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黄雀在后
人间的清晨,永远洋溢着很独特的味道。
当第一声鸡鸣在小镇的街巷之中响起,陆陆续续各种各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先是走动声,接着是洗漱声,然后便是锅碗瓢盆的声音。
随着火焰的升腾,散发着焦香的烟火气和白乎乎的热汽开始升腾的时候,整座小镇就彻底的苏醒了。
早上自然还带着一丝慵懒,哪怕在吃早饭和吃过早饭的一段时间里,很多人的动作还都是慢悠悠的,虽然明知道今日里也依旧有不少事情要做,但这段时间似乎是天生急不得的,哪怕接下来在别处挤出些时间,这清晨的一段时间便似乎要留给还是木木的脑袋。
慵懒的气氛里带着苏醒的生机,各种各样的热气搅和在一起,这种味道在拥有时不会注意,但在失去或是很久没有接触到这种的味道的时候,却分外让人怀念。
一家店铺门不算早也不算晚的开了,这家店铺里面卖的全部都是竹制品,小到竹子做的便宜笔杆、竹筒、竹篮,大到竹椅竹轿,甚至搭建竹屋所用的毛竹大竹竿,生活之中所用,所有和竹子有关的用品,似乎全部都有。
这家店的生意在这小镇之中应该算是大的,这家店铺占了三个沿街的门面,后面还有两进,一进是库房,一进是这家店铺主人用于居住。
一名老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说是老人,只是因为他的头发花白,面容也给人岁月的感觉,只是细看之下,却会发现除了眼角有些细细的皱纹之外,他的脸上别处竟是连一丝的皱纹都没有。
这名老人看向街巷东头的一处,那里白汽缭绕,很是热闹,是个卖米粉的铺子,最受欢迎的就是猪杂粉。
这名老人看着铺子里煮着猪杂的铜锅,似乎很想去那个铺子里吃上一碗,但不知为何,他却改变了主意,叹了口气,反而朝着这条街巷的西头走去。
他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这家客栈很是简陋,在这个集镇里,客房住价也是最便宜的,只是周围风景倒是还算不错,临河,这条河的河水很浅,却很清澈,河边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卵石。
客栈不包吃,所以此时虽然已经有住客陆陆续续的起来离店,但店主人却还不知在睡梦里还是在别处。
客栈旁有一座很破旧的凉亭,不过凉亭正好也是用竹子搭建而成。
这名老人就在这座凉亭里坐了下来。
在他坐下之后不久,一名少女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这名少女有些瘦高,穿着的也是很普通的粗布衣衫,她的容貌在这种集镇里已经算是不错,但一般而言,越是单身在外行走的女子,一般的江湖人物便更不敢招惹。
“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
这名少女看着坐在凉亭里的老人,皱着眉头说道。
“你好像不怎么怕死?”这名老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笑了笑。
“我一直在军中修行,军中若是任务失败,便很有可能会死,所以的确不怎么怕死。”这名少女看着这名老人的神色,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但她的眼中,的确是没有什么恐惧的神色,“何况你好像并不想杀我。”
“很厉害,我也是直到你到了镇里,在这里住下之后,
我才发觉被你跟上了。我都想不明白我的行踪如此隐秘,你又怎么会追踪到我,而且还能一路跟到这里才被我发现。”这名老人收敛了笑意,认真的打量这这名少女,“像你这样厉害的年轻修行者,整个南朝和北魏都不会有几个,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异常简单的说道:“倪云珊。”
老人有些恍然大悟,接着便有些赞叹,“倪云珊、王平央、厉末笑、林意……南天院的这些年轻才俊,才真的是年轻才俊,一个个真的都很了不得。萧衍虽然别的地方被诸多诟病,但他这一手创立的南天院,恐怕真的是可以名垂青史。”
倪云珊的眉头微微蹙起,道:“你的名字真的叫宇文猎?”
老人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点头,他的整个人似乎骤然年轻了很多,若是远处有人看来,哪怕他此时的头发还是花白,但恐怕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名中年男子,而并非老人。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他还是忍不住看着倪云珊,重新提起了这个问题。
“就在你控制魔宗准备去洛阳时。”倪云珊看着他,道:“我原本便是接应韦睿大将军的边军修行者之一。”
宇文猎隐约听出了她话语之中的意思,有些惊讶道:“那日魔宗和韦睿交手时,你其实便已经到了附近?”
倪云珊点了点头。
宇文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所以你就在附近,但韦睿和魔宗交手时,你却并没有想要出手?”
“因为我也已经发现了你的存在,既然我这样的修为改变不了什么,那对于我而言,最适合我的,便是追查出更多的线索,获得更有价值的军情。”倪云珊说道。
“所以之后你甚至一直追踪到了北魏,然后在魔宗摆脱我的控制之后,你一直追踪到了这里。”宇文猎已经觉得倪云珊不凡,但此时,他更加有些对倪云珊刮目相看。
倪云珊点了点头,“跟着你比跟着魔宗有价值,魔宗始终在那里,他不算有什么秘密。”
“你暗中跟了我这么久,我竟然是直到你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才无意之中发现了你的存在。”宇文猎苦笑起来,“这真的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因为你不仅瞒过了我的感知,甚至瞒过了魔宗的感知。”
“在这方面,我一直都做得很好,整个南朝边军都没有什么人比我做得更好。”倪云珊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她的语气里没有多少骄傲的成分,因为对于她而言,这就是事实。
“我们宇文家在隐匿真元气息和将自己从天地元气的波动之中剔除出去便有很独特的法门,所以很多年来,只要我们宇文家不想出世,便真的没有人能够发现我们的存在,甚至即便是和一些强大的修行者为伍,我们也可以很好的隐匿真正的真元修为。”
宇文猎沉默了片刻,看着倪云珊认真的说道:“所以我真的太自负了,我一直以为,我们宇文家的人只要甘心好好的在人世间躲藏起来,便不可能有人能够将我们找出来。但没想到,我的行踪竟然早就被你发现了。”
倪云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她和宇文猎自然不是朋友,按理而言,被这样修为远胜于她的敌人发现,那情况极为不妙的便应该是她,然而此时,偏
偏是这宇文猎给她穷途末路的感觉。
“难道你感觉到魔宗要来了?”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会是魔宗。”
宇文猎摇了摇头,“当然我应该是魔宗最想找出来的人,但他之前找了不少人出来,却并没有找到我。所以我们宇文家的藏气手段对他应该也很有用处。”
“前事不能决定后事,但我看你很肯定,所以除了这种基于你们宇文家法门的推断之外,你肯定还感觉到了别的什么。”倪云珊看着说道。
“你说的的确不错。”
宇文猎有些感慨,“昨夜我感知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机,似乎有一缕外来的力量就像是无处不在的月光一样落在我的身上,但却唤起了我真元的一丝异动,这种感觉太过细微,甚至若是在以前,我可能根本不会去在意,最多便是觉得自己的修行过程中,真元的一丝不经意的波动而已。但十余日之前,我便已经感应到这样的一丝同样的气息波动,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时日我才分外小心的搜寻周围的所有可疑迹象,甚至可以的放出一些元气去探知,这才恰好发觉你的存在。昨夜再出现那丝异样的气机时,有所准备的我便进行了自己的感知和体悟,我确定是有人用某种手段探知我的存在,我确定那人的真元里存在着和我类似的本源,只是我宇文家都没有这样的手段,沈家的那个小孩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手段。”
,确定这人的真元里存在着和我类似的本源,只是我宇文家并没有这样的手段,沈家的小孩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手段。”
倪云珊追踪宇文猎已经很久,所以她对沈念并无所知,听着这些话语,她便很自然的问道:“沈家的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沈念,沈约的儿子,之前一直在海外修行,你们所谓的幽帝后人之中的绝大部分人在修行时,体内的一部分真元很自然的就会被他汲取。但宇文家和贺氏不在此列。”
宇文猎看着倪云珊,突然严肃起来,声音微寒道:“我可能被人利用了,或者说,我们都可能被人利用了。”
倪云珊也肃冷的看着他,“在我们看来,你们本来就是掌控棋局者,我不懂你这些话的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宇文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最可怕的事,我们在按照自己的布局做事情,但其实有人已经将我们和整个布局都算计了进去,原来我们最多就算是个螳螂。”
“我跑不了,但你可以。”
在倪云珊再次开口说话之前,他已经很快速的接着说道:“那人应该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你马上去土地庙,土地公的肚子里有我要交给你的东西,你现在的很多疑问,应该都能得到解答。你必须赶紧走,因为在我看来,这个人或许在某些地方或许比魔宗都要可怕。”
倪云珊根本就没有任何废话。
她转身就走。
她当然不会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的道理,但至少宇文猎可以轻易的杀死她,而且至于到底是否有什么阴谋,她也不会纯粹由这样的对话判断,既然这人说给她留有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她可以见了那些东西之后再说。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控制与证明
倪云珊是已经在边军中呆了很久的修行者。
她在边军之中似乎没有多少军功,没有多少名声,绝大多数南朝人对她的记忆还保持在她是南天院最为出色的学生之一。只是真实的情形是,像她这样的人物不需要什么名声。
像她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在灵荒时代都依旧可以取得在修行上的强大成就。
她的天赋和能力轻易的就能让她获得来自军方的支持,在过往的数年里,边军很自然的将最宝贵的修行资源也大量的送到她手中。
哪怕是那些出身于不同权贵世家的各有私心的将领,在对她的使用和支持上面也并没有多少分歧。
因为和边军之中其余所有的年轻才俊们相比,她更像是天生的军士。
她是年轻的修行者,但她的行事风格,却像是在边军之中已经呆了很多年的老军。
她在和宇文猎交谈时,哪怕是坐着,也坐得很直,有种说不出的铁血气质,哪怕要被迫和宇文猎拼命,她也自然会表现出所有实力。
但当她转身走入街巷,等她低下头时,她的这些气质便迅速收敛,她便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少女。
南天院出了很多女修,和倪云珊相比,萧素心似乎天生就没有那种引人侧目的气质,她似乎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不起眼的少女。
以至于她出现在贺兰黑云身前时,贺兰黑云哪怕明知道她是铁策军的人,都觉得她很不起眼。
当知道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非是林意的授意,而是北方遗族的意思时,她便有些奇怪。
林意在关陇大战结束之后便赶回了南朝,在她看来,若是作为铁策军之中的重要人物,萧素心不是要回南朝,便是要回吐谷浑或者党项,毕竟阿柴谆的大军此时在关陇和吐谷浑的边境之间游走,对于吐谷浑和党项的局势自然也有很大的影响。
北魏纵然元气大伤,但北魏遗族的力量保存完好,若是和林意结盟的夏巴萤能够从党项出兵进入吐谷浑,就很自然的能够对阿柴谆的军队产生合围之势。
而且哪怕林意在返回南朝的途中,已经安排了一些必须要在北魏做的事情,那萧素心也应该第一时间见北魏皇帝,而不是自己。
严格意义上而言,她虽然得到了北魏皇太后和光明圣宗的传承,但她现在只是一名修行者,她之前在魔宗手下时的情报网络也早已散失,除了自身的修为之外,她在北魏几乎一无所有。
“你是铁策军的人,怎么反而是按北方遗族的意思来见我,他们特意要你来见我,是什么意思?”在一列不起眼的运送普通军械的车队里,贺兰黑云看着很不起眼的萧素心,很忠实的问出了此时自己心中的疑问。
“他们听说了你在关陇的战斗,便想我来和你一起修行,战斗。”萧素心说完这几句,便从随身的行囊之中先取出了一个瓶子,很小心的递到贺兰黑云的身前。
贺兰黑云微微一怔,她看着萧素心手中的这个瓶子,她心中瞬间就似乎有个东西要跳出来。
“这是天育法瓶,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萧素心看着她,轻声道:“这是我们铁策军在达尔般城恰巧得了了魔宗部众的库房之后所得。”
“果然是这件法瓶。”贺兰黑云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更加不解的看着萧素心,“为什么你特意给我送来这件东西?”
“这件东西原本在白月露身上,但我们被吐谷浑大军包围之后,她便将这件东西留下来给我。我们先前知道你得了北魏皇太后的传承,原本也已经想从党项运送灵冰过来给你,现在若是没有特殊的意外,最快一批灵冰也应该可以在数日之后送到北魏边境,到时北方遗族他们会设法送到你手中。这件法瓶我们试过,若是放置在灵冰之中,它吸纳灵气的速度很快,凝结出的灵液也十分纯净,你利用灵冰和它修行,修行进境会更快。”萧素心看着她解释道。
贺兰黑云没有拒绝,她将天育法瓶接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行囊之中,然后认真的致谢。
“方才你说北方遗族想要你和我一起修行,还有战斗,是为什么?”
她致谢过后,更为认真的看着萧素心,道:“难道你所修有什么法门,和我有相互的补益?”
谈到修行之事,萧素心似乎略微有些羞涩,她微微垂首,道:“我所修的功法极为普通,只是我所用的长弓也是在达尔般城的库房里所得,这长弓原先和你们应该没有什么特别补益之处,但北方遗族对这具长弓有所了解,他们那日看到也感知到了光明圣宗的光明圣术,他们有些肯定,这具长弓若是配合光明圣宗的法门使用,一定会有奇效。”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便有些低落,有些哀伤,“但那一战之后,听说吴教习战死,她将光明圣宗的法门传授给了你。”
先前党项和西域一带的事情大多都不归贺兰黑云管辖,更多反而是由天都光管,天育法瓶这件法器她之前就有所耳闻,但那库房之中其余的法器,她并不完全知晓。
所以听到此时萧素心所说,她便有些震惊,“你的意思是,你的这具长弓可以配合光明圣宗的法门?”
萧素心略微犹豫一下,将自己背上背着的长弓取了下来,将裹着的厚布解了开来。
“这具长弓叫做落日弓,它并不需要用真正的箭矢,它能够凝光成箭。”
萧素心看着贺兰黑云,道,“我修为不够…但北方遗族中有人肯定,当日吴教习和你在战场上全力施展光明圣宗的法门时,战场上光明大作,这件法器若是在那种境地之中施展,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这便是落日弓?”贺兰黑云看着萧素心手中的长弓,她的眉头顿时深深的皱了起来。
她虽然对那件库房之中的法器所知不多,但她记得很清楚,当日魔宗知道那件库房被铁策军所获,和她谈话之间也是异常心痛,他报出了不少令他心痛的法器的名字,其中便有这落日弓。
一念至此,她便反而想到了其中的一物,她甚至都没有先行试试光明圣宗的法门和这落日弓之间会产生何种奇异的变化,她忍不住便看着萧素心,道:“你们当时得了那库房,是否得到了一本东西叫做无字天书?”
萧素心微微一怔,道:“我知道…那是一本无字的典籍,据说有强大的真元修行法门,只有真正天资惊人的修行者才有可能参悟得出其中真意,但后来剑阁的前辈们和我铁策军的其余修行者也看不出什么玄奥,后来林意派人将它送到了倪云珊师姐的手上。”
她说话间抬起头看贺兰黑云,她直觉贺兰黑云特意这么问,便或许有可能知道那件东西的真正玄妙。
但目光一对之间,贺兰黑云已经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马上摇了摇头,道:“我也并非清楚那件东西的玄妙,但那件东西,我知道是魔宗最为看重,特意让魔宗部众在西域之中着重去寻找,他和我说过,按照他在漠北的密宗见过的一些记载,那件东西很有可能记载的并非是真元修行之法,而是一种独特的截气法门。”
萧素心有些不懂,若是按照她在进入南天院之前的性格,恐怕不懂也会有些羞怯,不敢轻易发问,但到了
铁策军之后,她外表虽然柔弱和不太起眼,但心智却已经极为坚韧,她马上问道:“何谓截气法门?”
“任何真元法门,都是对天地元气的召唤和运用。所谓的截气法门,就是破坏修行者的这种召唤和运用。”贺兰黑云看着她,说道:“按照魔宗对我说过的,那本无字天书的截气法门可能比那西方巡王的极乐世界还要厉害一些。西方巡王的西方极乐世界能够遮掩天地元气,让对方无法汲取天地元气,但这种法门,却是能够截取一部分别人召唤和引聚的天地元气。就像是偷取别人一部分施法的威能。”
“那可真是极为厉害的法门。”
萧素心吃了一惊,忍不住说道。
她当然这意味着什么。
任何修行者战斗时,绽放的威能都以消耗真元为代价,但若是自己用了十分真元,只绽放出七成威能,其中的三成威能反而被对手偷了去,这就相当于自己的真元无形之中多损耗了数成。
“关键在于,按照魔宗的意思,这种就像是窃取对方力量的手段,也不知到底能够截取多少。”贺兰黑云道,“魔宗也不知道,不会超过五成,但恐怕也不止半成一成。他之所以特别重视这件东西,是因为你们之前南朝的道宗王庭青也曾经亲自去西域寻找过。”
萧素心听得更是吃惊,她看着娓娓道来的贺兰黑云,忍不住说道,“你真厉害。”
她这句话绝对不是刻意的夸赞,因为在她看来,贺兰黑云是不只得到了北魏皇太后和吴姑织的传承,而且因为贺兰黑云曾经很长时间跟着魔宗修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恐怕也算是魔宗的亲传弟子,她是汇聚了三家所长,此时光是见识就让她觉得不凡。
“我先前听说天都光也落在了你们手里,她现在何处?”贺兰黑云也不在意,只是随便想到了魔宗另外一个在西域的重要部众。
“她是个很奇特的人。”
萧素心道:“她最近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她正在北方遗族的协助之下,一心在追查元燕的出身之谜。”
“这人行事是很独特,只是能力颇为不俗,之前西域寻找出来的法器,倒是有一半只有一些模糊的记载,根本不知在何处,却被她慢慢找出了线索,寻找了出来。”贺兰黑云摇了摇头,在她看来,天都光也是个难以理解的怪人,但她心中隐约有些预感,这个怪人说不定真的能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萧素心点了点头:“她的确是个很奇怪的人,越是难办的事情她越有兴趣,不过北方遗族的人始终对她不放心,一直有人看着她去做事情。”
“那我们试试。”贺兰黑云说道。
当她这句话出口时,她的右手食指的指尖开始发亮。
当真元气息在她的体内流转开来时,她的右手手臂和手掌都似乎变得幽黑起来,然而这种幽黑却像是无比深邃的夜空,甚至就像是黑色的纯净琉璃。
一道极为明亮的光束从她的指尖涌出,她的指尖却变得透明起来。
这道光束毫无热量,却像火焰一般在她的指尖跳动,然后分散开来,变成柔和而明亮的光线。
这列车队里所有的北魏军士原本就知道她是谁,此时看到她身周散发的这种就像是带着神圣气息的光芒,他们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尊敬。
萧素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那句“那我们试试”是什么意思,等到这些圣洁的光线散发开来,她才彻底回过了神来。
她和贺兰黑云之前并未见过,但这种光线便意味着吴姑织的传承,吴姑织是她在南天院的师长,拥有共同的师长,这便让这两名年纪原本就相差不多的少女心中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她点了点头。
用力的握住了手中的长弓。
等到她体内的气息也开始流转时,她的整个人便也如同彻底苏醒一般,再没有给人柔弱的感觉,相反有一种异常铁血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开来。
贺兰黑云的目光微微闪动。
她没有意外。
因为她很清楚,铁策军这些林意身边的重要人物,都是钟离之战中的幸存者。
虽然事先并没有任何的交流,但此时就像是直觉一般,她有意识的将这些光线牵引的力量朝着萧素心手中的那柄长弓包裹而去。
只是包裹,而并非强行的朝着弓身灌注。
当萧素心的真元流淌在这具长弓里,奇妙的光线不断的汇聚在她手中的弓弦上,然后在她的指间形成了一道实质般的光箭。
这支光箭就像是透明的水晶一般,纯净但给人异常坚固和明亮的感觉。
贺兰黑云的眼睛里尽是感慨。
她明明是个很年轻的少女,但是此时的眼睛里却流露着沧桑。
她莫名的笑了起来。
她先想到了自己和吴姑织的联手,接着思绪又回到她在北魏皇宫里和北魏皇太后的联手。
她看着萧素心,仔细的看着这名和自己年岁相近的少女极为坚毅,散发着独特铁血气息的脸庞,她轻声说道:“北方遗族说的果然没有错,我和你联手,果然没有任何问题。”
……
小镇里,卖各种竹制品的店铺开着门,依旧做着生意。
宇文猎却是坐在那家卖猪杂粉的店铺里,慢慢吃着猪杂粉。
这家卖猪杂粉的店铺生意一直都还不错,虽然过了镇上大多数人吃早饭的时间,但依旧还是陆续有客人来。
只是吃着吃着,其余人却都停了下来,都看着宇文猎吃。
就连这家店铺的老板都停了下来,忍不住看着宇文猎身边堆叠起来的大碗,苦着脸说道:“余老板,我今日的猪杂粉味道真的这么正?”
宇文猎笑了起来,道:“其实我不姓余,你要叫我老板,其实也要叫宇文老板。”
“叫什么都可以啊。”
这家店铺的老板依旧苦着脸,道:“关键你已经连吃了十几碗,好吃可以明天继续吃,我就是怕你撑坏了,你在我这里撑坏了,我可是赔不起。”
“味道是真的不错,尤其知道自己以后都吃不上的时候,就觉得味道更加好。”宇文猎叹了口气,道:“撑倒是撑不坏。”
这家店铺的老板有些发愣,“你说什么胡话,我这店好生的开着,你的店也好生的开着,怎么会以后都吃不上?”
宇文猎想要回话,但却又慢慢的放下了筷子。
他转头望向镇外一头的大道,道:“让我吃不上的人来了。”
这名店铺的老板摇了摇头,以为宇文猎是失心疯了,因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镇外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心中便越发下定决心,今日哪怕这竹器店的老板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给再盛猪杂粉了。
然而只是过了片刻,那道上却是有马蹄声响起,接着一辆风驰电掣般的马车,便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什么人?”他有些信了宇文猎的话,忍不住有些担心的问道。
宇文猎笑了笑,道:“要我命的人。”
这家店铺的老板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宇文猎却是有些遗憾般慢慢站起,走出这家
热气萦绕的猪杂粉铺子时,他对着这家店铺的老板道:“我那家竹器铺子就送了你,也算是相识一场。”
“喂,到底什么意思,来的是你仇人吗?”这家店铺老板回过神来,他和几个食客倒是也追了出来,作为小镇上的街坊邻居,他们此时倒是有些同仇敌忾之感。
但接下来一刹那,他们便都不再喝问。
因为他们只是问了这两句,宇文猎的身影就已经到了这条街巷的另外一端。
…….
疾驰的马车在镇口停了下来。
宇文猎就站在镇口等着这辆马车。
马车在距离宇文猎不远处停了下来。
沈念跟着贺拔岳下了马车,他好奇的打量着这名宇文家的修行者,他此时倒不害怕,只是有些奇怪。
“从现在开始,你想要知道什么,便自己问,想要和他说什么,便自己说。”贺拔岳在他身畔平静的说道。
沈念微微一怔,便觉得这也是贺拔岳在磨砺自己,或许只有自己真正习惯了登岸之后他安排的这一切,自己心中才真正的不会有胆怯和紧张。
于是他马上点了点头,他抬起了头,挺直了身体,看着宇文猎,“你便是宇文猎?”
宇文猎点了点头,看着他,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就是沈念?”
“我正是沈念。”
沈念自然了些,他看着神色很是平静的宇文猎,忍不住道:“你已经早就感知到了我们会来?”
“比我想象的快了许多,看来你们赶得很急。”宇文猎微微一笑。
沈念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即便宇文猎显得分外和颜悦色,然而这场谈话便因此让他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让他无法轻松。
他认真的想了想,觉得不用太过客气,道:“我们赶得急,便是生怕你发觉有些异常而提前走掉,所以我便有些不解,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到来,为何反而留在这里等我们?”
宇文猎摇了摇头,似乎对沈念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之后,看着沈念反问道:“那我为什么要走?”
沈念愣了愣,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句话。
“既然我们在世人的眼中都是幽帝后人,那既然你已经从海外返回,我本来便应该迎接你才对。”宇文猎似乎毫不意外沈念有这样的反应,忍不住又笑了笑,道:“我隐匿在这里,只是因为生怕魔宗将我找出来,我只是躲魔宗,又不躲你,为何你会觉得我要走?”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魔宗之所以如此强大,便是因为你控制他的时候出了意外,而控制魔宗让贺拔度去抢夺幽冥神蚕,这无论换谁来看,都似乎是想要让贺拔度取代我的位置。”
“我控制魔宗,也只是被贺拔度利用,之前你在海外杳无音讯,你父亲又已经离开世间,我们群龙无首之下,很多时候自然听从贺拔度,更何况我也以为他只是要借此机会杀死北魏皇太后和北魏皇帝,从而踏出我们回归人间的第一步,我和其余人一样,也并不知晓幽冥神蚕的下落,也并不知道他实则是想夺取幽冥神蚕。”宇文猎的神色越加平和,他看着沈念,认真道:“至于控制魔宗出了意外,这或许是我的错误,但其实换了任何人,都有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谁会知道当年幽王朝控制天命血盒力量的法器,会对魔宗无用?”
“这……”
沈念心中其实有很多疑问想要逼问宇文猎,但此时听到宇文猎如此回答,他却又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
这个时候贺拔岳的声音响起: “若是在这种死无对证,或者说有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判断真伪的情形之下,你便要抓住最关键之处,你首先要取得你此行前来最需要的东西。”
沈念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他这些话的意思,他便又心中大定,看着宇文猎道:“我暂时也无法知晓你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但魔宗也已经海外回来,我需要你手里那件克制天命血盒的法器一用。”
宇文猎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看了沈念身边的贺拔岳一眼,道:“陪你在贝船上的那名僧人修为的确极高,而且他的确守信,或许在你父亲看来,他已经是最合适的陪你修行的人选,但其实往深处想,那名僧人太善,而且你们在贝船上脱离尘世,便根本不经历尘世的险恶,若是他陪你回到岸上还好,他应该有不错的甄别能力,但现在你一个人回到岸上,便是很大的问题,你不但很难分辨别人所说的真假,而且还更容易被人蛊惑。”
“你!”
沈念的眼中顿时升起愤怒的火焰,对于他而言,若是说他倒是无所谓,但宇文猎这些话明显便是影射贺拔岳,他这便有些无法忍受。
看着他骤然愤怒的样子,宇文猎忍不住摇了摇头,对着贺拔岳道:“你真的是好手段,竟然如此轻易就让他跟随你身侧,还让他如此信任你。”
贺拔岳微微一笑,道:“其实一个人判断谁对自己好,总有最简单的方式,比如我可以救他,我可以让他变得强大,若是你也可以,他也可以继续相信你。现在最简单而言,你交出你的那件法器,然后原原本本说些你当年在光明圣宗所做的事情,说清楚之前和我父亲如何结识,做了些什么,便比你现在的含沙射影要有用得多。”
“那为何我一定要证明?”
宇文猎看着沈念,深深的说道,“不管如何,我也算是你们的前辈,而且沈念你应该清楚,哪怕是你父亲在时,他也绝对不会逼我们宇文家的人交出原本是属于我们宇文家的法器。”
“难道你不觉得,这件法器或许能够证明一些事情,而且或许能够决定我的生死?”沈念并没有因为宇文猎的话语而变得平静下来,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更加猛烈的燃烧起来,他寒声道:“而且我原本就怀疑你和我父亲提早离开世间有关,你难道不需要证明什么?”
宇文猎的面色阴沉下来,他盯着沈念的尽是怒火的双眸,道:“越是毫无证据可言的事情,却有人让你如此坚信,便说明让你坚信的人原本就可疑,你若是足够清醒,你便应该明白需要冷静处理这件事,你便需要耐心的查明,而不是一开始就抱着要杀死我,或者擒住我逼问的念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处事方式,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沈念寒声道:“我现在就想要你先交出这件法器,你不肯么?”
“很可惜,那件法器不在我身上。当时我丧失对魔宗的控制,便生怕魔宗通过那件法器再找到我,所以我便将那件法器送去了南朝,我令人将它藏在了建康。”宇文猎看着沈念,说道。
贺拔岳看了沈念一眼,微嘲道:“你信么?”
沈念冷笑道:“自然不信。”
贺拔岳道:“我也不信,所以你不用再给他什么机会了。”
宇文猎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有些惨淡,他看着沈念说道:“其实你应该觉得,最有问题的便是贺拔岳,因为他已经将你牢牢控制在手中,他可以控制着你杀死我们这样的人,他还有什么做不到,至于证明,还有什么比用生命证明更为有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不同角度的故事
一道强大的元气波动在小镇外的天地间出现,就像是有一座巨山在崩塌。
撕扯布匹般的响声在虚空里不断的回荡,湛蓝的天空都因为云气的搅动而变得晦暗起来,甚至出现了很多奇异的彩色光华。
更远处的天空里,似乎出现了很多流火,就像是有大群的流星碎片坠落到人间。
倪云珊就在距离小镇外不远的一片茶场里。
所以她甚至不用感知便可以轻易的看到镇口道间的元气动荡。
她当然不会轻易去相信宇文猎的话语,很多修行者选择永远隐匿于人世间的方式,往往是金蝉脱壳般的假死。
她不知道宇文猎和沈念之间的对话,但就如宇文猎所说的一样,那名白衣僧人可能是沈约所能信任的唯一选择,但被他带着在海外修行的沈念,却有着很致命的缺陷。
她不像沈念,她会很冷静很独立的去思索和分析问题。
当那道强烈的元气波动伴随着生机的消散而很快消失,她确定宇文猎是真的死在了赶来的那些人手中。
她甚至感觉到了宇文猎身上的气机和杀死他的那个人奇异的连接在一起,宇文猎的真元竟如决堤的江水一般被那人牵引。
她确定那人并非魔宗。
魔宗的手段和那人截然不同。
魔宗只能在这些修行者死后再汲取他们散逸回天地间的力量,他是食死,然而这人是生夺,所以这人应该便是宇文猎之前和她谈话里所说的沈家的小孩子沈念。
南天三圣曾经是所有南朝修行者尊敬和崇拜的对象,不管南天三圣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南天三圣都是南方的柱石,有着他们的存在,哪怕南方的政局曾经有一段时间十分混乱,但北方王朝不管如何强盛,便都始终不敢轻易的侵入南方。
作为南方新一代的修行者,南天三圣自然也曾经是她十分尊敬和崇拜的对象,她有些无法想象,南天三圣之中最强的那一位,竟然是背后的掌握棋局者。
但不像沈念那般幼稚,她虽然无法想象,但情绪却没有任何强烈的波动,她知道宇文猎留给她的东西,一定会给她更多的解答。
……
茶场里低矮的茶树还未真正的抽出嫩芽,大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采茶女才会在这种茶场里开始忙碌,那些收取新茶的茶商的马车,才会停在茶园外。
不产茶的时候,这种茶园对茶客都似乎没有什么价值,而且这种小镇的民风都还不错,所以茶园里都没有什么人看园,两间草庐里空空荡荡,除了冷清之外,还散发着一种久不通风的发霉味道。
倪云珊就像是茶园的主人一样,很平静的开了门窗,然后拂去了内里极为简陋的桌椅上的尘土,坐了下来。
宇文猎藏在那尊土地公塑像腹中的是一个黄布包,黄布包里有一个很普通的榆木盒子。
她打开了这个榆木盒子,里面的东西极为简单,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一个铅盒。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铅盒一般是用来藏匿法器,因为密封的铅盒可以完全隔绝几乎所有法器的元气波动,让修行
者根本无法感知异常。
此时她并不能确定沈念有没有马上离开那个小镇,所以她并没有想急着打开那个铅盒。
至于这铅盒里有什么东西,她觉得从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上也能够得到解答。
她很平静的翻开了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然后她的眉头马上就微微的皱了起来。
她已经暗中追踪了宇文猎很久,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并未真正和外界接触,所以她的消息相对闭塞,但哪怕是经历过关陇大战的那些修行者看到这本小册子,恐怕也会很吃惊。
这本小册子是宇文猎的笔记。
但记载得极为详尽,甚至可以用记载了宇文猎的一生,记载了宇文家的传承来历。
宇文家是真正的当年幽王朝的西方巡王的后人。
幽王朝覆灭之后,西方巡王也在那一战之中死去,而他的第三个儿子宇文琴律正好便是一个天生经脉不全的废人,他并没有什么修为,只喜音律,甚至连世间人都不知他是西方巡王的儿子,所以在幽王朝覆灭之后,他便没有被许多复仇者找出来,逃过了一劫。
他虽然没有什么修为,但自幼博闻强记,最初看过的典籍却全部记在心中,所以西方巡王的那些修行法门,却反而相对完整的传了下来,传给了他的子孙。
宇文家在接下来的近千年时间里,虽然其实出过不少强大的修行者,但几乎都很默默无闻,比北魏的那名皇太后似乎还要低调,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便来自于宇文家的这名先祖宇文琴律的约束。宇文琴律虽然传下功法令他后世子孙自保,但他心性淡泊,又见到了当年强盛到极点的幽王朝是如何灰飞烟灭,所以他留下的祖训便是让后世的子孙自善其身,不要去参与世间王朝的争霸。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年西方巡王最厉害的法门和法器,也是在幽王朝覆灭时遗失了的。宇文琴律虽然自幼看过父亲西方巡王的大多数收藏典籍,但西方巡王自己结合幽帝传授领悟的厉害功法他却是没有见过。
所以在接下来近千年的时间里,宇文家虽然依靠自身修行者的强大过得富庶,但却的确没有真正参与世间王朝的争斗,他们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其实都花费在寻觅幽王朝的诸多传承和遗失之物,尤其是自己先祖西方巡王的那门功法和那件法器上。
在数百年前,那门功法倒是被宇文家通过各种和幽王朝有关的记载,以及通过找到的和幽帝有关的一些功法拼凑了出来。
那门功法,是可以引动北斗七星星辰元气的死域法剑,只是修炼起来也十分困难,数百年来,宇文家真正修炼成功的,他的弟弟宇文珆是第三个。
这门功法虽然重归宇文家,但其实也是无数代宇文家的修行者不断收集各种法门,不断参悟研修所得,就像是花了许多代修行者的合力,才和当年西方巡王一个人的参悟所得对等,再加上修行极为困难,所以宇文家也并未因为重新得到这门功法而一改之前隐匿世间的风格。
至于那件法器,宇文家却是一直都没有任何的线索,直到很多年前一名叫做沈约的南方修行者突然来了一封信笺。
当时他弟弟宇文珆虽然已经体现出天赋绝伦,但那是连神念都未到,也还根本没有开始真正接触那和北斗七星有关的法门,他已经是宇文家这一代最强的修行者,自然便要处理这封信笺的内容。
当时的沈约也并未出名,对于宇文家而言,沈约也是一名极其神秘的不速之客,但这封信笺上的主要内容,便是沈约知道他们宇文家的来历,同时也知道那件法器在何处。
那时他还并未和沈约真正碰面,但按照这封信笺的内容,他将信将疑的去了某处遗迹,在那里他真的是发现了埋葬幽帝和他先祖西方巡王的残躯的棺椁,那件法器,便真的在其中的棺椁中。
他十分震惊,但之后十余年,沈约这名陌生的修行者的踪迹他却不知,他无法和沈约主动建立联系,然而这十余年间,各地被发现的隐匿的幽帝棺椁和遗藏却似乎比之前近千年还要多,一些似乎和幽王朝传承有关的修行者,也陆陆续续的开始出现在宇文家的视线之中。
他那时便想到,这名叫做沈约的神秘修行者,或许已经得到了幽帝的某种强大传承,甚至能够感应到修炼幽帝法门的修行者,甚至能够感应到幽帝和那些修炼幽帝传授的功法的修行者的本命法器的气息。
因为沈约的行踪在那时还是十分隐秘,所以他心中的疑惑并未马上得到解答,但这十余年间,因为他得到的西方巡王的这件法器,他却感知到了天命血盒的存在。
这件法器原本是出自幽帝之手的法器,对天命血盒的力量有着独特的压制作用,同时在天命血盒的元气出现一些强烈波动的时候,他这件法器便能感知到天命血盒的存在,同时也会产生异动。
通过寻觅天命血盒,他发现了光明圣宗的存在,光明圣宗那些修行者的强大也同样让他感到震惊,所以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他和宇文家的一些修行者,也设法进入了光明圣宗修行。
然而与此同时,他在光明圣宗竟然也发现了修行幽帝功法的修行者,关陇贺氏的人。
宇文猎其实并不怎么相信命运和巧合,他越发觉得,沈约就是冥冥之中推动这一切的无形大手,他通过那些和幽帝有关的法门和功法,将世上所有这些和幽帝传承有关的后人全部渐渐的联系到了一起。
他在光明圣宗的那个时候,便已经仔细的思索过了这对于沈约有什么好处,而在不久之后,他这个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除了原本就已经强大的宇文家和贺氏之外,那些被沈约推动而渐渐联系在一起的修行者,在补全或者获得更强大的修行的法门的同时,他们的气机很自然的和沈约产生了联系。
所有那些因为从沈约手中得到巨大的好处而实力变得越来越强的修行者,他们在每日的修行里,自己的真元便会流失一些,便会自然朝贡般奉献给沈约。
他开始明白沈约得到的应该便是当年幽帝的至高功法,他觉得毛骨悚然,觉得这些人的“奉献”会造就一个像幽帝那般十分强大的存在。
这样的推断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印证,因为后来沈约很快成为南天三圣之首。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陈年旧事的真相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开始隐约明白,一开始沈约行踪很神秘,只是因为沈约还不够强大,他需要许多巡王和神将那样的后人来帮他修行,而那些人越是强大,对他修行的好处就越大。
但他同样生怕这些人因为觊觎他的功法,全部联手起来对付他,所以在他不够强大时,他不会轻易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些分散进行的恩惠般的赐予,也分别收获了不少人的感激和忠诚,于是渐渐习惯成自然,等到许多人和他一样反应过来时,沈约已经足够强大,已经对他们所有人拥有强大的控制力。
哪怕宇文家和贺氏一开始是例外,但宇文猎几乎可以肯定,虽然他们并不像其余人一样,需要在时刻的修行中给沈约提供真元,但恐怕只是沈约自己并没有打开这个通道。
沈约应该也可以像汲取其余人修行时产生的真元一样,汲取他们的真元,只是沈约并没有这么做而已。
他没有这么做,或许只是想保持那种微妙的平衡。
因为无论在任何时候,沈约都没有展现过特别强硬的一面,他都没有对他们和世间表明他要成为另外一个幽帝。
但他一定是提防着他们所有人,因为在沈念很小,刚刚感气之后不久,他就让那名僧人带着沈念出海,既是寻找那他都没有找到的九幽冥王剑,又是生怕有人对付沈念,从沈念的身上获得他所修功法的秘密,或者抓住沈念要挟他。
那名僧人足够强大,尤其是在海上,在那艘贝船上,除了沈约自己和后来的魔宗之外,真的没有什么人能够在海上战胜那名僧人。
只是沈约已经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若是沈念再成长起来,成为像他那样的修行者,那哪怕宇文家和贺氏联合所有人反对沈约,也不会是这一对父子的对手。
在宇文猎看来,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或许沈约就不会再用那么怀柔的手段对付宇文家和贺氏。
只是越是明白沈约的强大和行事缜密,他便也越加不敢轻易站出来想要对付沈念。
但至少他和贺氏很快达成了应该有的默契。
让魔宗带着天命血盒逃离光明圣宗,只是他为了将来准备的一枚兵器。
在那时他绝对不会想到魔宗竟然能够强大到摆脱天命血盒和他的控制,在他当时想来,只要魔宗成长起来,成长的足够强大,他便可以控制魔宗,让魔宗成为他的兵器。
而促成贺氏配合他做这件事的,便是南方出现了一名隐隐可以和沈约抗衡的修行者何修行。
何修行是异数。
在判断出沈约即将和何修行一战,而确定何修行的实力也并非沈约轻易便能击败之后,他便和贺氏完成了这件交易。贺氏默许和帮助他让魔宗带走天命血盒,而他便倾尽手中拥有的力量,和贺氏这些年暗中积累的力量,准备对付沈约。
在他看来,当年沈约和何修行一战,沈约最想要的结果是和收伏那名白衣僧人一样,想要让何修行为他所用。
然而何修行和他的剑阁,却远远超出了沈约的想象。
何修行宁愿在战败之后,在巅峰时期和修行最快的阶段自囚荒园,也
不愿意改变他的态度。
而那一战双方付出的代价,也超出了沈约的想象。
沈约受伤很重,他和贺氏便等到了这个机会,将多年暗中积累的力量砸了下去。
这些计划,最终的结果便是光明圣宗覆灭,魔宗逃离到了漠北,而他和贺氏隐藏的力量损失殆尽,沈约重伤难愈,最后油尽灯枯,不得不拉着何修行一起离开这世间。
在这桩世间人根本不知的隐秘旧事里,当时再怎么看都是他获益最大。
因为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魔宗这件不断成长的兵器,而且最终也逼得沈约这个可怕的对手提早离开了人间,并没有出现他最担心的那种父子联手镇压所有人的局面。
反观贺氏,他们似乎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他们在光明圣宗修行多年的那些修行者比他积累的那些力量强大,他们的损失比宇文家大得多,但换取到的,也不过就是沈约提早离开了世间。
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占了很大的便宜,但贺氏也并未表现出特别的不满,所以他甚至觉得贺氏是很值得尊敬和信任的伙伴。
他和贺氏甚至也派过修行者出海想要寻觅沈念的下落,但毕竟海域太过辽阔,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那名白衣僧人,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他们尽可能的控制人间,等到沈念回归时,哪怕沈念已经变得十分强大,但他们也应该拥有了更为强大的力量,可以重演当年的事情,让沈念也提早离开这个世间。
哪怕贺拔度在北魏皇宫里死去,哪怕贺拔度对他隐瞒了幽冥神蚕的事实,他当时也并没有产生更多的联想。
谁都有私心。
贺拔度过去谋划了很久,甚至让宇文家得了不少好处,是一心想要谋夺幽冥神蚕,这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他还败在了皇宫里那名老妇人的手中,死在了那里,他对贺拔度也恨不起来,倒是有些同情。
然而当贺拔度死后,贺拔岳很自然的成为关陇贺氏的掌控者,他突然开始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魔宗在摆脱了他的控制之后,很快开始杀人,甚至很快进入了海外追踪到了沈念。
哪怕是在其余那些巡王和神将看来,魔宗能够很快找出那些人,只是因为魔宗的修为太过强大,只是因为魔宗利用天命血盒感应到了那些人的气机。
但他觉得太过巧合。
因为他当年仔细研究过沈约,他很清楚当年那些修行者之中,谁最感激沈约,谁最忠诚于沈约。
那些第一时间被魔宗找出来和杀死的人,便就是那些最忠于沈约的人。
换句话而言,若是沈念从海外归来,返回人间,这些人也是应该第一时间迎接,第一时间会和那名白衣僧人一样守护沈约的人。
然而这些人逐一的被魔宗杀死,接着魔宗便去了海外,很快就又锁定了沈约的所在。
人世间哪里来那么多巧合。
他再次嗅到了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些事情的气息。
在这种事情面前,最大的得利方自然最值得怀疑。
贺拔岳便是最值得怀疑的那个人。
严格意义而
言,贺氏和他便是真正谋杀了沈约的凶手,沈念回归,若是得知真相,那他和贺氏便是沈念最大的敌人,这些极为忠诚于沈约,必定会站在沈念一边的人,自然是贺氏的敌人。
贺拔岳不仅借助魔宗之手除去了这些人,而且他甚至利用其余剩下的那些人的恐慌,迅速将那些不太可能团结在一起听从一个人号令的巡王和神将们迅速的召集在了一起,然后便发动了关陇大战。
北魏皇室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力量,即便之前在他看来,关陇的这场战争他们应该能够取得胜利,但肯定双方都会死掉不少强大的修行者。
这恐怕也是贺拔岳喜欢见到的结果。
最令他觉得不寒而栗的,是贺拔岳凭借什么能够借刀杀人?
他凭借什么,能够让魔宗逐一的感知那些人的存在,然后让魔宗去除掉那些人,甚至很快追踪到沈念?
等他到了这小镇上之后,他隐约想明白了,他自己恐怕也是贺拔岳想要除去的人之一,只是或许他手中有克制魔宗天命血盒的那件法器,他不想这件法器直接又落入魔宗的手中,再加上宇文家拥有独特的隐匿气息的法门,或许让魔宗发现他的所在也有些困难,所以他才没有在那些被魔宗杀死的人里面。
无论是和他们的气机感应,还是挑拨出一些可以让魔宗感知到的气息,这种手段,贺家怎么可能会有。
他可以肯定的是,恐怕沈念都不会有这种手段。
如果说这世间曾经有人有这种手段,那近千年之前便是幽帝,而近千年之后,便是也已经离开世间的沈约。
沈约不可能将这种手段传给贺氏,否则他将沈念安排在海外修行全无意义。
贺氏也不可能自己领悟出这种手段,因为当年的幽帝也不可能给人留下这种机会。
有些法门之所以成为至高,便是根本不可能逾越,除非能够超过当时幽帝的境界。
这种种的巧合和不可思议,却让他推断出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当年的贺氏在谋杀沈念的那场阴谋里,并非一无所获。
或者说贺拔度有可能一无所获,但隐藏得极深的贺拔岳,却并非一无所获。
他或许便利用了某种手段,从沈约的身上得到了这种手段。
而这样的可能让他不寒而栗的同时,也让他真正明白,若真是如此,那不只是他,不只是关陇的那些人,不只是魔宗,就连贺拔度都被贺拔岳所利用。
他隐约便觉得,沈念会落在贺拔岳的手中,而魔宗不管如何强大,或许贺拔岳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对付和利用魔宗的手段。
…….
小册子已经翻到尽头,最后只剩下了几行字。
倪云珊冷静而耐心看着。
但即便不看,她也已经猜出了恍然大悟的宇文猎最后想要说的是什么。
若真的是贺拔岳带着沈念来。
那他猜测的恐怕便是事实。
此时和这个小册子在一起的那个铅盒之中,应该便是可以克制天命血盒力量的法器,或许在贺拔岳的计划里,这件法器对于对付魔宗也很重要。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虎父犬子
小镇外的道上,原本通往镇口的道路就像是被一颗巨大的流星击毁,地面深深的凹陷下去,形成了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巨坑,无数剑齿状的泥土却被强大的元气力量压得极为紧实,就像是一片片的页岩一般望天空刺去。
这些如页岩一般的坚硬泥土长约两丈有余,而地面凹陷的最深处也足有两丈。
小镇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村口,他们很清楚这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参与的事情。
巨坑的中心,贺拔岳沉默的看着宇文猎的尸身,他的面色渐渐从冷漠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沈念此时的心情却和他全然不同。
和宇文猎的这场战斗,他并没有和高欢的那场战斗时的紧张和胆怯,他很顺利的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他自觉自己很有进步,尤其当他将宇文猎重创,当贺拔岳再次打开宇文猎和他气机沟通的通道,当宇文猎的真元也涌入他的体内时,他隐隐感觉自己的修为就将突破,于是心中就充满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满足感和愉悦感。
这种因为强大而带来的美妙感觉让他根本没有从宇文猎的死亡和他之前说过的很多话之中嗅到任何值得他警醒的味道,此时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贺拔岳的不悦和失落。
直到此时他满心欣喜的转过头去,看到贺拔岳脸上不断堆积的阴霾,他才微微一怔,道:“那件法器真的不在他身上?”
贺拔岳摇了摇头,声音微寒道:“你应该第一时间关心这点….杀死他并不是目的,击败和杀死他,最为关键的目的,是从他身上得到那件重要的法器和知道一些以往的秘密。”
看着他严厉的面容,沈念满心的欣喜瞬间化为乌有,他心中顿时生出强烈的羞愧感,他微垂下头,道:“是我考虑不周,太过容易骄傲满足。”
贺拔岳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面容平静下来,然后叹息道:“或许也是我对你期望太高,因为时间不多,所以对你太过苛刻了些,但我始终觉得,以你的天赋和才能,你应该能够做得更好。你应该明白,真正的天子骄子,都并非只拥有纯粹的力量,他们的思绪,也一定很缜密,一定可以让他们有条不紊的解决任何来临的危险。”
听到贺拔岳这些声音,沈念的心中顿时生出温暖,他对贺拔岳的依赖便无形之中又多了几分。
贺拔岳看着垂着头的他,语气越发温和道:“即便你和魔宗修到同等的修为,他毕竟也是你的前辈,战斗经验永远会比你多一些,所以那件能够制约他的法器便显得极为重要。”
沈念道:“不在他身上,会不会在这个集镇里,会不会在他的住所之中?”
“应该不会。”
贺拔岳的目光再次落在宇文猎的尸身上,道:“你之前也应该可以感觉得出来,他预感到我们的到来却依旧在这里等死,想必早有所准备,像他这样的人,若是真的惜命,一定会将这件法器和他所知晓的秘密和盘托出,来换取你留他一命,但既然他死意已决,他之前说法器不在他身上,虽然肯定不是和他说的一样去了建康,但那件法器肯定也不会留在这个小镇里,不会在这里等着我们找到了。”
“这人真是可恶至极!”
沈念看着宇文猎的尸身,呼吸又骤然沉重起来,
先前杀死高欢时,他很少杀人经验,心中还充满不忍,但此时他看着宇文猎的尸身,却已经是满眼愤怒和憎恶,根本就没有丝毫不忍,他寒声道:“这人该不会想讨好魔宗,已经设法将那法器直接去交给魔宗?”
“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贺拔岳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缓声道:“只可恨我父亲暗中和他勾结,就连我都不知幽冥神蚕就在北魏皇宫里,否则之前他用魔宗引开北魏皇宫那些人时,我一定也会去抢夺幽冥神蚕。”
沈念倒是没有想到他突然如此一说,顿时微微一愣。
“若是有幽冥神蚕在手,以你的至高功法配合,便是相得益彰,哪怕不用这件法器,应该面对魔宗时只要修为相差无几,你也一定能够稳居上风。”
贺拔岳看着宇文猎的尸身,又冷笑起来,道:“不过此人也是自作自受,我父亲死在北魏皇宫之后,我捉住了帮他做事的几名心腹,逐一审问,倒是问出来,我父亲就连这宇文猎也一起骗过了。或许你父亲也和你说过,幽冥神蚕和可以彻底激发和融合幽冥神蚕的功法,这两样加起来,便是当年幽帝的九死蚕,但我父亲却欺骗宇文猎,让宇文猎以为九死蚕只是一门纯粹的修行法门,一门典籍而已。如此一来,这宇文猎应该是想既然是一门法门,那我父亲得了,一时也不可能瞬间领悟到高深,也不可能突然就修行到某一境界,而且若是都可以修行的法门,我父亲应该也会信守承诺,也将那法门让他修行。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幽冥神蚕却是独一份,我父亲得了幽冥神蚕,便修得真正的九死蚕,他想要九死蚕,可能也只是自寻死路了。”
“呸,这人左右是自寻死路!”
沈念憎恶的朝着宇文猎唾了一口唾沫,不过他这次倒是迅速回过神来,看着贺拔岳道:“那我们此次没有得到他那件可以克制魔宗天命血盒的法器,那件法器即便不落在魔宗的手中,恐怕即便我们全力去寻,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又未必一定能寻得回来,听你方才的意思,若是我能得到幽冥神蚕,那不用这件法器,或许也可以稳稳压制得住魔宗?”
贺拔岳淡淡的笑了笑,道:“幽冥神蚕本身便是幽帝的至高法器,即便是我们贺氏的功法和幽冥神蚕配合,便已经能够形成九死蚕的妙用,我们贺氏的功法源自你的那门功法,只是你功法的一部分,你的这门至高功法若是和幽冥神蚕两者合一,便不知道还能激发幽冥神蚕的什么妙用。但你要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物极也必反,幽帝当年得天独厚,还是遭遇了厄运。你既得幽帝的至高法门,若是又得到幽冥神蚕,那便真的是独特天下气运,福缘太厚,也要有足够的命数才能承受。而且最关键在于,我之所以带你来找这宇文猎夺他身上的法器,是因为夺取他身上的法器,远比夺取幽冥神蚕要简单和安全得多。现在幽冥神蚕露在贺兰黑云手中,她虽然和你年纪相差不大,但却也是极难对付的对手。关陇大战,宇文珆带着那么多人都没有能够从她的手中夺得幽冥神蚕,你要去夺,便真的很危险,我并不想你太过冒险。”
“我知道贺师你是为我好。”
沈念听得越发感激,他的语气越来越尊敬,甚至直接用上了贺师这样的称呼,他看着贺拔岳,认真道:“但目前看来,也已经
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也担忧魔宗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之前来时你也和我说过,关陇虽然西方巡王他们败亡,但北魏那些人似乎也伤的伤死的死,他们此时也是元气大伤,我们设法去夺幽冥神蚕,也未必没有机会。”
贺拔岳并未马上回应。
他认真的看了沈念一眼,眼中却是渐渐出现赞许的神色,道:“我倒是有些小看了你,虎父无犬子,你到了此时,却是显出了气魄来。”
在此之前,贺拔岳留给沈念的印象都是不苟言笑,都是比那名白衣僧人不知严厉多少,而此时得到贺拔岳的赞许,他顿时忍不住羞涩的笑了笑,心中却是生出无尽的喜悦。
“原本在此处若是得了那件压制天命血盒的法器,我倒是可以帮助你暂且躲藏起来,稳固你此时的修行境界和熟悉那件法器,但现在我们并未如愿,只能去冒险,那接下来我们也不会有什么闲暇时候,你心里要有所准备。”贺拔岳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朝着这个巨坑上方走去。
“一切听从贺师安排,这些年我在海外修行太过惫懒,心中懊恼不已。”沈念马上跟了上去。
贺拔岳又是笑笑,并不多话。
今日里宇文猎的应对让他十分意外,宇文猎直接选择在这里赴死,也是再次提醒了他绝对不能轻视任何人。
不过他真的很赞同宇文猎之前的有些说法。
他也认为沈约想要父子联手镇压一个时代是很好的想法,但这样的计划最大的问题,便是沈约没有想到自己和那名白衣僧人都会提早离开世间。
哪怕是在沈约知道自己大限已到,被迫和何修行一起离开世间时,他都绝对不会想到白衣僧人竟然会在海上被魔宗杀死。
他很确定那名白衣僧人守信,而且他很确定等到沈念强大到足够上岸之后,白衣僧人还会守约在帮扶沈念。
沈念自幼就到了海外修行,那名白衣僧人太善,势必不可能让沈念学会多少阴谋诡计和让他分辨阴谋诡计。
当然白衣僧人有足够的阅历,他也足够强大。
若是白衣僧人能够陪着沈念在人间行走很久,那沈念自然也会成长起来。
只可惜沈念上岸时,白衣僧人已经死了。
所以在阴谋和辨别人心方面,沈念真的连建康城里或是洛阳城里那些寻常的权贵子弟都不如,若是换了任何一名权贵门阀之中还算是优秀的子弟,哪怕是其中的女流之辈,她们肯定也已经能够从宇文猎的话语之中,收获足够的警惕,肯定也会对他保持足够的戒心,甚至会开始深究一些东西。
然而沈念真的不行。
而他却偏偏是掌控棋局的人物,应该是世间最擅长这些手段的人之一。
他对沈念说的很多都是真的,但其中也会夹杂一些假的。
越是如此,沈念便觉得他越真。
所以现在他已经可以不要指使沈念去做什么,而是已经是可以让沈念主动去做那些他想沈念去做的事情。
所以他此时真的有些同情沈约。
世间哪里是真的虎父无犬子。
往往就和那死的不堪的南朝太子一样,恐怕大多都是虎父犬子,都是慈母败儿。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我觉得他是好人
“我很想知道,你是想用什么方法来查出有用的线索。”
洛阳的一条小巷里,一辆黑色的马车车厢里,一名身穿蓝色衣衫的中年男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天都光,轻声说道。
他的神色很认真。
看着他的样子,天都光却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名中年男子顿时有些愕然。
“你不要误会,我并非是觉得你所做的这些毫无意义,我只是觉得你做这些好像并非无用,我只是不知道你具体从什么着手,所以便想请教。”
他看着笑出来的天都光,更为认真的轻声说道。
他叫做秦忘川,是北方遗族三巨头之中黑煞海的弟子。黑煞海主修蛊道,而他除了黑煞海真传的蛊道之外,还获得了北方遗族不少人的其它法门,他是北方遗族三巨头之下的所有修行者之中,最为出色的修行者之一。
他办事也是出了名的踏实和谨慎,深得北方遗族所有人的信任。
虽然天都光此时是北方遗族的阶下囚,但天都光本身就是魔宗在西域的主事者,更何况她的修为虽然不高,但之前表现出的种种能力,也并不容北方遗族小觑。
在北方遗族和原道人一战之后,天都光请求北方遗族让她来查白月露和元燕的身世之谜,这种行为让本来就显得有些怪异的她便显得更加怪异。
即便是洛阳的那些以断案出名的官员,他们查案若非想要赢取功名,便是追求正义和维护一方百姓的安康,但她追查这些事情却似乎只是出于个人的浓厚兴趣,这便真的没有道理。
然而秦忘川盯着她这些时日,却隐隐发觉,她的追查虽然看似毫无头绪可言,但却似乎又遵循着一条他所不能察觉的主线,这便让他忍不住发问。
他此时的神容极为认真,而且语气也十分尊敬,然而听着他的解释,天都光却是反而笑得更加大声了一些。
“要不你求我?”
天都光得意的笑着,她对着秦忘川眨了眨眼睛,“你要是求我,我就告诉你。”
秦忘川皱了皱眉头,道:“只是请求,不是求。”
天都光看着他直摇头,虽然笑着,但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还是真的很无趣啊,不过也对,之前你从小在洛阳修行,又是出身于白马书院那种古板的地方,我听说黑煞海以前也是白马书院出身,所以老古板教出来的,也都是小古板,和你开玩笑都没有什么意思啊。”
“你连我之前在白马书院修行都知道?”秦忘川真的很意外。
他少年时代的确是在洛阳度过,但恐怕计算一下这名少女的年纪,在这名少女出生之前,他就已经返回了北方五镇。他在北方遗族之中虽然公认出色,但行事也极为隐秘,也算不上是出名的人物。若是贺兰黑云能够知晓他的来历,他一点都不意外,但这名少女之前是在西域行走,竟然也能知道他出身白马书院,他便真的很意外。
“我是猜出来的,看来的确猜对了。”
结果天都光更加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秦忘川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头大。
“任何事情都有痕迹可言,尤其是长久的教化产生的某种习惯。白马书院的晨起时间很固定,而且白马书院的学生晨起之后,第一时间便是用冷水冲洗全身,这种习惯,你到现在还有。”天都光看着他,似乎越发觉得好玩。
“看来在这些方面,你的确很厉害。”秦忘川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天都光,认真道:“所以我感觉我的判断也不是错的,你的确不是盲目的乱查。”
天都光也不再故意打哑谜,“很简单,其实你想要知道我是从哪个方面切入来查这种似乎毫无头绪的事情,在这件事上,我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就是查所有和宇文家以及关陇贺氏有关的女子。”
秦忘川眉头微皱,道:“为什么?”
“不管你年纪多大,在你母亲眼里,你始终是个孩子。”天都光没来由的先说了这一句,然后接着说道:“相对于男子而言,女子对孩子总有更多的不舍和爱护,尤其是宇文氏和贺氏这种真正的强大氏族,既
然他们的氏族是男子为尊,他们的男子追求的是争霸世家,是高高在上的修为,那这种追求便更可以削弱他们在这方面的感情。如果他们的妻妾为他们生了几个孩子,说不定为了某种利益,他们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牺牲一些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若是有些女子当权,这方面的感情也会削弱,她们也有可能做出同样的选择。但宇文氏和贺氏的女子却并不强势。”
“怎么,你假定元燕是宇文氏和贺氏所出?”秦忘川看着她说道。
“那倒不一定。”
天都光摇了摇头,道:“不过不管从哪里拿来小孩子,要保证这个小孩子好好的活着,要喂养好她,那不是男子所擅长的事情。”
秦忘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错,在这些环节里,肯定有女子经手。”
“所以追查当年所有和贺氏以及宇文氏有过关联的女子,若是这些女子真的经手过,尤其若是那个小孩子和其中某个女子真的有血肉关联,那便真的能够找到真相,当然也未必是一定成功,不过即便是当年的主事者将那些经手的女子都灭了口,我们也可以通过当年因为这些事情被灭口的女子,再查她们有关的人物,也同样有机会找出足够的线索。当然我最好直接从某个女子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天都光看着越听眼睛越亮,越听脸上的神情越为凝重和尊敬的秦忘川,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任何人,哪怕是那些被称为泯灭人性的恶人,也依旧是人,是人就有人性,从最基本的人性着手,查任何东西,便不会茫然无措。元燕不会是很普通的出身,不管是谁安排她成了北魏长公主,都绝对不会随便从路边找个弃婴便直接扶持她做傀儡。而当年失去孩子的母亲,一定会很痛苦,哪怕她很快死了,也一定会有些线索留下来。”
秦忘川看着并不怎么严肃的天都光,心中的敬佩却越来越浓烈,他忍不住道:“你在西域到底是如何成为了魔宗的部众,你的父母呢?我只知道你很小时候就已经成了孤儿,你是如何成为孤儿的?”
“你倒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认真问我这个问题的。”天都光笑了起来,只是她的笑容里也有了些异样的情绪,“就算是当年魔宗救我的时候,也并没有认真问我这个问题,其实很少有人会在意一个已经成了孤儿的人的家世。”
秦忘川突然有些后悔。
他觉得自己不该问。
因为可能他的问题,会让天都光响起很多残酷而不愉快的事实。
“洛阳的白马书院是最早学习南方书院的礼数教化的,教出来的学生虽然比南方书院还刻板,都是些很呆板的人物,但人倒都是些好人,你也是个好人。”
天都光看着他的脸色,却是收敛了笑容,露出了少有的认真神色,“但你信不信,当年我第一眼看到魔宗,我也觉得他不是那种真正的坏人?”
秦忘川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这几句话。
“你是好人,这些时日对我也不错,而且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认真问我那个问题的,所以闲着也是闲着,我可以和你聊聊。”天都光看着他,道:“对于那些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懂的特别幼小的小孩子,即便是很多心机深沉,或者是喜欢伪装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露出一些本性,我从小形形色色的人看得太多,所以在看人方面,倒是的确也算有些眼光。我第一眼看到魔宗,其实便觉得他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他做事其实和你一样很有条理,他的条理在于,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让他自己变得更强,拥有更多力量,除此之外,他并不会像那些真正的恶人一样,放纵自己,不会因为杀一个人没有什么好处,但反正也只是顺手,就顺手杀了。更不会觉得欺凌弱小可以给他带来享受。”
秦忘川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认同,因为在魔宗叛出北魏之前,他甚至都很像漠北的苦行僧,他没有什么放纵自己**的地方,当时北魏几乎所有人都尊敬的称呼他为魔宗大人,便是因为他那个时候真的很像完美的圣人。”
“世上当然没有完美的圣人,只是和你说的一样,我第一眼看见他,便觉得他并非是放纵**的坏人
。所以哪怕他后来变成你们所有人眼中的恶人,魔王,我也并不那么想。佛经的故事里,多的那种一日放下屠刀便成佛的存在。不管你信不信,我便觉得他很有可能会成为那样的人。”
天都光笑了起来,她笑得有些感慨,“我拥有这些天赋,姑且就把这种在你们眼睛里算是有些独特的地方称为天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其实严格意义上而言,应该算是个出身佛门的弟子?”
秦忘川愕然。
他有点无法将天都光和那些佛宗子弟联系在一起,而且此时似乎连天都光的语气都不确定。
“我的母亲是个普通女子,但我的父亲是个佛宗弟子。我那时年幼,当然也不知我父亲是如何不守那佛宗的戒律,如何和我母亲情投意合生下的我,但我父亲经常偷偷和我母亲幽会,并教我母亲读经书,他和我母亲都会读经书里的故事给我听。那我从小也算是在不识字的时候就饱读佛经。”
天都光看着惊愕的秦忘川,自嘲般笑道:“以前我也和别人说过我的很多故事,但都是假的,只是这次我和你说的是真的,现在我都能轻易的背出很多佛经。后来也就是我开始记事后没过两年,他和我母亲的事情被发现了,结果在他的佛宗和当时的王国里,那是极为严重的事情,我父亲和母亲便被当众烧死,我原本也是要被烧死,但佛宗之中有位大人物不忍,我便活了下来。后来我逃了出来,但最让我好奇和困惑的,是我父亲明明知道他那样做便很有可能这样的下场,为什么他和我母亲还是会那样情投意合,而且到死的时候,他们两个也似乎并不后悔,所以在后来我开始修行之后,我最有兴趣的,反而是查出他们当年为何会那样。”
“或许便是小孩子时候的遭遇和别人不同,所以我的兴趣便也和别人不同。”天都光看着秦忘川,道:“所以在其余人眼中,我便显得十分怪异。”
“不过看你这个好人应该能够明白。”天都光看着秦忘川似乎反而难过起来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笑得眼睛都弯了,道:“兴趣是一方面的事情,我做这些你们有些觉得很怪异和难以理解的事情,还有最根本的问题,是在我眼中,魔宗并不是很多人眼中魔宗,他救了我,让我有能力去查之前的很多事情。白月露和元燕的身世,以及和她们背后有关的很多事,在我看来,查清楚了,也能帮到魔宗。”
“所以这其实一点都不怪异。”
天都光看着秦忘川,认真道:“所以如果是像你这样的好人,当年也救了我,如果有牵扯你的事情,我也当然会尽可能查个明白,当然也会想要帮你。”
“谢谢。”
秦忘川沉默了许久,他虽然坐在车厢里,这个车厢对于他的体型而言,还是略微有些显得小,让他的一举一动也不甚方便,但他还是认真的对着天都光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问道:“那你父亲和母亲当年的事情,你最后查清楚了没有。”
“查清楚了。”
天都光无比感慨的笑了起来,“事实的真相你也绝对想不到…其实我父亲并非是我真正的父亲,我真正的生父,其实是佛宗里的一名大人物,那人有日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破了戒律,强暴了我母亲,或许算是从未经过男女之事,心中的**便在那一刻爆发,忍不住尝试了男女之事?他后来应该是很后悔,心中愧疚,便暗中让我父亲照顾我母亲,而我父亲照顾我母亲的数年里,两人便反而滋生了真正的爱意。后来我母亲和父亲被烧死,虽然并非是佛宗里我那生父指使,但直到我母亲和父亲被烧死,我那真正的生父也并未出来说明真相,而那名力保我的人,也并非我那生父。”
秦忘川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了她一眼,想要说话,但还是放弃了。
天都光却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我亲生父亲到现在还活着,因为我查清楚这些的时候,我生父早已闭了死关。我不知道他是真正的能够大彻大悟,还是会忏悔,但对于我而言,如果他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活着也不好受,如果他真的已经悟通了,那就算杀死他,也和砍掉佛堂里的佛头一样,没什么意思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狱中的同窗会
秦忘川没有再说话。
他不知道如何去评价天都光的想法和做法,但他至少觉得,在满是艰辛和罪恶的泥土之中,却并没有盛开出只是充满仇恨的花朵。
对于世间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宽恕原本就是做难做到的事情之一。
他看向车窗外的洛阳。
可能是因为之前连番有强大的修行者战斗,对天地元气扰动过分剧烈的原因,洛阳这初春时分的雨水略微多了些,但气候却没有比往年寒冷,所以他看到一些绿色的藤蔓上,已经比往年更早的开起了黄色的细花。
……
南方在很多时候都要比北方温暖,但倒春寒的时候,却又未必。
就算是不下雨的时候,建康城里在早春时节也很湿冷。
明明有些菜地里都已经长了菜苔,眼看都要遍地的金黄,然而寒意却让身上的厚袄子一时脱不下来。
在很靠近皇城城墙的一处中州军军营里,有一片很不起眼的石屋。
这片石屋的下方,有一个并不大的地牢,平日里关押的犯人最多也不超过二十个。
在建康城中,查案和收押犯人并非是军方的职责,所以往往只有那些不属于寻常民间的案犯才会被收押在此。
其中有大部分,都是出动了军方的修行者才抓捕回来,被认为对世间有着很大危害的修行者,而且这些修行者的身上,大多都有军方想要追查的一些隐秘。
在其中一间石屋里,有一条往下数丈的阶梯,阶梯下方的地牢用坚硬的条石分割起来,条石的外面还铺设有坚厚的钢板,进出都是这一条阶梯,别无其它通道。
地牢的甬道和牢房之中都布置有法阵,若是这些法阵被强行摧毁,在强力破开那些牢房的房门时,有数道沉重的玄铁门就会落下,即便是神念境巅峰的修行者,都绝无可能打破那些玄铁门冲出来。
因为在几座石屋下方的土层里,还铺设有装满了铅粉的石匣。
在外围的法阵驱动之后,这座地牢很快就会变成无法牵引天地元气的绝地。
其实除了专门监管这座牢房的狱官和将领之外,城中的其余官员都没有什么兴趣进入这座牢房之中,他们很多人对这种地方始终怀有恐惧,就像是任何盗墓贼在确定明明周围都没有人的月黑风高的晚上,在进入偷盗的墓穴之后,也总是担心后路被人断掉。
齐珠玑也极少到这种地方来。
他倒是并非恐惧,他在战场上见过的尸体和破碎残肢是这里面的狱卒都无法想象的,只是这种地方始终弥漫着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就像是那种鲜血、排泄物和那种不散的阴魂搅合在一起的味道。
在他和王平央、厉末还有那名微胖的医官王显瑞进入这间地牢的时候,这间地牢里只关押了一名犯人,其余的犯人都暂时被押解到了别处,就连原本在地牢之中值守的数名狱卒也调出了地牢,少了些活人的气息,这间地牢便越加阴森。
一盏昏暗的油灯顽强的亮着,照亮了这间地牢之中唯一的一名犯人。
这名犯人在这座地牢之中显然已经关押了太久,虽然并未形脱骨立得不成样子,但他的肌肤在这油灯昏暗的光线下都显现出那种如同死鱼肚皮一样苍白带灰的颜色,他体内的血管也是根根清晰的浮现在肌肤之下,而且因为和肤色对比得太过剧烈,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根画上去的黑线。
这名犯人很年轻,看上去和齐珠玑等人差不多年纪,当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响起,他猛然抬起了头,身体周围竟然涌出了一些元气波动,呼啸的风声在狭小的囚室内骤然响起,捆缚在他身上的锁链剧烈的碰撞起来,虽然外面的那盏油灯的火光被这间囚室之中涌出的风吹拂得更加明灭不定,但他身上的锁链却不断撞击出火星,反而使得这间囚室变得略微明亮了些。
“怎么,又是谁不死心要来问我什么愚蠢的问题?”
这名犯人的眼睛却早已适应了这种黑暗,他狠狠的看向齐珠玑等人走来的方位,“故意又在我这里处死了一些犯人,是恐吓我,还是故意让我恢复一些真元,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齐珠玑的眉梢微微挑起。
他从来不怕这种歇斯底里的人,尤其是这种怎么叫喊都不可能脱困的囚徒。
他直接冷笑道:“我们是故意让你恢复一些真元的。”
这囚室内的囚徒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这么回答,他顿时一愣。
接着他便听出来人似乎极为年轻,他便很是意外,整个身体强行扭动着往前去,想要从狭小的铁窗口尽快的看清来人是谁。
“我是齐珠玑,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齐珠玑似乎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又直接冷冷的说道。
“齐珠玑?”
这囚室之中的囚徒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却是带着点疯意不屑的尖笑起来,“我道是谁,齐珠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比我入南天院晚了三年,那你还得喊我师兄,而且我在南天院的时候,可是比你要出色得多,你在我面前,似乎没有什么可傲气的。”
“南天院天监三年生,肖云飞,
且不论我好歹参与了钟离大战,获得的军功是你怎么都比不上,我在南天院呆了多久,你在南天院呆了多久?”齐珠玑鄙夷的冷笑道:“哪怕我这么说,你还是觉得你是我师兄,在南天院表现得比我出色,那你比起和你同年的厉末笑,还有天监五年的王平央如何?”
若论斗嘴,齐珠玑似乎对林意有点吃瘪,但对其余人,他也的确是很少输。
在囚室里这人回话之前,他便已经又抢着道:“我既然都点了你们两个人的名,你们两个人在这种时候至少也该出声说点什么了,否则岂不是害我输了气势。”
他这几句话,自然是对身边的王平央和厉末笑所说。
王平央和厉末笑都是苦笑了一下。
王平央对着囚室微微颔首,道:“肖师兄,我是王平央。”
囚室中人原本已经准备说话,但听到他的声音,囚室之中却是一静。
厉末笑深吸了一口气,肃然道:“肖云飞,是我。”
“厉….厉末笑?”
囚室之中的年轻囚徒身体似乎一时僵住,就连身上的锁链都不再出声。
接着一个呼吸之后,他身上的锁链却是阵阵轻鸣,让人轻易的就能觉察到,他此时的身体不再挣扎扭动,只是微微颤抖。
齐珠玑当然很明白这名囚徒的心情,他也知道此时厉末笑的情绪也有些沉重,但他却是不管,微讽的接着道:“肖云飞,我知道你之前在整个南朝而言,天赋的确不错,虽然比不上王平央和厉末笑,但若只是平庸之辈,魔宗也绝不会找上你,但你只是因为略超寻常人一等的天资,就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还有什么可以自傲的?”
“你嘲讽我?”
囚室之中又静了片刻,但片刻之后,锁链声大作,这名叫做肖云飞的囚徒厉声狂吼起来,“你有何资格嘲讽我,若是换了你,若是魔宗找上了你传授了你这样的功法,你能不修,你便不会变成我这下场?”
“那可不一定。”齐珠玑走到牢门前,他并没有从那个窗口去看,而是直接打开了牢门的铁索,咣当一声,将这牢门打开。
他面对面的看着内里的肖云飞,直视着乱如稻草的发丝之中那双充满愤怒和恶毒的眼眸,依旧笑道:“你不知不觉便万劫不复,但未必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沉沦。”
“放屁!”
肖云飞一声怒吼,他头发都根根竖起,一口唾沫带着风声如箭矢直喷齐珠玑的面门,“我倒是知道魔宗不止传了我一人,但所有那些人岂能抵挡得住这功法的诱惑,他们哪一个人到后来不是想着杀人猎取真元!你以为若是魔宗选了你,你能抵挡这诱惑?我知道我们已经沉沦,但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这只是魔宗的阴谋,他就是故意如此做,来削弱我们南方将来的力量!”
齐珠玑转头避开这口唾沫,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戏谑道:“你既然自诩优秀,那你总该有些耐心,你不想想我为什么如此有信心和你说话?”
肖云飞一滞。
齐珠玑越发得意的说道:“很简单,现在谁都知道,当年魔宗诱惑了不少我们南方的年轻才俊,教导了他们食死功法,然后这些年轻人都堕落成不断杀人猎取真元的怪物,你也是其中之一,不过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我当然知道有人没有像你们这样堕落,所以才这么说。”
肖云飞呆住,他的面容扭曲起来,似乎连五官都在抽搐。
“不可能!”
他咆哮起来,“不可能,你绝对是骗我,怎么可能有人抵挡得了这样的诱惑,你不知道杀人增进修为是何等的简单,你不知道那种极为简单又迅速的获得修为精进是何等让人愉悦的事情,你是修行者,你难道不能想象,只是杀一个人,只是瞬息之间,流入你体内的灵气转化为真元,那如流水般涌入你体内的经络的真元,便可能是你数月甚至一年的苦修结果,谁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什么灵气,这种食死功法,难道不是死气,不是尸气?”齐珠玑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你只不过是没修到一定境界就被逮了起来,和那些被杀死的其余几个相比,你运气算是好了些,皇帝想要研究一下魔宗的这种功法,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但哪怕是你修到一定境界,你也会发现你的身体恐怕会比你的真元更快腐烂。”
肖云飞下意识的就要咆哮,但听到这最后几句,他陡然觉得齐珠玑的话中有深意,身体又是一僵。
王平央摇了摇头。
他不比齐珠玑对肖云飞毫无同情,他自己很清楚那种诱惑的滋味。
他也不忍齐珠玑再这样讥讽这名昔日的南天院师兄。
他没有说话,只是绽放出了一些真元气息。
轰!
几乎就在他绽放出真元气息的刹那,他和齐珠玑身前这囚室里的空气陡然一炸,肖云飞身上那些锁链全部脱离了他的肌肤,绷得笔直。
“你….”
肖云飞的整个身体也是挺得笔直,他的目光努力的越过齐珠玑的身体,落向他身后的王平央。
王平央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是被魔宗选择的人之一,只不过后来我比较幸运,我忍住了那种诱惑,后来一
直都没有通过猎杀去修行。”
齐珠玑直接让开一边,让肖云飞看清王平央整个身体。
肖云飞整个身体僵住了数个呼吸,突然之间他剧烈的尖叫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抵挡这种诱惑!”
王平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肖云飞。
他此时的脑海里,出现的不只是和林意相逢的画面,反而充斥他脑海的,是那名不相识的北魏少女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凋零,鲜活的生机却变成死气,变成涌入他身体的力量的画面。
便是那样的画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变成了他的救赎。
“怎么会这样?”
肖云飞突然哭喊了起来。
他的骄傲和狠辣被齐珠玑和王平央彻底击碎。
“我们今日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但是这其实是客气的说法。”齐珠玑的声音再次不客气的响起,“其实在我看来是给你一个选择,我们研究出了一种药物,有可能能够彻底破坏瓦解魔宗的真元,也有可能你体内真元含有这种药物之后,魔宗汲取你的真元,都会导致他的真元破败瓦解,简单而言,这就像是一种针对他的真元毒素,但能够用来试的,只有你和王平央两个人。但王平央已经配合试了许多次不算特别危险的药性试炼,才到了这一步,但这一步连世上最好的药师都不能确定到底会何种结果,成功率可能是一半一半,若是试的不好,王平央可能会死,那既然有你,我们当然不想让王平央赌这一半机会。”
肖云飞突然又停止了哭喊,他脸上涕泪横流,但此时面色却极为凶狠,眼中就像是有杀人的利刃要喷出来,“你是想用我试药!”
“不要这么凶狠。”
齐珠玑淡淡的说道:“说了这个药物有一半活命的机会,若是试炼成功,你体内的真元彻底瓦解,你能活下来,而你今后也不可能再通过食死来凝练出真元,相当于彻底阉割一般,断了你这念想,今后你虽然修为尽废,但至少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沉沦的怪物,还可能有数十年可活,在这数十年里,你还有调整你自己身心的机会,说不定还能过得不错。哪怕退一步想,若是你试炼失败,也是死得干脆,而且我们也能基于这试药结果,再将这药物做出一定的调整,这药物已经十分接近成功,你可以想想,若是你死了,我们最终能够用这药物对付魔宗,那我们也相当于帮你报了仇。你也是死得其所,我甚至可以让那些写故事的人,将你的死也写得壮烈和好看一些。”
“一半的机会?”
肖云飞脸上的戾气少了些,他似乎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再道:“我怎么能相信你,谁知道是一半的机会,还是一成的机会?”
齐珠玑挑了挑眉,按照他的性情,这种细微的脸部变化出现之时,便又是他开始嘲讽这人的时候,但他这次没有得到机会。
因为肖云飞突然又狂笑起来,“不过哪怕是一成机会,我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我受缚于此,哪怕拒绝,你恐怕也是硬来,既然如此,还不如顺从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齐珠玑倒是有些意外,“不错,你这倒是想明白了。”
“来吧!”
肖云飞一声大笑,双臂微微外扩,似乎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但也就在此时,齐珠玑还未反应过来,嗤的一声裂响,一道锁链竟是带出了剧烈的破空声,就如离弦之箭般从地下的阴影里射出,直刺他的小腹。
这道铁链的一端原本钉在这地面下方的岩石之中,但此时这一端原来已经被肖云飞弄得暗中松脱,他此时骤然发难,这铁索的一端距离齐珠玑只有十余尺的距离,而且速度之快,让齐珠玑的身体都来不及闪避,只是体内真元很自然的急剧从气海之中喷涌出来。
肖云飞此时的双瞳之中泛起嗜血的红意。
他根本不想接受齐珠玑的提议,他只想杀死齐珠玑,获得更多的真元,接着他会试着杀死王平央和厉末笑。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而言,他能够杀死这些人的几率原本极小,更不用说杀了这些人之后逃出地牢,逃出建康。
但此时他只觉得牢门洞开,就连外面的守牢的那些人都似乎被遣散离开,他只觉得这是他这么多年等到的唯一机会。
他根本不想真元尽废做个普通人,他只想重新逃入世间,不断汲取新鲜的元气。
此时齐珠玑已经潜意识里准备用真元硬接他这一击,但也就在此时,空气里又是嗤的一声裂响。
一道似乎元气波动并不剧烈,但让齐珠玑都有些浑身战栗之感的剑意却已经后发先至,斩在了他的身前。
这道剑意在他的感知里锋锐到了极点,似乎可以斩断一切的东西。
一声轻鸣甚至被这剑气的破空声遮掩。
那道凶狠暴起的铁链就像是一根草绳,又像是不真实的阴影一般,骤然变得无力,变成了空中掉落的两段。
出手的是王平央。
而与此同时,厉末笑一声叹息。
他的手在此时弹动。
数根长针从他手中飞出,刺入了肖云飞的身体。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未知之数
一声凄厉的惨呼在囚室之中响起。
这几根长针在刺入肖云飞身体的刹那,肖云飞的身体瞬间就绷直了,他体内的真元在所有人的感知里,朝着这几根长针涌去,似乎想要将这几根长针从自己的血肉之中逼出去,然而他的真元挤压在这几根长针上的刹那,却像是一蓬热油落在火堆上一样,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燃烧产生的焰流沿着这些真元的来路,猛烈的倒冲回去,一直冲入他的气海深处。
厉末笑微微垂首。
他和肖云飞是真正的同窗,即便肖云飞在之前已经沉沦成真正的食死之徒,但他依旧想给肖云飞一个机会,然而方才肖云飞想要杀死齐珠玑的时候,肖云飞也已经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他知道就算肖云飞不会在这样的药力下死去,齐珠玑也绝对不会再让他活着离开这间牢房。
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同窗肖云飞,已经死了。
微胖的医官走到了肖云飞的身前。
他叫做王显瑞,在所有铁策军的这些人里面,他是最什么声名的人物,在建康城里所有人的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铁策军军士,然而就在林意救下他之后,他就已经成了铁策军对付魔宗的最重要一环。
他也很清楚自己最终要面对的是魔宗这样的对手,所以此时哪怕肖云飞看上去十分穷凶极恶,他的眼中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站到了肖云飞的面前,仔细的看着和感知着肖云飞肌肤上和体内的一切变化,他的手中出现了数根略粗一些的长针,在肖云飞凄厉的叫喊声中,他将这些长针逐一刺入了肖云飞身体的一些窍位之中。
这些长针的中间是空的,他用这些长针从肖云飞的窍位之中采了些血出来,分别存入数个瓷瓶之中。
那种真元燃烧的感觉越来越剧烈,肖云飞的身体开始不断的抽搐,只是他的身体温度并没有实质的上升,反而变得有些冰冷起来。
在王显瑞和王平央的感知里,肖云飞的身体里不断泛开一圈圈的涟漪,每一次涟漪的荡漾,都会让肖云飞的气血和真元削弱一分。
也只是十余次的震荡,药力所带来的这种真元燃烧就
已经到了尾声。
肖云飞的身体就像是被冷水淋过了一般冰冷,只是他身上的真元气息虽然已经微弱,但却并未完全消失。
肖云飞停止了凄厉的呼喊,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不断的哭泣起来。
“怎么样?”
齐珠玑感知到肖云飞的气机不再变化,他忍不住看着身前一脸凝重的王显瑞和王平央问道。
王显瑞和王平央都迟疑了片刻。
“和我们预想的略有不同。”
片刻之后,王显瑞才轻声说道:“原本按我们的预想,这药力就会彻底瓦解他体内的所有真元,而且对他整个身体的内气和血液都会造成根本的改变,他就算是再修行这种法门,也应该无法将汲取到的死气化为自己的真元。要对付魔宗,一是要很迅速的瓦解他体内的真元,让他瞬间从至为强大跌落下来,二是要防止他逃遁出去之后,依旧能够通过杀人而迅速的恢复自己的力量。现在这药物的药力的确是按我们预想的方向走的,只是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般完美。”
“他的真元的确是被瓦解了大半,而且体内的气血也的确似乎有所改变。”
齐珠玑眉头微微的蹙起,“但他的真元的确并未完全消失。”
“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体内的真元性质似乎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体内大量的真元消融之后,剩余了一些,但已经不是原先那种性质的真元。”王显瑞点了点头,又认真的感知了片刻,然后道:“他体内的真元力量,恐怕不足以前的一成。”
“也就是说,他体内的真元原先如果是一块猪油,现在就像是被熬成了一小块油渣,内里的油水却已经流掉了。”齐珠玑看着还在虚弱的哭泣的肖云飞,冷笑着说道,“那若是确定药物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内气,他的气血也不容他能够汲取死气重新凝练真元,那这种药物也已经算是成功了。”
“他的真元的确能够起到很好的印证作用,但这种功法最早就应该来自天命血盒的元气法则,固定的元气法则产生的真元的确不会有根本性的变化,但之前魔宗既然对天命血盒的控制已经更为强大,那他此时的真元虽然不会彻底改变本源
,但至少从强韧程度上来看,肯定不会和他一模一样。”
王平央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齐珠玑和王显瑞等人说道:“就算是我,我此时体内的真元也比他强,按此时的情形来看,就算是我来试这个药物,我体内的真元所受的影响也会比他略小一些。”
齐珠玑点了点头,“所以若是魔宗汲取了这种药物,他体内的真元会变化和削弱,可能会削弱数成,但不会被削弱得这么厉害。”
“未必能完全确定,但目前此次试药的结果暂时如此。”
王显瑞苦笑道:“像他已经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接近魔宗的试药个体,若是想要大幅度的提升药力对魔宗的针对作用,除非是魔宗自己来让我们试药。”
“要是能够让魔宗来给我们试药,便也不需要这么辛苦却研究这个药物了。”齐珠玑自嘲的笑了笑,道:“所以按目前我们的能力,即便确定这药物起到了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们在短时间之内也绝不可能针对这药物做出大幅度的改进和提升。我们能够确定的是,这药物能够遏制魔宗的真元力量,但最乐观的结果,是能够削弱他的真元力量,但具体是削弱多少,也无法确定,而且更不能确定他在之后能不能通过修行再摆脱这种药物的影响。”
王显瑞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如此。”
齐珠玑道:“那不管如何,这药物的确有用,哪怕只是能削弱魔宗一成两成的力量,我们能够击败他的几率也是大增。”
厉末笑点了点头,道:“而且按目前的消息来看,魔宗也有明显转变,这是好事。”
“不管魔宗最终变成什么样的人,像他这样的存在,人间便始终要保持警惕,必须拥有对付他的武器。”齐珠玑点了点头,“这药物让我们胜算大增,但最关键的,还是要看林意。”
“林意最近修行如何?”
厉末笑看着齐珠玑,轻声问道。
“不知道,还在诵经,应该很有用处,但除了他之外,现在别的人应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进境。”齐珠玑眼睛微微的眯起,“至少目前为止,也是未知之数。”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互相感谢
“要不要歇一歇?”
湖心静院里,林意有些担心的看着萧衍,轻声问道。
在进入湖心静院之后,萧衍修的是心,而并非真元,他的身体状况在林意的感知里原本就不算太好,而自从林意来到湖心静院之后,他便不断用自己所知的佛宗箴言秘法帮助林意感知和沟通星辰元气。
这种箴言秘法并不需要消耗多少真元,但不断的吟咏,精准无比的吐出箴言,都需要不断消耗精神。
林意原本对人体气血和生机的感知就比一般的修行者要强大得多,在他现在的感知里,长时间不眠不休吟咏箴言陪他修行的萧衍身体状况极为不妙,这种不断的坚持会给萧衍带来沉重的负担,甚至影响到他的根基,影响到他今后的寿元。
“我并非寻常的百姓或者僧侣。”
萧衍的声音平静的响起,他看着林意,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轻声说道,甚至眼中有着真正欢喜的神色,“我是南朝的皇帝,我一天没有退位,我一天便是南朝的皇帝。不管我以往是抱着何等的想法坐上皇位,但既然身为帝王,便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其实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自然希望南朝的寻常民众能够活得更加安稳,能够为他们做些有用的事情,就如此刻我帮你,亦是让我很开心的事,哪怕再受累,也能让我收获无上喜悦。”
林意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他看着萧衍坚定而充满真正欢喜的双瞳,他便没有再劝说对方休憩。
“你已经和多少颗星辰建立了联系?”
萧衍看着林意,问道。
林意道:“已有千余颗。”
萧衍微微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以你这大俱罗修行之法再修炼这箴言秘法,进境比传说中的那些佛宗大能都要惊人。”
林意看着他说道:“也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快。”
但萧衍随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够。”
他看着有些不解的林意,接着说道:“按照一些佛经对于这箴言秘法的记载,佛祖当年开辟一万三千诸天,他体内大小一万三千个窍位,和周天星辰感应,自身就像是酝酿了一万三千个小世界。而后来他的几名得意弟子,那些佛陀,修炼到了三千小世界和九千世界不等。按那些佛经所言,修到三千小世界,便也算是大成,因为后世之不同,后世之人已经很难达到佛祖和他那些弟子的成就。按那些佛经记载,三千小世界便能引起质变,按你之前和我所说的,便应该能够超越大俱罗,达到大俱罗所说的他金身大成的境界。”
林意点了点头。
其实无论是大俱罗之路还是这佛宗的箴言秘法,他修行的时候,在这两种不同的秘法上,当世已经没有人在走在他前面,所以无论是之前在原道人的指导下修行,还是此时在萧衍的帮助下修行,他和原道人与萧衍之间,也都是互相印证,互相感悟。
他此时身体里已经有大小过千的窍位被星光点亮,随着萧衍以箴言秘法不断帮他修行,这些星辰元气在他体内存积越久,存积越多,这些星辰元
气的本质便越加清晰,此时在他的感知里,那大小过千的窍位里已经是出现了一道道星光汇聚的神纹,他甚至可以隐隐的感觉到,这些神纹就像是烙印在他的血肉和神魂之中,隐隐要连为一体,但这种隐隐连为一体之间,却又有许多处断裂和空缺,那些断裂和空缺处,便应该是有更多的窍位还未开发。
修行者体内的窍位,全部就像是水渠的阀门,只有这些阀门全部出现并打开,这水渠之中的水流才能真正流淌在一起,融会贯通。
按萧衍所说佛经之中是要三千小世界才算是大成,那此时在他的感知里,那些断续和空缺之处的数量,似乎也差不多。
“其实佛宗的数部主要佛经,都是当时佛祖的真传弟子对于他日常讲经和言行的记录,内里的记载十分真实。按照其中一部佛经记载,佛祖修行此道时,一开始也只是感应到三千小世界,他修行三千小世界大成,感知却又能通往无限远处,他便发现了更多的世界。”
萧衍看着林意,他的眼中泛起更多满意的色彩,他确定在这场修行之中,自己对林意所说的这些,或许都能对林意将来的修行和整个人间带来好处,所以他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后来佛祖又发现三千界,又发现九天十地,最后发现无数诸天,重重叠叠,星空宇宙,根本没有尽头。他一生的修为,感知的尽头,也只能达到十万诸天。而他的修行,也只是能够和十万诸天之中,能够沟通联系的一万三千星辰建立了联系。”
“当是时,佛祖认为后世自有超越他者,但其实后来人世间厉害修行者的对敌手段强大超越他者应该众多,但对这宇宙星空的了解和领悟,却似乎再也没有超越他的存在了。”萧衍说道此处,又是感慨,却又是羞愧,“大约是后世的修行者,能够比他聪慧的,和他追求又不同,和他追求相同的,却实在是没有他那般拥有真正大智慧,便是消化和领悟他留下来的感悟和见解,一生便都已经不够。”
林意认真的听着萧衍的这些话语,他听完了这些,沉静的说道:“古之圣贤,很多便只能让人仰望,对于我而言,便更是无法好高骛远,只能眼看前路,一步步往前走而已。”
“好高骛远四字,倒真是戳中了我以前的痛处。”
萧衍笑了起来,他此时倒是没有悲伤的情绪,而是真正开悟之后的那种平静喜悦,“想的太多,走的不够踏实,这便是绝大多数世人最大的问题。”
林意看着他,认真行礼致谢。
萧衍也是回礼。
两人曾是势如水火的仇人,而此时两人都很感谢对方。
湖心静院之中,再次响起真正平静喜悦的诵经声。
……
关陇的某处河谷里,野草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阿柴谆在草地上铺了一张兽皮,兽皮上有许多在行军途中已经算是很精美的吃食,甚至还有玉杯盛着的美酒。
“多谢。”
他看着安静坐在自己对面的白月露,举起酒杯,很认真的对着白月露致谢。
白月露没有去触碰身前的酒杯,只是随便取了
些东西慢慢的吃了起来,同时平静的问道:“你已经想好了最终选择接受哪个人的条件?”
阿柴谆点了点头,道:“做墙头草始终都不安稳,不过谢谢你这些时日来的配合。”
“你最终选择要将我交给谁?”
白月露没有回应他那一句话,只是看着他,认真问道:“你最终选择了魔宗,还是贺拔岳?”
阿柴谆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不是魔宗。”
“还是贺拔岳。”白月露看着他,眉头微微的蹙起,道:“之前你似乎更倾向于魔宗,因为你也和我所想的一样,你始终觉得魔宗更为危险,其实若是没有魔宗,哪怕林意和贺拔岳之间,你甚至都觉得林意和北魏皇帝的胜算更高一些,到底贺拔岳最终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便感到彻底的满足?”
“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而且给出了证明,让我确定在他和魔宗之间,他会胜出。”阿柴谆看着白月露,这些时日,他也越来越欣赏铁策军的这名军师,北方遗族的这名继承者,“在我看来,既然他肯定能够在和魔宗的争斗之中胜出,那他接下来自然便能够在和林意等人的争斗中胜出,真正的成为这个人间的主人,那我便只能选择他。而且他也并没有给我什么无用的承诺,他给了我一件强大的法器,还给了我足够不凡的法门,再加上之前他赐予我的东西,我的确已经很满足。”
“而且你也应该明白,他若是成了人间的主人,他也一定需要将领和军队帮他管理世间,而北魏皇帝和南朝的那些人不可能屈服于他的意志,那么到后来,我和我的军队,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阿柴谆看着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很平静的白月露,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越是聪明,便越是能够知道我这样的人是有用的,便越是能够和我各取所需。”
白月露平静的看着他说完,她看着阿柴谆的神色,很清楚即便她再怎么配合,即便她此时就是阶下囚,但他也应该不会再给她透露更多的秘密。
“在你看来,你做的或许是最理智和最有利益的选择。”她缓缓的说道,“但我还是希望你最后能够认真考虑一下,在这灵荒开始之后的修行者世界里,只有两个人不断的证明无法用常理形容,这两个人一个是魔宗,一个是林意,而你的选择,却不是这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我是你,我真的会选择林意,因为在过往的那些人里面,他始终是最为弱小,但始终是成长得最快,最让人出乎预料的那一个。”
她微笑起来,道:“而且他始终是最重信誉的那个人,为了这点,哪怕今日你已经给我透露了那样的讯息,我都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想法,适当的冒些险。”
阿柴谆摇了摇头。
他的心意已决。
而且他从心底里也不会将白月露当成自己的军师。
更何况他觉得若是白月露知道了贺拔岳真正的秘密,白月露自己都说不定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皓月当空
初春里的北魏漠北荒原依旧是一片死寂而荒芜的景象。
即便是在正午,高山冰山上吹拂而来的寒意,依旧能够让这片荒原的泥土表层出现霜花,依旧让泥土变得坚硬。
那些去年夏天开的花朵已经枯萎,但披着冰霜凝立在寒风里,在阳光的招摇下,远远望去,却反而像是近年春里新开的花朵。
一名短发年轻人背着行囊,微弓着腰在荒漠里行走。
他所行走的区域更加没有植被,有些大片大片的焦土是被天火灼烧的痕迹。
他的衣着是寻常牧民的装束,但是双足上却只是绑着薄薄的兽皮,这些兽皮经过了特殊的鞣制,很柔软,很坚韧,一般的锐器也不会刺穿这些兽皮,但脚踏在坚硬的细物上时,那种痛感会毫无阻碍的从血肉之中穿透到这个人的脑海。
这名短发年轻人的双手都拄着一根木杖,木杖的顶端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毛驴的黑蹄子,然而实际上,那却是两块黑色的磁铁。
这名年轻人便是北魏人所说的漠北荒原里的拾铁者,在过往的无数年里,漠北有很大一部分身体健壮的人便靠长时间在无人的荒漠里行走,靠捡拾坠落的陨铁为生。
他们之中的极少部分人发现了价值不菲的陨铁和陨晶,摆脱了极度贫困的生活,其中有些运气最好的,甚至能够让自己和家人从此走出漠北,能够让他们在北魏更为富庶的地方安居乐业,但所有这些拾铁者之中,大部分却都会在这样的行走之中永远留在无人的荒漠里。
这种荒漠里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因素让人死去,但千百年来,在北魏和西域的修行者世界里出现的绝大部分特殊的炼器材料,却往往都出自这些拾铁人之手。
这些拾铁者大多数都并非修行者,但他们的足迹甚至到达了许多密宗苦行僧都未至的区域。
尤其是千百年的不断寻觅之后,当绝大多数地方的天铁越发稀少,这种拾铁者的数量也越来越少,这些漠北的贫困者无法再通过这种古老的职业来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其中这些依旧想要借此改变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拾铁者,就会像这名短发年轻人一样,越发行向那些之前很少有人到达的更远的荒漠。
更少人到达,更远的荒漠便更加蕴含着未知的危险。
这名短发年轻人行走得很谨慎,他脚下裹着的厚皮除了可以通过踩踏感觉埋藏在泥土里的坚硬物体,还可以感觉到地面的细微震动。
哪怕是在这种季节里,这种死寂的荒漠泥土里,都依旧有可能钻出毒虫,因为很多看似寒冷至极的泥土之下,却往往因为地热或者某些特殊的陨铁而导致存在活动的毒虫。
他一直行走得很小心,动作的幅度也很小,因为这样才能保证他的体力消耗,但突然之间,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头顶的天空。
天空之中出现了一道红光。
他的眼瞳剧烈的扩张又剧烈的收缩,他的身体开始震颤,几乎下意识的狂吼出声。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红光便是他正巧遇到了陨铁坠落。
然而接下来一刹那,他眼瞳里头顶的这片天空都变得红了。
他看到有许多道红线,就像是流星雨一样坠落下来。
……
阿柴谆在远远的眺望洛阳。
他和他的数名随从看着远处的那座雄城,眼中都说不出的感慨。
“这样的城,才真的能叫做城。”
他身后一名随从忍不住说道。
对于他们这些来自吐谷浑的将领而言,北魏和南朝的大城,总有着一种莫名的巨大吸引力。
“我们会回来的。”
阿柴谆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或许等待的时间不用很长。”
“走吧!”
阿柴谆和这数名随从停止了眺望,驱马不走官道,而沿着乡野间的小道朝着西方行去。
在夜幕来临时,他们在一间废弃的农舍中停了下来。
数名随从很快架设好了行军营帐,燃起了篝火。
篝火畔很快涌起了浓烈的肉香和酥油茶的香味。
当吃饱喝足之后,阿柴谆从袖中取出了一片东西,就着火光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片东西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粗看就像是一块残缺的红陶陶器,但近看之下,却发现它像粗陶一般的表面,只是和空气剧烈的摩擦导致,它是一块很奇特的陨铁。
粗糙的表面下,有着很多天然的暗红色结晶,它们就像是从陨铁的内部生长出来,一簇簇的,形成很美丽的天然晶纹。
在火光的照耀下,这些结晶的表面并没有发射出任何异样的光芒,那些火光在它们之中的倒影,就像是一些流星在行走,又像是被永远微缩封印在其中。
他身旁的数名随从也都好奇的看着这片东西。
阿柴谆并没有刻意回避这几名随从。
这几名随从都并非厉害的修行者,对他却都极其忠诚,不会觊觎他的功法和法器。
这件法器便是贺拔岳和他的交易内容之一,这件法器叫做问天钺,这件法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幽王朝之前的商王朝,它的最大功用,却是和那些天外来物产生奇特的感应,事实上,最早发现北魏的漠北荒原存在诸多的陨铁和陨晶,便是因为此物。
这件东西是寻找陨铁和陨晶的神器,在这件法器因为战乱而消隐在世间之前,很多传奇性的特殊陨铁很陨晶,便都是依靠此物找出。
只要拥有这件法器,那么此时哪怕北魏漠北荒原之中的陨铁和陨晶再稀少,只要肯花费一定的时间,也一定能够凭借此物找出很多不俗的陨铁和陨晶。
拥有独特特性的材质,对于修行者而言,便也有无限的可能。
这件法器在阿柴谆的眼里,当然是真正的至宝,就在今日正午,他都发现了这件法器上出现了奇妙的气机感应,按照这件法器上出现的气息波动,他确定是一些新的陨石坠落在了北魏漠北。
当然他没有急着第一时间赶往漠北。
他选择了先行赶往党项的边境,然后从党项的边境再绕向漠北荒原之中的无人区。
如此一来,便应该可以避过北方遗族和漠北之中那些苦行僧侣的耳目。
一切都似乎很完美,就连远眺洛阳这座雄城时的缺憾补足也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就在半夜的时候,一道突然出现在这间农舍外的身影,却在打破了夜的寂静的同时,也瞬间彻底的让阿柴谆的呼吸里都似乎带上了冰川之中的寒意。
“魔宗大人?”
他比那几名随从的修为强大不知道要多少,所以他第一个感知到了这人的到来,在他不可置信的发出这样的声音时,他身旁营帐里的那几名随从都甚至根本没有发觉外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我没有想到是你。”
一声平静但熟悉的声音在阿柴谆的耳廓之中响起。
阿柴谆的心底深处骤然涌出无限恐惧,他用最快的速度从营帐之中钻了出来,出了这间农舍,但看到黑暗里魔宗身影的刹那,他一时却不敢开口说什么,只是下意识般迅速行了一礼。
“我听说你擒住了北方遗族的继承者,但没有想到感知到在这里的是你,所以你是已经用她和贺氏的人完成了交易?”魔宗静静的看着他,问道。
魔宗和他说话的模样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当魔宗此次静立在他面前,阿柴谆却只觉得好像他和他身后的黑暗和天地融为一体,就像是他的身影后方站着一头无比巨大的可以将整个天地和所有黑暗都吞噬的怪物。
阿柴谆此时对于天下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已经足够强大,但在此时魔宗的面前,他却连任何想要抗衡的心念都没有,那种说不出的恐惧,让他的背心和额头上不断沁出冷汗。
“你是个很实际的人。”
在他回应之前,魔宗的声音却已经再次响起,“他们给你的是什么条件?”
魔宗甚至连声音的语调都没有变化,然而阿柴谆却从中听出了更多冷酷的意味,他再也不敢有任何的迟疑,将一直紧握着那件法器的右手伸了出去。
魔宗伸出了手。
那件带着阿柴谆体温的法器落在了魔宗的手中。
魔宗看着手中的这件法器,眉头微微的皱起,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笑意,“问天钺?”
阿柴谆点了点头。
魔宗嘴角那一丝古怪的笑意瞬间扩大,“你以为这就是问天钺?”
阿柴谆的呼吸骤然停顿,他不明白魔宗此时的意思。
魔宗脸上的古怪笑意瞬间变冷,他的五指微微收缩,这件法器在他的手中便瞬间发出异常难听的刺耳响声。
晶莹的尘屑在他的掌指之间流淌出来,当他的五指再次松开时,他手中剩余的一团东西就像是一块被捏成了一团的铁皮。
“我没有见过真正的问天钺,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东西只是一件伪器。”
魔宗将手中这一团东西放开,任凭它掉落在身前地上。
黑暗之中似乎有风吹来,吹拂在浑身都已是冷汗的阿柴谆身上,阿柴谆顿时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件伪器,但正是因为你身上有这件伪器,所以才会让我来到这里。”魔宗负手而立,说道。
阿柴谆充满恐惧的心间骤然涌出些愤怒,他的声音都变得连自己听起来都显得有些陌生,“魔宗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我被贺拔岳利用了,他让我以为这件东西便是传说中的问天钺,但事实上,他是要用这件东西的气息引你过来?”
“看来你很想躲着我。”
魔宗淡淡的笑了起来,道:“但的确是这件东西让我以为你是所谓的幽帝后人。”
阿柴谆的脸色无比的苍白,在这种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之前白月露认真的告诫,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贺拔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魔宗却是面无表情的看向漠北的方向,他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按我现在的判断,他引动了某些星辰元气,激起了这件伪器的气机反应,这件伪器的气机反应对于你而言,似乎为你指明了天铁坠落的方位,但实际上,这件伪器真正的功用,却是误导我的感知,让我觉得和幽帝有关的重要人物在此,他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引我到这里来,当然不是想要借我的手杀死你,你的命在他的眼里并不值钱,现在你最好帮我想想,他为什么要特地花这么多手脚,在这个时候引我到这里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柴谆说出了这一句,当这一句出口,他便马上这样的话语根本无助于魔宗对于贺拔岳的判断,若是无助于魔宗对于贺拔岳的判断,那他就有可能迎来很可怕的命运。
他马上呼吸急促的改口说道:“他不只给了我这件法器,他还传了我一门功法,还告知了我一个秘密。”
魔宗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柴谆马上接着说了下去,道:“他传给我的,是宇文家的西方清净世界法门,他告知我的秘密,是他所修的真元法门,能够在他的真元侵入对方的体内后,便能够获知对方的修行法门。”
魔宗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有些惊讶,他也没有掩饰这种惊讶,他看着阿柴谆,似乎赞许般点了点头,然后平静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以真元入体便能感知对方修行的法门,如此窥秘的手段,我在所有看过的典籍之中,都没有看到有这样的手段记载,你为何就相信他所说的便是事实?”
“因为他给了我一张符,这张符在我手中燃烧时,最初绽放的是他的真元气息,但等到这张符的符意绽放开来之后,这张符意里面便出现了很多种不同的强大的气息。”
阿柴谆的面色依旧苍白,但他眼中的神色也显得古怪起来,“这些属于不同的强者的气息都是他的真元所引动,但真正引动之后,却似乎根本不是他的真元施展,而是那些强者自己在用自己的真元施展一般。在这些气息里面,甚至有漠北密宗的苦行僧的秘法气息,
甚至还有您的食死功法的气息。”
“一个人不管花费多少时间去刻意的收集诸门诸派的强者的功法,也绝对不可能收集到那么多秘法。”
阿柴谆看着陷入沉吟的魔宗,接着颤声说道:“西方清净世界是宇文家的秘法,绝对不可能外传,而在此之前,他派人去吐谷浑边境游说我出兵,在给出的诸多利益之中,最令我心动的,便是一门真元修行功法,而这门真元修行功法来自光明圣宗。”
魔宗的面色一直很平静,然而听到光明圣宗这四个字,他的脸上便出现了真正的阴霾。
“光明圣宗?”
他重复了这四个字,然后道:“光明圣宗的什么真元修行功法?”
“光明融光圣法。”
阿柴谆犹豫了一下,看着此时的魔宗,他隐约觉得此时的魔宗心情最为不定,是他最为危险的时刻,所以他咬了咬牙,让体内的真元流动了起来。
随着他的真元流转,一圈朦胧的光亮出现在他的身外,朦胧的光线就像是突然出现的月光,亮度不再增强,但随着光线的不断出现,这圈光亮笼罩的范围却在不断的扩大,只是十余个呼吸之间,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朦胧光环以阿柴谆为中心生成,而随着真元的不断流转,这个光环还在往外扩张。
魔宗站在了这样的光环里。
这个光环散发的朦胧微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功法。
这是光明圣宗的秘法之一,即便是当年的他都还未获准修行,他甚至可以肯定,即便是他的师妹吴姑织也没有得到这种功法的传承。
这是一种在天地灵气最为稀薄的地方,都依旧能够取得不错的修行效果的强大功法。
这种功法,在这种灵荒时代,自然更有用处,也难怪阿柴谆无法拒绝。
按他的所知,这门秘法当年在光明圣宗只有两个人会,一个他的师尊,一个便是那个木讷的,老的随时都会死去的传功长老。
“沈念现在在他手里。”
阿柴谆看着此时沉默不语的魔宗,他并不确定魔宗已经知道多少,但他知道说的越多越清楚,自己活命的机会便会越多,“沈念拥有幽帝的至高功法,既然沈念在他的手里,那便相当于贺拔岳已经拥有了幽帝的那门功法,这也是最终促使我和他合作的原因。”
魔宗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沉默的思索了很久的时间。
然后伸出了手来。
阿柴谆的身体瞬间战栗起来,他的气海往外鼓胀起来,真元就将下意识的做出反应。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可怕的剑意笼罩住了他整个身体,令他体内的真元都似乎被这股剑意硬生生的封印起来。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阿柴谆的意识才真正的起了作用,他觉得自己若是反抗,整个身体瞬间就会变成碎片。
他不敢动。
但魔宗并未像他想的一样杀死他。
他身后的帐篷边缘发出了轻微的碎响声,那几名随从的整个身体就像是直接变成了一滩液体,在他身后的地上铺开。
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体内的一缕真元被硬生生的抽离了出来,随着魔宗的手指弹动,这缕真元又瞬间掺杂了一股属于魔宗的强大气机,重新打入了他的身体。
“你往西域走,不要和任何交手,不要被人发觉。”
阿柴谆不知道魔宗做了什么,但就在此时,魔宗已经转过了身,走向他身后就像藏匿着巨大怪物的黑暗之中,“如果你想要想明白这是为了什么,那你一路上可以想想,为什么贺拔岳明明设计用你来吸引过我来,他明明确定我应该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却为何还要告诉你那样重要的秘密。”
阿柴谆头脑一片空白。
他此时连正常的思索能力都没有,更不可能想明白魔宗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看到魔宗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
在同一时间,在北魏境内的一条大河里,一艘乌篷船正逆流而上。
这艘乌篷船在河水之中静静的穿行,船身两侧的水声都很小,然而它的速度却比道路上疾驰的马车还要快。
此时月明。
无处不在的月光洒在这条小船的船头。
贺拔岳坐在船头,他抬起头,皎洁的明月倒印在他幽暗的双瞳里,明月的边缘,却是突然出现莫名的红意。
贺拔岳微笑起来。
沈念从他身后的乌蓬之中钻了出来。
他看到了贺拔岳嘴角还未消失的微笑,便以为和自己的修行进境有关,他心中便更加的温暖和感激。
贺拔岳很清楚此时自己该怎么做。
他微微侧转过身体,让自己的微笑显得更为清晰,然后赞许的看着沈念,道:“破境了?”
沈念心中更加的感动。
他点了点头,也看向天空之中的一轮皓月。
“我已到入圣境高阶。”
他觉得贺拔岳对于他而言,就是在黑暗之中出现的那一轮明亮的皓月。
他的脑海之中,在此时也出现了林望北的影子。
对于在自己至暗的时刻拯救了自己的林望北,他的心中也有同样的感激。
贺拔岳脸上的微笑没有消失。
沈念看着他觉得像是黑暗之中的皓月,而他看着沈念,却像是看着即将彻底成熟的甜美果实。
魔宗已被阿柴谆引走,此时似乎更是往西而行。
北方遗族和北魏皇帝的力量,会被白月露的踪迹引走。
那名或许有能力和他一战的南朝年轻修行者林意,此时还在南朝。
那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获得幽冥神蚕?
即将成熟的甜美果实就在他手中,幽冥神蚕也即将成为他的本命法器。
这种时候,就连平时很少会有骄傲情绪的他,都忍不住有些骄傲。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最美是人间
晨曦里,一场春雨在建康城里纷纷扬扬洒落了下来。
建康城里多的是佛院、寺庙。
道上行人少,烟雨中,这些寺庙便显得更加清幽。
一座不大的寺庙中,一名僧人持着铜油壶推门走进了大殿。
这座寺庙的大殿之中有一尊古佛。
这尊古佛不是常见的木制,而是一尊石佛。
石佛的前方燃着数盏青铜古灯。
添加灯油,修剪灯芯,便是这名僧人每日晚上和清晨必做的功课。
和往日里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这名僧人刚刚在案前放下油壶,取了剪子还未朝着这些油灯之中的灯芯伸手时,他感到了异样。
油灯的火光依旧,然而他的眼前略微明亮了一些。
油灯上散发出了青蒙蒙的光亮。
这光亮并不来自于那燃烧的灯芯,而来自于那青铜灯盏本身。
一层古意盎然的朦胧光亮毫无征兆的在青铜灯盏的表面散发开来,那种气息比外面的春雨还要柔和。
这名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震惊起来。
在下一刹那,他的呼吸也停顿了。
他面前的那尊石佛也开始发光。
石佛是灰黑色的,这尊石佛是不知多少年前便在这座寺庙中存在,也不知有多少代的僧人和香客在这尊石佛的面前诵经燃香,从未出现过任何的异常。
然而今日里,随着那数盏青铜古灯的发光,这尊石佛的表面,也开始发出了光亮。
这名僧人揉了揉眼睛,他确定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出任何的问题。
灰黑色的石佛表面,散发出的光华也是青蒙蒙的。
柔和而故意盎然的光华充斥了整座殿宇,在整个身体都沐浴在这种光华里时,这名僧人甚至似乎隐约听到了一种宏大的诵经声。
晨曦里的建康城里,这座寺庙之中的青灯和石佛第一个散发出了异相,但绝对不是只有这一处发生了异相,在接下来的数个呼吸里,很多佛寺的院落里,甚至是很多已经
废弃的古庙里,甚至是很多街巷转角的一些简陋佛龛里,一些普通民众的家中,都开始出现了异相。
有的古物在发光,有的古物在发声,有的整株松树的树叶都在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似乎有毫无征兆的佛光笼罩了这个城,引起了许多古物的感应。
许多寺庙里拥有不错修为的僧人知道必定有什么圣迹在发生,那种玄妙的元气波动,甚至让蕴藏在这些古物最深处的气息都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只是即便是他们,都无法确定这种圣迹此时在何处发生。
湖心静院的偏院里,原道人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一物,眼中渐渐泛出异彩。
他手中持着的是一串佛珠。
这是一串鱼骨磨制而成的佛珠。
这串佛珠是花模国密宗的圣物,和大俱罗金身一起请出,只是他虽然确定这件圣物具有佛宗强大的场域力量,但即便是以他的修为进境,在离开花模国之后,他不断参悟,但却并未有所得。
此时他手中的这串佛珠也在发光。
和他的真元无关。
他手中的这串佛珠光华流转,那光华竟像是鱼鳞般一片片的,一片片的光华不断的流转,形成十余个古朴的梵文。
一种奇妙的场域力量,围绕着这串佛珠和他的身体生成。
只是这种场域力量和他无关,只来自于静院里气机的牵引。
即便是原道人,也感知不到诸多的星辰元气,但他可以确定,此时有无数连他都无法感知的星辉,正在整座建康城里曼妙的飞洒。
不知是由哪座寺庙开端,即便不知道这场圣迹的中心源自于湖心静院,但寺庙中虔诚的僧侣知道这是佛宗大能的气息被唤醒,这是近乎佛宗大能的开悟,所以有人开始无比欢喜的诵经。
越来越多的寺庙之中响起了诵经声。
整座城都似乎沐浴在喜乐的诵经声中。
在许多曼妙的佛光里,有些人间根本看不到的星辉,甚至如同花朵一样在柔和的光线里不断绽放,又迅速消失。
……
湖心静院里,萧衍看着自己身前的林意笑了起来。
在进入这座湖心静院后开始,他便将自己对天地的汲取控制在了最低的要求,他就连食物的摄取,都和那些苦行僧一样,降低到了最低的要求。
他一直没有刻意的补充体内的真元,在林意到来时,他体内的真元便日益减少,终究会和没有添加新油的油灯一样干枯。
连日的施展箴言秘法之后,他气海里的真元终于消耗殆尽,气海干涸得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真元尽废的老人,一个连身体都很虚弱的普通老人。
然而当体内最后一丝真元都流淌干净,他并没有不舍,反而觉得最羁绊自己的东西彻底消失,当感觉到林意的体内就像是有一场宏大的圣迹开始演化时,他开始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喜悦之中。
他的双手捏印,虽然并无任何真元的气息,然而他的双手之中,却有奇妙的光线汇聚着星辉在涌动,就像是有一朵圣洁的莲花在开放。
这是林意的修行,但同样也是他的修行。
他感知到了林意体内星辰元气正在奇妙的汇通,他已经开始见证林意这种修行的圆满,而对于他而言,在历经的无数的起伏之后,他也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开始见证自己最终的圆满。
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任何人的生命都是一场奇妙的旅行,而他的这场旅行,虽然还未至终点,但已经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风景。
春光无限好,最美是人间。
真正令他平静喜悦的,并非是因为他帮助林意获得更多的力量守护人间,而是他确定自己的醒悟,自己的挣扎和宽恕,自己困于心魔而最终得到解脱的过程,也可以让很多人从中感悟到很多有用的道理。
他真正明白,那些佛宗的大能,对于自身修为的追求,也便是能够影响身边多少人的追求。
真正的悟道,并非是自身改变了多少,而是能够改变多少人,能够给多少人带来平静喜乐。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总是晚一步的人
日暮时,商丘的城南大门外嘈杂一片,距离关城门只有半个时辰,虽然明知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但所有排在道上的商队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焦急。
大宗的商品需要在城门关口仔细查检之后方才可以通行,对于零散的旅人,城门卫也有便于放行的通道。
一辆马车跟随在数名步行的挑夫之后,进了商丘城,从宽阔的主街进入了街巷之中。
城门卫的查检并没有发现这辆马车中人有任何异常,但这辆马车从一排灰瓦的平房前行过的时候,却还是引起了其中一名灰衣道人的注意。
这排灰瓦的平房后面是一排烧砖的砖窑,这名灰衣道人来到这里,是因为这些砖窑最近来了许多外地的工人,这些工人之中有两名似乎分外壮硕。
商丘虽然不比洛阳,但从南往北,它算是洛阳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对于修行者的管控也是十分严苛。
若是怀疑外来人有是修行者的可能,像这名灰衣道人这样的存在,就会很快来落实。
这名灰衣道人的身后跟着一只黑猫。
这只黑猫浑身的毛发都是幽黑发亮,没有任何一丝杂毛,它的眼珠却是一种很深的碧绿色。
它明明是猫,走路起来毫无声息,但却偏偏像狗一样牢牢的跟随在这名灰衣道人的身后。
这名灰衣道人已经有五十余岁的年纪,两鬓已经飞白。
当这辆马车从这排平房外的道路上行过时,这名灰衣道人才刚刚开始问询这些砖窑的主人,还未传唤来那两名身材分外壮硕的外来壮汉。
就在这时,极为安静的蜷伏在他身后阴影里的这只黑猫轻轻的叫唤了两声。
这名灰衣道人豁然转身,他看着那辆马车后面扬起的尘土,顿时眯起了眼睛。
在数十个呼吸之后,这名灰衣道人和紧跟着他的黑猫已经出现在了距离那片砖窑很远的一个巷口,而那辆马车反而他甩在了身后。
随着街巷之中的马蹄声不断响起,那辆马车便朝着他所在的这个巷口行来。
这名灰衣道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袖中一道灰色的无柄小剑毫无声息的飞起,藏匿在对面屋檐下的阴影之中。
将这道飞剑藏在他认为的最佳出手位置,他走到道路中间,
看着视线中出现的那辆马车,这名灰衣道人双唇微启,就要开口说话。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巷道之中响起了一声叹息,然而却并非他发出的声音。
这名灰衣道人的面孔骤然变得赤红,他的身体微微凌空,就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可怕力量捏住了脖子,提了起来。
他那道藏匿在屋檐下阴影里的飞剑往下方坠去,叮的一声掉落在地。
在接下来一刹那,这名连体内的真元都被彻底压制的灰衣道人甩飞在旁边的墙角,他的整个身体无声无息的裂了开来。
这种碎裂从他的骨髓之中开始,他的整个身体碎裂得极为均匀,只是一个呼吸之间,这名灰衣道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他的衣衫里,只有一滩根本看不出形状的血肉和骨骼碎片的混合物。
那只灰色的猫也已经变成了漂浮在血肉之中的一张黑色的猫皮。
马车上的车夫看都没有看它和它身侧那名灰衣道人的破碎血肉一眼,马车继续朝着前方行去,此时西方的天空里,正是夕阳西落的晚霞最艳丽时,晚霞也是艳红如血。
数十息之后,一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掠到了这处巷口,他的身影快得就如一缕轻烟,但当他的布鞋鞋底在马车车轮的痕迹上落定时,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强烈的真元气息波动。
他看着那一滩破碎的血肉,有些震惊,但没有任何的惊恐,接着却是苦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忍不住道:“竟然又是慢了一步,总是慢了一步。”
…….
灰衣道人在商丘的乌衣司中不算弱者,对于乌衣司而言,一名承天境的剑师在城中被人杀死,而且还是悄无声息的被杀死,这便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
以往北魏的修行者最为担心的是来自南朝修行者的破坏,然而此时,他们很清楚南朝应该不会有如此强大的修行者特意跑到商丘来杀人。
当这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离开之后,当乌衣司的修行者发现这名道人的死亡时,整座城里便有无数人被惊动,看似平静的夜幕里,却骤然像是有无数条暗流在涌动。
马车还在商丘的街巷之中穿行,但马车车厢之中的两个人却已经下了马车。
“贺师。”
沈约跟随在贺
拔岳的身后,他忍不住轻声的问道:“为何要直接杀死那名修行者,为何不擒住他,这样至少会避免打草惊蛇。”
“你说的不错,但既然这人能够发现我们的存在,这座城里也一定会有别的人发现我们的存在,为了避免意外,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
贺拔岳没有转头,声音却是很温和的响起,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些赞许,“我也不想杀死太多无关的人,更不想在这里战一座城,我们只要足够快,便能顺利得到幽冥神蚕,然后离开。”
沈约尊敬的点了点头。
他很认同贺拔岳所说的话语。
他也丝毫不怀疑贺拔岳所说的任何一句话语。
因为幽冥神蚕的气息,此时也始终清晰的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黑夜已经笼罩了商丘城。
贺拔岳的眉头却是不自然的微微蹙起。
他的确要尽快的得到幽冥神蚕,但真正的理由是,他感到了南方的天地元气有些异动。
那种天地元气的异动似乎并不剧烈,但有那么一刹那却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感知里。
那些异动似乎来源于星辰元气,这便让他将南朝那名年轻的修行者林意联系在了一起。
幽冥神蚕的气息比真正来临的黑夜还要深沉。
追踪着这股气息,在感知的尽头,出现了数十间圆形尖顶的房屋。
沈念好奇的看着这些房屋,他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在海上漂泊,他根本不知道北魏这种房屋是用做什么,但任何一个商丘的人都很清楚,这些是粮仓。
……
没有任何的征兆,甚至就连沈念都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气息波动,刺耳的机括震动声突然响起,密集的弩箭就像是突然从田野间串出的蝗虫群一样从高墙后的粮仓之间射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像是无数警哨,突兀得让人的耳膜都似乎有些刺痛。
贺拔岳的眉梢微微挑起,看着这些充斥他视线的弩箭,他心中却反而有些释然。
他瞬间就明白了,贺兰黑云在从天武川离开之后,为何会停留在这里修行。
这座粮仓里,拥有很特别的遮掩气息的法阵,或许便是北魏皇太后的手笔。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在人间的位置
贺兰黑云是北魏皇太后的传人,她当然能够感知到那名老妇人遗留下来的气息,而且她在天武川一战之后,自然需要时间休养生息,需要补充真元和挑战更高的修行境界,在拥有这种遮掩气息的法阵里修行,自然再好不过。
只可惜幽冥神蚕的气息能够瞒过他人,却瞒不过贺拔岳。
从很多年前开始,贺拔度便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手中的这个秘密,然而贺拔度到死都不知道,他能够知道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手中,只是因为贺拔岳想他知道。
贺拔岳制造了一些线索,让他确定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的手中,所以后来的一切事情便顺利成章,他便按照贺拔岳的所想做了许多的事情,最后按照贺拔岳的设想进入了北魏皇宫里,正面那名神秘的老妇人。
在贺拔岳的这个计划里,贺拔度面对北魏皇太后,胜负原本是未知之数。
若是贺拔度最终成功的从北魏皇太后的手中得到了幽冥神蚕,那他就会从贺拔度的手中得到这件幽帝的本命法器,若是北魏皇太后胜了,那他最终就会从北魏皇太后的手中取回这件法器。
在那名同样隐匿在海外的叫做高欢的修行者返回岸上时,他和高欢说了很多假话,但其中有些话是真的。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他辛苦经营的棋局,便只是将人间那些最强大的修行者逐一除去。
沈约、何修行、贺拔度、北魏皇太后、宇文珆….这些人无论是谁在争斗之中死去,都是他很乐于见到的事情,都会将他推向最后的成功。
他会仔细去考虑这些人的想法和野心,同样也会设法让其中的一些人产生更多的野心,然后在意志的碰撞,野心的碰撞之中对拼死去。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他这盘棋局的收尾时刻,便是他开始真正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刻。
对于他而言,从贺兰黑云这样的人手中夺取幽冥神蚕,比北魏皇太后那种老怪物的手中夺取幽冥神蚕要轻松得多,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了沈念这样一个对他无比尊敬,甚至崇拜的小弟,一个忠实的打手。
面对那些如蝗虫群一般蜂拥而出的弩箭,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连一丝真元都没有动用。
沈念一声清啸,他的这一声清啸里带着雀跃和欣喜。
他一开始面对战斗是恐惧,然而此时,他面对战斗,甚至是死亡都有着一种难以严明的欣喜,因为在贺拔岳的刻意调教下,战斗和死亡已经牢牢的伴随着真元厚度和修为境界的提升。
而对于修行者而言,更为强大的真元在身体里流淌的美妙感觉,胜过其余一切**的欢愉。
而连续的极度欢愉,便会彻底让这名入世未深或者根本就没有入世的年轻修行者丧失所有的警惕,变成被他轻易利用的傀儡。
……
伴随着充满由衷欣喜的一声清啸,许多缕清风从沈约的身前涌起,那些发出刺耳破空声的弩箭箭矢似乎可以轻易的撕裂一切气流,然而在这些微风的吹拂下,这些箭矢却奇异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慢下来,然后就像是一根根干燥的柴禾,在他身前数尺之外的空气里悬浮着,堆叠起来,然后突然又失去凭依一般,哗啦一声跌落在地。
一些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在前方的那些粮仓之间的阴影里响起。
听着这些无法自抑的声音,沈念微笑起来,他控制着那些看似柔和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微风,轻易的推开了面前不远处的一道坚厚木门,同时对着内里说道:“贺兰黑云姑娘,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也不想多造杀孽,所以我觉得你应该露面来谈一谈。”
拥有信心,人便会自信。
他现在真的很有自信。
然而当那名少女的身影在他的眼瞳里出现时,他的信心却突然有些莫名的动摇,脸上因为微笑产生的线条,也慢慢的变得有些僵硬。
他当然从未见过贺兰黑云,他也从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听过对于这名少女的容貌的描述。
但或许因为贺兰黑云的名字里有个黑字,再加上幽冥神蚕的元气原本就给人幽冥的感觉,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这应该是一个皮肤色泽很黑的少女。
然而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即便是在黑夜里,贺兰黑云的脸色也显得太过白皙。
那是有些病态的白皙。
这种白皙来自于很久未见阳光,或者在于战场上大量的失血。
而此时只是一眼之间,沈念的潜意识里就已经明白,她肤色的异样白皙,却是两种皆有。
他看到这名少女的一刹那,他脑海之中出现的场景就是那种不见光的牢狱和血腥的战场。
这种感觉也和这名少女本身散发出的气息有关。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他觉得有些残忍的血腥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便是觉得这名少女不只是对敌人很残忍,甚至对自己,也很残忍。
即便他和上岸时的状态已经判若两人,但此时看着这名在夜色里出现的少女,他的心脏却也有种微微收缩的感觉。
而且随着这名少女脚步的移动,随着距离的拉近,这种心脏收缩的感觉便更加的明显。
她的肤色明明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白,但她的身体,在他的感知里,却反而越来越黑,就像是一块黑色的琉璃。
她的身体在他的感知里竟然很纯净,纯净得让他甚至感知不到她体内气息的流动。
“我就是贺兰黑云。”
贺兰黑云看着沈念和他身侧的贺拔岳,眉宇间流淌出浓烈的敌意,“那你就应该是沈念?”
沈念并没有意外,他很清楚此时世上拥有这样真元修为境界的年轻
修行者,便只有他一个。
一念至此,他被贺兰黑云气势所迫失去的一些信心,便又迅速回归体内,他的微笑便又自然了些,“你猜的不错,我就是沈念。”
“既然你是沈念,为什么不和林望北在一起,却和这个人在一起?”贺兰黑云看着他,突然冷笑起来。
她的冷笑和这个问题本身都让沈念十分意外。
沈念愣了愣。
“在关陇大战结束时,我们便已经从炼狱神将的口中得知,魔宗去海外追杀你,你侥幸逃脱,林望北应该恰好将你救了,然后他冒着危险向北魏边军求援。”
贺兰黑云冷笑着看着他,字字冰冷且清晰的说道:“那在任何正常人看来,林望北和他身后的力量,便远比贺拔岳这种突然出现的人要可靠得多。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选择留和林望北他们在一起。”
沈念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并不是笨人,所以他听出了贺兰黑云的言外之意,他最难忍受的,便是在他面前说贺拔岳的不是,所以他眼眸深处出现了怒意,他的声音也微寒起来,“我当然并非不信任林将军,但我当然清楚,贺师也同样值得我信任,更何况在教导修行方面,贺师自然比林将军要强。”
贺兰黑云看了沈念一眼。
她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沈念终于有些恼怒起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当然很清楚你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你不是那些不入流的修行者,你选择和什么人为伍,便相当于选择你在人世间的位置,便相当于选择你在人世间的阵营。”
贺兰黑云用一种冰冷而古怪的目光看着沈念,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沈念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贺拔岳,“在林望北和贺拔岳之间,你选择了和他为伍,我就不明白你真的没有想过这些?”
“如果说刚刚上岸不久,你还不知道在人世间发生的一切,你还不知道关陇发生的大战,那也情有可原。”贺兰黑云看着沈念,接着说道:“但你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世间发生的事情,不管贺拔岳用了什么方法让你相信他,但他是关陇大战的始作俑者,他和那些巡王、神将一样,都是现在整个天下,整个人世间的敌人。你的父亲沈约是南天三圣之首,哪怕他一手造就了这些巡王和神将,但他还在世间的时候,他似乎都一直在尽可能的约束这些人,他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容许这些人成为人世间最大的敌人,他也绝对不会容许这些人操控魔宗,杀死无数无辜的人。他在南朝的时候,也是尽一切可能用温和的手段来整理世间,他在的时候,就连南朝和北魏,都很少爆发大规模的战争。所以他在南方,一直很受南方王朝中所有人的爱戴,即便是在北方,北魏和更远的地方的所有人,他们都很尊敬他,甚至很多北魏人也会感激他,因为正是他的镇守和调停,很多北魏人才不用去战场上送死。”
“你的父亲不希望他们称为人世间的敌人,他当然更不会希望你成为人世间的敌人。”
看着面色也有些苍白起来的沈念,贺兰黑云微微眯起了眼睛,收敛了笑意,道:“现在北魏和南朝都已经同仇敌忾,林望北的儿子林意已然是南方修行者世界的领袖,整个人世间团结在一起,便是要共抗贺拔岳这样的敌人,如果你选择了林意和他的师兄陈子云,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但你现在竟然不选择和人世间站在一起,你要选择和这个贺拔岳站在一起,只是为了他可以更快提升你的力量,那意思便是,你可以不分黑白,不去思索这个问题,只要他能够赐予你足够的力量,你便会选择他,宁愿认贼为师,认贼做父?亦或是你也根本不在意你父亲的态度,你也完全赞同那些巡王和神将的观念,你只需要拥有强大的力量,你只想要用强大的力量镇压世间?”
沈念的身体微微的震颤了起来。
他很愤怒。
贺兰黑云这样的话语对他而言便是呵斥,他潜意识里便觉得,这样的一名少女有什么资格来呵斥自己和贺拔岳,但他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去想过那样的问题,他至少没有认真的去想过这个问题。
他跟着贺拔岳之后,所想的便只是如何尽快提高力量,尽快从魔宗的阴影下逃离,尽快的可以拥有抗衡魔宗的力量。
所以此时,他觉得自己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仔细想清楚贺兰黑云的那些话,他只是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现在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问题便是能够活下去,能够尽快击败魔宗,其余的事情,包括在人世间的位置,我觉得可以在击败魔宗之后再去考虑。”
沈念不是笨人。
但此时贺兰黑云却是觉得自己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白痴,一个很巨大的婴儿,她再次冷笑起来,“所以你觉得仅凭借你和这个人的力量,就已经能够击败魔宗?你觉得所有事情,都可以在击败魔宗之后再去考虑,包括如果在这个过程里,你已经成为人间的敌人,你也依旧觉得,你在击败魔宗之后,便可以和整个人间化敌为友,整个人间会毫无情感障碍的,随时欢迎你的随时改变?”
沈念张了张嘴,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话。
也就在此时,贺兰黑云又冷笑着说出了一句更为尖锐的话语,“你觉得想改就可以改,那你觉得,那些死掉的人,可以你想他们活,他们就会活过来吗?”
“我…我现在的确还不足以对付魔宗。”
沈念的嘴张开了很久,他对这名少女的愤怒消失了很多,他很诚恳的说道:“所以我来找你,想要得到你的帮助,你应该明白,我的功法加上你的幽冥神蚕,对付魔宗便很有胜算。”
“想要和我们联手,有很多种方法,但首先必须拥有共同的想法和信念
,首先便应该站在相同的位置。你自己想想,我,我们北魏,和南朝,尤其是林意这样的将领,原本也是死敌,但面对这人间之敌,我们却可以成为真正的盟友,我们甚至可以为了胜利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贺兰黑云的脸色也彻底平静下来,她的语气里也没有了嘲讽的意味,她也看着沈念,诚恳的说道:“魔宗是我们的敌人,也是你们的敌人,但你的选择,却让你也成为了我们的敌人,若是你肯改变,我当然可以和你联手,整个人世间都可以和你联手。陈子云、林意,那些所有强大的南朝修行者,都会和你站在一边,但现在我想你要做到的事情,便是你要离开你身边的这个人,走到我们身边来。”
“如果他是你所想的那样,他应该也明白,我的提议是对于你而言最好的选择。他如果真的是为你考虑,他便应该容许你和我们站在一边,他首先不能让你成为人世间的敌人。”
贺兰黑云看着贺拔岳,笑了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贺拔岳的脸上时,她眼中讽刺的意味便已经浓烈得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得出来,“只是贺拔岳,会真的放手,真的就让你和我们站在一边吗?哪怕我们可以容许你在和我们一起击败魔宗后,再做出不同的选择。”
沈念的呼吸有些困难,不知为何,他胸口都有些难受起来,在贺兰黑云这样的声音里,他忍不住转头看向贺拔岳,他想要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贺拔岳的回应。
他此时突然有些无助。
“你真的很厉害。”
贺拔岳也笑了起来,他有些感慨的看着贺兰黑云,说道:“你原先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虽然你深得魔宗器重,但那时候,根本还不值得我们重视,更不值得我多放些目光放在你身上,但你真的让我很意外,你居然比宇文猎那种老狐狸还要会说话,还会鼓动人心,他的一条命,都比不上你这些话有力量。”
贺兰黑云面无表情起来,她看着贺拔岳,道:“那应该只是我原本就多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所以我比较容易看穿你们这样的人。”
贺拔岳平静的摇了摇头,道:“可是这改变不了什么。”
他的这句话似乎只是回应贺兰黑云,似乎只是在说,这些话语改变不了沈念对他的看法,对他的信任,然而就连此时的沈念,都不安的觉得他这句话并不是那样的意思。
“既然已经来了,既然也不泛泛之辈,便也不要躲着了,现身出来吧。”也就在此时,贺拔岳又朗声说道。
一道身影在他和沈念的后方显现出来。
这就是那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
虽然被贺拔岳喝破了行藏,但这名修行者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快。
相反,这名修行者反而略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第一时间响起的声音,反而是“这次终于没有慢上一步”。
他迎着沈念有些震惊的目光,他自己的眼眸深处出现了无比复杂的神色,然后他认真对着沈念行了一礼,动情道:“师弟,你应该和我们站在一边,你真的要小心….不应该相信他。”
贺兰黑云微皱着眉头。
她之前的感知里,也没有出现这个人的气息。
这个人完美的隐匿着自己的气息,真元修为肯定比她要强大得多。
她不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和沈念一样,也是不速之客。
但此时她身后的粮仓库房之间,却有一个人知道这人是谁。
“你是谁?”沈念也感知得出这人的强大,尤其他被这一声师弟喊得有些发蒙。
“师弟,我是云棠,我是你父亲的弟子,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这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说道。
他是云棠。
他是沈约的弟子。
他虽是沈约的弟子,但在过往修行之中,他也并明白自己无比尊敬的这名老师的想法。
他甚至对老师是幽帝后人之首和过往造就这些幽帝后人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在党项修行,在得知关陇大战的消息之后,便从党项横穿吐谷浑赶往天武川。
然而他得知消息太慢,他赶得也不如林意快,所以等赶到关陇一带时,他都已经不只慢了一步,简直可以说慢了两步。
他不只是没有来得及参与到天武川外的那场惊天大战,他甚至连阿柴谆劫走白月露的那一战斗没有来得及参与。
他也没有来得及和原道人以及林意碰头。
即便是今日里到了商丘,就连感觉到异样的气机,赶去那名灰衣道人所在的街巷时,他都慢了一步。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恐怕来的不晚。
“你修的竟然不是我们的功法?”沈念的确对云棠没有任何的印象,但是他隐约知道自己的父亲有这样一名弟子,他此时更是不知如何回应对方的话语,而此时,贺拔岳的声音却是已经接着响起。
贺拔岳异很惊讶的看着云棠,这件事情真的让他很意外。
“我并不明白老师的想法。”云棠深吸了一口气,他也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于他而言,沈念当然不是敌人,这是他老师的骨血,是他的亲人,他的家人。
他此时知道贺拔岳那句话的意思。
他所修的,似乎的确不是幽帝功法衍生出来的功法,尤其在他蜕变之后,他的真元似乎更和这些人没有任何的联系。
“但我是老师的弟子,是师弟你的家人。”他看着沈念的眼睛,他觉得沈念应该能够看得到自己的内心所想,“你可以不相信别人,但师弟你应该相信我这个师兄。你要过来,和我站到一起。”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情真无用
云棠的确情真意切。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也是真正的修行痴者,他的一生都在修行,而为他传经解惑,让他得悟天地玄妙的沈约,便是他在这人世间除了已经故去的父母之外,最亲的亲人。
最为真挚的情感流露,谁都很容易感觉得出来。
沈念也觉得他很情真意切,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有些茫然。
对于他此时而言,一边是亲人,一边是他最为信任的恩师,他不知如何选择,所以他求助般的看向贺拔岳。
“在这种事情上,你不用问我。”
贺拔岳却是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想泯然众人,还是想要真正掌握人间,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一直都很清楚的告诉你,你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如果你想将你的命运寄托在和他们一起,那你可以选择信任他们,我不会阻止你。但从今以后,你便和他们一起去面对魔宗,当魔宗出现时,我绝对不会再像那名白衣僧人一样,挡在你的身前。”
白衣僧人是沈念永远的痛。
白衣僧人不等于贺拔岳,然而在贺拔岳的调拨下,在他此时的潜意识里,贺拔岳便真的等同于白衣僧人一样的人。
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看着云棠道:“师兄,对不起,我想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
云棠惊愕无言。
他没有想到沈念竟然会拒绝他,更没有想到,沈念竟然会这么快的拒绝他。
他的面色也有些发白起来,他看着沈念,心中一开始的那种喜悦和期盼瞬间都化为凉意。
他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了脚。
他在一开始看到沈念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次终于没有来晚,然而看着此时的沈念,看着沈念身旁的贺拔岳,他觉得自己还是晚了,而且不只是晚了一步,还晚了很多步。
“我不想和你们为敌,我只是想要比魔宗变得更强大,所以我真的请求你,把幽冥神蚕交给我。”沈念看着贺兰黑云说道。
“想要就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贺兰黑云毫不留情的冷笑起来,“像你这样愚蠢的人,将幽冥神蚕交给你,就因
为你身上有幽帝的那门功法,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将这门功法交给我?”
“你觉得你比我们强?”
贺兰黑云根本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在她的眼中,沈念已经不只是那种愚蠢的小孩,还是个轻易会被人利用的废物,所以她看着沈念的目光,也像是看着一个真正的废物,“我们做到了什么事情,你又做到了什么事情,你要战胜魔宗?终究还不过是被人挑拨起内心的私欲而已。”
“够了!”
沈念再次愤怒起来。
他真的还算是个孩子。
越是混乱的思绪,他便越是无法理清,他的脑海之中,便最终越是只出现一个声音,那就是他要拿到这幽冥神蚕。
贺兰黑云没有再做任何的回应。
她收敛了一切情绪,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沈念一眼。
她的眼瞳比任何时候都要黑,就像是有两个无底的黑渊在生成。
但这两个无底的黑色深渊里,却发出了纯净而明亮的光线。
既然不可能谈拢,那便是战斗。
她既然敢在天武川外的平原里和那些巡王和神将战斗,她自然也不会不敢和贺拔岳以及沈念交手。
粮仓周围的这片天地里,出现了无数缕圣洁的光线。
沈念感到了真实的痛苦。
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水份在灼烧,在蒸发,然而他的身体就像是海域,他的真元就像是海域里无穷无尽的海水,又岂会直接败在对方的这种手段之下?
他体内的真元就像是万顷的海水在体内晃动起来。
他和贺兰黑云之间瞬间出现了一场风暴。
贺兰黑云的身体还在大放光芒,但她整个人都被这场风暴的力量往后抛起,她就像是巨浪上的一叶扁舟,被往后抛飞出去,砸入后方的粮仓之中。
轰的一声。
数个粮仓同时崩塌,内里的黍米就像是浪花一样朝着四周的天空飞洒出来。
“和人交手,最忌手下留情。”
看着如浪花般飞向天空的黍米,贺拔岳冷漠的说道。
沈念体内的真元下意识的再次涌动起来,然而也就在此时,他
的呼吸骤顿。
云棠的身影不再停留在他和贺拔岳的身后。
云棠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阻挡在他和贺兰黑云之间。
“师弟,不要。”
云棠有些痛苦的看着他,恳求道:“你应该再仔细想一想。”
沈念看着他,他也很痛苦,然而当他感知到身侧贺拔岳的冷笑,他却摇了摇头,道:“如果你还觉得我是你师弟,那就请你和我站一边,你不要拦在我的面前。”
云棠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贺拔岳的身上,道:“师弟,关键在于,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身边的这人是在利用你,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他对你而言太过危险,而且偏偏只有你相信他。”
他这句话的声音响起的刹那,他便出手。
他无法对着沈念出手,所以他对着贺拔岳出手。
一道巨大的影迹突然在虚空之中生成,这道巨大的影迹就像是一座无比巨大的山,然而它在虚空之中生出枝叶,却是一株无比巨大的树。
“湮灭法门?”
贺拔岳有些惊讶,他感觉到似乎自己的真元都会被云棠的这种力量消失,云棠这种法门的力量,很像湮灭神将的湮灭法门,但他马上又确定并非如此。
因为这株无比巨大的树不只是带着消弭真元的力量,它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甚至在扭曲和改变着这一片天地的所有元气法则。
这株巨树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天地,就将取代他们这片区域原有的所有天地法则。
这种手段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湮灭神将的湮灭法门和西方巡王的西方极乐世界的融合,但毫无疑问,恐怕比这两种法门的融合还要强大。
最为关键的是,云棠此时绽放的真元气息,有着一种蜕变重生的味道,和他们这些人的真元截然不同,在本源上也没有丝毫的类似之处。
沈约的真传弟子拥有这样的手段虽然让他惊异,但绝不会让他意外。
他并没有出手。
因为他知道沈约会出手,他也乐意看到沈约和这人的交手。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河边的魔宗
“不要逼我。”
沈念叫出了声。
他有些痛苦,但也只是有些而已。
他对云棠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印象,即便明知道对方应该真的是自己父亲留在世间的唯一真传弟子,但当云棠开始出手,当云棠的力量铺天盖地朝着贺拔岳而去时,他对云棠那一份基于师门和亲情的情感便已经又被削弱了很多。
他一直都认为贺拔岳已经将最为宝贵的真元渡给了他,他很自然的觉得贺拔岳此时很弱,不可能和云棠对敌,所以和贺拔岳预料中的一样,他对云棠出手。
他的真元数量很庞大,所以施展的法门气势也很磅礴,爆发的力量也异常强大。
轰!
就像是有无数的海浪凭空涌起,一股股澎湃的元气不断的冲击着云棠这个小世界的元气法则,在不断的冲撞之中,数条由元气组成的青色巨龙在他和贺拔岳的身周显现出来。
巨大的树影婆娑而动,枝叶在几条巨龙的撞击下纷纷洒落。
云棠的身体里不断响起如雷般的轰鸣声。
他不断往后退去,随着那巨大树影的不断崩塌,他的口中也沁出明显的血线。
他没有再出声。
他看着沈念的目光里,充满了痛苦和失望。
因为此时他发现,沈念真的和贺拔岳所说的一样,他在此时和他交手时,真的没有任何的留手。
“嗯?”
也就在此时,贺拔岳微微仰起头来,他感知到了一股出乎他意料的气机。
倒飞撞入粮仓之中的贺兰黑云没有停止战斗,她的身体还在散发出那种奇异的光线,但这些明亮的光线却并未向天地之间散发,而是不断的汇聚。
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亮光。
那是一枝由光凝成的箭。
光没有什么分量可言,然而这支箭在他的感知里,却是都带上了沉重的意味,都带着一种可怕的气息。
这种可怕的气息来自于幽冥神蚕不可磨灭的本源气息,来自于千年之前那名帝王的帝息,来自于光明圣宗的意志。
这支箭很快。
他觉得恐怕此时和云棠交手的沈念也无法阻止这一箭。
他很惊讶这里竟然还有在关陇大战之中并未出现的手段,然后他便决定借着这支箭让沈念陷入更为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气海之中的真元波动起来。
他的右手五指微动。
一朵黑色的昙花在沈念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在虚空之中绽放。
昙花最为出名的不是美丽,而是存在的短暂。
这朵黑色的昙花在空中也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但这一瞬间的绽放却无比精准的抓住了那枝光箭的箭路,元气的剧烈汇聚和剧烈绽放的威能,都在那一瞬间落在了那道光箭的箭尖上。
由无数圣洁的光线汇聚而成的这枝箭矢就像是被
抽茧拔丝一般,表面的光线不断的散逸。
沈念有些震撼,接着是更多的敬佩,但接下来却是愤怒。
因为这朵黑色昙花无论从法门本身还是从出手的时机都十分完美,他可以肯定,哪怕自己用同样的法门,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贺拔岳的这种程度。
所以他真的很敬佩自己的这名“贺师”。
然而那支光箭并没有完全消失,在力量被层层削弱之后,依旧有一条细细的光线无比顽强的穿过了那朵黑色昙花绽放的区域,落了下来,落在了贺拔岳的身上。
贺拔岳的身上出现了一圈透明的涟漪,这条细细的光线在这圈涟漪里消失,但与此同时,贺拔岳的口鼻之中,便都流淌出刺目的鲜血。
他不可遏制的愤怒起来。
因为他觉得若不是贺拔岳将大部分真元渡给了自己,若不是贺拔岳此时的力量已经被大幅度的削弱,否则凭借这样的一箭,怎么可能将贺拔岳重创。
“你们太过分了。”
他愤怒的厉啸起来。
伴随着这声厉啸,四面八方的天空之中,骤然涌起了风暴,狂暴的罡风不断挤压着那株正在倒塌的树影,将之顷刻间瓦解。
轰!
所有的粮仓在此时炸裂。
那些从粮仓中涌出的黍米冲击在粮仓外的那道墙壁上,坚厚的墙壁都瞬间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轰然往外倒塌。
“你真的卑鄙。”
云棠看着贺拔岳,愤怒的厉喝了一句。
沈念因为贺拔岳的受伤而内疚,而愤怒,但在云棠的眼里,贺拔岳的受伤,却充满了刻意。
只是他知道此时已经没有选择。
在此之前,沈念便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手,若是他自己犹豫,他肯定自己会死在卑鄙的贺拔岳手里。
他的脚下发出了奇异的裂响。
那些施压在他身上的力量,似乎都顺着他的身体经络被他转移到了地下,又似乎地下有巨大的树根在生长。
他右手凌空虚握,当日关陇大战之中,西方巡王是凌空虚握拔剑,但他此时的凌空虚握,却是有许多道气机从他的身体里释放出来。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根树心。
他修行地那株树木的树心此时在林意的手中,但是他的手中,却出现了一根完全由元气凝成的树心。
林意的那根树心是前人所留,而此时出现在他手中的树心,却是他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己的本命元气汇聚而成。
“唰!”
他挥动着这根树心击了出去,他前方的空气里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裂纹般的晶纹,朝着沈念蔓延而去。
他用出了自己最强的手段。
他这一击不是针对贺拔岳,而是沈念。
他此时确定,只有彻底将沈念击败,贺拔岳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
“连你都要逼我!”
沈念眼瞳深处的怒火就像是实质般的燃烧起来,疯狂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朝着四周翻卷。
他的手掌朝着云棠虚空按去。
当他的手掌按出时,四周的风暴便似乎全部汇聚在了他的掌心。
所有从那根树心涌出的力量,全部被他看似毫无花巧的一掌击碎。
那一段段倒塌在地上的断墙,都被他这一掌的掌风刮了起来,就像是毫无分量的纸片飞起,然后在空中继续崩碎。
云棠的元气力量看似被沈念一击击溃,然而这片天地里却有更多的元气力量蜕变而生,此时贺兰黑云的光明消失,但天空里,却瞬间大放光明。
伴随着无数的轰鸣声,无数道闪电从空中就像是真正的春雷来临,如无数天神的巨鞭朝着沈念抽打下来。
掌控雷电,这当然是很强大的手段。
云棠在党项蜕变重修,他借助那些密宗僧人引落下来的天地灵气修行,这些纯净的天地灵气之中,便自然有雷电洗练的味道,所以他此时的真元施展这种雷电法门,便更加的强大。
他很想借此击败沈念。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看着满天坠落的雷光,沈念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浓厚的嘲讽神色。
数十道真元沿着他的经络释放出来。
从空中坠落的这些闪电,被一场突然出现的风暴牵引,反而变成了他这场风暴的一部分。
云棠并不清楚,但是沈念却很确定,那名陪伴自己在海上很多年的白衣僧人,他才是世间操控风云雷电的第一人。
轰!
无数股铁索一般的罡风和被罡风卷动,就像是一片瀑布般的雷光涌向了云棠。
云棠的身前出现了数万片玻璃碎片一般的晶莹元气碎片。
他身外带着的场域力量被硬生生击破。
他的口中喷出一蓬血雾,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块陨石般往后倒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足足飞过了数条街巷,然后坠入一间寻常宅院的后院,再撞破了这座宅院的院墙,摔入了后方的一条小河里。
他连连咳血。
沈念的修为进境超出了他的想象,然而此刻,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欣喜。
他的身体里,以气海为中心沿着数条主要的经脉,出现了数道深深的裂痕。
他此时无法再战,否则身体都会直接和他的场域力量一样崩碎开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河水随着一股奇异的波动翻腾起来,将他的身体推向岸边。
他的呼吸彻底停顿。
他看到一个人就站在岸边。
他之前从未和魔宗真正碰过面。
然而此时即便看着那个人在黑夜之中的侧脸,即便那个人的气机隐匿得比他之前还要完美,他都可以第一时间确定,这个人就是魔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