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梦中的我有个女儿
少女穿着皮毛做的裙子,头上箍着野花编织成的花环,身材玲珑矫健,在林中穿梭,如欢快的小鹿,我看得呆了。
“呀!”少女发现了独自站在草滩上的我,吃了一惊,连忙对着我鞠了个躬,嗫嚅道:“小经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来时我看见“梅”大人在寻你。”
我差点被她说得晕过去,小经大人是什么鬼?还有梅……梅!
“你快告诉我,梅在哪里?!”反应过来的我心脏狂跳,大声问她。
少女似乎被我的神情弄得很紧张,瑟缩着说:“小经祭祀大人,您怎么了?梅大人……当然在你们家里啊。”
我tm上哪儿知道“我家”在哪里?“你得告诉我啊。”
小姑娘真的害怕了,她又退了退,缩在一棵大树后面,向着林子里一指,我二话不说,向着她指的方向撒腿就跑。
刚才一瞬间,我想明白了些事情,这里应该就是帝舜的思维世界,而方小梅就在这里!
这也可以解释我为什么会变成大活人,如巫女所言,在思维的世界里,灵魂就是活人,只是不知道要是真的在这里出现了活人,会是什么样的形态,灵魂那样?
这些晦涩的问题我没空去思考了,时间有限,我得赶紧找到迷失在这里的方小梅。
我一阵风般跑过少女的身边,把她吓得抱头鼠窜,估计她以为我神经了。
我又被这状况吸引,忍不住思考起来,这少女的神态完全和真实一样,这样说的话,难道这所谓的“真实世界”真的能如真实世界一样自我运转?如果每个人的思维都是个“真实世界”,那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少“真实世界”?我所谓的真实世界又是怎样一个状况?
一瞬间我就觉得脑子要炸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状况?
不!我忽然想起了巫女最后一句话,不要纠结真还是幻,对啊,琢磨这些干什么,赶紧找到方小梅!
我努力把这些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抹掉,玩了命的跑,地上的杂草苴麻不停擦过我的腿,火辣辣的疼,不过我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时间就是生命!
跑着跑着,眼前豁然开朗,我跑出了大森林,面前是一座小村庄。
这里的房舍都是用草叶搭出来的,外面糊了一层泥,很低矮,穿着兽皮的村民们在劳作,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
“小经祭祀。”我面前一栋棚屋前,有个背着孩子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挫某种籽实,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看见我后她吃了一惊,下意识转头看向村中间一栋屋子。
我心下了然,没跑了,那就是我家。
“您忙。”我随口支应一声,跑向了那栋棚屋。
刚到门前,屋里出来了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穿着一身麻布衣,生的粉雕玉琢煞是可爱。看见我后,小女孩小嘴一张,然后赶紧拦住我,使了个眼色,小声说:“父亲,你要倒霉了,娘亲发脾气了!”
我看小女孩得意洋洋的神情,我打了个哆嗦,我?父亲!事情好像闹大了……
我可从没有过外遇,哪来这么大的闺女?这要是让玄真子晓得,还不得活劈了我!
“不是,我说闺女,你叫什么名字?”我决定还是先和小女孩套套近乎再说,谋定而后动,事情好像很复杂,不可鲁莽!
我蹲在地上,小女孩用手指点了点我鼻子,“父亲傻啦?不认识姜白了?”
我松了一口气,劳资我姓米,你姓姜,完全不是一回事嘛,肯定认错人了。岂料我一口气没松完,小丫头满脸骄傲说:“这个名字可是帝舜大人赐下的!姓比父亲的都高贵。”
我半口气被堵回了嗓子眼,咳嗽了起来,我感觉我好方……
“知道回来了?”
刚咳嗽出声,屋子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我悚然一惊,不是方小梅是谁?!
刹那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我差点当场哭出来,我再也顾不得计较这是不是我女儿,一把抱起来,冲进了棚屋里,然后,我就看见了方小梅。
她同样穿着一身麻布袍子,头上戴着个铜发箍,正蹲在墙角忙活,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背后。看见这熟悉的背影,我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一热,视线模糊了。
“呀!父亲哭了,母亲,你就别再埋怨他了。”小姜白在我怀里为我抹泪,努力做着和事佬。
方小梅把一个一尺多高的粗陶坛子端起来,冷冷走过我身边,将坛子架在屋子中间的火堆上,呆呆拨弄着火焰,不看我一眼。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时间紧急,我也顾不得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恳切说:“咱们回去吧,不要待在这里好不好?”
我牢牢记着巫女的话,必须得方小梅自愿才能回得去。
谁料方小梅一把甩开我的手,恨恨道:“谁要跟你走?去找你家女萝去。”
“女萝是个神马啊?”我被她弄得又快哭了,“咱能不胡说八道不?赶紧跟我回去,你妈还在大院里等你,淳于虹在金珍珠外面等你,还有云真,还有……”
我怀里的小姜白被我说的目瞪口呆,“父亲,你在说什么啊?”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我急着劝人,凶了小姜白一下。
一直不拿正眼看我的方小梅终于怒了,她一把抢过姜白抱在怀里,使劲推了我一把,气咻咻斥道:“原来除了女萝,你还有什么淳于虹、金珍珠、云……云真?”
骂着骂着,方小梅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越来越低,秀气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你,想起来了?”我陪着小心问,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状况。
又过了一会,方小梅终于抬起了头,泪眼婆娑,看得我心一揪。
方小梅默默点了点头,终于艰难开口说:“我跟你走。”
话音刚落,光影一黯,门口来了人。
“二位祭祀,帝舜大人召唤,请快去吧。”来的是个女子,穿着和我们类似的麻布袍子,头上带着发箍,对着我们行了个古怪的礼。
“就来。”方小梅招呼了一声,抱着姜白站起了身。
来人走了,我赶紧拉住方小梅,“咱们快走,别让帝舜发现。”
这里可是帝舜的思维空间,咱们这是要逃出去,怎么可能去见他?可方小梅却反手将我拉住,摇了摇头,“咱们,必须去。”
“为什么?”我愣住了。
方小梅目光灼灼看着我,问:“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一句话把我打败,是啊,这里该怎么出去?巫女也没明说啊,估计连她都不知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出去,恐怕还得求助于这里的主人帝舜。
事情,比我想象的难办多了。
方小梅抱着姜白出门,我完全不认得路,只能跟着。
走到村子中央,这里停着一头高大的麋鹿,背上还绑着鞍具,由一个妇女牵着。方小梅把姜白抱上去,然后麻利地上了鹿背,转头看向我。
我会骑自行车,还会骑摩托车,骑麋鹿我是完全不会,只得老老实实爬上去坐在最后面。我坐定后,方小梅拍了拍鹿背,麋鹿鸣叫一声,开始跑向村外。
除了村子后,又进入了茂密的大森林,不过这对麋鹿根本就构不成障碍,它迈着轻快的脚步,在密林中来回腾挪,敏捷无比。我吓的够呛,只得一手紧紧抱着姜白,另一只手抓牢玄真子的肩膀。
好在我的适应能力还不错,很快就习惯了麋鹿的节奏,说实话这还挺好玩的。
森林寂静,鹿鸣呦呦,鸟兽不惊,这一份悠闲自在,也唯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了。
麋鹿仍在飞奔,我和方小梅聊起天来。
原来,在她的记忆里,我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五年了。我们是一个村里的,由于都是巫和觋,能力出众,被村民们推选为本村的祭祀,说白了就是村长和书记……
我俩结婚了,现在被我抱在怀里的姜白就是我们的女儿。
听到这我觉得帝舜也真够无聊的,干吗把我凭空幻想出来?还都有孩子了……
捏捏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姜白,完全真实,我又有点愧疚,是不是我和方小梅走了,这孩子就不在了?
至于方小梅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是因隔壁村的女祭司,也就是女萝,对我有了好感。“我”原本是不搭理她的,可这时候的女子好像都很大胆、火辣,她竟然在我们家门口唱了整整三天的情诗,终于把“我”给打动,刚才我是去和她约会的……
我只想说,这是纯属子虚乌有,是帝舜造出来的可耻谎言!
在我持续不断的发是赌咒下,再加上方小梅似乎恢复了些记忆,她终于表示,姑且相信我,以观后效。
麋鹿奔驰,这片森林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头,我开始着急起来,要知道,我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合四个小时,到了点还没回去,我和方小梅只怕就得掉个个,她活过来,我成魂魄……
好在事情没那么严重,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出了密林,前方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坐满了和我们一样穿着麻布衣服的祭祀,终于到了。我算了下,从我下水开始,时间差不多将将过去两个小时。
第四十六章:缘来只有你
我们一家三口下了麋鹿,任由它自己去森林中觅食,我们穿过人群,开始走向空地深处。
一路上,到处都是祭祀模样的人,彼此小声交谈,显得忧心忡忡,他们的话语有浓重的舌音,我不是太能听懂,只隐约听见在说什么新首领即位,要对巫觋们不利,舜帝准备带着他们去寻找新的家园生活。
走过一群群巫觋们,他们有的下意识让开,还有的则对着我们颔首点头。
终于挤出了人海,中间是一座祭台,几名看上去德高望重、修为高深的巫觋围坐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
“那位就是帝舜。”方小梅抱着姜白,对着那边使了个眼色。
我看过去,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圣者,他和我们一样,穿着一身粗麻布长袍,补丁比我身上的都多,头上戴的发箍也是藤条的。他生着浓眉国字脸,眉峰高挑,身形高大,看上去倒是挺威严的。
想来,这就是他们这一趟北去的起点,一干大巫正在和帝舜商量行程。如果这是真实世界,而我是穿越过去的,我会立刻劝他们不要走这一趟,可惜不是,历史无法改变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现在只考虑一件事,找到舜帝,设法让他放我们出去。
“小经祭祀。”
就在我准备越众而出的时候,身后传来呼喊,我的胳膊一紧,被方小梅重重握住。回头看,一名穿着白色祭祀袍的女人站在我面前,眉眼万分熟悉,赫然竟是玄真子!
我的老天,我张口结舌,看了面色苍白的方小梅一眼,又看向帝舜,你这玩笑开大了吧?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觉得,这位被后世传颂的圣者,也有不地道的地方,这是准备把我玩死啊!要知道,我只剩下最多两个小时啦!
“你……为什么没有来?”玄真子(女萝)怯怯问,满是委屈。
按照剧本,现在我们几个的身份是这样的:
我和方小梅是原配夫妻,而玄真子是半路杀出来的小三,如果放在现实中,应该是方小梅纠结一帮泼辣妇女,把她按在地上当街摩擦,指不定衣服都给毫不留情磨烂了,可这里的画风却完全不对。玄真子话音刚落,周围指责声一片,纷纷谴责我是个没良心的,居然爽人家美女祭祀的约,简直为天地所不容!至于方小梅这个抱着孩子的原配……被所有人无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咱老祖宗真的就着风俗,或者只是帝舜的思维里才这样,反正我现在成了千夫所指的负心汉。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越捏越紧,都疼了,没看出来,柔柔弱弱的方小梅发起火来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劲。
“够了!”方小梅终于积攒够了怒气,陡然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用力一挥手。四周围的嘈杂声顿止,所有祭祀张口结舌,就连那边正在商量事的高层都被震动,纷纷停止谈话,张大嘴巴看着这边。
好家伙,这一嗓子真够生猛的,我离得最近,首当其冲,被震得脑子里“轰”的一。再看姜白,小家伙在方小梅怀里,似乎料到会有这一出,早就捂住了耳朵,龇牙咧嘴的。
“妖女!”向晓梅戟指玄真子怒骂,先给她扣上一顶帽子,“再敢勾搭我家夫君,我就和你决一死战!”
我看的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认识方小梅小二十年了,还从没见她发过脾气,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她这人在我的印象里,当真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有事都是退一步、藏心里,何曾这么张扬。
这该怎么理解?梦都是反的?亦或者是她心里藏着这么一个泼辣的自己?
面对方小梅咄咄逼人的气概,玄真子也让我跌破眼镜,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被方小梅这么一骂,立刻满脸惶恐,慌张摇着头说不出话来,最后被骂急了,往下一蹲,低着头一言不发,认错孩子似得。
我又仔细看了看两人,确定没法她俩认错后,拍了下自己脑门,这下乐子可大了。
方小梅还不解恨,越骂越大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敦厚的声音:“梅祭祀,女萝祭祀,你们这是……”
众人回头看,哗然一片,大风吹过似得拜下去一大片,不知什么时候,帝舜已经来到了什么身后。
我没有拜人的习惯,就这么和帝舜对杵着,挠着头犯傻。
方小梅据她说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年,习惯了这里的行为规范,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我一看不行,时间有限,干脆一咬牙,大大咧咧说:“重华首领,我有事找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小经祭祀,请。”帝舜若有深意看了方小梅和玄真子一眼,点头答应。
我跟在帝舜后面,走向祭台,心里反复琢磨着说辞,假如帝舜真的就铁了心要把方小梅留下的话,我该怎么办?
实际上我毫无办法,凭我这点魂力,别说台上这些大巫、神巫,就是下面那些普通祭祀,估计一大半我都打不过。
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来到祭台后的无人处,我二话不说,对着他一个躬鞠到了底,开门见山哀求:“重华先帝在上,方小梅家里还有很多事,很多人,不能留在这里,您就高抬贵手,放她和我回去吧……”
我说的很诚恳,其情切切,可过去良久,仍然没有答复。
我有些奇怪,这位可是中华首领,无论答不答应,总得给个话吧,闷不做声算什么意思?
我缓缓抬起头,视线一点点拉高,看见帝舜的脸色后,吃了一惊。只见他眼珠在滴溜溜乱转,思考着什么,透着精灵古怪,仿佛换了一个人。
在各种记载里,帝舜都是宽厚的先贤长者,我料不到,他竟然会有这种表情,怎么好像个女人?突然间,我想起了一件事,帝舜在百慕大的时候就是疯的,难道……要真是这样,一切都完了!
发现我在看着他后,帝舜似乎吃了一惊,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道:“你可知道,当下我们的处境?!”
“啊?”我正在胡思乱想,被吓了一跳。
“姒文命,准备将天下巫觋全都送往雷泽,去问上苍。”帝舜一字一顿说出了这番话。
“姒文命”就是后世所称的大禹或者夏宇,只是送去雷泽又意味着什么?我完全不懂。雷泽在昆仑山中,华夏先民的祖地,传说中伏羲就是诞生在那里。
上古传说中,华夏族诞生自昆仑山脉,并在那里繁衍生息了两万年,后来西海倾覆,祖地被毁,先民们只得一路向东,迁移到了中原地带,并逐渐繁衍至如今的规模。
从这个角度来说,雷泽应该是一块神圣的地方,去到那里,有什么不妥吗?看来这帝舜果然真的是疯了。
帝舜见我沉吟不语,沉吟片刻后,脸色变得严整了些,拂袖离去,丢下一句话:“时间紧迫,你与梅祭祀和女萝祭祀即刻准备,我们明早就启程,别的哪里都不准去。”
我急眼了,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我连忙再次扑上去,直接拉住了帝舜,苦苦哀求:“您不能这样,您就放我们出去吧?要不咱们一起?外面可好玩了……”
我实在无语了,面对着个疯子?偏偏我还得配合他演戏。为了能及时出去,我已经不要节操了,连先祖都哄骗。
然而,再一次出乎我的预料,帝舜盯着我看了一会后,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没有时间了。”
我心头暗暗叫苦,这可该怎么办,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也没时间了!”
“什么意思?”帝舜吃了一惊。
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修为通天的上古神巫啊!就算是疯了,也该看出来我的来历吧?我索性把什么都挑明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直说道:“我不管你是疯还是没疯,我是进来找方小梅的,就剩下……”
我也不知道现在用什么来计时,看了看太阳估算了下时间,指着就要下山的太阳说:“要是太阳下山前我还没能回去,我就得真死了!”
闻听我这番话,帝舜陡然色变,惊呼道:“小米,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灵魂出窍进来的。”我心头烦乱到了极点,随口回答,刚说完我就愣住了。
“你刚才,喊我什么?”我不敢置信看着帝舜问,帝舜怎么会管我叫小米?
帝舜似乎非常着急,根本就没听进去我的问话,反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追问:“快告诉我,你怎么会死的?”
看见帝舜急得都变形了的脸,我脑海中灵光一现,陡然清醒,不敢置信盯着他问:“你是……方小梅?!”
帝舜仿佛被烫了般,猛然松开我的手,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身后传来方小梅的苦笑声:“小米,还是让你看出来了……”
我回头看,不知何时,身后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方小梅,有玄真子,还有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大巫祭祀们。他们仿佛都变成了方小梅的影子,对着我低下了头。
我猜得没错,这些人全都是方小梅,这里也不是帝舜的思维世界,而是,方小梅的……
第四十七章:前世梦(第六卷完)
“小米,我错了,我不该……”方小梅低头嗫嚅着,忽然惊醒,跑过来抓住我的手,“你还没回答我,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我心头大石落地,迅速冷静了下来,苦笑道:“还是你先回答我,你说的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我……”方小梅目光闪烁,终于还是咬牙说了出来:“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能活,然后,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我明白过来,她是想……算了,不计较这些了,“咱们赶紧走。”
“嗯。”方小梅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个柔柔弱弱的姿态,她终究还是她,有些事情只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方小梅左手抱着姜白,抬起右手盖向我的眉心,说:“闭上眼睛,就醒过来了。”
我依言乖乖闭上了眼镜,眼前一黑,耳畔立刻传来“咚咚”水声,瞬间我又淹没在了水里。
视线时间恢复,我又变成了灵魂,只是这时我已非常虚弱,阳气消耗掉了大半,得赶紧回肉身里去。按照时间算,我大概还剩下半个小时,并且就算在这段时间里赶到,我也会虚弱很久。
“快走!”耳畔传来呼喊,是方小梅的灵魂,她喊过之后,却向下一钻。我回头看,方小梅的肉身就趴在金珍珠上,不知为什么,从北美到这里,那么多高人,却没有一人看见。
也得亏是在水底,否则她的肉身不可能保存这么久还完好无损,方小梅的魂魄一头扎进自己的识海,立刻苏醒,追着我游了过来。我赫然发现,在她的背上还搂着一个小女孩,没想到,姜白竟然也跟了出来。
“这女孩是谁?”我大吃一惊,原以为在方小梅的思维世界里,一切都是她的想象,没想到,这个我认为最不可能是真的小女孩,竟然反倒是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难道我真的和方小梅那……还有了个女儿。要真是这样,我想想还在岸上苦等我回去的玄真子,灵魂不由自主一阵颤抖。
方小梅这时已经看不见我,不过能接收到我传达给她的信息,事实证明我多心了,方小梅在水里比鱼还要灵活,一头从我身边蹿了过去,随口回道:“帝舜的记忆没了,这是她的重生。”
我呆了足有三秒才跟上去,玩笑开大了,那个曾经叫我爸爸的小女孩居然是帝舜!虽然按道理来说,没了记忆就等于彻底死亡,变成了另一个人,可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什么文曲星武曲星转世都不算个事,这位可是圣人转世!
姜白的体质很特殊,她伏在方小梅背上,似乎也完全不憋气,并且好像能看见我,不时回头对我挥手笑。老实说,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可是想到她前世的身份……
我没想法了,赶紧追上去再说。
向上游了一段,遇到了巫女,她似乎等的很焦急,一把抓住我的手,带着我向上游。
“我刚才感应到,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我得要立刻赶回去。”巫女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显然她的感觉很不好。修为到了她这一步,虽然没有成神,可也相差不远,会有很敏锐的灵觉,看来,又有事端了。
巫女的修为通神,连她都这般反应,这事情绝对小不了,只可惜我现在的状态,就算回归本体也什么都帮不了。
看见巫女这样,本来高高兴兴的我也有些心神不宁,总觉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们一行四人刚游出湖底的竖井,身下传来一声闷响,暗流翻滚,湖底厚厚的泥沙被抛了起来,我们的视线顿时被阻,什么都看不见。
“金珍珠爆了,巫阵崩溃。”方小梅简短解释。
看来,由水虺接帝舜回乡,他自己转世而出,然后摧毁巫阵,都是早就计划好的,历经五千年后,她的旅程终于彻底结束,断了这番因果,轻轻松松再世为人。
从此后,帝舜彻底消失,世间只有小女孩姜白。
又向上游了一段,泥沙渐渐沉了下去,一丝淡淡的生气飘进了我的灵魂中,闻见这味道我灵魂巨震,这是玄真子的味道,我太熟悉了,临行前我还闻过。
通过这气味我才发现,我们到底还是偏离了正确的方向。
“跟我来!”我同时提醒她们仨,循着生气传来的方向拼命游了过去。人体散发出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最常见的可能就是正在流血!一想到玄真子可能受了伤,我的急切可想而知。
生气只有我才可以闻见,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发觉我语气不对,也不敢问,只好默默跟着。
一路斜向上游,玄真子散出来的生气越来越浓,我急得心头冒火。
终于,我冲出水面,直接飘上了半空,这时的我灵魂阳气已经很黯淡了。看见湖边的场景,我愣了一瞬,终于松了一口气。
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只见玄真子手里抓着一把头发,在蜡烛上一截截的灼烧,她的生气就是这么散逸出来的。
湖面上“哗啦啦”一声,方小梅背着姜白浮出了水面,看见这一幕也傻眼了,“云真,你在干什么?”
再看现在的玄真子,原本的满头秀发已经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板寸,有几个地方都能看见头皮了,显然,这是她用剑削出来的……
玄真子脸上满是黑灰,被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糊成了花脸猫,看见方小梅后一喜,又一惊,嗫嚅着说:“我怕你们找不到回来的路,我……小米在哪里?!”
“我在这里。”我终于回到了肉身里,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懒洋洋说。
话音未落,玄真子一头扑过来,把我紧紧搂在了怀里,紧紧的,仿佛生怕我跑了,在我耳边一遍遍念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心头无限感慨,这一趟旅程,绕了地球一大圈,总算圆满结束了,过程坎坷的难以想象,所幸结局大团圆,大家都安好。
一阵脚步声传来,方小梅牵着姜白踏水上岸,站在了我们面前。
“谢谢。”方小梅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中不经意闪过一丝惆怅。
在金珍珠里,她应该是想把我永远留下,就在那个逆世界中一起生活。我们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孩子,还拥有一整片大世界,可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那个世界里有她想要的一切,她也不柔弱,不会被人欺负,如果换做是我,可能什么理由都不会让我出来,可她毕竟不是我,女人的心,我不懂。
有些话,在那个世界里可以尽情的说,现在,只剩下了相对无言。不过,这并不适用所有人,姜白看见我醒过来后,立刻挣脱方小梅的手跑过来,摇晃着我撒娇:“父亲父亲,我也要抱抱。”
我能感觉到玄真子抱着我的胳膊一僵,不由自主发力,好像想要勒死我。
我多么盼着方小梅能给我解释下,可她这时候却有些神不守舍,恍惚了一阵后说:“我师尊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她半路就急着赶回去了,我也得立刻去一趟。”
“别啊。”我心头大急,连忙喊:“孩子,孩子!”
有些话我不便挑明了,可方小梅却好像完全没听懂,歉意的对玄真子说:“这一趟可能不太平安,云真,孩子你帮我照看一段时间可好?”
“没问题,您尽管去吧,有事立刻联系我们。”玄真子分明是笑着对方小梅说的,可在我耳中,却听出了一丝杀气。
方小梅也没多说什么,叮嘱姜白“一定要听话”,然后转身跑上了湖面,踏波而去。
“母亲,早点回来啊。”姜白对着远去的方小梅背影挥手大喊,依依不舍。
“小妹妹,他真是你父亲吗?”方小梅刚走远,玄真子就笑着问姜白。
听见这话,我直觉透骨生寒,玄真子挺老实一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险?
玄真子话里的锋芒我能听的出来,可姜白约毫无察觉,她抱着我一条胳膊,得意洋洋说:“当然啦,我都四岁了,怎么会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得?”
“都四岁了!”玄真子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身躯簌簌发抖,我想起来,可被她箍着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
“媳妇,媳妇,你要冷静啊!”我哀声劝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姜白丝毫没有察觉到就要发生命案了,在旁边不停说:“我父亲经常说,亏欠了我母亲二十年,一定要好好补偿她,所以他对我们可好了,村里的小伙伴都羡慕我有个好父亲,他会让我骑大马,举高高,还会捉蜻蜓给我……”
如果能动弹的话,我绝对会把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一脚踹开,然而我不能,也不敢。
我听见耳边传来“”声,那是玄真子在拔剑,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媳妇,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下一秒,宁静的鄱阳湖边传来了杀猪也似的惨叫,回荡在云水之间。
第一章:发生在头顶的命案
从鄱阳湖回来后,我用了三天才算“还了阳”,七天能下床,一个月才算是大体恢复。
从前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就爱往外面跑,一个月不出门心里就痒痒,可经过这次最长的旅程后,我连大门都懒得出,整天就待在家里养膘。
另外,这么多年下来,我又许多心得,也想好好整理一些,写下来,虽然我的巫法再当今大部分都没什么用,可有些东西,还是很有价值的,我又懒得教徒弟,就只能用文字的方式给记录下来。
一趟旅程,我仿佛走完了一生的心路,瞬间老了。
这一年,时间跨入了二十一世纪,现代科学愈加的昌明,家里添置了两台电脑,我和玄真子一人一台,成了一对宅人夫妻。不过她比我强,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流窜到我们家楼顶上练功,搞得已经不多的住户总怀疑我们这栋楼里闹鬼……
方小梅在离开一个来月后,回到了大院子里,无论我怎么追问,她就是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只得作罢。
至于姜白,她的出现,给两家都带来了欢乐。小家伙管我叫父亲,管方小梅叫母亲,管玄真子叫干娘,乱不乱?
小姜白实在是太可爱了,不但是我们,我爸妈和外婆也喜欢得不得了,以前他们来这里都是看我,现在都冲着她去了。不过,毕竟不是亲生的,经过小姜白的刺激后,两家人开始逐渐给我和玄真子试压,该生个属于自己的宝宝了。
其实这事我倒是无所谓的,可玄真子一直说,她总觉得近期会有事发生,于是就这么拖了下来。这件事情充分证明了,女人的直觉也未必靠谱,她这个所谓的“近期”,从夏天一直到年底,什么事都没发生,并且还顺顺利利过了年。
还别说,就在三天年过后的正月初四,咱这大院里还真的出事了。
这事情,还得从李卫国说起,去年我接了月华小区的案子,和卫峰一起去医院探访那个被吓坏的小女孩时,他就是当班的警员。
年初四的晚上,我正在和媳妇一起打游戏,她是道士,我是法师,我俩正在刷奥马教主,刷了半天屁都没有,窝着一肚子火准备小吵一架怡情,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由于我俩都懒得动,于是我就对着沙发角落一撇嘴,早就睡得天天抽筋的小翠立刻闪了过去。
我俩一懒就是半年,两个小家伙在家里闷得都发霉了,逮着一只小耗子都能玩三天。
这时候的小翠已经差不多有一丈长,蟒蛇的体型,开个门锁太轻松了。
由于我们夫妻太懒,除了家里人和郭子、方小梅他们,一般没别人上门,所以我也没在意,继续准备刷下一轮,等到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后,我心说坏了,吓到人了!
当时我穿着秋裤披着棉袄,卷着一阵妖风扑到门口,小翠连忙一脸懵逼让开,我看见这位李志国警官趴在楼梯扶手上,抖得像个筛子。
“哎呀,你别怕,我家的蛇可聪明了,不咬人的。”看见被吓的是个警察,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警察被吓坏了,他总不好意思找我们家赔吧?要是抄水表那个胖阿姨事情就闹大了。
“是啊……它很聪明……”警官抖抖索索说,声音发虚,依然趴在栏杆上不下来。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位不是不想下来,他是真的软了,躯体有些失控。
其实这很正常,我没理由嘲笑人家,因为我懂,任何人受惊吓都有个度,吓过头了就会这样,要是再厉害些,就会心脏破裂,魂飞魄散。
楼上传来匆匆脚步声,有女人喊:“李队,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这称呼我明白过来,这位年纪不大,感情还是位刑警队长,可不能让人家丢面子,于是连忙走上去,给他掐后脖颈。捏后脖颈有镇定的功效,在我手里自然效果倍增,他的这震颤其实是灵魂不稳,只要找到频率给他稳住,立刻就好。
当那位女警急匆匆跑下来的时候,李志国已经施施然从扶手上下来了。
“是你!”女警看见我吃了一惊,我觉得她似乎也有点眼熟,就是一时没想起来,其实我脑子挺好使的,全是这一段时间没日没夜打游戏闹得。
“首长!您住在这里啊?”女警从惊到喜,指着我失声惊呼,我这才想起来,当时去医院探望受惊吓女孩的时候,这二位警官都在。
当时我是用国安局人员的身份去的,所以他俩喊我首长,没想到今天居然在家门口遇见了。
看了看我自己的形象……我现在完全没有形象了,我穿着秋衣秋裤,一条裤腿还卷到了膝盖下面,上身披着一件棉袄,这样的打扮被人喊“首长”,我觉得我给全世界的首长都抹黑了……
“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屋里坐。”我连忙把人家往屋里让,站在外面我有点不好意思。
李志国连忙跟上,说:“我敲门正是来打听事情的,没想到竟然是你,那事情就好办了。”
我一愣,我都窝家里半年了,警察找我能有什么事?
“哦呵。”李志国打了个哈哈,连忙说:“不是你又是,是你家楼上的孙峰,昨晚出事了。”
两个人这时候进了门,我刚把们反手推上,听见这话心里一紧,孙大爷一个人独居,这大过年的,要是出事的话,都没人知道。
“坐下说。”我走到沙发边,拈起小白家仙飞掉,然后使劲拽小翠,这家伙现在太大,我都搬不动它了。
两名警察看着我拔萝卜似得拽小翠,面面相觑,那个女警官好心提醒:“首长,您小心点,这可是蟒蛇,它们智商极低,又没有感情,小心咬你!”
听见这话小翠不乐意了,它将身躯摆成了个“8”字形,这个我懂,它在骂人家,不是很严重那种,否则就该是“9”字形。
本来小翠都准备下来了,现在一闹别扭,赖着不动了。
我有些泄气,无奈对他俩摊了摊手,“你们说它笨,它不高兴了,咱们只好站着说话。”
李志国干笑了两声,“您真逗……”
其实我还是能坐下的,可客人站着,我也没法坐啊,回头看,玄真子还在那里披头散发刷怪,我没好气踢了踢她的椅子,小声说:“家里来个客人了,泡茶!”
“咱家哪有茶叶啊?都没人喝。”玄真子还不舍得下来,嘟嘟囔囔。我发现,弄电脑回来就是个严重的错误,好好一女侠,现在成什么样了。
“去吧去吧,年宝大哥昨天不是送来一包了嘛。”我赶紧用屁股把她撅开,“我替你打!”
这样才总算说动了玄真子,她顶着一对肿眼泡,迷迷糊糊走向了厨房。
于是我就这样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接待两位客人。
“你家楼上的孙峰老人死了。”李志国直奔主题,我脑子一懵,刚刷出来的屠龙刀忘了捡,被人家抢了。
玄真子这时候也从厨房里探出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问:“你在开玩笑吧?”
孙峰孙大爷就住在我们上一层,不过不在我们头顶,而是对门的位置。这里的房子已经很老了,原来造船厂的老邻居们纷纷搬家,现在这栋楼里就我们家和孙大爷是“老人”,我们对他很熟悉。
他前几年老伴过世后,就一直独居,深居简出,虽然都七十多了,可生活很自律,身板依然硬朗,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他是被杀的。”那个女警官补充道。
听见这话我“噌”就站了起来,脸都怒变形了,几十年的老邻居居然被害了,“是谁干的?!”
玄真子一把扯掉围裙,柳眉倒竖走了过来,就在咱们头顶上发生了命案,这简直就是对我们的羞辱!
“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李志国看见我俩凶神恶煞的样子,连忙劝说。
玄真子往我腿上一坐,我俩冷着脸开始仔细听李志国描述案情,由于我在他们面前的身份是国安局特工,对我倒也不需要隐瞒什么。
凶案是孙锋的女儿发现的,年初三的时候,他女儿女婿刚来拜过年,吃了晚饭才走的,也就是说,知道昨天晚上,孙大爷还是好好的。今天下午,他女儿路过我们大院,又来看他,结果发现,出事了。
由于家里只有一个老人,怕出事,他女儿来的很勤,所以自己有房间钥匙,她打开门一看,当场吓晕了过去……
“吓晕?”我追问了一句。
“嗯,吓晕的。”李志国接着说:“孙锋老人已经死了,死状极其残忍恐怖,别说她一个普通女人,我们有的干警看了都受不了。他女儿醒了立刻打电话报警,我们赶来后展开调查,我是来查访附近住户的,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
李志国说完后,玄真子回头看了我一眼,而我则陷入了困惑中。人死后,灵魂会出窍,并且立刻开始散失灵性和阳气,凭我现在的魂力,百米内死只鸡都逃不过我的灵觉,现在凶案就发生在我头顶上,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想了半天不得其法,我皱着眉头问:“能让我去看看现场吗?”
李志国只是略一思考,就痛痛快快答应,“你是国安局的,当然没问题。”
第二章:无生
凶杀现场并不是人人都能看的,玄真子跟在我后面刚进了孙大爷家,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干呕着跑了出去,死活不敢再进来。要知道,这位穿着家居棉袄的可是一位女侠,动辄仗剑的狠人。
这一点我比她强,我盯着孙大爷的尸体足足看了五分钟,还开眼看了一会,方才压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捏着脖子跑进了楼道。
孙大爷家门口,我们夫妻俩对忘了一眼,全都面无人色,又同时闪着警惕这尸体,不对劲!
孙大爷的尸体就躺在他们家客厅里,进门就能看见,赤着上身,头朝南平躺在了地上。
致命的伤口只有一处,在胸腹部,是刀伤,大约有20公分长,从胸骨下端一直切到小腹。伤口被人扒开,腹腔和胸腔都空空如也,内脏被人扒出来,摆在了他们家大桌子上叠的整整齐齐,唯有心脏不见了。
不过奇怪的是,血并没有留太多,屋子里最浓重的是内脏的脏腥气,而不是血腥气。
我开眼看过,果然没找到魂魄,不知去了哪里。
“米先生。”李志国跟出来问。
“叫我米师傅就行了。”我摆了摆手,接过他递来的烟,凑在火上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米师傅,您怎么看?”李志国知道我有些一般人不具备的本事,跟出来求教我:“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现场他们已经勘察过,死者的家里并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财物一点不少,对方就是来杀人的,可孙峰已经独居多年,从不和人结怨,也没有钱财上的往来,什么人会要杀了他?
后来有过激情犯罪的说吧,不过再激情也不可能去入室杀人,并且手段古怪、又残忍,绝对是有预谋的。
我又狠狠嘬了两口,扔掉烟蒂,恶狠狠一招手,“我再去看看,可能要动下尸体。”
我转身又走进了房间,李志国连忙招手轻唤,那边有过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在一个记录板上写写画画,听见他的呼喊跑了过来。
“这位是秦五阳,咱们市局的法医,专门负责这件案子的。”李志国先向我介绍,然后转向秦五阳,“这是米师傅,身份是……反正是上级,你复杂配合他勘察下。”
介绍完,李志国赶紧退后一步,把现场交给了我俩,他也快承受不住了。
秦五阳年约40,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和我有的一比,不过看面相就是那种工作很严谨的人,他同时也是现场唯一对这具尸体毫无反应的人。对于我的身份,他并没有太多在意,李志国刚退后一步,他就在尸体边蹲下来,开始详细为我介绍。
“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昨天晚上11点到今天凌晨1点之间,最直接的死因是……心脏被摘除了。”说到这,秦五阳这个老法医也有点不舒服,直接死因为心脏被摘除,那就意味着,当别人摘他心脏那一刻,他还是活着的,或许还能亲眼看见别人豁开自己的胸腔,把心脏给摘了下来。“这说明凶手下手特别快,在死者还没有失血休克的时候,就触到了心脏,这情景……”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很恐怖、很痛苦之类的,不过我却摆了摆手,“恐怖是真的,痛苦未必,你看他的眼睛。”
“眼睛?”秦五阳一愣,看向死者的眼睛。
伤口只有一处,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法医也很难注意到死者的眼睛,经过我提醒后,他看过去,果然发现了异常。
死者的双手自然垂在两肋,满手鲜血,眼睛斜看着胸腹部的伤口,两嘴角下垂,这说明死前他还在努力向下看,不过奇怪的是,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恐惧,当夜也没有欢喜,他看着自己被向两边豁开的胸腹,仿佛在重温一本书。
看着死者老孙的眼睛,秦五阳法医打了个哆嗦,失声问:“难道他死前被麻醉了?”
“不可能。”我摇了摇头,强忍着不适,在尸体边蹲下来,伸手比对了一番,实在下不去手,只得向秦五阳求助,“有什么家伙事没有?”秦五阳一愣,打开随身带的一个盒子,任我挑。
盒子里有各种各样对付人体的工具,大部分我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随便拿起一个大夹子,夹住死者的右手掌,向外翻了过来。到底是老法医,手掌刚翻过来,秦五阳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死者的右手中指被划了一道伤口。
接下来,我如法炮制,在死者的左手中指上也发现了同样的伤口。
“这伤口是怎么来的?”秦五阳一开始可能以为我是警局里的领导,所以只是对我做本质上的介绍,到现在,态度已经变成了求教。
我又看了看那个被豁开的恐怖伤口,只见皮肉外翻,黄色的脂肪层染着血污,颜色对比鲜明,看着格外触目惊心。他的腹腔里积着一些血,由于和板油不沾,泾渭分明。
我又凑近了向上看,胸腔里面肋骨根根,唯有最下面一对肋骨断了。
秦五阳发现了我的焦点,在一旁介绍道:“这是凶手为了方便快速取出心脏,故意掰断……”
说着说着,秦五阳愣住了,继而悚然一惊,不敢置信问:“难道?!”
“嗯。”我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嚯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门外。
秦五阳以为我要去干什么,连忙紧紧跟随,他现在对我充满了好奇,希望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
走出大门,我一把掀开迎上来的玄真子,往墙上一撑,一口黄疸水喷了出去,我已经憋很久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看出什么来了吗?”秦五阳陪在一边小声问。
我艰难摆了摆手,喘着气说:“伤口是老孙自己豁开的,心脏也是他自己摘下来的。”
“什嘛?!”秦五阳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什么人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我继续吐,继续说:“他两边手指上的伤口,就是在掰自己肋骨的时候划伤的,力气使大了,都被掰断了。”
秦五阳瞪了我一眼,连忙走进了屋里。
“看出来是什么情况了没?”玄真子凑上来小声问。
我这是终于吐无可吐了,吹了吹下巴上挂着的粘液,艰难说道:“是被人下了咒,灵魂在心脏里被带走了。”
我刚说完,大门口,秦五阳在李志国的陪同下,垂头丧气走了出来。
“你说的没错,伤痕对的上,死者的确是自己掰断了自己的肋骨,然后……可这怎么可能?!”秦五阳脸色变得很难看,比我还要难看。
试想一下,一个人躺在自家的地板上,用刀子划开自己的胸腹,然后猛然把伤口掰开,抓住心脏一把扯……不敢想,饶是他老法医,也觉得太人了,更离谱的是,从死者的面部表情来看,他似乎感受不到痛苦。
“是自杀吗?”秦五阳又问我,已经有些魂不守舍了。
我叹了口气,这个发现太震撼,这位法医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怎么可能是自杀,死者只不过掏出了自己的心脏就死了,其他的内脏有别人帮他取出来放在桌子上,而且,正常人就算自杀也不会这样,他是中了别人的‘术’。”
说完,我又返身走回了屋里,他们俩连忙夹着我。
再次走到尸体边,我看了一眼问:“这尸体动过没有?”
李志国摇了摇头,“勘验才开始没多久,还没有动过。”
“搭把手。”我喊了一声,抓住了死者的右肩,秦五阳会意,慌忙取出一副胶皮手套套上,伸到了死者右肋下。
随着我一声喊,尸体被翻动,露出一块被压住的干净地板,同时也露出了死者的背。只见在他后心窝位置,有个长十五厘米宽十厘米的纹身,有许多古怪的字符和图形组成,表皮还渗着血,应该刚纹上去不久。
“快,拍照取证。”李志国连忙喊,立刻就有一名年轻的法医蹲下来,对着这个刺青不停按动快门。
“完了送一张给我。”等法医一连拍了十几张后,我放才把尸体又放回了原位,转过身思考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秦五阳已经彻底蒙了,这个案子太诡异。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道家的符咒。”
至于玄真子,她虽然也是个道士,可只懂得舞刀弄剑,论起道家知识,只怕连民间那些假道士都不如,让她看也是白看。
“你是说,这凶案是道士干的?为什么?!”李志国连忙问,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道士都是普度众生之辈,怎么可能干出这么邪恶、血腥的事情,而且,“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幽幽看了他一眼,道:“懂得道法的未必就是道士,另外,你信不信,如果我愿意,现在就能让你也来这么一套。”
我这不是说假话,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不过这人道行很一般,如果换作我,不借助任何法器符咒,甚至不需要在现场,就能以同样的方式让人自杀,并且丝毫破绽都查不出来。
听见我的话,看着我的眼神,李志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退后了一步。
第三章:食素者
“这怎么可能做到?!”秦五阳已经有些失态了,哑着嗓子问。
我想了想,对着拍照的年轻法医点了下头,“到我这里来一下。”
我觉得额有必要展示一下,要不然,这些从未接触过法术的人,恐怕是绝不会相信的。
小伙子看上去很年轻,也很精神,应该是跟着秦五阳学徒的,听见我的呼喊,他莫名其妙走到秦五阳身边问:“师傅,什么事?”
“看着我。”我沉声低喝,那个小伙子下意识看向我,对上我的目光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神了。
小伙子毫无经验,也没有防备,只用了两秒钟,我就抓住了他灵魂的波动,开始施展魇术。十几秒钟后,小伙子眼神变得迷离,我这才说:“你拿个大顶给我看看。”
我们这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屋子里的人注意,其他警员都好奇看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小伙子高高兴兴“嗳”了一声,把相机往秦五阳怀里一塞,举着双手下腰,标标准准拿了个大顶。
屋子里一片哗然,秦五阳脸色已经变了,“小柳,你干什么?!”
“师傅,我喜欢拿大顶啊。”被称作小柳的年轻法医兴奋喊道。
“好了好了,我服了,饶了这孩子吧。”秦五阳抱着小柳的腰想把他掰正,大喊大叫。
我“嗯”了一声,拿着大顶的小柳身躯一震,接到了魇术取消的信号,意识立刻恢复。他在秦五阳的帮助下站起来,一脸茫然,“我刚才干什么了?”
“这个原理类似于催眠,不过更复杂,对人的思维侵害也要强得多。”我试着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解释。
这下他们是再也无话可说了,一屋子警察面面相觑,来勘察现场前,他们绝想不到事情竟然会这么诡异。
我又走到桌子边,看了眼那堆内脏,果然,在旁边发现了个装了一半米的碗,米面上有一摊灰烬。
“应该的确是道士的可能性大,这是香灰,凶手做完案以后,还在这里用死者的内脏焚香祀天。”我指着那个碗说,警察们放弃勘察,全都围了过来,恢复正常的小柳连忙对着碗不停按动快门。
用五脏六腑祀天,五谷撑香,这都是有讲究的,一般的人不懂这些,现在道士作案的可能性达到了八成。
“立刻通知局里,调查本市以及最近来去本地的道士。”李志国终于得到了有用的线索,兴奋大喊,那个女警员连忙走到一边,用通话器向局里汇报。
我正准备开口说话,门口传来一阵惊呼,“蛇!哪来的蛇?好大一条!”
“那是我的蛇!”我连忙大喊,大冬天能出门的蛇,肯定是小翠,我怕双方起冲突。
小翠来了,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显得很凝重,从门口慢慢游了进来。警察们听见我的呼喊后,闪到了一边,不敢接近。
小翠在游向尸体,秦五阳小声问:“你的蛇会不会破坏现场?”
我随口说:“这条蛇干警察的年头比你们都久,你就放心吧。”
凡事听见这话的警察都白了我一眼,他们不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小翠虽然没了记忆,可很多本能还在,它果然小心翼翼避开了那些画着圈或者放着标尺的地方,蜿蜒着游到了死者脑袋边,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死者的眼睛。
“嘿!神了哎!这条蛇居然也知道死者眼神不对。”有警察惊奇大喊。
他们想的简单了,事实上我想的也简单了,从小翠的神情里,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魂像!”我脱口惊呼,“怎么忘了这茬了!”
到底小翠是老警察出神,心思比我缜密太多了,死者死的那么快,眼睛里肯定会留下“魂像”!
眼睛是灵魂的窗口,接受的外部画面全都是来自于这里,人死后,他最后一个看见的画面会定格在眼睛里,维持很长时间。另外这跟死亡的方式也有关联,死的越迅速,影像就越清晰,如果死的很慢的话,信息会很淡,基本没有价值了。
“什么魂像?”秦五阳不解问道,他身为法医,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我耐心解释一番后,一老一少两位法医恍然大悟,其实这现象法医们也早有发现,并且应用过。前两年某地发生过一桩奸杀案,司法部门动用最先进的技术,终于在死者的瞳孔里取得了一幅画面,里面有个人影,只是非常模糊,无法用于破案,案子虽破了,这发现却没能直接帮上忙。
用秦五阳的话说,这个现象大家都知道,可碍于现在的技术手段,还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对于他们没有实用价值,对于我却有,我有巫眼,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比一幅凶手画像更有价值的线索了,我只需把人画出来,按图索骥,破案就简单太多了。
在我保证有办法能看清魂像后,现场的警察们大为兴奋,立刻把我供了起来,表示要什么就给什么。
我能要什么?我看见的东西想要表现出来,只有一个办法画!
我要来一支铅笔,外加一个记事板,立刻走到死者头顶部位,闭上眼睛打开第三目,接近死者的双眼,开始仔细看了起来。我必须得尽快,所谓的魂像,其实是残留在死者眼睛里的灵性和阳气,死后就开始慢慢消失,会越来越模糊。
等注意力完全集中后,我松了一口气,魂像果然还在,并且还比较清晰,面目可辨。我在死者的眼中看见了一张和我一样倒置的人脸,只可惜只能看见鼻子以上,下巴不在画面里,不过总好过没有,我立刻死死盯着画面,端着画板画了起来。
我的手速很快,并且很溜,毫无滞涩如行云流水,屋子里,所有警察屏息凝气,只闻急促的“唰唰”声。
大约五分钟后,我就画好了,闭上巫眼站起了身。
“画好了,就照着这个找凶手,错不了的!”我得意洋洋伸手,还不等胳膊伸直,记事板就被警察们兴奋的抢走了,这可是最直观的线索。另外,从死者眼睛里取像,这种事情他们只听说过,还从没亲眼见过。
一大帮警察头冲头看了一会后,全都茫然抬起头看我,眼神复杂。我不懂,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米师傅。”李志国苦着脸颠了颠手里的画,无奈道:“您这画的究竟是鸣人还是星矢?难道我们要上日本找凶手?”
老实说,我哪里会画画啊……再加上是闭着眼睛画的,那幅半边脸的头像画的极其抽象,不过我个人认为,我画的更像是蜡笔小新。警察里就有素描高手,可问题是,能画的看不见,看得见的画不来,此题无解。
“不用在意那些细枝末节。”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注意看,这人的右眉毛上有一条伤疤,大约三公分长,按照这个特征找就是了。”
警察们再一看,果然,“蜡笔小新”的右眉毛上我用炭笔重重画了一条横线,他们刚才没懂,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代表的是伤疤……
有了这个特征,那也是重大发现,警察们又立刻开始练习局子里,侦查的线索又加了一条,嫌犯很可能是个长相抽象、右眉弓上有条伤疤的人。
终于通知完毕,李志国上来热情地握住了我的手,千恩万谢,表示幸亏有我这个国安局的能人在,否则,这案子可就难查了。
接下来,我们又集中汇总,分析了一番案情。
对方应该是个道士,或者是懂的邪门道法的人,他作案的目的是祀天,并拿走了死者的心脏,也就是说,很可能取人心脏就是他的目的。按照我的说法,一个心脏也没太大用处,如果这人真的有什么邪恶目的,他应该还会继续作案!
凶手不可能和老孙头有交集,至于把他作为目标,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他是个独居老人。由于凶手的手法,再加上还要举行一个祀天的仪式,家里人多肯定难以下手,独居的人就没这问题。
推断出这个可能后,警察们的信息流水界似得传回视距:凶手很可能是个连环杀手,专挑独居的人下手,立刻联系各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让他们做好独居人口的统计和保护工作。
警察们一旦动起来,效率极高,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相信今晚全市就会做出响应,各部门联动,布下天罗地网。
终于初步完成了案情分析,警察们对我又是好一番感谢,并表示随时可能寻求我的帮助。对于抓坏人,我自然在所不辞,很爽快的答应,这个凶手的手段太邪恶了,绝对不能容他。
只是我还有一些发现,并没有告诉警察们,不是我刻意隐瞒,而是这些发现对他们意义不大,也理解不了,不如不说。
换班的警察们把我和玄真子以及小翠送回家,双方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他们才离去。
又坐回电脑前,我却再也没了心思去打游戏,想不到,在我们大院竟然会出这种事,这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我正琢磨着,玄真子趿拉着拖鞋跑向厨房,喊道:“我饿了,去做碗排骨面,你要不要吃?”
我愣了一瞬,又“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黄疸水。
“以后咱都不吃肉了行不?”
第四章:求助
时间已经很晚了,随便对付了碗鸡蛋面,我们就准备睡下,可还没等挨到枕头,我想起来一件事,赶紧跳起来套衣服。
“大半夜你怎么回事?”玄真子不乐意问。
我手一顿,吐出了一句话,“我外婆。”
刚说出来,玄真子旋风一般从床上卷起来,一分钟后,她就抢在我前面穿戴妥当。现在的她,一身合体的道袍,身背长剑,英姿飒爽,女侠沉沦半年后,又回来了!
就是发型不太搭,才刚刚盖过耳朵,假小子似得。
刚才我想起来,这个凶手似乎专门找独居的人下手,而我外婆正好独居在郊区,我得把她老人家接到市里来。
下了楼,我们俩开着车奔驰向市郊,玄真子一路安慰着我。
就刚才的案子,其实还有些事情我没说,凶手之所以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变态,而很可能是为了得到那颗带着灵魂的人心。
死者背后的符咒我看不懂,不过大致功能能判断的出来,应该是营造出一种能量,将人的灵魂逼进心脏里,然后再控制人扯开胸膛,将心脏拉出来。这里自己挖自己心很有必要,外人挖,很可能会把心脏里的灵魂惊醒吓走。
在自己的心脏里,灵魂可以维持很长时间不散失灵性,这一特性,就决定了会有很多特殊的用处,至于凶手具体要这样带着“**”灵魂的心脏做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心急如焚,一路超着速,好在现在深更半夜,路上没有交警。
只用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开到了外婆家,急急忙忙叫开门,我松了一口气,外婆她老人家好好地。
可还不等我说明来意,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李志国警官打来了。
“米师傅,您现在有空不?又出事了!”听清李治国的话后,我心里“咯噔”一声,昨晚出了事,今天就又出事,这凶手天天晚上出来害人呐!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派人去你家接你……”
我愣怔了片刻,连忙说:“不用,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
问清地址后,我赶紧把外婆请上汽车,又风驰电掣开向市区。我原本打算把外婆接到我那里住一段时间,现在想想不行,还是先送去我爸妈家吧。
一路上,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外婆说了一遍,她老人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忍。
“你外公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他暗地里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小米,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外婆心善,根本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我连连点头,如此丧心病狂,这事我也管定了。
到了我爸妈家楼下,急匆匆交代一番后,我就离开,路过大院门口的时候,我把玄真子放下去,说好等会汇合,然后我就带着小翠和小白家仙开向了城南。
城南原本是郊区,隔着一条青衣江,都是田地,我小时候还经常来玩,如今城区规模在不断扩大,这里已经高楼林立,成了真正的市区。青衣江在市区这一段总共有三座桥,过了最东面的凤迹桥后,背靠青衣江有一片新开发的住宅小区,现在还没有彻底完工,今天的命案就发生在这里。
小区大门口,李志国正在焦急张望等我,看见车子后,连忙拼命招手。
“有新线索了!”车子刚停下,李志国就拉开门大喊。
我们俩一边快步往小区里走,李志国一路诉说着。
小区已经基本建成了,不过还没有正式交付使用,所以现在住在里面的都是建筑工人,今晚出事的就是个小工。
这小工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跟着丈夫一起在工地上打工的,她男人做水电,她平时就跟着打打下手。由于水电不是天天都有活干,丈夫没事干的时候,她就是土建哪里帮人搬砖拎灰桶。
水电是个很赚钱的行当,并且还比较清闲,他的男人有了俩糟钱,老婆又成天忙活,他就开始在城里花天酒地了。高档的地方他也不去,去了也消费不起,不过这一带的小发廊、按摩院什么的倒是摸了个门清。
城南这一带多得是这种带“色”的发廊,几乎都成“红灯区”了,主顾就是这些外来的建筑工人,当地居民对此颇有怨言。今天晚上,他媳妇加了个班,于是他就趁空又溜出去了。
这人一玩就玩到了12点,终于钱包和身体全被掏空,这才心满意足回家。
建筑工人们原来都是住工棚,现在房子都盖好了,他们就搬到人家的单元房里住着,一家一栋都没问题,这对夫妻俩就占据了整整一个单元。他家住在三楼,结果刚到二楼,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了个陌生男人。
由于这个单元里只住着他们家,这个半夜12点下来的男人,肯定是从他家出来的,男人自己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有鬼,就以为是自己老婆在家里偷人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嫖娼心安理得,却容不得妻子不忠,可他又没什么胆,连喊住人家问话都不敢,就这么把人给放走了。等他踹开门准备打媳妇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媳妇光着上身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尖刀。
“事主怎么样?”这时候我俩正好走到这栋单元房的二楼,也就是描述中男主人和疑犯擦肩而过的地方,我连忙问道。
“很幸运,那个疑犯的犯罪过程被受害人丈夫打断,她没有死,甚至没有伤到内脏,可就是醒不过来。”李志国说道,我长长松了一口气。
按说,伤者已经被送去了医院,我们该去医院探寻伤者才是,为什么李志国要让我来这里,下一刻,我就有了答案。
到这户人家里的时候,男主人在家,正在接受警察的简单询问。
由于是住的别人家的房子,这户的临时家里很简陋,只有几件用木板钉出来的家具,勉强能用。不过家里打扫的挺干净,看得出来,女主人是个勤快人。
屋子中间有一滩血迹,用粉笔圈了起来,血迹旁边放着一把染血的尖刀。
“刀子是伤者丈夫拔出来的,很独特,请你来看看有没有线索。”李志国这才说出了目的。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去看那把刀,而是直接走到最里面,打开窗户,探出头看向附近的屋顶。
“媳妇!”我猛然吼了一嗓子,把屋子里的警察都吓了一大跳,事主的丈夫直接腿一软,跪地上了。
好在这里的警察大部分今晚就见过,要不准以为我是神经病。
我的喊声落下去刚没一会,伴随着一声兽吼,一头猛兽突然落在了窗台上,把附近的警察吓得一蹿老远。来的是一头北美山狮,在也暗中双眼就好像两盏灯笼,反射着摄人的绿光。
“这是你媳妇?”李志国摸着腰上的手枪柄,哆嗦着问我,也不知该不该把枪掏出来。
我心说你们警察怎么一惊一乍的?“我媳妇你又不是没见过,这是她的‘小’宠物。”
我话音刚落,一条身影又落在了窗台上,这回来的才是我媳妇玄真子,衣袂飘舞,英姿飒爽,“看见没有?这才是!”
镇住了警察后,我叮嘱道,案发时间不久,凶手很可能还在这一片,你赶紧去搜索下,说不定还能找到。
玄真子二话不说,跨上了北美山狮的背,山狮低吼一声,后腿一蹬,一步跨出去七八米远,三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身为世界上最敏捷的猛兽,城市的高楼对它不但构不成障碍,反倒是绝佳的运动场所。
“我的天,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坐在男主人对面的警察喃喃自语,魂不守舍。
这人我前半夜没见过,面生得很,不由多看了一眼。
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就是李志国,据说国安局都是些能人异士,他看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好了好了,大家伙继续工作,刚才过去的是机密组织的领导,今天的事大家谁都不要泄露。”李志国招呼继续做事,还贴心的帮我们保密,他怕走露风声会违反纪律。
我这时候才走到那把利刃边,仔细辨识起来。
这东西形状有些怪,匕首不像匕首,短剑不像短剑,倒更像是一把锥子,一面开着刃,还带着血槽。整件利刃是用青铜一体铸造的,柄上有精美繁复的花纹,铸着两个字,不过字形很怪,我认不出来。
“你等一下,我问问朋友,很快就会有答案。”我掏出手机,对着两个字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出去了一条彩信。
中国字是个很庞大的体系,不光是汉字这么简单,这两个字我虽然不认得,不过肯定和道家有关。刚才我拍照发给了小天师张云山,身为道门领袖,相信他们家绝对能认出来。
彩信发过去后,暂时只好等,而就在这时,刚才说话那个陌生警察递过来一张纸,对我说:“根据当事人的描述,我画出了嫌犯的样貌,不过,和你画出来的不是一个人。”
闻言我吃了一惊,难道凶手还是集团作案?!
不过我接过来一看,“嗨,这不就是一个人嘛,长相完全一模一样,就是眉毛上有一条疤你没画出来。”
“一个人!”那位警察惊了,抖抖索索亮出我画的那张人像,“恕我眼拙,这两张……”
“就是一个人!”我笃定,脸不知不觉红了,其他警察了然,全都当做没看见。
说实话,人家这才叫画画,他画里的肖像细节分明,和那个人至少有九分相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单凭口述就画出来的,不服不行啊。
我正自感叹隔行如隔山,手机响了,有短信发了过来,我连忙打开翻盖,周围的警察全围了过来。
第五章:猛龙过江
短信一来就是一长串,其实只是一条,只不过字数太多,别自动截成了许多段,内容如下:
吾弟,一别经年,兄身为挂念,可还安好?听闻弟已大婚,兄诸事缠身,竟无暇道贺,惭愧之至。
我看傻眼了,这也太正式了吧?现代人哪里还有这样发短信的……继续往下看:
闻彼处命案,凶犯遗留凶器,上铸二字为道家铭文,曰云阳。汉末,有道人名左慈者,擅丹道,通变化,能缩地成寸,于天柱山炼丹,余下一脉,后得道飞升而去。其后人居云阳洞,号云阳派,隐世千年不出,一心苦修。
云阳派虽也是道教门徒,却孤立与世外,愚兄所知也不多,彼等丹道通神,有诸多玄妙,门徒不旺,此凶器该是彼教所有。
道门一仁和处世,今竟有人使道法加害诸生,为道法所不容,愚兄将不日启程,赶往天柱山查访此事,望弟施展所长,守得一方平安。
到此,这条短信终于结束,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转头看,警察们面面相觑。
“这位是谁?”李志国问道。
我也没隐瞒,“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兄长,龙虎山小天师。”
话音刚落,我那手机画面乱闪,有电话来了,是我那媳妇,我连忙接通打开免提。
电话那端传来“呼呼”风声,应该是玄真子骑着美洲山狮在疾驰,紧接着她的喊声传来,“快快快,我在长江大堤上发现了那个人,他逃上了一艘船,正在沿着江向下游开。”
这下屋子里炸了锅,没想到,玄真子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疑凶,并且正在追赶。
“快,联系水上公安局,武警,请示上级领导!”李志国立刻大声咆哮,发现疑凶让他非常兴奋,声音都发抖了。“余下的人,立刻跟着我赶去长江大堤!”
得了命令,警察们犹如上足了发条的机器,立刻开始全速运转,各司其职,我们一大帮人风一般卷下了楼,各自扑向自己的汽车,一路上,我的手机始终开着,保持和玄真子通话。
都是本地人,闭着眼睛都知道那条路离长江最近,而江南大堤只有一条。
一溜警车拉着刺耳的警笛,冲上马路,开向长江方向,一路闯红灯,我被夹在里面,感觉居然还不错。
只用了十几分钟,车队就冲上了江堤,开始转向东方。又开了一段,城市里警笛声大作,又有许多警车从各个方向汇合过来,在夜色下格外壮观。
前方长江里也拉响了警笛,那是水上派出所的快艇,足有四艘,在水面风驰电掣。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张开,沿着滚滚东逝水向下游兜了过去。看见这情景,我松了一口气,出动这么多警力,除非你是神仙,否则插翅难飞!
又追了一段,我们的车队终于赶上了玄真子,山狮正载着她在幽暗的江堤上狂奔,如果不是为了盯住江心里的那艘船,估计我们这些破车还未必追的上她。
玄真子回头看见我们后,座下山狮跑了两个交叉步,敏捷的闪过两辆警车,和我跑了个肩并肩,指着江心一艘小船大喊:“在那里,我一直盯着,人站在船尾。”
玄真子的目力太强,我顺着她手指看,只见江心有一条小船的轮廓,根本不可能看清上面有没有人。
原来,玄真子搜查到江堤上,看见了这个可疑的家伙,而这人看见玄真子身穿的武当道袍后,二话不说,抢上一艘小船就跑,山狮不能下水,只好一路紧紧跟着。
后方的警用快艇速度比汽车不慢,转眼就追了上来,将小船兜在了当中,高音喇叭震耳欲聋:“这里是水上公安分局,停船,举起双手不许动,接受检查!”
一时间,江心马达轰鸣,水花四溅,四艘快艇围着机帆船转起圈来,搅得浊浪翻滚,那艘小船动力不足,终于被逼停了下来。
两岸江堤上的大队警车也停了下来,所有人下车关注,我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一溜警灯闪烁,排出去差不多有一里地!
老孙头的案件其残忍程度,本市有史以来前所未见,为了震慑犯罪稳定民心,这次公安部门当真是拼了,除了实在没有的飞机,其他能出动的全都出动了。事后我才知道,公安部门还求助了当地驻军,部队把所有能拉出来的一个营兵力全都派来了,就为了抓住这个杀人犯。
疑犯被包围了,小船在江水中不停转圈,彻底失控,四盏卤素探照灯照射下,那个凶手终于在黑暗中现行。由于离着有几百米,我只能看见那人是个成年男子,身材高大,穿着一身普通的便装,在无数杆枪口下,高举双手一动不动。
山狮低吼着跑到我身边,对着江心喷吐热气,这一番它也累得够呛,毕竟山狮不以耐力见长。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异变陡生,船上的嫌犯纵身一跃,竟然跳进了滚滚江水中。
这可是长江,宽度超过一公里,而且现在是冬季,江水严寒刺骨,水警战士们根本就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
岸上响起一阵哗然,无论疑犯是溺死、冻死,这一趟抓捕都不完美,更要命的是,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这个疑犯可能有超乎常人的本事,要是让他潜水跑掉,今晚的行动就太失败了。
我看见水警们有许多人紧跟着疑犯跳入了长江,潜水搜索,岸上的警察官兵急得跺脚,却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我身边“呼”的一声,腥风卷过,小翠竟然一头冲了出来,扎进了滚滚长江中。四周传来一阵惊呼,熟悉我的警察纷纷围了过来。
众目注视中,小翠犹如一条过江猛龙,发出阵阵咆哮声,卷向了江心,这一片江面被它搅成了一锅沸水。
“那是什么?”远处的警察们传来阵阵惊呼,甚至有人怀疑自己看见了龙。
李志国连忙通过车上的喇叭大喊:“那是我们新训练的警蛇,使我们的战友,不要干扰它执行任务。”
这话估计喊懵了一大半人,只听说过有警犬、警猪、警海豚什么的,更离谱有警鹅,谁听说过警蛇?还是咱们市局的,感情咱走在了国际前列啊!话说回来,警犬警猪是利用他们的嗅觉,警海豚是为了水中搜救,警蛇是干什么的?
难耐的等待了二十分钟后,大家就有了答案,江中无望的抓捕仍在继续,我前方江岸边浊水一炸,只听“哗啦啦”水声伴着愤怒咆哮,小翠矫若游龙,卷着个人一头蹿上了大堤。
那个人被扔在了我的脚下,小翠身形不停,赶紧钻回了车厢里,它毕竟是虺,被冻坏了。
人群哗然,所有的警察都围了过来,我拎起那个人的衣领一看,长相错不了,又看看他的又眉,很明显有一条疤痕,错不了,就是他!跳江的嫌犯,就这样被暴怒的小翠给抓上来了,要知道,它以前也是个嫉恶如仇的警察,容不下罪犯在它眼皮子地下逃走。
我起身对着李志国点了下头,使了个眼色,立刻把位置让给了他。嫌犯并没有死,正瞪着死鱼眼,恶狠狠看着围过来的警察,只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已经软得像面条,完全无法动弹。
李志国接手后二话不说,确认没死,立刻把人按在地上戴上了铐子,而我们一家则趁乱悄悄溜下了大堤,隐没在了一条乡村小道上。
这个制造了骇人听闻命案的嫌犯,终于被抓住了。
他的水性似乎极好,又或者有特殊的功法能在水下闭气,当时又是晚上,如果不是小翠挺身而出,搞不好还真让他借江水跑掉了。
偷偷溜回家后,我们狼狈不堪的一家人轮流洗了个热水澡,赶紧睡大觉,天都快亮了。要是换做以前,这一夜奔波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可懒了半年,身体素质明显下降,我几乎是沾床就睡。
这一觉,我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才醒过来,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拿过电话一看,打给我的是李志国,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发生血案,赶紧接听。
“米师傅啊,案子结了,那个疑犯承认了所有罪行。”
电话里传来李志国的声音,我被他弄得很不耐烦,案子结了有必要汇报给我?我这里还没睡足……
我捂着电话,眼皮一点点耷拉了下来,就在我又将要睡着的时候,李志国话锋一转,说:“不过,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那个被刺伤的女人到现在都醒不过来,院方召集了各科的专家会诊都无济于事,您看是不是……”
我比以前懒多了,可这事我也没法不管,毕竟那个女受害者是个苦命人,只得唉声叹气诉苦一番后,开始穿衣服准备起床。
玄真子耳聪目明,在厨房里都能听见我们的电话,这时她端着一碗鸡蛋面走进来,放在床头说:“吃饱了再走吧,急得把小白带上,有些事就让它做吧,你别累坏了。”
还是媳妇知道心疼我啊,我心中感慨不已,端起面吸溜了起来,说实话,我这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做饭,只会下面,我都吃半年了……
第六章:解咒
当夜,半矶山医院,我先去拜见了吴远洋副院长,老人家现在依然在职,精神矍铄,丝毫看不见老态,反倒是我……不说了!
吴远洋对那个女人的事很清楚,就是他主持的会诊,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和另一位大夫商量着什么,看见我大喜,“小米师傅米可来了。”
时隔多年再见,老院长拉着我好一番寒暄,最后问到了我外公,得知他老人家已经去世的消息后,好一番唏嘘黯然。据吴院长说,他和我外公认识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以前医院条件差,遇到棘手的病人,他都会去寻求外公的帮助,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家事谈完谈公事,稍稍问明了情况后,我们就在吴远洋的带领下,去了那个女人的加护病房。
由于没有伤到内脏,那个女人经过创口处理后,已经送到了住院部,一人独立一间,除了警察外,她的丈夫也在。
看守伤者的正是那名熟悉的女警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听人家喊她“小马”,我也就跟着这么喊了。
小马对我早就奉若神明,看见吴院长领着我进门,连忙迎上来,“小米师傅,你可来了!”
我摆了摆手,打量一圈,半矶山医院的加护病房格局我很熟悉,唯一的病床上躺着个中年妇女,头无力地垂在一边,脸色有点潮红,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昏迷了过去。在床边坐着她的丈夫,我见过的那个男人,原本在看着手机,见我们一大帮子人进来后,立刻把手机背到背后,正襟危坐。
我有点讨厌这个男人,就借口“别碍事”,把他推到了一边,坐在床头仔细观察这个女人。
伤者很健康,常年的体力劳动隔了她个好身体,同时也让她的皮肤有些黧黑,身材走样,看得出来,她活的挺累的,这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灵魂根本就不在原位,可以说是没意识的植物人,可依旧微微皱着眉头,这说明忧愁已经是她的本能,深深刻在了本能里。
“患者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可她的脑部一切正常,并没有受到损害,这种状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吴院长一同陪着我来的中年大夫说。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这种状况我见过太多了。”
那大夫眼睛一亮,“您是……”
我并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不等我回答,吴院长在一旁道:“关于学术上的事情,你尽管问小米师傅,这对你开阔眼界和学术研究很有帮助,不过他的身份你就不要问了。”
吴院长是留过学的人,却一点都不教条迂腐,那名大夫连连称“是”。
我省了麻烦,不再耽搁,掀开女人的被子,让大家伙搭把手,把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女伤者翻了个身,改为趴在病床上,然后掀开了病号服。
身后传来一阵“嗡嗡”声,回头看,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大夫。吴院长这样的名医很少下病房亲自看病,看来是他的到来,把这些年轻医生给吸引过来了。
病号服掀开后,女伤者背后顶着心窝的地方,纹着一幅古怪的图案,医生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我看着这道符咒,打开巫眼仔细分析。
所谓的符咒,分为符合咒两部分,所谓的“符”,说白了就是阵法,可以引动灵魂,而“咒”则是施加特殊效果的。这个符咒我虽然认不出来,不过功效能看得清,和我事先预料的完全吻合,这是个引魂阵。
“伤者的灵……思维现在在她的心脏里。”我小声说。
这个符咒将人的灵魂从大脑中引出来,进入符咒,“麻醉”后再送进心脏。心脏是人体灵性的中心,所谓的“心灵”,指的就是这个,将灵魂养在自己的心脏里,丝毫不会产生排斥,并且会存活很久。
我本来是直接说“灵魂”,发现不合适,就改成了他们能听懂的思维。
“怎么会?思维不是大脑产生的吗?”那名中年医生不敢置信,吴院长笑着指了指我,听小米师傅解释吧。
既然吴院长有这个要求,我就随便解释下,也就是看他的面子,要不然我才懒得说。
“思维诞生自大脑不错,不过本身是独立存在的,完全可以离开大脑,只不过离开后,就失去了指挥身体的能力。”我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叙述:“用植物人来打个比方,大脑这个思维的载体被破坏后,思维也会失去了操控身体的作用,二者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她的大脑是完好的,现在只需要将思维放回去,就会立刻复原。”
“该怎么放?”又有医生发问。
我点了点头,将女病人的头发分开,大伙儿这才发现,符咒上面还纹着一条细线,直达患者的后脑勺。“这就是思维被引出来的路线。”
光有符咒,其实不会又任何效果,否则不管什么人照着临摹不都能当法师了。其间的种种手法不一而足,不过有一定很重要,那就是施法用的材料。这个直接纹在人身上的符咒,自然不会用普通纹身的颜料,而是用的人血,不是患者的,而是施法者的。
“只需给思维搭一座桥,患者的思维会自己回去,帮我拿个空注射器来。”我回头说道。
医生们显然并不太相信我,不过还是立刻有个女大夫递过来了个一次性注射器,他们想看看我究竟玩什么花样。
我拿着注射器,抓起患者的胳膊比划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术业有专攻,“哪位……帮我给她抽点血出来?”
那个女大夫走上来,麻利地将针头扎进患者的静脉,开始抽血。
我看差不多了,连忙喊停,接过了小半针管静脉血。接下来,我按照刚才分析出的方案,开始给那个符咒舔砖加瓦。
这个符咒犹如一个迷宫,再加上是别人的血,女患者的灵魂本能的不愿接近,或者就算进去了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她指出一条明路。找准位置后,我扎下了第一针,轻轻推了一点血进去,估计施法者也是用的这个手段。
随着我的进行,原本的符咒上被我引出了一条路,直达那条血线。看我专注的样子,那些医生们也都自然而然屏气凝气。
符咒被绕了过去,我开始走着蛇行,沿着细线一点点蜿蜒而上,我能看见,患者的灵魂已经出来,追着我划出的线向上,这是本能,自然而然的。
由于是用血纹出来的,等过一段时间后,都会被身体排斥掉,这个纹身不会一直存在,也没这个必要。
终于,我的针一路扎到了后脑,就在我纹下最后一点的时候,妇女身体微微一震,咳嗽了一声。
这下病房内沸腾了,知道咳嗽,表明身体对外界有反应,原本的植物人,竟然就这么好了!
“这位……小米师傅,请帮我们讲讲原理。”那个女医生满脸兴奋,揪着我不放。
其实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听不懂,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何况我就算真的把今天的手法解释清楚了,对他们也没什么用,这是特殊状况,估计他们以后再也不会碰到。
“抱歉,我还有事,得要立刻离开了。”
我对着两位警察使了个眼色,李卫国会意,立刻表示我们还有犯人要审问,不能再耽搁了。
我们走的时候,那妇女已经趴在床上哭了,她的丈夫站在远处,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出了医院,我坐进了李志国的警车,松了一口气,那些医生太缠人了,一大帮人一直追着我出了医院大门,搞得病人家属们纷纷避让,还以为又出医患纠纷了。
现在事情终于办完了,我可以回家接着睡了。
我舒舒服服靠回椅背,却发现李志国并没有开车,而是微笑看着我。
“开车啊。”我莫名其妙。
李志国没说话,后座的小马凑上来陪着笑说:“领导,我们的审问进行得不太顺利,那些事情我们都不懂,要不,您帮着去听听?”
我目瞪口呆,刚还以为那只是李志国找的借口,没想到他竟然真是这么打算的,我估计他俩早就串通好了,一茬茬用我。
其实这个忙我不是不能帮,可是……那个人太残忍,想到要直面这样的人,我心理压力有点大,可有不好意思说,只得用媳妇让我早点回去搪塞。
我又失算了,人家对此早有准备,李志国立刻搭腔,说:“嫂子我们刚已经联系过了,她很支持我们的工作,只说让你回去的时候,顺道带筒面,她还特地提醒,小区西面的那叫超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我彻底没辙了,这绝对是玄真子说的话,他们竟然悄悄把我退路都堵死了。看看一脸真诚的李志国,我想,人家这么年轻就能干到刑警队长,果然是有道理的,刁啊!
“面你们帮我买,要鸡蛋面!”我没好气的嘟囔。
“没问题,这事交给小马去办。”李志国松了一口气,终于肯开车了。
第七章:静极思动
市公安局,审讯室,我终于见到了这位凶手。
对方面相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凶神煞,相反,他看上去很恬淡。
这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面目清癯,留着五绺长须,瘦瘦的,如果再扎上道髻穿上道袍,就是个标准的道士,还是独自在野山清修的那种。
“你是道士?”我问道。
现在我坐在审讯室里,身旁站着两位武装整齐的刑警,这个凶手就坐在我对面。他的双手被靠在了椅子上,脚下还带着脚镣,基本失去了行动力。
不过他的神情很平静,丝毫没有惊慌害怕,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眼眉低垂,仿佛正在入定。
我向旁边看了一眼,那边墙上有一面单方面透光的玻璃窗,李志国他们应该就坐在后面,准备做记录。
“是阁下破了我的法术?”嫌犯终于说话了,语调淡然。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点了点头。
那人送了一口气,叹道:“阁下修为高深,败给你,我倒也没有遗憾了。”
接下来,嫌犯开始交待自己的资料,竹筒倒豆子一般。这人道号:清虚,果然是出自云阳洞的道士,祖籍浙江,出家前的宿命叫做刘文。
至于犯罪动机,倒也简单,为了奉灵丹给他的师尊。
云阳洞骑士是个很松散的道门组织,独立于普通道教之外,天柱山有个云阳峰,山上有无数先人留下的洞穴,随便什么人找个洞钻进去住下,就算是洞主,同时也就成为了所谓云阳洞的道士,也就是说,这位清虚并没有在道教协会注册。
清虚娓娓道来,不紧不慢,为看了那窗户一眼,他们应该正在窗户后做着紧张的记录。
刘文自小痴迷道术,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成仙,这个理想一搁就是三十年,在他结婚生子并挣下一分不菲的家业后,终于可以实现了。用他的话说,这叫“了断尘缘”。
他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妻儿,然后谁都没告诉,就这样孑然一身去了云阳峰。
由于不是正规道士出身,他没法独自修炼,就拜了位师傅,也就是他口中的师尊,跟随修行。到了今年,他的师尊年事已高,天命将近,他“孝心”大发,准备按照师门传下来的丹方,炼制一枚能延年益寿的丹药,而这丹药的主料是“人丹”,也就是带着自己灵魂的心脏。
听到这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丹药?什么样的人会研究出这样的丹方?带着**灵魂的心脏的确可能产生很多妙用,通过某些法术的方法,说不定真的能延长阳寿,可这样的丹药谁能吃的下去?
“你师父叫什么?”我做了几个深呼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说实话我恨不得立刻上脚踹他,可我也知道,审问的时候绝对不能带有情绪,这是李志国刚才反复交代的。
听见我的问话,清虚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嘿嘿。”
突然,他的身体陡然绷紧,开始剧烈颤抖。我一看不好,连忙枪上去用手盖住了他的前额。他在振动自己的灵魂,破坏性的,他想彻底破坏自己的记忆,变成疯子。
好在我反应的快,立刻牵引他的灵魂,慢慢平静了下来。
清虚再一次睁开了疲惫的双眼,深深看着我,幽幽叹了口气,“阁下的法力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深,不过这没有用的,我已经如你所愿,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至于师尊的事,我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这人的修为并不高,不过好歹也是个入了门的道士,他真要抵死不说,我还真拿他没办法,况且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真逼急了,他要自戕的话,警察们根本就拦不住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不过我更愿意看到他被执行死刑。
审讯进行到现在,算是结束了,至少和这案子有关的事情他都坦白了,他犯下的罪行全部落实,这人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审讯室的门打开,李志国对着我点了下头,我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传来沉重的脚镣声,清虚被警察带了下去。
“谢谢米师傅。”李志国用力握着我的手,“要不是有你,这案子想破就难了。”
我这时候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人丹”这个词,随口问:“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
李志国想了想,恳切说:“先把这件案子结了,然后把假期凑一凑,我准备去天柱山旅游,探访下这个云阳洞,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我能理解李志国,这案子虽然是结了,可总让人觉得结的不干净,别说是他,就连我都想去看看那些道士们究竟是怎么修炼的。清虚这样的人能出一个就有可能出第二个,毕竟根子还在云阳洞。
我想起了小天师张云山的短信,他也说过会尽快赶去云阳洞,探查哪里的状况。不同于闲云野鹤的道门中人,李志国有很多工作,他想要以公事的性质去云阳洞肯定通不过,就只能用节假日去做私人调查。
这次事情是真的全办完了,我被公安局客客气气送回了家。和李志国道别后,我站在楼下,手里捧着两筒面,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陷入了沉思中,直到一阵寒风将我吹醒。
到家后,我发现玄真子坐在饭桌边等我,桌子上满是我爱吃的菜。姜白也来了,正在沙发上和两个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看见我开门,立刻欢呼着扑了过来。
“爸妈和外婆他们来过,等不到你就先回去了。”玄真子起身迎过来,“快洗个澡吃饭吧,我再给你把菜热下。”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媳妇什么时候变这么能干了?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魂不守舍的,好几次差点把饭吃进了鼻子里。玄真子看我不对劲,用筷子敲了敲我脑袋,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把今天的审讯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想走一趟。”跟媳妇交了底,我的决心也下好了,坦荡荡说了出来,“我觉得,这事我得管管,要不然总堵在心里,憋得慌。”
其实这次回来后,我和玄真子商量好了,就此退休。
虽然我们都还很年轻,可似乎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大家伙都安好,接下来就无事可做,不如提早退休享福,可这次的惨案,触动了我心底的某些东西,我觉得自己歇不住了。
略加思考后,玄真子点了点头,又说:“的确该去看看,不过这云阳洞我知道,住的都是些散修,虽然比不上武当、龙虎山这些大派,可也藏龙卧虎,你可要当心点,尽量不和别人起冲突,有什么发现立刻通知家里,咱们商量着办。”
终于下定了决心,又得到了媳妇的首肯,我身上一松,夸了媳妇两句后,开始高高兴兴吃饭。以前忙的时候就希望有一天能什么都不管,可真的闲了半年,我骨头都快生锈了,真来了事,我立马兴奋。
我骨子里,终究是个闲不住的人。
我们这边刚商量好,旁边传来脆生生的呼喊:“爸爸要去哪里玩?带上我。”
“去去去,小孩子别下掺和。”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小家伙可缠人了。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玄真子抬手拦住了我,竟然说:“把姜白带去吧,她这段时间也闷坏了。”
“不是吧?”我夸过,她怎么就犯糊涂,我这趟是去玩这么简单。
玄真子幽幽看了我一眼,说:“小梅今天出远门办事去了,孩子她是托我们家照看的,你这个‘爸爸’就不能负点责任?”
原来,方小梅今天白天就走了,而玄真子接到了师门的消息,准备明天九动身,回一趟武当山,而我也要去天柱山,现在三个大人都要走,孩子总不能一个人放家里,那么,谁带着去更合适?
我实在是搞不懂,大家伙都在家里歇半年了,怎么一有事全有事?
带着姜白我倒不担心会有危险,我对自己现在的修为还是有信心的,再说这小家伙天赋异禀,也不简单。真正让我犯愁的是,小丫头太皮了,在家里还好,出门在外,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一番争执下来,结果毫无悬念,我屈服了,无论是玄真子还是姜白,都强烈要求我带,二对一,我败下阵来。其实我也清楚,只要玄真子有这意思,我就基本对抗不了,我也就是借题发发牢骚而已。
又商量一番,人员分配被定了下来,由我带着姜白和小白家仙坐车去天柱山,玄真子带着山狮和小白家仙,开车去武当山。其实这安排我也不太满意,就玄真子那开车的手艺……你懂得。
当然,这是我单方面的看法,玄真子则一直固执的认为她开车手艺比我好。
翌日,清晨,我们一家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行李上路。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带的,就一个背包,再加上骑在我脖子上不肯下来的姜白。
在家门后分手,我目送媳妇离去,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奔了城南的长途汽车站。在家里窝了这么久,我这“死蛇”终于出洞了。
第八章:神仙传说
翌日,清晨,天柱山风景区大门口。
由于还在年假期间,再加上气候还比较冷,山上有积雪,风景区大门口稀稀拉拉,都是工作人员,游客基本看不见。
一派冷清中,我扛着姜白走向那高大的门楼,颇为扎眼。
不是我愿意这样,姜白这小丫头也不知什么毛病,就喜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甩都甩不下来,如之奈何?
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在家里休假,门口就俩汉子,全都裹着军大衣在聊天,看见我们俩来,傻眼了。
“哟,大过年的就来玩啊。”一男人叼着烟对着我呲牙咧嘴笑,“可惜了啊,没人卖票,进不去。”
我茫然了,仔细打量一番,问:“景区没出封山的告示啊,怎么就不卖票了?”
听见这话那俩人有些尴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递过来根烟,推心置腹道:“这位兄弟,实话跟你说,卖票的是我媳妇,估摸着大过年的不会有游客,就回家去了,要不然……”
我懂他的意思,看来这景区管理不严,工作人员当班的翘班了,估计他是让我随便留下点好处然后进去。我志不在此,就问:“请问大哥,云阳峰在哪里?”
出乎我预料,两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摇了摇头,“咱景区没听说过有云阳峰,你记错了吧?”
记错是不可能的,闻言我了然,看来这云阳峰果然不在风景区。
天柱山位于安庆潜山县,属于大别山余脉,这个风景区才多点大,不可能将所有山脉都包括进去。
确定了不再景区后,我道了声谢,转身走上了一旁的进山小路。
我也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不过我反正也不认识,逢山就进是了,遇到人再问。
进入山地后,道路开始变的崎岖,虽是冬天,仍满目苍翠,景色秀丽,潺潺水声,鸟语不断。姜白似乎特别喜欢大山,进来后就变得很兴奋,不停惊呼欢笑。
进去工作人员一般都是本地人,既然他们都不知道云阳峰,那这座山峰必定在很深处。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突突”声,一辆三蹦子冒着黑烟开了过来,艰难爬坡,声嘶力竭。我连忙让到路边,对着挥了挥手,“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三蹦子是山里重要的交通工具,山道上公交车开不进来,全靠这东西拉着人进出,不过现在正当正月里,山里人讲究得很,这时候是不会拉人做生意的,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开三蹦子的是一位黑黑瘦瘦的大叔,闻言他踩着手刹车在我们身边停下,打量了一眼。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人家肯定就不带了,可看见我肩上扛得姜白,眼睛一亮,略加犹豫问道:“小伙子,你带着伢子去哪里?”
“云阳峰。”我想都没想说道。
巧了,这位大叔他知道云阳峰在哪里,而且他家就离云阳峰不远。
“上来,正好顺路,看你带着伢子,就捎上你吧。”大叔拍了拍身后的车厢板,扯着脖子喊:“伢他娘,开门,捎上俩过路客。”
后门打开,“空空”作响,我连声道谢,扛着姜白走到后车厢,只见里面坐着四个人,正好奇打量我俩。这四人中,有一位大婶,还有一对年轻人,穿着比较鲜光,应该是夫妻俩,一个穿着红色新羽绒服的小姑娘坐在妇女身边,看见姜白后,眼睛一亮。
“上来吧。”大婶伸出双手,把姜白接了进去。
姜白生的太可爱了,当真是粉雕玉琢一般,小嘴嫣红,乌溜溜的大眼睛灵气十足,谁能不爱?我能蹭到人家的车,多亏了有她。
等我进去后,大婶带上车门插好,等我转头看,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已经开始头冲着头窃窃私语了。毕竟是小孩子,又一般大,很容易就交上了朋友。
相比之下,那一对年轻夫妻就拘谨多了,分别对着我干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
车子开动,我和他们聊起天来。
这一车的确是一家人,姓牛,开车的是家主,和我聊天的是家主夫人。对面坐的夫妻俩是他们的儿子、儿媳,那个小女孩自然就是他们的孙女。
孙女小名叫小莲,生的漂亮又活泼,和姜白混熟了后,没一会功夫,就开始教她“一拍一我拍一”了。伴随着“突突”声,还有剧烈的颠簸,一路笑声不断。
这一家子是去走亲戚的,今天回家,能搭上他们的车,我走运了。
车子在大山之间穿梭,从上午到中午,我们随便吃了点干粮,下午继续赶路,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到了他们家。
牛家住在半山腰上,一条小溪边,独门独户,前后左右都是连绵群山,满目苍翠,溪水声一点也不吵人,环境清幽。这里虽然地处安徽,他家的房子却不是徽派,而是青砖黛瓦,总共五间。
屋门前有一块空地,三蹦子停下来,我们刚钻下车,家主牛老汉就拍了拍我肩膀,往西北面一指,“那就是云阳峰,神仙住的地方。”
我顺着他手指一看,目光越过至少三重山,只见一座孤峰兀立,山阴面长满了苍松翠柏,山羊面则是刀削斧劈般的万丈绝壁,原本应该是灰白色的山体在晚霞映照下,被染成了彤红色,果然仙气氤氲。
不过我对他的所谓“离得不远”略有微词,所谓“望山跑死马”,他这一指,那座云阳峰直线距离至少有10公里,走山路过去的话,至少要花一整天。
刚才老牛的话一起你了我的兴趣,我问道:“你说这是神仙住的地方,难道山上真有神仙?”
关于有没有神仙,我当然一清二楚,假如世上真有神仙的话,也不可能住在这样的地方,我甚至一直都在怀疑,所谓的神仙,应该是以另一种生命的形式存在,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很难接触到。
听见我的问题,老牛立刻兴奋了起来,“嘿!当然有神仙,我家门口经常能看见那山上有神仙飞,对了,我还看过龙!”
“爸!”老牛正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是小牛。
小牛似乎觉得他爸爸吹得太离谱,有些丢人,喊道:“咱把客人往家里请啊,站在这里做什么?”
看来老牛在家里还挺有威严的,小牛不敢把话挑明了,旁敲侧击说。老牛可能也是觉得牛吹大了,不好圆,立刻做恍然大悟状,“看我,老糊涂了,小伙子,去我家喝一杯,晚上就住在我家里,明天再赶路。”
我扛着姜白连声感谢。
进了屋后,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牛家是老式民居,正对着大门有香火台,北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中堂,上面画着一位飘飘欲仙的男子,脚踏五彩祥云,回首顾盼。
看见我盯着中堂出神,小牛解释说:“我们这里家家中堂都供奉着左慈仙人。”
这就是左慈?
我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仔细观看,出乎预料,这画的画工不错,表现的很传神,左慈身穿宽袍大袖,神情安详,飘飘欲仙,双手在胸前环抱,怀里是一只小绵羊。
“这是有典故的。”小牛虽然年轻,比他老子可稳重多了,在一旁介绍:“东汉末年,左慈仙人得道,尚未飞升,行走在民间,有次他戏耍了曹操,曹操大怒,派人去追杀他,仙人不愿和凡人计较,就变成了一只山羊,混在羊群里,曹操派去的人肉眼凡胎,认不出来,只好作罢。”
小牛讲的并不生动,不过叙述还算清楚,我听得直点头。我可不相信什么变化之术,就算是真的有神仙,他也没本事把自己变成羊,只不过普通人灵魂羸弱,很容易被蛊惑罢了,当然,这些话没必要说出来。
身后传来欢声笑语,那是姜白和小莲在门外的竹林里玩耍嬉戏,现在的她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孩子,一般人哪里知道她的不寻常?
“云阳峰你们去过吗?”我又问。
小牛摇了摇头,说:“那山太陡峭,一般人爬不上去,再说那里是左慈仙人得道飞升的地方,只有那些修道的人才能上去。”
我听愣住了,连忙问:“上去修道的人多吗?”
“太多了!”小牛夸张的比了个手势,现在是过年,基本没什么人,等到春夏的时候,天天有想修仙的人从我们家门前过,都被踩出一条路了。
我听得张口结舌,原来自己这么无知,“可这么多人去云阳峰求仙问道,山上还不得成菜市场啊?”
小牛哈哈大笑起来,“哪儿啊,那些人开着豪华越野车进山,看上去都挺有钱的,穿的也气派,可大部分人走到半路就回来了,极少数走到山脚下,也不敢爬上去,说白了都是来旅游的。”
我被小牛感染,也哈哈大笑起来,确实啊,平头老百姓如小牛家这样的,只会考虑种庄稼、采山货过日子,谁会妄想什么成仙啊,也就那些有钱又有闲的才会动混心思,可这些人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更是怕死,别说成仙了,这条山路他们大部分都走不完。
古来帝王多有吞丹妄想成仙的,结果炼个丹药都懒得动手,让道士、方士门代劳,结果没一个有好下场,这就是个怪圈,无解。
我俩正自谈笑风生,后院传来牛妈妈的喊声:“小米师傅,小牛,都来吃酒啦。”
第九章:一路同行
我们俩刚转过身,外面传来暴躁的引擎轰鸣声,快速接近。
“路虎揽胜,嗯……”小牛侧耳听了听,断然道。
这我是不信的,虽然越野车的引擎声比较特别,可他一个山里汉子,光凭声音就能听出品牌来?
我往门口走了两步,不等探出头,一辆黑色的揽胜停在了大门前。我目瞪口呆,看来这里真的是经常来越野车,小牛听太多了。
“嗨,老乡。”车窗里探出个胖胖的光脑袋,冲我抬了抬下巴喊道,脖子上大拇指粗的金链子跟着晃荡了一下。“今晚住你家里行不?一个人一百。”
看见这架势我明白了,又一个来山上寻仙的,不过他这样……
我没说什么,让开了一步,小牛爽快道:“你要住就住吧,我家房间大,回头我去知会我妈一声,给你腾支一张床。”
这人果然很有钱,一百块在城里可以住三星级宾馆了,而他还是按人算的。
看见小牛答应后,胖子拉开车门跳下来,紧随其后,又开了两扇车门,下来两个人,原来他们一行有三个。
开车的胖子年约四十来岁,生高大魁梧,,穿着一身黑色的冬装,挺有派头的,一看就是先富起来的那一拨,就是他的目光有些阴鸷,凭我的经验,这人至少在年轻的时候,不是善类。
副驾驶下来的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女,容貌秀丽,化着淡淡的妆,皮肤白净,扎着马尾辫,穿着一白底的运动装,脚蹬白色的运动鞋,身高大约只有一米六,娇小玲珑。下车后,她茫然打量一圈,走过去挽住了胖子的胳膊,小鸟依人。
最后下来的是个穿着身中山装的男子,差不多有五十了,高高瘦瘦的,神情淡然,平静如水。
那个胖子和少女我估计是父女俩,这个中年男人……和他们在一起实在是有点不搭。
“哎呀,有饭没有,饿坏了。”胖子打量了下环境后,就大呼小叫嚷嚷着饿了。
小牛待人接物很得体,笑着向里做了个“请”的手势,饭刚做好,都是山里的野味,不嫌弃就一起来喝两杯。
“好好好。”胖子看来真是饿坏了,连连挥着手,走进了屋里。进门的时候,那个玩着他的少女不停左右打量,目光复杂。
小牛先招呼客人去了,我出门去喊姜白,和最后悠然踱进门的瘦高男子擦肩而过。
“这位先生。”刚跨出门槛,瘦子喊住了我,问道:“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难不成也是来求仙的?”
我被他说愣了,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来找人的。”
“哦。”瘦高个点了点头,走向了后院。
没想到,刚过完年就有人进山求仙,这帮人挺特别的,我不由多看了他们一眼,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我发现了异常。我又开大巫眼看了下,果不其然,这个人有修为在身,只不过比较弱,大概和我20出头刚入行的时候差不多。
没想到,这人竟然也是个修行者。
他应该是修道的,和我的灵巫鬼修有很大不同,他主修的是肉身,而灵魂还完全没有触及到,也没什么灵觉,说白了就是没点眼力件。我目送他跟在另两人身后消失在后门中,略加思索后,走出了大门。
门前的竹林里,姜白和小莲正在追逐,小白家仙跟在他们后边拼命跑,扭断了屁股都追不上,急得“吱吱”乱叫。我走上去一把把它拎起来,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这小家伙仍然还是只有拳头大,怎么吃都不见长。
“吃饭去了。”我逮住了正跑得欢的姜白,抓住了她的手,小家伙立刻老老实实跟着。姜白这孩子怎么说那,她属于你说话肯定会听,但是不说话就肯定会给你搞出幺蛾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格外让我头疼。
接下来我又捉住了小莲,一手一个,牵着走回了牛家。
牛家后院很大,一边种着菜,另一边是空地,墙角堆满了柴火,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牛家人和那三位不速之客正有说有笑,看见我来了连连招手。
一张大桌子围满了人,桌上放着几道小菜,老牛站起来为每人倒满了酒杯,端起来先一口干,大家伙儿跟着闷了一杯,这顿饭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喝酒离不开吹牛,老牛到第二杯的时候,那个瘦高个笑着对我拱了拱手,问:“这位先生,我看你相貌不凡,认识云阳洞哪位仙长吗?”
我心中一动,淡然说:“不知这位大哥,可认识清虚?”
听见“清虚”的名字,瘦高个想了想,笑道:“不曾听说过。”
我心下了然,不再多问什么,从肩头把小白家仙拎下来,摸出一个苹果,让它到一边吃去。看见小白家仙,瘦高个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这一切我都是故意试探他的,也的确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反馈,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瘦高个也是在云阳洞修炼的。
接下来,大家伙推杯换盏,我尽量表现的和瘦高个相谈甚欢,却又不打听什么,并时不时的暗示自己也是修行者,瘦高个对我的戒心渐去。男人之间想要拉近关系,最好的媒介就是酒,今天有酒,又有共同语言,关系升温自然很快。
等到酒终于喝完后,我和瘦高个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道友……
当晚我们住进了牛家安排的房间,我们三个男人一间,姜白和小莲以及那个少女一间,别人都早早睡下,唯有我和瘦高个促膝夜谈,这时候他已经彻底放开了,对我再无堤防、隐瞒。
这个瘦高个道号白石,老家在天台,的确是在云阳洞修行的弟子,他的师尊是目前云阳诸洞中比较有名气的“闲云真人”。由于还没有被收为正式弟子,所以他今年过年回了一趟老家,再来的时候就带上了这两位。
同来的那个胖子是当地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而和他很亲密那个少女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小蜜”……胖子在年前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据说是某种暂时还无药可医的绝症,听说白石在修仙,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死皮赖脸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这里。
听到这我看向对面床上已经熟睡的胖子,暗地里时不时打开巫眼观察一下,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胖子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毒,毒性不阴不阳,人体察觉不到,所以会任由慢慢侵害身体。
“他是来修仙的还是求药的?”我看着胖子说道。
白石似乎并不太看得起这人,笑着微微摇头,“这样的人,沉迷在五色中不能自拔,早就迷失了本心,怎么可能有悟性修道?他的药恐怕也不好求,我们修行的人视钱财如粪土,他那俩糟钱,很难打动我师尊。”
从白石的言谈看来,他应该是那种真正一心向道的人,看来,清虚那样的败类在云阳洞应该是极少数。修道和修魔,区别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无论何门何派,都难免出败类。
至于清虚,我又确认了一遍后,白石表示的确不认得,用他的话说,云阳共计有72洞,一洞一家,平常大家都是各自修行,极少往来,绝大部分人相互都不认识。
谈到这里,时间已经午夜,明早还要赶路,我们就各自睡下了。
翌日,清晨,我们早早起了床,在牛家吃过早饭后结伴上路,那辆车子被停在牛家大门外。
这里位于天柱山和大别山的交汇处,山高林密,人烟稀少,早晨的时候,山间云雾缭绕,一片静谧。昨天黄昏时清晰可见的云阳峰被云雾遮住,不知所踪,好在有白石领路,否则单凭我们几个,只怕两天都未必能走到。
露水打湿了小草、灌木,走了没多远我们的鞋子和裤腿就全湿了,泥石小路踩上去又湿又滑。
我们三个都还算好,身体灵活,穿的鞋子又合适,那个胖子可就苦了。他本来身体就重,又中了慢性毒,再加上穿的还是皮鞋,一路张牙舞爪,走不了三步稳,几里路下来,头顶上汗得都冒热气了。
至于姜白,她依然是骑在我脖子上,根本就不用走路,一路上都在跟我头顶的小白家仙玩,除了我之外,很少搭理别人。
终于挨到了中午,白石发话休息,胖子立刻变成了“烂肉”,往地上一瘫,大口大口喘气了粗气。我看的感叹不已,这样的人去怎么能求仙问药?
一直搀扶着胖子的小蜜赶紧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他嘴边喂着喝,另一只手不停为他抹后背顺气,看上去仿佛是一位疼爱丈夫的好妻子。
这时候云雾已经散去,巍峨的云阳峰再度出现,离我们已经很近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整座山峰犹如弯刀,直插天穹,“刀刃”是浓绿的陡坡,刀背则是万丈绝壁,传说中的云阳七十二洞就在那绝壁上。
看见胖子一边喘气,一边艰难地啃着面包干粮,手直哆嗦,我心头有些不忍,问道:“如果山下就能治好你的病,你还要不要上山?”
胖子闻言苦笑,“这位兄弟,要不是实在没力气,我现在就想回去了,活着当然好,可我现在特么累得生不如死啊!”
那个从没和我说过话的小蜜抬起头对我说:“大叔,我家胖子的病跑了好多家大医院都找不出病因来,哪里有那么好治?我们这次来找神仙,实在是迫不得已。”
我也就笑笑,没再说什么。
第十章:阴谋
不管怎么样,已经走到了半路,退回去也是累,前面的云阳峰已经能看见,这也增强了胖子的信心,休息了会儿后,大家继续上路。
这一趟对于我来说,还算是轻松写意,两旁景色不错,更减疲乏,对胖子来说,就要了亲的命了。好在黄昏时分,终于挨到了云阳峰下,到了。
山峰脚下,胖子往地上一瘫,无力地连连摆手,五官都拧到了一起,“各位,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今晚……今晚我就在这里歇下吧,明天再上山。”
白石犯了难,这两人人生地不熟的,放在这荒郊野外露宿,他自然是不放心,一番思忖后,他将目光投在了我身上。
“小米师傅,要不然,你与令爱自行上山吧,我在这里陪他们一夜。”白石与我商量。
我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就与他们三人道别,扛着姜白走上了山阴面的上山小路。
这里的山势极其陡峭,不过植被生的非常茂密,只走出去几十步,回头就已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走着走着,姜白停止了和小白家仙的玩耍,纵身一跃,从我肩膀跳上了一棵大树,我则脚步一转,钻进了旁边的丛林里。
“看到什么了没?”找了处位置隐蔽好后,我直接用灵魂发问。
“还没,他们正在休息,也没说什么话。”脑海中传来姜白的身影,我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闭上眼睛假寐,小白家仙围着我爬了一圈,从灌木丛里转向山下。
“爸爸,那个道士真的是坏人吗?”姜白的声音又传来,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看看再说吧。”
姜白原来只会叫我父亲,“爸爸”这个新称呼她才接受没多久。
刚才刚分开,我就和两个小家伙都沟通好了,我认为,这件事情可能没表面看见的这么简单,决定悄悄监视他们。
之所以产生怀疑,还是和那胖子所中的怪毒有关,自然界几乎不会产出完全中性的毒来,他很可能是被人下了毒。另外,这一路我游过观察,白石很可能故意带着我们绕了些路,把赶到云阳峰下的时间正好掐在了天色将晚的时候。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具体情况如何,今晚会有分晓。
接下来,趁着天黑前,山下的三人离开了原地,向南走了一段,寻了个山洞钻进去,看架势是准备晚上住在山洞里。这也很正常,他们没带帐篷,冬天的山中雾气大,露宿太伤身体了。
他们刚转移,姜白就开始在高出跟随着,她的身形敏捷如猿,在大树之间跳跃,轻巧无声。这小姑娘天赋异禀,身体素质比玄真子都好,闲来无事就跟她学武艺,现在单论身手,已经不在玄真子之下。
更离谱的是,可能由于前世的原因,她接近哪个巫觋,就会暂时拥有那个巫觋一部分的本事。例如她和方小梅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水巫,和玄真子在一起就是山巫,至于现在吗,她成了如假包换的小鬼巫。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我反正是研究不透,也就随他去了。
天黑之前,有几名貌似在山上修行的人从小路上山,随身带着大包生活用品。这些人没有白修行,他们的身体素质让我瞠目结舌,带着百来斤的负重爬山如履平地。
又过了一会,天完全黑了,雾气渐渐笼罩了下来,越来越浓。我枯坐在树林中,一动不动,渐渐隐没。
我尽量让自己的心沉下来,用灵魂接收着小白家仙和姜白传来的讯息。那个小山洞处,姜白蹲在一棵大树上,小白家仙则欺到了洞口,俩都紧紧盯着洞里的三个人。
少女在照顾胖子,尽心尽力,仿佛贤惠的妻子,白石则出了山洞,在林中寻找干枯的柴枝,看架势,是准备回洞生活驱寒。这里虽然是神山,不过并没有什么凶兽,人身安全不会有问题。
白石一个人在大雾中的丛林穿行,拾了很多很多,多的有些离谱,姜白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迷雾,在高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白石对此毫无所觉,自顾拾柴,别说他了,就算是我,在这种状况下也未必能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
另一边,小白家仙如同雾气的精灵,已经爬到了洞口向内张望。那个胖子似乎很不舒服,瑟瑟发抖,女子看上去非常心疼他,将自己的运动大衣解开,把胖子裹在了怀里。
这一对露水鸳鸯,看得我唏嘘不已。
突然,小白家仙发出了“吱”的一声惊呼,我猛然睁开眼,暗呼“糟糕!”
那少女用大衣裹着胖子头脸,俩人依偎在一起,毫无预兆,胖子身躯一软,仰头倒在了地上,大张着嘴巴脸色发青,竟然就这么死了!少女似乎很害怕,不过她却没有逃走,而是往后缩着靠在了岩壁上,搂着自己剧烈颤抖,满脸惊恐。
我的心揪了起来,虽然我事先就感觉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可万万想不到,她把胖子骗进山,竟然是要谋害他!这胖子的死相很明显,是刚被人下毒毒死的!
白石和少女之间可能有什么方法联系,胖子刚倒下,他就停止拾柴,急匆匆往回跑,不一会就赶回了洞里。
我这时也在向山洞方向跑,听见白石说出一句话后,我停下了脚步。
“东西拿到了没?”白石只是看了死胖子一眼,就瞪着眼睛问少女。
就冲这一句话,我断定,他们是一伙的,可怜的胖子,尽管他也许不是什么好人,可死在自己的小三和朋友手里,还是令人唏嘘。
我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既然人死了,我现在赶去也救不活,至于惩罚凶手,我也想,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利用他们。
我站在大雾弥漫的林中,又停下了脚步,开始接收他们俩传来的讯息。
白石这时候一改白天的从容恬淡,面目狰狞,他刚问出口,吓坏的少女一头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哭诉道:“东西在我这里,你这个坏人,这次我要让你害死了!”
搞笑了,原来这俩才是一对野鸳鸯,胖子很可能只是他们计划中的目标。当真是二八佳人体如酥……后面是什么来着?总之他的好色害了自己。
这胖子看上去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当地他们不敢动手,就用怪毒把他诱骗进了这深山里,再出手加害,死了个干净利索。
白石面色松了些,拍拍少女的背,安抚道:“这次保证不会有任何纰漏,咱们把尸体处理掉,然后在山上待两年再下山,到时候,我带你周游世界!”
少女终于被安抚住,稍稍安定了些,从怀里取出个小包,边打开边说:“胖子怕死后公司瓦解,所以就把公司给卖掉了,然后所有财产都存在了xx银行,手续都在这里,有密码,谁都能取出来。”
听到这,我心中暗呼不好,立刻让小白家仙赶紧动手。
山洞里,小白家仙悄悄爬了进去,里面的两人全神贯注,谁都没有发现。那姑娘在白石的追问下,随口说出了一长串密码,刚说完,脑后想起了一阵恶风。
“嘭”的一声,少女哼都没哼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后脑勺冒出了一股鲜血。白石扔掉带血的石头,面目狰狞盯着躺在地上的少女,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古铜色的锥子形利刃。
少女终究还是太单纯了,白石能设计害了胖子,又岂会和她分享?这事情有人知道,他将来岂能活的踏实。白石这时候犹如厉鬼,他左手一把揪住少女的胸襟提起来,右手握着锥子对准心脏就扎!
就在这时,小白家仙终于赶到,一步跳到少女的额头上,对着白石“吱吱”叫了两声。
丁!
锥子偏了出去,扎在了岩石上,锋刃崩断。
“是你!”白石大吃一惊,话刚喊出来,小白家仙的魇术生效,他的目光开始变得迷离。这时候我和姜白同时赶到,一头冲进山洞,开始检查那个少女。
刚摸到手腕,我松了一口气,少女只是被砸昏了过去,并没有死。
“去找点草药来,给她治伤。”我轻声说,姜白立刻答应一声,出门寻药去了。
接下来,我把目光转向白石。
现在的白石彻底被小白家仙魇住,目光呆滞坐在地上,好像个傻子。
“还不快做事?”我对着白石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叫“惊梦”,不发布任何指令,让他自己凭本能做事。
白石茫然点了点头站起来,开始抱着他拾回来的柴,往胖子的尸体上撒。原来,他之所以拾这么多柴,根本就不是为了生火取暖,而是为了焚烧尸体。
合伙把人骗到这里,先杀胖子,再杀自己的同伙,然后付之一炬,世间再无这两人的痕迹,而他白石则神不知鬼不觉霸占了胖子留下来的财富,这计划,实在是太狠毒了!看着在我面前神情呆滞搬柴火的白石,我头皮发炸,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不过我最终还是按捺下了冲动,将胖子的尸体从柴堆里拖了出来。
现在白石处在被魇的状态中,对于我的举动视而不见,依旧在机械地搬柴火。
柴火堆好,白石从怀里取出个小铁罐,打开盖子,将里面的液体撒在柴禾堆上,然后划亮一根火柴丢了下去。只听“轰”的一声,柴堆立刻熊熊焚烧了起来。
我见事情差不多了,对小白家仙使了个眼色,小家伙“吱吱”叫了两声,白石默默走到山洞最深处,躺倒就睡,我们则立刻退了出来。
第十一章:碧云洞
我扛着昏迷的少女来到洞口,姜白抱着一大蓬草跑了过来,小家伙天赋异禀,巫医术比我还厉害,治疗外伤不在话下。
由姜白为少女疗伤,我又钻进山洞,把胖子的尸体拖出来,在附近又找了个低矮的山洞藏进去,用碎石把洞口堵了起来。这山洞只有膝盖那么高,堵死了后,野兽根本拖不出来,不管怎么说,人都死了,我不希望他的尸体被破坏。
处理完了尸体,少女经过救治已经醒了,不过她并没有逃跑,因为小白家仙又把她也给魇住了。
这少女很难处理,她也是杀人凶手之一,我不能把她放走,可我也没法带着她上山,最后没办法,只能让她去自首。身为凶手,我不知道她现在的心路历程,不过我是万万不敢用劝说这种二笔方式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小白家仙“护送”她去投案。
对此小家伙满心的不愿,可架不住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得答应把人送去公安局后,立刻赶来找我。
事情全都办妥了,少女抱着小白家仙摸黑走向山外,我和姜白继续上山。这一对露水夫妻各怀目的上山,却终究一个都没走到。路过山洞的时候,大火已经渐渐黯了下来,只剩一摊黑灰,白石还在里面睡大觉,等他醒来,只会记得他杀死了少女,然后把两个人全都烧成了灰烬。
时已午夜,再加上大雾弥漫,山林中什么都看不见,好在我们有巫眼可以视物,勉强能找到路上山。
等终于爬到山顶后,天已经快亮了,这里视线一片清明,脚下是翻滚的云海,“海上”透出了弯道霞光,太阳就要出来了。
山顶上全是岩石,基本没什么树,当此朝阳初升的时刻,上面有许多人,全都盘膝打坐,闭着眼睛面朝东。这些人里有穿道袍的,也有穿常服的,个个身形瘦削,神情肃穆。
道家有灵气一说,也就是自然界的灵性,他们这是在吸收大自然中的灵气,淬炼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他们都很专注,没人注意到我和姜白的到来,又或者这里的人本就醉心修炼人情冷漠,看见了也不会关注。
我也不好打扰他们,只得和姜白一起等着,也学着他们那样面朝东南的朝阳打坐。还别说,虽然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所谓的灵气,不过这样到真的能很快让自己的心灵平静下来。
山峰吹来,山顶上到处是人,衣袂飘飞,到还真有些仙家景象。话说,如果不是亲自找到了这里,真的很难相信,现代社会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等太阳升起来一丈高后,山顶下的云雾渐渐散去,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这些朝阳修炼的人也纷纷从入定中醒了过来。他们或有认识的人彼此打着招呼,或者就默默起身走向了西面。
就在我准备开口问人的时候,身后传来呼喊:“小米师傅,你怎么还在这里?”
回头看,来的正是精神焕发的白石,看见他从容淡然的神情,很难想象,这就是昨晚那个杀人烧尸的凶手。
“我找不到碧云洞,就只好在山顶休息了一晚上。”我装作不耐说,云阳总共有七十二洞,碧云洞是其中之一,也是白石的师门。
在这里修行的人都很淡漠,不太爱搭理陌生人,我的说法很合理,白石丝毫没有怀疑。他的心情似乎大好,拍了拍我肩膀,笑着说:“愚兄这就带你回洞府,至于你要找的人,可以向我的师兄们打听。”
说完,白石勾着我汇入人流,走向山顶的东面。
路上我故意问他,“那两个求仙问药的人怎么没来?”
白石叹息摇头,带着点不屑说:“那两个人连一点苦都吃不得,毫无仙缘,自己回家去了,我也不好拦他们。”
白石这番话说的自自然然,要不是我昨晚亲历了那一切,真的看不出来,这居然是个魔鬼般的人物。
山顶东面有一条在悬崖绝壁上开凿出来的台阶,不过一米宽,另一边就是万丈深渊,这些在云阳洞修道的人走在上面,大多神情淡然,也有些还穿着常服的人面色紧张,强作镇定。
白石应该也属于这一类,不过他相对还算从容,只是不敢看悬崖下,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他来这里修行并不久。恐惧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感觉,灵魂越强的人胆子就越大,所以住在这样的绝壁上,对修炼的确有很大的好处,当然,也要担一定的风险,必定摔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单论魂力的话,现在世上比我强的人并不多,至少这些显然是弟子的修士们完全无法和我相比,所以我悠闲的步态立刻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要知道,我肩膀上可还扛着一个小女孩。不过这里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奇心,除了极个别几个投过来惊诧的眼神,并没有人上来搭话。
踏上台阶,一路贴着山壁,走了没多远就转到了南面,一副难以想象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只见南面刀削斧劈一般的绝壁上,台阶如蜘蛛网一般密集纵横,如果从对面远处看,仿佛悬崖上被画了一座迷宫。
交错的台阶上到处都是零星修道者,贴着悬崖默默前行,每隔一段,山壁上就有一座山洞,洞口偶尔有人进出,看来,这就是所谓的云阳七十二洞,当年左慈升仙证道的地方。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七十个座洞穴,角度不对,我就算探出脑袋也没没法看出全貌,不过应该是错不了。据白石说,大洞里都有洞主,往往是某位修为高深的前辈,带领着一帮弟子居住,他投入的碧云洞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些极小的洞穴,只够一个人住,环境非常局促,高人们看不上,就由一些散修自由占领修行。山上的人来来去去,几乎每天都有人员变动,这些小洞穴里也就会隔三差五换主人。
由于云阳洞是个松散的修道组织,什么人都可以来,随时都可以走,所以这里只有洞名,却不分门派。碧云洞是大洞,洞主闲云真人据说修为通神,在这云阳峰属于顶尖的人物,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也只有三位。
白石一路介绍着,带着我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山洞前,道:“这就是碧云洞了。”
我抬头看,洞顶上果然镌刻着《碧云》两个大字,洞口有个穿着道袍的中年道人,正在闭目打坐。
白石连忙正了正衣冠,走到那个到人面前弯腰施礼,恭声道:“青木师兄,白石探亲回山了。”
中年道人眼睛睁看一线,点了下头,就把目光放在了我和姜白身上,看见我后没什么反应,看见我扛着的姜白,眼睛立刻一亮。
“这位道友是?”中年道人向白石投去询问的目光。
白石连忙回答:“禀报师兄,这位小米师傅是我在山下遇到的,结伴上山,要来云阳洞寻人。”
青木道人点了点头,神色恢复平静,转向我说:“这位道友,不知寻的是谁?”
这个道人看上去很平和,我连忙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回答:“我是来找清虚道长的,与他有旧。”
青木道人闻言低头深思了一会,歉意道:“我倒是不认识清虚,不过,师尊他老人家已经在此修炼二十载,想必知晓,不如我带道友去面见师尊吧?”
对此我自然是求之不得,连连称谢。
这云阳洞果然古怪,对外来的人非常看重,我一个陌生人都以“道友”相称。另外,要是换做别的名山道观,想要见到一门掌教可不容易,没想到这位看门的青木道长竟然会主动提议。
在青木道人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碧云洞。
碧云洞外面看很大,足有五米多高,进去一看更大,并且蜿蜒曲折,一直向山体深处延伸。现在看来,这云阳峰简直就像个特大号的马蜂窝,外面看着光滑完整,里面却是洞穴纵横。
从进洞开始,两边就有许多岔洞,都很浅,不时有穿着便装的弟子进出,走了一段后,白石就向青木请示告退,走进了其中一处岔洞。继续往深处走,山洞开始逐渐变得狭小,每隔一段点着一支蜡烛照明,岔洞里住的人变成了身穿道袍的道士。
看来,那些穿便装的人很可能并不是正式弟子,这些穿道袍的才是洞里的核心,他们的修为也要明显高出一层。
从进洞以来,足足走了上百米,路过了二十多个岔洞,前方终于到了尽头,一座石门出现在了眼前,门头上镶嵌着一枚巴掌大的八卦。
“请道友稍等,我去通禀师尊。”青木对我行了个礼,走进了那扇狭小的石门。
我把姜白放下来,开始打量四周,到目前为止,我在云阳峰上没发现任何异常,似乎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宗教场所。要说有不同的话,那就是这里的人都一心苦修,似乎比那些名门大派还要痴迷。
“父亲!”我正思考着,姜白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说:“我听到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谈话,说我是个好苗子,灵根很纯。”
第十二章:仙乡
道家有灵根之说,说白了就是灵魂,人活在世上,难免会受到外来信息的侵扰,灵魂会被逐渐污染。一般来说,越小灵魂越纯,还有就是天生的灵魂强大,外界信息就很难入侵,这样的人万中无一,能够保持终生纯净。
姜白可是帝舜留下的思维信息做引子,在几千年的金珍珠里孕育出来的,别看她小,灵魂比我还要强,不出意外,当世恐怕都数第一,自然是纯净到了极致。她这样的人无论走哪条路修炼,不出意外的话,都将有非凡的成就,难道,碧云洞的人起了爱才之心?
我正琢磨着,青木道人走出了石门,客客气气微笑道:“道友,师尊有情。”
青木的神情比刚才更加和蔼、恭敬,可不知为什么,姜白似乎有点怕他,往我身后缩了缩,看见这一幕,我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这小家伙灵觉非常强,难道,她感应到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这位闲云真人自然要见一见。我紧紧拉着姜白的小手,把她牵在另一边,走进了石门。
石门后是一间不算很大的石室,人工修凿的方方正正,屋子中间有一个小水洼,里面一泓清水,再过去的墙角下有一张石床,一位老道正在上面打坐。
老道满头华发,五绺长髯同样雪白,不过面色却红润光滑,完全看不出年纪来,端得是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由于对方是一门之掌,我也不好开巫眼观察,不过单凭那份气度就可以断定,这老道修为不弱。
我牵着姜白刚走到水洼前,老道就睁开了眼,轻轻一拧身下了石床,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位就是米道友?”
这时再看,老道大约只有一米六,并且很瘦,不过精神绝佳,一般的年轻人都比不上。
我连忙点了下头应答:“再下米小经,见过道长。”
“哦?”老道颔首,捋须道:“山人‘闲云’,至于俗家名号,早就忘了,小友直呼我闲云就是了,这位……可是令爱?”
闲云真人第一句话就转到了姜白身上,哦不由眉头微皱,心生警惕。
“真人,再下这次前来,是寻人的。”我不想在这碧云洞里多做耽搁,连忙话归正题,问道:“敢问,真人可知晓清虚道友?”
闲云一愣,稍作思考后,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过这人,不过,我与米道友有缘,回头我着门下弟子去各洞走访下,帮道友问问就是。”
我一听闲云真人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有点感动,连连称谢。
闲云真人笑着摆了摆手,道:“我见令爱灵根纯净,世所罕见,老朽年已期颐,想收个关门弟子,不知米道友又没有意……”
我松了一口气,果然这老道动了收徒的心思,这也可以理解,姜白这样的天赋,哪个修行者能不爱?我除外……
说实话,我不希望姜白学任何法术,巫术都不愿,她跟着玄真子主要学的也是武艺,我只希望她这辈子能做个普通人,不要被附什么,轻轻松松过完就好。
姜白自然是不愿跟这个老道修道,跟着我多舒服啊,闻言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闲云真人见此也不失望,叹了口气后就自嘲一笑,“看来,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既然这样,就把这个送给你吧,带在身上,能保平安。”
说完,闲云真人乐呵呵递过来个东西。
这是一块明黄色的石头,不过大拇指节那么大,阳气氤氲。“这是……”
“此乃‘阳极石’,我游历中亚时偶然所得,带在身上,可以防病祛灾。”闲云真人解释道。
这个小石头一靠近,就能感觉到一阵融融暖意,是那种很温和又很坚定的阳气,果然是个稀罕宝贝。姜白似乎很喜欢这东西,不过却没有去拿,而是看向了我。
稍加思忖,我把这块阳极石拿在了手中,对着闲云真人抱拳一礼,“多谢真人恩赐。”
握在手心里的感觉更加明显,这块不起眼的阳极石简直好像是活的,散发出温和的阳气,直接进入了我的身体力。我对这东西不了解,不过从功效来看,绝对是一件好东西,这嫌远真人够大方的。
这种阳气一点都不燥,即便是阴阳平衡的人带着,也不会有任何损害,假定是偏阴体质的人,例如女人和老人带着,对身体会大有好处。这种东西要是卖给有钱人,千八百万都有可能,他却就这么随手送了,可见他对姜白是真喜爱。
“呵呵,无须客气。”闲云真人笑着摆了摆手,说:“打听人还需些时间,米道友不如先寻一处无人洞府住下,等有了消息再着人通知你。”
听见仙人真人这番话,我更放心了,也为刚才的警惕赶到惭愧,如果他留我住在碧云洞的话,那我还真得防备点,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现在他直接送客,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叨扰了,我这就去寻找住处,明日再来。”我对着闲云真人拱了下手。
“请。”闲云真人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看架势竟然要亲自送我们出去。
有他这份修为、身份,居然好这么平易近人,我对他的好感立刻大增。
碧云洞外,闲云真人一直把我们送出了洞外,抱拳说:“上面可能再无无人洞府,米小友不妨去下面找找。”
作别了闲云真人,我牵着姜白,又开始向下走,这里的栈道宽只有一米多,在绝壁上开凿而成,一侧是山壁,另一侧就是山崖,风声呼啸。放眼看,天高云淡众山小,目力可达天尽头,偶有烟云缭绕,缥缈若仙。
景色虽美,可也够吓人的,特别是迎面来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一路走来,我很快就发现了这里有个规矩,自认修为低的人会主动侧身靠在崖壁上,等别人贴着悬崖走过去,然后会道一声“师兄(师姐)多谢。”
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单说我走在这地方,气定神闲,路上遇到一般的修道者都会先靠在崖壁上等我过去,可这些人看见我牵着的姜白后,全都傻眼了。
这里应该极少有小孩子来,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得已之下,我只得又把姜白扛在了肩膀上。
这个举动引起了更多的人注意,走在这惊心动魄的栈道上,有些修为浅的弟子空着双手都害怕,而我肩扛一个顽皮的小孩,居然还是从容不迫。再和别人错身的时候,但凡是遇到主动靠在崖壁上的人,我都会主动贴着悬崖走过去,面不改色。
我的举动很快就吸引了几个人跟在我后面,在我连下了两层台阶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这位道友,是哪个洞的高徒?”
我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这下可热闹了,几个人权跟上来,吵吵嚷嚷要拉我去他们洞,感情修道者原来也喜欢拉帮结伙。
不过通过他们的争执,我倒是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这里总共有三个较大的洞府,被三位修为最高的道长占据,分别是上层的碧云洞闲云真人,中层的炎华洞朝阳真人,以及下层的承露台大允道姑。
终于,这些人还是没能说动我,只得散了,而这时我已经走过了炎华洞,来到了这密如蛛网的栈道下部。
承露台也是一座较大的山洞,不过洞口有一座探入悬崖的天然石台,再加上位置比较低,每天早上的云海几乎和石台平齐,故得此名。
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山洞里都住着人,知道过了承露台,来到栈道尽头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了一个无人洞穴。
承露台西面背阴的地方有两个洞穴,其中一个住着位穿着中山装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好像老电影里的小科员,正在用煤油炉生火做饭,看见我扛着姜白从他洞前过,立刻兴奋地迎了过来,拱手道:“这位道友可是新来的?我隔壁还有一间无人洞府,正好可容身。”
我点了下头,打量起这人来。
山中修炼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这座云阳峰上没有一个胖子,可这人也太瘦了点,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看上去还不到120斤的样子,山风大一点估计就能把他吹跑了。他穿的破破烂烂,头发也乱的像稻草,神情有些憔悴,看上去狼狈不堪。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人原本可能是教师,也可能是某个不得志的科员,可无论怎样,在红尘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何苦要来这大山里,追求虚无缥缈的仙道啊。
当然,这话也就在心里说说。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中年人显得更兴奋了,饭也不做了,领着我们走向尽头,那里有唯一的一个无人洞穴。
这里的人都将山洞称为洞府,不过这仅余的无人洞穴,我实在没法用洞府来称呼。这玩意还不到一人高,我自己进去都得低着头,深度不过三米,宽一米多,也就勉强摆得下一张小床,难怪会空出来无人住。
不过里面经过不知多少年后,地面的岩石被磨得蹭光瓦亮,倒还算干净,勉强能住人。
“道友先安顿下,然后,去我的洞府一起用饭吧。”中年男子扶了扶满是螺旋的眼镜,乐呵呵道。看来,他在这里也挺孤单的,找不到师门收留,只能独自修炼,估计连朋友都没一个。
阶层这玩意无处不在,中年人显然在这里属于最底层。
我毫不犹豫接受了他的邀请,中年人脸上掩饰不住涌现喜色,道:“今晚我加个菜,道友可得早点来啊。”
目送中年人离去,我牵着姜白,走进了这属于我们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