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一剑冻心
很多年前的那次交手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相搏,因为那时的魔宗也并未成为对世间有着巨大威胁的怪物,但即便是在那时,云棠都确定自己无法压制住魔宗。
魔宗并非是一个从强大的宗门窃取了一件强大的法宝便一飞冲天的窃贼,他是一个真正的修行天才,而且云棠在很多年前便已经确定,在修行的道路上,拥有极高天赋的魔宗,还付出了比寻常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
到了建康一战,魔宗吞噬了南朝皇太后的修为之后,云棠即便在党项在林意的帮助下完成了蜕变,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能否压制魔宗的问题,他要面对的,是会被魔宗甩开多远距离的问题。
而到了现在,当再次看到魔宗,看到静静的负手站立在河边的魔宗时,他更加确定,自己已经根本不是魔宗的对手。
他只是很诧异,无法理解。
因为方才那河水推动他身体的一刹那,魔宗有着百分百的机会可以杀死他,他都甚至没有感觉到魔宗的气息,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魔宗的真元在他的身周变化。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魔宗到了建康之后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对于魔宗而言,也应该算是一颗吃了之后就会大补元气的果实。
“我不会杀你。”
魔宗此时没有正脸看他,但魔宗却似乎很清楚他心中所想,“至少在今夜,你们不是我的敌人。”
云棠呆了呆。
他不知道魔宗的心境变化。
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沈念出意外,而且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此时的魔宗并非是那种传说中的泯灭人性的魔王,所以他下意识的轻呼出声,“我师弟只是被利用,是无辜的。”
“或许是。”
魔宗点了点头,“但他能不能活,不在于我。”
云棠再次呆住。
他还没有来得及和魔宗有更多的对话,魔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粮仓中倒塌的墙壁被狂风吹起,粮仓中的黍米飞絮一般消失。
那些原本隐匿其中的寻常军士也已经被卷刮到后方的街巷之中。
后方的街巷之中,痛苦的声音和惊呼声不断响起。
这片粮仓的区域骤然空旷起来,显现出来的贺兰黑云和萧素心的身影,显得孤单,但无比的倔强。
沈念的气海之中轰鸣声如海浪不断,两条由天地元气凝成的青色巨龙在此时几乎结成实质,它们庞大的身躯沿着这片粮仓倒塌的外墙旋转,似乎随时都可以将这两条细小的身影碾压成粉。
“我真的并不想杀死你们,我只是要你的幽冥神蚕。”
沈念看着贺兰黑云,他眼中的怒火略微熄隐了些,“到了现在,你难道还一定要找死,还不肯交出手中的幽冥神蚕吗?”
在他这句话响起之时,他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然而贺拔岳却感知到了异样的气息,他一直很冷漠甚至带着一些嘲弄意味的脸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喜欢留着,是她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两条仿佛实质般的青龙的盘旋突然停顿下来。
一道人影轻易的在这两条青龙的身体上刺出了一个孔洞,走进了沈念的视线里。
他的身影在洞穿这两条青龙的同时,他的影迹也像是一根长长的钉子,将这两条盘旋的青龙瞬间钉在了一起,让它们根本无法动弹。
沈念的眼瞳瞬间收缩起来。
魔宗留给他的记忆远比留给云棠的记忆要深刻。
在风暴之中出现的魔宗身影,很多时候便是他噩梦之中最让他恐惧的魔鬼。
即便是此时他的信心已经前所未有的膨胀,但是当他听到魔宗的声音和看到魔宗的身影时,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魔宗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便静静的停留在贺兰黑云身上。
他的面容原本很平静。
哪怕和沈念方才那一句话,无形之中显得很霸气,但是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贺兰黑云身上时,他脸上的情绪便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似乎有些意外,有些惊讶,又有些感伤。
然后他摇了摇头,他对着贺兰黑云道:“你和她真的很像,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
在所有这些人里面,贺兰黑云最熟悉他,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甚至可以算是他的亲传弟子。
只是在所有这些人里面,贺兰黑云或许也应该是最为痛恨他的存在。
她所面对的敌人,都比她自身要强大,所以此时即便魔宗出现,她也并没有恐惧,她只是冷笑着说道:“你以前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太多了。”
魔宗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的确是要意识到永远失去了之后,才后悔莫及。”
贺兰黑云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她所了解的魔宗。
无论是她之前尊敬追随时,还是后来她所痛恨的魔宗,都似乎和今日的魔宗有着很大的区别。
“你们可以先走。”
魔宗看着她和萧素心说道。
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在今夜里,他亲眼看到了那种圣洁的光明。
那是光明圣宗的传承。
他的师妹吴姑织死了,但只要贺兰黑云能够活下来,光明圣宗的传承就还在,光明圣宗就还在这人世间。
贺兰黑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在她开口之前,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出声的是贺拔岳。
贺拔岳看着魔宗,淡淡的笑了笑,道:“她们走不了。”
魔宗看着他,道:“为什么走不了?”
贺拔岳道:“因为即便她们走了,我也依旧可以感知到她们的气息,她们逃不过我的感知。”
“所以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操控棋局的掌局者?”魔宗说道。
贺拔岳并没有否认,他只是看着魔宗,认真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碰面,看来你并没有杀阿柴谆,而是利用他让我误以为你去往了党项。”
“很可惜,并没有和你预想的一样,我先和那些南朝的修行者大战一场。”魔宗淡淡的说道。
贺拔岳摇了摇头,道:“你想的也不对,其实从一开始,我让阿
柴谆劫走白月露,便从未想过要用她逼林意等人和你战上一场,因为如果那样拨动棋局,便太过生硬。而且我其实不会容许你死在别人的手里。”
魔宗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自他像捕猎的猎手一般猎杀这些幽帝后人开始,他便已经是天下公认的最强大修行者,任何人在面对他时,都会很自然的感受来自于他的莫名威压,而此时,他从海外回来,这些人也应该知道他得了九幽冥王剑,但贺拔岳面对他,却似乎并没有多少压力,而且他反而有种奇异的直觉。
他直觉这人身上,有种令他都感到危险的气息。
“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
他不再和贺拔岳说话,而是看着沈念,有些鄙夷的说道。
沈念不明白。
他时刻紧绷着身体准备出手,他根本不明白魔宗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是设计这棋局的人,你以为你能例外?”
魔宗知道这人是真的无可救药,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意味,“在你看来,我对你而言十分危险,但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比我更危险。”
贺拔岳笑了起来,他看着魔宗,说道:“没有人会信任你,因为你是魔宗,所以你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魔宗的确也不喜欢废话。
他的眉梢微微抬起。
他的眉毛很直,就像是剑锋一般。
随着他的眉梢抬起,他身后的黑夜里就像是出现了一柄无比锋利的剑,一道剑意很直接的朝着沈念和贺拔岳斩了过去。
沈念感到一座山砸了下来。
这道剑意就像是一座山,但剑锋却似乎比任何剑锋都要薄,都要无孔不入。
他身体里的每一丝血肉都战栗起来,他体内的真元疯狂的往外涌去,狂风和云气从四面八方抽引过来,在他的身前拧结在一起,就像是无数锁链朝着这道剑缚去。
空气里突然出现了冰晶。
并非是元气凝结类似于冰晶的产物,而是真正的冰晶。
空气里的水汽直接被骤然爆发的寒意凝成了颗颗冰晶,这些冰晶在元气的挤压里,发出刺耳的爆响。
从四面八方抽引过来的元气也似乎被冻结了。
它们原本在沈念的牵引下,似乎是最为柔韧之物,然而此时却似乎变得很硬,很脆。
喀嚓一声。
只是一声脆响,所有捆缚这道剑意的元气锁链被轻易的斩断。
沈念一声骇然的怪叫。
在力量真正冲撞的刹那,他的胸口就已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足踢了一脚,他的整个身体里也咚的一声闷响,接着往后方倒飞出去。
在此之前,他对敌起来已经很有信心,而且是越来越有信心。
然而真正面对魔宗,面对已经比之前更加强大的魔宗,他的信心被魔宗这一剑就斩为乌有。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用尽全力,甚至是全力防御,竟然连魔宗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剑都根本接不住。
“你不是他的对手,你把真元给我。”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贺拔岳平静的声音在耳廓之中响起。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我不是小孩子
由心而言,沈念对于这句话是抗拒的。
不管是由于之前贺兰黑云和云棠等所有人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丝疑虑,还是因为一开始他对贺拔岳建立的信任就在于贺拔岳无私的将自己的真元渡给了他,他此时的潜意识里,便是不想将自己的真元交给贺拔岳。
但除此之外,最为关键的一个原因是,即便是他所修的功法,也没有将自己的真元一瞬间渡给别人用的法门。
他所修的那门幽帝的至高功法,使得他可以接受那些修行幽帝衍生功法的修行者的奉献,但他的真元,却不可能奉献给这些人。
幽帝当然也不想自己宝贵的真元被自己的部众所用,他的功法里,没有这种朝着自己部众倒灌真元的法门。
而且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部众能够吸纳和运用自己的真元。
然而此时,他的内心是抗拒的,但他的真元,却已经源源不断的,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出了他的身体。
他的脑海之中瞬间充斥不可置信的情绪。
然而他即便想抗拒,也根本无法抗拒。
他体内的真元在这一瞬间就像是被彻底改变了本源,在他的身体里都变得陌生起来,这些真元,不再像是他的真元,而像是别人的真元流淌在他的经脉之中。
“你……!”
他想要说话,然而真元从他浑身的经络之中往外喷涌,竟是让他浑身的血肉,包括他喉间的声带都似乎不受他的控制,他发出了一个音阶,声音便戛然而止。
贺拔岳身上的气息迅速膨胀起来。
这种气息的膨胀甚至牵引出了一种很独特的元气法则。
他的身外出现了一片清莹的光芒,就像是有一块完全透明的清冷琉璃,在他身外形成。
如幽冥之中斩出的剑气依旧席卷过来,无数冰晶嗤嗤的打在他身周这片清莹的光芒上,然而力量的冲击却莫名的消失,反而是极远的天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崩塌。
“西方清净世界。”
贺兰黑云看着身前魔宗的背影,寒声说道:“这是西方巡王宇文珆的秘法。”
她依旧很痛恨魔宗,但她感觉得出来魔宗今非昔比,而且今夜里,她确定最为可怕的敌人是贺拔岳,而并非魔宗。
在她的声音响起之前,魔宗的眼睛也已经眯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贺拔岳,说道:“原来你是蛆。”
此时海量的真元涌入贺拔岳的身体,贺拔岳身上的气势显得无比强大,然而魔宗却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突然说贺拔岳是蛆。
这句话应该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但贺拔岳却很清楚魔宗是什么意思。
近千年前,修行者世界说幽帝是一条龙,同时也是一条虫。
说他是龙,是因为他真的有一条龙,而且他的肉身和龙一样强悍,他的天赋也像是远古的龙族,能够轻而易举的感悟清楚天地间一些玄奥的元气法则,甚至连不同的呼吸韵律,都能够和龙族一样带起很多不同天地元气的感应。
说他是一条虫,是因为他集前人大成所创出的修行法门就像是最低级的虫一样,它什么粗鄙的食物都可以吃,但成长又极快,而且繁殖又惊人,又拥有连巨龙都无法媲美的生命力。
在幽王朝覆灭之后,便有很多典籍记载了世间的修行者如何推翻幽王朝的故事,其中不乏有些强大的修行者的回忆录。
其中有一本著名的典籍叫做《秋虫吟》,其中有一篇是一名在推翻幽王朝的统治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修行者的回忆录,那名修行者有一句不算是出名,但被后世很多人却记住的话。
他说道:“面对龙和虫的结合,我们弱小的就像是蛆一样,但最终偏偏是像我们一样的蛆,通过他身上的腐烂,慢慢的啃噬掉了他,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在回忆录里所说的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自谦的成分,所以对于后来的很多反抗者而言,真的很励志。
但此时魔宗说贺拔岳是蛆,并非说贺拔岳拥有这种坚忍不拔的意志,而是说,能够吃掉龙的,反而是他这样的蛆。
蛆是很细小的东西,但它能够在庞然大物的血肉之中生长,能够吞噬庞然大物的血肉。
而且在庞然大物活的时候它也吃,死了它也吃。
“你说的不错。”
按理而言,没有人喜欢被人形容成蛆,但偏偏此时,贺拔岳的心情却不错,他看着魔宗笑了起来,道:“所以我比你强大,因为你的天命血盒,只能吞噬一些死气而已,根本无法剥夺真正的本源。”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噗通一声,沈念就像是一个空了的水桶一样,坠倒在他身前。
沈念体内海量的真元已经完全消失,就连血肉之中的力量,都似乎被抽吸一空,他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脑
海一片空白,但偏偏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的,如同闪电一般出现在他的脑海。
“我…父亲当年…也是你…”
他的牙齿和牙齿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声响,断断续续的话语都显得有些刺耳起来。
“你也说的不错。”
贺拔岳满眼嘲讽的,用看着一名白痴般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当年你父亲和何修行一战之后,促成宇文家和贺家动用所有隐藏力量去刺杀你父亲的,也是我。”
沈念的牙齿不断摩擦,喉结不断的动着,然而此刻他呼吸都无法通畅,根本发不出什么令人听得懂的声音,他的身体都开始抽搐起来。
“不用太过愤怒,因为这里所有的人都提醒了你,只是你自己不相信。”
贺拔岳看着沈念,淡淡的笑道:“不过如果没有这么白痴的你,我也无法真正补足我想要的功法,也不可能变得如此强大,所以我应该谢谢你,我可以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沈念的儿子,你和他一样自信,原本就无可厚非。”
贺拔岳抬起头来,他看了魔宗一眼,看着魔宗并没有要急着出手的打算,他便也不着急,又低下头来,看着在地上只是抽搐的沈念,淡淡的说道:“从很多年前开始,在我还并不怎么懂事的时候,你父亲沈约便突兀的出现在我们和宇文家的视线之中。他很快就做成了他想要做成的事情,他很快将那些所谓的幽帝后人团聚在一起,让他们变得强大,然后拥他为主。他当时的计谋到现在来看,都令人觉得惊艳,因为当时以他个人的力量,应该远不是我们贺氏和宇文家的对手,但当那些被他扶持的巡王和神将们强大起来,连那些人都隐然可以和我们分庭抗礼之后,我们想要对付他,便需要考虑到所有这些人的态度。所以这就已经不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们做出任何激烈的事情,都很容易导致我们贺氏被群起而攻。他令所有这些幽帝后人辅助他修行,他很自然的便成为真元修为最高的存在。但他的这个堪称令人惊艳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巨大的错误。”
“错…你….”
地上的沈念抽搐停止了一阵,他的口中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应该是一句很粗鄙的痛骂声。
但贺拔岳却不在意,他的嘴角反而泛出充满嘲弄意味的笑意,“沈约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有的巨大错误,便是他太过自信,他很自信的认为,他所修的法门是幽帝的至高法门,既然是幽帝的至高法门,就全无破绽,就自然是天下无双。但当年的幽帝之所以败亡,除了他被一些强大的法器压制,除了他身边的一些人的突然叛变,除了各种他身边的因素之外,当然还有十分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的敌人也很强大。世间那些奋起抗争的修行者虽然实力和他相距甚远,但比起现在的修行者,应该都会强大不少。”
“当然我如果没有得到这样的被魔宗成为蛆虫一样的法门,我恐怕不会那么快就意识到他的问题,我恐怕也会和宇文珆一样,比一般人强大很多,但根本无法面对这个世上真正至高的存在。但凑巧的是,我既是所谓的幽帝后人,是贺氏的修行者,但又在沈念调教和扶持那些幽帝后人的时候,我得到了这样的法门。”
贺拔岳有些感慨的缓缓说道:“当年幽帝那些部众和那些强大的反叛者们,当然不可能互相得到对方的法门,但千年之后,我却反而集了两家之长。这种蛆虫一样的法门要想从比自己强大很多的修行者身上获得对方的真元和法门,的确很困难,但当我自身修行的是幽帝部众的法门,在通过这种蛆虫一般的法门去对付那些拥有同样真元本源的幽帝部众的后人时,这件事就变得很轻松。”
“利用这种功法,其实只要我愿意,我能够很轻易的突破那些巡王和神将的真元防御,我的真元能够和他们的真元沟通,窃取他们的真元在体内流转的奥秘,窃取他们的法门,甚至获得他们的真元和天地元气的感应,近乎窃取他们的修行进境。”
贺拔岳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有些满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满足,不能骄傲。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沈约的太过自信,在于他觉得自己的功法和法门至高无上,他扶持的所有这些巡王和神将的各种功法和法门,都比他的功法和法门要弱得多,但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若是有人能够将这些巡王和神将的法门全部收集起来,这些法门全部都汇聚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一个人也会变得特别强大。而且关键在于,他的很多做法,给了像我这样的后辈足够的学习机会。他能够将那些幽帝的后人笼络起来,归根结底所用的方法只是一种,那就是抛出足够的好处,让那些人在获得好处的同时,很自然的顺着他规划好的道路前行。这种方法真的很有效,我查探出来了幽冥神蚕的下落,但却让我父亲以为是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接下来很多年的经营,目的就变成只有一个,就是
得到这幽冥神蚕,而我在发现宇文家在光明圣宗拥有足够强大的潜伏势力之后,我便在合适的时候,将我这门蛆虫般的法门,都让宇文家在光明圣宗的一名老祖得到。”
“那名老祖绝对不会想到,他无意之中从某处遗迹之中得到的古物上的这门法门,是我特意让他得到的。他得到了这样的法门,沈约和何修行大战之下,重伤一时难愈,所以他便觉得自己等到了最好的机会。他觉得有机会杀死沈约,或许再不济,他也能在这场刺杀之中,用这门法门获得沈约的功法奥妙以及对天地元气的一些感悟。”
“所以他很开心,很积极的推动了这场刺杀。”
说到此处,贺拔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宇文猎应该也很开心,他本来也想找机会杀死沈约,自己门内的这样一名老祖自告奋勇的带人去刺杀,他岂非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只是他没有想到,真正坐收渔人之利的是我。那名老祖没有能够成功杀死沈约,但在战斗之中,他的确用这门法门窃取了沈念的诸多修行奥妙。但在我的一些安排之下,他即便得手之后成功逃离,但在逃离的路上,却遇到了我。我对于这门法门的运用,自然要比他高明一点,于是他死了,我得到了沈约的许多修行奥妙。沈约的修行功法,我得知了一部分,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能够得到完整的,因为我比那名白衣僧人强,我从沈念的手中得到完整的功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唯一阻碍我的,只是那名白衣僧人在海上那艘贝船上,他的遁速比我快出太多,我不想轻易暴露而已。”
“现在的我已经得到了沈约这门完整的至高功法,你的真元和天命血盒息息相关,你听我讲完了这些故事,你是否还会有信心战胜我?”贺拔岳抬起头来,他微笑着看着魔宗,说道:“如果连逃跑都做不到,你们所有和幽帝的真元法门有关的修行者,都会始终出现在我的感知里,那你们是否应该考虑和我合作,或者成为我的部众?”
魔宗看着贺拔岳,他在思索一个问题,他的脸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不远处的贺兰黑云却已经冷笑起来。
她冷笑着看着贺拔岳,说道:“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像你这样在过往很多年里这么低调隐忍的人,绝对不会像有些白痴一样,总喜欢在一些重要的关头便觉得胜券在握,然后诸多废话。像你这样的人会在此时说这么多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心虚。”
贺拔岳看了她一眼,右边的嘴角微微牵动,似乎又要露出一个嘲弄的神色。
然而贺兰黑云却已经冷笑着接着说了下去,“心虚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你想让我逃,还是魔宗逃?如果我们不逃,你有必胜的把握?”
贺拔岳脸上嘲弄的神色还是出现了,但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眼瞳也略微收缩起来。
“这世上没有说某种元气力量一定会彻底压制另外一种元气力量,你一直强调真元性质,一直强调真元本源,便是想魔宗觉得,你的那两种法门可以稳稳压制住他的真元,但可惜的是,我很清楚幽冥神蚕是什么样的东西。就如你父亲当时无法压制幽冥神蚕一样,这个世间的元气,原本便不可能完全压制住并非这个世间的东西。可惜的是,和幽冥神蚕一样,天命血盒也并非原本就是这个世间的东西,它和幽冥神蚕一样,或许被外来的元气改变,但它和幽冥神蚕一样,自然有最原始的本来面目。”
“不要再伪装了。”
贺兰黑云脸上也出现了浓浓的嘲弄神色,她看着贺拔岳,丝毫不掩饰厌恶,“你那样的说法,只能骗骗沈念这样的小孩子。你现在最担心的,应该就是我将幽冥神蚕的力量也交给魔宗。”
她看着贺拔岳开始变化的脸庞,一字一顿道:“你或许有信心战胜拥有天命血盒和九幽冥王剑的魔宗,但你没有信心战胜拥有幽冥神蚕和天命血盒以及九幽冥王剑的魔宗。”
魔宗笑了起来。
他原本正在想着的便是这样的问题。
此时贺兰黑云似乎比他还要更快的想通了这个问题。
而且关键在于,她已经表达了她的态度。
他有些感慨,但有种欣慰和几乎从未体会过的暖意。
贺拔岳的脸上就像是笼了一阵寒霜。
他很擅长伪装。
但在此时,各种伪装似乎真的已经没有意义。
他眯着眼睛看着贺兰黑云,缓缓说道:“你真的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这种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是不是北魏皇宫里那名老太婆其实夺取了这具年轻的身体。”
贺兰黑云用不屑的嗤笑回答了他这句话。
“你真的敢将幽冥神蚕交给他?”贺拔岳看着她,也一字一顿的问道。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黑白之间
他这句话自然是想给贺兰黑云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然而他这句话刚刚出口,他的脸色就已经彻底的变了。
因为贺兰黑云直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噗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即将沸腾的锅里憋住了劲终于冒出了第一个气泡。
贺兰黑云的气海却就像是直接裂开了一道口子。
天空里有圣洁的光线亮起。
然而她和魔宗之间,却偏偏有一片最深沉的夜降临。
带着她本命气息的幽冥神蚕直接落在了魔宗的手中。
最深沉的夜色和天空之中坠落的圣洁光线同时将魔宗包裹。
一半黑,一半白。
魔宗的上半身被圣洁的光线照耀得雪白,然而他的下半身却就像是沉沦在永恒的幽冥之中,无法自拔。
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包裹的魔宗就像是行走在幽冥和光明之间的怪物,但他的脸上却有着所有人无法察觉的感动。
在此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贺兰黑云为何会如此坚定而迅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
贺拔岳想要给贺兰黑云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然而北魏皇太后之所以在天下所有人里面最终选择了贺兰黑云,选择了甚至算是有着“劣迹”的魔宗的这名部众,就是因为她知道贺兰黑云有着难以想象的意志力。
她这样的人,能够在萧东煌的酷刑折磨下没有崩溃,还能好好的活下来,又怎么可能会被贺拔岳这样的言语恐吓所击倒。
而最为关键的是,此时的贺拔岳只想到北魏皇太后,他却是忽略了一个对于她和魔宗之间更为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是吴姑织。
这个来自光明圣宗的复仇者。
在当年的建康城里,在魔宗也面对类似的绝境时,吴姑织做出了令所有人想不到的举动。
她对魔宗有期望,她希望魔宗能够明白她和师尊的期望。
而今日里,贺兰黑云不只是拥有北魏皇太后的传承,她也是吴姑织的传人。
和魔宗一开始所说的一样,她和吴姑织的确很像。
如果吴姑织还活着,还能看到此时的魔宗,她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贺兰黑云此时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她不只是朝着魔宗递出了幽冥神蚕这样的法器,她还和吴姑织临死的时候传授给她这些元气的运用一样,她将幽冥神蚕递到魔宗手中的同时,也将幽冥神蚕的元气法则和光明圣宗的秘法,递给了魔宗。
她是吴姑织的弟子。
她传承的便不只是吴姑织的力量,还有吴姑织的意志和心意。
在吴姑织临死之前对着林意和她所说的那番话里,她知道吴姑织是宁愿战死也要用自己的死来弥补对于早就魔宗这样的魔王的愧疚。
但她很清楚,吴姑织何尝不是想用自己的死,来让魔宗明白她和她师尊的期待。
她不想让吴姑织这一生所做的事情全部变成错误,她也不想让吴姑织的死毫无意义,她虽然很恨魔宗,但她还是做出了和当年的吴姑织一样的选择。
只是当年的魔宗不解吴姑织的期待和心意,而现在的魔宗,却已经明白。
贺拔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虽然他很确定自己对魔宗肯定有着天生的压制力,然而看着此时的魔宗,他依旧感到了一种被毁灭的危险感,即便有着西方清净世界这样的力量包裹,在这一刹那,他体内的真元还是迅速的流淌了出去。
他和魔宗之间的空气里,出现了无数缕晶莹的元气。
每一缕晶莹的元气就像是融化的水晶抽成的丝,每一条这样的细丝都散发着强烈的湮灭真元的味道。
天空里瞬间出现了更多明亮的光线。
这明亮光线里的力量更为强大,并非来自于贺兰黑云,而来自于魔宗。
无数的明亮光线落在魔宗的身上,让他的身体都似乎渐渐的变得透明起来。
直到此时,贺拔岳都无法对着魔宗出手。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这种光线和魔宗此时的身体都有着他无法理解的玉石俱焚的味道,哪怕是他的真元力量落在这些光线和魔宗的身体里,都似乎只能引起可怕的爆炸,而且是他无法预知后果的爆炸。
魔宗伸出了手。
宛如一场神迹降临。
那些明亮而圣洁的光线汇聚在他的左手,形成了一道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亮的长剑。
而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气息,就像是潮水一般在他的右手更替,一种来自幽冥地底和虚空之中的力量在他右手之中不断凝聚,那柄传说中的幽帝的帝剑,就在他的右手真正的复苏。
空气里沙沙作响,是水汽不断冻结,然后又被元气震荡击碎成细微的粉末。
九幽冥王剑上还没有真正的剑意发出,但杀意和寒意,却已经滔天。
魔宗的身体还是一半白,一半黑,但不再是上下,而是分左右两边。
左边那道明亮的长剑的光芒一直连通到他的心脉,他的左边半边身体被光亮照耀得给人一种要消失在光亮之中的感觉,但这种光线,却又给人源自他心脉,源自他心念的感觉。
贺拔岳的脸色再变。
有了幽冥神蚕之中幽帝本源气息的加持,九幽冥王剑便已真正的复苏,它剑身之中的元气已经生生不息,这柄剑在此时魔宗的手中,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法器。
然而和这柄九幽冥王剑相比,他左手之中的那柄由无限光明汇聚而成的长剑,却似乎丝毫不弱。
“对不起了。”
贺拔岳看着身前的沈念,真诚的致歉道:“原本还想留着你,想从你身上知道更多和沈约有关的事情,毕竟他是在此之前真正的世间第一人,或许他还有很多我不能推断的安排,但现在…若不如此,我也无法击败他。”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时,他的手便已开始拔剑。
沈念的生机瞬间消失。
天地间响起一声凄厉的剑鸣,在远处云棠痛苦的叫声里,贺拔岳从沈念的身体里抽出了一柄剑。
同样是一柄黑色的法剑。
黑色的法剑里,有许多银色的光芒闪亮,就像是夜空之中的星辰,但剑身之外,却有很多金黄色的游丝在闪动,就像是闪电。
如江河潮水般的死亡气息从高空之中坠落下来。
他只是杀死沈念,抽离了一柄剑
,但这一柄剑却已经很完美,他只是凭这一柄剑,便无限引动南斗六星的元气。
……
元气波动太过剧烈。
当魔宗的两柄剑形成时,北魏很多地方的修行者便已感知到了商丘城里的元气波动,而当南斗六星的元气被更加剧烈的引动时,即便在遥远的南朝,很多修行者也感知到了这个方位的元气波动。
湖心静院里的林意抬起了头来。
此时还是初春,天空之中的南斗六星并不显得特别明亮,但在他的感知里,此时这六颗星辰,就像是六颗恶魔的眼睛猛然张开。
原道人的身影出现在这间静室的门口。
“应该是魔宗和人交手,如果没有别人,那这个人就应该是贺拔岳。”
原道人抬头看向北方商丘的方向,他的脸色异常凝重,“这人竟然会用西方巡王的手段,而且比西方巡王强出太多。”
林意点了点头。
在过往很多年里,他一直将魔宗视为最可怕也是最终要面对的敌人,但当魔宗离开建康,当他感到魔宗的改变时,他却很希望魔宗能够战胜那些幽帝的后人。
他当然很清楚魔宗是如何强大,但他此时却忍不住为魔宗担忧起来。
因为此时,在他的感知里,整个星空都似乎在朝着南斗六星倾斜,无数的星辰元气都被南斗六星的元气异动所牵引。
这种气机,让他觉得很可怕。
……
商丘城里响起无数的声音。
先于人声响起的,其实反而是全城的鸡犬名声。
它们比寻常人更为敏锐的感到了死亡的威胁,都想拼命的远离那座粮仓,逃得越远越好。
城中的军方和修行者也开始了行动,但是他们也清楚,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事情,他们所能做的事情,只是尽可能让城中的寻常百姓被这种威能波及。
他们尽可能的将邻近这座粮仓的街巷之中的人快速的撤离。
“什么时候开始,魔宗竟然也会缩手缩脚,也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了?”
贺拔岳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充满着嘲讽,“你大概忘记了,你可是在这座城外,不知杀死了多少人。”
他是故意想激怒魔宗。
只可惜的是,魔宗更不是小孩子。
当他这些话说完,魔宗只是朝着前方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还未真正出剑,凛冽的寒潮就已经朝着贺拔岳挤压了过来。
贺拔岳身外的清净世界微微的震荡。
他和魔宗之间的那些可以湮灭真元的细丝全部开始崩碎。
“你不杀人,我帮你杀人如何?”
贺拔岳眉梢微挑,他漠然的看着魔宗,然后手中的剑飞了出去。
他手中的这道法剑飞向极高的高空,接着有无数的星辉,就像是雪片一样洒落下来。
这些星辉看上去并不大,然而坠落下来时,就像是一场真正的流星雨。
城中瞬间响起了无数的轰鸣声。
很多房屋被洞穿的声音伴随着有人倒地的声音如潮水般弥漫在这座城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最强者的战斗
有很多人死去。
像贺拔岳这种等阶的修行者要杀人,这个城里,此时也只有魔宗才有能力阻止。
只是魔宗没有去救人。
在许多人死去,那种熟悉的死亡气息出现在他的感知里时,他便已经猜测到了贺拔岳真正的用意。
贺拔岳不会无端的嘲讽他。
他的那些嘲讽,只是想要让他的情绪出现波动,让他无法特别有效的思索。
这些死亡气息,只是贺拔岳刻意抛出的诱惑。
他想让他汲取这些人死亡之后产生的元气。
如果他没有猜错和感知错,贺拔岳那种被他称为是蛆一样的法门,便会将自己的真元藏匿在那些元气之中,在他汲取那些人的死气时,便悄然混入他的体内。
所以在这场战斗里,处处是陷阱,他不能给对方的真元侵入自己体内的机会。
他没有去管这些死亡气息的诱惑,他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件只许出不许进的物体,大量精纯的真元在他的意志牵引下,不断落在他手中那两柄剑上。
他再往前踏出一步,手中的九幽冥王剑顺势朝着贺拔岳斩了过去。
贺拔岳的目光变得阴冷下来。
天空里的星辉还在不断的坠落,但是这些星辉不再落向那些寻常的街巷,它们就像是活物一样,朝着踏前的魔宗落去。
这些星辉原本就像是萤火虫一般,但在坠落之中,却迅速的变形,变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符箓。
无数黑色的符箓像无数的蝴蝶涌上魔宗的身体,落在魔宗的身上和剑上,堆积起来。
贺拔岳所说的谎言在很多时候显得真实,是因为他的谎言里,往往夹杂着大部分的真话。
他的确会很多巡王和神将的法门,而且在他此时的真元驱使下,这些法门比天武川外一战中那些巡王和神将所用的更强大。
这些黑色的符箓不仅像是野蛮生长的野草一样不断从周围的天地抽引天地元气,而且它本身都在散发着一种星辰元气独有的侵蚀元气的味道。
然而所有这些符意裂了开来。
堆积在魔宗身周的符意就像是一个黑球被从中切开两半。
这些符意都似乎没有对魔宗的这一剑造成任何的影响,魔宗手中的九幽冥王剑切过这些符意,根本没有什么艰涩之感。
九幽冥王剑剑起,落下,斩在贺拔岳的身外。
贺拔岳的身外是独特的西方清净世界场域。
九幽冥王剑就像是一座幽冥之中拔起的史前冰山一样砸在了他的身外,但他此时施展的西方清净世界,却似乎已经是和当时的宇文珆施展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空气里有细微的涟漪产生。
但他身外的这方空间,却像是一块无比纯净的琉璃,根本不动。
九幽冥王剑的剑锋落在纯净的清光上,没有任何的声音,实质性的冷焰沿着清净世界的表面,就像是流瀑一般流淌出去,瞬息之间。
一层幽蓝色的冰墙矗立在了贺拔岳和魔宗之间。
“没有用的。”
贺拔岳看着魔宗,阴冷的笑道:“既然我已经拥有了幽帝的至高功法,我此时来施展这种法门,和幽帝施展这种法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魔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的修为和他相差太远。”
贺拔岳笑了笑,他想要再说话,但魔宗这个时候却又已经出声,说道:“更何况这种法门所需要消耗的真元很多。”
贺拔岳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不屑道:“我的真元,恐怕你比想象的还要雄厚。”
“修行如搬山,哪怕是一座山,慢慢挖,也总有挖空的一天。再如何强大的法阵,慢慢斩,也终有斩破的一天。”魔宗依旧毫无情绪的说道。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便已经重新抬起,然后落下。
他就像是伐木一般,像挥动斧子一般,朝着身前的清净世界不断斩去。
他斩得极为认真,似乎这个清净世界若是存在千万年,他也会这样斩上千万年,绝对不会停止。
贺拔岳沉默下来。
以前的魔宗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拥有智慧,足够强大,但这次出现在他身前的魔宗,却似乎已经超越了他所了解的魔宗。
他终于确定,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花很小的代价来击败魔宗和夺取他的力量,似乎已经不太可能。
在这种时候,言语便已经无用。
他或许真的能够抵挡住魔宗的千万次斩击,但他绝对无法和魔宗在这里耗下去,更何况九幽冥王剑特有的那种寒意,似乎能够渐渐穿透进来。
他抬起了头。
夜空之中出现了六道光焰,就像是六颗流星在坠落。
六道光焰重新汇聚成了他那柄法剑。
法剑坠落而下,后方带起了无数罡风,形成了一场风暴,风暴里有无数道闪电生成,就像是无数发亮的凤凰尾羽,跟随在那柄法剑之后。
魔宗面无表情的挥剑。
他又是毫无花巧,异常简单的朝着天空那道法剑斩出了一剑。
就像是不管那道法剑带起什么样的威能,他都是不管,都只是这样一剑。
但只是这样的一剑,整个天空都似乎被他切了开来。
喀嚓一声,那道法剑发出近乎折断的声音,它被斩得往上弹飞出去。
幽黑的剑光就像是在天空之中刻下了一道深渊,后方的风暴和闪电落在那道幽黑的剑光之中,便瞬间消失,后方的风暴和闪电源源不断的涌入,源源不断的消失。
如此简单的一剑,却宛如神迹一般。
然而此时,魔宗却是骤然感应到了什么,他并没有自傲,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他左手一直握着的那柄剑骤然动了。
他举起了这柄由无数玄奥光线凝成的长剑。
这柄长剑开始发光。
它发出的光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空气里的尘埃。
在所有流散的元气里,在那些细微的尘土之间,突然有一条黑色的影迹显现出来,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条黑色的影迹是一缕精纯的
元气,极其细小,就像是一条很长的黑虫。
它隐匿在流散的元气之内,隐匿在寻常的空气里,就像是活物一般,迅速的接近魔宗的身体。
魔宗的眼瞳之中,似乎有闪电明灭了一下。
空气里,便真的牵引出一道电光,精准无误的击中那缕黑色的元气。
嗤的一声,那缕黑色的元气被闪电击得灼烧起来,涌成一团青烟。
贺拔岳的脸上早已一片肃然。
他的胸膛突然高高|胀起,在吐息之间,他的口中和腹中同时响起玄奥的音阶,就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吟咏真言。
他此时暂时无法控制那柄法剑,但那柄法剑带来的星光偏移,配合着他此时的法门,却让那些被牵引的星光都变成了他的武器。
天空里也好像出现了一片倾斜的光滑镜面。
白茫茫的星光在那片镜面上显现出来,然后顺着这片倾斜的巨大镜面流淌下来。
这并非是幽帝的手段,而是和萧衍帮助林意修行时所用的佛宗真言手段。
从很多年前开始,贺拔岳就觉得沈约所犯的最大错误,便是和那些幽帝后人一样,始终觉得幽帝的法门已经至高无上。而自从他得了那种被魔宗称为蛆一样的法门之后,他便确定这近千年来,很多法门同样强大。
他和林意走的修行道路不同,他无法领悟清楚那么多的星辰元气,但他此时这样的法门,却不需要感悟清楚,他只是像点燃一根导火索一样,引燃更多被牵动的星辰元气。
不管是他所能感知的还是不能感知的,他用这种真言手段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场域,将他们引导着,朝着魔宗倾泻而去。
白茫茫的星光滚滚落下,就像是一柄巨大的长刀,从空中斩落了下来。
魔宗再次出剑。
他同时出了两柄剑。
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拍了出去,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冰山迎向了那漫天星光汇聚成的一刀,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柄纯净光线凝成的长剑,便朝着贺拔岳身外的清净世界刺了过去。
轰的一声。
就像是星河和巨岳冲撞。
便是一座巨山,都被漫天星光凝成的这一刀斩飞出去。
然而手握着这座巨山的魔宗的身体,却是无比稳定,就像是一根始终不会弯曲的钉子,不管多大的力量锤击在他的身上,他兀自一动不动,他和他手中的那柄纯净光线凝成的长剑,反而被这股力量拍着,就像是钉子一样,朝着清净世界中刺了进去。
无论是他手中的这柄剑,还是贺拔岳身外的清净世界,明明都是元气凝结的产物,然而当剑尖狠狠钉入其中时,他手中的剑和清净世界中,却都发出了如真正琉璃般的崩裂声。
他手中的长剑开始碎裂,但与此同时,那如最纯净水晶一般的清净世界,也出现了无数道晶莹的裂纹。
贺拔岳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震颤。
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天下无敌
这个明亮的光点就像是正午时候从茂密的树叶间透下的一个光斑,看似毫无力量可言,然而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一座真正的巨山撞中。
伴随着恐怖的冲击力,他的身体就要往后倒掠出去,但冲击到他身上的这股力量却不想让他飞起。
这股力量的角度也是和那些星光一样倾斜往下。
这股力量将他的身体死死的按在地面上。
只听得一声轰鸣,贺拔岳的双脚像是两根铁柱一样踏入了道上坚硬的泥土里,他的身后以惊人的速度往后退去,将地面硬生生犁出了两条深深的沟壑。
贺拔岳胸口那个明亮的光点消失了,但是他的身上,却出现了一个焦黑的孔洞,这个孔洞深入到他的体内,隐隐可以看见内里焦黑的血肉。
他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他轻声的咳嗽起来,有血水从他的唇角溢出。
魔宗的两截衣袖尽碎,他手中的那柄圣洁光线凝成的光剑已经在他手中消失,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表面也出现了很多道伤口,鲜血开始流淌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魔宗之前修行过很多法门,他从杀死的那些幽帝后人身上,也得到过一些强大的法器,但任何的法门和任何的法器都比不上九幽冥王剑。
既然如此,对于他而言,对敌便是真正的大道至简。
他不需要有任何的花巧。
他只需要利用好自己的真元和幽冥神蚕的力量,然后发挥出九幽冥王剑的真正威力。
他的身体也像陨石一样落在地上,双脚在地上踩出一个圆坑,但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那柄九幽冥王剑却异常稳定的再次朝着贺拔岳凌空斩去。
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呜咽的鸣声。
那道之前被他震飞的法剑就像是真正的星辰一般坠落。
这道法剑带着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拦在了九幽冥王剑的那道剑气之前。
天地间再次响起巨大的轰鸣,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的大量降临,让天空之中的南斗六星也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在遥远的南朝建康城里,元燕身上的那颗晋珠光芒大作,甚至如畏惧般不断颤抖起来。
轰!
然而在北魏商丘城里的这声巨大的爆鸣声中,那道充满死气的法剑再次被朝着天空击飞,贺拔岳的身体再次被恐怖的冲击力轰向后方远处。
“我没有….”
贺拔岳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他皱起眉头,想要很认真的说上一句,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想象的更强。
他这一生里说过无数的谎言,但这句话,却应该他此生里说得最为真诚的一句话。
然而他才刚刚开口,这句话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完整,他前方无比紊乱的气浪和星光里,已经出现了一截幽黑的剑尖。
他不知道魔宗是如何做到的。
他无法想象在这样恐怖的冲击力之下,魔宗是如何强行控制住体内的真元,竟然毫无缓冲般再来一剑。
但对方的剑,已经无比真实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此时换了世上任何人,恐怕都无法再接住魔宗这种两败俱伤式的打法之后的这一剑,但他却是例外。
从很多年前针对沈约的那一场刺杀过后,他窥得了沈约的一些法门,他体内的经脉也远比世上任何修行者要宽广,唯一一个比他还要宽广的修行者沈念,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他此时是所有修行者之中,体内经脉最为宽广的一个,他也是此时世上拥有真元数量最多的那一个。
而且他还拥有很多种针对性的秘法。
所以其余任何人不能挡住这一剑,但他可以。
在他开始摇头之前,惊人数量的真
元便已经从他的经脉中奔涌出去。
这个粮仓周围,洒落着无数黍米,这些黍米有些已经被元气震成了粉末,但在他的真元喷涌而出事,这些黍米之中可供燃烧的元气,却似乎瞬间被他所抽引。
他的身前骤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真正火光,接着便火光大盛,就像是一座火山在他身前喷发。
无数道汹涌的火光形成汹涌的火流,源源不断的冲击在九幽冥王剑的剑尖上。
九幽冥王剑是至阴致寒的法器,这些火焰虽然无法直接驱散它的寒意,更不可能直接破坏掉它的剑胎,但火山喷发般的火焰不断冲击上去,无数火焰熄灭之后的黑色粉末却是如同黏结在一起,接着又被后方的火焰热力烧融,接着又被冷却。
这截剑尖骤然变得臃肿起来。
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剑鞘在生成,从剑尖朝着剑身蔓延。
魔宗感到自己手中的这柄剑沉重起来,沉重得就像是超过他手指所能承受的极限,要带着他折断的手指一齐掉落。
但他的剑势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的左手握拳,抬起,然后就像是敲击一根钉子一样,狠狠的砸在了剑柄上。
剑尖上覆盖的厚厚黑壳瞬间崩裂。
剑尖就像是破山裂石一般,再次透出来,再次刺向贺拔岳还在倒退的身躯!
贺拔岳的面容也彻底平静下来。
魔宗的实力虽然超过了他的想象,但他也只是感到惊讶,并未感到恐惧。
他的双唇紧闭,一股真元却是从他的喉间往腹中冲去,和气海深处涌出的一股真元相撞。
他的腹中响起一道奇异的雷音。
他的双手十指就像是弹动看不见的琴弦一般曼妙而动,空气里无数烧焦的粉末奇异的连接起来,变成了无数缕黑线。
一个奇特的法阵瞬间形成。
黑线内里,有晶莹的元气丝流动。
这些元气丝细小到了极点,但也坚韧到了极点,即便和魔宗前行的剑尖相逢,这些元气丝都没有被直接的切断,而是不断的刮擦在剑身的表面,甚至带起无数的火星。
贺兰黑云的脸色难看起来。
她一度以为魔宗即将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然而随着战斗的进行,贺拔岳表现出来的实力,却似乎越来越深不见底。
魔宗的眉头在此时皱了起来。
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法阵,若是在他得到九幽冥王剑之后从海外归来时,他或许都未必能够很快的破开这个法阵。
然而这个法阵里的气息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沈约的手段。
沈约在南天院的荒园里,在他和何修行的最后一战之中,便用了这样的力量。
而他偏偏在回到建康之后便去了荒园。
他在荒园里便也感知到了何修行留给世间的东西。
所以这个法阵困锁不住他的剑。
剑身上的火星不断溅起,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星星点点的光亮。
许多皎洁的光星就像是雪白细腻的沙粒从他身上飞舞而出。
这些沙粒硬生生的挤入空气里某些元气的间隙之中,然后瞬间将许多细微的元气流通通道阻塞起来。
这些看似怎么都不会断的元气丝,便在他的剑前开始绷断。
连来自沈约的最强手段之一都被魔宗轻易破去,贺拔岳的心境却没有任何剧烈的波动,他神情平静,在倒飞之中握拳,然后朝着魔宗轰出一拳。
他的拳头瞬间绽放出金色的光芒,魔宗的剑身之前,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拳印。
这个金色的拳印散发着无坚不摧的味道,当九幽冥王剑斩落在这个金色的拳印上,这个金色的拳印就像是实质的重物一般被斩落在地,但它的力量,却硬生生的将魔宗前进的身
影击停。
魔宗停了下来。
他身上的衣衫渐渐变红。
鲜血从他的肌肤里渗透了出来。
贺拔岳落地。
他轻轻的咳嗽,不断的咳出鲜血。
两个人所受的伤似乎都很重。
但两个人的神容都很平静。
就连此间修为最弱的萧素心都很清楚,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修行者而言,即便是受了这样的伤,但两个人之间真正的战斗似乎才刚刚开始。
“你之前应该也以为已经天下无敌,我也以为我已经天下无敌,但没有想到,我还是无法轻易战胜你。”
贺拔岳有些感慨的说道。
他在此之前说话的时候往往限于被动,但在这个时候,他说话之间,天空之中那道原先不知道飞去何处的法剑已经落了下来。
这道法剑并没有真正的斩向魔宗,而是分成了七道剑光,就像是七颗星辰悬浮在魔宗头顶上方不远处。
魔宗的应对便极其简单。
他虽然浑身是血,但他再次挥剑。
一道黑色深渊般的剑光席卷了那七道剑光,七道剑光直接被他斩碎。
星辰元气开始暴走。
整个商丘城上方的夜空似乎扭曲起来。
无数原先互不干涉的星光开始撞击,开始互相切割,甚至互相战斗。
无数如极地的极光一样的光焰充斥整个天空,整个天空变得无比的妖异。
魔宗和贺拔岳的眼瞳里都出现了各种色彩的倒影,所不同的是,那些色彩的倒影在魔宗的眼瞳之中没有变化,而贺拔岳的眼瞳之中,那些色彩却纠结在了一起,他的眼球,就像是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彩色线球。
魔宗的心中出现了强烈的警意。
这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直觉,或者说是长久的战斗之中形成的一种本能。
他一直都是很强大的修行者,但恐怕世上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有着他那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强过自己的修行者追杀的经验。
就像是在回应和让他更为确定这种直觉一样,幽冥神蚕的元气也开始剧烈的波动。
整座商丘城里,突然响起无数金属的震鸣声。
所有的兵器似乎都开始震动。
更为准确而言,是所有篆刻着符文的法器,包括那些军队中的法器军械,不管是此时已经装配在城墙上的,还是在仓库之中封存还未动用的,包括这城中所有修行者身上的法器,就连萧素心手中握着的长弓的符文里,都被一种莫名的气机激起了元气的反应。
所有的符文原本就和天地元气有着特殊的联系,即便绝大多数符文都是用来保存元气力量和让真元更好的存积其中,但这些符文里此时一种最原始的气息似乎被贺拔岳动用。
许多微弱的气息从这些符文里飘了出来,但瞬间这些微弱的气息就不断的和天地间更多这样的气息结合,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无数道凌厉的气息从城中的四面八方涌来,朝着魔宗汇聚。
这些凌厉的气息,就像是无数道凌厉的小剑,虽然每一剑都似乎不能对魔宗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但即便是无数的腐朽铁皮不断砸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要数量足够多,只要时间足够久,便依旧可以击溃这个人的身心。
魔宗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
既然他的每一剑都是他最强的手段,他便根本不用变化。
但也就在此时,贺拔岳的身上发出了裂帛声。
他身上的衣衫裂了开来。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
不是气息的膨胀,而是身体的血肉和骨骼都开始膨胀,他开始魔变。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他也不退
只是在变化,但魔宗身体里那种警意已经到达了顶点,明明在外人看来,他们似乎还能战斗很久,但他身体里的一切直觉却告诉他,他和贺拔岳已经到了要分胜负之时。
他身后飘舞的发丝突然有了些灰意,就像是沾染了墙上落下的灰尘。
与此同时,他原本就已经显得有些清瘦的脸庞上瞬间多了几道极细的皱纹,他肌肤之中的血色却在迅速的褪去。
贺兰黑云眯着眼睛,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魔宗发丝上的灰意并非是尘土,而是他的发丝真正的在变得灰白。
她记得很清楚,魔宗之前就有一些激发身体潜能的秘法,在当年从南朝逃到漠北的过程里,魔宗在很多时候也是依靠这些手段才勉强逃过了追杀。
但那些手段无法和现在魔宗所用的手段相比。
因为此刻他用的手段,是真正的燃烧生机,或者说折损寿元的手段。
在不久之前天武川的那场大战里,吴姑织最后用的便是这样的秘法。
在吴姑织最后传给她的真元运用里,也蕴含着这样的手段,而现在,这种手段就相当于是她传递给了魔宗。
魔宗就在此时用了出来。
她一直认为自己和魔宗之间毫无谅解的可能,但她很清楚,身为魔宗,在这样的战斗里,并非只有唯一的选择。
如果发现自己未必能够战胜贺拔岳,若是换了以前的魔宗,或许直接就会遁走。
既然拥有九幽冥王剑和幽冥神蚕,即便是这次不敌而逃,有着这次战斗的经验,魔宗依旧有可能在今后战胜贺拔岳。
然而和当天在天武川外的吴姑织一样,魔宗没有退。
她觉得魔宗会退,哪怕是已经有所改变,也会选择退。
但他偏偏没有。
……
魔宗的身体没有在发光,但他的身体里的气息却在不断的燃烧,不断的朝着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涌去。
的身体似乎在变成一块分外纯净的琉璃,同时他用光明圣宗的这种手段,将自己体内能够动用的力量全部逼出去。
贺拔岳的身体里也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警意,此时的魔变让他的战斗意志也比以往更加强大,但与此同时,大幅度提升的感知能力,也让他感到魔宗手中的九幽冥王剑上开始充斥一种令他的真元都似乎畏惧的气息。
他的修为原本就已经和魔宗一样,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巅峰,随着魔变的进行,他的感知得到恐怖的加强,早已经凌驾于这个时代所有修行者之上,但此时,他依旧没有来得及感知清楚这一剑的来临。
他的感知之中,这柄九幽冥王剑似乎还在蓄势,然而事实上,魔宗已经斩出了这一剑。
不是刺,也不是用力的砍,魔宗挥动这柄剑只是轻轻的划了出来。
贺拔岳的腰腹间出现了一道伤口,随着极薄但极为锋利的剑气的深入,他腰腹间的这道伤口不断扩大,即便他此时近乎魔变完成的身体拥有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度,每一丝流淌着真元力量的血肉都像是千锤百炼的钢条,但这道伤口的持续扩大,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他整个身体都要被拦腰切开!
这种魔变让他此时并没有感知到什么**的痛苦,但剑气和他体内的真元力量的相互冲击,还是让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他此时却并没有急着去躲避这种剑气对自己的伤害,那些断裂的血肉之中,有许多黑色的水流涌了出来,黏附上剑气,与此同时,黑色的水流里,有数十缕黑色长虫一般的真元朝着这些剑气之中钻去。
空气里出现了一条模糊的影迹。
这些黑色长虫一般的真元没有能够钻入这些剑气,因为在剑气所在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柄真正的剑。
在这刹那时光里,魔宗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他持着九幽冥王剑,就像是一个熟练的屠夫在割肉一般,割着贺拔岳的肉。
贺拔岳浑身战栗起来。
即便感受不到痛苦,
但自己的血肉和骨骼被切开,天下至寒的剑锋在血肉和骨骼之中行走所带来的感觉,还是无比的古怪,甚至令他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他的手在此时终于落在了剑身上。
他的这一只手也给人很恶心的感觉。
他这只手已经变成靛蓝色,血脉就像是符文一样,一根根的浮现在肌肤的表面,就连指甲都如同野兽的爪子一样显得坚厚而锋利,他的五指指尖却闪耀着一种和这种野兽以及魔变的气息完全不符的纯正金色光芒,这种光芒,甚至很像是北魏皇室那种功法的气息。
金色光芒在他的五指指尖凝成五个金色的法印,这五个小小的法印死死的压住了在他身体里继续前行的剑锋和剑身,但他手指的血肉却似乎承受不住强大的反冲力和九幽冥王剑上流散出来的力量,细小的金色法印反而刺破了他指尖的血肉,嵌入进去。
鲜血从他指尖的伤口嗤嗤的流淌出来,伴随着鲜血之中的真元变化,这些鲜血却不断变成黑色的水流,就像是路边阴沟之中粘稠的污泥泥水一般,不断的冲刷在九幽冥王剑的剑身上。
魔宗的身体里响起很多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血肉在绷断,骨骼内里在爆响,他的口中开始不断流淌出鲜血,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已经无法前行,在经过魔变之后,贺拔岳无论是感知还是真元的力量,都已经凌驾于他之上。
他的剑无法前行,他便将自己整个身体和召唤而来的天地元气,全部压在了剑柄上。
这柄九幽冥王剑不再是划和切割,它就像是变成了一根无比寒冷的撬棍,在贺拔岳的身体里往上撬去!
没有切割声。
唯有硬物的碎裂声。
贺拔岳的这右手五指也终于无法承受,他的整个手腕上的血肉都古怪的扭曲起来,他的五指皆断。
带着凛冽杀意的剑身,笔直的朝着贺拔岳胸腔之中撬去,朝着心脉撬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夺命
这柄剑蕴含着足以将一座小山撬起的力量,哪怕贺拔岳的心脉比真正的玄铁还要坚硬,也依旧会被这柄剑的力量压成饼,压成碎屑。
这种魔变的本身便会对今后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哪怕在战斗之中显得无比的强横,但受的伤越重,在魔变的力量消散之后,便越不可能恢复。
心脉若是彻底碎裂,哪怕贺拔岳还能接着战斗,但战斗结束之后,他也必定会死去。
然而当这样的剑意直撬他的心脉,哪怕他的右手五指皆断,他的身体还是显得异常稳定。
并非只是魔变将**之中的痛苦之意全部抹除,而是这一切原本就在他计划的可能之中。
他在动用魔变这样的手段时,就已经清楚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有可能击败魔宗,才有可能将魔宗杀死。
噗的一声。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喷在了魔宗的身上。
这口鲜血之中蕴含着可怕的真元力量,就和一道法剑直接劈在魔宗的身上没有区别。
除此之外,这口鲜血之中还蕴含着一股对于魔宗而言充满了极大诱惑力的味道。
贺拔岳此时明明还好好的活着,但这口鲜血之中充满了浓烈的死亡气息,就像是有一名像沈念那般强大的修行者突然死去,那些精纯的元气蕴含在了这一口鲜血之中。
此时的魔宗也已经接近极限,他的潜意识里,自然很希望有新鲜的元气和力量可以补充。
这样巨大的诱惑力,很容易让一个人的心智有所动摇。
然而魔宗没有。
他的身体依旧像是一块无比纯净的琉璃。
他的情绪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他体内的元气,依旧只出不进。
轰的一声巨响。
魔宗的身前气浪喷涌,这一道鲜血崩碎成了无数细微的颗粒,反而倒冲在贺拔岳的身上。
他的身体微微的往后弯曲,像是要被震倒,但是他的那柄剑依旧往上撬去。
贺拔岳感知到自己的心脏被压迫得几乎已经停止跳动,但也就在此时,他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他充满各种色
彩的眼瞳骤然变成了血红。
一片血红,纯粹的血红,就像是一汪鲜血,没有任何的杂色。
噗!
魔宗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气海往外鼓胀了起来。
天命血盒原本已经被他的真元彻底的压制,和他的身体融合,几乎已经变成了他的第二颗心脏,然而此时,来自贺拔岳的气机将天命血盒的封印彻底解除,那种完全不属于这方天地的力量骤然和他的真元分离开来。
天命血盒在他体内重新变成陌生的法器,就要硬生生的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
魔宗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很佩服贺拔岳一开始其实便有着能够引动天命血盒的力量,但直到这种时候,才将这种力量真正显露出来。
在这种时候显露出来,便已经断绝了双方的所有退路。
在这一瞬间,他没有愤怒和恐惧,他的脑海之中,只是出现了那座海岛,那名在等着他有朝一日能够回去的牧羊女。
他脸颊上的血肉瞬间干枯了下去。
他就像是又瞬间苍老了十余岁。
他的身体真正的亮了起来,就像是一轮皎月。
从他身体内里绽放的圣洁光线在这一刹那死死的压住了天命血盒,他手中的九幽冥王剑依旧往上撬去!
贺拔岳的心脏没有碎裂,他的右手手腕齐腕而断!
他断下的右手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朵,但其中迸发出一种诡异的力量,死死的将九幽冥王剑的力量压住了一刹那。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带着强烈的湮灭真元的气息,落在了魔宗的身上。
噗的一声。
他和魔宗的身上各自涌出了一条血浪。
两个人近乎胶着在一起的身体,在此时双方的真元都无法控制,都开始紊乱暴走的刹那,终于分了开来,两个人的身体都随着这条血浪的涌出,被恐怖的气劲往后炸飞出去。
贺兰黑云的身体微微震颤着。
她已经伸出了手,然而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接得住倒飞的魔宗。
他和贺拔岳的这
种力量,足以如同当日的林意撞死那名神将一样,将她的身体撞得四分五裂。
魔宗的身体飞过了她的身侧,朝着她身后更远处坠去。
气浪的轰鸣声中,响起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这是萧素心发出的声音。
她看到贺拔岳的右手已经齐腕而断,而且胸腹上开出了一道可怕的豁口,鲜血不断的流淌出来,但贺拔岳的左手却抓着一团血淋淋的血肉,血肉之中不断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元气波动。
贺拔岳眼中的红意开始退去。
轰!
在魔宗的身体坠地的同时,他魔变后庞大的身躯也如同一座山倾倒般砸在地上。
噗!
一蓬鲜血和消失变化的药气从他的胸腹之中喷薄出来。
贺拔岳感到了极度的虚弱。
他苦笑起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被人逼到这种程度。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若非自己手上还抓着这样的一件法器,他其实已经被人杀死。
他的生机会在魔变的药力消除之后而慢慢散去,身体的任何技能都无法支撑下去。
他当然想过夺取天命血盒,但根本没有想到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取,也没有想到会面临这种极端的境地,需要用这件东西让自己活下去。
他苦笑着,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左手反手将从魔宗体内硬生生抓出来的天命血盒朝着自己胸腹之中的伤口塞了进去。
他体内的鲜血流淌在牵扯着魔宗血肉的天命血盒上,真的就像是魔宗所说的无数蛆虫一样在天命血盒上爬行。
“走。”
魔宗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颓然的跌坐在一堆散乱的砖石之中。
他的气海处也有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也在不断的涌出。
他看着来到自己身前的贺兰黑云,说道。
贺兰黑云知道魔宗要她带着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离开,但她没有说任何的话,她弯下身去,将魔宗背在了身上。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未知的胜负
“师弟!”
云棠身体摇摇晃晃,他看着沈念的尸身,悲痛不已,他此时真的很想去将沈念的尸身带走。
“不要去了,你难道想给他有机会杀死你吞噬你的元气吗?”
然而他此时被萧素心厉声喝止。
萧素心一直都很显得很柔弱,在党项,萧素心更是对云棠十分尊敬,但此时的萧素心却已经根本乱了方寸一般。
她在厉喝阻止云棠的同时,从袖中取出两颗天心菩提就往魔宗的口中塞去。
她不想云棠上去送死,才如此厉声呵斥云棠。
她也不想魔宗死。
哪怕魔宗之前是整个南朝和他们铁策军最可怕的敌人,哪怕魔宗在此之前,在她看来是十恶不赦,但在这样的战斗之后,她不想魔宗死。
从钟离之战到关陇大战,她已经见了太多人死,然而此时看着魔宗气海上那道伤口,看着他的鲜血不断在贺兰黑云的背上流淌下来,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距离真实的死亡太近。
“走。”
魔宗没有拒绝那两颗天心菩提,他吞枣一般将两颗天心菩提吞了下去,这一刹那他的身体里出现了一些新鲜的真元,他的眼中燃起杀意,然而感知着空气里那些熟悉的死亡气息的流动,他便明白对方已经接纳了天命血盒的力量,他便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在生命终结之前杀死对方。
而他和身边这些人如果也在这里死去,如果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也落在贺拔岳的手中,那整个人世间便应该真的不可能存在能够对付得了他的人。
贺兰黑云原本就不想停留,听着魔宗的这一句喝声,她咕嘟一声,将涌到喉间的一口逆血都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在那种如饮烈酒般的灼烧感在身体里燃烧起来的刹那,她便已经飞掠了出去。
她的身体很轻,不只是她,就连萧素心和云棠的身体都比平时要轻。
让她们身体变轻的力量,来自于她背上的魔宗。
即便到了此时,魔宗身上缓缓析出的真元,还是让她们的身体周围始终缠绕着推动她们身体的风,让她们飞掠的速度变得比平时更快。
“我要见建康城里的那个年轻人。”
在贺兰黑云等人再次出声之前,魔宗的声音已经在她们的耳廓响起。
他很了解贺兰黑云,他同样也了解铁策军这些年轻人的实力,他知道即便是在这样的逃遁之中,这些人也一定能够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不是林意,林意能够来也可以,但那个修了我功法的年轻人,一定要来。”他缓慢而清晰的补充道。
贺兰黑云微微一怔,萧素心却已经出声,“是王平央,你一定要见王平央?”
魔宗有一刹那
的恍惚,但是他记得这个年轻人,他笑了起来,道:“就是他。”
贺兰黑云道:“那我们往南逃。”
“我们应该往南,这里距离南朝边境并不远。”萧素心道,“这里这么剧烈的元气波动,林意的师兄陈子云很有可能会来。”
“好。”贺兰黑云毫不犹豫,她在黑暗之中认准了方向,“他之前已经是天下公认遁速最快的修行者,只要能够有他接应,贺拔岳也未必追得到。”
“不要去和这个人为敌!他是贺拔岳,他现在已经得了魔宗的天命血盒,他现在已经彻底变成杀人夺取元气的怪物!快走,能走一定要远离他!”萧素心用力的点头,她在点头的同时,用自己平生最大的声音,对着周围的城中叫喊。
魔宗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他咳嗽着,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听着这名少女这样的大叫,突然觉得这片天地多了些动人的生气,他觉得这些年轻人真的有点意思,真的有些可爱,只是自己之前,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这些年轻人真的很可爱。
…….
贺拔岳也在不停的咳嗽。
在先前那场流星坠地般的剑气雨中被他杀死的人身体里回归天地间的元气从四面八方不断朝着他的身体流淌过来。
这些被修行者世界称之为死气的元气是真元失去生命之后重新流散在世间的产物,原先是他用来诱惑魔宗的果实,他希望魔宗能够忍不住诱惑,在战斗之中的某一个时刻吞噬这种元气补充力量,然后他便能乘机将自己的真元混入其中。
若是他的真元能够顺利的对魔宗的真元造成致命的影响,那他便不用花费很大的代价便能解决这场人世间的巅峰之战,但可惜的是,他这样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没有成功。
所以他无限接近死亡。
他不得不反而吞噬这些用来诱惑魔宗的果实来让自己活下去。
他不停的咳嗽,咳出的不仅有腐烂般的鲜血和那种如同毒药般的药气,还不断吐出蓝黑色的冰渣。
九幽冥王剑不仅切开了他的血肉,那种剑意甚至还在不断的凝聚和散发着寒气,让他的伤口一时根本没有办法愈合。
他很不幸遇到了魔宗这样的怪物,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沈念这样愚蠢的帮手,幸运的是,这里也只存在一名魔宗这样的怪物。
他知道那些人要逃,他现在也确实没有能力去阻止那些人逃走,无法从他们的手中得到他最想得到的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但他至少确定魔宗应该活不下去。
魔宗原本就是他在人世间最值得重视的敌人,今晚的一战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对于他而言是值得的。
他缓缓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也听到
了萧素心的大喊声。
他此时也有些佩服这些年轻的修行者在战斗之中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果决,但可惜的是,这些年轻人根本不可能为他所用,注定是他必须要对付的敌人。
他嗅到了自己血肉之中的腐烂味道,但和当年的魔宗相比,天命血盒自然无法反而成为他身体的主人。
他迅速的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消失在了夜色里。
……
“战斗停止了?”
湖心静院原本是南朝最为安静的地方,然而今夜里,却恐怕是变成了汇聚城中最多强大修行者的地方。
就连萧衍走到了湖心静院的庭院里,他看向北方。
“能感知得出胜负吗?”
他此时已经就像是最寻常不过的老人,他轻声问身边的林意。
林意摇了摇头。
他可以感知到双方战斗之中那星辰元气的剧烈波动,他甚至从这场战斗之中感悟到了更多的东西,但是当天空之中的星辰元气的波动渐渐平息时,他也不可能感觉得到发生在北魏的这场战斗的具体胜负。
只是那诸天星辰的元气都被牵引过去的感觉,依旧后来不断发生的元气波动,让他感觉两个人都战斗得很辛苦。
这样的战斗,似乎谁胜谁负都很有可能。
元燕垂着头看着她手中的那颗珠子。
那颗珠子还在微微的发亮。
此时北斗七星的元气似乎并没有再剧烈的波动,然而和北斗七星相对的这南斗六星的气息却依旧有些不安。
明明战斗已经停止,但这颗珠子上的元气波动给她的感觉,却似乎根本不会停止,这颗珠子似乎一直都要这样发亮下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北斗七星变成了活物,出现在了人间。
……
在一条漆黑的小溪边,一名站在竹筏上的少女也在静静的看着商丘的方向。
她是倪云珊。
那真的是一场旷世的大战。
这场大战的胜负她也无从知晓,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之前沉寂的天命血盒现在已经活跃起来。
宇文猎给她的那件法器虽然被封在了铅盒之中,即便这件法器所有的元气波动都被坚厚的铅盒全部遮掩,她还是感觉到铅盒内里的这件法器产生了异样的元气波动。
这种波动虽然很细微,但却一直存在。
她确定现在不管是魔宗拥有这天命血盒,还是和魔宗战斗的那人夺取了天命血盒,但或许连宇文猎特制的这个铅盒都未必能够阻止对方感应到这件法器的存在。
拥有着这件法器的她,应该变得不再安全。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他的棋盘之外
如果特制的铅盒都无法阻止对方感知到这件法器的存在,那再将这件法器封在这个铅盒之中便毫无用处。
倪云珊并没有犹豫。
她直接打开了铅盒。
她是南天院最为优秀也是最有天赋的修行者之一,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一直都将自己当成一名军士。
她拥有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都难以相提并论的坚定意志。
她此时心中依旧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看着铅盒之中的那件法器,她的眼中很快出现了惊异的神色。
铅盒之中的是一颗浅灰色的半透明珠子。
这颗珠子有婴儿拳头大小,胶质感很强,甚至有种骨质和凝胶融合在一起的感觉,甚至很像有些高僧火化之后出现的舍利。
只是这颗珠子本身散发着一种和这个天地格格不入的气息,不断的提醒她这并非是这个世界的自然之物。
在此之前,她也早就得知天命血盒并非这方天地的产物,那这件和天命血盒相关的法器来自天外也并不能让她惊讶,真正让她此时惊异的是,这件法器虽然此时看上去是一颗珠子,但是在她的感知里,却是不断的变化,它似乎在不断的提醒她,它可以变出无数种形状。
……
一夜的时间足够漫长。
贺拔岳并没有太过着急的让自己恢复巅峰的力量,甚至利用天命血盒去寻求更高的突破,和其余那些巡王和神将不同,他从未小看人间的那些修行法门。
就如这过往数十年里,还是出现了何修行和魔宗这样的存在,他始终觉得人间存在足够的危险,既然他已经隐匿了多年,即便真正的天下无敌,他也不会和幽帝那般,始终用至高无上的霸气形象展示于世间。
他乘着夜色,在商丘又悄然杀死了几名修行者,然后他想往北方行走。
除了之前被他所用的阿柴谆之外,他手中还握有一些不俗的力量。
当然那些力量和北方遗族相斗可以也比较吃力,在他的计划里,原本他得了幽冥神蚕之后就会很快赶过去。
他还是想要控制住北方遗族的那名继承者。
北方遗族的那名继承者不仅能让他继续制约北魏北方的力量,还能够用来牵制那些南方的修行者。
然而突然之间,他在商丘城里的某处街巷之中停下了脚步。
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眼瞳中出现了异常震惊的神色。
这种神色,他只在和魔宗的战斗之中出现过。
在很多年前针对沈约的那场刺杀之后,他得到了沈约的部分法门和不算完整的真元功法,在沈约死后,他其实便真正的开始利用这些法门感知所有修行幽帝相关功法的修行者。
他一直很佩服沈约,沈约一直都是他学习的对象。
沈约扶持那些之前不算强大的巡王和神将们,其实同时也是要始终让这些人逃不出沈约的感知。
自己不在所有人的感知之中,但自己要想找到这些人就可以随时的找到,这也是无形的震慑力。
这些年里,他也悄然扶持了一些自己的势力。
这些人甚至不会出现在沈念的感知里,但会十分清晰的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然而此时,有数人的气息在他的感知里逐一消失。
那种感觉并非是有人领悟出了可以断绝他感知的法门,而是很突兀的切断,就像是那几个人突然遭遇了一场清洗,突然被逐一杀死。
但几个人并非弱者。
那几个人便是去接北方遗族那名继承者的,其中便包括北魏三大寇之一的祁神风。
北方遗族在和剑阁那名独臂道人的一战之中已经将所有的实力展现无遗,他很确定北方遗族已经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如此快的杀死祁神风等人。
漠北的密宗更不可能有北方遗族的实力,至于北魏皇室,也绝无可能。
那么是谁,是来自何处的势力,竟然能够如此迅速的连续杀死这些人?
贺拔岳的心中涌出一些寒意。
如果说魔宗和贺兰黑云的联手,是他这个掌握棋局的人所遭遇的第一个意外,那此时他那些部众的死亡,便是完全不在他棋局之中的东西。
……
一辆马车在夜色里燃烧。
马车周围近百丈的区域里,还有数具已经被烧焦缩小了近一半的尸体,但此时也依旧在燃烧。
无论是包裹在马车上的火焰,还是这几具尸身上的火焰,都是一种奇特的紫色。
各种色泽的火焰,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夏巴族的火器。
只是这种火焰和夏巴族的火器截然不同,它的温度并不高,只有靠近才能感受到些微的热力,而且周围天地间流淌的
风似乎对它没有任何的影响。
它只是不断的在灼烧着马车内里析出的元气,以及这几具尸身上不断析出的元气。
那辆马车里,也有一名修行者存在,也已经和外面的几名修行者烧成一般模样。
和这些修行者的尸身相比,那辆马车虽然整体也在燃烧,但燃烧得却很缓慢。
甄扶星和白月露站在一起,她们的身后站着数名北方遗族的修行者。
距离那些火焰更近一些的地方,有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
他的身后,散落着一些身穿轻铠的修行者。
甄扶星不认识这名男子,白月露也从未见过这名男子,但她知道这名男子是谁,因为她曾经和元燕一起掌握着整个北魏的地下情报网络,而这名男子,也是南方军方的最为重要的人物之一。
他是陈霸先。
陈宝菀的哥哥。
陈家的大部分力量,一直掌握在他的手中。
只是现在想起来,过往很多年里,这个人也和北魏皇太后一样,并不太过引人注意。
甚至在北魏和南朝的大战起后,甚至在后来南朝皇帝和林意决裂,在这些事情之中,陈家都始终保持着一种很奇特的沉默姿态,更是让人很容易忽略他。
陈霸先在北魏边军自然是地位很重要的人物,但在修行者世界里,却似乎并没有多少他的地位。
但现在他在白月露和这些北魏遗族的人眼中,却也显得分外的神秘和强大。
此时他的手中握着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很像是一块令牌。
这块令牌模样的法器表面黝黑,很像是普通的玄铁,甚至一面还真的有个“令”字。
但此时,这件法器的表面也闪耀着紫色的光华。
“这是什么东西?”
白月露看着他手中的这件法器,忍不住问道。
陈霸先看了她一眼,却是苦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一群北方遗族的人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陈霸先。
明明是他手中的这件法器直接压制住了那几名修行者的真元力量,然后此时持续不断燃烧的火焰,正像是净化一样,彻底瓦解着这些人的肉身和真元,这种匪夷所思的法器让他们都心生寒意,然而陈霸先竟然说不知道?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人之复杂
陈霸先明白白月露和甄扶星等人此时在想着什么,他缓缓抬起手来,看着手中那块闪耀着紫色光华的法器,道:“这的确听上去似乎说不通,但沈约将这件东西交给我时,他只说或许有朝一日用得着这件东西,只是让我好好收着这件东西,但却并未告诉我这件东西有什么用处。”
“沈约?”
甄扶星脸色难看起来,“又是沈约。”
以往南朝和北魏的很多人心中经常都会有又是魔宗的这样的念头,因为在过往的很多阴谋里,似乎都有魔宗的影子,然而当天武川的那场大战之后,所有人却发现一切的大事都似乎和沈约有联系。
在此之前,北魏的修行者也对南天三圣,尤其是沈约这样一时冠绝天下的圣者怀着绝对的敬畏,但现在,沈约在很多人的心中,却已经完全取代了魔宗的位置。
若非他已经死了,那他在世间绝大多数人眼中,他就是最大的魔王,最大的阴谋家。
“这件东西是他最后去荒园和何修行决战之前,令人带给了我。”
陈霸先看着脸色极为难看的甄扶星,接着说道:“所以我后来就算想问,也已经无法再问。”
“南朝陈家…出了一个何修行的真传弟子陈家,现在又多了一个手持你这种古怪法器,能够杀死几名真元修为完全不在你之下的修行者,而且是沈念临死之前给你的法器!”
甄扶星看着陈霸先,她寒声道:“你们陈家到底拥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何修行和沈念都会选择你们,如果说陈子云便是何修行一开始便选定的真传弟子,那你呢,你的修为和修行,难道和何修行和沈念一开始就无关?”
陈霸先苦笑起来。
他看着显然无法完全信任自己的甄扶星,道:“我很难回答这些问题,因为我心中也和你一样,有无数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我回答这些问题,我只能说,或许萧家是沈约一开始就选择要管理世间的对象,但和他有不同意见的何修行选择的是陈家。”
“那按你的意思,难道沈约最后去找何修行时,他就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输给了何修行?他已经觉得何修行选择你们陈家才是正确的选择,所以才将这件古怪的法器交到了你的手中?”甄扶星冷笑起来,她看着陈霸先,说道:“如果他没有沈念那样的一个儿子,我或许会觉得就是这样的推测,但从目前的所知看来,他所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似乎是想让他的儿子变得和他一样强大。”
“他在离开世间之前,其实已经发现了陈子云的存在,但他反而传了陈子云身法。”白月露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她看着那些人身上还在燃烧的火光,“在此之前,我们都觉得他是想陈子云欠他一个人情,在某些关键的时候,能够帮得了沈念,但或许,他便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陈家和沈念建立起联系,他或许希望将来沈念和陈家会因为这样的联系而站到一起。”
甄扶星沉默下来。
今夜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她和陈霸先开始对话时,她对陈霸先便是不信,在接下来的谈话之中,她对陈霸先的话和推断便已经抱着不信的态度。
但白月露和她的看法似乎不同,白月露的判断,却是基于相信陈霸先所说的是事实。
“他和何修行之间已经根本无法达成谅解,所以他便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和何修行所选择的那些人达成一些谅解,让何修行的这些传人或是选择的人,不要和当年的何修行成为他的敌人一样,成为沈念的敌人,他希望沈念和何修行的这些后人能够达成谅解?”
白月露忍不住摇了摇头,“沈约,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但或许站在他那种位置的人,想法本身便会很负责。”
陈霸先平静下来。
他也开始想更多的可能。
“按照现在的所知,当年他选择萧衍,便有如选择佛宗,那名陪伴沈念漂泊在海外的白衣僧人,便是佛宗最出色的修行者。”
他看着白月露,说道:“或许他觉得沈念跟随着那名修行者,会比他处事更为柔和,更加包容,更有和何修行的后人有互相谅解和联手的可能?”
白月露没有先行回应他这些话,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赶到这里来?”
“这是韦睿大将军的安排。我已经和你们北魏的皇帝见过了面,我们陈家的军队此时已经进入了北魏….”陈霸先看着她和这些北方遗族的人,轻声道:“党项夏巴萤那边的军队也会很快越过吐谷浑,接下来我们数方联军,会尽可能快的将阿柴谆游离在关陇和吐谷浑边境的军队吃掉。”
白月露点了点头,“所以为了防止阿柴谆的这些军队提前做出应变,我们便还没有接到这样的消息。那在此之前,你都没有发现这件法器的异处?”
“没有。”
陈霸先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之前只是知道必定不是凡物,但即便在边军时给了陈子云看了,他也没有看得出虚实,原本等到有机会和林意等人一聚时,再看看原道人和他是否有些特别的感悟,但没有想到到了此处,这件法器却骤然有了变化,而且…”
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敢肯定。
白月露并不心急,她也不出声,只是等着。
陈霸先认真思索了片刻,道:“这件法器似乎并非是直接感应了他们的真元之后才突然有了变化,给我的感觉,是突然之间便因为某个气机的出现而骤然解除了特殊的封印,接着我的真元便直接和这件法器沟通。接着我面对这些修行者时,便自然觉得这件法器自然便拥有克制他们真元的手段。”
“那是贺拔岳和魔宗之间的战斗。”
白月露看向商丘的方向,她沉吟道:“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沈念出了意外。”
陈霸先愣了愣,接着他的心中便很自
然的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难道沈念死了?”
“如果是这样,那如果沈念好好的活着,这件法器的封印便一直不会解除,除非有人能够在修为进境上远超过他,能够破解他的封印。”白月露想着那场不知胜负的战斗,说道:“之前阿柴谆虽然和贺拔岳达成了约定,要将我交给贺拔岳的人,但在沿途他并没有刻意对我隐瞒外来的讯息,他也很想借助我的判断,来帮他判断清楚目前的形势,在我和他交谈时,我们便都觉得沈约在最初和何修行的一战之后,应该又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所以才会寿元提前耗尽。这些人是贺拔岳的人,所以当年逼得他寿元提前耗尽,应该也和贺拔岳有关。”
“沈念之前拒绝了陈子云的提议,他落入了贺拔岳手中,那按如此说,自然是真正的羊入虎口。”陈霸先面色凝重起来,道:“所以沈约传授陈子云身法,的确是因为觉得他离开世间之后,沈念有可能还要面对一些强大的对手,而且恐怕他也没有时间确定那些人到底是谁,毕竟贺拔岳这些年隐匿得太好。”
“或许你的这件法器是他想留给沈念的武器,或许当你和沈念真正相逢,沈念便会明白这件法器的用处,只是和他所想的不一样,沈念并没有和你们在一起,他在上岸之后,直接选择了贺拔岳。”白月露看着他,说道,“沈念若是也离开世间,或许按照沈约的想法,这件东西便是可以让你们用来为沈念报仇的法器,它上面的封印也自然解开。”
“所以他后来真正想和何修行这一脉达成谅解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沈念将来会有可能遇到他上岸后无法应付的对手。他想要何修行这一脉能够帮助沈念,能够和沈念成为盟友。”甄扶星冷笑了起来。
她认真的听完了白月露和陈霸先的这些对话,她也很认同这些推断。
“只是他在最后却又一定拖着何修行离开世间,不是担心何修行便是那背后隐匿的掌局者,便是生怕自己离开世间之后,何修行将来成就太高,太过凌驾于沈念之上。他或许认为这种结盟便应该基于同等的地位,所以才会如此。”
顿了顿之后,她看向白月露,然后道:“你说的不错,他真的太过复杂,不过人性本来就可能这样复杂。”
陈霸先缓缓垂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手上的那件法器上。
这件东西真的很像一块令牌,一面是一个“令”字,而另外的一面,却是一个“盗”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字迹还会有着些特殊的含义,沈约当年离开世间前的这些做法,似乎还蕴含着一些他们没有推断出来的深意。
“若是这一战魔宗胜了便也罢了,因为原本我们终究需要面对魔宗。”
白月露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此时心中也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若是贺拔岳胜了,或许一切的变化,又更加会超出沈约当年的计算。”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人生没有如果
马车在颠簸,马车车厢里充斥着药气。
魔宗感受着车轮和地面不断的撞击产生的颠簸,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刚刚开始修行的时候。
他那时的修行还很低微,但他知道他的师尊已经是很强大的修行者,在颠簸的马车车厢里,他便忍不住问自己的师尊,为什么厉害的修行者明明可以比马车快不知道多少倍,但出行却往往还要搭乘马车?
听着他的问题,他师尊当时便首先笑了起来。
他师尊知道他之所以有这样的问题,实际上是首先抱怨马车的颠簸虽然平时不显,但长时间的旅途之后,这种细微的颠簸却还是渐渐硌得人生疼,让人很不舒服。
笑过之后,他师尊便对他说道,的确略微厉害一些的修行者便可以做到比马车快,但关键在于,即便是不考虑真元的损耗,其实长时间的利用真元行走也并不会比在车厢之中舒服,而且修行者始终要考虑到惊世骇俗的问题,还有修行者也会受伤,也会生病,那很自然也会依赖于这样的马车。
这样的对话在他得到天命血盒逃出南朝时都已经时隔很多年,而且这种似乎很寡淡的闲聊对话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早已和很多凡尘琐事一起尘封在他的记忆里,但在此时,在他大量的失血以及用了大量的药物维系生命之后,他的肉身和感知都有些麻木和不真实,就像是在半昏迷的半梦半醒之间时,这样的记忆却反而十分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突然明白,当年他老师和他的很多次这种谈话里,却往往蕴含着很多人生的道理。
惊世骇俗…修行者还用考虑惊世骇俗?
当时他便是那般不以为然。
然而他师尊说那些话的真意,似乎是要他明白,不管是何种品阶的修行者,再高的修行者,他也始终是这个世间的人。
就如再强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世间元气法则的本质,也只能感悟和运用一般,这个世间的人活在这世间,也自然限于人世间的法则。
人这一生里,自己走过的足迹,自己做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但在此时,当马车的颠簸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软垫都让他感到和很多年前的不舒服时,他却很想有机会回到那个时候,回到那个时候的师尊面前。
如果有重来
一次的机会,他或许也会和建康城里的那名年轻修行者一样,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
……
马车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道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魔宗不会觉得陌生的身影。
陈子云到了。
海外贝船上那名白衣僧人死了,沈念也死了,所以他此时应该便是世间最快的人。
在商丘城里出现第一次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时,他就已经朝着商丘行来。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自然很清楚那是魔宗和贺拔岳之间爆发了战斗。
此时他和天下所有的修行者一样,都并不清楚这一战的最终结果,他也不知魔宗有着什么样的改变,但是他感知着分别在两辆马车车厢里的魔宗和云棠,看着驾车的贺兰黑云和萧素心,他便感觉到很多事情已经和他一开始预想的有很大不同。
魔宗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驾车的萧素心停稳了马车,她感觉出来魔宗想要和陈子云说话,是已经在尽量调整自己的气息,所以她马上打开了马车车厢的车门。
魔宗有些勉强的抬起头,他看着马车前的陈子云,笑了笑,道:“这种赶路,累不累?”
陈子云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和在场的所有这些人,都无法知道魔宗此时的心境,所以他和在场的所有人,也怎么都没有想到,魔宗看着他,竟然开口第一句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让他此时皱眉的更大原因,是因为他更加确定魔宗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简单而言,他觉得魔宗会死。
只是如此强大的敌人真的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也感到太过意外,而且感到了更强烈的危险。
“所以贺拔岳胜了?”
他没有回答魔宗的那个问题,皱着眉头声音微寒的说道:“贺拔岳还能活得下去?”
不知为何,听着陈子云这样的话语,魔宗的心情还算不错,他笑了笑,道:“他会活得好好的,因为他夺了天命血盒,而且他杀了沈念,得了沈念的功法。”
陈子云的眉头皱得更深,魔宗笑得出来,他却是笑不出来。
“我支持不了太久。”
魔宗看着陈子云,说道:
“但我在离开这个世间之前,我要见到建康城里那个叫做王平央的年轻人。”
陈子云知道王平央,他也知道王平央和魔宗之间存在的联系。
他此时也不去想魔宗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见王平央,他只是去想如何实现魔宗最后的这桩心愿。
“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问我累不累的原因?”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魔宗,缓缓的说道:“但你的身体,若是我带你去建康,恐怕你根本承受不了。”
魔宗点了点头,他又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里,却出现了苦涩的意味,“或许就让我在马车里,换一辆更为舒适些的马车,再走慢一些,我或许能够支撑更久一些。”
陈子云不再去多想,他看着魔宗,道:“你一向比我和绝大多数世人多聪明,如果你现在还和以前一样,那你或许可以快点告诉我我能如何做。”
“有着天命血盒,贺拔岳即便行事再稳妥,他要恢复一定的力量也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如果我还活着,他一定要尽快杀了我,然后夺得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
魔宗看着陈子云,道:“所以我希望你慢下来,我希望你带着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将他吸引住,而且在他来找你的时候,你必须要逃得走,你身上的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陈子云面色平静的思索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看着魔宗,道:“未必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应该很有可能逃得掉。”
“我之前听说了,林意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从南朝赶到了关陇,所以如果他们能够赶得足够快,他们应该来得及和我见面。”魔宗看着陈子云,道:“我想我在和王平央见过面之后,你将九幽冥王剑交给王平央,然后你将幽冥神蚕归还给她。”
陈子云当然很清楚魔宗此时所说的“她”是贺兰黑云。
他看了一眼后方那辆马车上的贺兰黑云,点了点头,道:“若非我死了,我若是活着,便会做到这些事情。”
魔宗不再说话。
他很艰难的释放出了一些气机。
他需要陈子云感知清楚这些气机。
只有陈子云能够吸引住贺拔岳,他所说的这些事情,才有成功的可能。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牺牲品
清晨时分,贺拔岳的身影出现在了北魏皇宫里。
皇宫里很安静,很空旷。
他穿过数座殿宇,一直到了北魏皇帝的御书房外,然后停了下来。
御书房里有人,但并非是北魏皇帝,而是两名年迈的官员。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推开了御书房的门,看着这两名一脸惊愕的年迈官员。
他认得其中的一名官员,而那名和他见过一面的官员也认得他。
于是他看着那名年迈的官员,问道:“章大人,皇帝去了哪里?”
那名年迈的官员也没有什么废话,脸上也并没有出现太多其余的神情,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那其余的人呢?”
贺拔岳看着他,接着问道:“为什么如此冷静?”
“昨夜商丘有异象后不久,圣上就传下口谕,让官员暂且不入宫朝会,同时还遣散了宫中供奉,说若是魔宗或是你入宫,便以礼相待。我们二人则奉圣上口谕,处理一些朝中杂事。”那名年迈的官员看着贺拔岳回答道。
“以礼相待?”贺拔岳看着这两名年迈的官员,面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重复了这四个字。
年迈的官员道:“正是。”
“就如此弃宫跑了?”贺拔岳摇了摇头,他忍不住轻声自语了一句。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应到远方有了一些持续不断的元气波动。
他的眉梢微微的挑起,他沉默的感知了片刻,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有一场战争在开始。
从那些由许多细小的元气波动最终组成让他可以清晰感知的元气波动,从那些元气波动发生的方位,他便瞬间判断出了其中一方便是阿柴谆还停留在北魏境内的军队。
战争的一方是阿柴谆的军队,那另外的一方,自然和北魏皇帝也脱不了关系。
原本在他看来,在北魏皇帝悍然的不惜一切代价发动了关陇大战之后,北魏的军队也不可能再进行一场大的会战,无论是军备和那些边军的体力,都已经不可能再支持他们这么快的进行下一场的大战。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种失算当然不会对他的信心造成大的打击,但他此时的心情便有些复杂。
魔宗在他的计划里,一直是等待着他收割的果实,但昨夜却是提早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即便他确定魔宗重伤垂死,即便能够活下来,也是极为勉强的活下来,就个人力量而言,已经不可能再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
但他没有顺利的得到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
天命血盒虽然同样可以让他不断变得强大,但生性很谦逊的他觉得既然当年幽帝更为重视幽冥神蚕,既然将幽冥神蚕作为本命法器,就自然意味着幽冥神蚕远比天命血盒重要。
而在关陇大战之前,哪怕这个皇宫里的那名老妇人和他的父亲贺拔度一起离开了世间,在北魏皇帝彻底展露自己的力量,暴露那名影子之前,他也不敢随意的进入北魏皇宫。
现在他击败了魔宗,杀死了沈念并获得了完整的幽帝至高法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算没有得到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但他也已经完全取代了当年沈约的位置。
因为沈约当年也并没有幽冥神蚕和九幽冥王剑,而他甚至比沈约还多了天命血盒。
那些其余修炼幽帝相关功法的漏网之鱼,以及北魏皇帝等人已经完全对他没有威胁,他可以任意的行走在洛阳和这个皇宫,但他没有想到,这个空旷甚至冷清的皇宫竟然对他“以礼相待”,只是任由他取夺。
这便已经让他感觉一拳落在了空处,但此时针对阿柴谆军队的这场会战,或者说围剿,却更让他觉
得,北魏皇帝这些人,似乎在知道了无法阻止他变得更强大的时候,便根本放任他不管,只是专心去做着他们能做的事情。
你做你的,我忙着做我的。
好像互不相干?
这便让让他的感觉更加的古怪。
根本不管他而只顾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反而让他似乎无法操控棋局,让他没有什么计算可言,而且他还得去追赶这些人的脚步。
…….
南朝和北魏的边境有诸多的要塞和烽火台。
在传递军情方面,无论是南朝和北魏的军队所拥有的手段大致都是相同的。
烟火配合旗语,信鸽和鹰隼,这些手段若是全部用上,军情传递的速度便很惊人。
以往发生在北魏的事情传递到南朝,或是发生在南朝的事情传递到北魏,最拖延时间的,便是双方边境这一段。
南朝和北魏的边军都会尽可能的截杀对方的信鸽和鹰隼,至于烟火和旗语,这必须有人能够先从对方境内将确切的军情传递到己方的要塞。
若是这种最快的信鸽和鹰隼被截,依靠人员再传递的话,其中快则拖延个一日两日,慢则可能数日,若是封锁得完美,有些军情可能十天半月之后才会被对方的军方知晓。
所以在此之前,往往发生在洛阳的一些事情,最快也要半个月左右才能被建康的权贵知晓。
然而今日清晨,在南朝和北魏的边境上,却是双方的边军都前所未见的景象。
烽火不断的燃起,信鸽和鹰隼不断的从各个要塞飞起,这些平时对于边军极为重要的信鸽和鹰隼,在今日里简直如同数个养鸽棚一起集体放飞一般,整个南朝和北魏的边境上,这些飞禽简直就如迁徙的燕群一般,竟然给人密密麻麻之感。
南朝边军和北魏边军的烟火旗语原本自然都是秘语,各不相通的,双方即便见了,也未必能够知晓对方要传递的意思,然而今日里,双方的营区,便都各自出现了懂得这些秘语的人。
有些是营区外的外来人,有些则原本就是潜伏在对方军中的潜隐。
原先最拖延时间的这南朝和北魏的边境,在今日里,却是变成传递最为迅速的区域。
在昨夜商丘大战爆发之后不久,整个南朝和北魏的军方也已经很快知晓战斗的双方是魔宗和贺拔岳,只是无从知晓这场战斗的胜负到底如何。
在今日里,南朝和北魏的军方便已经知晓,真正的胜出者是贺拔岳,而且按照确切的军情,贺拔岳会完全取代沈约和魔宗的位置,变成人世间最可怕的敌人。
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了,魔宗要见建康城里一名叫做王平央的年轻人。
一道道烽烟在苍茫的大地上不断燃起,在距离某个要塞不远处的山丘上,倪云珊沉默的看着烽烟旗语。
她是边军之中拥有最高权限的修行者之一,她甚至很清楚的知道一些信鸽和鹰隼的飞行路线,所以在此之前,她甚至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讯息。
按照这些讯息,魔宗应该生命垂危。
她不知道魔宗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一定要见王平央,但她知道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
她原本还未想好自己的行动路线,但既然如此,她便觉得可以设法和铁策军取得联系,她应该可以停留在边境等待着魔宗或是王平央的到来。
也就在距离她此时位置并不算远的另外一处要塞,林望北站在一顶营帐外,他的身侧是陈尽如和数名边军的高阶将领。
得知昨夜商丘的战斗结果,林望北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痛意。
这边边军的所有将领,并不怎么在意沈念的死亡,事实上对于他们所有人而言,魔宗和贺拔岳的战斗结果才是需要关心的事情。
沈念这个年轻人,除了他
是沈约的儿子这点之外,似乎便是这场战斗之中的附属牺牲品,就像是两个人激烈战斗之中,不小心打碎的一个花瓶而已。
在此时的存在感,真的好像如此。
而且绝大多数人对这名年轻人也并没有多少同情,沈约曾经是南方的柱石,是所有南方王朝的人尊敬的对象,但随着关陇大战结束,随着他的身份揭晓,至少绝大多数修行者和这些军方的人对他的感观已经彻底的改变,对于他留在人间,想要接替他地位的沈念,这些人当然更加没有好感。
但对他而言不同。
他在海上恰好救起了沈念,然后他和这个年轻人有过不短时间的相处。
抛开双方的身份,在他的眼里,沈念只是一个迷途的年轻人,他并不恶,相反他觉得沈念很善良。
他始终觉得,如果沈念跟着他回到南朝,能够和林意以及那些铁策军的年轻人一样,他也会变得有所担当,也会变成对人世间很有用的修行者。
他或许根本不会走沈约想要他走的路。
因为他没有沈约那些人的成长经历,他走的道路是不同的。
就像是林意走的道路,和他成长的道路也不相同。
一个人的成长,也和他所处的环境,他周围的人有很大关系。
没有年轻人不会犯错。
沈念当然也会犯错。
只是绝大多数年轻人有犯错之后改过的机会,但沈念却已经没有再改过的机会。
听着这一战的结果,他更加确定陈子云的判断是对的。
他们当日也无法强行从贺拔岳的手中将沈念留下来。
但越是如此,想到这名拥有惊人的身世,在海上却显得无比迷茫和柔弱,甚至怯懦的年轻人时,他还是异常的痛心。
这种痛心,就和他当年统军时,失去军中他身边的那些年轻人一样。
痛心不是**真正的疼痛,有时候比**的疼痛还要难受。
但随着清晨阳光的不断洒落,当越来越热烈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时,林望北却感到了一些真实的痛感。
他震惊的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气机悄然浮现出来。
这股气机就像是冰封在薄冰之中,但被阳光所融化,然后才释放出来。
这股气机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就是沈念的气息。
他感到了右手手背上有些针刺般的痛感。
好像阳光凝成了细小的火针,在他的手背上不断的刺着,他感到那股气机变成了真实的气流,朝着他的手背汇去。
他更加震惊,他抬起了手,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真的出现了一些黑色的纹理,就像是肌肤烧焦之后留下的痕迹一样。
这些纹理就像是篆刻在法器上的符文,似乎在不断的微微汲取着一些元气。
林望北的呼吸有些停顿了。
他看这些如符文一般的黑色纹理在他的手背上就像是形成了一副玄奥的图录。
这副图录只有数个指印大小,但组成的纹理却十分复杂。
以他的修为,他此时根本看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但此时,他心痛的感觉更甚。
因为他隐约猜出了这是沈念暗中留给自己的东西。
这名年轻人当时信任贺拔岳,觉得贺拔岳可以让自己更好的面对自己上岸后的这个世间,但这个年轻人同样也信任他。
如果这个年轻人不遭受意外,或许留在他体内的这股气机便不会显现出来。
只有当他死去,当他的某些元气消失,他体内的这股气机便会自然显现。
这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他很痛心。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将军顺风
春寒料峭,但春寒的消失,却往往也在不经意之间。
只是一夜的南风,整个建康城便骤然温暖起来。
湖心静院外,湖堤上的几株桃花毫无征兆的便开得浓艳热烈,连湖中的游鱼都变得活跃起来。
林意到了萧衍修行的静室之前,他对着萧衍行了一礼,还未开口说话,萧衍却是微微一笑,道:“你要离开建康了?”
林意并没有意外,他点了点头,道:“虽然魔宗和贺拔岳一战的胜负结果还未传来,但我返回建康原本就只是为了修行,无论要面对的敌人是魔宗还是贺拔岳,敌人终究在北方,我先行赶往北方准备,终究是没有错的。”
萧衍点了点头,看着林意,道:“所以你不想当皇帝。”
林意微微一怔,他倒是没有想到萧衍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不想。”
他想了想,确定哪怕是认真的想过,他还是这样的答案,然后接着道:“若是可以任凭我选,我选那种闲散的狂生,可以纵酒放歌走天下,然后在自己有兴趣的时候,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也写成笔记,留给后人看。当然要有一群知己,天下各处皆有好友,今日想到去见谁,随时便已经在去见的路上。”
“好一个闲散狂生,许多人修行为了功名,许多人修行为了权势,你的修行,最想要的却是自由闲散。”萧衍微笑赞叹,却是又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如果悍勇无畏,时刻如同救火不得闲,这是为哪般?”
“我之前便想过这个问题。”
林意也淡淡的笑了起来,道:“我出身将门,自幼便见多了将领,但哪怕那些将领有些喜欢教我舞刀弄枪,但和我父亲一样,他们绝大多数人还是想要我多读书,等我大了一些,我便明白,越是像他们这样经历的生死和战阵多了的人,便越是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够不要再和他们一样提刀提剑上战场,能够过些他们不得的闲散日子。他们求之而不得的东西,便希望自己的下一辈能够得到
。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我父亲和这些将领,若非他们在前线的厮杀,我们这些年轻人便根本不会有什么雅情读书,便不会有这种闲散轻狂的喜好。既然如此,到了我辈需要承担这种责任的时候,我辈自然也不能退却。”
萧衍笑了笑。
他认真对着林意行了一礼,道:“将军一路顺风。”
他心中仇怨尽消。
他沐浴在春风里。
他以前不得开悟,限于自己的世界里,便容易处处有心结,但等到他在这湖心静院里无意中得了那名老僧指点,渐渐开悟之后,他便渐渐明白佛经要他明白的道理,便是这世间处处都是道理。
所谓出家,便是要脱离自己局限的天地,就像是一名真正的谦逊旁观者,置身自己的皮囊之外,真正心境平和的看着自己和所有人的人生。
人人皆是学问,人人皆有道理。
每个人都可以是佛。
……
数辆马车已停在湖畔道上。
此时他们并未直接动用火焰浮屠,但自从上次林意和原道人用火焰浮屠飞火流星一般赶往北魏,赶往关陇之后,一直被林意说要多读些书的齐珠玑也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情。
之前军方的重要驿站,都备有最为精良的军马,但此时,除了军马之外,南朝到北魏之间的重要驿站,都已经备有火焰浮屠和能够控制火焰浮屠的修行者。
除了这些,这些驿站甚至已有铅车放置能够补充真元的灵冰,一些用于修行和储存灵冰的铅室都已经在建造之中。
铁策军现在多的是能够控制火焰浮屠的修行者,这些修行者的力量对于林意和原道人等人而言自然不值得一提,但他们却可以很好的控制这些火焰浮屠完成接力。
只要有必要,他们用这种接力,便可以完成原道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将包括林意在内的这些铁策军的重要人物,用极快的速度送到北魏。
林意除了和耗费尽了自己最后的真元和精力,就像是耗费
了自己的修为,但却在此时得到大解脱的萧衍告辞之外,他并没有和建康城里的军方和其余权贵告辞。
只是当这列马车离开湖心静院,开始朝着某处城门的方向行走时,城中那些始终在关注着铁策军一举一动的权贵门阀们,却都已经猜出了这列马车中人的意图。
这些建康城里原有的权贵们和铁策军这些年轻人之间自然有无数说不出的仇怨,但在这样开始变得真正明媚的春光里,看着这些马车,他们绝大多数人在沉默的关注之中,心中也出现了说不出的敬意。
元燕和林意在第一辆马车的车厢之中。
车厢之中始终有皎洁的光线在闪耀。
因为元燕手中的那颗“晋珠”始终在发亮。
那种属于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似乎始终在不断的增长,所以她手中这颗“晋珠”和南斗六星息息相关的元气,始终在不安的波动。
她将这颗晋珠递到林意的手中,道:“这件法器是眉山之中你给我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林意看着她笑了笑,道:“这颗东西是我们在眉山之中一起得到,若说原主,当然不只我一个。”
元燕白了他一眼,道:“难道非得我说,这颗东西对我现在没什么用,对你应该有用?”
林意又笑了笑,他接过了这颗珠子,感受着这颗珠子的气机,却是认真起来,道:“想不想看看我这段时间修行的结果?”
元燕说道:“你大概觉得我是个傻子?”
林意不解道:“此话怎讲?”
元燕道:“恐怕只有傻子才不想知道。”
林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他的右手握着这颗晋珠,晋珠散发的光华却似乎渐渐隐没在了他的手心里,但这个车厢却变得又更加明亮起来。
因为他的左手之中发出了亮光。
随着他的左手缓缓的伸出,他的指尖出现了一缕真正的火光。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最难处
这是一簇深红色的火光,非常晶莹,就像是红宝石的那种色泽,但转瞬之间,它却是变成了一种近乎白蜡般的白色色泽。
元燕震惊的看着,她的脑海之中很自然的蹦出一个典籍里面经常会出现的名字,她下意识的便说道:“三昧真火?”
林意有些失笑,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是星火。”
“星火?”
元燕重复着这两个字,她不敢过分靠近林意手中的那簇火焰,她感到那簇火焰有着极高的热度,但在她的感知里,这簇火焰和世间的火焰又截然不同。
世间任何的火焰,都可以明显感知到火焰周围的空气流动,火焰的燃烧会不断的消耗周围的空气,一些燃烧后产生的烟尘和废气会往上方不断的升腾。
然而这簇火焰却完全不同,它根本不从四周汲取任何的元气,明明是火焰,却像是一朵花在安静的绽放。
“先前我和大俱罗金身互相感应时,我便觉得他体内的那些神纹隐隐能够凝结真实的火焰,所以到了关陇见了炼狱神将的手段之后,我便想和他的法门有所印证。”
林意看得出她的惊疑,他自己也凝视着指尖的那簇火焰,轻声道:“萧衍用箴言法门让我感应星辰元气,我修到了他们佛宗所说的三千诸天的境界,在我的感知里,我体内已经神纹密布,比当年大俱罗体内的神纹更多更全。炼狱神将的法门是纯正的真元手段,乃是用自身的真元抽引周遭天地的可燃元气形成真正的火焰,我虽然不修真元法门,但从他的法门之中,我的确也得到了有用的感悟,我将星辰元气之中那些似乎能够产生热力的元气设法凝聚起来,但这些元气却互相冲撞,难以平衡,反而像热油锅里进了冰雪一般乱炸,但此时原前辈却参悟出了花模国密宗圣物的法门。”
元燕微微蹙眉,道:“花模国密宗圣物,那是什么?”
“是一串奇特的鱼骨法珠。”
林意看着她,有些感慨的解释道:“那串奇特的鱼骨法珠之中蕴含的场域力量,原本便是基于我们自身小世界和周天星辰感应之道,之前他也无法领悟其中奥妙,但在湖心静院萧衍用箴言法门帮
我修行时,却也激发了这鱼骨法蛛的场域力量,让他悟出了其中的奥妙。我用这法门调和星辰元气,却是真的凝成了这样的星火。”
元燕微蹙的眉头松了开来,她想了想,说道:“所以当年大俱罗最终坐化在了花模国的密宗,恐怕也是因为和这佛宗法门有关,他当年或许正是因为花模国那密宗有着这样的法门,所以才不远千里去了那里,最终坐化在那里。”
“应该就是如此。”
林意想着一开始和大俱罗金身元气共震时的感觉,他越发确定当时脑海之中之所以会出现可以凝聚真火的念头,恐怕也是因为当年的大俱罗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法门。
“原本我体内三千窍门和三千星辰感应,已到达佛宗所说开辟三千诸天,这三千诸天之中的星辰元气互相沟通,便和我一开始在党项修行时设想的一样,我不仅是利用这些星辰元气的本源特性,如同在我体内血肉和窍位之中篆刻了无数神纹,而这些星辰元气互相流通,它们元气链接,便像是在我体内又凭空支撑了无数细小的筋骨。就又像是在我体内编织了一件天辟宝衣。”
林意收敛了指尖的那簇火焰,认真道:“而那串鱼骨法珠之中的法门,却就像是令这些筋骨之上又长起了血肉,令万物调和,让这些星辰元气互相融合。我们世间的火焰便是可燃物和这方天地元气在足够热力之下产生的变化,而这种星火,则不需要这方世界的任何元气,它们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即便是在寂寒的星空里,即便周围没有任何我们熟悉的元气的包裹,它便可以燃烧很久,这是这些星辰元气本身的演化。”
元燕听到此时,终于听懂了林意的意思,她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所以其实这很像是佛门典籍里记载的业火法门?”
林意点了点头,道:“佛宗典籍之中有记载大能能够运用业火,这业火如同附着于敌人的神魂之中,不断灼烧敌人的血肉和神魂,说这业火并非是人世间的火焰,而是精神之火,是因果之火,是燃烧对方业报之火。以前看这些佛宗经文之中的论述,总觉得太过虚妄缥缈,但此时想来,其中诸多记载,却反而和这种法门相合。”
“所以这种
如同业火法门一般的星火,便犹如你体内三千诸天之中孕育而出的独特真元。”元燕此时也醒觉林意为何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来说他这段时间修行的成果,她的眼睛微微亮起,她对那些猜测和印证倒是没有兴趣,她也没有兴趣去想那些在记载之中的大能,比如佛祖,比如道宗的祖师到底是何等强大,到底是否比典籍之中记载的更像圣人,她关心和在意的,还是林意是否能够应付魔宗或是贺拔岳。
她眼睛微亮的看着林意,轻声道:“我们寻常修行者的真元袭入对方体内,便是纠结这个世间的元气,尽可能的在侵入对方体内之后,对对方的血肉和内气造成损伤,但你这独特的真元,却根本不用利用这个世间的元气,只要你的真元能够打入对方的体内,便会在对方的体内继续燃着。”
林意点了点头,“若是能够破开对方护体真元,只要能够打入对方体内,对方哪怕真的能够将这些真火逼出来,也会在持续的灼烧之中的大量损耗自己的真元和气血。而且关键在于,那些对于天地元气的法则领悟更多的修行者,在天地元气法则的运用上,便不会比我有更多的优势,因为我不需要在这个方面和他们去见招拆招。”
元燕沉默下来。
她明白林意的意思。
只是她想着,林意之前也和所有真元修行者的战斗方式不同,现在只是更加将这个长处发挥到了极致。
她沉默了片刻,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你的确是已经修行破境,获得了你之前想要的力量,只是我担心的是,若是贺拔岳击败了魔宗,他又得了天命血盒这样的法器,他的修为进境自然极为可怖,而且关键在于,即便你能够不断消耗他的力量,他也可以通过天命血盒不断汲取力量。”
林意点了点头,苦笑起来,道:“这或许便是最难之处,若真是如此,我和他一战,便不能在人多的大城之中,更不能在南朝和北魏的边军聚集之处。”
“人不能太多,但仅凭你一个人,又恐怕未必能够稳稳压制他。”元燕看着他,沉然道:“这的确便是最难处。”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当年的年轻人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当年的年轻人
无论是对于白月露还是对于贺兰黑云,换几辆更为舒服一些的马车都并非难事。
新换的马车来自于某个商号的私藏,不只是舒适,甚至可以说是奢靡。
不仅车轮和车轮轴都用了独特的设计,为了减少对于车厢的震动冲击,甚至用上了只有在真元重铠上才会用到的一些特殊弹钢。整个车厢都是用上等的檀木,而车厢的底部更是用大片的琥珀拼接,然后垫上最为柔软的白狐皮毛,这种已经不是太过寒冷的天气里,皮毛上面还垫了厚厚的锦垫,锦垫内里是最新换的棉花。
半躺在这样的车厢里,对于寻常人而言,就已经像是躺在棉花堆里一样,更不用说这车厢的车顶上还镶嵌着明珠,以及上等的沉香。
宜人的淡淡幽香,始终弥漫在车厢里。
贺兰黑云坐在魔宗的对面,她静默的看着对面的魔宗。
在她和天下所有人的认知里,魔宗似乎始终是一名精力无限旺盛的中年男子,但在和贺拔岳的战斗里,魔宗用秘法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在那时便已经迅速苍老,此时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名中年男子,而是一个直接从精壮的中年跨越到了老年的男子。
因为觉得已经变得陌生,尤其知道对方的时日无多,所以对于这人的恨意,便似乎只能转嫁到之前那个她所熟悉的魔宗身上,但她却还是有些问题想问。
“我有些不明白。”
她看着魔宗,确定魔宗不想睡觉,确定魔宗已经生怕睡着之后便再也醒不来,于是她看着魔宗问道:“我始终觉得我们至少有些用,为什么当年你叛回南朝时,便就像是丢弃废物一样,直接便将我们丢弃在了北魏?”
“或许是因为觉得麻烦?”魔宗对于这辆新换的马车有些满意,他将自己的头垫高了些,又似乎觉得位置还有些不对,又缓缓的挪了挪身体,更加靠近了车厢的窗口些。
按照他的要求,这辆马车的车窗没有关上,只是用车帘遮掩,在马车行进之间,车帘微微晃动,便有一片片的光亮不时落在他的脸上,他也可以时不时的看到外面的景物。
贺兰黑云道:“只是因为觉得麻烦?”
魔宗认真的想了想,之前他的确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应该是觉得麻烦,但更有可能是因为我想断掉我的后路。”魔宗认真的想了想之后,看着贺兰黑云说道:“当时我觉得我回南朝的时机已经成熟,我觉得有机会可以击败她,夺取她的修为,但毋庸置疑的是,当时她的修为在我之上,我和她去做交易,也如同与虎谋皮,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我便生怕我会有些犹豫和害怕,所以不如彻底断掉我的后路,如此一来,我便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那便不会再胡思乱想和瞻前顾后,只会将所有的思绪用在寻找机会杀死她和夺取她的修为上。而这样的想法如果能够成功,我能够夺取她的修为,那我便应该成为南天三圣之后的天下第一人,那时任何的事情我想也可以直接用纯粹的力量来解决,我也已经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不需要再依靠任何尘世间的助力,至少在那时,我应该是这样想的。”
“当时你也会害怕?”贺兰黑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是人就会害怕。”
魔宗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当然也会害怕。”
贺兰黑云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开口说道:“说原谅不原谅太俗,也没有意义,只是我现在或许能够理解…你原本每一步都在做着最为危险的事情,在那种时候,你要是死了,你也觉得一切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你当时的想法,当然只会想到你自己。你在赌自己能不能活,你都需要做些事情让自己不要害怕,当然不会再去花时间考虑我们能不能活。”
“很抱歉。”魔宗看着她,也很认真的说道:“但
现在的你,也似乎很好。”
贺兰黑云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在离开这个车厢之前,她只是认真致谢道:“谢谢你回答我的这些疑惑。”
充满沉香幽香的车厢里,很快又有了咸粥的香味。
因为魔宗突然很想吃一碗咸粥。
咸粥是南朝锡山一带的特色,其实最初就是寻常百姓家隔夜的一些菜舍不得丢掉,便在早晨和新煮的粥或是泡饭一块煮了。
隔夜的剩菜,汤汤水水的和米粥混杂在一起,对于绝大多数没有吃惯的人而言,便如同猪食一般,但对于自幼吃惯的人而言,却是美味,尤其隔夜的剩菜之中有些肉菜,尤其是再加了些新鲜的野菜和切了点卤菜再煮之后,便真的很美味。
端着这碗咸粥进了车厢的是云棠。
他的伤势自然无法和此时的魔宗相比,此时他气海的伤势已经收敛,他已经可以动用真元,按照云棠的修行境界,他依旧是天下可数的强者。
看着端着这碗咸粥不放,只是小心的将一个干净的汤勺递到自己手中的云棠,魔宗接过了这个汤勺,只是舀了一勺粥喝了一口,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仓促令人煮成的咸粥里并没有多少隔夜菜,那便似乎少了许多独特的风味,不过他的发笑却和滋味无关,他看着云棠,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没有想过和你这样相处在一个马车车厢里,你也应该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
云棠看着魔宗,他不明白魔宗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的确没有想过会和你这样相处。”
他的声音不高,心情更加低落。
魔宗知道云棠是因为沈念的死而情绪低落,但云棠和沈念的感情联系,却更多是因为他的师尊沈约。
他和沈念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这种情感,只是因为沈念是他尊敬的老师沈约的儿子。
云棠此时这种情绪越是外露,他便也越是感慨,因为他也有自己的老师。
他看着云棠,舀起粥慢慢的喝了起来,同时在喝粥的间隙慢慢的说道:“我在光明圣宗修行的那些年里,我师尊便经常对我说,即便我将来的修为超越了他,或许在修行之路上走得远超他的想象,也最好不要有太大的名声。我在那时当然不以为然,说到底,我那时太过年轻,虽然光明圣宗多的是像我师尊那样想法的修行者,但我在光明圣宗呆的时间不够长,却无法理解他们阅尽千帆之后的这种想法。等到我之前出海,终于慢了下来,终于有足够的时间想想的时候,我才渐渐知道他的意思。”
“权势和力量,令人向往,但也最能拉开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魔宗顿了顿,看着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的云棠,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苦意,“就如今日,我若只是受伤,还拥有远超你的强大力量,你也恐怕不会如此安心的侍奉我喝粥。”
云棠点了点头。
他只是好好的端着粥碗,没有说话。
就如之前一直跟随着魔宗的贺兰黑云很多时候都不明白魔宗的想法,今日里还要认真的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来寻得解答。此时的他,当然更不明白魔宗的心境。
但是他知道,若非知道自己很快会离开人世间,魔宗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以前绝大多数世人恐怕都很想魔宗死。
但到了此时,他真正的面对这样的魔宗,他的心中却没有欢喜,反而更多些莫名的悲伤。
他的师弟死了。
而现在,连这样的强者,都真的快要离开这人世间了。
“你对于天地元气的规则的理解,已经远超一般入圣境的修行者,但对于在妙真境中行走了很久的修行者而言,你却还太过稚嫩。”就在此时,魔宗的声音却又已经响起,“但我和贺拔岳却已经真正的接触了神惑的领域,所以在对于
天地元气的法则的理解和运用上,我当然比你强太多。”
魔宗的声音很轻,他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尽可能的节省力气,他的语气里也没有自傲的成分,因为就连云棠自己都很清楚,这是事实。
“贺拔岳对于神惑的理解,很多来源于你的师尊沈约,而我对于神惑的理解,一开始源自南朝皇太后。”魔宗看着已经有些肃然起来的云棠,接着说道:“我后来之所以能够克制住天命血盒,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因为我对于元气法则的理解,在那个时候已经踏入了神惑的领域。”
“我的时间不多,真元的力量…杀伐手段,如果我能够见到王平央,他或许能够得到。但蛮力和理解自然不是一回事情,这种元气法则的境界上的事情,我不可能在这样的时间里让他理解。”
说到此处,他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汤勺。
他吃了小半碗,却是已经有些厌食,整个身体也泛出不舒服的感觉,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示意云棠可以不用再帮着他端着碗,然后接着说道:“但你不同,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和你多讲一些我在这方面的领悟和理解。”
云棠深吸了一口气,他对魔宗颔首为礼,认真道:“我的修为和力量无法和他抗衡,但若是能够接触一些神惑的领域,你觉得或许我能够在他运用一些手段时,对他有所制约?”
魔宗看着他微笑起来,点了点头道:“我这一生受这些人摆布,若说仇人,贺拔度应该便是我最大的仇人,尤其当我开始明白我该如何活着的时候,他却偏偏让我必须离开人世,既然他是我最想杀死的仇敌,在我无法亲手报仇的时候,我自然要尽力去想如何调和世间一切的力量,来设法杀死他。在我看来,你自然也是对付他的最重要力量之一。”
云棠虽然因为沈念是他师弟的关系,在和沈念、贺拔度的那一场战斗里便显得犹豫和太过柔弱,但他并不笨。
听着魔宗的这些话语,他想到了自己和林意的关联,并也马上清晰的知道自己此时要做什么。
“在我们之前的所有计划里,因为没有出现贺拔岳这样的人,你自然是我们最大的敌人,针对你这样的敌人,我们做了很多准备。”
他平静下来,看着魔宗,认真的说道:“林意是我们最大的希望,因为他修炼的是大俱罗法门,他并非真元修行者,他的肉身法门也有湮灭真元的特殊之处,而且他还修炼有剑阁的丹汞法门,他所修的独特法门,使得他能够不知疲倦的战斗很久,哪怕是你,若是不能拥有纯粹碾压的力量,若是被迫陷入和他缠斗,等你的真元消耗到一定程度而无法补充,你也会败在他手中,除此之外,修炼了你的法门的王平央,也是我们最大的希望所在,药谷圣手和一名南朝的医官一直在利用他的真元特性试炼瓦解你真元的药物,之前已经很有进展。”
魔宗的眼睛里出现了异样的光彩。
他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真的是让他意想不到。
若在以前,应该对于他而言都是惊吓,但现在,却变成了真正的惊喜。
他突然莫名的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明白了那名叫做王平央的南天院的年轻修行者停留在建康是在做什么。
那明明是足以让人深陷黑暗无法自拔的功法,不但没有让那名年轻人沉沦,而且还让那名年轻人走入了更光明之处。
他是真的赞叹。
但在此时,他不可遏制的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就如和云棠的这场谈话一开始所说的一样,或许没有天命血盒的诱惑,或许在光明圣宗修行的时间再长一些,再晚一些接触天命血盒的诱惑,或许他也会和王平央是一样的人,而不会变成不断惶惶不安的逃亡,不断放弃一切而追求力量的沉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