烦,日子总是要过得,且走一步看一步。”
朝露点了点头,抬起袖子抹掉了眼角的泪。洛真却觉出其中不对劲来,微微侧脸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有人为难你了?”
朝露顿时面露委屈,道了句“先前我去账房领我们院的月例银子时,那管账的人说军库吃紧,刘氏便下令缩减了各房各院的月例银子,我自然无法辩驳便只领了一两银子回来,却见暮辛领了二两,便想上前问个明白,反被管账的赶了出来……”
洛真却淡然道一句“若是院里吃穿用度缺了的,就拿我的嫁妆来用,只那个白玉环佩和白玉耳坠不要动,其余的有需要均可变卖。”
朝露弓起身子惶恐道“那怎么可以?夫人,那可是你的嫁妆!”
洛真轻轻抬手拭去额角的汗,葱白的指尖圆润通透,绯色红唇轻启,在幽黄的灯盏下格外魅惑。
“左右不过是死物,人心是否活着都未可知,还在乎它作甚。”
朝露不语,也就没再提月例银子的事,日子过得如往常一般,饮食衣着都没短了去。再去看向别院,不仅饭食花样短了,置办新的衣物也不过几件。当然还要除去吴琦岚,因着刘氏有心按往常只多不少的给她。
又过半月,皮肉已经愈合,看起来倒与正常肌肤无异,只逢着雨天,洛真便觉骨缝里酸痛细痒,想来只能慢慢调理了。
凌波院里仍旧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吴琦岚身子骨健壮,伤好的也快,倒真是应了她素日里来爱舞刀弄枪的习性。吴琦岚虽然跋扈却是极喜爱小孩子,见着郭宜安领着的秋月和逢萤抱着的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便觉欢喜。只是欢喜过后,便隔着院墙也要狠狠的望那人一眼,她怎么会忘了丧子之痛,定是要想尽办法让她以后的日子里不得安生。
郭宜安和逢萤也是审时度势之人,早先不愿亲近吴琦岚是见她性格刚烈,如今出了这等事,若是不和她站到一个队营里,恐怕尽管是甄洛之祸,却要殃及她们。而吴琦岚却只想着孤立洛真,自然与郭宜安和逢萤亲近起来。
洛真却是一个月里读了几卷书,静了性子。军库吃紧,袁熙在外奔波,偶尔几次回府也是去的凌波院。洛真嘴上不说,心里仍旧觉得怅然。
午食后,朝露拿起几枚绿色的杏子,洗净了递给洛真笑道“小姐要不要尝尝,这青杏可真是酸到心尖尖上去了。”
洛真拿起一枚左右看了看,贝齿轻启,还未咬到却听到彩儿干呕一声,捂着嘴跑了出去。洛真便把杏子放回了盘里道“看来是酸的很,彩儿可尝过了?要少吃些,否则胃里酸胀。”
朝露摇了摇头,面色有些着急“彩儿姐姐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吃不下去饭,一见到吃的东西就反胃,我叫她去看大夫她也不去,约莫着两个月没见她葵水来了……”
洛真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忽的就怔了一下,眼眸一垂“你且去休息吧,一会叫她来我榻前,我来问问她怎么了。”
朝露连忙点了点头“夫人说的话,彩儿姐姐该是听得。”
洛真嗯了一声,眉头却不自主的皱了起来。
春末夏初,午后已经开始有些燥热,洛真轻执一纱蒲扇,眯着眼睛休憩。隐约见彩儿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小声问一句“小姐,你睡了么?”
洛真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随手放到一边,慢慢坐起身来,看向彩儿有些仓皇的眼,问一句“彩儿,你可有事瞒我?”
彩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打湿了桃色的薄衫。
“小姐……我,我怀孕了。”
洛真虽然已经料到大半,听到彩儿亲口说出来却仍然觉得讶异。微蹙起眉道“那孩子……是谁的?”
彩儿将头磕在地上,重重的一声,只击洛真的心里。
“是……袁公子的。”
洛真一时间有好多话要问,踟蹰半天却只说出一句“你可知这若是先与正室所出的孩子,谁能容得下他?”
彩儿闻言顿时哭了起来,连连磕头“小姐救我!小姐救我!”
洛真缓缓起身弯腰将彩儿扶了起来,叹了口气“莫怕,我怎么会不救你呢,只是你莫要骗我,这孩子……真的是显奕的?”
彩儿泪眼朦胧,重重的点了下头“小姐与公子大婚当夜,公子认错了人……”
洛真的手有些颤抖,也没看见彩儿低垂的眼眸中欲言又止的扑朔,只拉起了彩儿的手“这些日子,你一定隐瞒的很辛苦吧?”
彩儿扑进洛真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小姐,我还以为你会气我恼我……”
洛真勾起嘴角,笑的勉强“怎么会?你陪伴我这么多年,我早把你当做自己的家人一般,且那夜意外重重,我怎会怪你?”
彩儿抚上自己将要隆起的小腹泣声道“小姐,这孩子你便帮我安排打了去吧,左右留不得。”
洛真看的清彩儿眼中的留恋之色,平静地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母亲选你做了我的陪嫁丫头,自然便是有与我共侍一夫的准备。况且你对显奕无意么?这也是你和他的孩子啊……”
洛真还记得袁熙写给她的信,彩儿都一封一封仔细收着,她一见到袁熙便泛红的脸颊。其中情意不言而明。
只是一面是自己的丈夫,一面是与亲人无异的彩儿。
洛真心里的痛翻江倒海,却微笑着要保护彩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彩儿眼中含泪,惊讶的握紧了洛真的手“小姐你是说,这孩子,我能留下?”
洛真点了点头,眼中迷蒙“只要让他冠上正室所出的名声即可。”
洛真早便想好,自己假装怀孕。将彩儿送回无极县,安然生养,待要生产的时候便借口回门而不慎早产,将彩儿的孩子抱回来。
此种惊险却也难以捉摸,暂且不提堪堪七八个月的待产期里是否会被识破,单是买通所有大夫来假装怀孕便是大问题,何况还有一边虎视眈眈的吴琦岚,和不知身在何处的操控之手。洛真咬紧了牙“彩儿,莫怕,我肯定会保护好你。”
好像一下子回到四年前,刚刚从山贼手下逃生的洛真也是看着彩儿的泪眼。彩儿的小手很暖,她的话也暖到了洛真的心里去。
“小小姐,见你受苦,我恨不得自己替你……”
三日后,洛真在疏桐院摆了酒席,派人给袁熙送了张绣帕,墨线绣着一行字。
“君若磐石,妻如蒲苇,蒲苇如丝,磐石无转。”
袁熙正在调度军粮,军营里乌木席上,袁熙手握着帕子,嘴角却终于勾了起来。一连多日氤氲的眸子也放了晴般,星采奕奕。
“还有何要紧事?若没有,且待我明日再议。”袁熙悠然起身,在一众谋士莫名其妙的眼光里大步踏出了军营。
只要你的心没有改变,我便一直依靠着你,不会改变。袁熙脚步轻快,骑一匹骏马直奔袁府而去,到了疏桐院才连忙整理衣着,朝露眼尖,喊一句“夫人,公子回来了。”
倒叫袁熙连整理衣物的时间也没了,只好快步迎上从里间踏出来的人。衣袂飘飘,身形袅袅,那么轻易的就飘进了袁熙的心里。
洛真上前行礼,却不说话,只低着眼眸。而袁熙则大步向前,一把将洛真揽在怀里,将头抵在洛真的肩膀,轻叹一句“现在才明白,竟是我较真了,该是我先给你道歉才对。”
洛真身子一僵,心里一阵酸楚,开口道“还没吃过饭吧?快些进去吧,饭菜怕要凉了。”
天色渐渐暗的晚了些,袁熙喝了几杯酒,脸色微红。直直的盯着洛真,想说的话多了,却无从开口。洛真亦如此,便给袁熙满了杯盏,轻声道“你信我,我便不负你。”
袁熙眸色闪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十七章 雨过江岸天破晓
残羹冷炙,如渺远星空点点,照的洛真心凉。
如今这般境况,明明是恨着自己的愚蠢,却还迁怒于袁熙的置之不理。是了,他不是说过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可是从开始便不信她的,便是他了。
洛真拿起酒盏自顾自的饮了一杯,喉间一片辛辣,像是吞了团火一般。
彩儿上前推了推倒在桌子上的袁熙,抬头道“小姐,公子已经睡过去了,我这便扶着公子去榻上。”
洛真点了点头,把袁熙碰到的酒盏扶了起来,指甲间剩余的白色粉末都抖了进去,随即倒进了窗边一枝牡丹花里。
蒙汗药的效果不错,洛真也脱了衣服躺到袁熙身侧,伸手把自己中衣弄得凌乱些,也扯开了袁熙腰间的衣带。彩儿落下了床帏,依次关好门窗退了出去,朱门落了栓的那一声响动时,洛真也轻轻合上了眼。
静沐暖阳,晨光打在一片青纱帐幔里,映出一双人影。
一双手轻轻将洛真蹙起的眉抚平,沿着脸庞下滑捏了捏洛真的耳垂,圆润精致,袁熙有些爱不释手。直到眼前的人睁开了眼睛,才匆忙红了脸收回手来。
“你,你醒了……”
洛真轻勾起嘴角,却是倦意不减道“我再睡一下。”
袁熙坐起身子,转身下了床,一边系起衣带一边羞红着脸“睡吧,早饭好了我再叫你。”
洛真嗯了一声,算作应了。袁熙推开门走了出去,心情大好。
疏桐院里一片绿意融融。
刘氏所居竹漪院居袁府正中,妾室五房,渐次相邻。
除了夏侯娴,洛真甚少与其余四位夫人来往,最多不过见面点头一示。听朝露说,袁绍最宠的是当年洛阳最美的舞姬和夏侯娴了,甚至当年出逃洛阳时,其余家眷全部留下,只带了刘氏和她们。
夏侯娴这人洛真是知道一二的,真性情,武将世家出身,身上总带着不同于吴琦岚跋扈一般的英气,袁绍征战沙场,自然爱她这气质。而那位舞姬,名唤江舟晓,据说也是因家中败落而流落风尘,却没风尘味,总爱穿些素淡的衣裳,眉目清晰,恬静安然。
其余三位便略显得没什么特点,出身庶女,便注定了在这大门大院里受尽冷落。尤其是在刘氏决定缩减府中吃穿用度时,她们更是首当其冲耐不住其中的苦楚。
袁熙与洛真用过了早饭便去了军营,两人谈笑如常,仿佛又回到了新婚那些时日般郎情妾意,其中辛味旁人哪知几何?
洛真送走了袁熙,便着朝露和彩儿去把自己的嫁妆尽数取来,留下了一部分疏桐院用,其余全部换了银钱去。
朝露不解“夫人,这大笔的银钱有何用处?”
洛真摩挲着手里温润的白玉环佩淡淡道“买人心。”
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陡然间节衣缩食恐怕这府里的人鲜少能消受的起。而各院之主皆出身官宦,确实比不得甄家的家境。甄俨当初给洛真准备的嫁妆又是极为丰厚的一笔财物,一方面当初袁府提亲的聘礼可谓贵中之贵,作以回报。另一方面便是为了洛真能在袁府里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洛真拿着帕子裹了白玉环佩和当初甄脱赠给她的白玉耳坠,其余的尽数换了银钱。除了夏侯娴是洛真亲自去的,其余各房各院也派朝露和彩儿送了不少钱去。夏侯娴的伤口好的慢些,至今仍是走起路还略微蹒跚,洛真关切道“我这几日心烦,没来得及看你,你可是缺什么?都去买来……”
夏侯娴打发柏华去给洛真沏茶,转眼笑的淡然“这样的生活我都已经习惯了,且我也不计较这些,吃得饱穿的暖就好,旁的便祈求无病无灾便是。”
洛真一阵感慨“你既是如此寡淡的性子,当初为何要出头帮我,惹怒了吴琦岚,如今见你这模样,我难辞其咎。”
夏侯娴眼中片刻的慌乱,但瞬间便又归于宁静“不过是与你投缘罢了,你却觉得愧疚,有时间来教我绣些花样吧,我自小摸爬滚打,对女孩子家的玩意好奇得很。”
洛真微笑着应声,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便分开了,洛真知晓夏侯娴不接受这份银钱便悄悄塞给了柏华,叫她买些补药和好的布匹,饭食也丰盛些。
柏华轻点了头,眼神中却还是有些怕生似的怯懦。
一路上已是骄阳万丈,明晃晃的让人不由得眯起了眼,从竹漪院出来,洛真迎面便撞上了那个她一直想避之不见的人,吴琦岚。
吴琦岚身着银白色薄纱对襟,配着绛紫色裙裾,脚下生风,步姿摇曳,见到洛真时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微微昂起了头,嘴角勾笑的走了过来。
洛真则低垂着头,想要从旁侧走过去,两人擦肩而过,吴琦岚却一撑肩膀,将洛真撞了一个趔趄。
洛真扶住了长廊里的柱子才堪堪站稳,道一句“姐姐可无事?”
吴琦岚嗤笑一声“哟?这才想起来关心我了?我的孩子落了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哦,想起来了,那时候妹妹也领了板子,连床都下不了吧。”
洛真定了定神,抬眼看进吴琦岚挑衅的目光里,沉静道“姐姐,我知你恨我,我也没有证据辩驳。此事定有幕后之人指使,只要你给我时间查出真相,我……”
吴琦岚则拎过暮辛手里的钱袋丢到了洛真身上,冷笑道“真相?不必了,我自有眼睛去看,耳朵去听。我是不会轻易饶过你的,区区六板子,能换回我的孩子?若不是母亲念在你出身……”
话还未完,吴琦岚忽然变了脸,向着洛真身后恭敬地行礼道“母亲,您去哪里了?我正要去竹漪院寻你呢。”
洛真缓缓回头,正看见刘氏在紫的搀扶下走过来,赶忙行礼“见过母亲。”
刘氏缓步走近,瞧了瞧两人的脸色便知吴琦岚和洛真免不了争吵,再看散落在地上的钱袋,不由得皱起了眉问道“这一袋银钱是哪里来的?”
吴琦岚轻蔑一声道“是妹妹派人拿给我的,说是贴补月例银子短缺,我见这不是笔小数目,边想着拿给母亲您瞧瞧,可是有什么端倪在里面?”
紫上前拎起那袋银钱,颠了颠,随即走到刘氏身边站定。刘氏面无表情的看向洛真,问了句“你是何意?”
洛真抿唇道“军饷不足,母亲缩减了府里各院的吃穿用度。洛儿心系各位姐姐和长辈,拿出自己的嫁妆,分给各院。一心念着叫各院过得好些,并无它意。”
吴琦岚不屑道“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以为我们自私,不愿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贴补?还是惺惺作态,故作好人?”
吴琦岚咄咄逼人,刘氏虽不帮腔却也不阻止,似乎是在等洛真如何回答。
洛真扫了吴琦岚和刘氏一眼,坦言道“门前雪,瓦上霜。有能力者担起的责任便更大,洛儿并非瞧不起各院,只是凭心考量,唯我母家家财甚厚,贴补给我的嫁妆也多谢,府里既然蒙此窘迫,我自然不会独善其身。母亲以为如何?”
吴琦岚憋着口气,却找不到洛真这一番话的漏洞,刘氏也渐渐挂上了浅淡的笑意道“洛儿如此识大体,是袁府之幸,为母感念你的好意。但府里各院各居,人数众多,杯水车薪也无济于事……”
洛真再次躬身行礼道“母亲放心,我已经想到了筹备军饷之法,正要寻机会告知显奕。府里的境况也只需再撑几月便可如常。”
刘氏大喜,上前握住洛真的手,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显奕他可为了这件事坐立不安了许多时日,若你真能解决,可真是我们府里的大喜之事。”
洛真拍了拍刘氏手,微微笑着“午饭时,我便与他商榷,若真行得通,立刻来告知母亲。且请母亲宽心。”
吴琦岚咬牙切齿的站在刘氏身后,满腔怨气与怒火却无处释放。她家出身平凡,若不是借着舅舅这门关系恐怕也嫁不到袁府来,家中境况自然远不如甄府,嫁妆也稀松平常,可偏又虚荣无比的性子,叫她自己穷尽了心思也不得其法。
刘氏与洛真分别后便与吴琦岚回竹漪院说话去了,那袋银钱被紫紧紧攥在手里,最后的归处也未可知。只是洛真起身回疏桐院的时候,恍惚间瞧见了暮辛的眼神,倒是有些犀利,叫人冷不防便记在了心里。
暮辛,朝露。都是吴琦岚身边的人,刘氏挑了朝露来伺候自己,初初觉得是个愚钝的单纯丫鬟,可是那日大变乱时,却又冷静的引领着洛真踏出泥泞。
香囊,麝香。怀孕,李大夫。
洛真一路上念叨着单调的字节,却连不起一句完整的话。到了疏桐院里,却见彩儿和朝露早便等候在正堂里,朝露一见到洛真便笑意盈盈的凑上前来道“夫人给各院送的银钱和要说的话都带到了,那些夫人都极满意,说着要改日回访呢。”
冷清了许久的疏桐院就要再次热闹起来了么?洛真笑的凉凉的,却听彩儿淡淡道一句“却是那个江夫人,分文未收,只说谢过我们的好意,便把我们请了出去。”
江夫人?江舟晓?
第十八章 老舟新客知多少
梦偏冷。
洛真手握着簪子戳向自己的腿,血红点点撒了一路……甄俨来救她了,将她护在胸前,嘱咐她要‘好好地’。
洛真苦笑了起来,腿上簪子的疤痕还泛着粉色,股间紫痕斑斑。我哪里好好的了?
二哥,你知道么?彩儿怀了袁熙的孩子。我和袁熙呢?若不是为了彩儿肚子里的孩子,我会和他重归于好么?
然而那个微笑的身影转眼就慢慢远去,洛真想伸手拉他,却跌倒在地上,只看着甄俨渐行渐远。
“洛儿,你要好好的。”
“二哥!”
洛真猛然惊醒,却被人一把捞进怀里。袁熙轻轻拍着她的背“洛儿,我在。”
洛真紧锁了下眉,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勾住了袁熙的肩膀。是了,这个怀抱还是那么暖。
“我等你回来吃饭,便睡着了,饭菜可冷掉了?”洛真神色如常,渐渐拉开与袁熙的距离。
袁熙微笑道“军务繁忙,没能及时赶回来,下次你不要等我了。”
说话间,朝露和彩儿已经摆好了碗筷,静立一旁。袁熙起身拉着洛真入席,叹一句“前方军情有变,公孙瓒不与我们正面抗衡,反而退据守城,似乎意图要与我们拉锯,消耗我们的军资。”
一边说着,袁熙不由得笑出来声“快些吃饭吧,你瞧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洛真抿唇笑了笑,举著夹了菜放进袁熙的碗里“我也耳闻了些,如今可是需要大笔的钱?”
袁熙稍许惊讶后点了点头“确实,正逢乱世,钱财来的不易,若是强取豪夺,人心溃散。却也没有别的办法短时间弄到大笔银钱,我正左右为难。。”
洛真微微抬眼“前些日子,我正好读了些书卷,不知是哪年哪代的事,却是有趣。”
袁熙不解“可与如今我遇到的难处有关?”
洛真笑意盈盈“有这么一个县丞,为了发展道路而缺大笔银钱。便使得官衙里的侍卫假扮山贼,深夜搜刮了一位富商府邸,吓得全城富商都大张旗鼓的往官府里送钱修路,为了不成为山贼的下一个目标。”
袁熙眼眸一亮,轻叹一声笑出声来“这真是个好主意!洛儿,你果真聪慧,若是男儿身,恐怕我不及你。”
洛真也不反驳,曲臂给袁熙盛了碗汤“快些吃饭吧,这些事情还要尽快布置下去,越少人知道越好。”
袁熙接过了汤碗,眼中一片暖意。
用过了饭,袁熙便就匆匆出门去了。洛真睡得足了,反倒不困,允了朝露和彩儿去午睡,自顾自去往云水亭。
夏日初始,满池碧波,荷叶纷叠,隐约可见几枝亭亭玉立的花骨朵,洛真坐在凉亭里看的出神。余光里忽的出现了一个袅袅的身影,一身素白径自从长亭那头向着洛真所坐的正中凉亭而来,一路行着,眼睛却只盯着池中的菡萏,嘴角笑意吟吟。
洛真远远瞧着便觉是个美人,待走得近了,见那人青丝如绢,散散披在身后,巴掌大的脸更显精致。媚眼如丝,唇似抹砂。
正是袁绍最疼爱的江舟晓,上午洛真给她送的银钱,尽数退了回来,叫洛真对她更生了几分好奇。江舟晓踏上亭中,冷不防看见倚栏凭望的洛真,似是收到了惊吓,倒退一步,微微行礼“不知夫人在此,我先退下了。”
洛真起身道“今日暖阳正好,如此美景我想与江夫人共享。”
一边说着,洛真微微颔首,抬眼则是淡淡微笑“也有些话要与江夫人说。”
江舟晓脸色变了变,终是点了头“那便打扰了。”
江舟晓翩然走着,身形婀娜叫洛真看着都觉赏心悦目,只她眸中的防备叫人觉得无味起来。
洛真邀江舟晓一同坐在亭中,这便开了口“上午派我的丫鬟给夫人送去了银钱,却被夫人尽数退回了,不知夫人何意?”
江舟晓眉眼低垂,轻声道一句“无功不受禄,嗟来之食,我不会接受的。”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玲珑,淡然气质的人,洛真有些惊讶,在烟花柳巷之地脱出的人,不但没半点风尘味,反倒颇有些傲骨。
顿时尴尬笑道“江夫人误会了,我不过是银钱代表心意,想要与府里各位熟络起来。且当它是一枝花,一捧水。左右心意最重,也不会被那铜臭味染了我的心意。江夫人何必看不开?”
江舟晓微抬起头,看进洛真的眼里,似乎没料到洛真会说出如此一番话。眼眸中那一层冰冷也在渐渐融化,嘴角又有了起初的笑意道“夫人如此通透,倒是我固执了,但各凭己心,我仍不会接受夫人的银钱,心意却是领了。”
洛真渐次也不多言,只说一句“心意既然领了,我们便多走动些。若是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来和我说,我极喜江夫人的性子,并无别的目的,只管放心。”
江舟晓弯起了眉眼,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只是洛真总觉得江舟晓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左右顾盼。便开口问道“江夫人可是惦念着什么事?”
江舟晓眼中一抹惊讶,一闪即逝,随即笑道“**安宁,我不惹旁人,旁人也不来惹我,哪来的惦念。”
洛真呵呵的笑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向着池中心看去,那里有几只蜻蜓在上下翻飞,洛真刚想指给江舟晓看,却看见江舟晓面色一紧,眼神向着洛真身后呆滞了一瞬。
洛真沿着江舟晓的视线转身看去,正看见一个黑色的衣角消失在长亭那头。
江舟晓一把拉住洛真,脸色有些潮红道了句“我有些乏了,今日便先回去了,改日再约。”
洛真面色温和点了点头“江夫人自便。”
江舟晓翩然行礼便急匆匆的走了,和来时不同,她的脚步细碎混乱,心神也不定。洛真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皱起了眉,也没了赏荷的兴致,转眼再看了看消失的那抹衣角的方向。心里一阵怪异,却不知在怀疑什么。
暗叹一声,洛真便回了疏桐院。
郭宜安正好要来探望洛真,与洛真在院门口遇见的时候惊讶一下,笑嘻嘻道“弟媳越发水灵了,可叫人羡慕呢。”
洛真轻笑着,却是体面得宜道“嫂嫂才是容光焕发,想来这些日子过得可滋润?”
郭宜安面色略显尴尬,为了不被吴琦岚敌视,她刻意的疏远了洛真,从洛真挨了六板子到现在确是第一次见面。如今拿了洛真给的银钱,自然没有不登门道谢之礼。
洛真此话也并无它意,她心知若是自己是郭宜安,想必也会如她般,半斤八两。但如此的作为总叫她觉得心存芥蒂。
郭宜安大笑着掩饰了两人间的尴尬,进了院子坐在正堂里说话。朝露和彩儿也午睡醒了,在旁端茶倒水伺候着,却见是郭宜安,而满脸的不情愿。
洛真率先开口“母亲缩减了月例银子,我还有些多余的,便赠与了各房各院,不止是嫂嫂一人。如此,嫂嫂不必为此特意来疏桐院。”
郭宜安面色仍旧一阵红一阵白,浑身不自在。却是轻抿了口茶道“我今日来,一是来表示谢意。但既然妹妹如此说了,我也就不端着,直接来与妹妹说第二件事。”
洛真轻挑了下眉“嫂嫂直说无妨。”
郭宜安红了脸,抚了抚袖子道“秋月想学七弦琴,我念着弟媳弹得一手好琴便想请弟媳来给秋月指点一二。”
洛真微微思索道“为何不去请乐师来教?”
郭宜安敛眉叹一声“一来,府中兴简朴之风,这笔请乐师的钱无论是府里出,还是我自己拿都不合适。二来,寒绯的女儿冰凝一直也想要学琴,我若是请了乐师,左右便要教两个孩子……”
其余的话郭宜安没说出口,洛真却是明白了郭宜安的心思。
她不想让寒绯的女儿沾光罢了。怕冰凝出色,超过自己的女儿,便更不得宠。如此对比,甄府里,张氏该是如何宽厚大度之人。而郭宜安不过是林夫人之流罢了。
洛真答应的痛快“左右我闲来无事,秋月便每日下午送来我这里吧。”
郭宜安闻言喜不自胜,连连说着好话,直说的洛真打了哈欠,才告辞离开了。
郭宜安一走,朝露便凑上来道“夫人,我素来不爱嚼舌根子,可这郭夫人做的实在不地道,我都……”
洛真以手掩唇嘘了一声,示意朝露不要说话。拿起一颗葡萄塞进了嘴里,沁甜的汁水叫洛真精神一震。
洛真眯了眯眼道“去给寒绯带个话,说我要教冰凝七弦琴。”
朝露皱了皱眉随即笑了起来“我这就去!”
看着朝露蹦蹦跳跳没了身影,彩儿上前问道“小姐,你这是为何?”
洛真看了看彩儿渐渐隆起的肚子,低声道“自然是制造些混乱转移注意力,将你送回甄府。其余的,交给我就好了。”
彩儿呢喃着红了眼“小姐,对不起,我……”
洛真笑了笑,眼角却是苦涩的痕迹“别说那没用的了,如今我们该想想,如何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第十九章 沉默亦诉尽衷肠
袁熙彻夜未归,洛真难得睡了个安稳觉,早上刚用过了早饭便听朝露说邺城周边出了伙穷凶极恶的山贼,深夜里躲过巡逻的卫兵,闯进了富商金一毛家,捆了府里的全部的人锁进柴房里,等晨光大亮时,一个家丁挣开了绳索才把所有人放了出来。
金一毛哭耗着奔向库房,却只剩了个空落落的壳子,就是一枚铜钱都没剩下。
此事上报给袁熙的时候,袁熙便放出榜文,声讨山贼,另劝其余的富商将府里贵重物品看管好,或者交由官家来守卫。
每个富商都心有戚戚,终是与洛真设想的一样,大张旗鼓的将一箱箱银钱送进了官府。
洛真闻之微微一笑,笑的朝露一脸莫名其妙。
官府里,袁熙眉间一片清明,缠绕在心间几天的心事也终于解开了,待处理好这些事情再回府去。
刘氏也琢磨出其中的意思来,亲自来了疏桐院,赐了洛真一只坠了红玉的金簪子,红玉如血,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洛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行礼道“母亲,我本就是袁府的人,所做之事也只是分内事,此等大礼,实不敢收。”
刘氏微微笑道“洛儿聪慧,你我之间说话不需说的明白便可知心意,好生收着吧。”
洛真心神一动,稳稳接下了那只簪子。
自此袁府里的风向,似乎又变了,那偏向吴琦岚一边的众人又被拨动着向洛真偏过来。郭宜安带着秋月来时,洛真已经等候了许久。袁维秋着一身杏黄色襦裙,梳两个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见人便笑,倒是好教养。洛真心里叹息一声,有多少纯洁的好孩子败在了父母手里。面上却是笑意道“秋月可喜欢学琴?”
哪知秋月一听这句话,本来笑意融融的脸顿时闪过一丝委屈,看了看郭宜安才点了头“秋月喜欢……”
郭宜安尴尬笑道“秋月本喜欢跳舞,我却觉得那是献媚之物,不愿让她学习。改而学着弹琴,将来与弟媳一样,成为大家闺秀,许个好人家。”
洛真怎会听不出郭宜安这话刻意奉承自己,微微一笑“我们先来看琴吧。”
郭宜安牵着秋月的手便要随着洛真向内室走去,却忽然看到了彩儿引着一袭紫色的身影,婀娜有致,向着堂前走来。洛真回眸一看,来人手里牵着另一个小姑娘,着一身水蓝色裙裾,粗略看去竟与秋月七分相似,不过身量不足,略显童稚。
寒绯着一身紫色裙裾,秀发挽了个松散的发髻,一根银簪别在脑后,格外雅致。细看她的面容,一双媚眼如盈盈秋水,皮肤晶莹剔透,与郭宜安相较,自然年轻又美丽。她上前一步施礼道“闻说甄夫人有意教冰凝七弦琴,寒绯亲自前来拜访,以表谢意。”
郭宜安看到寒绯便心生妒意,早就恨不得一双眼睛光是看着便能剜下她的肉来。可闻听寒绯此言,顿时便转了头看向洛真“弟媳莫不是,也要教冰凝?”
郭宜安昨日一番话虽未明说,却是只想让洛真教秋月一人,甚至根本不让寒绯知道才好。难道是洛真没明白其中意味?
郭宜安满脸的疑惑看向洛真,却看到洛真也顿时惊讶起来,疑声道“莫不是你,误会了?”
这下寒绯顿时窘迫起来,转眼看了看彩儿,躬身道“确实是这位丫鬟来请我来此的。”
洛真顿时皱起眉来,厉声道“彩儿!我分明是唤你请的郭夫人,你怎会带错了人?”
彩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委屈不已“可能是奴婢听错了……还望各位夫人恕罪。”
洛真怒色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明日收拾着,回甄府去吧!”
此话一出,堂里的人都惊住了。寒绯将头压得低低的,仿佛早已习惯做尽卑微姿态。而郭宜安则愣愣的望着洛真,倒没想到洛真如此盛怒,将要把陪嫁的丫鬟赶回去?一时想要开口,却是语塞。
朝露也不知其意,也跟着跪在一边“请夫人饶恕彩儿吧,先前……”
朝露自然记得洛真确实是派了她去告知了寒绯,不过是今日忽的遣了彩儿去请寒绯,那此情此景又是为何?
朝露还未说完要说的话便被彩儿哭着,推搡着拉了出去。
这下寒绯算是明白事情由来了,连忙尴尬笑道“无碍,姐姐和甄夫人既然还要忙,我这便带着冰凝先走了。”
郭宜安轻轻嘁了一声,昂起脸来,眉梢一抹得意之色。洛真余光里瞥着,弯起了眉眼笑道“寒夫人是头一回来疏桐院,若是这么急着走了,倒显得我招待不周了。且看冰凝活泼可爱,不若留下和秋月一起学琴,不过是填把椅子的事,嫂嫂觉得如何?”
郭宜安被这一连串的事搞得莫名其妙,如今洛真话锋一转,又将视线引到她身上来了。顿时眯起了眼睛,不情愿道“自然听弟媳的安排。”
洛真笑得爽朗“那我们便去内室吧。”
一张琴在洛真手下,如涓涓细流,十指轻挑,华音绽放。秋月从开始的不愿竟也生了几分兴趣,拉着郭宜安的手笑的开心。而端然立在寒绯身侧的冰凝,却是保持着安宁的微笑,像是个看尽沧桑的老人般,叫洛真不禁蹙起了眉。
秋月冰凝两人轮番弹了会琴,寒绯便起身告辞了,洛真也随之去,屋里便再次只剩了郭宜安和秋月。
郭宜安面色有些不悦,却不敢表示出来,只满怀怨气的问一句“弟媳为何要拉上冰凝?”
洛真故作惊讶“嫂嫂,我带上冰凝可是为了你着想,寒绯若是知道你要秋月学琴却没带冰凝,该如何想?若是她捅到母亲那里去,母亲又如何想?再者,等大哥征战回来,枕边风一吹,大哥又该如何想?”
郭宜安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你做得对,倒是我想的不周了,好在歪打误撞解决了此事,如此一来还该谢谢你那个小丫鬟。”
洛真冷冷道“彩儿犯下这样的错误,惹得嫂嫂不快,我怎会把她留在身边,趁早送回甄府去了。”
郭宜安闻言又是一阵感动,自此更是对洛真言听计从。而彩儿似乎早有准备一般,收拾了行李,拜别了洛真便上了马车,向着无极县去了。
洛真看着马车颠簸,渐行渐远。轻轻叹息一声,此后的路再艰难,我也只有一个人走了。
袁熙回来的时候,天色也晚了,朝露点起了灯盏,却是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是。
洛真正在喂花狸,小花狸与洛真越来越熟,如今已经可以放出笼子,随意的伏在洛真的裙角边。
袁熙想要上前逗弄它,小花狸却忽然间炸了毛,窜到躲在洛真身后向着袁熙呲牙。袁熙不禁失笑道“果然和你主人一样呢。”
洛真放下手里花狸的食碗,抬眼笑道“解决了?”
袁熙点了点头,富商的家私尽数运到了官府,暗中借用调度军资,可保前方无忧。
“不过我有一个坏消息。”
洛真莞尔“什么坏消息?”
袁熙轻笑一声将洛真揽进怀里“此后,我便可清闲下来,日日守在你身边了。”
洛真不动声色的将袁熙推开“姐姐这几日该也是想念你。”
袁熙不解“你可还是在生我的气?洛儿,你怪我不信你?我却也有自己的苦衷……”
洛真伸手掩住了袁熙的唇,淡淡道“姐姐丧子,不管真相如何,我总归是难辞其咎。你若此时还与我亲近,恐怕更是让我以后的日子难过了。我们走到这般地步,我亦没有资格怪谁,如今要做的,便是让你来维系袁府的平衡。”
袁熙自然懂得洛真所言,若是起初不去凌波院便好,而如今弄得小心翼翼,哪会与曾经一个模样?
袁熙叹一口气“罢了,我这便去。只你别贪凉,晚上备好被子。”
洛真点头,在氤氲的光影里,袁熙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心事重重,像是蒙了一团雾一样。自己似乎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袁熙去了凌波院,吴琦岚自然欢天喜地起来,早先刘氏和府里众人不待见洛真的时候,自己还颇为得意。自从洛真拿出嫁妆贴补家用,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刘氏开心,送了她那只吴琦岚一直想要的红玉簪子。府里的风又开始变了方向,好在袁熙还算惦念自己,否则这日子定是没法过了。
吴琦岚本就不是省油的灯,洛真自然清楚她的性子,故而将袁熙拱手相让。一则为了接下来的一切都可以风平浪静,二则自己仍是完璧,若与袁熙同房,一切都白费了。
朝露剪了烛芯,服侍着洛真睡下了。
彩儿还在路上颠簸,她却不是回甄府,而是到了无极,寻个小院住下,安稳待产。
手里还握着洛真塞给她的细软,里面是洛真特意给她留的银钱,足够她生活所用。彩儿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微笑。
天边一轮弯月,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安然睡去。
第二十章 你我从未至陌路
辰景院里,婴儿清脆却微弱的哭声让每个人都惶恐不安。逢萤更是以齿扣唇,生生咬出一道血印。而那个卧在床榻上满面通红,呼吸急促的婴儿更是纠织了众人的目光。
袁尚与雪染所生的男孩早便寄养给了逢萤,名袁淮,小名江黍,现今不过两岁。因着是袁绍长孙,小江黍在所有人心里都有着举足轻重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地位。如今忽的发了高热,可不是急坏了逢萤和刘氏一众人。
“萤儿,江黍怎的忽然发的高热?你怎么照顾他的?”刘氏瞧着颔首站在一旁的逢萤,心中又怒又急。
逢萤没说话,那个不断拧着帕子给小江黍降温的丫鬟却登时跪在刘氏面前“老夫人息怒,今日里院外跑进来一只野猫,我转身给小公子拿糕点的时候,小公子便和野猫玩了起来,待我回来及时赶走了野猫,晚间小公子却发起了高热……”
刘氏蹙眉“若是小公子出了事,你便跟着陪葬吧。”
一句话让小丫鬟连连磕头,颤抖着跪在一旁,却不敢求饶,只怯怯的哭着。忽然外间里有人说着张大夫到了,原来是刘氏早在赶来辰景院前便派人寻了**来。
**是医中圣手,没顾的了礼节。进了屋便直奔内室,打眼看向榻上的袁淮,眉头紧皱,伸手拨开小江黍的衣裳,只见白皙的皮肤上生了许多的红疹,瞧着便有些惨不忍睹。
**面色一紧“劳烦夫人让屋子里的人都别出去,小公子得的怕是天花。”
天花两个字如掷地有声般,屋子里的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时候得了天花基本就是死路一条,全身生疮,溃烂而亡。
刘氏禁不住向后趔趄一步,好在被紫稳稳扶住,才回了些神智问“张大夫,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也会被传染么?”
**神色不定“我也不知,请尽快把与小公子接触过的人都聚在一处,三日后若无相似症状的,才能放出去。”
逢萤闻言立刻从床榻一边绕的远远地,仿佛唯恐避之不及一般,这一切看进刘氏眸子里却一阵冰凉。
“那就谨遵张大夫安排了。”刘氏转身向着张大夫躬身,行礼。张大夫也诚惶诚恐躬身回道“请夫人放心,我必定竭尽一生所学保众人平安。”
只这一夜,辰景院便被封了,一只老鼠都没放出去。
袁熙遍请了邺城名医,全部守在了辰景院外,几个凑在一团,拿着笔墨写写画画,写成了个方子便赶忙派人去照样煎药,再隔着重重布幔把药递进去,众人分食。
可这天花若是这么容易治好却还至于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眼见着小江黍身上的疹子渐渐长成脓疮,越来越多。而那天跪在一旁的贴身侍候小江黍的小丫鬟也渐渐在皮肤上冒出了红疹,成了天花之势。
**只得叹一声,听天由命吧。
疏桐院里,洛真正在给花狸绣一根细绳,备着往后出行时可以拴住它。朝露神色惊恐的跑进来,喊一声“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洛真手一抖,一个针脚便落错了,本是灵动的兰花,却瞬间变成了杂草一般。浑手团成一团,洛真心中念着,难道是彩儿出了什么事?
朝露快步靠近洛真身边,眉头紧锁道“辰景院里小公子得了天花,如今张大夫封锁了那里,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老夫人和逢夫人都在里面呢,公子在外守着,急的不行。”
“天花?”洛真心头一颤,天花即使是放到现代也没办法有效治愈,唯有接种天花疫苗,才能预防。难道那一院子的人都要死光了么?
“走,我们去看看。”洛真即刻起身便要向外走,朝露却在原地跺脚,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夫人,我们还是躲得远远的吧,现在辰景院没哪位夫人赶过去,我们也不要去了吧?”
洛真闻言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我们确实不能就这样去……”
朝露松了口气,却听洛真说“先拿好水桶随我去厨房。”话完,洛真便快步走开了,朝露心里虽然疑问,却不得不紧跟上去。
两人到了厨房,洛真唤来了几个促使丫鬟,拿了水桶,把家中仅存的盐都倒了进去,搅拌着直到盐不再溶解为止。朝露脑中满是疑惑,想开口问却见洛真行色匆匆指挥着几个粗使丫鬟拎着水桶又拿了些帕子便向着辰景院去了,只得再次跟上。
距离辰景院还有几十步的距离,那些丫鬟便踟蹰着不再向前走,每个人脸上都是戚戚的神色。洛真自是明白她们心中的顾虑,开口道“你们便把水桶和帕子放在这里吧,我不为难你们。”
几个粗使丫鬟如蒙大赦般落下水桶,行了礼便赶忙走了。朝露凑上前来问道“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洛真拿着帕子浸入盐水中,稍稍一拧,蒙在自己的脸上,系在脑后道一句“你也照做,我保证你不会被天花传染,且帮我把这些水桶抬到那边去。”
朝露细细打量着手上的帕子和那同盐水,哭笑不得“夫人,那只是盐水而已,怎的……”
洛真看了看辰景院门口熙攘人,也不与朝露解释,挽起袖子便拎起两桶水向着那边走去。朝露看着洛真摇摇晃晃的身影,一跺脚,连忙照洛真一样,系了浸了盐水的帕子,抬起两桶水向着辰景院走去。
袁熙眯起眼睛,紧抿着唇,攥的紧紧地拳头看向院中。他几次三番想闯进去却被**在里面喝止了,只说现在情况还不紧急,叫袁熙不要犯险。
余光里一抹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着沿着院墙走来,袁熙一转眼正对上洛真的眸子。顿时大步跑过去,接过洛真手里的水桶放在脚边,怒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赶快回去!”
洛真一边将浸在水里的帕子捞出来,素手一翻,拧出多余的水分,抬脚覆上袁熙的脸。急切道“快些蒙上,这样才不会感染,你不必担心我,我是有着准备才过来的。”
袁熙身量昕长,洛真踮着脚也没办法给袁熙系上帕子,袁熙稍许呆怔片刻,便伸出手握住洛真湿漉漉的手,接过帕子系在脑后。
袁熙的眉眼生的极好看,如今蒙了大半,倒像是个女孩子。他瞧了瞧洛真身后跟过来的朝露,问道“你所说的准备便是这水和帕子?”
洛真点了点头“天花的传染是接触和飞沫,只要不去触碰病人,并且掩住口鼻的话,便无虞了。”
袁熙见洛真一脸认真地模样,来不及问她如何知道这么多,便心底里信了。忙唤些大夫帮着朝露把剩下的几桶水搬到了辰景院门前。
不知何时,袁熙已经牵上了洛真手。问一句“如果你的方法真的有用,我这便进去让张大夫来控制众人病情。”
洛真紧了紧袁熙的手“我和你一起进去吧。”话说着,洛真看向院里张大夫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了个奇妙的想法。
袁熙闻言却温柔的望向洛真,眼中一片深邃。
刘氏端坐在正堂里,还未熟悉的妆容有些散乱,而逢萤却是躲在角落里,除了喝药以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丫鬟们各自为了保命哪还在乎尊卑,有新的药送进来时便一拥而上,若不是有**主持大局,恐怕场面会更加混乱。
半掩着的院门,像是鬼门关一般,踏进来的人都被盖上死亡的阴影。
袁熙和洛真牵着手走进来的时候,**忙上前推搡着袁熙“公子!你快些出去,莫要来犯险!”
洛真却拿出手上拎着的帕子道“张大夫,你也知道,一旦得了天花便是没了活路,但是天花的传染极其有限,一是接触,二是飞沫。我敢保证,此时此刻院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健康的人,可若是不及时帮助他们防止传染的话,真就白白送了许多人丧命啊!”
**怒喝道“古往今来遇到天花只有这一种办法,医生们自从学医初始便先立了誓,天花祸害世人,宁可身死也不能蔓延而去。我不能听信夫人的片面之言,还请公子和夫人快些出去吧!”
洛真淡淡道“张大夫既然不信,我不强求。只是院里有我的母亲,弟媳,侄子,我既然进来了便不准备再出去。如此,张大夫可还要拦我?”
未等**说话,袁熙却皱起了眉“洛儿,你先出去,这里我一人足够了。”
洛真轻轻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袁熙。
**看着面前二人,终是松了口“罢了,我该劝的已经劝了,且看看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吧。”
洛真轻叹一口气,将手里的帕子递了上去“还是先请张大夫掩住口鼻,待帕子干了还要再去浸湿,水桶放在门口,另请大夫不要用手接触天花毒痘,以防感染。”
**见洛真说的条理清晰,心里疑惑,手却是接过了帕子,轻嗅一下,觉之没味道,便系在了脑后,微微躬身行礼,让开通往正堂的路来。
第二十一章 愿一双手共白头
一片灰蒙蒙的氛围笼罩在辰景院上空,袁熙牵着洛真拨开云雾,仿若曙光紧随,纷至沓来。
路上所遇到丫鬟侍卫本想回避,却被洛真招致身前,仔细地讲解如何能让他们不被感染的法子。一众丫鬟侍卫眼中本是灰色,却忽然间有了亮光,连连拜谢后便去往辰景院门口领取帕子。
袁熙柔柔的笑着“莫不是神医华佗交给你的这些?”
洛真正不知如何对袁熙解释,倒被袁熙自己帮着找了借口,轻点头道“老先生还说,等我放弃尘缘便去与他做个药童,流浪四方去了。”
袁熙却倏忽间紧紧握住洛真的手,表情认真道“我不许。”
洛真敛了眉眼,没有言语,随着袁熙的脚步踏入正堂里来。刘氏正在喝茶,转眼看到蒙了帕子的袁熙时,手一颤,茶碗便滚落到地毯上,浸湿了一大片。
“熙儿,你快些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刘氏匆忙起身却不敢靠近袁熙,只挥着手臂作势让袁熙出去。
袁熙则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递上洛真准备的帕子道“洛儿说以这湿帕蒙了脸,再不接触发病之人便可保平安,母亲,你且试试。”
刘氏还未动作,逢萤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头发有些散乱,面容憔悴,眼睛直直的盯着袁熙手里的帕子。洛真见状便几步上前,把自己拎着的几条帕子抽出一条递给逢萤,道一句“萤儿既然已经听到了,我便不再言,相信与否均不妨暂且一试。”
逢萤哪来的刘氏那么多考虑,迅速拿了帕子蒙在脸上,这才露出些许放松的神情,眼中堪堪溢出泪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自然脆弱,不比旁人。洛真想安慰她,却也不敢伸手去接触她,只能说些舒心的话。
刘氏虽是有些半信半疑,却还是顺从的照做了。系上帕子后绕过袁熙走向洛真,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仍是眉峰凌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问道“小江黍发病时,我碰触了他的衣物,不知会否感染?”
洛真微蹙起眉,摇了摇头“洛儿不知,但若诚如张大夫所言,挨过这三天若无天花症状,便是无恙了。”
刘氏微垂着头,一副丧气的模样“如此等着便是了,只是可怜我那小江黍了,这么小便要遭受这么大的罪。”
**恰好安排好了一众丫鬟和侍卫所用湿帕的事情,踏进堂里,正听得洛真与刘氏这一番话,心想莫不是这袁府二公子的新夫人也是懂医理的人?顿时开始打量起那个形销骨立的人影来。
洛真正无奈的叹息道“天花没有办法治愈,我想着,只能不断地给小江黍降温,补充营养,期望他自己挺过这一关。”
**闻言愕然,以往天花病人一经发现便是深坑活埋,因着没有办法保证病人周围的人不被感染,以绝后患。而如今洛真已然提出了办法防止感染,那么便能试着救治天花病人了。
**快步上前,行礼道“老生也认为夫人说的有些道理,可以试试。”
刘氏眼中的犹疑在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也消散了,望向那众人避讳的内室,疑问道“可是,这势必要接触到小江黍,便有了被感染的风险。我虽心系江黍,却也不能白白见你们送命。”
**闻言也沉静了,性命攸关之事,总不得莽然。心里犹豫着,**的眼睛却是瞥向洛真,想要看她作何反应。
洛真却是淡淡道“我来吧。”
袁熙眸中一片幽深,紧张道“不可!院外那么多大夫,我这就下令让他们进来救治江黍!”
洛真则挽上袁熙的手臂,微微笑着像是在抚慰他的情绪“隔离感染之法,他们大多是不信的,怎会甘愿以身犯险?倒不如我来亲自救治江黍,一方面让众人相信我的办法而平心静气,另一方面,我也是唯一深知如何防感染的人,既全力照顾江黍,也可自保。”
一番话说完,满堂寂静。
许久,刘氏面色动容道“洛儿,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不阻拦,只等你安然回来。至于小江黍,尽力便可,结果如何我都感激你。”洛真闻言便点了点头,一旁的逢萤则低眉垂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则心生敬佩之意,躬身道一句“夫人有何需要老夫的地方,尽管言之,定竭尽全力。”
洛真也回礼道“还要麻烦张大夫了。”
最后便是袁熙缓缓按住洛真搭在自己臂间的手,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洛真开口便要拒绝,却看到袁熙眸子里的坚决,一抹一抹的暖意将洛真到了嘴边的话堵了回去,只好点了点头“好。”
你若还记得生死与共。
此时洛真心里的结似乎渐渐松动,滂沱雨夜,股间的痛楚似乎都被抚平。你信我,你陪我,那就够了。
一桶桶夏日消暑的冰块被运进了小江黍所居的内室里,刘氏和**站在内室珠帘外候着,洛真和袁熙则靠近床榻,用重重帕子包裹住的手掀开了小江黍身上盖着的被子。
只一晚,小江黍已然高热的全身泛红,呼吸急促,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身上本穿着薄衫,却为了让**探病,那个小丫鬟便动手尽数脱了去,露出**的全身来。而那属于婴儿的光滑的皮肤,此时却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水泡样的脓包,有的甚至已经破裂了,流出水样的浓浆来。
洛真干呕一声,忍住胸口的恶心立刻提醒袁熙道“别碰到他,帕子干了便赶快去换。”
袁熙点了点头,问一句“接下来怎么做?”
洛真指着那冒着幽幽寒烟的冰块道“把湿帕裹了冰块放到小江黍身上,最好能全身都覆盖起来。”
袁熙重重的点了头“好。”
**却忽的嘁了一声道“那个感染了天花的小丫鬟呢?分明在这个屋子里的,怎的不见了?”
洛真也扫视了屋里,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快去找她,怕是吓跑了,若是出了府便是**烦了。”
**连忙大步踏了出去,吆喝着外面的侍卫,又是一阵喧嚷。
袁熙则小心翼翼的开始用湿帕包着冰块放到小江黍身上,江黍身量未足,不出片刻便见他全身都堆放了冰块,而本来绯红的全身,慢慢的展现出淡淡的白色来,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小江黍本是紧缩的眉也稍稍打开了些。
袁熙忍不住叹息“可怜我这侄儿了。”
洛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天花病毒本是家畜身上的痘毒,传到人身上则肆虐破坏,全身高热,疼痛难忍。一旦患上便难以痊愈,即使保命,也会因高热引发炎症,再往好了想,保住了命也没有别处发炎,蛋那全身的痘痕便丑陋无比,给病人带来的是一生的自卑感。
而小江黍不过两岁。
刘氏终是惦念小江黍,忍不住掀了珠链走进来,瞧见江黍的小脸渐渐平缓,轻唤一声‘江黍’便要落下泪来。洛真忙劝慰道“母亲,现在只是初见起色,你莫要心急,我和显奕在这里守着,随时给他降温。但小江黍的用药和吃食便要交托给你了。”
刘氏连连点头“没问题,我这便吩咐下去,药是随我们吃些清热解毒的,但饭食……他现在能吃什么?”
洛真想了想“先食糖水,继而甜粥,温热即可,不可或冷或热。”
刘氏应声便下去了,经过立在珠链后的逢萤时,则淡漠的瞥了她一眼,眼中清冷,不知其意。
刘氏走远了,逢萤才轻步来到内室,瞧着床榻上那小小的人影,手指狠狠揪在一起,发出咔咔的响声。洛真移至逢萤身边,微微笑着“你先出去吧,时刻注意更换湿帕,不要与人接触,三天一晃眼便过去了。”
逢萤却是望向床榻,问了句“小江黍他真的有救么?”
洛真则露出忧伤的神情“尽人事而后听天由命。”
患了天花的小丫鬟想要从狗洞跑出去,被侍卫发现,却只持着刀围住了不敢上前。小丫鬟满脸起了红疹,奇痒无比,神情恍惚,扑到侍卫的大刀上摸了脖子,**连忙派人拿重重布幔裹了,上报给官府,埋进了深坑。
降温用的冰块换了又换,小江黍的高热真就退了下来,第三天的时候,辰景院里再无一人发病,笼罩在众人头顶的乌云总算散去,露出一片清风朗月。
众人纷纷议论着那湿帕的奇效,更是想知道那一桶桶的水究竟放了什么神药可以阻隔天花。朝露只能摇摇头,对此保密,因为洛真当初把食盐放到木桶里的时候便嘱咐过朝露不能对任何人说。朝露不知其意却也守口如瓶。
**和辰景院门口的大夫均是议论纷纷,以往那一次闹天花不是一死几百人。如今除了那个自己撞刀的小丫鬟,和渐渐恢复的小江黍外,竟是一个人都没死。
**捋了捋胡须“若是研解出这湿帕的奥秘,对天下百姓都是大福德。”
第二十二章 花落春晚燕辞归
吴琦岚幽幽的喝着茶,听暮辛讲着辰景院里的近况。
在洛真有效的隔离方法下,来势汹汹又令人惶惶终日的天花竟然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初闻之,吴琦岚禁不住的惊讶,而后暮辛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小公子还是没有醒过来,足足烧了三天,怕是不行了。”
吴琦岚面无表情道“小江黍一向最得父亲宠爱,若是待父亲征战回来,闻此噩耗……”
纤纤玉手一翻,盖上了面前的茶盏。
暮辛低眉不语,眸色却是漆黑明亮,似乎在考虑什么一般。
辰景院内,一行人正在排队接受检查。**仔细检查了所有人,均未发现天花迹象,总算松了口气,把面上的湿帕摘了下来。细细的盯着,捉摸着,却是怎么也捉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内室里,洛真和袁熙轮番熬了三天,冰块用去了几桶。小江黍的高热虽然缓解了许多,却仍是昏迷不醒,众人心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却在第三天傍晚,小江黍忽然退了烧,醒了却不说话,只是见人便笑。
那张遍布着红疹的脸,笑起来格外诡异。
刘氏泣声喊了一句“江黍,我是祖母啊,你身子可还难受?”
小江黍继续笑,每个人都打量一遍,看向逢萤的时候才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来,却还是没说话。逢萤顿时就红了眼,却是有些恐惧的退了一小步。
**赶来的时候,先是惊讶于江黍竟然挺过了天花,却很快便察觉了不对劲。江黍早语,如今两岁余,话早便可以说的清楚了,此时却是如同痴呆了一般。
洛真心下便知道了,连续的高热引起了脑膜炎,如今的小江黍已经变成了痴傻之人,药石难救。**片刻之后也便下了定论,小公子命是保住了,只是心智恐怕永远如婴孩一般了。
刘氏登时便心痛的皱起了眉,问一句“可还有旁的办法?”
**摇了摇头“能保住命已是万幸,其余的我也无能为力,请夫人节哀。”
袁熙几步靠近刘氏,像是给她一个支撑一般道了句“我袁府养他一辈子便可,能永远像婴儿一般又如何?母亲不必忧心,保重身体要紧。”
几天的折腾,刘氏也未睡个安稳觉,此时总算尘埃落定,虽然不尽如人意,却也是最好的结果。想通这一切,刘氏便点了点头“熙儿,你和洛儿也好好休息一下吧,派别人来守着江黍,如今想来洛儿的湿帕定是奇效,丫鬟们便可放心了。”
洛真躬身行礼“洛儿这便安排下去,请母亲先去歇息吧。”
刘氏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床榻,便由着紫扶着,回了竹漪院。逢萤便帮着洛真挑了几个丫鬟,安排好了换冰块和喂糖水的事情,夜色便渐渐深了。
**一直想寻个机会向洛真问那湿帕之事,洛真似乎也注意到了**的神色,却是故意在躲着他一般,每当**要开口问时,洛真便岔开了话题,叫**憋得脸色通红,却不敢言语。
终于,小江黍再次睡着了,袁熙拉上洛真的手,眉间疲惫,却仍是温柔的笑着“这些天辛苦你了,我们回去吧。”
洛真稍一犹豫,便看见外间一个人影凑上前来,诺诺的说一句“公子,夫人这几日很担心你,请您去凌波院休息。”
暮辛站在珠帘后,躬身低眉,嘴上却掩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湿帕。三天发作时间已过,天花便过去了,但天花的阴影却经久不散,以至于众人仍是小心翼翼的掩着口鼻。
袁熙皱了皱眉,眼中一片不屑“既然担心我,三天里却是连一面都没来看望我呢!想来这担心也不过如此,不去也罢。”
袁熙说的强硬,暮辛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仍躬身站在珠帘后,没有离去的意思。
洛真轻轻挽上袁熙的手腕,开口道“你去看看姐姐吧,这些日她怎会不关心呢?生死面前,总是什么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你何必执念?”
袁熙笑的凉凉的“你说生死面前,什么都不重要。可是这三天里,我们难道不是选择了直面生死?你何尝又不是执意闯进这旁人视作的鬼门关里,一己之力挽救了这么多的性命。你说的和做的都不一样,我不知道哪个是你了。”
洛真心间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脸上有些僵硬,苦笑一声道,“哪个都是我,肆意莽撞,一腔孤勇。但是姐姐不一样,她既然主动差了人来寻你,该是多么惦念,你便去看看吧。”
把枕边人推向别人的怀里,洛真心里有些绞痛。但是一旦选择了要走的路,便不到达终点不罢休。
揪出幕后陷害自己之人,还要保护彩儿和她的孩子顺利生下来,至于对于吴琦岚的愧疚,她得寸进尺,我便退一步好了。
袁熙凝神良久,终于点了头。他也知道吴琦岚对于洛真的敌视,此时若是再刻意宠爱洛真,给她带来的只能是更多的麻烦。
暮辛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直到袁熙答应下来,才迈动步子,引着袁熙去了凌波院。
一阵夏风穿堂而过,洛真的一缕头发被吹起来蒙住了眼,也遮住了袁熙离去的背影。
心里有微微地痛楚,却不想睁开眼,他有他的考量,自己也有自己的无奈。是爱是恨,是久伴,且再等等。
朝露见着洛真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傻呵呵的问道“公子呢?不和夫人一起回来么?”
洛真扯开嘴角想笑,却是望向凌波院的方向微皱起了眉,“吴琦岚把他请了去,今晚该是不回来了,我们早些关了门,明日还有事要做呢。”
朝露嘟着嘴哦了一声,心里也在疑惑。看着公子和夫人那么恩爱,怎的总有旁人插进来。若不是凌波院里那个主因着自家夫人小产,恐怕无论是公子还是夫人都心存愧疚,想要补偿她罢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补偿,何时是个头。
门吱呀一声关的紧了,洛真合上了眼,跌进了沉重繁旎的梦里。
凌波院里却是灯火通明,吴琦岚特意备了些晚膳,与袁熙一起端坐在桌边。饭菜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加温过的,倒真是有心。
吴琦岚松散的着一身藕色薄衫,身姿尽显,举手投足又带着媚意,旁人见了定要被勾了魂去。然袁熙却是饿了,只略略打量了吴琦岚一眼便奔着莲蓉桂圆粥去了,囫囵吞了几口,放下碗便往着床榻去了。
吴琦岚面色一僵,却暗暗吞了口气,吩咐着暮辛收拾了碗筷,自己也起身去往了内室。袁熙脱了外衫正站在衣架前,忽的便被一双手搂住了腰肢,有些刺鼻的花香涌入鼻腔,隔着薄薄的衣物,袁熙能感觉得到她胸前两团圆润和皮肤滚烫的温度,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忽的外室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响,原来暮辛不甚打碎了一个碗,连连念着‘岁岁平安’便撤出屋外,袁熙却忽然间脑海清明,扯开吴琦岚的手,道了句“我累了,歇息吧。”
稍稍离得吴琦岚远一些,那股奇异的香味也渐渐淡了,袁熙这些时日是真的累了,刚沾了枕头便睡得昏沉。而吴琦岚却是浑身燥热,吹了会凉风才摸索上床。
袁熙睡至朦胧,头却有些痛,鼻尖若有似无的又缠绕上了香气,只是似乎这奇异的香味以前便闻到过。那是第一次和洛真吵架,袁熙赌气似的踏进了凌波院。吴琦岚有些受宠若惊,吩咐着准备了酒菜,袁熙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没喝几杯,再看吴琦岚,只觉得格外的迷人。
第二日早上醒来,却只记得自己纵情声色,神智已然不清楚了。
第二日一早,**便请了拜帖,前来探望洛真。朝露见洛真悠然的坐在正堂喝茶,顿觉自家夫人有些高深莫测,仿佛知道**张大夫会来似的。心里念着,脚步却不停,前去接应**。
茶叶是新采的雨前新茶,只掐去嫩尖的三分之一,阳光下均匀晒着,不染纤尘。洛真忽然怀念起现代那些可乐雪碧来,不知道以后回去还喝不喝得惯。
**是带着礼物来的,洛真微笑着接了,打开一看确是一本书,疑惑间**开了口,极度恭敬道“这是我张家整理至今,各路疑难杂症的解法汇编而成的书,今日带给夫人是希望夫人成全老夫一件事。”
洛真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嘴上却接着话问道“何事,不妨直说。”
**捋了捋胡须,感慨道“我张家祖辈世代行医,家族中一直有一个共同的心愿,便是将世间的病症记录在案,尽求解决之法,。一代不成便世世代代传下去,造福百姓。”
洛真心生敬佩,感慨道“倒与愚公移山不谋而合。”
**尴尬笑道“愚公的心却是不愚啊。夫人该也是猜到了,我今日来便是央求夫人将那湿帕所蘸之水的配方给我,还望夫人成全。”
洛真微笑着点了头“张大夫心怀天下,我哪有不成全之理,只是我恰好也有一事需要张大夫帮忙。”
第二十三章 细柳扶摇菡萏香
**左眼皮微微挑了挑,抬眸道“不知夫人需要老夫做何事,自当尽力便是。”
洛真抚了抚袖子,问道“当真是何事都能应允?”
**苦笑道“只要夫人别太过为难我,做些违背医道之事。”
洛真点了点头,却在想这与**合谋假装怀孕,不知道算不算违背了医道。再打量着**诚惶诚恐的模样,看来是对这湿帕的奥秘趋之若鹜,如此心里便有了把握,坦言道“张大夫,我需要你做的很简单,只需诊断出我怀孕即可。”
**松了口气,笑道“夫人是想要尽快怀孕?这自然好办,只需安养调理……”
**未完的话被洛真打断,她眼中似有深意,喃喃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真的怀孕,而是……”
**的面色一僵,连连摇头“夫人年轻,早晚都会有子嗣,何必急在一时,况且假怀孕总有被拆穿的一天,夫人执意如此么?”
洛真淡淡笑着“我自有打算,张大夫不必费心,只需给我个准话,这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将手端在胸前,左右来回踱步,眉间紧皱,似乎是在仔细衡量其中要害。洛真见此又说出一句话“不止是湿帕的秘密,将酒提纯提高浓度代替湿帕之水,功效可甚百倍。再者,你可听说华佗华老先生所制麻沸散?可用于重伤之人全身麻醉,开膛破肚,伤口缝合毫无痛苦。你若是感兴趣,我或许有办法可以得到麻沸散的配方。”
麻沸散一事早便在医路上口口相传,大夫们都对此眼热,却没人能寻得到华佗的踪迹只知道他四方游历,居无定所。站在华佗这方面讲,麻沸散是把双刃剑,若是像**这种品行优良的大夫得到还好,若是被有心之人用作他用,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却是他所不愿看见的。
**闻言大为惊讶惊讶,结巴的问道“夫人……与华老先生是何关系?”
洛真敛眉笑道“不过几面之缘,老先生还想要收我做药童,然我已深陷俗世,不然倒也是个好去处。”
**叹一口气“想来华老先生看中之人定是出色之辈,却不想夫人一介女流,倒真叫我刮目相看。虽然不知道夫人为何要假装怀孕,但可料想如夫人般通透之人定不会做无故之事,这差事我**接下了,但望夫人明白,此事即成,你我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望夫人慎重行事。”
**面色紧张,这假装怀孕之事若成了还好,一旦暴露,却是名声扫地的结果。可面前这人却神色淡然,似乎一切运筹帷幄。
洛真微微笑着“请张大夫放心,退一万步讲,事情若是被揭穿,我定力保先生无虞。”
**再度鞠躬“老夫便听候夫人差遣。”
洛真仍是抿唇笑着,眼中却幽深一片,思索着更进一步的打算。
送走了**,洛真起身再次来到了辰景院,丫鬟侍卫们都对洛真恭敬有加,朝露在一旁也得意的挺起了腰。
内室里,逢萤正在准备甜粥,拿着勺子搅拌着,沿着碗沿分发而散着热气。其余丫鬟见到洛真都躬身问好,逢萤这才抬起头来,却是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努力扯出一抹笑容道“你来了,江黍今日又好些了,吃了一碗甜粥却还要再吃呢。”
洛真拉着逢萤的手,柔柔的问道“你昨晚休息的可好?”
旁边立着的一个小丫鬟向前一步糯糯开了口“我家夫人昨晚一直守着小公子,丑时才睡下,早上刚蒙蒙亮便又起来亲自准备小公子要吃的饭食和药……”
“退下。”逢萤转脸喝止,干笑一声“我院里的丫鬟都没规矩些,嫂子莫要怪罪。江黍如如今这般,该怪我当初没好生照料……”
逢萤眼圈红红的,话未说完便停住了。洛真微笑着安慰道“世事本无常,怎能说怪谁呢?”
“可是母亲嘴上虽没说,心里定是怪我的,况且父亲向来疼爱江黍,等父亲回来,我的日子……”
逢萤还在叙叙的说着,洛真眼中的柔和却渐渐消失,心下想道,原来逢萤担心的不是江黍的健康,而是自己日后的生活。如今怕是母亲怪罪,而故意做的样子吧。
“萤儿。”洛真温和开口,眼中略有冷意,逢萤抬头问一句“嫂子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不是死了个小丫鬟么,你只需要把事情推脱到她身上去便罢了。”
逢萤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手里的粥碗温度渐渐适宜,逢萤转身将粥碗递给刚刚那个小丫鬟“何欢,你去喂小公子再吃一碗吧。”
那小丫鬟正要上前,洛真便接下了粥碗道“我来吧,正好看一下小江黍今日如何了。”
逢萤尴尬笑了一下,便点了头,跟着洛真进了内室,而那个唤作何欢的小丫鬟倒是时不时的打量洛真一眼,眼中略有惊讶,似乎是奇怪洛真为何对小公子这么好,毕竟刘氏不在,她没必要演戏。
小江黍的高热退了,正拿着一个拨浪鼓玩的欢,身上的毒痘却是痒的他总想伸手去抓,而一抓便破,浓水所过之处,又生毒痘。所以身边不能缺了人,他哪里痒,便用湿帕去轻轻擦拭,冰块也可止痒。
洛真看着一口一口吃得香甜的江黍,心里叹一声可怜,来世投在普通人家,总好过这人心凉薄的府门。
袁熙正安排押送军资的人,许攸哪会放开这到嘴的肥肉,连连自保,让旁人都无话可说。郭图眼见着许攸露出贪婪的目光,顿时起身道“路途遥远,不若我与许大人一同去,相互照应。”
许攸连连摆手,抑扬顿挫道“不可,自从吕布陈宫死在了下邳,曹操渐渐养精蓄锐,隐隐有与主公一争之势,此次押送军资定要秘密行事,最好掩人耳目扮作商队。若郭大人与我一同,定会叫曹操觉出其中端倪,而那时邺城空虚,难免不会被曹操觊觎。”
郭图闻言倒有些赞同许攸说的话,他向来有这些鬼主意,便开口问道“如何才能不让人怀疑?”
许攸悠然道了句“自然是劳烦郭大人时不时的便到城沿逛逛,叫曹操的探子知道我们邺城早有防备,固若金汤。”
郭图皱了皱眉“曹操麾下旁人我倒是不怕,唯独荀和我那堂弟郭嘉,两人机关算尽,如何看不出我们这点把戏?”
袁熙闻之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袁绍手下党派之见能缓和些,也不至于失去郭嘉这个天纵英才。
许攸讳莫如深的说了句“郭嘉聪慧至极,我们便反其道行之。就是因为你出现在城门守城,他才不敢断定城中是否虚空,所谓物极必反。”
郭图这才放了心,叹一句“琢磨人心,我不如你。”
袁熙便就此同意,许攸领了诏令便压着大批军资装成过路商队一路北上向着幽州去了。
掌灯的时候,洛真还伏在桌上写写画画,按照记忆中蒸馏器的印象,洛真仔细讲解了每一个零件的形状以及材料,好在洛真平日喜欢用蒸脸仪,故而大学时学到蒸馏器时印象便深了点。想不到在这里倒派上了不小的用场。
落笔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轮圆月挂在团团薄云漫过的夜空中,竟比屋内的烛火还亮。洛真倚在门栏上定定的看着,现代的污染越加严重,哪看得见这漫天闪烁的星星和泛着柔和光芒的月亮。
洛真伸着手指比划着,最亮的那颗是北极星,然后是大熊星座,小熊星座,天枰座……
袁熙站在门口看的出神,此时的洛真简直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嘴角含着淡淡笑意,眼望天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恍惚间一打眼,洛真才看见不远处的袁熙,心里一动,开口便问“你是什么星座的?”
袁熙缓步走来,皱眉道“星座?洛儿,你家乡可又有什么说法了?”
洛真哑然失笑,点了点头“对啊,我们那边不同的生辰会有不同的星座,你是生辰是什么时候的?”
袁熙笑着刮了一下洛真的鼻尖,好笑道“不过是要问我的生辰罢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转身扣住洛真的肩膀,一同走回房里“外头渐渐冷了,我们回去吧,下次不让你等这么久了。”
袁熙身上淡淡的香味让洛真一时情迷,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我还以为姐姐又把你叫了去,今日不回来了。”
袁熙一转身将洛真抵在门边,一手扣住洛真的脑袋,温热的唇便落在了洛真嘴角,细细的摩挲着,如同对待这世间最好的礼物。
他们已经许久没这样亲密了,自从发现子恒留下的那张纸条,袁熙便认定洛真心有他人。洛真却也不愿意解释,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对子恒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吻过她,却也如同做梦一般,从此天上地下哪会相见,不过是过客。
袁熙迷蒙间离开了洛真的唇,笑着道一句“你在想什么?连这种事都不专心一点……”
洛真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句柔柔的话“我的生辰是下个月四日,记得准备礼物哦。”
第二十四章 此情若是长久时
袁熙打横将洛真抱起,径直向床榻走去。目光灼灼,直把洛真看的面色羞红,小鸟依人般偎在他的怀里。大红软被,金丝荷线绣着一对鸳鸯,袁熙的吻细密的落下来的时候,洛真已经不想拒绝了。
他义无反顾的牵着她的手踏进辰景院的时候,他留下和她一起照顾江黍的时候,他为了调和她与吴琦岚之间关系而去了凌波院的时候,她心里的那层屏障再次被他打碎了。
衣衫一件件剥落,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洛真睁着眼睛仔细扫过袁熙的胸膛,却被一只手蒙上了眼。袁熙面色羞红,道了句“你……不许看。”
扑哧一声,洛真没忍住笑了出来,反手扣住袁熙的眼睛笑道“那你也不许看。”
袁熙无奈只好拿开蒙着洛真眼睛的手,却起身吹熄了床边的灯盏,柔柔的月光照在床帏上,泛着银色。
洛真向着床里面靠了靠,只露出一双纤长匀称的**,却也足够让袁熙情动。长臂一捞,两人再次肌肤相亲,严丝合缝仿佛要融为一体。
袁熙好笑的说了句“以前那两次抱你的时候,不知为何,都没什么印象,许是喝的多了些。”
洛真苦笑一声,心想一次你认错了人,一次我们也并没有发生什么,自然没印象。
洛真身上也只剩了最后一件衣物,袁熙像是不舍得拆开一样,流连在洛真的颈间,上下摩挲。许久,他叹了一句“我竟然等了你四年……”
洛真心里也跟着说了句,谁叫你有恋童癖,十岁就盯上了我。但是在朦胧的月光里看到袁熙那双好看的眼睛时,饶是一向无谓的洛真也禁不住定住了。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柔情,一波一波的荡漾在眼底,仿佛要漫过眼眸,流向洛真的心间。
洛真微微笑着“所谓郎情妾意,莫不如此。”
袁熙大手一挥,将隔在二人中间最后一件衣物扯掉,头发细细痒痒的落在洛真耳边,唇舌相抵,意乱情迷。洛真的双腿被袁熙搭在腰上时,才忽然清醒,自己还是完璧之身,若是被发现了该作何解释?
却恍然间发现袁熙定定的望着自己,没了下文。
许久,袁熙迅速裹了衣服倒在洛真身边,轻轻的喘息着,道了句“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洛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红着脸背对着袁熙穿好了衣物,才安然躺在袁熙身边。许是画图画的累了,本以为睡不着的,却是闭上眼便睡了过去,梦里竟然还上起了化学课。
月亮隐进了云层里,袁熙却是毫无睡意,是不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才不行?
转身看着睡得安宁的洛真,袁熙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心里五味杂然。
一阵鸟叫声唧唧喳喳的把洛真叫醒,睁开眼便看见袁熙已经穿的整整齐齐,拿起外室桌子上的白纸仔细地看着。
隔着轻轻晃动的珠帘,袁熙望着起身的洛真笑道“这是你琢磨出来的什么古怪玩意?”
洛真提拉着木屐,将衣物穿的妥帖才慢悠悠走出来,瞧了瞧图纸饶有深意的道了句“你可看得懂?”
袁熙皱眉“瞧这构造,倒像是把什么东西放进去加工一番。”
洛真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用来酿造酒精的。”
袁熙大为惊讶“酒……精?”
“酒中多为水,淡薄无味,而用这玩意提纯过后便入口醇香,绵柔,待出了第一批的时候,我拿来给你尝尝。”
袁熙轻轻拦过洛真的肩膀,惊喜道“洛儿却是比我还要见多识广,说说这图纸又是从哪里看来的?”
洛真扁扁嘴,故作不经意道“我家中有一本鲁班残书,这图纸也是其中的残品,还不知能否造得出来,我与交给**张大夫一试。”
袁熙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是公输般的遗作,那便不奇怪了。”
两人说话间,朝露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和洗漱用的水,用过早饭后,袁熙便去往军营处理军务。而洛真则再次请了**来,把图纸交给了他。
**接过图纸,露出与袁熙一样的惊讶表情“这……真的可以将酒提纯?”
洛真淡淡笑着“只要按照图纸所示去请个打铁师傅造出来,便可以用了。”
**诚惶诚恐的将图纸细细折好,躬身问一句“夫人还未告知我那湿帕水里究竟放了什么配方?”
洛真面色有些羞涩,道了句“说出来张大夫可能会不信,但我确实是放的食盐,不断加入水中,至食盐不再溶解,形成饱和的食盐水。”
**捋了捋胡须嗤笑一声“夫人可是在诓我?”
洛真认真的摇了摇头“人的伤口也会溃烂发炎的原因是因为伤口被我们看不见的细小细菌侵入,而饱和的食盐水会使细菌脱水而死,从来起到了一种杀死细菌防止伤口化脓的效果。相比之下提纯后的酒精效果更好,张大夫若是不信可试用与受了外伤的患者,必有明显不同。”
**听得呆了,再问一句“夫人可是看得到我们看不见的细菌?”
洛真笑一句“我能跟你解释的便尽告知于你,其余的我不愿说,你也莫要早问。”
**恭敬地行礼,面露愧色“是我失礼了,天机不可泄露,夫人可谓神人也。”
洛真也不再言吩咐朝露送走了**,本想再去看望一下小江黍,但一想到逢萤那般便觉得揪心,干脆窝在内室里弹琴。
未到午时,便听到脆生生的一句“甄夫人可在?”
洛真起身去往外室,打眼便看见一袭绿衫,窈窕有致,正是寒绯。而小冰凝也着一身粉色襦裙,连连打着哈欠,似乎困倦了。
洛真应一声“寒夫人来了?今日可是带冰凝来学琴的?”
寒绯笑笑道“天花过了,我便想着要来看看夫人,莫怪我无情,只是顾着冰凝罢了。”
这话说的极真诚,洛真心下便放松下来,与寒绯坐下来说话。
冰凝似乎很喜欢七弦琴,一见到琴便精神百倍,征得洛真的同意便自己去往内室弹琴去了。寒绯不好意思的笑笑“冰凝素来顽皮,夫人莫见怪。”
洛真摇摇头“无妨,倒是寒夫人不要再拘谨了,你我以后可是要多走动。”
寒绯闻言似乎很惊讶,疑声道“我出身卑微,夫人不嫌弃我,愿意教导冰凝学琴已是莫大的荣幸,怎敢再多叨扰。”
洛真微微笑着“初初嫂子提议我教秋月弹琴时,我便想着也该带上冰凝才是,一方面总不好叫人说了闲话,一方面我对嫂子对你的苛待不敢苟同。”
朝露递上两杯茶,洛真接过茶盏幽幽的说道“况且身份低微又如何?据我所知,大哥宠爱你更甚嫂子,如今不过是大哥不在府里,她才如此对你罢了。”
一席话将寒绯的面具接了开来。
她自然审时度势,袁谭在府里时,饶是郭宜安也要讨好她。而如今袁谭不在,她自然不能再张扬,反而选择了含蓄内敛,处处忍让,未尝不是好的选择。却没想到洛真竟看的清楚明白,寒绯一时眯起了眼笑道“甄夫人果然识人识心,怪不得能在天花一事中得到老夫人的赞赏,起初那吴琦岚小产,我还以为夫人如此鲁莽,不识大局,竟是我看错了。”
提及吴琦岚小产,洛真苦笑一声“吴琦岚一事另有隐情,我势必要查个清楚,届时还望寒夫人能帮我一程。”
寒绯搭上洛真的手,坦言道“只要你信我,需要我时我定然会帮你,不为别的,就为我当初也莫名其妙失去了的孩子。”
寒绯眼中一片黯然,苦涩道“在冰凝之前,我还有过一个孩子,五个月的时候莫名其妙流产了,是个男孩……”
洛真眸中一紧“难道是……嫂子?”
寒绯嗤笑一声,似是不屑“我整日提防,郭夫人没有那等计谋来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洛真点了点头,郭宜安确实无计无谋,中庸之人罢了。开口问道“你可怀疑谁?”
寒绯皱眉,摇了摇头“我仔细想过,却毫无头绪。”
洛真叹息一声,两人又说了些这袁府中旁的事,便到了吃饭时候,寒绯带着冰凝走了,说好下午再来学琴。
冰凝糯糯的行礼拜别,逗得洛真一阵笑。
袁熙派人来说午饭在军营里吃了,天气有些闷热,洛真便随便吃了些凉菜,便准备去休息,却听得朝露唤了自己一声,站在桌边吞吞吐吐的。
洛真拿起团扇,轻轻扇动两下,好笑道“朝露,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朝露绕了绕手指道了句“夫人,你能不能借我些银钱,我有急用。”
洛真再次笑道“院里的银子都你管着,自用自取便得了,只要不是太大数额,不必禀告与我。”
朝露干笑一声,露出两颗小虎牙“夫人,我可能要借几十两……”
洛真放下团扇,立直了身子,严肃道“那你便说说有何急事?”
朝露低下头道“王荣哥哥好像是家里出了急事,急用钱,我想着同乡一场……”
洛真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才想起来朝露口中的王荣正是袁府侍卫的头领,长得挺拔健硕,面容清秀,倒是个不错的人,再看朝露红着脸,便明白了朝露的心思,缓缓道“你莫不是喜欢你那同乡?”
朝露闻言连连摆手“王荣大哥有心上人的,我记得他袖间有一块香帕,绣着个‘晓’字,不知道是辰景院的晓兰送的,还是云清院的芳晓送的……哪里轮得到我。”
朝露不由得嘟起了嘴,面露委屈。
洛真笑了笑,心里暗想,我只知道若是提到‘晓’字,便只能想到江舟晓罢了。
第二十五章 唇亡齿寒故人心
朝露拿了银钱便下去了,洛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朝露对王荣的心思显而易见,那王荣却对旁人情有独钟,这便是红尘里的纠葛,终究无法圆满。
郭宜安和寒绯来的时候,洛真午睡刚醒,瞧见那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小身影,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郭宜安拉着洛真的手,堆笑道“你可无事?辰景院天花一事我都听说了,母亲对你赞不绝口呢。”
洛真淡淡道“多谢嫂子关心了,许久不见,我可要和这两个小丫头多说些话,嫂子和寒夫人就自便吧。”
话毕,洛真转身便拉上秋月和冰凝向着内室走去,郭宜安则一路目送,直到见着洛真没了影子,便马上换了副脸色,径直坐到椅子上,抬眼看向寒绯,开口问道“吴琦岚那边怎么没什么动静?孩子被旁人害死了,却一点没闹?”
寒绯微微躬身道“恐怕她也学会了隐忍,在等待机会罢了,何况甄夫人先是帮着袁府贴补了自己的嫁妆,又是解决了军饷的问题,现在小江黍的命都是她救回来的,若是出什么事,老夫人怎会不护着她?”
郭宜安点了点头,深思道“你我都是显思的人,事事要先为他考虑,母亲偏爱三弟,父亲则对二弟寄予厚望,唯独显思……我们总要寻些机会搏一搏,**风雨也不容小觑。”
寒绯微微笑着,眸中一片深沉,道了句“妾明白。”
洛真正耐心的教秋月冰凝弹琴的手法,挑,抚,弹,拨,指法精髓可造千般变化。
秋月笑一句,脆生生的说道“婶婶,你生的这么美,缘何还去学琴?若我生的婶婶如此容貌,便不在乎那些琴棋书画了。”
洛真微微一愣,揉了揉秋月的头“你以后肯定也是个美人,但是以色侍人总不长久,容貌总有衰败的一天,琴艺却是随着年岁越来越精湛,若是画画读书,亦有小成。如此对比,你还要选美丽的容颜么?”
秋月转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道“那我要练就举世无双的琴艺,成为比婶婶厉害的人。”
洛真笑着点头“好,但是切记不可好高骛远,基本功要练扎实,这些指法,平日里回到房间也可以自己练习。”
秋月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张小嘴笑的像花一样。
洛真转身再看冰凝,却瞧见冰凝直直的望着书桌上的笔墨出神,恍惚间想到秋月确实对七弦琴有兴趣,而冰凝却是强拉着进来的,如今见这场景便开口道“冰凝,你不喜欢弹琴么?”
冰凝连连摇头,眼神闪躲“母亲善琵琶,她也希望我学习七弦琴……”
一句话让洛真想起当初袁绍出兵的宴席上,寒绯那一曲琵琶弹得满座称好,如今想来,该不是普通陪嫁丫鬟才对,竟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洛真微笑道“你若是喜欢读书写字,我可以简略教你一些,只要你刻苦些,不会影响学习七弦琴的。”
“真的么?”冰凝瞪大了眼睛,几步跑向与她同高的书桌,高兴地蹦了蹦,向桌面上看着。秋月切了一声“婶婶,你去教她习字吧,我一人练琴,难得清静。”
洛真答应着“好,我一会再来看你。”
隔着一幕珠帘,一边是音节半律,一边是墨香点点。
暮色将至,郭宜安和寒绯便带着秋月和冰凝告辞了,朝露也不知何时回来的,端立在门口不出声。
洛真笑问道“你去给你的王荣哥哥送了银钱,他没有好好感谢你么?你怎么不开心?”
朝露连连摇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
洛真哪听不出这画外音,叹一声“傻朝露,握不住的沙,就松开吧。”
朝露眼圈红红的,却是笑了“是呢,只要王荣大哥开心就好了,过了今晚,他就可以无拘无束,和她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了。”
朝露傻傻的笑着,洛真却皱了眉,连忙问道“王荣说的他要和他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你可知那人是谁?”
朝露愣愣的摇了摇头“王荣大哥恰好失神的时候说了一句‘过了今晚,便与晓晓一起离开这俗世的牢笼。’我瞧着他的表情像是在准备什么,看来是如话本子里写的,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洛真心里一紧,恍惚间便想起了云水亭与江舟晓一遇,她似乎便是去那里与别人相会,而那抹让江舟晓紧张的衣角,分明是袁府侍卫的服装!
洛真叹息一声,如果真的能逃脱这俗世也好,眼睛一撇却瞧见夏侯娴出现在院门。已是快要掌灯的时候,各院都预备着安寝,袁熙也该回来了,她这时来又有何事?
夏侯娴的伤好的慢些,早在洛真从辰景院回来的时候便遣了柏华来问候,不知为何,洛真对她极为信赖,不止是因着当初夏侯娴救她于吴琦岚的鞭下,更多的是她委曲求全的照顾自己的贴身丫鬟,那种感觉很像洛真记忆里的陈夫人。
同出身与夏侯世家,夏侯樱,夏侯娴,夏侯子恒……
洛真的思绪有些恍惚,直到夏侯娴来到她面前,焦急的问一句“夫人可无事?”
这一句‘可无事’闻得洛真一头雾水,天花之事她早便派人来看过,如今这句是问的什么?
夏侯娴见洛真呆愣着的模样更是心急,开口道“袁府里今日莫名多了许多侍卫,由以往的一个时辰一巡变为了半个时辰一巡,我恰好闲来无事在云水亭喂鱼才察觉其中端倪,便遣了柏华去问,这才得知,原来吴琦岚又丢了东西。”
夏侯娴的语气有些恨恨的,许是想到了当初吴琦岚诬赖她一事,还害死了那个小丫鬟。她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我想着莫不是吴琦岚又要拿这招来对付你?”
洛真摇了摇头,心下暗想,且不说自己拿嫁妆贴补袁府一事,谁还敢拿这等钱财之事陷害自己?再者,疏桐院里向来安生,而朝露确是天真之人,不会是吴琦岚的奸细,这招如何用的顺手?
洛真笑笑“不用去管她闹什么幺蛾子,左右害不到你我。”
夏侯娴也笑了一声“倒是我想多了,只是你害的她失去了一个孩子,我才觉得她做什么事都是要害你一般。”
洛真的脸色霎时有些苍白,股间似乎隐隐作痛,仿佛那夜的滂沱大雨扑面而来,让人压抑而无助。
许久,洛真垂眸道“是呢,我也觉得对不起她,她那么喜欢小孩子……再等等吧,我定会查出这幕后真凶,还我清白。”
夏侯娴安慰了洛真几句便告辞了,洛真回身进屋,刚走了两步便定在原地。
不对!吴琦岚怎么会丢了东西不像上次那般闹腾,只是默默地吩咐了侍卫,还改变了巡逻的时辰。
朝露正在布置饭桌,转头便看见洛真走过来,神色紧张的问道“王荣今夜轮岗休息对不对?”
朝露略一思索“对啊,我想着他可能正好就此机会请辞。”
洛真紧紧握上朝露的手腕“你当真不知道王荣的心上人是谁?他今晚要带谁走?”
朝露顿时浑身颤抖起来,不敢正视洛真的眼睛。
洛真眯了眯眼,她早就看出朝露今天说的话似有隐瞒,前后矛盾,想来王荣应该是对她全盘托出了,思及此,洛真渐渐放开朝露的手腕,道一句“是江舟晓吧?”
朝露猛地抬头,眼中一片不可思议,却是瞬间便冷静的摇了摇头。
洛真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淡淡道“如果不是江舟晓还好,若是的话,今晚恐生事端,他们走不了了。”
朝露仍是闭口不言,洛真只好解释道“吴琦岚莫名丢失的东西,院子里忽然间增加了的守卫,巡逻时间也改变了,偏巧是你王荣大哥轮岗休息的今天,偏巧是他要带某个人走的今天,你还不明白么?他们的事已经暴露了,有人要当场捉住他们!”
扑通一声,朝露应声跪在了洛真面前,泣声道“是江夫人,王大哥和江夫人今晚要私奔,请夫人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吧!”
洛真叹息一声,将朝露扶了起来道“我不爱多管闲事,不过与江舟晓一面之缘,喜欢她的性子。即使你不求我,我也会救他们的。”
朝露则紧紧握着洛真的手“他们约在子时云水亭见,绕过云清院从东侧门出去,我现在就去王大哥的住所拦住他,劳烦夫人去通知江夫人。”
洛真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朝露在紧急情况时竟然如此冷静,和旁的时候大不相同。点头道“去吧,路上小心,赶在子时前就来得及,不要太慌张”
朝露定了定神便快步出了院门,侍卫们住在袁府最边角的营房,王荣在袁府多年,破格独居在靠近柴房的一处小别院,向来清净。只是如今不知道王荣还在不在,或是出去准备车马……朝露一个心急,脚步便更加快了。
洛真恍惚间想起了当初挨那六板子的时候,彩儿已经慌张的六神无主了,也是朝露冷静的从旁安排。不由得笑了,朝露倒真是个有趣的人。
如此想着,洛真便赶忙向着竹漪院去了,心里却有些发慌,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第二十六章 情意渐浓心扉转
江舟晓正坐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残云点点,嘴角噙着笑,恬淡而安宁。
珠珠在旁看的愣了,布好了饭菜道一句“夫人可真是美人,怪不得能把大将军迷的神魂颠倒呢。”
江舟晓闻言皱起了眉,脸色也黯淡了些,看了看珠珠忙活的身影,淡淡道“今天没胃口,把饭菜撤了吧。”
珠珠诺诺称是,却不免再看江舟晓一眼。
江舟晓颇得袁绍宠爱,满屋琳琅较夏侯娴的屋子华贵许多,一方面是刘氏来拉拢江舟晓所赠,另一方面便是袁绍另外三位媵妾时不时的也送些东西过来。江舟晓素来清高,本不想收,但若是不收便特立独行了些,难免被刘氏和其余人等猜忌。
珠珠默默地将桌上的饭菜依次撤回食盒里,心里却念到,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谁都冷淡了些。
待珠珠掌了灯,便行礼退下了,一方空间里是江舟晓最喜的寂静。
犹如那年洛阳城***,第一次挂牌那晚,那一袭蓝衣的人深沉的眼眸。只可惜他是陪着袁绍来的,而买下她初夜的也是袁绍。
人熙攘攘,尽在帘幕落下来的时候渐渐隐了喧嚣。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待价出售的货物,瞧着老妈妈脸上的笑便知,卖了个好价钱。
一门之隔,她与袁绍承鱼水之欢,而他在门外莫名的有些心痛。
传闻花魁江舟晓性子冷淡,不苟言笑。但为什么他一眼就看得出,那张绝美容颜的眼睛里,尽是对人世的失望与落寞呢?
听着房间里时不时传来的喘息声,王荣握紧了手中的刀。尽力将注意力转至别处,然整座***哪里不是**之声?
许久,袁绍合上了衣衫,一把拦过江舟晓道“准备着明日进府,今后只侍奉我一人。”
江舟晓仍是没什么笑意,偏眉间的冷淡更显得出尘脱俗,袁绍心满意足的捞着江舟晓,很快便起了鼾声。
彼时刘氏还不是正室之位,却已经凭着三子,渐渐掌握了**大权。
江舟晓是从一抬小轿子,从侧门入得。由刘氏领着见过了府里一众莺莺燕燕,便就此落了跟。刘氏的意图自然简单,她要趁着袁绍现在宠爱江舟晓拉拢她,除掉其他看起来碍眼的那些人。奈何江舟晓一直装傻,又颇为清高,便渐渐独善其身。任是刘氏不禁利用不到她,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于是江舟晓便倚在窗前看遍了一场场勾心斗角,因着她性子冷淡,袁绍渐渐对她也就没了兴趣,时间久了,都快叫人忘了还有个洛阳花魁江舟晓在侧,而江舟晓却乐得清静。
袁绍当朝与董卓发难时,便预备回冀州号令天下奋起之士讨伐董卓,为了不招惹董卓怀疑,他便先行携刘氏和三子出城,后继安排家眷。
奈何董卓早有戒心,刚有个风吹草动便下令围住袁府。
江舟晓只记得,一片血色中,仍是那袭蓝衣之人向她伸出了手,一把长刀挥舞着,带着她策马而去。
血色烟霞,他身重两刀,江舟晓环着他身子的手上尽是温热的血。
身后是大批的追兵,他瞧着江舟晓却忽然笑了“若是逃不出去了,我怕此生都没能对你说出我藏在心底的话。”
江舟晓心口一颤,眼前便朦胧了一层水雾。
“我想着若你不是花魁,委身求全。若我不是侍卫,寄人篱下。是不是我能执你之手,白首偕老……”
出了城便是陡峭的山路,胯下战马威风凛凛,竟七转八转甩掉了追兵。王荣不敢怠慢,抽的战马一路嘶鸣,颠簸两个昼夜,待直达冀州。
江舟晓至今都在后悔,那时为什么不与王荣干脆一走了之?便不会有后来这许多年的两情相望,不得相守了。
熬了这许久,如今两人相知相印,才决定私奔。
江舟晓抬眸看向夜空,虽然知道接下来的几天甚至许久的时日都要颠簸劳苦,却仍然无法安寝。只盼望院门口出现那一袭身影,带她走。
秀眉微蹙,因瞧见院门口恍然间来了个人,继而听到珠珠怯怯的声音“甄夫人?我们夫人已经歇下了……”
洛真淡淡道“去和你主子说,我有要事要与她说,事关云水亭……”
珠珠听得不明白,却还是原话带给了江舟晓。却见江舟晓手一抖,皱眉思索了一番,开口道“请甄夫人。”
外间里烛火点点,洛真和江舟晓面面相觑。直到珠珠退下去备茶,洛真瞧着珠珠没了身影才开口道“今天这侍卫忽然多了一倍的数量,巡逻的时间也紧密了,不知道是要发生什么事?”
江舟晓闻言,手便微微颤抖着,悄然隐在袖子里,却还是被洛真瞧了个仔细。洛真幽幽道“我来此与你说这番话,你便该知道我没有敌意,好生歇着吧,我的丫鬟朝露去通知王荣了,今晚可是有人要守株待兔,希望兔子能察觉其中的陷阱才是。”
江舟晓紧抿着唇,仍是不开口,一双美眸微微露出不解,但心底已然信服了。
珠珠回来的很快,洛真却把茶盏轻轻推开,笑道“改日还是来我疏桐院喝茶吧,我这便告辞了。”
洛真起身便走,她深知江舟晓戒心很重,不过待她知晓今日之变,恐怕便该对洛真感恩戴德。
待回了疏桐院,朝露还没到,只瞧着袁熙立在饭桌旁布菜,指点江山的手如今细细的摆放着碗筷,洛真偷偷笑出声来,道了句“倒没瞧见过你这么居家的模样。”
袁熙早便看到了洛真的身影,没被洛真忽然出声吓到,闻言却是笑了“大男人本不该做这等小事,但我答应你的话都还记得。”
雪夜里她说若他放弃宏图伟业,便满心满眼只他一人。
他记得清楚,洛真却是苦涩的笑了笑“可是你真的舍得么?我见父亲对你颇为器重,若是……”
袁熙转身拉上洛真的手,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不止是为你,也为了我的哥哥和弟弟。”
袁谭是长子,自然是继承袁绍爵位的首选,但刘氏偏爱袁尚,而袁尚确实也比袁谭更具谋略,不过就是年轻气盛了些。袁绍对袁熙是极为满意的,一度使得袁谭和袁尚对他生疏。
袁熙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曾经我确实也想过成就一番霸业,但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如何?俯瞰天下又如何?从见到你开始,我想的便是如何能与你携手到白头,久伴余生了。”
一番话说得洛真感慨万分,望进袁熙的眼睛里便更加愧疚。
袁熙对她如此情重,而她却处处隐瞒他,彩儿一事已经无法挽回,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洛真也仅仅回握着袁熙的手,笑出了眼泪“说这么多肉麻的话可是不想吃晚饭了?”
袁熙闻言笑而不语,便与洛真对坐,递给她一只汤匙,两人用完了晚饭,朝露也回来了,悄悄对着洛真点了点头,一派放松的表情。
洛真笑着挥了挥手,朝露便收拾了碗筷,关上了门。
袁熙坐在内室的书桌前,正瞧着洛真闲来无事写的一副字。早日被洛真画的图纸惊讶一番后,如今又对着字连连惊叹“洛儿,你家里人莫不是要你考女博士来着?”
洛真正掀了帘子进来,闻言却是一愣,这句话仿佛几年前与甄尧说的一模一样。那时候初闻自己要读书时,甄尧便如此问道。而现在甄尧此去长安,人际渺茫,再无音讯。
袁熙瞥见了洛真忧伤的神色,手足无措道“我可是……说错什么话了?”
洛真摇了摇头,敛了神色道“无事……你在看什么?”上前拿起袁熙面前的字,发觉是自己写的顿觉尴尬,洛真笑笑道“不过是闲暇时临摹的,你莫要取笑我。”
袁熙接过话来,认真的摇了摇头“字如其人,颇具风骨。”
这一句话让洛真不禁失笑“风骨?我要它做什么?刚则易折,柔则木讷。”
袁熙抚了抚洛真的发丝,宠溺道“好好,不要便不要吧,风骨给我便好,护你无虞。”转而却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四处看了看道“好几日不见彩儿了,她素来与你形影不离,我说怎么觉得这些日子哪里怪怪的。”
洛真也怔忪了一下,连忙道“她回老家去了,好像是她父亲生病了。”
一句话插科打诨便糊弄过去,夜深了,袁熙便与洛真相拥而卧。洛真仍记得昨日的旖旎之事,脱了外衫羞红着脸上了床。袁熙却只是将她揽在怀里,规规矩矩的说着话,倒叫洛真有些奇怪。
袁熙则更奇怪,因着昨夜不行一事,他还特意去寻了个不认识的大夫看过,却说是不知为何受了损伤,需要好好调理,短时间内不要再兴房事。
笑话!他已经多久没与旁人鱼水之欢了?哪里来的损伤?只是这一考量便想到了凌波院里,吴琦岚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奇异的香味……
疏桐院熄了灯火,凌波院里吴琦岚却是似乎在等什么,暮辛立在一旁缄默,面无表情。
子时的更声一响,吴琦岚强忍着睡意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快步走向院门口,驻足了许久却没听到意料之中的吵闹声。
“不可能啊……”她面色泛白,紧紧咬着嘴唇,似乎不得其解。
第二十七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空远旷,一片湛蓝,难得的好天气。
彩儿的信到了,说已经寻了个安静的小住处,还请了个便宜的婆子跟着照顾着,银钱也足够。洛真将信撕了个粉碎,丢进了云水亭里。再一瞧,长亭那头正娉婷的着走来的正是江舟晓,一件翠微色裙裾摇曳生风,一双媚眼望向洛真,较之以前的冷漠已经柔和了许多,翩然行礼道“甄夫人,可等的久了?”
早饭过后,珠珠便来请洛真去云水亭,说是江舟晓有话要与洛真说。偏巧朝露送来了彩儿的信,便一并带到云水亭毁尸灭迹了。
洛真笑了笑“我恰好想来这边坐坐,算起来,第一次与江夫人见也是在这里呢。”
江舟晓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洛真裙角边,轻声道“昨夜一番思量,才觉出其中险境,夫人的大恩大德,晓晓没齿难忘。”
洛真连忙把江舟晓扶起来,跪拜大礼她如何也不习惯,微笑道“我不过是不忍看江夫人落难,若是不知实情也就罢了,恰好发现有人欲加害夫人,若是不提醒夫人,但怕良心难安。”
江舟晓冷淡惯了,却恍然间觉得心头一暖,握着洛真的手紧了紧“可我今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安然,那人既然设下圈套守株待兔,便是知道了我与王荣的私情。如此,我俩的性命终难保全。”
江舟晓面色戚戚,洛真轻笑一声“我看未必,那人既然没有直接告发你,便是还没有证据,只要你与王荣矢口否认,量谁也无法给你们定罪。”
江舟晓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那我便稍稍安心了,只是我平静度日,哪里招惹到谁了?”
洛真也皱起了眉头,虽说是因为吴琦岚丢了东西为引设下的圈套,但吴琦岚和江舟晓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加害于她?
洛真定了定说道“此事蹊跷,幕后主使不止一人,我们暂且不动,循序渐进,慢慢探明。”
江舟晓微微点了点头,眼中一片冷静。
军营里事务松散,袁熙早早便安排好,换了件普通褐布短衫去了城中一家不显眼的医馆。
上次探病那家大夫只说是劳累所致房事不行,袁熙甚微不信,如此便干脆换了一家。大夫是个年迈的老人,却精神抖擞,眼神清明,他捋了捋胡子道“你这壮汉闲来无事为何要去弄那些花楼里用的玩意?房事讲究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如你这般急火攻心,自然会萎靡不振。”
袁熙闻言脸色暗了暗道“你是说我吃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瞧你眼角泛青,和如今有的症状,大抵便是如**一类催情的药物。”
袁熙敛起眼眸,周身泛起了尖锐之气。
凌波院的门砰的一声被袁熙从外面踹开,暮辛慌忙迎到门口“公子您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袁熙冷冷道“你家主子呢?”
暮辛一看袁熙脸色沉重,顿觉事情不妙,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屋子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话语“显奕回来了么?我正炖了银耳,预备着做些甜羹,等你晚间回来吃呢。”
话音落,吴琦岚也出现在屋门口,眉间的英气借着巧笑转化成了媚气,看起来确有些不伦不类。袁熙哪注意到这些细节,冷笑一声“你做的?”
吴琦岚觉察到袁熙的不对劲,登时立直了身子,试探道“是我亲手做的……怎么了?”
袁熙几步进了屋子,果然见着桌子上正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银耳,旁边裹着冰桶,想来是要冰镇之用。吴琦岚凑上来,一只手拦着袁熙的腰,喃喃道“留下来吃完饭?”
袁熙捏着腰间那只手转身,手上的力道不减,吴琦岚登时便痛呼出声“显奕,放手……”
袁熙邪魅一笑,倏忽间靠近吴琦岚的脸,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住吴琦岚的眼睛,“你我该心知肚明,那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才上了你的床!你来说说,你做的东西我还敢吃么?”
大夫说的明白,**起催情之用。袁熙在凌波院两次,一次岁了吴琦岚的意,另一次却是与洛真将要和好,忍着没碰她,才落下了这病。
吴琦岚不由得僵住了身子,脑中一片空白,袁熙见她这个模样轻笑一声“如此毒妇,我想田大人若是知道也不会阻挠我休妻。”
袁熙松开了手,只见吴琦岚洁白的手腕上显出红红的五指印,触目惊心的景象与此时吴琦岚的心境倒也般配。袁熙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银耳羹你自己留着吃吧。”
暮辛在旁低着头一言不发,见到袁熙的衣角从眼前飘过,微微侧目,直到袁熙的身影出了院门才收回视线,眼中情绪不明。却恍然发现吴琦岚不知何时晕倒在地,顿时失声喊着,把吴琦岚扶起“夫人!”
吴琦岚眼中一片空洞,连连念着“去找母亲……快带我去!”
疏桐院里,王荣送了些新鲜的水果来,朝露笑笑道“夫人可不要嫌弃,这可是王大哥的一片心意。”
洛真拿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点了点头“心意无价。”
“我这便拿下去洗。”朝露欢快的转身出去,却愣在了门口“公子?”
洛真抬眸,撞进袁熙一双怒火燃烧的眼睛里。缓缓起身迎上去道“你这是?”
朝露识趣的拿着水果篮退下了,袁熙苦笑一声“不提也罢,我自能解决的事,今日军务不忙,我便早些回来陪你。”
洛真点了点头,她知道袁熙向来心高气傲,若他不肯说的,她也不必再问。
两人说着话,朝露便捧了一盘洗好的水果进来了,袁熙挑眉“这葡萄很新鲜呢?洛儿有心了。”
洛真呵呵的干笑了一声,撅嘴道“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袁熙侧躺在软榻上,摘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忽然一皱眉“好酸。”
洛真紧张道“是么?我就说这紫色尚且青稚,该是酸的。”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袁熙,拿着帕子去接,却冷不防被院系一下子扣在怀里,嘴唇便贴了上去。
唇齿间都是辛甜,洛真瞪大了眼睛,恨恨的看着眼前那个心满意足的继续吃葡萄的人,终是笑一声,乖乖坐回了原位。
袁熙却是瞬间心情大好,惹得一众将士都暗自猜度袁二公子和传说中美若天仙的新夫人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旖旎的事?
快要傍晚时分,却传来急报,前方军情有变。袁熙看完手上袁绍亲笔信后,紧跟着皱起了眉,座下将士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袁绍传书给公孙瓒,想招安公孙瓒,公孙瓒没有答复,反而增强守备。袁绍于是大兴兵攻打公孙瓒。
本来生性好战的公孙瓒此次却时刻采取自私的自保策略,先是公孙瓒一别将被围,公孙瓒不肯相救,说:“救一人,那以后众人都会只等救兵而不肯力战。”等到袁绍来攻时,公孙瓒的界桥别营自度不能自救,而公孙瓒必不肯相救,众人或降或逃。
袁绍直接攻到了城门前,公孙瓒派他的儿子公孙续向黑山黄巾军求救,又想亲自率兵冲出重围,占据西南山,仰仗黑山军,切断袁绍军的后路。
袁熙脸色一片沉重,若是黑山帅张燕真的与公孙瓒联盟,两面夹击袁绍,那么此战即使不败,也必定两败俱伤,大伤元气。
此后如何再应对虎视眈眈的曹操等人?
袁熙左右踱步,问一句“许大人押运的军饷可安全到达了?”
席下一人出列道“军饷已经抵达,许攸大人正在返回的路上,此刻军饷充足已经无需担心。”
袁熙点了点头,再问一句“你们可有什么好计策?”
众人皆伏低了头,细细言语,却是没人敢大声回话。
袁熙压根也没指望他们能出谋划策,此言不过是走个形式,敛眉淡淡道“张燕出身草莽,敏捷剽悍,却是有勇无谋,此时他收到公孙瓒的联盟书信也该是在考虑之中,我看不如我们也暗送密信过去,至于许诺的好处,只要比公孙瓒能给的恰好多那么一点点,风向便该向着我们这边了。”
此言既出,已有人摊开信纸,拟起书信来。写到密信的具体内容时,那人抬头问袁熙一句“这好处要如何把握?”
袁熙定了定神“且留给父亲身边的谋士考量,因地制宜,我未必能揣度出公孙瓒的心思来。”
那人应了声便如实写下了,蜡纸封好,快马加鞭向着幽州而去。
竹漪院里也不平静,吴琦岚扑倒在刘氏身边嘤嘤的哭着“母亲,求求你帮帮我吧,显奕发现了我偷偷用了***,要休了我呢!这次怕是舅舅也没办法帮我了,如今只有您能说服显奕了,我知道错了!”
刘氏恨恨道“你做什么不好,偏用那些脏东西给熙儿蒙羞,他本就一心对甄洛,若不是我看你这么多年一心对熙儿,此次也该逐你出门!”
吴琦岚闻言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母亲,且看在我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帮帮我吧!”
刘氏眼神晦暗不明,终是点了头“我尽力保你,只是你以后行事要谨慎些,别再让熙儿挑出错处来”
第二十八章 风尘覆盖浮世劫
平静的日子水样般过,除了寒绯和郭宜安每日带着秋月冰凝前来学琴,江舟晓和夏侯娴偶尔也结伴来与洛真话些家常。
逢萤却是内敛起来,整日躬身伺候着神智渐失的小江黍,倒真的让刘氏没再另眼看待她,笑颜笑语,恢复如常。只是见到小江黍全身那可怖的痘痕,众人心里都不免感叹一番。
凌波院那位更是安分的不像话,舞刀弄枪的手拿起了绣花针,闷在院子里学着绣花样。刘氏见此颇为满意,时不时的便在袁熙面前说几句吴琦岚的好话。袁熙却是一笑带过,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前方军情稳定,府里的日子也宽松起来,刘氏开始张罗着置办袁熙生辰的事情了。
洛真脸色一红,她自然记得那天晚上袁熙亲口告诉她的,下个月初四,不过十几天。说来也怪,袁熙这些日子与洛真相拥而眠,却始终没碰她,或是在两人都情动时分戛然而止。
洛真心里觉得怪异,又觉得庆幸。
这时候彩儿已经快两个月的身孕了,若是与袁熙发生关系落了红,恐怕就要打乱之前所有的安排。洛真自问对袁熙确有情谊,却偏偏逢上了这样的事情。
刘氏四下看了看,道一句“洛儿,熙儿的生辰便交给你办吧。”
洛真抽神回来,倒是没听清刘氏说什么,便急着应了。
她这边一应声便听见吴琦岚忍不住问道“显奕的生辰向来由母亲亲自办,且酒席等用度母亲心里也是有数的,若是此次贸然交给妹妹,怕是会出乱子。”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任谁却也听出其中酸楚滋味来。刘氏瞥了吴琦岚一眼,冷冷的似是警告。转头仍旧温和的笑着“洛儿是甄家的嫡女,甄家家大业大,想来洛儿也耳濡目染,这等小事如何做不来?”
洛真这才知道原来刘氏要让自己来办袁熙的生辰,只是自己未与账房的人熟识,做起事来未免许多麻烦的地方。抬眸再看刘氏信任的眼神,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
众人便便又叙叙说起别话来,没人瞧见的是,吴琦岚斜眼瞥了洛真一眼,露出一抹狡诈的微笑来。
回了疏桐院,洛真便暗自琢磨起来,若想把生辰办好,需要全府上下都进行打点。首先是账房的人,因着府里刚刚结束节俭用度的时日,可用于置办生辰的银钱必定不多,偏袁府声名在外,若是办的不够隆重,恐怕有失颜面。
其次便是府里的人是否愿意听候差遣,洛真的眸色又沉了几分,上至各位夫人,下至扫地打水的丫鬟,除了素日里与洛真亲近些的,其余人等那会尽心尽力办事?
最后便是要防着有人在其中捣鬼,陷自己与窘境中,那有心人中恐怕不乏吴琦岚之辈。
朝露见洛真失神,便微微提醒道“夫人,张大夫在院子里等候许久了……”
洛真抬眼正看见**候在堂门口,见到自己立刻躬身行礼“甄夫人。”
洛真瞧着**严肃的脸难得的欢快,笑一句道“张大夫可是有什么喜事?”
**再躬身,近一步道“老夫按照夫人给的图纸,寻了个巧匠把那物什打造出来了,今晨提纯出了第一碗酒精,酒香四溢,比往日里的酒醇厚了不少。”
洛真向着堂里走着,**跟随其后,还在继续说着“若真如夫人所言,这酒精可以作药用,倒真是解决了许多麻烦。”
洛真点了点头“外伤患者可用于擦拭伤口,防止伤口发炎,但要注意酒精有刺激性,会使患者倍感疼痛。酒精还可用来隔离时疫,防止感染。另外若是逢着发热的病人,也可擦拭皮肤散热。”
**心里默默记一遍,抬头诺诺道“老夫记下了。”
洛真立身道“下个月初四是公子的生日,我与你约定的时候便是那时候作数。”
**本是欢快的神色登时变得凝重,开口道“谨遵夫人安排便是。”
洛真笑笑“食盐与酒精一事我都已遵守承诺,接下来我若能联系到华佗华大夫,便与他讨麻沸散的方子来,你只需再等等。”
**眼睛一亮,面色缓和几分“夫人可真是小瞧老夫了,我既然答应了夫人便不会反悔,请夫人放心便是。”
洛真顿时尴尬的笑了笑,自己仿佛太紧张了,以至于人人都要谨慎的试探一番。
“张大夫仁人志士,是我失礼了。”
**慈祥的笑了笑“无碍,我早便见惯这庭院幽暗,血色阴谋不沾其身。唯独见夫人心思通透,愿尽己力,帮夫人分忧。”
**说的是实打实的掏心话,初初以为甄洛不过是凭着美色得到袁府二公子的喜爱,早晚会被这尔虞我诈的**吞噬,却见她手执湿帕,救人于水火。
**又道一句“夫人好心肠,却总有旁人来惹你,多谨慎些也无妨。”
洛真轻轻叹口气,面色动容“多谢张大夫提醒,我只当总要入这红尘,才能不被缚住双眼,所有经历的一切,都是一种磨练罢了。”
**捋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便是本心。”
次日,洛真预备了礼盒去拜访帐房里的管事,那人姓孟,年逾五十,步履已经渐渐蹒跚,一双眼睛却是透着精明般黑亮。
孟管事负责打理所有袁府的开支和入账,很多时候刘氏都要听从他的安排,譬如上次缩减用度一事,若没有他的安排,恐怕难以安稳过渡到今日。
孟管事也从丫鬟婆子嘴里听闻了袁二公子的新夫人的事情,尤其是在袁府拮据的时候,她仗义变卖了自己的嫁妆之事。从他年少便随着袁绍,打理袁府伊始至今,洛真倒是头一个自己往袁府砸银子的,其余人莫不从袁府拿银钱往自己怀里塞罢了。
洛真淡然行礼“孟管事,母亲安排我来置办显奕的生辰一事,不懂之处还望孟管事多多提点。”
孟管事眯起眼睛一打量,顿时便明白外边的传言非虚,洛真今日着一身荷粉色裙裾,鬓间一只翡翠簪,盈盈如水。不施粉黛的面容素净白皙,一双美眸只一看便要沉沦进去。
孟管事叹一声,早便闻美人天生媚骨,如今活了大半辈子才是真真切切看的清楚了。
“甄夫人无需多礼,你有什么安排不妨说说,只是最近库房吃紧,夫人也要审势而为。”
洛真点了点头,便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细细的写好了酒席安排与菜品种类,包括布幔等等,尽然标好了价钱。
孟管事略有吃惊“这价钱可算得准确?若是照夫人这般安排,规模与以往不变,银钱却是生生缩减了一番!”
洛真笑笑“近来战乱不断,许多商家都降低了价钱,这是其一。另外以往府里派人出去采购,都是打着袁府的名声,自然要被商贩抓住时机,悄悄提高价钱。昨日,我派了几个侍卫以私人名义出去打听,便是这个价钱。孟管事可以放心。”
孟管事闻言又是一阵吃惊“夫人来府里的日子还不长,便能驱使的动那些下人尽心为你办事,实属不易。这样吧,夫人报上来的这个账单,我便先批了,此后夫人若是另有安排,短缺了银子也可以来寻我。”
洛真再行礼道“如此便多谢孟管事了。”
出了账房,朝露便活蹦乱跳了起来,笑道“孟管事向来刻薄,却没有为难夫人,倒真是夫人实在厉害!”
洛真苦笑一声“他为人精细,自然给人刻薄的印象,我已经请了你王荣哥哥私下里在邺城四处转了,货比三家,才求出账单上最便宜实用的东西来。他自然是满意的,怎么会为难我?”
朝露嘟了嘟嘴“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觉得夫人与旁人不同,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
洛真点了一下朝露的鼻尖“就你嘴甜。”
只是这事情安排下去就未免开始麻烦起来,本来负责采购的是厨房里的管事丁婆子,如今洛真竟然交给了侍卫首领王荣,那婆子未免便有些吃味,便跑到了刘氏跟前告了一状。
洛真闻听消息却不理会,一方面她早知道丁婆子素来雁过拔毛,自己本就不多的预算若是交到她手里,恐怕更加捉襟见肘,难以成事。再者刘氏自然既然交予自己全权置办,恐怕丁婆子即使告状也没办法得到什么。
果不其然,朝露小跑回来笑嘻嘻道一句“老夫人发怒了,要把那丁婆子赶出去呢。”
洛真点了点头“从此便好办了。”
王荣作为侍卫首领,自然可以驱使一班侍卫亲自出去采购,按照之前敲定的价格不出三日便将需要用的东西置办齐了。洛真拿出些碎银子交给王荣,请他们吃了顿酒。王荣是为报恩,自然本不想要,但那班兄弟却也需要安抚,便收了银子退下了。
朝露拿着账单一项一项的比对着,最后道了句“夫人,我们这便只剩下酒水了……咦,酒水这里怎么标价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