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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嫡女谋全文阅读

作者:顾奺则安     三国嫡女谋txt下载     三国嫡女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卿心似铁爱可摧

    缕缕月光透过窗洒在地面上,也落在子恒颤抖的睫毛上。洛真蜷缩在床榻一角,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这样细微的动作不经意的落在子恒的眼里。

    “冷么?”子恒端坐在床边,嘴唇惨白,脸色却是微微红润。

    洛真摇了摇头,伸出葱白的手扯了扯子恒的衣角“你的父亲他没事吧?我知道的,他可能是喝的醉了……”

    洛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子恒的父亲解释,明明那人差点毁了自己的清白,而自己不也起了杀心么?可是看到子恒眉间隐忍又难过的样子,洛真忽的就不恨了。

    子恒的手却不知何时将洛真的柔夷握住,滚烫的手心让洛真想缩回来,却被紧紧桎梏着。他的眼睛像是染了一层霜,让人移不开视线偏又心疼的紧。

    洛真有些受不住了,开口说了句“你不要再看我了……”

    未完的话尽数吞没在唇齿间,看着眼前那人放大的面容和唇上贴着的两瓣柔软,洛真的脑海瞬间炸裂,一片空白。她吃惊太过,连抗拒都忘了,只瞪圆了眼睛看他。美丽的眸子泛着淡淡的琉璃色,里面蕴藏着多少她看不懂的深沉心事。炙热的双唇安静的贴合,许多她知道、他明白,却说不出口的心事,无声的在唇间交汇。

    喉间发出类似颤抖的**,洛真轻轻闭上眼,任由他将自己紧紧环住。而他的吻却是温柔似水,细细吮吸着她的唇瓣,指尖摩挲着脸颊,轻柔却不轻佻,缓慢却不犹豫,一点一滴引诱她,蚕食她。

    双手被抓过来环在他的脖子上,她仿佛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耳朵里只有心脏在急速擂动的声响,颤抖的唇齿被他引诱着放开,令他可以深入攻池掠地,在她口中种下火焰,一直燃烧去四肢百骸。她几乎承受不住,要向后倾倒,为他顺势附身上去,加重这个吻。他的掌心有烈火般的热度,顺着她纤细的脊背轻抚而下,环住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则轻轻拨开她身上裹着的软被,指尖触到锁骨上的肌肤,像是触摸一片娇嫩的花瓣。

    洛真只觉得眩晕,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原本是痛苦的状态,偏偏从身体深处感受到一种极度的愉悦。无处可依,仿若一缕游丝,纤细缠绵的依着他,一时竟忘了要闪躲,要离开。

    子恒的呼吸粗重,突然放开她的唇,声音沙哑,目光灼灼“明日便要启程,早些休息吧。”一边说着,一边将剥落的被子尽数拾起,盖在洛真几乎无寸缕遮蔽的身体上,又倒在一边紧紧拥着洛真,将头埋在她幽香的发间。

    洛真呆愣着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红红的,仿佛火烧的痕迹。

    许久,她轻声问道“子恒……你睡了么?”

    子恒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细雨呢喃着“莫怕,我在这边呢。”

    一如三年前,他向她伸出的手,他温柔遮住她的眼。洛真心里涌动着的情绪快要把自己吞没了,可是从未经历过感情的洛真哪知这是什么,只叹息一声,便静静睡去了。

    子恒闻听身边的人呼吸均匀了,大臂一捞,将洛真轻轻揽至胸口,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他想留下她,即使千军万马阻挡,都拦不住他想要她的决心。可是发生今夜的事,子恒不得不开始慎重考虑他们之间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曹操与袁绍目前表面和善,但任谁都知道两人暗自较劲,难保哪一天便干戈相向。而洛真是袁绍的儿媳妇,强抢暗夺都会影响目前的和洽,况且如今曹操对洛真起了旖旎的想法,这免不了又是麻烦。

    最重要的是,子恒心知洛真是何等女子,她要嫁的人如她所期望的是盖世英雄,那么在她心里,袁熙堪得此称?而她心里是有了袁熙的么?即使再喜欢,自己也不能做出强人所难之事,子恒拥着洛真的手渐渐松开了……叹一声,无缘。

    次日一早,洛真便被噩梦惊醒,身边的人早已离开,枕旁放置着一套子恒的衣物,一纸上书二字:珍重。

    洛真黯然了,默默起身穿好衣服,将宽大的袖子折了一下,又将那薄薄的一张纸折好,塞进胸口。捉摸着去寻彩儿,还未踏出房门便看到彩儿站在晨光熹微中等自己,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洛真当她冷,连忙上前抱了抱彩儿。

    甄家那四辆马车在蒙蒙亮的天色里向着来路返回了,子恒端坐在正堂,掌心紧握着一个简单的帕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word艺术字,洛。

    那天的千阙阁和平日里一样安谧,曹操睡得餍足,翻身起来的时候注意到旁侧床褥上一片鲜红的血迹,心中又琢磨起昨晚的事,奈何酒足头晕,隐约只记得身下那人绝美的面容,具体细节倒是想不起来,想来已是成事。

    思及此,曹操回了自己卧房,一番整理后与子恒共进早饭,却没见到甄家那位小姐。曹操纳罕道“甄小姐可是走了?这早饭都未来得及吃?”

    子恒应了一声,却将手里的竹著握的极紧,眼里也微愠着怒气。曹操沉浸在昨晚的幻想中,倒没注意子恒的眼神,只感叹道“倒忘了问她许给了谁家?”

    子恒面色变得奇异,抬眼道“邺城袁绍的次子,袁熙。”

    曹操闻言略微惊讶,眯了眯眼,喃喃道“这就难办了……”

    打理客房的丫鬟见到床褥上的斑斑血迹,不免有些惊吓,问过了粗使婆子才知道这是什么,暗自感叹起怪不得这甄家的小姐连招呼都没打就灰溜溜的走了,大约是自家主子做了什么不堪的事,不由得可怜起那甄家小姐来,羊入虎口。

    一路上彩儿都没说话,闭着眼蜷缩着,薄薄的汗水浸湿了衣衫。洛真在车里将子恒的衣物换了下来,重新穿戴好自己的衣物,这才发现彩儿的不对劲。一只手抚上彩儿的额头,大惊道“你在发高热!”

    彩儿抿了抿干涩的唇“小小姐……我没事的,我身子壮。”洛真不理她,自顾自的吩咐车夫“马上去最近的医馆!快!”

    车子还未出许都,便转了个弯向着街上转悠,刚好寻到一家开门的医馆,洛真拖不动彩儿,便唤了一个结实的家丁把彩儿背进了医馆中去,一位白须冉冉的老先生走了出来,目光炯炯,仙风道骨。

    洛真上前行了个礼,急切道“我这丫鬟不知怎的忽的发了高热,还望先生尽心诊治。”

    那老先生打眼看了看彩儿,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无碍,不过是夜里着了凉,未休息好,邪含入体,一副药下去,再安睡半响便利落了。”

    洛真心中起疑,古代行医讲究望闻问切,而这位老先生只是看一眼便得了结论,未免令人不信。

    帮着老先生打理铺子的药童见状便坦言“我家先生行医几十年,这点小病小灾何须大费周章,信者来,不信走便是了。”

    洛真尴尬的摇了摇头“是我肤浅了,还望先生恕我无礼。”老先生则微笑着打量着洛真道“小姐心思通透,行事谨慎,老夫怎会怪罪。”

    洛真连连道谢,便下去安排车夫和家丁的住宿,只留了那个结实的家丁和自己,守在医馆里。

    医馆名‘三辞’,如此古怪的名字自然有古怪的规矩,据那药童讲,这位老先生有三种病人不救。第一种是不信之人,并非洛真这种谨慎而是不对先生的医术信任,心底排斥之人,第二种是自负之人,指不按照先生吩咐的方法治疗,延误了病情及加重之人,后果自负。第三种是权贵相许,威逼利诱之人,先生宁死不从。

    故名‘三辞’。

    而先生行医是不吝啬医药费的,若是大富大贵便多收些,贫贱之人便少收抑或分文不取。洛真不禁感叹,怪不得老先生看起来颇有些出尘的风范,该是气度所致。

    洛真问道“先生名讳为何?”

    药童眉眼间颇为自豪“先生名,字元化,姓华,世称华佗。”

    洛真愣了一下,结巴的问道“华……华佗?”

    药童得意道“怎么?小姐的家乡也听闻了先生的名讳?先生本是沛国醮县人,少时便在外游学,途径各地,救人无数,如今安居许都,也是为了研制使人感觉不到疼痛的药方,用于外伤手术。”

    洛真惊叹道“麻沸散?”

    “麻沸……散?”老先生来到了医馆内室,望着洛真和蔼的笑着“倒是个不错的好名字。”

    药童上前询问道“先生,那督邮顿大人的病可治得了?”

    华佗微微一笑,点了头“待他抓了药回去静养,告诫他切忌行房事即可。”药童应声出去了,华佗这便走近洛真,先看了看床上酣睡的彩儿,说道“醒了,高热便退了,车马劳顿也不碍事。”

    洛真连连道谢,却听华佗疑惑的问她“麻沸散这名字可是别的药名?若是没有,我便用于我这新研制的药剂了。”

    洛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名字未曾有过,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第四十一章 此去一别再经年

    彩儿向来睡得沉,外室的门灌了风进来,彩儿迷蒙间睁开眼才看到门不知何时四敞大开。起身关了房门,忽的又看见内室自家小姐床上有个粗壮的影子,模糊一团,倒像是个男人。

    彩儿唤了声“小姐?”

    见那人没有应声,彩儿想着或许是小姐把被子揉成团了,这便凑过去扯那人的被子。曹操此时也渐渐清醒,身体躁动的感觉重新上脑,而床边站着个娉婷的身影,曹操哪管得了那么多,一下便把那人捞到床上,大手一挥撕碎了本就轻薄的衣衫。

    彩儿吓得连反抗都忘了,待那双粗粝的手掌划过她稚嫩的肌肤时,她才反应过来,张口便喊救命。曹操被吵得烦了,伸手捂住她的嘴,反被彩儿张口一咬,手尖传来一阵刺痛。

    曹操血红着眼,一巴掌甩了过去,彩儿仿佛坠入深渊,深不见底,下坠了那么久也没有什么来支撑。身子像是被风刀割裂成碎片,一块一块,一片一片。

    醒来时是深夜,天边几颗星格外的明亮,照着自己毫无遮蔽的身体,和满床的狼藉。彩儿动了动身子,从腿间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是恍然大悟的惊讶于羞辱。

    身侧那个男人睡得正香,微微地鼾声起,胸腔随之起起伏伏。就着星光,彩儿怎会认不出这就是夏侯公子的父亲!强烈的恨意快要把彩儿吞没,摸索着触到了烛台,彩儿的手颤了一下,随即便紧握住烛台向床边走去。

    她要杀了他!

    烛台挥至半空中,陡然停了下来。彩儿紧锁着眉,若是杀了他,自己的命不要紧,恐怕还要连累了小姐……咦?小姐哪里去了?

    彩儿将烛台稳稳地放在了桌角,匆忙从细软里换了件新衣服,捡了些贵重物品和洛真的衣物包好便推门走了出去,这千阙阁不安全,小姐可千万别出事啊!

    千阙阁不过几间卧房,彩儿很快就找到了子恒的卧房里,而子恒刚好推开房门走出来,一双眼睛对上彩儿慌乱的眸子。

    “你家小姐在我这里,明日一早你们便速速离去吧。”子恒淡然的吩咐着,丝毫没注意彩儿的窘迫之色。

    彩儿应声守在门边,心里却是疑惑至极。小姐为什么不在卧房里,偏又公子的父亲出现在那里,还对自己做了那种事,而夏侯公子的意思是,这些他都知道?

    “公子留步。”彩儿细细出声,子恒的脚步停了,站在长廊的尽头回望“什么事?”

    “公子的父亲……还在小小姐房里。”彩儿低头说着,本是极小声,奈何长夜寂静,空庭静谧,子恒听得清楚,神色越加难看,道了句“我不便多解释,明日去问你家小姐吧。”

    一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彩儿静立在晨晓中,染了一身的雾气。

    又是深渊,又是下坠,彩儿大声的喊叫着,可是好像有一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彩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猛然间惊醒。

    洛真手上拿着帕子,拭去彩儿的汗水,问一句“彩儿,你醒了,可还觉得难受?”

    就这一句话,彩儿的泪水开始大颗大颗的的滚落出来,伸手紧紧攥住洛真的手,让洛真着急的不行“你哪里还难受?我去叫大夫过来,你等我。”

    “小姐……”彩儿沙哑着嗓子出声,扯住要起身的洛真,道了句“我没事了。”

    洛真松了口气,摸了摸彩儿的额头“高热退了,这老先生着实厉害,你再休息一日,我们明天正午再启程。”

    彩儿欲言又止,只点了点头,喝了些药粥,便又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洛真起了个大早,要去帮彩儿煎药,却见药童已经全盘打理,自己也插不上手,干脆去医馆后院转转,正遇到戏耍‘五禽戏’的华佗,洛真定定看了一会,喃喃道“第十届广播体操……”

    华佗虽然上了年纪,但耳聪目清却是比一般年轻的人还要好,瞬间就发现了躲在一旁偷看的洛真,喊了句“小姐闲来无事,何不与老夫一起来耍这五禽戏,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洛真腹诽,我小学做了五年。

    面上却是笑盈盈的,大步走了过来道“这五禽戏果然精炼,先生悬壶济世,圣手仁心,如今麻沸散也成了,五禽戏也成了!”

    洛真问这问题不过是寒暄,华佗却惊讶的看着她“小姐的心果真玲珑,我与小姐不过几面之缘,如今得小姐赐名‘麻沸散’,还看得出我的‘五禽戏’已然完整,莫不是天赋医学之才?”

    洛真连忙摇头“我不过是瞎说的,且老先生给人感觉亲切,便无礼了些。”

    华佗慢慢悠悠道“无碍,我与小姐也投缘,若是小姐尘缘了却,可随身与我做个药童?”

    洛真苦笑一声“红尘万丈,我还未入世,怎能说出世?若是老先生一直留在许都,我约莫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了。”

    华佗叹了口气“如今麻沸散已成,五禽戏也该发扬,我便要再次四处奔波,人生路哪有止境。”

    洛真笑笑不语,叹一声,恐怕你便要被曹操陷入方寸囹圄,成为他的私人医生了!或许在自己二嫁曹丕的时候,还能再见?

    华佗仿佛也思索到了什么事,连连叹息不不语。

    彩儿的身子骨确实硬朗,早上便能下地走动,中午便和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了。洛真自是开心,只是略微觉得彩儿哪里不一样了,好像眉间染上了哀愁,淡淡的化不开。

    到了临别的时候,洛真自报了家门,希望华佗若是途径无极,可上门一叙。华佗也欣然答应,挥手告别。四辆马车便出了许都,奔着无极县去了。

    甄府里也是热闹,袁熙到的时候是洛真走之后的第五天,玉如接待了袁熙,只说洛真去看望一个远房亲戚去了,将要回来了,且先等等。

    袁熙这便等了三天,三天里,看遍了洛真看过的所有书简,连洛真的琴也弹了几遍,却始终没有洛真的归期。

    在凉亭喂鱼的时候,忽有家丁传来消息,小小姐回来了。

    手一抖,一把鱼食撒了水面上去。

    正堂里,洛真正与玉如说着话,只说送了那人回家,是个富贵公子,赠了一百两纹银。而路上彩儿生病耽搁了几日,半点没提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玉如拉着洛真的手,打笑道“袁公子等了几天了,装作不急的样子,却是连丫鬟家丁都看得出来那焦急的模样呢。”

    正说着,袁熙便踏进堂中来,洛真视线一转,便落进他的眼里。袁熙淡淡的笑着,眼中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道了句“洛儿,这一路玩的开心么?”

    洛真笑的怪怪的,应声道“景色很好。”

    两人说话虽然看似尴尬,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莫名的契合和舒适。玉如对彩儿试了试眼色道“你们两人说话吧,我去看看午饭都做了什么菜,小仕铭开始吃些粗粮了呢。”

    洛真起身行礼送走了玉如,又眼见着彩儿也跟着走了,偌大个正堂只剩下了袁熙和她两人。

    袁熙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来“我去看望过夫人了,她希望能尽快看到我们成亲,而我的父亲和兄弟准备出征,要在临走前办完婚事。”

    像是在征求洛真的意见,又像是直接吩咐一般。

    洛真倒不在意这其中的意味,只疑惑道“你为何没有从军而去?”

    袁熙好笑道“你忘了?我答应你的,要泯然众人矣。”

    洛真脑海里开始渐次将那些关于袁熙的片段调动至眼前,大约是雪夜和城南,还有甄俨死后的拥抱最深刻。她说让他敛起锋芒,她便一心一意只爱他一人,如今袁熙真的做到了,洛真心里却莫名觉得愧疚。

    袁熙看着洛真复杂的神色,上前牵起洛真的手放置掌心,说了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是洛真对他说的话,一模一样,如今他重复着,只为消散洛真眉间的犹豫。

    果然,洛真抬起头来,眼中万般思绪涌动,最后汇成一句话。

    “好,我们成亲吧。”

    袁熙紧了紧握在掌心里的手,将洛真轻轻拥入怀,叹一句“洛儿,四年了。”

    他们已经相识四年了,从四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相亲大会,到如今的牵手成婚,袁熙从来没有对哪个人如此用心过,如此深沉的爱着,等待着。

    婚事重新操办起来,洛真坚持要用甄俨为她准备的那一切,喜服,喜帖甚至甄俨亲手写的喜字都全部沿用。玉如自是懂洛真的心思,也尽心的安排事宜,让甄俨的心事就此了却。

    张氏的病情在红色的氛围里奇迹般的好转着,洛真便更加放心,守在卧房里绣着一块精致的帕子,上书百年好合。忽的刺破了指尖,一滴血滴到了那池中菡萏上,竟别样的好看。

    和子恒写的字一样好看。

    那张写着‘珍重’二字的字条在回来的路上遗失了,洛真只当那是有缘无分的报应,但那隽永的字迹却写在了洛真的心上。

    一印经年,再见无期。

    那是百姓们见过的最盛大的婚事,天气也好的不像话,百花齐放,百鸟争鸣。

    十里红妆,潋滟红尘。

    洛真盖上了红盖头,迈向了她注定波澜的一生,彩儿微笑着,牵起洛真的手,走向那个如玉的男子。

第一章 夏津不知秋日凉

    十里暖阳日。

    卧房里,洛真遮着红盖头,只看得见脚上一双鸳鸯绣鞋,那鸳鸯金丝勾边,绣的极精致。边角也都缀着珍珠,走起路来一闪一闪,格外亮眼。彩儿从旁搀扶着她,脸上的红晕带着女儿家的娇羞,因她做的是洛真的陪嫁丫鬟,此次也是要随行嫁到袁府去的。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洛真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扯着嘴角微微笑着,眼底朦胧,看不出什么情绪。

    正堂里,张氏由宝儿搀扶着端坐在主位,嘴角大大咧咧的笑着,看起来有些怪异。玉如则坐在侧位,微笑着看着踏进来的人。袁熙一身红色长袍,黑色缎带细细的收了边看起来端庄周整,金银线交替绣着的繁杂花纹,更添了礼服的光彩。

    媒婆跟在袁熙身后,上前说着吉祥话,又引之行了大礼,女方家的礼便成了。

    张氏咿呀的说着话,眼中泪光点点。玉如仔细地听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对袁熙说“婆婆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洛儿,她就放心把洛儿交给你了。”

    袁熙再行大礼郑重道“请母亲放心,我不会让洛儿受半点委屈。”

    张氏含糊了两声,用力的点了点头。

    熙攘的声音近了,洛真知道袁熙一行人该是来结亲,随即便听到媒婆敲了敲门,彩儿吆喝着上前,按照礼俗故意为难袁熙,直叫袁熙承诺了许多软话,这才放了进来。

    门开的一瞬间,洛真坐直了腰身,神经绷得紧紧地,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媒婆笑嘻嘻的扭着走了进来,牵起洛真的手交到袁熙手里,喊了句‘天生一对地一双’。洛真只看得见另一双红靴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而手心也与另一人滚烫的手心贴在一处。

    袁熙抿唇笑着,身后随行的侍卫立刻给媒婆封了个银锭子,叫那媒婆笑得嘴都合不拢。

    一路行着,袁熙没说什么话,只紧紧握住她的手。到了正门,宝儿一铜盆的水泼了满地,媒婆捏着聒噪的嗓子喊一句“鸳鸯交颈鱼水欢”。

    袁熙这下忍不住笑出来声,悄悄在洛真掌心写道‘你若看见这媒婆,也该笑了。’

    细细痒痒的触感从掌心蔓延,搅得洛真浑身发麻,酥到骨头里去了。洛真勾了勾手指,让袁熙停了下来。再往前走,便是烧着炭火的火盆,袁熙便伸手一捞,将洛真稳稳抱在怀里,踏了过去。

    袁熙胸腔里的躁动声很响,洛真听得清楚,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开始有了不平静的律动,仿佛一潭死水终于注入了新的血液。

    媒婆再喊一句“永结同心琴瑟和!”

    那句话是晕晕乎乎的洛真,听得最清楚的一句。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头上的凤冠极重,洛真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酸掉了,媒婆时不时的便掀开车帘看一眼,安慰道“小姐,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女人总得经历这一次!”

    洛真愕然,自己却是要经历两次。

    袁熙坐在高头大马上也不见得有多舒服,顶着日头把自己晒黑了好几个度。就这么车马劳顿,中途都没来得及歇,傍晚才到了邺城。

    因许了洛真平妻的身份,花轿便从正门抬了进去,一直抬到了后院里。洛真看不见这袁府的构造摆设,彩儿却是从旁看的清清楚楚,连连惊叹,这比甄府大了几倍不止!

    进了后院便向左行,穿过一个小花园才到了大红喜字贴着,挂着红色绸缎的新房。门庭上写着‘疏桐院’,该是袁熙别院的名字。彩儿暗叹,果然大户人家就是连别院都要取个名字,更是瞠目结舌了起来。

    短暂的休息过后,便是拜堂的时候了。洛真实在是乏了,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亏了彩儿在旁扶着她,这才到了正堂。

    正堂里酒席便有十几桌,分居两侧,袁熙牵着洛真径直的向堂中正坐的袁绍和刘夫人走去。旁侧的人安静的一言不发,只看着袁熙和这个婀娜的身影。早便闻说甄洛名动邺城,如今袁绍为袁熙娶了甄洛也算是对袁熙格外的厚爱。一众武将文臣都不由得看向袁熙,眼中皆是赞叹之色。

    媒婆指挥着二人行了大礼,洛真给袁绍和刘夫人敬了茶后,便开口先让洛真退下了。而袁熙不得不留在酒席上,招待着来宾。这不是他头一次成婚,早先娶吴琦岚的时候,他便走过了这些流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因那盖头下的人是他挂在心上的,所以格外的认真。

    酒过三巡,袁绍便开口了,倒有些喝醉了,词不达意。

    “我儿袁熙,今天大喜之日,借着这个喜宴,也算是给我们的将士出征提前庆功了!公孙瓒,待我袁军取你小命,拿下幽州!”

    随着袁绍的慷慨激昂,酒席上的众多将士也红着脸跟着呐喊“拿下幽州!拿下幽州!”

    只一人苦笑着喝了杯闷酒,来到袁熙身边,问了句“二公子,你与我说实话,我那外甥女是不是不得你心?”

    这人鬓发微白,只松散束了个冠带,头发垂在肩上,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正是袁绍手下的谋士田丰,也是吴琦岚的亲舅舅。

    袁熙八面玲珑,即使醉的一塌糊涂,也迅速摇了摇头“岚儿甚好,端庄贤德,我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田丰闻言便释然了,敬了袁熙一杯道“我那外甥女满心满眼只公子你一个,虽说跋扈了些,你与她和睦就好,就好……”

    袁熙将酒樽里的一口干了,笑的坦然。田丰也不再多言,返回酒席中,与其余人一起吃酒去了。席间自是一片欢腾,寂静的后院却并不平静。

    洛真由丫鬟引着往回走,却发觉路线似乎不对,该是经过一个小花园的石子路,如今却走了许久都没有再踩到。彩儿留在房中整理,所以此时扶着自己的是袁府中的丫鬟,洛真略微起疑问道“还没到卧房么?”

    “就快了。”耳畔的声音有些发颤,洛真的身形一凛定住了脚。“不对,这不是回去的路,你的主子是谁?”

    丫鬟却紧紧攥住洛真的胳膊,将她用力向前一推,盖头和凤冠都落在了尘土上,滚了几下才定住。洛真不顾擦破了皮的手,连忙起身扑倒门边,却只在缝隙里恍惚那个娇小的身影将门上了锁,然后快速的跑掉了。

    夜色已暗,洛真四下打量发现这里是柴房,而四周都静悄悄的,想必是袁府偏僻的角落了。洛真喊了几句,却没有看到丝毫人影,干脆寻了个角落,抱着自己的盖头和凤冠侧身躺了下去。

    是谁居然敢明目张胆的与自己过不去?以至于一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洛真无奈的撇了撇嘴,如今只能等彩儿或者袁熙发觉异状来寻自己了,难得清静,洛真干脆闭上了眼,小憩起来。

    只是累了一天,这眼睛一闭便睡着了,意识昏沉的前一秒,洛真似乎在期待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彩儿整理好了床铺,又把洛真随身的衣装放到了柜子里,点了熏香,这便去外室候着洛真回来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彩儿便懈怠了,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起来。

    这不是简单的卧房,单是看起来就比洛真的卧房大了几倍,左面隔间是软榻,浴桶,尽头才是床铺。而右面则是书架和一把古琴,倒像是为洛真量身定做的卧房一般。

    指尖触到琴弦上,彩儿微微一震,这可不就是袁公子为了小姐亲自装饰的卧房?全部都是洛真喜爱的东西,这房间的主人不就是洛真么?

    彩儿伸出手指勾动了琴弦,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瑟音,彩儿的眼神变得怪异,喃喃道“你这般为她,可知她却已经委身给了另一个人?”

    门在此时砰地一声被推开了,彩儿如梦初醒般敛了神色,急忙向着卧房那侧走去,关了外室的门,向内室看去,还以为是洛真,没想到却是一步三晃的袁熙。

    彩儿上前扶住袁熙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袁熙脸色红红的,仔细瞧了瞧彩儿的脸,才堪堪认出来“彩儿啊,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彩儿一愣,可是小小姐还没回来啊?再看了看天色,心中顿时觉得不对劲。

    “公子,小姐她……”

    彩儿顿了顿,看着已经半躺在床上,醉醺醺的袁熙道了句“好,我先退下了。”

    袁熙听得朦胧,挥了挥手“去吧。”

    这便向床里头摸索,却不见人,轻声唤了句“洛儿,你在哪呢?”

    无人应声,袁熙却是越加昏沉了,微微眯起眼向盥洗室和软榻那边看去,又唤了声“洛儿?”

    忽的看见一袭红色裙裾包裹着的倩影向他走来,袁熙拍了拍发昏的脑袋,暗自想道。

    是了,洛儿已经嫁给他了,穿的是红色的衣服。

    上前便将那人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脖颈。

第二章 池边杨柳晚来风

    袁熙的新房里红烛点点,一派旖旎。那毗邻的凌波院里也是烛火通明的热闹。

    吴琦岚正轻轻地擦拭一柄软剑,剑面光华平整的像镜子一般,映出面前人一双细细的眉眼。眉峰高凌颇有些男子气概,一双薄唇肆意的上扬着不知筹谋着什么好事。

    不一会一个丫鬟便推门进来了,迈着小碎步移到吴琦岚身边,仔细一看,那丫鬟倒是生的水灵,娥眉檀口,只一双眼睛里太过怯懦,她名唤暮辛,是吴琦岚的贴身丫鬟。

    此时低头小声的道一句“夫人,那新夫人已经被我锁到柴房去了,小院无人,不会有人发现她的。”

    吴琦岚将剑收入剑鞘,眉色一凛,说一句“好,袁熙与我成亲之日起便没有踏入我房中半步,如今新娶的贱蹄子还能叫她得了先?”

    暮辛递上一杯茶,小心地问道“夫人就不怕公子发现人不见了,大肆寻找,闹得鸡犬不宁还好,若是查到夫人的头上……”

    吴琦岚将茶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吓得暮辛没敢再开口,只听得吴琦岚冷哼一声“他袁家对不起我,还敢来寻我的晦气,若不是母亲这些年对我极好,我早便大闹一场,叫他袁家颜面尽失!”

    暮辛只低着头站在一边,未敢多言。吴琦岚散了邪火,幽幽的喝了口茶“若是今晚无人察觉,明个清早把柴房的门开了,让粗使婆子把新夫人带回新房去,你别露面。”

    暮辛点了点头,却暗想公子怎么会察觉不到新夫人不见了呢,恐怕半夜就要闹起来。

    正堂的酒席到了深夜才散,后院各院的烛火早就熄了,还真没什么动静。

    破烂的柴房里,洛真抱着沾了灰尘的凤冠和头盖头睡得沉了,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紧锁着眉头,狠狠的咬着牙,直到天色将亮。

    忽的听到门上的锁链响了,洛真瞬间惊醒,这便看见一个身着短褐衣衫的老婆子惊恐的看着自己,尖细着嗓子问道“你是……”苍老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着洛真,继续说道“新夫人?”洛真从地上站了起来,抚了抚身上的土,这才觉得全身冰冷如坠冰窟,笑着说了句“我就是,不慎走到这里来了,倒闹了笑话,不知道你能否带我去新房,我寻不得路。”

    老婆子自然言听计从,一路上说了洛真百般好话,谄媚的模样叫洛真有些哭笑不得。而红色幔帐的大床上,袁熙一手拦着女子的肩膀,睡得踏实,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彩儿却冷冷的睁着眼,竟是一夜没睡,直到天明才悄然下了床,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把那件属于洛真的红色裙裾整理好,塞进了衣柜里。

    做好这一切后,恰好听到门口传来洛真的声音。

    “彩儿,你在么?”

    彩儿一愣,眼中堪堪流出泪水,悄悄开了门,一下子扑到洛真怀里,泣声道“小姐,你去哪了?”

    洛真推开彩儿搓了搓肩膀“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去说话。”

    待进了屋,洛真细细扫了一圈屋内的摆设,又看到了床榻上隐约的人影,悄声问了句“袁公子可发现我一夜未归?”

    彩儿摇了摇头,“袁公子喝醉了,倒头便睡,谁都叫不醒,我见小姐不见人影,却又无人可问,只干着急了一夜……”

    洛真看着彩儿通红的双眼,叹了句“我被别人锁在柴房了一夜,如此看来,以后的日子可不清闲了。”

    彩儿一怔,问道“是谁一开始就要与小姐过不去?”

    洛真摇了摇头“只能多提防着了,我们初来乍到,哪分得清谁要与我们作对。”

    正说着,袁熙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声,吓得洛真和彩儿半响没敢动。听着袁熙的呼吸平稳了,洛真连忙把身上的嫁衣脱了,着中衣跳到了床上,钻进被窝里。

    彩儿知道洛真的目的,便伸手把洛真的头发弄得乱些,又定了定神,拿起烛台戳向自己的掌心,将涓涓流淌的鲜血滴到床榻上,霎时便像开了朵绮靡的花。

    彩儿忍着剧痛苦笑一声说道“小小姐,若是不见红,恐怕会遭人非议。”

    洛真点了点头,眼中一片冷静,心里却掩饰不住的惊讶,彩儿向来胆小怕痛,此时却表现的冷静又狠厉,不由得让洛真心中五味杂陈起来,沉思着看了看彩儿,说了句“谢谢。”

    彩儿的身躯不自然的震了一下,回笑着摇了摇头,抬脚去往外室,整理好了洛真的衣服便开门去了自己的房间。

    袁府的规制要比甄府分明许多,各房各院都有名字来分别,丫鬟和侍卫也各有自己的房间,像彩儿这种贴身丫鬟是住在洛真卧房的附近的单间屋子里。而粗使丫鬟和婆子则在最后院,那种大的房间睡通铺,因临近洗衣房,厨房和柴房,做事方便。

    彩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的时候,洛真紧了紧裹住自己的被子,周身的冷气更是从毛孔里向身体里钻,被窝里越是温暖,自己却越冷。

    听到身侧之人稳稳地呼吸声,洛真也有些头晕,闭上眼也就睡着了。

    本就车马劳累,又在柴房睡了一夜,春寒乍暖,洛真的身子骨自然扛不住,在萦绕着熏香的床肆间,洛真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随风吹在杨柳岸边,却是什么都抓不住,只能无所依靠的飘荡。

    嘴里被灌了苦涩的药汁,洛真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袁熙半跪在床边,头发像是匆匆梳的,一缕散发落在鬓边,眼睛里亮闪闪的,手里拿着药碗对着她笑“洛儿,你可觉得好些了?”

    洛真稍微动了动,却觉得全身燥热,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手心里全是汗水。

    袁熙将药碗放到一旁,起身坐在床边按住洛真不安分的手,扯起被子将她露出的脖子也遮了起来说道“大夫说你身体虚弱又着了凉,发汗出来才好的快,不要乱动,再忍一会。”

    洛真只露着一颗头在外面,沙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辰了?我们还没去给父母问安呢。”

    袁熙重新把药碗拿起,道了句“午时了,我与母亲解释过了,问安一事改日再去,先喝药,凉了便不好了。”

    洛真只得由着袁熙喂了一碗药,实在苦的紧,不好意思的说道“能不能给我拿一颗糖?”

    袁熙倏忽一笑“好,我这就去。”待剥了颗糖塞进洛真嘴里,袁熙刮了下洛真的鼻子宠溺的说了句“倒还像个孩子。”

    那语气极亲昵,洛真一时愣住了,咕咚一声把整颗糖咽了下去。

    袁熙见此笑的格外欢畅,却并无半分嘲笑的意味,眉眼弯弯皆是蜜意。洛真撇了撇嘴,刚想说话却见袁熙低头便吻了上来。起先是唇瓣相依,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再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撬开洛真的唇齿,手也从洛真的脸上渐渐向下移。

    洛真窘迫极了,挑准空隙说了句“拜托,我还在生病,传染你怎么办?”

    袁熙闻言便停止了动作,渐渐拉开距离,坐直身子。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却还是一片温柔,他揉了揉洛真的头发,笑的傲娇“我不嫌弃你。”

    洛真哑口无言,只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人得意的扬起了唇角,明媚又耀眼。

    后院的凉亭里,百花都渐次的开了,算算时节,倒是比山野间的花开的还要早。袁绍去了军营排兵布将,做着战前的准备。刘氏便率领着一众家眷来花园里赏花,围坐在一桌上,叙些家常。

    刘氏年近五十,眉眼高挑,皮肤紧实,身材也不走样,一双眸子黑亮,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她身着紫色裙裾,搭个银纱对襟,显得雍容典雅。

    “母亲今日可真是好看的紧,不知道是不是二哥新娶了媳妇,让母亲也跟着高兴了!”

    说话的是袁尚的正妻,年纪不过十六岁,名唤逢萤,是袁绍亲信逢纪的女儿。长得娇小可爱,性格也颇为直爽,刘氏很喜欢她。且当年袁绍去董卓出奔,是逢纪和许攸与袁绍出谋划策,渐渐平定河北一带,因此也颇得袁绍信任和中用,如今娶了逢纪女儿做了小儿子的妻子,刘氏作为后院之主,自然也心中偏爱。

    吴琦岚端坐着阴不阴阳不阳的说了句“母亲如此穿戴等着见新儿媳,哪知那甄洛装病,不愿给母亲请安呢!”

    刘氏闻言脸色一变,却不说话。逢萤旁边那位绿衣女子却笑了起来“弟媳此言可是吃醋了?我身边的丫鬟倒是看到了二弟急匆匆请了大夫去疏桐院,想必新夫人急病不假,怎会是装的?”

    此人眼媚含笑,唇红齿白,年纪二十出头,却给人感觉沉稳又踏实,正是袁谭的正妻郭宜安。与逢萤的出身一样,郭宜安的父亲是郭图,颖川人,效力袁绍许久,尽忠职守。

    然刘夫人不喜袁谭木讷,与郭宜安的关系也不过尔尔,故而郭宜安为了给刘氏解围而与吴琦岚对峙起来,其意在讨好刘氏罢了。

第三章 深情不寿机缘妙

    彼时荀分析袁绍手下谋士道:“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无用。”意思是田丰很忠诚,智商没问题,但情商没有,经常顶撞袁绍。许攸智商不错,但为人贪婪,忠诚不足,而且利令智昏。审配德行很高,但专权擅权,虑事不周全,有一定的谋略,但会犯错误,变通力比较差。逢纪小聪明不少,关键时刻能带来利益但不长远。

    荀所言为他个人所得及看法,却不想这句话在若干年之后全部应验。只如今的袁绍虽依旧广纳贤士,但军事和政治重心还是落在这几人身上无疑。

    袁绍资貌威荣,加之大权在握,身边则成了女子逐鹿的战场。袁绍本有六妾,无正妻,奈何经过穆妙菡一事,也就绝了色心,立了育有三子的刘夫人为妻,治理**。

    刘夫人自是有些手段才能控制其余五个颇得袁绍宠爱的妾室,还有更加不省心的儿媳妇们。袁谭的正妻郭宜安便不必说了,因袁谭不得刘氏宠爱,父亲郭图也并未握大权,所以郭宜安一向讨好刘氏,无需在意。

    袁尚较袁谭更得刘氏宠爱,因是小儿子的缘故,刘氏凡事都要操心些。而逢萤又可爱直爽,更是比溜须拍马的郭宜安讨刘氏欢心。再者便是袁熙的两个平妻,甄洛她们还不熟识,吴琦岚却是出了名的跋扈。

    田丰无儿无女,对这个外甥女是诸多偏爱,吴琦岚从小又好舞枪弄棒,体格健康性格刚烈,见不得一点忤逆她的事。加之刘氏自知袁熙对不住她,也对她颇为迁就,甚至她的出言不逊都全盘接受。

    吴琦岚听得郭宜安调笑,脸色不悦道“真病了?娇声娇气的偏还是个病秧子,娶来当大小姐养着么?”

    郭宜安闻言也不再与吴琦岚辩驳,默默地喝着茶。刘氏干笑一声忙转移话题“今春的花开的早,你们院子里的都开了些什么?”

    逢萤嗔怪一声道“花没开几朵,显甫倒是去外面带采了不少野花!”

    刘氏无奈的笑了笑“尚儿年幼,自不懂得把持,任他在外采了多少野花,若敢不经我允许带回家来,打断他的腿!”

    逢萤破涕为笑,拉着刘氏的手道一句“母亲真好。”

    郭宜安也忙说着“母亲可喜欢迎春花?我云清院里的迎春开的热闹着呢,不若我摘几枝给母亲送去?”

    吴琦岚不屑的嘁了一声“迎春迎春,阿谀奉承,媚俗之物。”

    郭宜安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只暗自咬牙。逢萤只隔岸观火,笑的明媚,好像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似的。

    刘氏忙见状,总算郭宜安一个台阶下,淡淡说道“花本无意,何必多增噱头?宜安,你且挑几枝开的好的给我送来吧,添添生气。”

    郭宜安委屈的快哭了,脸颊羞红着点了头称是,只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春日短,未觉着时间怎么过,便到了傍晚。疏桐院里,洛真裹着厚重的棉被,汗如雨下,几乎感觉到全身都像是水洗过了似的。袁熙和大夫在外面说着话,彩儿和另一个小丫鬟也凑在一边,在往浴桶里面加水,准备着晚浴之用。

    那丫鬟比彩儿矮一些,是刘氏给洛真添的贴身丫鬟,其余各种粗使丫鬟和婆子也添了不少,全然按照袁府的规制来安排的。丫鬟名唤朝露,笑起来的声音和银铃似的,长得也不差,肤白干净,见着洛真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倒有些自来熟的性格。

    这一整天袁熙都守在洛真身边,就连午饭也是喂了洛真吃完,自己才去吃。洛真也从刚开始的尴尬变得习惯了,偶尔睡醒了就和他说几句话,不痛不痒的,平淡极了,似乎两人间的相处模式就这样固定了。

    此时袁熙大步踏了进来,摸了摸洛真的额头,欣喜的道了句“大夫说寒气已经散出来了,只需要注意点别再受寒就好了。”

    洛真看了看浴桶“我能洗个澡么?这被褥汗湿了,也换些新的来吧。”

    袁熙的脸忽然有些发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旖旎的事,匆忙起身“我会吩咐丫鬟照做的,你莫忘了吃药,我先去书房了。”

    说完便再次大步离开了,只关门之前好像回头看了洛真一眼,脸确是红的明显。洛真唤了彩儿来伺候她洗浴,那朝露则贴心的关好门窗,收拾床铺去了。泡在热水里,洛真舒服的又要睡了过去,却听彩儿轻声说一句“小姐,那朝露似乎有古怪。”

    洛真猛地一睁眼,水汽氤氲中看向忙碌的朝露,小小的身影有些恍惚,看不真切。洛真重新闭上了眼,舒展了下四肢,叹了口气“由她去吧。”

    彩儿便笑了笑,没再多言。

    喝了药之后,急忙漱口,看着洛真皱眉的样子,朝露不禁一笑“夫人连喝药的样子都赏心悦目。”洛真勾了勾嘴角,想从朝露透亮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却不知是朝露伪装的太好,还是这句话实打实的是朝露的真心话,洛真倒没觉得那里怪异。

    朝露换了新的松软的被子,洛真拢了头发轻轻躺了上去,舒服的直叹息,似乎是药劲上来了洛真昏昏沉沉的又睡着了,只模糊着看见彩儿放下了床帘,留了盏蜡烛在床边,便退下了。

    这一晚睡得极安稳,洛真只觉得掉到了云层间,触到哪里都是软软的,连嘴唇间的触碰都是柔软的像是在吃棉花糖。洛真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却似乎碰到了另一瓣温热的唇。

    美眸微启,便看到枕侧之人正歪着头吻着自己。他的眼睛是好看的桃花眼,即使闭着也画成迷人的曲线。洛真却下意识的将手搭在袁熙的肩膀上,想推开他。

    然而满目的红色,轻纱落账,这是她的婚房,吻着她的是她的丈夫。洛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明明在现代就是很开放的一件事,何况她与袁熙已经成婚。

    搭在袁熙肩膀上的手边悄悄滑落,任由袁熙予取予夺,洛真闭上眼之前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脸。

    袁熙不是禁欲之人,虽然未与吴琦岚洞房,却在外花天酒地,只片叶不沾身。学会了千般手段,却仍然对着身下心爱的人束手无策般拘束。轻解罗裳,洛真白皙透亮的肌肤便触及指尖,袁熙心间一颤,连抚摸都极近轻柔。

    一件件衣衫褪下,袁熙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洛真也羞红了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袁熙俯在洛真耳边问了句“没来得及问,昨晚是否弄疼你了?”

    洛真先是愣神,随即反应过来,那床褥间的落红不过是应付刘氏,许是让他误会了。洛真轻轻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到袁熙说了句“我喝得多了,只依稀记得你咬了我的手臂。”

    洛真不由的皱起了眉。

    咬了他的手臂?不可能,自己早上才回到新房,倒头就睡着了。哪来的闲情逸致咬他的手臂?那么,那个人是谁?

    袁熙见洛真不说话,还以为她害羞,柔声道“别怕,我会轻一点。”一边说着一边分开洛真细白的双腿,搭在自己的腰间,洛真心里叹了口气,喊一句。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咦?袁熙似乎并没有继续动作,洛真微睁双眼看过去,却看见袁熙正直直的看着自己两腿间,画面像是定格了一般。许久,袁熙哭笑不得的说了句“洛儿,你的葵水来了。”

    大姨妈!洛真这才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体内涌出,小腹隐隐胀痛。心中莫名的有一丝喜悦和放松,看向袁熙的眼睛里,却是尴尬。

    袁熙将洛真的衣物一件一件给她穿好,下了床去唤丫鬟来处理,脸色羞红的更甚,倒是比洛真还像小孩子。

    一派忙乱中,洛真的脑海里全是疑虑,且不说新婚之夜被人关进柴房,如今自己的丈夫在自己的床上睡了别人?只是洛真却没注意到,今日不该是葵水至的日子。

    婚后第二日,袁熙和洛真才去给袁绍和刘氏请安,念及病情,刘氏并未刁难她。早便听说熙儿如今娶得这位是名动北方的美女,如今见到了本尊确觉得所言非虚。

    洛真今日着一身白色裙裾,边角上是大段的蓝色勾边,走起路来像是行在水中,如弱柳扶风。一头长发换了妇人的装束,尽数盘起,坠一只白玉簪子,素淡又雅致。远看便觉面容清晰,近看更为之惊心动魄。

    眼中不笑却带媚,嘴角不扬却生姿。眉若远山,脸庞周整,果真是一等一的绝色。

    袁绍看的有些呆了,到了洛真给他敬茶的时候才尴尬的接过了杯子道一句“早日替我们袁家开枝散叶,便是你的本分。”

    刘氏也提醒道“如今只有熙儿尚未有子嗣,你可要加紧才是。”

    洛真温婉称是,退到袁熙身边站立。

    袁熙今日也着一身白色长沙,不知是不是故意配合洛真的装束,两人凑在一起,格外的养眼。

    刘氏对洛真极满意,但是这不哗众取宠的性子就颇得她的欢心,只是刘氏眼眸一转道了句“你虽是平妻的身份,却也该去琦岚那边多走动,毕竟是一家人。”

    洛真莞尔一笑,正想去会会那人。

第四章 针锋相对避锋芒

    袁熙一路手忙脚乱的解释着,他与吴琦岚的婚事不过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政治联姻。像是他的大哥袁谭和三弟袁尚一样,娶得都是袁绍手下谋士的女儿。

    洛真一阵好笑“这么说,吴琦岚是田丰的外甥女咯?”

    袁熙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听说她脾气不好,好舞枪弄棒,动辄便打骂下人。”

    洛真注意到袁熙的措辞“据说?你们成婚四年,难不成你了解她都是凭着据说?”

    袁熙顿时苦笑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我与她并无夫妻之实,如此想来,我确实有些对不起她。”

    洛真听得脸色微红,慌忙说着“无须再与我解释。”

    袁熙也有些好笑自己的行径,男人三妻四妾纯属正常,为什么自己要怕洛真吃味而急忙解释呢?

    两人闲聊着,走到了凌波院内。

    还未登门便听到一个丫鬟嘤嘤的哭声,还有堪比女高音的骂声,此起彼伏,倒像是歌剧院里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歌剧。

    守在门口的丫鬟眼尖,看到洛真和袁熙来了,连忙走进去通知了吴琦岚。没过几分钟便看到门开了,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吴琦岚今日着一身靛青色裙裾,白色绣线的花边,一头长发盘的整整齐齐。洛真走进了些再看,便觉得吴琦岚不是好相与之辈。

    俗话说相由心生,很多时候单是看面相便能看出这人的性格,**不离十。

    吴琦岚是窄额头,高颧骨,眼窝深邃,睫毛浓密,忽闪忽闪,看起来倒觉得是个美女,只再看她的尖细下巴便觉得此人生了尖酸刻薄之相,叫人心生防备。

    吴琦岚站的笔直,看向袁熙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和怨念,期待又埋怨,让洛真一时辨别不清。

    “呦,这是我的新妹妹么?真真儿是个美人呢。”

    吴琦岚转眼看向洛真,尽量表现着宽容大度的风范,然这话一不留神叫人觉得有些妒意。

    洛真悠然行了个礼,笑着道一声“昨日抱病,不便来看望姐姐,今日身子爽利许多,便看过父亲母亲之后,特意来凌波院拜访姐姐。”

    洛真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欢畅,却不是按辈分的意思,只扎眼打量过去,这吴琦岚该是比洛真大了许多岁的模样。

    吴琦岚也夹着尾巴充好人,上前便握住洛真的手“妹妹还是快些进屋吧,若是再受了寒便不好了。”

    两人就这么互相搭着手进了屋,袁熙面上带笑,心里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吩咐了丫鬟在外候着,自己也进了屋。

    吴琦岚明着与洛真说话,时不时便要向袁熙望一眼,柔情似水的模样仿佛两人鹣鲽情深,不似一般,袁熙则一边喝茶一边起鸡皮疙瘩。

    洛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甚在意,只问了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倒是要多由着姐姐带我四处游玩了,我看府里也是极大,柴房似乎就要好几间呢?”

    说到柴房二字的时候,洛真特意咬重了音节,意在试探吴琦岚的反应。

    吴琦岚微微笑着随即回问道“妹妹卧病了一整日,如何知道袁府的卧房有好几间?”

    这人不简单啊!

    洛真暗叹一声,吴琦岚并不是看起来那般鲁莽跋扈,该是个反应机敏也极聪慧的主儿。果然,随着吴琦岚话锋一转,袁熙也笑了笑问道“洛儿,我在这袁府生活了许多年,都不知道柴房在那里,你是如何知道的?”

    洛真傻笑了一下“我是看袁府的门面这么大,夫人公子们都各有居所,想来厨房和柴房都不止一个才对。”

    袁熙闻言点了点头“细微末节的东西,我确实不曾在意,你若是好奇便四处去看看。”

    洛真微微点了下头,心下却黯然些许。似乎感觉到新婚夜把自己关进柴房一事与吴琦岚脱不了关系,但是却抓不到她任何把柄。

    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吴琦岚心下也暗自猜度着洛真,她一来便试探自己,说话间方寸不乱,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又闲话叙了一会,洛真便因为大姨妈而觉得疲惫,只刚露出倦姿,袁熙便开口道“该是吃饭的时候了,我与洛儿先回去,你们以后再走动也不迟。”

    吴琦岚连忙塞了个香囊到袁熙怀里,面色自然道“听闻妹妹好诗书古琴,想必女红不甚熟练。这香囊你且拿着,安神之用。”

    袁熙手握着香囊,有些尴尬的看向洛真,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洛真莞尔一笑“姐姐心灵手巧,以后这活计确实要拜托姐姐了。”话说及此,袁熙便放心的拿着了,却没立刻系在腰间,只掌心里握着。

    待洛真和袁熙出了凌波院不过几步,那叫骂声便再次响了起来,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丫鬟。

    袁熙狠狠的捏着香囊“果然刚才那副纯良的模样是装的,我不想要她日后寻你麻烦才对她有些好脸色,你莫在意,这香囊我现在就扔了去。”

    洛真忙按住袁熙的手“若是姐姐不见了这香囊,该更是疑心我挑拨离间了,干脆这香囊我帮你收着吧,算是为了后院的安宁。”

    袁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一个香囊,你是否想的太多了?”只是说着说着,袁熙便黯淡了神色,牵起了洛真的手,轻声道“自从文燃出事后,你就变了,走一步看三步,小心翼翼的……”

    洛真低眉不语,忽听他继续说着“在我身边,你是否可以继续天真烂漫?”

    洛真紧紧的握住了袁熙的手,当做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是心里却苦笑着,女人间的战争,哪是男人可以插手的?若你真想看到我天真无邪,除非带我隐居山野,一世无虞。

    而那,又怎么可能呢?

    这可是东汉末年,而袁熙注定是惊才绝艳之辈。

    回了疏桐院,早有侍卫在等袁熙,说是袁绍找他商议派兵及驻守一事。袁熙看着彩儿扶着洛真进了屋,才跟那侍卫走了。

    洛真躺在床上,静静地盯着床帏,手边的香囊散发着的幽香让她觉得身心舒爽,便随手丢到床边。想来吴琦岚确实费了不少心思在上面,想要抓住每一个机会讨好袁熙,甚至面对自己时也隐藏了暴戾的性子。

    明明对自己该是恨之入骨才对。

    洛真噗嗤一声笑了,想起了现代很非主流的一句话,我喜欢你看我不爽,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如今看来,这句话形容吴琦岚也颇为贴切。

    彩儿端了碗药来,听到洛真的笑声,不禁问道“小小姐,你在笑什么呢?我看那位夫人可没有善意,我们该小心提防才是。”

    洛真轻抿了口药汁,叹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这下马威我接了,初来乍到,我们也没什么势力,不好与她对,且安宁度日。只是……”

    “只是什么?”彩儿手里拿着杯盏,盛着精糖,端到洛真身前。

    洛真淡然“只是不要欺人太甚,世间事,转瞬即变,得意之人下一秒或许就会流泪。”

    彩儿听得半知半解,却也知道洛真的手腕,甄府不就被她整治地干净彻底?待洛真喝了药,便与朝露一起撤了碗,收拾庭院的花束去了。

    朝露虽是刘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但难免不是刘氏的眼线,洛真不相信每个走上顶峰的女人都是泛泛之辈,必有过人的手段。只是被人监视的滋味不好受,洛真便可以疏远朝露,私密话也背着她才说。

    大姨妈那几天睡得格外香,袁熙也安分着,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每天早上在如狼似虎的眼神里醒来,都让洛真惴惴不安。

    一转眼到了三天,回门的日子。

    刘氏与洛真说了些亲密的话,大抵是按照习俗该怎么回门的细节,言谈之间对洛真颇为宠爱,极满意的样子。洛真也对这个端庄又些微严肃的婆婆心生亲近,大抵觉得两人投缘。待上了马车,只看见袁熙一张疑惑的脸问道“母亲一向严厉,除了三弟妹,就是对你最宠溺了。”

    洛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何,大抵是缘分。”

    袁熙拍了拍洛真的手调笑道“你注定是她儿媳妇的缘分?”

    洛真冷冷道“若非如此,那我愿天下有情人,都是亲兄妹。”袁熙闻言哑然失笑,只觉得洛真越发可爱,眼中无限蜜意。

    念及洛真的身体,他们中途找了客栈歇息之后,第二日午时才到了无极县。

    甄府。

    张氏和方玉如早就收到了信,等在正堂里,一个劲的向外张望、看到袁熙和洛真一对璧人似的走进来,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小仕铭看到洛真,拍着手笑,嘴里喊着‘洛’‘洛’

    玉如捏了捏仕铭的脸蛋,嗔怪道“叫姑姑。”

    小仕铭不听,只向洛真伸手央求她抱,嘴里喊得还是‘洛’。

    袁熙给张氏行了个大礼,郑重的喊了母亲,张氏连连摆手,话说的也清楚“快起来吧……好孩子。”

    洛真正抱着小仕铭玩的欢,方玉如调笑一声“待你和袁公子有了孩子,便该烦了。”

    洛真和袁熙对视一眼,两人的脸同时红了起来。看在方玉如眼里又是一阵打趣。

第五章 琴瑟和鸣恩爱戚

    回门待了三天,见到甄府人丁萧瑟的样子,洛真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往昔的一幕幕总在眼前盘旋。曾经围坐着的几院子的人,死的死,离开的离开。洛真嫁人之后,便只剩下张氏和方玉如了。

    偌大个府邸,却让人心凉。

    好在张氏的身体越加好转,方玉如持家有方,甄府眼见着稳定下来,洛真便放心了不少。

    三天一晃而过,洛真和袁熙再次踏上归程。那时候尽管离得不远,但女子回门都是被限制的,此次一别,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看着张氏的头发渐渐有了银丝,洛真转头擦掉了眼角的泪,对着张氏和方玉如挥了挥手“外面风大,母亲快些回去吧,洛儿走了。”

    袁熙则拦住洛真的肩膀,让她倚在自己身边,微微笑着。春风轻柔,带着微寒,模糊了洛真眼睛。

    袁绍出兵的日子定在七天后,找人算过了,东北而行,心想事成。

    府里一派紧张忙乱,无非是因为袁谭和袁尚都要随军而去,虽说是按照袁熙说的,这场仗好大,仍未知归期何时,谁不惦念?

    袁熙和洛真去拜访袁谭和郭宜安的时候,正逢着郭宜安在给袁谭收拾行装,连厅堂里都是一团乱糟糟的模样。袁熙尴尬的笑道“不若我们改日再来吧?”

    袁谭则扯住袁熙的袖子“让她们二人去内室叙话去,我与你倒也有些话要问。”

    这问的自然是军事,虽袁熙向来不避讳洛真,但在外人跟前自然要注意。郭宜安也熟络的拉着洛真的手,上下打量着道一句“新弟媳可真是可人!这小手嫩的,都不敢用力了!”

    洛真却不喜郭宜安眼中的谄媚之色,客气的回道“哪里哪里,倒是嫂子气质如兰,美艳无双呢。”

    两人打笑着,去往了内室。留下一众丫鬟还在给正堂里忙活着整理杂物。

    袁谭拉着袁熙走到一旁,悄声问了句“二弟,你与我讲真话,你为何不随父亲去征讨公孙瓒?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你是不在意?还是你觉得这根本是块难啃的骨头?”

    袁谭一副小人戚戚的模样,袁熙淡然一笑“局势我分析的很清楚,此次攻打幽州,只要没有天灾**,必胜无疑。我不去自是因为别的原因。”

    袁熙向着洛真的方向望了望,再次看向袁谭,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若大哥不信我,且让三弟自己去吧。”

    袁谭闻言脸色变得不好看,搓了搓手“我就是随口一问,怎会不信你?你是我们三兄弟中最让父亲赞赏的,恐怕父亲将来会委大任与你呢。”

    袁谭话语间的试探之意实在太明显,袁熙心中不悦却还是淡然笑道“长幼有序,该是大哥将来接任父亲才对,而我自当追随。”

    袁谭干笑道“哈哈,弟弟的心意我知道了,不过言之尚早,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与外人听了。”

    袁熙笑着称是,眼中却是玩味的笑。明明是你非要试探我的态度,却还要装作置身事外的样子。

    内室里,郭宜安唤丫鬟递上冬日里冷藏在冰窖里的葡萄,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色让洛真有了食欲。刚剥了一颗放进嘴里,便想到自己的大姨妈还没有走,忙吐了出来。

    郭宜安疑惑道“怎么了?是葡萄太酸了么?”

    洛真干笑一声“我的葵水还没有走,算算今天是第六天了。”

    郭宜安闻言便撤了水果,让人准备热茶去了。转头问一句“六天是拖得有些长了?”

    洛真略一思索道“可能是路途颠簸,这才延迟了许多天吧,平日里至多五日。”

    郭宜安恍然,道一声“无极县略有些远,琦岚和逢萤,还有我,我们都是住在这邺城的。虽住的近,却也不能轻易回家,和你倒也没了差别。”

    说着,郭宜安眼中也泛起了水汽,倒像是想家了。洛真忙安慰道“无碍,只要父母平安喜乐便好。”

    郭宜安点了点头,却眼色一转,狡黠起来道“你可去凌波院见过吴琦岚了?”

    洛真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嗯,倒像是个武将世家的小姐。”

    郭宜安嘁了一声,摆手道“她哪算什么武将世家,若不是田丰田大人无儿无女,偏爱她,怎会由得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姐嫁到袁府来?”

    洛真早便听袁熙解释过了关于田丰和吴琦岚的事,当时并未细想,如今再看,倒有些想知道的,便轻声问道“那田大人为何无儿无女?”

    郭宜安眼眸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伸手比划了一下,尖细着嗓子道“他好龙阳!”

    洛真顿时瞠目结舌,天雷滚滚,劈的她外焦里嫩。现代虽是对同性恋有了渐渐开放的态度,但是洛真仍然接受无能。

    郭宜安见洛真的模样,不禁一笑“我刚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洛真嗯了一声,微微笑着喝茶,没再说话。郭宜安却像是把洛真当成了天真之辈,不辞辛劳的说着吴琦岚做过的恶事,无非是要拉拢洛真与她同气连枝,一同对付吴琦岚罢了。

    洛真自不会傻到给人做枪手,然多一个朋友总比敌人好,于是洛真暗示着同意了郭宜安的‘结盟’行为,倒喜得郭宜安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将洛真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当初逢萤嫁过来的时候,可是听了郭宜安几句话就厌烦的告辞了,像是不屑与她多来往。而自那之后,逢萤虽然同样不喜吴琦岚,却是变着法子讨好刘氏,博得刘氏欢心。而刘氏还极度迁就吴琦岚,只余她一个人遭人冷落,和她这个不争气的丈夫一样。

    所以郭宜安笼络了洛真,便有了一丝安全感。

    到了午饭时候,洛真和袁熙便告辞了,袁谭和郭宜安都带着满意又放心的笑容送别了二人,像是各自遇到了什么好事一般。

    洛真只细心的琢磨着这袁府的各般局势,再次忽略了她身体的异状。

    午饭是从沿海运过来的螃蟹,洛真因着身体的缘故倒是一筷子未动,袁熙见了便吩咐整盘端下去做了蟹膏,待洛真身子好了在吃。

    洛真看在眼里,心里莫名的一暖,看着那个细嚼慢咽吃着饭的人,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安宁到似乎久居在自己心间那个模糊的人影都有了动摇。

    袁熙见洛真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局促,轻声道“洛儿?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洛真则莞尔一笑“才发现自己的丈夫真是个美男子呢。”

    袁熙红了脸却还一脸臭屁问道“难道你以前都没有发现么?还是不看重我的外表,也愿意嫁给我?”

    洛真一愣,似乎袁熙还真说准了。当初嫁给他的本意不过是由着命运牵着走,不讨厌,就足够了,哪有心思去考量袁熙的条件。

    洛真垂眸一笑“人生漫漫,以前没发现的,没看见的,早晚都会来到身边,何必在乎早晚。”

    袁熙顿觉洛真高深莫测,话题一转,有些严肃的问道“七天后父亲出征,先摆出师宴,需要些歌姬舞娘助兴,只这琴师没寻到好的……”

    洛真接话道“左右不露面,我来弹琴就好了。”

    袁熙摇了摇头“不,我和你一起在筵席中弹奏,以壮军心,该是露面的。”

    洛真叹了口气“可惜我那把古琴,早先便损了边角,便没带来。”

    袁熙笑道“无妨,我这有一把更好地,名唤‘涅’,是大学士蔡邕的心爱之物。”

    饭食吃的差不多了,洛真喊人撤了桌子,这便随袁熙向着卧房里的琴室走去。隔着竹帘便隐约看着琴架上一把造型别致的琴,通身由暗黑到火红渐变而成,尤其是暗黑的部分,仿佛烧焦了一般。

    洛真直呼“焦尾?”

    袁熙点了点头“你也听说了?当年蔡邕大学士遍访江南寻求良木不得,途径农家闻烈火焚焰之声,慌忙买下那烧了一半的桐木,果真做出了这把旷世的好琴。几经流转到我手里,想到你善琴,便留至今日。”

    洛真第一次听到蔡邕的名字是和陈夫人(夏侯樱)、曹操、甄尧捆绑在一起的,想着不过是个学识渊博的老学究,还是个情场白痴。如今见了这琴,不觉心生敬仰。

    琴意通人心。

    暗黑的焦尾像是无尽的绝望在呐喊,直到遇见火红,如涅重生,淋漓尽致。

    洛真静静坐在一边,十指微扬着弹起了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篁竹箜管幽幽,凤鸣九天瑟瑟。

    袁熙眼底一片温柔,悠然看着那个如仙如魅的身影,满心满眼只她一个。

    次日一早,洛真和袁熙便等着袁尚和逢萤前来拜访,因是尊卑有序。逢萤是个可爱的小丫头,看起来和洛真差不了几岁,喜欢穿着粉色的衣服,一张脸明媚的像桃花一样。袁尚稍显稚气,然五官不必袁熙差,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二哥二嫂,我带着萤儿来祝二哥二嫂,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袁尚说的抑扬顿挫,听起来好听,真心却稍显不足。袁熙熟悉袁尚的秉性,倒不在意这些,便让他们坐着叙话。

    逢萤一双大眼睛不住的打量着洛真,惊讶道“果真是不负盛名,二嫂竟然如此美丽,二哥好福气!”

    袁熙叹一声“我三弟一表人才,风华绝代,弟妹,你也好福气!”

    虽是打趣的话,逢萤也忍不住红了脸,道一声“二哥,你就会欺负我!”

第六章 雪染红尘春风起

    袁绍手下的谋臣看似和平相处,实则内斗不断。

    大多是因着地域之争,颍川的郭图便不怎么受待见,河北和河南一派也隔阂许久。不止是对于袁绍霸业的策略有分歧,单是对于袁尚和袁谭掌权的多少主次都是争议不断。至于袁熙,早在三年前答应了洛真后,便甩开了尾随者,对那高处的位子似乎没什么兴趣。

    袁尚和袁谭的区别便是对于袁熙的信任程度。

    袁谭心疑多猜忌,又无大局观。看不出袁熙的谋略,偏还惦着别人害他。三番四次的试探袁熙,直到得到了肯定得答复才放心。袁尚便高明了许多,他与袁熙关系亲密,自是极为信赖。只是袁熙忽然间的可以退居幕后却还是让他多少起了疑心。

    就此,洛真在拜访与被拜访了几日之后,彻底的与袁府融在了一起,也了解了各院大致的信息。

    袁绍和刘氏居竹漪院,现有五妾各居一阁,平日里在刘氏的盛威下,明面上安分得很。美妾如云环绕在怀,刘氏独守空房的日子比比皆是,但却并未有人敢觊觎她的位置。细看下去,五名姬妾中不乏大户人家的女儿,其中莺莺燕燕,素淡的,妖娆的,风格迥异。而洛真只记住了其中一个身影,因她的眉眼和已故的陈夫人极为相似,细一打听,竟也是夏侯家的人,名唤夏侯娴。

    袁谭和郭宜安居云清院,袁谭行为拘束,唯一纳的妾还是郭宜安的陪嫁丫鬟,以前叫寒绯,现在比她辈位低的要恭敬地叫一声‘寒夫人’。洛真对着人没有多深的印象,只觉得她眼中透着的精光,似乎比郭宜安还要聪慧些,在郭宜安诞下一女后,也生了个女儿。

    而袁尚的辰景院里却是实打实的热闹,逢萤过门不过一年,却有个两岁的儿子。原来是袁尚在外豢养的舞姬,倒是个清白的人,在舞姬有孕后,袁尚便请求刘氏将她纳进府来。刘氏怎能答应?那时候舞姬是多么卑微的职业,就算是做妾似乎都不够格。

    袁尚也惧怕刘氏,便将舞姬安置在城中一处小院里,生了个男孩后却在做月子时,生了重病死掉了。袁尚只得把孩子抱了回来,因是袁家的血脉,刘氏也只好答应,连忙在各大人千金中挑选年纪与袁尚相符的,这便选中了逢萤。

    逢纪本就中意年少却表现老成的袁尚,认为其必成大才,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只是委屈了逢萤,一嫁过来便成了母亲辈的。好在孩子总归是自己名下的,倒成了袁绍第一个孙子。也招致了不少得意之处。

    至于袁熙娶得吴琦岚和洛真是平妻,便干脆分了两个院子,却是相邻的。

    一个凌波院里放着,一个疏桐院里养着。

    袁熙这些天很郁闷,除了新婚之夜与洛真亲密了一次,便再也没得逞。眼见着葵水一来七八天,洛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唤了彩儿去请大夫。

    这大夫看着有些面熟,华发斑白,长髯及颈。念想到都是医者慈祥的模样,便不在意了,搭着帕子号了脉,皱眉说一句“无碍,不过是身体劳累,待静养几日便可。”

    洛真这才放了心,心中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彩儿送了大夫出去,半响才返回来,喃喃说一句“小姐,公子去了军营,这大夫是我央求了侍卫去城里寻得,你若不放心,我们再找别的大夫看看?”

    洛真摇头“我也觉得是因为那几日的颠簸,不必再找人看了。”。

    几日里,袁熙和洛真闲暇时便凑在一处练琴,郎情妾意看呆了一众小丫鬟。朝露最甚,躲在门后被彩儿抓了个正着。不知道彩儿为何看她不顺眼,总处处提防着她,而朝露则委屈着不说话。

    一晃便是几日后,春意正浓,袁府了一派欢腾的景象。

    出师宴与袁熙的婚宴阵容相近,不同的是多了些舞姬来表演舞蹈助兴,正堂里人熙攘攘,数十张桌子按照军位不等,排座也参差不齐。最靠近袁绍和刘氏的那几张桌子便是之前提过的那四位谋士,田丰,审配,逢纪,许攸。除此外还有一个长发垂肩,胸口敞开的男子,隐约露出完美的胸线,在一众大腹便便的谋士中,单是凭身姿便极为扎眼。细看面容,鼻梁高挺,细眉细眼倒像个女子般精巧样貌。

    洛真坐在袁熙身侧悄声问了句“那不拘一格的人是谁?”

    袁熙顺着洛真的眼神看过去,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那是郭图的同宗弟弟,名唤郭嘉,一向不喜拘束,除了郭图,还没什么朋友。”

    洛真皱了皱眉,她虽然不知道历史,但是她玩的三国类游戏里,郭嘉可是曹操的人!

    袁熙见洛真抿唇不说话,刮了下她的鼻子道了句“你想知道的还真多,我现在还记得你曾与我提过曹操,莫不真是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

    洛真尴尬一笑“无非是觉得那人奇怪罢了,再者你看过哪个秀才不出门,算尽天下之事了?顶多是个夸张的说法罢了。”

    袁熙被说得一时语塞,只讶异的看着洛真道了句“这样的你,才和四年前是一样的。”

    一样的让人惊讶,一样的耀眼。

    筵席一开始没有人谈论军事,仿佛真的只是个酒宴一般。袁熙和洛真的一曲《琴耽相好》让众人鼓手称赞,却由着琴艺只赞叹二人郎才女貌去了。田丰看了看被晾在一边绷着脸的吴琦岚,再看看笑靥如花的洛真,暗暗握紧了手里的酒杯。

    郭宜安也注意到了吴琦岚脸上明显的不悦,恨不得拍手称快,然面上却是温和的笑着,给袁谭添了杯酒。

    而袁谭却并未注意到身侧之人的动作,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接下来上场的人,正是郭宜安的陪嫁丫鬟,如今袁谭唯一的妾室,寒绯。

    寒绯曾是个破落贵族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后卖到别人家做起了丫鬟歌舞琵琶样样精通,然直是郭宜安的贴身丫鬟,哪来的机会表现。直到夜里独自在院中起舞的时候被袁谭看到,纳做了妾室,才算是有了些身份。

    如今寒绯主动请缨,轻纱蒙脸上场弹一曲琵琶。刘氏似乎很喜欢听琵琶曲,登时便应了,只是要蒙着脸,不可露出脸来,叫别人发现身份。

    寒绯也向着袁谭望过来,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叫袁谭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手捧一把琵琶,立在堂中,指尖轻颤,仿佛拨在每个人的心弦上,随之跳动。

    由浅及深,曲调渐渐急促起来,仿佛面前是千军万马,尘土飞扬的景象。众人皆身临其境,不可自拔,直到最后一根弦响,才渐渐清醒,面前烛火摇曳,美人顾盼生姿,哪来的什么战场?

    与袁熙和洛真情投意合的琴曲相比,如此杀戮般的曲调更让将士们有了共鸣,掌声却是比之前更加猛烈。

    寒绯遮着脸,不见表情,一双眼睛却是平静无澜,似乎主角不是她一般。袁谭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不落半步,送寒绯到了幕后。郭宜安轻哼了一声,若不是见她平凡乖巧,哪能带她陪嫁?谁知之前的平庸都是装的,一到了袁府便使出浑身解数勾引袁谭!

    再看袁谭,果真是魂都没了的模样。郭宜安默默地再给袁谭的酒杯里添了酒,不发一语。

    逢萤天真,没准备什么,刘氏便安排从外面请来的舞姬上堂前来,曲子悠扬,一众舞姬身着寸缕。衣着暴露着吸引了一众将士的目光,纤细的腰肢,窈窕的身姿,果真是训练有素。

    洛真扯了扯袁熙的袖子“你看她们中间哪个最好看?”

    袁熙认真的扫了一眼,“自然是最中间,领舞的那人好看。”说着,袁熙转过身来轻声道“可惜啊,她们都不如坐在我身边这位女子好看。”

    洛真好笑着,指了指坐在袁熙另一侧,端坐着屹立不动的吴琦岚,声音压得极低说了句“你可是在说姐姐?”

    袁熙笑的坦然,眼中却柔光点点“洛儿,你拿手的绝活便是装傻。”

    洛真浑身都因着这句话震颤起来,本是欢乐的氛围瞬间又变得严肃。在与袁熙的这段感情里,她可不就是一直在装傻?

    不是有人说过么?世间唯有深情与美食不可辜负。洛真不是吃货,却是个傻子。

    一声疾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将士们沉浸在美妙的歌舞中,哪来的及反应那正中间跳的好好的人,在一系列翻转动作后跳到了袁尚面前,袖中泛着冷光的刀直直的向他胸口插去。

    袁尚正与身侧的逢萤说着话,根本没注意到如此突然的情况,呆愣着看着那把刀越来越近,而那个舞姬的笑容也越来越狰狞。

    危急时刻却是郭嘉奋起,一脚将舞姬踹翻在地,袖中的短刀则顺势划破了郭嘉的手掌。

    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将那个舞姬团团围住,樱枪高高的举起便要向她心口刺去。

    “慢着!”

    袁尚冷着脸站起来,冲着那舞姬说了句“雪染,你为何要杀我?”

第七章 隔江尤唱后庭花

    雪染笑了笑,**裸的嘲讽之意让袁尚更是莫名其妙,他记得她们相识是在云梦的介绍下,那时候云梦已经怀孕,袁尚便托了雪染来照顾她,许以重金。

    而雪染是个有气节的人,说什么也没拿袁尚给的钱,说是不想让金钱来衡量二人的姐妹情谊,袁尚便放心的将云梦交托给了雪染。

    可是云梦在月子里受了风寒死去了,雪染却从那之后再没露过面。如今她却来刺杀他?

    雪染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狠狠的说道“你这天杀的负心汉,还敢来说我为什么杀你?云梦她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在她没出月子就狠心毒死了她,我等了这么久才寻到这个机会接近你,只恨我没一刀刺穿你的心,看看那流出来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袁尚闻言便愣住了“你是说,云梦不是受了风寒死去的,而是被人……下了毒?”

    雪染悲戚道“那毒混在补药里,云梦只喝了一口就呼吸不畅,片刻就死去了!你在说什么风寒?你这个……”

    刘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给卫兵的头领使了个眼色,那卫兵一枪便戳进了血染的心口,她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眼中仍是恨恨的看着袁尚。

    那时候云梦吐了血,雪染心慌之下便跑出去找大夫,领了大夫回来却发现小院已经被封了,云梦连人带孩子都不知所踪。哪有人会这么快,不过是雪染跑上街寻个大夫那么一功夫,雪染暗道,这定是有人设计好了的!云梦恐怕生机渺茫。

    果不其然,第二天便听到街头巷尾议论着袁家二公子圈养的舞姬月子里便因着风寒死掉了,孩子自然带回府里,那舞姬也安排着风光的葬了。

    而雪染几次想去袁府寻袁尚查明真相,都被卫兵们饶有默契的乱棒打了出来。

    如此,事实还不明显么?雪染一门心思为云梦报仇,便重拾本行,暗中寻觅机会亲手杀了袁尚。

    可是,还是失败了。雪染倒地的时候,依稀看见袁尚血红着眸子望向主位上的刘氏,一向乖顺不敢忤逆刘氏的他,第一次咄咄逼人道“母亲,请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刘氏笑的自然“一个疯婆子的话哪值得你费心思考虑?来人啊,把这人裹了马革扔到乱葬岗,也算是怜悯她,至于其余这班舞姬……”

    刘氏扫了扫那瑟缩在一团毫不知情的舞姬们道了句“严刑拷打,确定不是同谋的便放了。”

    其中一个立刻跪在地上吓得哇哇哭了起来,却还是被力壮的卫兵拖走了,喧闹的堂中又是一片寂静。

    郭嘉接过了刘氏丫鬟递上的白布,缠在手掌的伤口上,面色镇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袁尚一整晚都沉默不语,即使是在家眷们撤了,只留了将士和谋士们大肆讨论的时候,一向斗志昂扬的他,破天荒的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同样怪异的还有逢萤,那个一直带着笑的天真女孩,不知是被卫兵一枪刺进雪染心口的血腥画面刺激到了还是被袁尚的反常感染了,嘴边没了笑意,连退去的影子都颇为落寞。

    洛真躺在床上揉着眉心,感叹一声却不知说什么好。床边那个精致的香囊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洛真渐渐安睡起来。

    袁熙摸上床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洛真轻声说了句“我去给你取亮来。”袁熙按住她,自顾自的脱了外衫道“月亮大,我看得见。”

    洛真向外看了看,果真好大的月亮,前半夜的酒宴时还不明显,如今逃出了云层,亮的有些刺眼。洛真本睡得昏沉,忽的就没了困意。看着袁熙脱得只剩了件中衣,缓缓爬上了床,躺在洛真一边,手却顺势搭在了洛真腰间。

    洛真脸色一红“我的身子还没好,你莫要流氓。”

    袁熙轻声笑了笑“原来洛儿你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笑了一会却疑问道“怎的还没好?以前时间也这样长么?”

    洛真捏了捏袁熙的手,撇嘴道“女儿家的事你知道的这么多么?”

    袁熙苦笑一声“旁人的我不知,但你的小日子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时候还特意叫安插在无极县的人给你买去红枣,姜糖之类的。”

    洛真一愣,倒是不记得这些琐碎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在意而忘记了。只笑着道“你这个样子,在我们那个地方被称作‘暖男’。”

    袁熙来了兴趣,凑近洛真耳边问道“哦?说来听听。”

    洛真顿时想起了大学中的事,那时候自己顶着个校花之名,自然招蜂引蝶。其中不乏舍友推荐的,美其名曰暖男,但若是对所有女生都‘暖’的话,在洛真眼里等同于男人中的绿茶婊。

    洛真转换了些说辞将暖男解释给袁熙听,袁熙若有所思,紧了紧搂着洛真的手道一句“还好我是对你一个人‘暖’。”

    洛真嗯了一声,心生旖旎,连忙转换了话题“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晚宴这么晚结束,明日巳时便要出征,哪来得及?”

    袁熙语气里有些感叹,喃喃道“晚宴在你们走之后不久就结束了,我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因为袁尚去母亲那边闹了起来。”

    洛真心里一紧,想到席间袁尚通红的眸子,便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解决。

    果然,袁熙接续说道“对于当年云梦的事,我也有耳闻。但凡第一个动心的女子,此生都格外记得强烈些。袁尚今天散了晚宴后便奔到了竹漪院,非要让刘氏把当年的事情讲给他听。”

    袁熙顿了顿,对这个疼爱的弟弟,他似乎感同身受。洛真也感觉到袁熙的情绪低沉,转头问了句“他心里早有了答案,何必再去求母亲解释?”

    袁熙苦笑一声“可能他心里也期望着会有那么点可能性,雪染说的是假的吧。后来父亲怒了,一脚把他踢下了台阶,叫他明天也不用跟着上阵,去那云梦的坟前守着去吧。”

    袁绍的话说的太狠了,袁尚几乎一下子就愣住了,最终头也不发的走了。

    袁熙追上去说道“你莫与父亲,母亲置气,他们做的什么事自有他们的道理,你要体谅。”

    袁尚转头说了一句“若甄洛不是甄家的嫡女,家财甚厚,和云梦一样,只是个卑贱的舞姬。你还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种话来么?”

    袁熙拉着袁尚的手渐渐松开,不回答却是问了句“明日出兵,你去么?”

    袁尚却忽然笑了,月光清冷中,他的笑容有些邪魅,淡淡的回了句“去,为什么不去?”

    他袁尚为什么不去?娶得是逢纪的女儿,自然拥有河北一系谋臣的支持,而他天资卓越哪点比袁谭差?若是袁熙有什么野心,还可与之一争,如今袁绍所打下的一切将来不都是他囊中之物么?

    所以他怎么会因为这件事便甘愿放弃北伐一事,天下霸业,唾手可得。

    而云梦,终究成了梦。

    袁熙看着袁尚的背影,果真觉得他有着王者风范,任千万情绪纠缠,仍然在王图霸业前面理智对待,而自己,却对情之一字陷得太深。

    洛真听袁熙简单讲了经过便了解了,看到袁熙已有困意,便扣住袁熙的手,不再言语。不多时便听到袁熙沉稳的呼吸声,洛真也轻轻闭上了眼。

    巳时,邺城城门。

    袁绍亲自击鼓,将士们声势如雷,而袁谭和袁尚立在袁绍两侧,表情各异。放下鼓槌,袁绍大喊一声“出征!”

    应声而来的是将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和盔甲摩擦的声音,袁绍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袁尚,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下了城门,翻身上马冲在了前面。

    袁尚和袁谭紧随其后,郭宜安和逢萤站在城门挥手泪别。

    可是若每个人的心思都如面上这么简单便好了,男人们离开了,偌大个袁府该是女人们的天下。

    在葵水至的第十天,洛真已经面色苍白,头晕脑胀的厉害。袁熙请的是当年给汉献帝看病的御医后人,早先便因洛真感了风寒来过一次,确是一般人请不动的。

    御医名唤**,年纪四十出头,在一众白须冉冉的大夫里算是年轻的,然而医术颇佳,让那些老学究也口口称赞。

    因是妇科病,便不同于隔着帕子搭脉,而是一根红线系在洛真的腕间。

    **紧抿着唇,指腹轻轻触碰着红线,半响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一句“夫人葵水可是有十数日了?”

    洛真细声答道“今日刚好第十日。”

    **稍稍松了口气“那便还有的救,否则不敢说夫人的子嗣,就是性命也不报啊!”

    彩儿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眼圈红红的忙低头收拾起来。袁熙来不及怪她,忙问**“这究竟是为何?”

    **摇了摇头“赶在夫人葵水的时间内,不管出了什么差错,误食了什么药物,我都不敢确定。因这葵水是女子正常的调节过程,若是遭到破坏,必是对身体大大不利的!”

第八章 桃花拂面十里风

    袁熙皱眉,看向洛真的眼神里急切又嗔怪“你莫不是胡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洛真却后背发凉,这哪是乱吃了什么东西,这分明是有人在给她使绊子。心里五味杂陈,却对着袁熙抿唇笑着“我怎会吃什么不该吃的?且听大夫说说救治之法吧。”

    **随即捋着胡须说道“迅速止血,长期调理。”

    袁熙镇静的点了点头“那就拜托您了。”

    外室里**又俯在袁熙耳边说了几句话,袁熙脸色一变,拿起了**留下的药方,亲自送了他回去。

    洛真忙唤彩儿来,问一句“前些日子我喝的治疗伤寒药是谁煎的?”

    彩儿略微思索道“是我照着药方抓了药,亲自煎的,没经别人的手,连那煎药的砂锅都是我买的新的。”

    彩儿特意解释了一下砂锅的新旧,估计是想到了甄府里甄道给张氏下毒便是用猝了毒药的砂锅下手。

    洛真呵呵的笑了两声,微愠着神色“我与袁熙吃住都在一处,旁人定不可能在这些方面下毒手,独独我一样的,就是那些日子喝的伤寒药了。如今却也没什么端倪,难道这人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了?”

    洛真气急,早便料想袁府里的日子也该不好过才对,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准备好,人家就已经放了个大招。而自己却连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彩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嘤嘤的哭着“小姐,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莫生气,小心身子!”

    洛真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是做什么,我没有生你的气,快些起来,难道还要我去扶你?”

    彩儿闻言便站了起来,含着泪的眼睛忽然一亮“小姐,我忽然想起来,伤寒药确实是我亲自煎的,绝对出不了差错,可是那药方却是朝露给我的。”

    洛真扶着床慢慢坐了起来,道一句“愣着干什么,去把朝露叫来。”

    彩儿忙不迭的去了,看着彩儿轻盈的身影,洛真却恍惚间觉得彩儿到了袁府之后,许是压力太大了,竟然动辄便给她跪下。以往在甄府无论做了什么事,却都不曾如此激动过。

    只是这一跪,人情就淡薄了。仿佛她和彩儿真就是主子和奴婢的关系。

    洛真暗自思忖着,朝露便由着彩儿拉进屋里来。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眼中尽是惊恐,哪来的半点当初讨好洛真模样。

    刚踏进内室,朝露便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泣声道“夫人明鉴,那药方确实是张大夫亲手交给我的,我自幼不识字,哪会做什么改药方的事?”

    洛真听得头疼,摆了摆手“你先不要哭,不过是回答我的问题,怎的我还没问你就自顾自的倒豆子似的说出来了?”

    朝露啜泣一声,眼睛瞟了瞟彩儿说道“好,夫人想问什么,我一定照实回答。”

    洛真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似乎是准备来一场长谈。

    “先说说你在来疏桐院之前是在哪里吧。”

    朝露身子一僵,眼睛直直的看着洛真,似乎有些惊吓,却还是低眉恭敬道“奴婢之前……在凌波院伺候吴夫人。”

    彩儿狠狠的呼一口气,就要上前揪朝露的胳膊。洛真连忙给彩儿示意,叫她先等一等,继续问道“那把你调到我院子里来的是母亲还是吴琦岚?”

    朝露定了定道“是老夫人见我伺候吴夫人伺候的好,才要了我来伺候您。”

    洛真仔细观察着朝露的表情,发现朝露确实没有说谎的迹象,可是那药方却是怎么回事?

    洛真最后试探性的问了句“从你拿了药方到送到彩儿手里,可曾发生什么事?”

    朝露便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我跟着张大夫取了药方就从堂前往院子里走,正遇见暮辛,她问我拿的是什么,我便说了您受了风寒一事,那药方在她面前打眼而过,没有经她的手。然后绕过花园回了小院,交到了彩儿的手里……”

    洛真似乎摸到了事情的一角,继续追问“暮辛是谁院里的丫鬟?”

    朝露“我和她一同进的府,分在吴夫人房里照顾,如今她还在伺候吴夫人。”说完这句,朝露反应迟钝的问了句“夫人,你莫不是怀疑暮辛?她心地善良,与我情同姐妹,况且那药方是隐秘之物,我发誓她只是看了一眼,怎会记得?”

    彩儿受不住了,上前捏了朝露一把道“小姐在静养,你小点声,谁还能冤枉了你们不成?”

    洛真温柔的冲着朝露笑了,眼中却没有笑意,道了句“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我会慢慢查的,”

    朝露心急着还要解释便被彩儿拖了出去,似乎彩儿对她颇有敌意。

    洛真静静倚在床边,心中一团乱麻。

    从药方到煎药都毫无差池,唯一的插曲便是暮辛的出现。洛真不觉得是朝露撒了谎,若诚心要骗她何不矢口否认,为何要把暮辛说出来平白招人猜忌。所以朝露说的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只是不知道暮辛看到了药方上的多少内容。

    洛真抿唇细细思索,不对,即使知道了药方又能做什么?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可是除了那些时日的伤寒药,问题还能出在什么地方?

    一晃便到了晚间,袁熙尽早处理完了军务便赶回来与洛真一同吃饭。彩儿在一旁候着,时不时的添些茶水,洛真还在想着那些隐藏在身边的危险,压根没注意到面前的碗里被袁熙夹了许多菜。直到袁熙喊她的名字才回过神来,看着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菜苦笑着“晚饭不宜多吃,尤其是这鸡蛋羹,不易消化。”

    洛真一边说着一边把鸡蛋羹的碗推到袁熙身边“你吃吧,男人消化的总是快。”

    袁熙把碗推到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下午吃了罐凤梨蜜饯,性凉,就没给你拿过来。若在吃这鸡蛋羹便犯了忌。”

    洛真点了点头,确实,糖精和鸡蛋混在一起是典型的食物中毒……

    混在一起……!

    洛真手间的竹著啪的一声滑落到地上,眼中渐渐明晰。

    彩儿忙上前换了付新的竹著,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洛真抬手,淡淡一笑道“无事,手滑罢了。”

    袁熙看着洛真葱白的指尖,心中一动“我们的女儿,应该和一样,手指细长又白润。”

    洛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来的女儿?大夫都说了,我这身子……”

    袁熙倏忽间握住了洛真的手,洛真手一松,竹著又落到了地上。

    “不许胡说,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袁熙的目光灼灼,叫洛真浑身发烫,彩儿再一次默默地递上来一双新的竹著,却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晚上入睡前,洛真把床头的香囊挂在了院子里的桃花树上,桃花刚打了个骨朵,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香囊倒是格外的别致。袁熙笑一声“洛儿还是吃醋了,那天看你那么深明大义的模样还真以为你不在琦岚送我香囊呢。”

    洛真随便应了一声并未说话。

    确实,洛真自从踏入袁府一步一步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先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新婚大喜柴房里关了一夜。再是摸清了洛真的药方,寻出其中特殊的药材,再生一计。

    那便是这个香囊,洛真直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药里被动手脚未免太显眼,而吴琦岚的手段着实高明,她知道送给袁熙的香囊,袁熙对她无意肯定是不会把它带在身侧。而洛真作为一个新夫人,自然不能被人捉住小辫子,遭人口舌,所以这个香囊便由洛真保管,吴琦岚的这个香囊其实是早就准备好了给洛真的!

    洛真冷叱一声,可惜百密一疏,单是暮辛这个小丫鬟,不就暴露了你么?吴琦岚!

    袁熙拥住洛真,轻叹一声“外面凉,回屋歇息吧。”

    洛真看了看风中摇曳的香囊,笑靥如花。

    “好”。

    疏桐院里熄了灯,凌波院却是依旧不安生。

    朝露偷偷摸摸跑到暮辛院子里的时候,被吴琦岚抓了个正着,强行当做小偷正按在堂前,一派要拷打的架势。朝露吓得要哭了“夫人,我真的只是来寻暮辛说会话的,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吴琦岚勾唇一笑,看了看旁边静默不语的暮辛,问道“她与你说什么了?”

    暮辛薄唇一抿,把朝露说给她的话全部告诉了吴琦岚。原来朝露今日被洛真一吓,连忙来问暮辛实情,她怕暮辛真的和此事有关系,哪知暮辛捂住她的嘴不让她问,只道一句“你信我。”

    朝露点了点头,眼中一片湿润。她性格懦弱,又有些呆,总是言不及义惹得吴琦岚生气,若不是每次都有暮辛在旁求情,恐怕自己早就被吴琦岚活活打死了。她自然信她。

    所以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暮辛,而暮辛对吴琦岚也全盘托出。

    吴琦岚握着手里的皮鞭,幽幽的绕着圈“所以,甄洛现在是怀疑我下手咯?”

    暮辛点了点头“因为朝露拿着药方的一路只遇到了我,所以新夫人自然会怀疑到您身上。”

    吴琦岚凭空甩响一鞭子,吓得朝露瑟缩在暮辛脚边,再看暮辛则神色如常。

    “我对她下手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一鞭子抽花她的脸岂不是更解气?”

第九章 红粉佳人舞长鞭

    桃花三月,那挂着香囊的桃树一夜之间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袁熙手握一卷竹简抛到桌面上,发出砰的声响,座下的人皆噤若寒蝉。此次出兵,随袁绍而去的大多是袁绍历来的亲信,而后至的颍川的郭图,郭嘉一行人则留守邺城。本就不受待见,遇到建功立业的机会,却是摸都摸不到,**裸的歧视。

    桌面上是郭嘉的辞呈。

    袁熙微微皱起了眉,却也无可奈何。当初的曹操,刘备皆投奔袁绍,却也因为得不到重用而离开,各自发展,如今除了那刘备不成气候,曹操却是声名鹊起。人才的流失让袁熙每每痛心扼腕,然袁绍麾下地域党派之争如此激烈,却是连他都没办法掌握,只能暗中调度,互相压制。

    “曹操如今何为?”

    堂下一个中庸模样的人起身答道“自曹操进驻了洛阳,迎汉献帝,迁都于许昌。如今则攻打吕布于徐州,久攻难下。”

    袁熙点了点头,回问道“公则以为徐州城将破否?”

    那人摇了摇头“徐州城是一座坚城,若不是陈宫使计,哪会轻易从刘备手里夺了来?曹操若无良策,恐累月不得。”

    袁熙闻言,将桌面上的书简缓缓拿起,心里虽然极赞同郭图的说法,但总惴惴不安。郭嘉选择另谋良主,却不知能否将他惊才绝艳之才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抬头看向另一方向问道“许大人,将军出征情况如何?”

    席间一八撇小胡子的人拱手起身道“将军一路通顺,不日便可抵达幽州,并无异状。”

    袁熙笑了笑“那就好,希望若有粮饷不济等紧急情况,还望子远及时报备。”

    许攸连连称是,哪听不出袁熙口中所言的真意。

    许攸贪,雁过拔毛便是对此人最贴切的描绘,袁绍多次想要惩戒他,却碍于二人年轻时便交好,而不得。

    会议即散已是午时,袁熙设宴与众人一起,便遣了侍卫回去禀告甄洛不必等他。疏桐院里,洛真正与彩儿候着,听到传报,回了声便动了筷子。

    只这筷子还没碰到菜,门口便挤进一众的身影来,打头便是身材高挑的吴琦岚,而后跟着几个小丫鬟,见那身形竟是朝露,不过是踉踉跄跄的,不知受了什么苦。

    吴琦岚走近笑着“哟,正赶上饭时,实在不好意思,只是这小丫鬟昨夜来我院里偷东西,我想着还是给妹妹送回来,希望妹妹严加管教,不要再犯才是。”

    朝露头发凌乱,身上还有几处鞭痕,眼皮耷拉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昨晚吴琦岚心生邪火,拿朝露撒了气,偏又有暮辛护着朝露,俯在她身上挡了大半的鞭子。朝露哭哭啼啼一夜未眠,身上的伤粗看人,若是与暮辛相比,却是轻的。而暮辛扶着她,站在吴琦岚左面,面色镇静,倒根本看不出受了鞭伤的模样。

    洛真放下碗筷,倏忽间瞥见吴琦岚腰间别着的鞭子,心知来者不善,轻步走上去,路过彩儿身边的时候小声吩咐了句“从后门走,去请显奕快些回来。”

    对付旁的女眷,请刘氏便是又方便又省事。但若是对付来势汹汹的吴琦岚,想必只有袁熙能镇得住她。彩儿慢慢从门后隐了身形,见吴琦岚没注意自己便立刻从后门绕了过去,走出院子。

    洛真笑的嫣然“姐姐说朝露昨夜去凌波院偷了东西,不知道偷了什么贵重的宝物?”

    吴琦岚还未开口,右侧一个描眉画眼的小丫鬟却尖细着声音道“我们凌波院自然贵重物品数不胜数,这小丫头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定是起了祸心。”

    吴琦岚转身一巴掌扇到那丫鬟的脸上,怒喝“谁叫你说话了?”那小丫鬟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眼巴巴望着吴琦岚,而吴琦岚则稍显底气不足。

    洛真笑问道“原来并没有抓到朝露偷了什么东西啊,我倒是听闻朝露曾经还伺候过姐姐,不知道姐姐为何如此不念旧情,光凭臆想就将朝露定了罪?”

    这下那个捂着脸的丫鬟立刻知道自己刚刚不小心暴露了,马上改口道“我哪里说没有证据了……”

    话未完又是一巴掌,吴琦岚直接将那丫鬟扇倒在地“闭嘴,蠢货。”再回头看向洛真的眼里也是狠狠的神情“你是说,我是故意冤枉一个小丫鬟咯?”

    洛真心里一阵叹息,为什么她们总是自己就把真相说出来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还是恭敬地很“姐姐误会了,若姐姐有证据证明朝露偷了东西,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若真是冤枉了小丫鬟,传出去对姐姐,对袁府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吴琦岚脸色一僵,气焰却没有丝毫减弱,冷哼一声“就算是冤枉了又能怎样呢?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就算死了,乱葬岗里一扔,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暮辛闻言止不住的颤抖,手上的力道却不减,紧紧地搀着摇摇欲坠的朝露。眼睛死死地盯着吴琦岚,快要把她的身体洞穿一般。而吴琦岚浑然不觉,笑的张狂“朝露不堪鞭打,还吐露了些关于妹妹的私密事,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兴趣听呢?”

    洛真摇了摇头“没。”

    吴琦岚顿时噎住了,暴怒被点燃,深呼一口气,手却向着腰间摸索,像是要抽出那鞭子来。洛真指了指院中的桃花树道一句“姐姐可认得那上面挂着的香囊?”

    吴琦岚顺着洛真所指一瞧,那风中摇曳的可不就是自己送给袁熙的香囊?挂在桃树的枝桠上,灰扑扑的,像是被遗弃一般。顿时咬牙切齿道“妹妹是在炫耀什么?”

    手却已经紧紧的握住了鞭子,只需一秒便可以抽出来,狠狠的甩向甄洛,抽花她的脸。

    洛真却自顾自的说道“我没兴趣听姐姐说从朝露嘴里套出来什么话,因为从姐姐登门那一刻,我就都知道了。姐姐知道我葵水不断,便是因为这香囊中的东西与我的伤寒药犯了忌,所以我怀疑姐姐加害于我这不过分吧?”

    吴琦岚一愣,倒没想到洛真把话挑明了说,不屑的瞥了嘴“确实不过分,但是……”

    洛真打断吴琦岚的话道“既然不过分,那请姐姐给我一个解释吧。”

    洛真一直静立不动,却并未摆出傲人的姿态,反而谦卑有序,让吴琦岚想发难与她都找不到时机。可是既然已经要撕破脸,何必在乎时机,吴琦岚缓缓地将鞭子往外抽,邪笑道“我给你解释?呵呵,我倒是想要妹妹给我解释,你的丫鬟到我院子里偷东西,如今我登门还人,你却将我送与显奕的香囊挂在树上折辱与我,还将脏水往我身上泼,难道是看我吴琦岚好欺负么?”

    一边说着,吴琦岚已经将鞭子握于掌心就要向着洛真抽过来,只消一下,便叫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剥皮见骨,看她怎的再讨袁熙的喜欢?

    “住手!”

    洛真早便做好的准备,想要循着吴琦岚的鞭向躲过这一鞭子,忽的听到院门口的声音,身体骤然放松,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定睛看向那人,却是袁绍的姬妾夏侯娴。

    夏侯娴身形婀娜,站到吴琦岚身边则矮了不少,身后的彩儿也悄然凑到洛真身边,诺诺说着“小姐,公子去城中宴客了,我正要出门,遇到了夏侯夫人,这便请了她来。”

    洛真无奈的笑了笑,夏侯娴身份低微,不过一个侍妾,哪能压得住吴琦岚,然而现在再去找袁熙已经来不及了。

    吴琦岚也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我住手?”

    夏侯娴本是冷淡的眸子,闻言却火热起来,目不暇赏盯着吴琦岚道一句“那你又算什么东西,公然动用私刑,打骂下人也就算了,甄夫人却是二公子的平妻,与你同辈,你也要随意打骂么?”

    吴琦岚稍显有些不自然的慌了神色,似乎之前是气性过了头,忘了洛真的身份和她的地位。却还是嘴硬道“那又如何?我舅舅是袁大将军麾下第一谋士,她不过一个破落官家小姐,我教训她一下又怎样?”

    夏侯娴挥手让自己的丫鬟向后退,一只手背在身后“既然夫人不在乎礼数,执意要动手,那贱妾也斗胆教训一下夫人如何?”

    吴琦岚大喝一声“好”手中的长鞭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蜿蜒着抽向夏侯娴的脸,夏侯娴也不躲,软臂一伸,沿着鞭子抽过来的方向随之转身,将身子拧成一个奇异的弧度,从鞭子的下方躲了过去,但是手却已经紧紧地握住了鞭身。

    吴琦岚用力一扯,却纹丝未动。夏侯背对着她笑道“夫人可还有别的招数?这鞭子是百家武器中最无用的下品,倒与夫人相配呢!”

    吴琦岚自从入府来哪里受的这种屈辱?将手里握的鞭子也向夏侯娴扔去,却像是扔布头一般,软绵绵的没了力气。原来这鞭子一头控制在夏侯娴手里,哪能尽得其用?

    吴琦岚像个相扑选手一般向着夏侯娴冲过去,却见夏侯娴将整条鞭子握在手里,淡然的笑了笑“我来教教你,这鞭子怎么用才能伤人不留痕?”

第十章 柳塘新绿却温柔

    起初洛真还在担心夏侯娴,如今想来,夏侯一族本就是武将世家,怎会在吴琦岚手下吃亏?

    夏侯娴手握长鞭,只闻清脆的响声却不见吴琦岚身上衣物又破损,可分明看她眉头紧蹙的模样该是受了几鞭子,想来那鞭子挥出去的力度已经被夏侯娴掌握的炉火纯青,隔着衣服伤人于无形。

    没几个回合,吴琦岚便不敢再向前了,身上各处都传来火辣酥麻的痛感,而她却连夏侯娴的身都近不了,再打下去也只是自讨屈辱罢了。

    吴琦岚冷冷瞥过夏侯娴和在一旁看戏的洛真,道一句“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转身走掉的身姿依然潇洒,却难掩落魄。暮辛把朝露交给彩儿,黯然说一声“麻烦你了。”便加快脚步跟上了吴琦岚。洛真盯着暮辛瘦弱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那看似萧条的背影却给人一种极为强大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一个小丫鬟身上出现,让洛真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彩儿扶了朝露下去休息,夏侯娴则收了鞭子,慢慢向洛真走过来,盛气凌人的气势渐渐湮灭,倏忽间温婉可人,问道“甄夫人,你可无事?”

    洛真回神,对上夏侯娴那一双酷似陈夫人的眼睛,哑然失笑道“她还没对我动手,多亏你来的及时,改日定登门拜谢。”

    夏侯夫人爽朗一笑,眼神却瞥过桃花树上的香囊,啧了一声道“那么好看的香囊怎的挂到树上去了?”

    洛真干笑一声“兴起之举,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知道夏侯夫人吃过午饭了没有?”

    夏侯娴顿时便明白了洛真的意思,就势答一句“还未吃过,小院里该是已经准备好,料想吴琦岚也不会再来寻你的晦气,我便告辞了。”

    洛真再次感谢,送了夏侯娴到疏桐院门口,夏侯娴转身走之前,眼神扑朔的说了一句“小心吴琦岚一些,她素来莽撞跋扈,但她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若我是你,最该注意的是那些躲在暗处的危险。”

    洛真心神一动,想说什么却见夏侯娴自顾自的离开了,顺手把那一副皮鞭丢到了花园的假山高处,像是一条蛇蜿蜒在怪石嶙峋间。

    吴琦岚卧在床上,由着暮辛给她的鞭伤涂上药草。然那鞭伤尽是紫青淤痕,却无半块破皮,草药的疗效也就大打折扣。吴琦岚狠咬着牙,脑中尽在算计如何报得今日之仇,眸光一转,看着默默不出声的暮辛问道“你可有什么法子整治甄洛和夏侯娴?”

    暮辛摇了摇头“如今甄府里只有公子一个男人,想必什么事都要听他的,此时去招惹甄洛是下下之策。但是我们或许可以想些别的办法去整治夏侯娴,她一个侍妾,比我们这些丫鬟好不了多少的位置,只是她那一身武功还是要格外注意。”

    吴琦岚思路清明的点了点头,她一向没什么聪明的计量,不过都是靠着暮辛罢了。

    思及此,吴琦岚盯着暮辛那一双平静的眸子道“你可听甄洛说,她的病是因我送的香囊与伤寒药犯忌?”

    暮辛微微点头,吴琦岚则眯起眼睛“那香囊……是你给我准备,让我当着甄洛的面送给显奕,以表贤惠和示好之用。”

    暮辛继续点头“正是。”

    吴琦岚厉声道“难不成是你借我之手,加害于她?”

    暮辛微微笑了笑“夫人,分明是甄洛假病,归咎于香囊,无非是想将你从公子身边赶走,如此浅显的道理,夫人难道不信我?”

    吴琦岚则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说说,怎么整治夏侯娴吧,好让我出了这口恶气!”

    暮辛轻轻拭去头上一层薄汗,面色不改的俯在吴琦岚耳边说着。

    袁熙回府的时候有了些醉意,刚下马车正看见门庭中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老者慈祥的笑着“吾乃华,世人则称我为华佗,此次前来拜见袁府二公子。”

    袁熙自然是听过华佗之名的,世人称华佗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此时便更加恭敬道“我便是袁熙,不知前辈寻我何事?”

    华佗捋着胡须上下打量着袁熙,满意的笑道“不错不错,甄家小姐嫁的人果然是人中龙凤。我与你夫人甄洛是故交,途径此地特来拜访。”

    袁熙爽朗的笑道“原来是与洛儿相识的神医,快快里面请!”

    华佗也不推辞,大步踏进了袁府,随着袁熙去往疏桐院了。

    洛真用过饭,折了几支花正要插在一起,便听到彩儿来报“小姐,华佗大夫来府上了,正在堂前与公子说话呢。”

    洛真拢了拢花枝,微微笑着“我知道了,待我洗洗手便去,这手上尽是花汁。”

    彩儿笑着便上前帮洛真递上帕子,闻听洛真问到“朝露现在怎么样了?”撇了撇嘴道“身上没几处伤,涂了药,睡得香着呢。”

    洛真点了点彩儿的鼻子问道“你为何总故意不与她亲近,我倒觉得她是个天真的好孩子呢。”

    彩儿嘟了嘟嘴“确实是天真,但毕竟是吴夫人房里呆过的人,总觉得有隔阂。”

    洛真点了点头,确实是,不过日久见人心,她倒是对朝露有几分期待。

    净了手便向堂前走去,看到桃花树上那个香囊的时候便顺便叫彩儿带上了她。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洛真眯了眯眼睛,一片光影里看到了那个白发苍苍的华佗,笑着行礼道“华先生好,一别数月,华先生又年轻了几分呢。”

    华佗挥了挥袖子,叹一声“你这小丫头这么早就嫁人了,否则我还想收你做徒弟呢。”

    洛真笑而不语,再看袁熙的表情,却是僵笑着,面色极不自然。道了句“老先生今晚留下吃晚饭,我中午饮了酒,先去歇息一下,洛儿与你叙旧便可。”

    华佗点了点头“去吧去吧,睡前含一片山楂,醒来便不头痛了。”

    袁熙连连应声,只是走的时候特意看了洛真一眼,似乎有什么事情要问,却又不便在外人面前开口,最后只得先行离去了。

    洛真纳闷,这是又出了什么事?缓步走到华佗对面,悠然落座问一句“先生此行何为?”

    华佗扬声笑道“五禽戏,麻沸散都到了该传承发扬的时候了,我准备先在北方诸地游学,再下江南和蜀地,若是有机会去往海外,此生便足矣。”

    洛真闻言有些悲伤,她心知华佗的梦想不可能完成了,随着他名气越来越大,患有头疾的曹操便强行把他滞留在身侧,哪来的半分自由,最后省不得两种结局,一种是被生性多疑的曹操杀死,一种是不愿屈服与曹操而被下狱。

    皆是死路。

    华佗见洛真一片哀伤之色忙问道“怎么了?初见你便觉你血气亏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洛真闻言便把彩儿手里的香囊递给华佗,把自己葵水不断一事原原本本的讲与华佗听,华佗再次给洛真搭脉后点了点头“那**医术不错,你这病已经在渐渐回转了,平日里多注意些保养就好了。”

    说完,华佗将香囊打开,拿出其中的药材细细的看着,却并无异样。最后抬手嗅了嗅手上的香囊,面色一变“谁人竟如此恶毒?作孽啊!”

    洛真早便知道那香囊有问题,现在倒是可以气定神闲的问一句“是不是与我那伤寒药有犯忌之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华佗摇了摇头“药材都是些寻常药材,性温和,不会伤害身体。问题不在香囊里面的药材,而是香囊本身!”

    本身?看着那精致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洛真有些想不明白了,吴琦岚已经算准了自己会接过她送给袁熙的香囊,所以她完全可以在药材上动手脚,毕竟有理由可推脱责任。可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在香囊上做文章?她性格粗狂,不该是这么谨慎的人啊。

    那么也就是说!洛真背后有些发凉,那便是吴琦岚自己也不知道这香囊有问题,有人在暗中操控着她来对付自己!

    华佗没注意到洛真的异状,自顾自的说着“伤寒药里定有活血祛瘀,温和养气的药物,而这香囊受长期熏香,自带的药性加剧了伤寒药里活血的性状,恰逢你葵水至,生出此病。若非葵水预警,恐怕长期下去,你又不自知,子嗣是难以再有了。”

    洛真盯着那香囊,语气淡淡的“究竟是什么熏香呢?”

    华佗眼色一凛“麝香,活血祛瘀,用作流产,催产。”

    明明是大白天的,洛真却生出一阵冷意,仿佛几年前在甄府门口,亲眼看到方玉如流产的那一刻。

    那时候她好像还是局外人,如今的她却正在经历其中。

    袁熙侧卧在榻间,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原来华佗与他谈话中涉及了几月前甄洛去往许都之事,那时的他尚未怀疑,如今想起来,既是去看望亲戚,为何支吾着不肯说出其姓名?

第十一章 长衣裳薄转街巷

    “麝香……”洛真喃喃着,她印象里的麝香不过是现代跌打损伤的药膏里,那种有些刺鼻的味道。

    华佗一看这情况就了明,捋了捋胡须问道“莫不是有人要害你?”

    洛真苦笑一声“宅门深深,什么污秽物都有,叫先生见笑了。”

    华佗却径自从背篓里拎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花狸来,怜爱的抚了抚它的毛,将它塞到洛真手里道“这花狸自小随我上山寻药材,鼻子好使得很,能帮我找到生在地下的药材,还专爱吃一些有毒之物,你养在身边,若是有什么人再拿毒物害你,它一下便能嗅出来。”

    洛真捏了捏花狸的脖颈,再看看笑的慈爱的华佗,不好意思道“这是先生心爱之物,我怎么能收,还请先生拿走吧。”

    华佗眼中一阵闪烁“我此次要四处游逛,居无定所,让这小家伙跟着我岂不是遭罪去了,你便替老夫照顾它吧,左右与你有缘。”

    洛真摸着花狸身上一道黑一道白的毛皮,只觉得触手生热,竟像个暖炉。

    “那我便收下了,谢谢先生。”

    华佗则叹息道“小家伙已经被我安置好了,我也就带上我那药童,无牵无挂四海漂泊去了。”

    洛真开口道“其实先生不必……”只说到半路,洛真忽然禁了声。

    华佗皱眉“不必如何?”

    洛真摇了摇头,眼中一片凄然“敢问先生,气节和性命孰轻孰重?”

    华佗思索片刻,感慨道“若为了千古留名,自然气节重要,但若论眼下我要将自己所学传播开去,自然性命重要。”

    洛真放心的点了点头“我也正想如此劝您,肩负着更重要的事业,忍一时又何妨,惟愿先生保重自己才是。”

    华佗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说的好像我老头子会出事一样。”

    洛真眼圈泛红,仍是扯出一抹笑容,摸了摸睡成一团的花狸道“先生长命百岁,中华医术也指望先生复兴,我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两人又说了会花狸的事便到了晚饭时间,洛真遣彩儿去请袁熙,一同到正堂来。

    不多时饭菜上了桌,袁熙也衣着整齐的踏进堂里来,只是面色稍黯,似乎不悦。席上却是尽了地主之谊,风度翩翩,偶尔看向洛真那几眼却迷蒙不知其意。洛真心里觉得不知道哪里又出了什么问题。

    彩儿将风衣给洛真披上,表情似乎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小姐,小心风凉。”

    堪堪日暮,确实有风从敞开的门里灌进来,凉的让洛真不自觉地心慌。

    本安排华佗居于客房,但华佗念及那个小药童独居客栈,恐不妥便就此辞行。

    见着那略显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长街那头,洛真轻叹一声便转身往府里走,想要伸手去拉那翩然而立的身影,手上却未触到那人掌心,再看袁熙径自挥了袖子,向院子里走去了。

    洛真的感觉应验了,看来定是出了什么事。

    细碎的步子跟在袁熙身后,有好几次袁熙发间的束带都飘到了他的耳鬓,洛真很想喊他停一下,帮他扶正发带,可是几次动了动嘴唇,都没有出声。

    疏桐院里各房渐次点了灯盏,袁熙端坐在小院的客厅里,烛火摇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夜色给他镀上了一层落寞。

    洛真轻轻坐在了他旁边,却没在去拉他的手,问一句“你不开心。”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袁熙这才抬眼看向洛真,一双眼睛里尽是悲情,拳头紧紧地握着,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松开手,一张揉皱了的纸条落在了洛真面前。

    隽永的字迹让洛真眼皮一跳,缓缓将纸条打开,正是‘珍重’二字。眼前晃过那日清晨仓皇的逃离,和那如雾般蔓延的天青色。

    洛真抬眼,丝毫没有心虚“你在哪里找到的?”

    袁熙则伸手将洛真掌心的纸条扯了过去,撕得粉碎,眼中已经有了血色,看向洛真却还是阻挡不住的温柔“你心里那个人究竟是谁?”

    三句对话,答非所问。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靠窗的灯盏被夜风吹熄了,彩儿急忙拿了火折子去点起来,再回看,袁熙已经走了,只洛真一人静静地坐着,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终是长长吁出一口气。

    “关门吧,他今天不会回来了。”

    梦里是一片白茫茫,洛真亲手埋了那人的坟冢,也习惯了牵起另一个人的手,却摸到一手的空。

    他甩开她的手“你心里那个人究竟是谁?”

    洛真也不知道了,她看着满天飘落的尽是染了墨迹的纸片,上书‘珍重’。

    醒来的时候,彩儿恰好推门进来,端着铜盆来到榻前,小心问一句“小姐,温水已经备好了,您起床了么?”

    洛真起身,将一双玉手浸在温水里,忽的问了一句“昨晚公子是怎么发现那张纸的?”

    彩儿闻言慌忙跪下,将水盆举得高高的,泣声道“都是彩儿不好,我本是来唤公子去往堂前入席的,又想着小姐恐凉,便去衣柜里取了风衣来,那纸条从风衣里掉落,不偏不倚飞到了公子面前。”

    彩儿哭得梨花带雨,继续说道“我一时吓坏了,任凭公子问了什么我都没回答,现在想想当时若是答一句那时旁人给我的便好了,也不至于招致公子与小姐间的疏离。”

    洛真见彩儿举着铜盆的手已经颤抖了,无奈的叹一声“我怎么会怪你,快些起来吧,难不成让我的手一直湿着?”

    彩儿忙起身,袖口抹泪,拿了帕子过来给洛真净手,关切的问“小姐为何不与公子解释解释?”

    洛真敛了眉眼,细细的擦着指尖的水珠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他难道仅凭一纸两字就断定我红杏出墙?”

    彩儿闻言点了头,指了指一旁放着的竹笼子问了句“那就好,不过小姐,那花狸要喂些什么啊?”

    洛真看了看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吩咐道“清水,新鲜菜叶,兔肉少许即可。”

    彩儿便记着这几样向厨房走去,只说是甄夫人养了个宠物,便顺利取了回来。洛真兴起,亲自给花狸喂食,倒忘了自己还未吃早饭。因着以往是与袁熙一起的,如今少了个人提醒,真就忘了。

    洛真心里一阵苦涩,若是对一个人渐渐养成了依赖,那才是致命的危险。

    这世上谁真的离不开谁?若你用了心,动了情,命运琢磨,受苦受难的只能是你。

    袁熙一连几天不见踪影,若不是吴琦岚趾高气昂的登门入室,洛真恐怕都不知道袁熙这几日宿在了凌波院。

    吴琦岚此次来嘴角含着笑意,倒有些女儿家的姿态,站在门口喊一句“妹妹。显奕要我来帮她拿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还有青色冠帽,他要去会见那些入幕宾客,不得不庄重些。”

    彩儿气的直跺脚,洛真却笑得悠然“彩儿,去按照姐姐说的寻了来,可不能让姐姐等急了。”

    吴琦岚面上笑意不减,挑衅似的盯着洛真,而她身旁今日只有暮辛一人,那个被她掌掴了两下子的丫鬟估计被派到洗衣房去做粗活了。彩儿暗瞪了吴琦岚一眼,无奈还是将那衣服和冠帽递到了吴琦岚面前。

    吴琦岚忽然捂着额头哀呼一声“哎呀呀,我这头怎么忽然眩晕了起来?显奕急用这套衣衫,那便麻烦妹妹亲自去送吧。”

    彩儿指着暮辛道“为何不让你的小丫鬟去?”

    吴琦岚回瞪了彩儿一眼,明显想要上前动手,却又想起来自己在装晕,只得暗暗咬牙道“暮辛还要去看望朝露,妹妹体谅一下她们姐妹情深,便帮姐姐这个忙。”

    彩儿还要在说话,却听洛真笑着说“好啊,妹妹去去便回,姐姐既然头晕且先在我这里歇息。”

    你不就是想要我扮演一个吃醋的妒妇,好让袁熙对我失望么?

    洛真笑的灿烂,那我便好好演这一场戏让你如愿。

    吴琦岚听到洛真的话,初始惊讶的不行,心里却在窃喜,连连点头“那便麻烦妹妹了,我在妹妹这里坐一会,等妹妹回来再叙话。”

    一番话说得熟络,好像前几日的拿着鞭子耀武扬威的画面时假的一般。洛真也不计较,拿着衣服便向院门口走去,不忘吩咐彩儿“你留下,好好照看姐姐。”

    言外之意是叫彩儿看着她,别再动什么手脚。彩儿此时倒是突然变得机灵起来了,连连点头,目送着洛真离开。

    疏桐院与凌波院不过百步的距离,两院里都栽了大片的桃花,如今已是纷繁遍地,惹得几日未出门的洛真连连驻足,磨蹭着总算来到了凌波院,一路直达卧房。

    不得不说吴琦岚的小院装潢的富丽堂皇,用的家具画屏,虽不及洛真院里的精巧雅致,却同样价值不菲,尽显奢华。

    而那红木漆着的门后,便是袁熙与吴琦岚的卧房。

    洛真生在一夫一妻制的年代,心底多少是有些排斥古代种种恶习,但袁熙自从她嫁过来后,哪在外留宿过?每次都是与她相拥而卧,碍于身体原因没有同房,却也让洛真对这个男人多了几分欣赏。

    可惜呵,洛真自嘲的笑了笑,男人的逃避方法永远是跑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像是在示威。

第十二章 人世浮沉与喧嚣

    红帐暖香。

    洛真不由得掩了口鼻,她素来不喜这浓烈的香气。看着榻上那个单薄的人影,辨不出语气的道一句“衣服我放在外榻上了,便先走了。”

    袁显奕一怔,隔着珠帘果真看到了那个刻画在他心间的影子。

    “等一下。”袁熙的嗓音有些沙哑。

    洛真扶在门上的手顿了顿,转过脸来问“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袁熙抿了抿唇,道一句“你还是不准备给我解释么?”一边说着,缓步走下床来,却是连鞋都忘了穿,直掀开了珠帘,来到了外室。

    洛真回身,淡淡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么?我何须浪费口舌。”

    袁熙闻言自嘲的笑了起来“呵呵,想我袁显奕何等聪明,却绕不过一个女子的心思。”

    洛真心里的一丝侥幸也崩塌了,冷冷抬眼,问一句“所以你绕到了别人的床上?。”

    袁熙哑然。

    抚开袖子,洛真不回头的走了,她知道光是顶撞夫君这一条便该被休了,可是若不是良人,何必将就?当初的信誓旦旦,还不是如此脆弱,一张轻薄的纸条便竖起一道心墙。

    一连月余,袁熙都再没出现在疏桐院里。

    彩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逮着空就明里暗里的提醒洛真袁熙对她有多好,只要她服个软,两人依旧可以重修于好,洛真皆缄默不语。倒是伤好了的朝露,活蹦乱跳起来,整日和洛真一起逗花狸玩,两人越来越亲近。

    直到听说夏侯娴被刘氏打了十大板,连床都下不了时,洛真才有些心慌。匆忙便向着刘氏的竹漪院赶去,绕过正堂来到夏侯娴居住的小庭院里,只看见一个丫鬟极不情愿的端着一盆血水从屋里出来,见到洛真时倒是诚惶诚恐的行了礼,喊一声“见过甄夫人。”

    洛真皱眉“你主子的伤如何?”

    丫鬟答道“不过是点皮肉伤,无碍,劳烦甄夫人挂心了。”

    一盆血水,染得颜色深沉,她还说无碍?洛真一挥袖子便不再理会这个势力的小丫鬟,踏进了房中。

    夏侯娴的房间极朴素,却是胜在简单干净。此时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彩儿捂着嘴便吐了,匆忙跑了出去。夏侯娴闻声转过头来,隔着轻纱珠链,洛真看到夏侯娴刻意挤出的笑容“甄夫人来了,只是我不便下床行礼,望夫人恕罪。”

    洛真顺着夏侯娴的身段向下看去,正看到刚换上的白色亵裤已经红斑点点。走上前去坐在床边,叹一句“你我之间不用客气,倒是你怎么惹到母亲了,若是再多几板子,这身子就废了。”

    夏侯娴明明已经疼的冷汗连连,却悄声笑着“我们身份卑贱哪敢去惹旁人呢?倒期望别人不要故意来让我日子难过才对。”

    洛真听得一阵心酸,拿起帕子给夏侯娴擦着汗,问一句“还疼么?我已经派朝露去买上好的金创药,你再忍一会。”

    夏侯娴微微怔忪,感动的笑了笑“不疼,腰间以下已经麻木了。”

    洛真嗯了一声,便看到那个端水的小丫鬟进了屋来,见到洛真还在,故作恭顺问夏侯娴“夏侯夫人,客人在我便先去门外候着,有事吩咐我。”

    夏侯娴淡淡的点了头“辛苦你了。”

    待那丫鬟出了门,洛真不解“明明是个桀骜的丫鬟,你不好好管教她,倒叫她骑到你头上来了。”

    夏侯娴无奈叹息道“左右我的身份不比她高多少,也怪自己没本事,她在旁人的丫鬟面前也没地位受欺凌,怎能再去苛待她?”

    洛真愕然,一时语塞,想再问些这伤的缘由却怎也套不出话来。待朝露回来,帮夏侯娴涂了药,洛真便告辞了,却是安排好朝露每天都来帮她换药,门口的小丫鬟不知道这几番谈话听进去了多少,却是脸红红的送了洛真出去。

    彩儿早早便回了院子,洛真拉着她的手问“天气渐渐热了,小心避暑,那血腥味确实恶心,你可好些了?”

    彩儿低头道“好多了。”却是看不见表情。

    次日郭宜安便登门而来,领着她八岁的女儿,名唤袁维秋,小字秋月。洛真是极喜欢小孩子的,一见到秋月便连忙唤彩儿去把点心和水果拿来,亲自递给秋月。郭宜安笑道“月月,你婶婶给你点心,你要说什么啊?”

    秋月眨着一双大眼睛,糯糯道“谢谢婶婶。”

    看着是极乖巧懂事,惹人喜欢。然洛真却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甄荣的影子。不过郭宜安比林夫人更有手段罢了,否则难说为什么袁谭膝下无子却不敢纳妾。

    不过那寒绯倒是个例外,在郭宜安眼皮底下上位,也生了个女儿,五岁余,名唤袁维冰,小字冰凝。

    洛真一个晃神便想了如此多,倒差点错过郭宜安的八卦。

    郭宜安让自己的丫鬟带着秋月逛疏桐院去,自己便与洛真凑在一处,神色兴奋地讲了夏侯娴挨了家法的来龙去脉,听得洛真一阵揪心。

    原来刘氏去年赐给吴琦岚的一只金步摇无故丢失了,吴琦岚哭闹着说是去了疏桐院回来后就不见了,刘氏从血色宅斗里一路摸爬滚打出来,这点耳力不会没有,只一听还以为吴琦岚意在洛真,使的计策。

    悠然问道“既是在疏桐院丢的,你自己去问问甄洛便是,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吴琦岚神色诡异道“妹妹大户出身,不会做出这等事,不过恰好那天夏侯夫人也在,就不知道这步摇……”

    刘氏了然,便开了口“那你便去夏侯娴那里看看去吧。”

    这一搜,真就在枕头下面搜出了那只步摇来。刘氏以正家风为名便打了夏侯娴十大板,只打的血肉模糊,叫人不忍直视,那夏侯娴竟一声也没吭。

    郭宜安拿起一颗葡萄专心的剥开,塞进嘴里道“也不知道夏侯娴哪里惹到那个小祖宗了……”

    洛真笑着应声,眼中却一片恨意。

    朝露正巧给夏侯娴换了药回来,浑身颤抖道了句“夫人,夏侯夫人那个贴身丫鬟被打死了……”

    洛真倏忽间站了起来,却猛的一阵眩晕,不得不慢慢坐下扶着额头“你且慢慢说来。”

    朝露咽了咽口水,定了心神才缓缓说道“我去给夏侯夫人换药,正说着怎的不见她那个小丫鬟,便听到外面旁的丫鬟来传话,说是刘氏给她送来的补品和上好的补药。”

    夏侯娴直觉不妙,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是刘氏身边的得力助手,名唤紫平日里趾高气昂,旁的丫鬟和小主都免不了要巴结她。此时对着夏侯娴也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道“昨个不是在你的小院里搜出了金步摇么?原来是你的丫鬟受了吴夫人的指使,栽赃于你,今日一早便去夫人那里自白,夫人赏了她二十大板,她没扛过去,断了气。”

    夏侯娴身子一震,冷眼道“那吴夫人作何处置?”

    紫略有些尴尬道“夫人本也准备赏十大板的,奈何吴夫人有喜了,刚一个月的事……”

    郭宜安听得正起劲,此时却一整颗葡萄忘了嚼就咽了下去,噎的猛咳几声道“吴琦岚她……她她怀孕了?”

    洛真一脸平静,站在她身旁的彩儿却是面色一僵。

    再踏进夏侯娴的小院时,洛真一下子便看到了那具白布裹着的尸体。

    仿佛时光交错中,又回到了年前,张皇失措的呼吸声中,看到那具染血的尸体。明明是还对着他笑,要亲自送她出嫁的人,却渐渐失去了温度。

    洛真向后一个趔趄,被彩儿慌忙扶住。而夏侯娴却是忍着腿上的剧痛,跪在了那具白布裹尸前。

    “你真是傻,我一早便知道你偷着放了金步摇在我枕下,我也知道刘氏放任吴琦岚害我,我忍下一切不过是为了你能好过点,能得到从我这里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你怎么这么傻,怎么就去自白了!我的名节有什么重要?重要过你一条命么?”

    院里除了洛真,彩儿和朝露,没有了旁人,所以夏侯娴的喃喃自语洛真也没去阻拦,只是惊讶于夏侯娴的隐忍。

    吴琦岚不过是刘氏的棋子,看似吴琦岚主导了这一切,但是刘氏才是暗中推动这一切的人。如今牺牲了小丫鬟,而吴琦岚凭着怀孕逃过惩罚……

    洛真唤了家丁安排了小丫鬟的后事,又留下朝露照看夏侯娴,领着彩儿便向着凌波院去了。

    彩儿不解“小姐,你不要冲动啊,这是要去凌波院寻仇么?我们……我们打不过她。”

    洛真冷笑了一声“寻仇?不不,我是要去看看她真的怀孕了么?母亲偏袒的太过明显,我怀疑他是假怀孕!若真如此,这板子还是要挨得……”

    没错,那个熏了麝香的香囊吴琦岚毫不知情,便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

    吴琦岚也被人下了毒手,而那香囊不过是恰巧长时间熏染,然后给了洛真才对。

    凌波院里一阵热闹,刘氏也在,正吩咐着给大夫包银子下去,大夫经过凌波院的时候看了洛真和彩儿一眼,竟像是旧相识。

    彩儿疑惑道“这不是上次我去请来给小姐看病的济世堂的李大夫么?”

第十三章 爱如孤岛载流光

    那鬓发斑白,长须长髯的人可不就是上次来给洛真诊脉,言之车马劳顿致使葵水不断的那个大夫?此时袖子里鼓囊着,该是揣着刘氏赏给他的纹银,一脸的奸诈相,倒没了行医之人的风度。

    与**相比,不过是个庸医罢了。洛真鄙夷的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不见,才迈开步子向院子里走去。未走两步,洛真如醉初醒,惊异地问道“彩儿,你刚刚说他姓什么?哪家药铺的?”

    彩儿愣愣道“济世堂,李大夫啊,在邺城小有名气。”

    济世堂,李大夫。洛真眯起眼睛,一派思索。四年前玉如小产,还有闹鬼事件,那隐约参与其中的不就是后来失踪的李大夫?如今跑到了邺城,因着小有名气,却是连药铺的名字都没换。

    院子里仍然一片欢声笑语,洛真却后背发凉,直觉有李大夫参与进来的事,定然没那么简单。

    吴琦岚见到洛真的时候,笑的连眼角纹都挤成了堆,上前便拉着洛真的手放在肚子上,笑的嫣然,眼中却尽是得意之色“妹妹,先前大夫说我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思来想去,我总觉得是沾了妹妹的光,不过妹妹不必着急,你还年轻,哪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洛真则轻轻抚摸着吴琦岚的小腹,只觉平坦泛凉,道一句“我确是不急,有姐姐先承了袁家的血脉,左右都是大喜事。”

    刘氏点了点头“洛儿识大体,但是我听说这些日子显奕没去你房中住,不知道你两个可是有什么矛盾?”

    洛真瞥了吴琦岚一眼,微笑道“让母亲挂念了,我与显奕并无矛盾,不过我得身子还未调理好,不能伺候他,便特意拜托了姐姐照顾。”

    “哦?原来是这样。”张氏看向吴琦岚,而吴琦岚干笑一声,满脸尴尬,却不否认。

    刘氏接着道“我听紫说了你的病,如今怎样了?”精致的妆容不苟言笑,语气却充满了关心。

    洛真有些受宠若惊,她一向觉得刘氏是严厉古板的人,没想到似乎对自己比别人要宽容些,连忙答道“显奕请的是**张大夫给我看了病,如今已好了大半,只是病去如抽丝,该还需要些时日才能痊愈。”

    刘氏闻言又出声安慰了几句,吴琦岚在一旁也装模作样的说些进补的法子,洛真话锋一转道“我看张大夫医术精湛,不如让他来给姐姐瞧瞧,看看还有哪些旁的大夫没注意到的?”

    “不行!”

    “不行!”

    竟是刘氏和吴琦岚一齐说的这话,洛真看着两人神同步的尴尬表情轻声道“为何?”

    吴琦岚看了刘氏一眼,开口说道“那李大夫自我进府里来就一直用他,自然他更了解我的身体状况。”

    刘氏定了定神色道“岚儿说的是,既然那张大夫一直给你看病,那么以后也独给你一人用,免得姐妹间生了嫌隙。”

    洛真诺诺称是,瞧着吴琦岚的肚子晃了回神,三人又扯了些旁的家常,便散了。

    朝露留在夏侯娴那里照看她,等着刘氏给她分了新的丫鬟下来再把朝露遣回来。故此,疏桐院里便只剩了彩儿和洛真,少了那个爱叽喳的朝露,倒像是空旷了不少。

    天气渐渐地热了,洛真胃口不好,只喝了点蔬菜汤便卧在榻上休息,听着彩儿忽的失手把茶盏打碎了,继而是一阵衣服的声音,洛真睁眼便看到那人慌张的站在自己面前。

    袁熙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道一句“洛儿,你睡了么?”

    洛真心里一阵酸,却是径自坐起来,低眉道“有什么事么?”

    彩儿拾起了茶盏的碎片便出去了,不忘把门关上。袁熙站在珠帘前,似乎想要上前一步,却刚抬起脚又放在了原地,抬眼看向洛真“琦岚怀孕了,我也才刚知道,听闻你去探望了她,我想……”

    袁熙这话停顿了半天也没说完,洛真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悠然起身,走到袁熙的面前“没关系,左右都是你的孩子,母亲欢喜,你欢喜,姐姐欢喜,我哪里敢有别的情绪?”

    袁熙蹙眉,一把按住洛真的肩膀“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当初白雪茫茫中,你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可还作数?”

    洛真苦笑一声,却是淡然道“如今那个执我之手的人,已经先松开了。”

    袁熙眼底一片苦涩,手上的力道不减,紧紧握着洛真圆润的肩头。明明肩胛传来痛楚,洛真却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冷冷看着袁熙。半响,袁熙松了手,叹一声“这些日子,你可有按时吃药,张大夫可按时来?你后夜里有没有着凉?”

    袁熙忽然转变的语气里全是温柔,洛真有些发愣,漠然回一句“都好。”

    袁熙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推开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手还搭在朱红的门框上,留下一句“洛儿,希望过一段时间,你可以不要恨我,也不要再推开我了。”

    珠帘还在晃动,人影消失在门边,洛真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从袁熙拿出那莫名出现的纸条质问她开始,他们两个人便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一个不愿解释却还期待那人能懂,一个不愿放开却还纠结着等着答案。

    最后,他们都在委托给时间来重新将两个人渐渐松开的手连起来。可是时间从来都会将一切换了模样。

    夏侯娴的伤口好的很慢,一连几日都不见结痂。洛真心急的不行,正好想到了那个李大夫便唤了彩儿去请他。李大夫见到端坐在正堂的洛真眼底有片刻的慌张,不知道是不是也认出了这便是四年前甄府的小小姐。

    夏侯娴将自己的伤口的症状说了,李大夫摸着胡子回一句“天热,总是捂着伤口便容易发炎,老夫建议伤口处通风才好的快些。”

    夏侯娴闻言细细一琢磨,便连连点头,想来确实是因着这个原因。诊治完毕,叫新来的丫鬟送大夫出去领些银子。新来的丫鬟叫柏华,好像是刚入府的丫鬟,从牙婆子手里买来的苦命孩子,生的水灵,就是怯懦极了,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洛真坐在夏侯娴小院的正堂里,见李大夫出来,忙唤一声“李大夫留步,我这几日身子也不适,还请到我的院子里给我诊治一下。”

    李大夫偷着抹了把汗,嘴上却是恭敬道“夫人请。”

    疏桐院里只有朝露在守着院子,指挥一众家丁和粗使丫鬟打扫院子和房间,见到洛真领着李大夫回来了,莫名的皱起了眉,不为别的,因这李大夫是吴琦岚的‘专用大夫’。却还是腿脚麻利的帮着开门迎客。

    李大夫一路冷汗连连,入了座便开口问道“夫人哪里觉得不适?”

    洛真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大夫先饮茶再言。”

    李大夫堆笑一下,拿起茶碗咕咚喝了一口便焦急的再次开口“请夫人快些,我一会正好要去给吴夫人请脉,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洛真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不会耽误大夫太多时间,只问一句。”

    李大夫闻言略松口气“夫人要问什么?”

    洛真轻笑一声“无极县济世堂的李大夫是您何人?”

    李大夫面色一僵,连连摆手“堂弟,那是我……远房的一个堂弟。”

    洛真扑哧一声笑出来声“竟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堂弟?李大夫,你是不见官便不肯说实话么?”洛真的语气瞬间严肃起来,冷冷道“玉如小产不知你有没有参与,与林夫人勾结却是铁板钉钉,也幸亏是你跑得早才没落到我手里,不然……”

    扑通一声,李大夫慌忙跪在了洛真面前,虽是过了几年,他也一直探听着无极县的消息,听闻甄府的林夫人卖做了营妓,而那个年纪不足十几岁的小小姐却是一手遮天时,他便一身冷汗。

    如今那正主就站在他面前,他还侥幸的以为洛真没认出他来,愚蠢!

    “甄小姐,哦不,甄夫人饶命,我当时就是被钱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我上有老母,下有……”

    洛真听得烦了,挥手让他闭了嘴,叹一句“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再追究你,只是你要老实回答我,吴琦岚她到底有没有怀孕?”

    李大夫面色难看,眼睛左右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洛真轻飘飘道了句“彩儿,去请侍卫大人来,将这人……”

    “没有!”李大夫眼神一狠道“她没有怀孕,她**已经受损,根本不可能怀孕!”

    洛真眯起了眼睛,这果然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吴琦岚也是麝香的受害者,恐怕她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察觉。那这假怀孕又是谁来导演的戏份呢?

    洛真思索着,却没注意那李大夫猛的起身向前压倒在洛真的身上双手扼住洛真的脖颈,咬牙切齿道“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不再担心过去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你死了,夫人也不会怪我把秘密说出去了,我还能保住一条命,免得背井离乡!”

    洛真奋力的挣扎着,奈何怎挣脱的过一个男人的临死反扑,眼前越来越黑,手上也渐渐没了力气。

    只听得砰的一声,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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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嫡女谋介绍:
她从两千年后来,带着远超古人的见识和智慧。 东汉末年,天下动荡。 她只想兢兢业业保住自己的小命,却总有旁人来招惹她。 干脆与你们斗一斗! 斗庶姐,改她八字,拆她姻缘。 斗后母,丢进无极军营万人骑。 斗正妻,横尸乱葬岗不得善终。 她本以为自己这便能过安稳日子,丈夫却身死沙场,再没了归期。 忽有一人踏花而来,不计她人妇身份,将她桎梏在自己身边,给她无上宠爱。 她却枕下藏刀,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三国嫡女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嫡女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嫡女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