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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平天策txt下载     平天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十章 你是个好人

    “也可以。”

    魔宗很诚恳的点了点头,在这种时候,他从不固执,而且他此时的心情的确有些不错。

    虽然他依旧在心中告诫自己尚且不能完全信任这两个人的对话,哪怕他从这两个人的神色里,没有发觉丝毫刻意的成分,但他习惯自己去慢慢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并非依靠别人的述说。

    他对这名牧羊女也并没有爱慕的成分,只是作为一名真正的独|夫,在他最为困难的时刻,这名和他没有丝毫利益冲突的牧羊女让他摆脱了孤独,所以他很自然的不希望这样的一个人是欺骗他的敌人。

    所以和之前他感知到这名牧羊女|干涸的气海时的那一份失望相比,他此时的心情很好,哪怕他到此时还没有得到任何可以补充真元的东西。

    “你要小心些。”

    牧羊女犹豫了一下,她也没有坚持一定要跟着魔宗和这名妇人进入那片“村庄”。

    魔宗想了想,问道:“你曾经懂得修行,你之前的修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若是按你所说,这两天真的有人来,他们的修为会有多高?”

    “在我的所知…我们星洲的修行者都没有去过你所说的中土王朝。”牧羊女的脸色正常了些,她和以往和魔宗说话时一样,伸手比划着,“我也不知道你们中土王朝的修为是按什么划分,但按我们星洲的境界来说,到达能够御物的境界,就算是顶级的强者。我先前距离御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整个星洲能够达到御物境界的,现在应该不会超过三个。”

    “御物?”

    魔宗看着她说到:“就像我们南朝和北魏的修行者一样,通过和符文的沟通,御使飞剑?”

    牧羊女认真听着,她大致也听懂了,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只是我们没有手段制造你们所说的飞剑那种东西…我们只能御使和自身真元相合的一些特殊器物。”

    “那能够御物,在我们那里,也就相当于承天境。”魔宗平和的说道:“在我们那里,很多朝代之前,也是用这种手段来控制能够承载自己真元的器物。”

    那名妇人根本听不懂牧羊女和魔宗对话里这种有关修行的话语,但即便是她,从魔宗的平和淡定,便也感觉到魔宗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人。

    “中土王朝一直令人神往,在我们星洲的故事里,你们中土王朝的很多强者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牧羊女看着魔宗,又有些羞涩起来,“你被风暴卷来都不死,受伤那么重又好得那么快,你也像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只是……”

    说到这里,她怕有些失礼,一时犹豫,没有说下去。

    魔宗明白她的意思,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你之前说整个星洲能够达到御物境界的,也不会超过三个,那么这两日来的人里面,应该可能都没有能够达到这样境界的人?”

    牧羊女看着他,有些迷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有多久没有来过这边了?”魔宗笑了笑,点了点那些简陋的营帐,问道。

    牧羊女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如实说道:“也有半年了。”

    魔宗道:“你平时就靠些羊奶和采摘的野黍、野果,还有海边捡到的一些东西,她们会给你送来你所需的东西吗?”

    牧羊女摇了摇头,道:“他们那些人来时,会带来一些东西,会送来一些到我那里。”

    “那你随我们一起过去。”

    魔宗的目光落向那些营帐,道:“她们这里好歹捕鱼,你吃多了那些东西,也可以改改口味。”

    那名妇人听到魔宗的这几句话,她的眉头便深深的皱了起来。

    但是魔宗不喜欢废话,在她开口之前,他已经很慢但很清晰,保证这名妇人能够听懂的说道:“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当然也不会,你也应该明白,普通的中土王朝的人,也不会横跨这样的海域出现在这里,我能够出现在这里,就是在我们那个地方,也不会是普通人。既然你所说的那些星洲来的人并不如我想象的强大,那就不用再那么小心。”

    这名妇人听懂了魔宗的这些话,她也看出了魔宗说这些话时自然流露出的信心和威严,只是长久以来对星洲那些人的恐惧,还是让她无法就此相信这个外来者。

    “就算那三个能够到达御物境界的人都来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魔宗不想再和她废话。

    他对牧羊女说话还有耐心,但对这名妇人却也没有了多少耐心。

    他说完这句话,便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他走出了山林和沙滩的交界处的阴影,走到了阳光里。

    那名妇人在他的身后愤怒的吼了一声。

    但那也只能代表她很生气而已,因为她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那些营帐里很快就有人看到了光明正大朝着她们行走而去的魔宗,很快响起了许多声惊呼声。

    魔宗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妇人,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身后却连连响起严厉的呵斥声,那声音来自那名持弓的妇人。

    魔宗听得懂大概,这名妇人是在恐吓这个村落之中的所有人,意思是说,他是被这名牧羊女救上来的中土王朝的人,需要来找些药物治伤,他很快就会走,但若是她们自己生乱,万一星洲的那些人来了,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她们所有人都会遭受严厉的惩罚。

    这名妇人在这个村落显然有些威望,但并非是绝对的统治者,绝大多数声音很快平息了,但也有很多不满的斥责声响了起来,那些斥责的声音并非针对这名妇人,而是针对那名牧羊女。

    魔宗也大致听得懂,她们那些人的意思,便是牧羊女是个祸害,自己不好生在山那边呆着,竟然又招惹了一名外乡男子。

    魔宗没有理会这些妇人。

    他也不顾这些人的目光,自顾自的走入了这个简陋的营帐组成的村落。

    他很快在一顶营帐前停了下来。

    这顶营帐不住人。

    在这一片村落里,所有住人的营帐都很破旧,都很脏乱,和他行走过的很多边地一样,越是贫瘠和生活困苦的地方,所有的人们对于生存的环境便没有那般苛刻。

    但这顶不住人的营帐却很干净,而且用兽皮覆盖的很好。

    一张张兽皮来自于那种鼠类小兽,一顶不大的营帐,却不知道用了多少这种小兽的兽皮才缝制而成。

    他从这顶不住人的营帐里,感受到了他需要的气息,那是久违的天地灵气的味道。

    “你不能动这顶营帐里的东西。”

    一声熟悉的厉喝声从他的身后响起。

    魔宗脸上的神色没有改变,他平静的转过身去,看着走到他身后的那名妇人。

    “这是我们要缴纳的货物。”

    那名妇人看着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现在知道你不怕星洲的那些贵人,但这里所有人都怕,你有办法就会离开这里,但是我们还会留在这里,哪怕星洲那些贵人拿你没办法,但他们有的是办法治我们。这个地方其余营帐里所有的东西你都能动,但这顶营帐里的东西不能动。”

    魔宗看了这名妇人一眼,微微一笑,道:“可以。”

    妇人倒是愣了愣,她没有想到魔宗竟然回答的这么干脆。

    她当然不知道魔宗此时真正在想什么,她也并非修行者,所以不知道这顶营帐里的东西对于修行者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只是觉得这名从异乡来的男子似乎还懂礼数,也不难说话。

    魔宗没有再和

    她多话,只是走到了牧羊女的身边,轻声道:“你和我说过,这边所有人都是和你一样,只是畜牧…但这顶营帐里有有些灵药,她又说是她们需要交割的货物,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养的是一种海獭,她们按照方法用海中的一些海草喂养那些海獭,那些海獭的胃中就有几率生成一种黄蜡。那种黄蜡在星洲称为黄宝。”牧羊女低垂下头,她轻声的说着,有些不敢看魔宗的眼睛。

    “你是修行者,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她们这里这种东西应该对我有用,只是你没有告诉我。”魔宗平和的看着她,说道:“是因为你生怕告诉了我,我一定要得到这些东西,到时候她们无法交差,她们的下场就会很惨。”

    “是的。”

    牧羊女难过起来,她尽可能的用南朝话说道:“你很特别,我知道就算没有这些灵药,你也最多被困在这岛上,但不会死去,但她们交纳不出这些东西,可能就会死。”

    “她们对你也没有什么善意,你却还如此在意她们。”魔宗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你就没有想过,若是我能够离开这个岛,或许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我想过有这个可能。”牧羊女点了点头,“但我也不想她们因此被迁怒。”

    魔宗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去看那顶营帐一眼。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不去动那顶营帐里的东西。

    以他的修为,要汲取近在咫尺的天地灵气,根本不需要钻进那顶营帐里去,再将里面的东西取到手中。

    即便是就在他面前的牧羊女,也感觉不到那顶营帐里的天地灵气在随着他身体里的气机流动而被不断抽引出来,不只是那些灵药自行散失出来的一些天地灵气,那种被她们称为黄宝的东西,内里深处蕴含的天地灵气,正悄然被魔宗抽离出来,不断凝成丝,不断被他抽引进他的体内。

    “你是怎么被放逐到这里,我想听听你和那个男子的故事。”魔宗缓缓的说道。

    牧羊女沉默了片刻。

    “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

    在她抬起头来时,她发出的声音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她说话的语速依旧不快,但说的却全部都是这边的土语。

    因为这些话,她是要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没错,他是个贼,只是他偷东西,是要给更穷苦的人,是要让他照顾的那些人不病死,不饿死。”

    “他们当然可以说我和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没错,我放过了这个小偷,还经常将圣殿里的一些东西拿给他去变卖,因为我也想救他照顾的那些人。”

    她一开始抬起头来时,没有看任何人,但她在说出这些话后,她却是看着周围所有人,她的声音里,也明显带上了愤怒,“因为我很清楚圣殿不会管那些人的死活,那些王族也不会管那些人的死活。”

    “他的确是贼,但他若不是为了要救助那些人,他自己可以过得不错。我的确对他心生爱慕,但是因为我首先尊敬他的所作所为。不错,我身为他们挑选出来的圣女,我不应该和他不清不楚,但所谓的圣女,就应该身居圣殿之中,什么都不做,然后等着需要祈祷风调雨顺时,再出来接受民众的欢呼和膜拜吗?”

    她的声音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了说不出的痛意,“难道身为圣女,不应该照顾那些已经没办法照顾自己的人吗?星洲那些王族,他们可以治我的罪,但你们也看不起那个窃贼,难道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想法吗?”

    没有人回应她。

    这个村落里的所有人似乎没有人敢回答她的问题。

    魔宗笑了起来。

    “其实你当时有些笨。”

    他看着牧羊女,缓缓说道:“其实你当时若是假意将他抓起来,也不放掉,以你的身份,最多让他吃点小苦头,然后你再以圣女的身份,公开他救助的那些人的际遇,即便圣殿不想管,但为了他们想要的名声,说不定也会将那些人照顾得很好,而且就算圣殿不管,以你圣女的身份说出这些事情,说不定他的罪都可以免掉,有些要好名声的贵人,说不定也会抢着照料那些人。”

    牧羊女低下了头,道:“是我太笨。”

    “是太笨。”

    魔宗说道:“只是很多人都会像你一样,会因为他们觉得对的事情坚持自己的态度,很多人都会像你一样,不会去不择手段。”

    魔宗的这句话,其实也代表他的态度。

    就如他一直觉得好人不长命。

    他没有觉得有所谓必须要坚持的正义,为了做成想要做成的事情,他可以不择手段。

    这顶营帐里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海兽体内化生出来的灵药,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数量对于魔宗而言极为稀少,当他干涸的经络之中出现缕缕的真元之后,对于这些灵药之中天地灵气的抽引速度便更快。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这场谈话结束之前,便直接将这些灵药之中的天地灵气全部抽空。

    然而他知道再快一些便会被牧羊女察觉,所以他只是依旧用这种很慢的速度抽吸着那些灵药之中的天地灵气,然后接着问道:“他们废去了你的修为,将你放逐来此,那又是如何处置那名窃贼的?”

    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

    他知道这个问题对于牧羊女而言很残忍。

    在他这个问题出口之后,牧羊女沉默了很久。

    但他同样确定,摆脱痛苦和变得更为坚强,并不是靠遗忘,而是必须面对,牧羊女救了他,他理应做些回报。

    “他们吊死了他。”

    牧羊女说道:“勾引圣女的罪名比从圣殿里偷盗东西更重。”

    “最后一个问题。”

    魔宗看着她,温和的轻声问道:“这个村落里,有什么东西你觉得比较好吃?”

    ……

    ……

    那名持弓的妇人和这个村落里所有的人无比惊讶的看着离开的魔宗和牧羊女的背影。

    因为牧羊女的那番话让她们有些触动,所以在此之后,她们停止了对牧羊女的暗中议论和斥责,但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她们的心中却也生出无数的疑惑,这个异乡的男子看来有些不凡,他的话不多,但让人觉得不可冒犯,只是…他是来找药的,但最后却只带走了两只风干的海鸭,几条鲜鱼?

    他真的是来寻找东西疗伤的吗?

    山林里冒出了一缕炊烟。

    肥美的海鸭在火上烤着,一滴滴金黄色的油珠从散发着香气的鸭皮下渗出,然后滴在下方的炭火中。

    从那片村落离开时,魔宗还顺手带了个陶罐,此时这个陶罐之中盛了些水,水上支了些树枝,正在蒸着那几条鲜鱼。

    “我们中土的海边有这种海鸭,但比这大,味道也不太好,倒是生的鸭蛋用盐腌制之后,味道很好。再距离陆地远一些的海岛上,就没有这种海鸭,只有海鸟。”

    魔宗很耐心的烤着这两只海鸭,他嗅着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微笑着对牧羊女说道,“若不是你,我可能宁愿从她们那里再带些干虾走,也不会挑这种海鸭。”

    看着魔宗很满意的神色,这名牧羊女却又突然有些难过起来,她对着魔宗说道:“对不起。”

    魔宗看了她一眼,道:“为何突然对我致歉?”

    牧羊女看着他,鼓起勇气说道:“你没有返回我那边,直接在这里做这些东西吃,我没有让你拿她们营帐里要交割的灵药,你在她们的村落里一无所获,所以你接下来肯定是想等

    着星洲的船到来而去冒险。我也知道,若是你一定要拿营帐里的灵药,她们没有人能够阻止你。”

    “你觉得是你让我再次置身于危险之中,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才不得不等他们的船来,然后去他们船上冒险,所以你才对我致歉。”魔宗笑了笑,道:“归根结底,还是你太过善良,这次你的选择让我再次置身险境,其实和当年你太过善良,害了那名窃贼和你自己一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山林下那个村落的所在,淡淡的接着说道:“其实那些人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在意她们的死活。”

    牧羊女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魔宗会说这些。

    直到十数个呼吸之后,她才开口说道:“你说的话或许有道理,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不管她们的死活。”

    魔宗摆了摆手,温和的说道:“我并非想你改变,因为这世上有千万种人,很多人生下来是什么样的人,一生就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本来就有好人,也有坏人。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就不需要再为你的选择难过。你认为对的,便是对的,不可能有错。”

    牧羊女又安静了很久。

    等到魔宗觉得两只海鸭烤得差不多了,将一只烤好的海鸭先递给她时,她才认真的看着魔宗,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说道:“你是个好人。”

    魔宗摇了摇头,他觉得这是个笑话,但他没有笑,只是很认真的回道:“很少有人对我说我是个好人。”

    ……

    海鸭的确很香,肉质也是超出魔宗的预料,而且因为那些妇人风干前也涂抹了海盐,所以也并不会寡淡无味。

    只是蒸好的海鱼缺少些酒,在魔宗嗅来委实有些腥气,他不甚喜欢。

    牧羊女已经很久没有吃这种油腻之物,入口时虽然觉得好吃,但过后却觉得有些肠胃不适,她又去寻了些草药,采了些椰果的水煮了。

    没有酒,只有这些药水。

    魔宗喝了些,觉得味道还不错,他便突然想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牧羊女呆呆的看着他,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在她想来,魔宗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多少有些失望,不会这般开心,但看着他的笑容,她也开心起来。

    在快入夜的时候,牧羊女原本想去准备些树叶好好的铺一下,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魔宗又认真的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们这里的灵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灵荒是什么?”牧羊女并不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灵气开始断绝。”魔宗看着她耐心的解释道:“你是修行者,若是这片岛屿存在天地灵气,你慢慢的吸纳天地灵气修行,也终究能够重新修行。正因为这里没有了天地灵气的存在,那些人才会放心的将你放逐在这里。”

    牧羊女明白了,她说道:“我看过一些记载,我们这些远离陆地的海岛上,天地灵气原本就比你们中土大陆来得稀薄,早在四五年前,天地灵气就越加稀薄,几乎感知不到了。不过我们星洲的修行者原本就不太靠汲取天地灵气修行,更多的是依赖海中的出产。”

    “四五年前?”

    魔宗点了点头,道:“那似乎比南朝的灵荒开始还要略早一些。”

    牧羊女不知道如何接话。

    魔宗却是看着她说道:“不用再麻烦做什么了,他们来了。”

    牧羊女花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反应过来他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朝着远方的海面望去,即将被黑暗笼罩的海面上,出现了一道帆影。

    …….

    一艘大船随着潮水搁浅在了沙滩上。

    至少对于星洲一带的人而言,这已经是一条很大的大船。

    几名妇人原本看着晾晒干肉的架子上空出的那块地方有些心疼,但听到异样的声音,看到远处沙滩上这条大船的轮廓的刹那,她们的眼中就已经全部都是畏惧的神色。

    她们被放逐在此,这个岛屿上的气候很好,但吃的东西却不够,要想吃饱肚子和获得其余一些生活所需,就需要仰仗这每隔一段时日会来一次的大船。

    若是惹了这船上的人不快,也不需要过多惩罚她们,便是丢下的东西少些,她们接下来一段的日子便会很难熬。

    十余名穿戴黑衣的人从船上跃了下来。

    他们身上黑色衣衫的材质看上去很硬,但却似乎十分透气,在这种气候很温暖的地方也不见任何汗迹。

    这些人都是星洲王庭的人,因为星洲一带所有岛屿上的人口并不多,而且很多都是分散在各个岛屿,所以星洲王庭并没有中土王朝真正意义上的军队。

    星洲的王庭依靠圣殿来管理疆域之中的所有岛屿。

    这些身穿黑衣的人,便都是圣殿的祭司。

    他们按照圣殿的律例行事,但在星洲的绝大多数地方,他们可以很主管的决定面前的人有没有冒犯圣殿和违反圣殿的神圣统治。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便是星洲的律法。

    在这些圣殿祭司登岸之时,简陋营帐组成的村落里,所有的妇人便都自发的聚集起来,聚集在他们行走所向的那头。

    那个一直好好的遮掩着的营帐也被打开了,内里的一箱东西也由四个妇人抬着小心翼翼的运了过来。

    这些黑衣祭司的肤色也都十分黝黑,除了最中间一名戴着黑色帽子的祭司。

    这名戴着黑色帽子的祭司肤色极白,白得有些近乎病态。

    他的右手握着一根很短的黑色骨杖,左手却托着一颗小小的骷髅头。

    这颗骷髅头不像是什么玉器或是其它骨骼雕成,却像是真正的很小的婴儿颅骨。

    这颗骷髅头也不知道存世多久了,似乎有厚厚的油脂沁入了骨骼内里,使得这颗骷髅头发黄,但又十分的晶莹,就像黄玉。

    这名祭司明显是这些人的首领,在看到那个由四名妇人抬上来的箱子时,他也没有说任何的话语,只是将左手中这颗小小的骷髅头也放在了右手之中,然后摘下了戴着的帽子。

    他很清瘦。

    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只是他头顶的发丝很稀疏,这使得他的头皮看上去都分外的白。

    箱子里的东西也是和他手中的骷髅头一样是黄色的。

    当四名妇人小心翼翼的将这个箱子放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一块铺开的干净兽皮上,打开这个箱子时,看着箱子内里那一块块拳头大小的黄色之物的数量,这名祭司眼中出现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满意之色。

    然而在下一刹那,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脸上迅速出现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寒意。

    他看到了那些黄色之物的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纹。

    “你们…想死吗?”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些战战兢兢的妇人,寒声说道。

    一片抑制不住的呼吸声和牙齿咯咯作响声在这些祭司的前方响起,这片村落里所有的妇人,包括那名有着竹弓,射术不错的妇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但他没有给什么解释,在他声音刚落时,四名黑衣的祭司已经缄默的从他左右两侧走出,朝着最前方的那四名妇人走去。

    沙滩很柔软,但他们的脚下却响起异样的声音,就像是有金属在摩擦。

第一千七十一章 死神降临

    这些不知修行为何物,也感觉不到任何真元震荡的气息,但听着这样的声音,她们也感受到死亡的阴影笼罩了过来。这些妇人的脸色变得异样的惨白,但她们不敢转身往后跑。

    “等等!”

    那名持弓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也很害怕这些黑衣祭司,然而她同样更加清楚,若是这些交割的货物存在问题,不只是这四名搬运货物的妇人会被迁怒,她们所有人都会被责罚。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抬起头来,看着这些祭司,道:“我们一直尽心尽力的喂养那些海兽,在取药和存药上,我们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怠慢。”

    “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头发稀疏,脸色却分外白皙的祭司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他重复了一句这名妇人的问题。

    那四名黑衣祭司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这名祭司的头却继续往上抬了起来,他望向这个村落后方的山林,嘴角出现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不是你们的问题,难道山另外一面的人的问题?”

    他这句话的声音很轻,但这片沙滩上,所有这些妇人却只觉得身周的气温在急剧的降低,甚至有些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这名妇人意识到了什么,她听到了身后有人出声,她转身想要喝止,但在她转身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片的声音响了起来。

    “和我们无关!这不关我们的事情,肯定是山那边放羊的女人!”

    “肯定是她,她还带了一个男人过来。”

    “都是你,竟还容许她带人进入我们的村落。”

    在这些声音里,还有很多斥责她的声音。

    这名妇人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到此时依旧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名男子根本就没有触碰过那顶营帐,这些她们要交割的药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是么?”

    听着这些激愤的声音,看着那些恐惧躲闪的眼神,脸色分外白皙的祭司眼眸深处亮起一道异样的寒光,他淡淡的看着面前这些妇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们还不明白吗?灵药之所以称为灵药,便是因为其中蕴含的灵力,没有灵力的灵药,便毫无用处,和粪便有什么区别。你们竟然容许人取走了这些灵药的灵力,将这一堆粪便般的东西交给我们,你们还说不是你们的问题?”

    “可是……”

    那名妇人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并未容许那人进入放置这些灵药的帐篷,他甚至都没有过分接近,这灵药为何就出了问题?”

    “你们终究还是太蠢。”

    这名肤色极为白皙的黑衣祭司嘲弄的笑了起来,在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的同时,他的衣袖之中亮起一道浮光,这道浮光在他的注视下,毫无破空声的飞了出去,刺向那名妇人的咽喉。

    他现在尚且不知这些妇人所说的那名男人是谁,但他决定先给这些妇人深刻的教训,让她们清楚的知道,修行者要汲取灵力并不需要将这些灵药取走,修行者要杀人,也可以隔着很远的距离。

    这名妇人并不是修行者,这道浮光比她射出的箭矢还快,所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道浮光并没有刺进她的咽喉,而是贴着她的脖颈飞了过去。

    她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血线,有血珠渗透出来,但那道浮光,却就此消失了。

    不只是这名出手的黑衣祭司,所有这些圣殿的祭司都感到了莫名的诡异,沙滩上瞬间狂风大作,他们的感知疯狂的朝着这些妇人的周围扫去。

    那名肤色极为白皙的黑衣祭司的反应更为直接。

    他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

    没有任何迟疑,他的袖间再次掠起一道浮光,再次朝着那名妇人的咽喉刺去。

    能够破解他真元手段的,必定便是修行者,既然这名修行者想要阻止他杀死这名妇人,那他对这名妇人动手,便自然是逼出这人的最好手段。

    “铮”的一声,一道刺耳的声音在那名妇人的身前数尺处响起。

    那道浮光停顿在空中,骤然变成一团环状的流光,然后突然消失不见。

    这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的眼睛眯了起来,令他觉得诡异的是,他依旧没有从对方的出手之中,感知到对方真元流动的气机。

    但他的视线里,却已出现了那名牧羊女和一名陌生男子的身影。

    沙滩上所有恐惧难安的妇人也都听到了脚步声,她们转头看向牧羊女和魔宗,有些人不敢大声说话,但却是用恶毒的语言低声的咒骂起来。

    这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一时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其余所有的黑衣祭司也没有任何一人出声,只是极为警惕的盯着魔宗。

    这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心中的怪异感受越来越强烈,他从魔宗的身上也感受不到多少强烈的真元波动,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只有修为境界和他相近甚至超出的人,才有可能从他的手中救下那名妇人。

    “你不是星洲一带的人?”

    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看着魔宗的装束,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脸色变得缓和一些,然后问道。

    “我是中土大陆而来。”

    魔宗点了点头,很平淡的说道:“这些灵药之中的灵气是我用了,不过这些灵药之中并没有多少灵气,应该不算什么。”

    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沉默了片刻,说道:“的确不算什么,你是外来人,不知晓星洲一带的规矩,我们也不至于为了这些灵药树敌。”

    所有低沉的诅咒声和咒骂声戛然而止。

    所有那些妇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名祭司和魔宗,在她们的潜意识里,咒骂和诅咒这名外来人便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保证自己不受伤害的手段,而且在她们的潜意识里,这些祭司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她们完全没有想到,这名祭司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更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魔宗很缓慢,但用她们都听得懂的话说道:“我想你没有真正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些灵药之中的灵气太少,我还需要你们提供更多的灵气。”

    除了那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

    司之外,其余所有的黑衣祭司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只是那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的面容却显得更为温和。

    他很虚心接受别人的建议般点了点头,道:“帮助外来的修行者,也并非不可以,只是在我们星洲,能够用于修行之物原本比较珍稀,所以你应该也明白,只有真正值得我们帮助的人,才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魔宗笑了笑,道:“比如?”

    这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脸上的神色显得更为谦和,“比如你可以展示一下你的力量。”

    “我不太喜欢废话,我也最怕麻烦。”

    魔宗摇了摇头,道:“我和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这个沙滩上所有的妇人,包括那名带他和牧羊女到来的妇人,之前并没有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太过可怕的味道,但此时,当他神情温和的说出这几句话时,所有的妇人却都感到他突然变得可怕起来。

    这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的眉头终于再次皱了起来。

    他是很谨慎的人,他很想问清楚对方的来历,甚至若是魔宗的修为并不如他,他也并不想轻易招惹来自中土大陆的修行者,但他看着魔宗的面容,确定对方根本不想再和自己多说什么。

    要么顺从,要么和对方为敌。

    只有这两个选择。

    “这里是星洲,不是中土大陆,我觉得你应该接受我的好意。”他看着魔宗和魔宗身后不远处的牧羊女,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流落到这座岛上,但我可以肯定,这些时日并没有你们中土的大船过往,而且你连这些灵药的灵气都要汲取,这便说明你的真元损耗得恐怕也所剩无几。”

    “其实你也应该明白,我更为惧怕的并非是你的修为,而是你的师门,而是你所在的中土王朝。”这名黑衣祭司顿了顿,看着魔宗接着说道:“只是我同样很清楚,中土王朝真正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犯险来海外,他们没有这么无聊。最为关键的是,既然你不是随船队而来,那你流落在这样的岛上也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所以若是杀了你,你们中土王朝的人也不会知道。”

    “很好的推断。”

    魔宗赞许般说了一句,突然看了一眼牧羊女,然后很认真的问这名黑衣祭司,“若是我不接受你的所谓好意,那你若能杀了我,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这个问题你问我不如问她,相比与我,你应该更相信她。”这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笑了起来,“她是圣殿的圣女,她很清楚圣殿的手段,正因为她曾是圣殿的圣女,所以她才能活下来,只是被放逐在这里,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圣女,所以现在对于我们而言,她和这些妇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应该很清楚了,不会有什么仁慈。”魔宗点了点头,对着牧羊女说道。

    这名祭司挑了挑眉,他不明白魔宗对牧羊女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也就在此时,魔宗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

    所有的黑衣祭司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他们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句话之中的强悍味道。

    这让他们真正的醒觉,从一开始,这名不知从何而来的修行者,就全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看了魔宗一眼。

    这一眼蕴含了很多意味。

    他的身前有四名黑衣祭司,这四名黑衣祭司并没有回头,自然也无法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但这四名黑衣祭司跟随他日久,和他的心意极为默契,在他一眼之间,这四名黑衣祭司身上同时荡开肉眼可见的元气波动,四道破空声同时响起。

    四道白色的骨鞭就像是真正的活物般越过魔宗身前的那些妇人,朝着他缚去。

    魔宗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四条骨鞭,这四名黑衣祭司的真元在这四条骨鞭之中穿行,但和他之前和牧羊女交谈中得知的一样,海外这些岛屿的修行者无论是在真元手段还是在炼器上都和南朝、北魏相距太远,或者可以说落后了很多个朝代,这四名黑衣祭司的真元虽然牢牢的控制着这四条骨鞭的行走,但真元却并无法和这四条骨鞭真正的融合。没有恰当的符文牢牢吸纳住他们的真元,以至于他们的真元在这四条骨鞭的表面不断的流散。

    落在他的眼中,这四条骨鞭的表面始终飘离着微弱的金光,就像是灶膛之中的柴火爆燃时涌出的流火。

    这种画面对于他而言很新鲜,很有趣。

    但也只是有趣而已。

    这四条骨鞭在空中的穿行,在他的眼中无比缓慢,和四头蜗牛在爬行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这四条在空中看似运行轨迹十分诡异,分缠他身体各处的骨鞭,就全部落在了他的手中。

    四名黑衣祭司骇然的叫出声来。

    因为这种骨鞭根本无法完美的容纳他们的真元,随着他们后继的真元更加剧烈的输出,这四条骨鞭在空中噼啪作响,大幅度的抖动,但这四条骨鞭上的力量,从他们体内流淌出去的真元,就好像石沉大海般消失在了他们前方那名男子的手中。

    魔宗的手掌上震出些鲜血。

    他的身体和他的手掌就像是贪婪的巨兽在小心翼翼的吮吸着流散的真元,在他得到了幽帝的诸多法器,在真正控制住了天命血盒的力量之后,他便和荒园里林意等人那场会谈得出的结果一样,他已经能够真正的凌驾于所有修炼真元功法的修行者之上,他已经能够最大程度的利用这些修行者的真元。

    这些流散的真元,以及这些修行者被他杀死之后,身体里自然逸出的本源力量,都有一部分能够被他吸纳,就像是灵药之中的天地灵气一般,转化成他所能动用的真元。

    他当然不可能动用此时体内极少量的真元和这些人的力量去抗衡。

    他所做的,便是吸纳,拼命的吸纳。

    …….

    魔宗无比清楚自己此时的状况,但那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以及他身后那些还没有出手的黑衣祭司却并不清楚。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此时魔宗虽然制住了这四人的骨鞭,但也只是相持,占了上风而已。

    而且看着魔宗身外的气息波动,这些人更加确定,这名来自中土大陆的修行者虽然肯定有着

    他们难以企及的真元手段,但体内的真元明显近乎干涸。

    再强大的修行者,失去真元的支持,也如同失去爪牙的老虎一般,并没有多么可怕。

    随着一声低沉的断喝,那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身后掠出一道黑影。

    一名年轻的黑衣祭司如电般掠了出来,他的身影越过那四名黑衣祭司的身体,落向魔宗的身前,在距离魔宗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时,一股积蓄在他右手经络之中的真元,顺着他的掌指所指,从他的指尖飞了出来,这股真元在空中并不散失,而是凝成了一道微黄色的剑元,直刺魔宗的气海。

    噗的一声轻响。

    这道微黄色的剑元刺入了魔宗的气海,一蓬血雾从魔宗的身前绽放。

    一片惊呼声响起。

    叫得最响的除了牧羊女和那名先前持弓的妇人之外,反倒是那些一开始不停的轻声咒骂魔宗和牧羊女的几名妇人。

    在这些黑衣祭司和魔宗动手之时,这几名妇人的想法便有所变化,她们突然觉得,或许魔宗获胜的话,她们的下场可能会好很多。

    魔宗只是伸出一只手就抓住了那四道骨鞭,她们心中就油然生出更多的希望,但是她们没有想到,那名看似最为厉害的祭司还没有出手,只是这样的一名黑衣祭司,就刺穿了魔宗的腹部!

    那名持弓的妇人和牧羊女也是根本没有想到。

    尤其是那名持弓的妇人,她看着那些涌出的鲜血,心中更是生出无比荒谬的感觉。

    魔宗这人看起来似乎十分的厉害,他自己也似乎拥有无比的信心,但他的信心来源于何处,难道来源于盲目?

    一剑洞穿魔宗气海的这名黑衣祭司也是怔了怔。

    他的嘴角随即泛起不屑的笑容。

    原来所谓的中土大陆的修行者,只是这般毫无缘由的狂妄?

    砰砰砰砰…

    有人倒下。

    然而倒下的却并非是魔宗,而是那四名持着骨鞭的黑衣祭司。

    这名距离魔宗不远的年轻祭司的不屑笑意凝固在了嘴角。

    在他的感知里,这四名黑衣祭司在重重坠倒在地的同时,生机便开始飞快的消失,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更让他无法明白的是,他看到前方的魔宗依旧好好的站着。

    噗的一声轻响。

    他有些茫然的低下头去,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和腹部都有些痛意,接着他就看到自己的腹部涌出了一股鲜血,鲜血之中,是突出的一截骨鞭。

    “啊…..”

    这名年轻的黑衣祭司直到此时才感到无尽的恐惧袭来,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剧烈的惨叫着,但这一跳便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砰的一声,他也狠狠坠倒在地。

    沙滩上响起许多杂乱的脚步声。

    那些妇人如同潮水般往后退去。

    在她们此时的眼睛里,凝立在那里的魔宗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魔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腹部伤口的鲜血已经止住了。

    一些肉眼难见的灰色气流欢呼雀跃的朝着他的身体涌来,而他体内的每一丝血肉也欢呼雀跃的拥抱着这久违的死亡气息。

    和这里这些妇人辛苦得来的灵药相比,这些修行者体内释出的元气要充沛不知道多少倍。

    但在此间所有的人里面,魔宗最感兴趣的还是那名肤色分外白皙的黑衣祭司。

    他体内拥有的真元数量,要比这些人多得多。

    那的确是一名到了承天境的修行者,若是和牧羊女所说的一样,整个星洲到达承天境的修行者也不过三个,那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这样的人,怎么会亲自到这岛上来?

    他有些好奇。

    随着体内真元的增长,他并不着急。

    “他是谁?”

    直到此时,他才转身问了牧羊女一句。

    牧羊女此时有些恍惚。

    在他转身时,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他的伤口,她看到他的伤口竟似已经愈合,她才定了定神,看向他的眼眸。

    她看到他的眼眸平静而威严,她便明白眼前的这名男子太过强大,甚至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大很多,是星洲一带故事里那种神仙般的人物。

    “他是圣殿的大祭司,在整个星洲,只有圣主在他之上。”

    她看着魔宗回答,同时她就已经猜出了魔宗在想什么,“平时他根本不会来的,除非还有别处的几个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出面。”

    魔宗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去看向那名肤色分外白皙的大祭司,道:“我想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顺道来这里?”

    这名肤色原本就特别白皙的大祭司此时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在他此时的感知里,魔宗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一种他根本无法企及的玄奥气息。

    若是在南朝或是北魏,像他这种承天境的修行者遭遇不止神念的修行者,恐怕都不可能生出反抗的念头,但和南朝或是北魏不同,在这星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承天境就已经是顶端,所以他们的心境和南朝和北魏的承天境修行者还是有所不同。

    这名大祭司潜意识里还是不愿就此屈服。

    魔宗笑了笑。

    他不愿意废话,但他不急。

    他身上的气机都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但是天空里却突然落下了一道明亮的光束。

    这道明亮的光束落在了这名大祭司身后的一名黑衣祭司身上,这名黑衣祭司也并没有感到什么危险,他反而感到有些温暖。

    但在下一刹那,光线之中莫名的力量便摧枯拉朽般破坏了他身体里原有的内气平衡,他的脸瞬间变成了可怖的紫黑色。

    他张开了口,都没有能够发出任何的声音,便如一段被砍倒的木头往后倒去。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魔宗看着那名大祭司说道。

    在他开口说话的同时,最远端的一名黑衣祭司似乎承受不住这种恐惧,就要往后退去,但那名黑衣祭司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便轰然倒地,死去。

第一千七十二章 海底的塔

    没有人再敢动,沙滩上那些妇人也不敢动,就连海面上原本追逐在这艘大船后的许多海燕都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气息,纷纷发出凄厉的鸣声,然后远离这方海面。

    咕噜一声,那名大祭司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沙滩上很寂静,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响亮。

    这名大祭司不敢不回答魔宗的问题,他不想说真话,但是看着此时魔宗平静而威严的面容,想着此人杀人的手段,他却不敢说谎欺骗对方。

    面对此人的威严,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在说谎的同时做到毫无破绽,不被对方察觉。

    “在十余年之前,有一名也是和你一样来自中土大陆的可怕修行者来到了星洲。”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低下头来,如实的说道:“他赐予了圣殿一些修行手段和法器,但作为回报,他让我们帮他寻找一件东西。”

    魔宗的眉梢微挑,这个回答出乎他的预料,然而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这名祭司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真正开口之后,这种述说似乎便变得再没有那么艰难,这名大祭司接着说道:“那人想要我们帮他寻找一口铁棺,他说这口铁棺应该沉在深海之中,只是无法确定在何处。我们当年自然想要小心奉迎此人,便问询这口铁棺的大致沉没位置,在我们想来,哪怕运送这口铁棺的船只遭遇风暴而沉没,那至少知道沉船地点,也会容易搜寻一些。然而那人却说他只知道有一口这样的铁棺沉在远离中土大陆的海域之中,而且是数百近千年之前便沉入的古物。铁器在海水之中不耐久存,我们当时便说在深海之中不需数百年,哪怕是数十年,恐怕这口铁棺早就已经腐朽成泥,如何能够找到。但那人却说这口铁棺是通体用陨铁打造,即便是在海水之中数千年也根本不会腐朽,是当年沉棺之人为了沉在深海之中特意打造。我们那时才明白,原来他就是要寻找一个前人的特别海葬之棺,当时我们心中还是想,原来是要寻找一个可能是故事书里存在的铁棺?那数百近千年之前的东西,只可能存在书籍的记载之中,但谁又知道书籍的记载是真是假,尤其陨铁多难得,打造一口铁棺,那样的陨铁,想想都不太可能,但我们看那人意态坚决,自然不敢质疑,我们也不敢随便应付,便真的安排了不少人连年来不断在海域之中搜寻,我们所想的只是交待我们的事情尽心做了,他便也不会为难我们,而且我们做得越是尽心尽力,他或许也会给我们更多的好处。这人处事倒是的确和我们想象的一样,他自己也知道这成功的可能极为渺茫,最初时每一两年还会来一次,但之后便是数年来一次,最近到来也只是三年之前了。不过他每次到来,都会给我们一些好处,所以这种搜寻也并未间断。”

    魔宗极为认真的听着。

    他的面色没有改变,但这些讲述之中的许多字眼,却让他轻易的嗅到了幽王朝的意味。

    至于那种通体用陨铁制成的铁棺,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幽帝的棺椁。

    再加上幽帝的后人,那名被他杀死的白袍僧人和那个不知生死但凌驾于被他杀死的那些幽帝后人之上的年轻修行者,他不用过多的思索,就觉得这其中有着明显的联系。

    “让你们寻找这口铁棺的修行者,是一名僧人?”他看着这名大祭司说道。

    这名大祭司并不愚蠢,能够在星洲一带成为顶端的数人之一,或许反而可以说他极为聪明,魔宗只是平静的问了他这一句话,他心中一颤,骤然也想到一个可能。

    他很清楚即便是在遥远的中土大陆,修行者也并非比比皆是,像眼前这名男子一样的可怕修行者,也是世间最顶端的存在,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到达这里。

    难道说对方也是为了寻找这样的铁棺而来?

    他不敢抬头让魔宗看见自己的眼睛,只是马上回答道:“不是一名僧人,那人是一名四十余岁面目的精壮男子。”

    “你说那人最近前来是三年之前,那你现在说这铁棺,难道是真的找到了?”魔宗看着他头顶稀疏的发丝,平和的问道。

    “我们并没有直接寻找到铁棺,但却发现了两座建造在海底的不同寻常的建筑。”

    这名大祭司说道:“前日传来消息,就在距离此处不到百里的海沟之中,发现了两座尖塔,那两座尖塔十分雄伟,而且建在海底,非人力所能为之。在此之前,那名让我们寻找铁棺的修行者也说过,这铁棺可能并非简单沉在海底,有可能被放置在特殊的坟墓之中,那如此想来,那两座尖塔也只有像你们中土大陆的这般强者才有可能建造。”

    “除你之外,你们其余人知道这件事情么?”魔宗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其余的那些黑衣祭司。

    “我确保没有虚言。”

    大祭司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魔宗身后的牧羊女,说道:“不信你也可以问她,她也知晓那名修行者的到访和这些年圣殿的搜寻。”

    魔宗笑了笑,道:“我问的是他们,没有问你。”

    大祭司脸上的神色瞬间冻结,他的心中顿时生出无尽的寒意。

    “我知道。”

    “我也知道。”

    两名黑衣祭司出声。

    魔宗的目光落在这两名身体有些颤抖的黑衣祭司身上,“那你们也知道那两座尖塔的具体所在?”

    “知道。”这两名黑衣祭司都点了点头。

    这似乎只是很简单的对话,但那名大祭司却感到了更刺骨的寒意,他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有些愕然和恐惧的看向魔宗。

    天空在此时突然明亮起来。

    “为什么!”

    这名大祭司确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发出了一声难以理解的悲愤声音,气海之中的真元毫不吝啬的疯狂爆涌出来。

    他手中那一颗小小的骷髅头瞬间在他手中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一股他无法抗衡的力量已经镇压在他的身上,直接在他的身体里炸开。

    轰!

    他的身体里响起一声怪异的轰鸣,接着便是响起了无数刺耳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他软软的朝着地上坠去,甚至身体跌落在地的时候,都没有像先前其余几个人一般发出什么声响。

    但是他的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一滩烂泥,鲜血和破碎的脏器,从他的口鼻之中不断的涌出。

    一阵骇然的叫声在沙滩上响起。

    许多妇人都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也跌坐在地,她们不敢看这名大祭司。

    啵的一声轻响。

    可那颗小小的骷髅头显露出了身影,它落在了魔宗的背上,一圈诡异的光芒朝着魔宗的体内侵入进去,但也只是这一刹那,这颗骷髅头就光华尽失,滚落在地。

    “为什么还要杀他?”牧羊女的脸色也分外的苍白,她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有些艰难的问魔宗。

    魔宗自嘲的笑了笑。

    他有很多杀死这人的理由,他也可以不必解释。

    但他还是很罕见的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轻声道:“因为我需要杀死他来获得更多的力量,还有…这似乎不存在为什么,因为我若是比他要弱小,一开始我和你就已经死了。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觉得他认真回答了我一些问题,他就可以和之前所做的事情无关。”

    牧羊女低下了头,不去看那名大祭司的惨状,想到之前魔宗说自己太笨,她便更加无力反驳。

    “你们和那名让你们寻找铁棺的修行者有没有联络之法?”

    魔宗没有再对她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些剩余的黑衣祭司问道。

    “我们没有,不知道圣主有没有。”一名黑衣祭司回道。

    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这名黑衣祭司便像是耗光了体内所有的力量,几近虚脱一般,浑身都大量涌出冷汗。

    “你们有没有快速和星洲以及你们所说的这名圣主联络的手段?”魔宗接着问道。

    “有。”

    这名

    黑衣祭司不敢擦拭脸上滑落的汗珠,“我们蓄养有海鸟,可以和你们中土的信鸽一样,很快将信笺传递到星洲。”

    魔宗看了他一眼,“告诉你们圣主,我要让他准备好你们所说的那名中土修行者的画像,还有让他将星洲能够补充真元的灵药收集起来,我还要他尽快的传来信笺,告诉我他能不能联络那名中土修行者。还有…你们告诉他,他能否活下去,能否继续成为星洲的圣主,在于他办事的效率。”

    “走。”

    说完那几句话,他对着牧羊女点了点头,然后又看着那些不敢动弹的黑衣祭司,道:“带我去那两座尖塔的所在。”

    …….

    所有剩余的黑衣祭司重新登船,没有人去管那名黑衣大祭司的尸体。

    在那个村落所有的妇人和这艘船上所有人眼中,魔宗都是那种不喜欢多话和一言不合就会杀人的怪人,但对于牧羊女而言不是。

    事实上除了今天之外,牧羊女一直觉得魔宗是很耐心,很喜欢说话的人。

    她随着魔宗上了船,转头看见沙滩上那些黑衣祭司的尸身,眼中终究再次泛出些不忍之意,她轻声的对魔宗说道:“其实我也并不是为他们求情,这名大祭司…在我被放逐来这里之时,我也恨不得杀死他,只是我总觉得手段太过残酷总是不好。我…”

    她并没有觉得魔宗可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心中最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她说到此处,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变成他们一样的人。”

    魔宗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但他莫名的又陷入很罕有的沉默。

    此刻的他偏偏是轻松的,是他开始从光明圣宗逃离之后,很少有的轻松时候。

    但这种感觉在他流落到这个岛上之后就经常有。

    和她对话的时候,他便很轻松。

    因为他很放松,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

    “你也不要不快,我并非是想指责你。”看着他一时不说话,牧羊女却有些不安起来。

    魔宗忍不住摇了摇头,笑了起来,道:“我并非不开心,其实我当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们怎么及得上我?”

    牧羊女微微一怔,她看着魔宗的笑容,突然那种阴郁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她也忍不住有些笑意,“你这人一点都不谦逊。”

    “像我这样的人用不着谦逊。”

    魔宗看着她,说道:“其实若是在我们南朝或是北魏,像他们这样等阶的修行者若是冒犯我,恐怕不需要我出手,他们就会死得比现在更难看。”

    牧羊女看着他平静威严的眼眸,问道:“你在你们那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应该是全天下的敌人,所有人都应该很想我死,只是他们似乎杀不了我。”魔宗平静的说道。

    牧羊女看着他,她迟疑了片刻,无比认真的轻声说道:“我不想你死。”

    魔宗转过头去,他看到沙滩上有很多妇人走了过来。

    许多之前咒骂牧羊女和他最厉害的妇人都在其中,这些妇人的手里都提满了那些海鸭和干鱼等物。

    看着这些妇人,魔宗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讽笑意。

    他知道牧羊女说这句话是很真心的,只是若是他和牧羊女的相逢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或许她此时的想法也会不同,但最为关键的是,像牧羊女这样的人少,但天下像这些妇人一样的人多。

    若是当日他落在这岛上,是落在这个村落里,或许这些妇人不止不会救他,甚至很有可能再将他丢回海中。

    ……

    星洲的这种帆船在海上航行并不快,魔宗换了一身洁净的衣衫,吃了些没见过的新鲜瓜果,然后问了牧羊女一个他在发现这名牧羊女并没有说谎之后,便想问的问题:“你还想重新修行吗?”

    牧羊女道:“似乎不想。”

    魔宗发现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似乎是随口说出了心中早已确定的答案,他便忍不住有些好奇,道:“为什么?”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用处,重新开始修行,又变得和寻常人不同,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多些烦恼。”牧羊女看着海面,轻声道:“我之前就想过,若是就那样平静的在那个小岛上放羊,再没有人来打搅我,也是很好。”

    魔宗点了点头,然后又认真的问了一个问题,“我会回南朝和北魏,你想跟我去看看吗?”

    “让我想想。”

    这是一个牧羊女之前没有想过的问题,她真的认真想了很久,才回答魔宗,“还是不要了,如果可以,你让他们留这个小岛给我,让我安静的留在这里。”

    在魔宗问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之前,她看着魔宗自己做出了回答,“你说你们那里的人都很想杀了你,我不想看到你被迫杀死无数想杀你的人,我也不想看到你被杀死。”

    “如果你觉得回来看我是有意义的事情,我就留在这里,你想要回来找我说话的时候,都可以回来。”牧羊女看着他,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真诚。

    她和魔宗相识并不算久,但是她救了魔宗,而且接下来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也让魔宗很清楚她救他本身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她和魔宗之间的情感和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慕或许没有任何关系,但对于她而言,魔宗自然是她真正的朋友。

    她感觉得出魔宗觉得她很重要,而对于她而言,这名异乡的旅人也很重要。

    魔宗点了点头。

    他这次没有觉得牧羊女笨。

    “你也是为那口铁棺而特意来的吗?”

    牧羊女想到了十几年前便来到星洲的那名中土修行者,想到魔宗很着急的想要知道那名修行者的长相,她便觉得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所知告诉魔宗,或许对他很有用。

    “不是。”

    魔宗摇了摇头,“我是为了追杀一个敌人才来到了海上,那人远不如我,但将来有超过我的可能,我将他在海上找了出来,但他身边也有个厉害修行者,我虽然将他重创,但也不知他到底死了没有,我真元损耗太剧,便被风暴卷在你的岛上。但那口铁棺应该和我那个敌人有联系。”

    他一开始和这名牧羊女对话,学习星洲一带的语言,便是互相通过神色和手势揣测对方的意思,所以他此时很容易看出了牧羊女在想什么,他便也觉得让牧羊女知道更多一些也好,“在我们中土大陆上,曾经出过一个分外强大的王朝,那个王朝的帝王强大到后世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企及,可以说今后的修行者再强大,也绝对不可能再超越他。因为在他统治那个王朝的时期,他甚至耗尽了整个中土大陆的珍稀宝物,很多年后,他的统治终于被人推翻,他也被人杀死,但他的部下依旧觉得他能够依靠他的功法和宝物重生,所以他的许多部下在逃亡的过程里,也将他的遗骸和宝物隐秘的埋葬,其中有许多布置,或许是出于他生前的布置。只是当强大的王朝灰飞烟灭之后,很多人的想法和意志也不尽相同,所以这名帝王最终没有复活,他的许多布置被人损毁,分别埋葬着他尸骸和宝物的棺椁也被不断的发掘出来。他的后人,还有很多得到他功法和宝物的人,还是成为了中土大陆最强的修行者。就算是我,一开始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形之下,得到了一件和他有关的宝物。我追杀的敌人,可以说是那名帝王的传人,而你们所说的那名中土修行者,也应该和这名帝王有关,他寻找的那口铁棺,应该也是那名帝王的棺椁之一。”

    “那人很可怕,我们圣殿后来的一些御物手段,便是他传授的,他可以御任何的物。”牧羊女认真的听着,然后看着魔宗说道。

    魔宗微微蹙了蹙眉头,“御任何的物?御物在我们修行者的世界里是很粗浅的手段,因为真元结合不佳以及真元损耗太多,早就被弃之不用。但可御万物,他的真元或许便和寻常修行者不同。”

    “水流、落花、甚至连水中的游鱼,似乎都能像你所说的飞剑一般,被

    他轻易御使,变成他杀人的法器。”牧羊女说道,“这人初来到星洲时,也随意杀了几个敢冒犯他的修行者,之后圣殿便就如臣服于他,他传了圣殿一些修行法门,赐了几件法器,大祭司用的那颗骷髅头也是其中之一,但他赐给圣殿的一件最强法器现在在圣主手中,通过那件法器,能够很容易御使金铁之物,也很容易破去许多修行者对于金铁之物的御使。”

    她说完这几句,生怕魔宗不够理解,接着解释道:“那名从你们中土大陆而来的修行者可以御使任何的物,但他传给圣殿的法门,我们修行之后,几乎所有人在御物时,能够和自身元气亲和的,还大多是金铁之物,所以拥有这件法器的圣主,可以说是所有圣殿修行者的克星。”

    “这在我们那里,是很多权贵都会用的手段。扶持一名傀儡,但又省得这名傀儡被人推翻而再扶持傀儡麻烦,所以一般都会赐予他独一的手段,对于这名傀儡而言,又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又能让他产生自己就是这片地方真正主人的错觉。”魔宗看着她说到,“只是能够破坏和控制修行者真元和金铁之物的结合,这件法器就算是在我们那里,也绝对不是凡物。迄今为止,我们修行者世界的绝大多数法器,也都是用金铁之物制成。”

    “我见过那件法器,那只是一块饰扣,在你们中土,就是某些人穿衣时用来收束衣带的装饰用的饰扣。”牧羊女伸出双手,认真的对魔宗比划着那件法器的模样,“这件东西赐予了圣主之后,他将他作为挂坠挂在胸口。”

    魔宗看着她认真比划的模样,轻易的就想象出了那件东西的具体模样,他便忍不住笑了笑,道:“这模样的确是我们中土的男子会用来紧束腰带所用的束扣,不过按照如此强大的特性,恐怕这件东西也只有可能出自我所说的那个王朝,这件东西即便不是当时那名无敌的帝王身上所用,也是他的几名巡王所用。”

    看着他的笑意,牧羊女却是彻底放下了心,道:“看你的样子,所以你并不觉得这件法器厉害,所以就算是当年来我们星洲的那名修行者,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不会,应该在我所有的敌人里面,没有一个比我和你说的那个我追杀的年轻人更为重要。”魔宗想了想,平静的说道:“我先前也仔细考虑过,以那名年轻人和伴随着他的那名僧人的手段,我觉得那名僧人是要等那名年轻人在海上成长到足够强大,但按现在所知,我却怀疑那名僧人带着这名年轻人在海上流转,或许也和这口铁棺有一定关系,至于你所说的这个人,他或许和那僧人有关,或许他是想偷偷的先于那名僧人和年轻人找到这口铁棺。”

    牧羊女真的不算笨,她想了想,说道,“所以你怀疑这人和那名僧人他们一样,也是你说的那名帝王的后人,或许他应该臣服于那名年轻人,但他却另有所想,想要暗自找到这口铁棺。”

    魔宗点了点头,道:“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不想寄人篱下,更不用说自己辛辛苦苦采摘的果实却又要递给别人,很多人都不会为了所谓的使命而甘心臣服。很多人在不够强大时,他们会为了得到让自己强大的功法而表现得足够忠诚。在我看来,恐怕这也是这名帝王终究没有复活和他的后人始终没有办法征服世间的原因。”

    牧羊女越来越好奇,“你知道那口铁棺里到底有什么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即便是对于我而言,可能都会十分有用。”

    魔宗看着她,有些感慨的笑了起来,轻声说道:“否极泰来…在我这一生里,有好几次我都接近真正的死亡,但我艰难渡过之后,就往往能够得到好处,我希望这一次也不例外。”

    牧羊女真诚的轻声说道:“好人会有好运,或许你就是真正的上天眷顾之人。”

    对于魔宗而言,这句话更像是真诚的祝福。

    至于好人或是坏人,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去和她探讨。

    ……

    对于这艘船上的那些黑衣祭司以及船工而言,这次的航行分外的漫长。

    幸运的是,航行终于接近了目的地。

    看似平静的海面上,已经停泊了数十条小船,看到这条船行驶而来,这些小船上瞬间响起了一阵阵的示警声,甚至很快就有一条小船飞快的接近,示意这条大船不要继续往前行进。

    这些黑衣祭司十分紧张,他们生怕魔宗一个心中不快,他们就被瞬间变成大祭司那样的尸体,但魔宗却比他们更早的知道原因。

    在他的感知里,那片海域看似十分平静,但水面下不过数尺,便到处都是犬牙交错的暗礁,以大船的吃水,根本无法穿过这些暗礁。

    但相对于这些暗礁,更为可怕的却是暗礁下的激流。

    他此时可以轻易的感知到,那些暗礁下的暗流很急,很有力量。

    “你们随我过去。”

    他对这些黑衣祭司不喜欢多话,他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他和牧羊女的身影就已经在这条大船消失。

    那艘前来接应的小船上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小船上便已经多了两人。

    这些黑衣祭司看着魔宗已然先行,他们纷纷急切的厉喝起来,待得有其余小船被他们呼喝过来,他们也纷纷从大船上直接跃下,呼喝这些小船赶紧跟上前方的魔宗。

    没有人敢废话。

    小船穿过了这些暗礁,然后停了下来。

    “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整条船都会被吞进去。”邻近的一条小船上,一名先前便到了这里的圣殿黑衣祭司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在大船到来之前,大船上的黑衣祭司便也已经传讯过来,这里所有的圣殿中人,也都已经知道了魔宗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那地方看上去是个小漩涡,但地下其实是个很大的漩涡,吸引力也十分的奇特。而且身上若是有一些铁器,也很容易被直接吸下去。”

    这名黑衣祭司接着不停的说道。

    在他这句话响起之前,魔宗的目光已经停留在了他所说的那个漩涡之上。

    就在距离他这条小船数十丈远的海面上,有一个很小的漩涡。

    这个漩涡就像是有些小孩子在木盆之中用手搅动,搅起的小小漩涡。

    但和这名黑衣祭司所说的一样,这个小小的漩涡,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宝塔的塔尖。

    在魔宗的感知里,早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漩涡。

    这个漩涡由无数从暗礁之中涌来的暗流形成,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体在海中不断的旋转。

    而更为惊人的是,在这个漩涡的中心,矗立着两座至少高达百丈的尖塔。

    这两座尖塔是四方的锥形,两座尖塔并列在一起,并不相连,约有二十丈左右的距离,但魔宗可以感知到,有一股独特的磁力和一股似乎被这磁力推动的柱,却不断在漩涡之中生成,然后不断冲入其中一座尖塔接近底部的位置,又从那座尖塔底部冲出来,冲入另外一座尖塔之中,然后消失。

    “你们不要过来。”

    “在这里等我。”

    他只是停顿了数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说了这两句话。

    第一句是对那些黑衣祭司所说,第二句是对牧羊女所说。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语,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这些黑衣祭司会对他更为敬畏,会将牧羊女照料得更好。

    说完这两句话之后,他离开了这条小船,朝着前方走去。

    他的前方是海面,不远处有个漩涡。

    但他的双足落在海面之上,却只荡起微微的涟漪。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魔宗在海面上行走,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个个淡淡的涟漪。

    他一直走到那个小小的漩涡面前,然后才停了下来。

    令这些黑衣祭司更为敬畏的是,他的身上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元气的波动,他的身体里,似乎根本就不在消耗真元。

第一千七十三章 荒古的意味

    漩涡里的水流很急,但海水却分外的清澈,一种奇异的力量,似乎将明亮的光线都锁在了水流之中。

    这条海沟很深,但明亮的光线穿行期间,海水却并不见深邃,反而晶莹剔透,呈现出淡淡的蓝。

    这种淡淡的蓝只有在许多白色的礁石沙滩的浅水之中才会出现。

    站在海面上,魔宗即便不凭借强大的感知,也可以透过这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晶莹海水看到海底的那两座巍峨尖塔。

    有很多阴影在巨大的漩涡之中,围绕着这两座巍峨的尖塔在旋转。

    那些阴影是一些船只的碎片,还有甚至是头下脚上的人影。

    人影很多,衣饰很新,只是毫无生机。

    可想而知,此时海面上徘徊的那些船只不敢靠近,便是在之前已经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在这些阴影里,还有天空白云的倒影。

    天空之中的白云好像沉入了海面之下,嵌入到了这些阴影里。

    从海面往下看去,海水之下,那两座巍峨尖塔之上,似乎还有着一个天空,让人不由生出极其古怪的感受。

    然而给魔宗带来最怪异感受的,却是这两座尖塔周围萦绕的法阵力量。

    无论是那些穿行在礁石之中的潜流,还是从地底涌出的奇异磁力,都在这两座尖塔的约束下,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力场。

    所有人都可以从海面上看清这两座尖塔的轮廓,甚至可以看清它们如黄色砂石般的表面,可以看清一块块石块堆砌的接缝,但魔宗可以肯定,星洲这一带不会有人能够在活着的时候真正触碰到这两座尖塔,甚至南朝和北魏的所有修行者之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能够精确的感知到它们的真正位置。

    这两座尖塔周围的力量,能够轻易的惑乱修行者的感知,在海面之上,感知错位并不可怕,但在水压极大的深海之中,这种感知错位导致的时间消耗,便恐怕能够轻易的耗尽很多人的真元,让很多试图接近的人变成漩涡之中的阴影。

    那些阴影也并非永恒存在的,那两座尖塔每隔一段时间,便能够吞噬一些沉船的碎片,包括在漩涡之中的一些人影。

    在那些圣殿的黑衣祭司眼中,此时的魔宗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元气波动,似乎根本就不消耗真元。

    事实便是,他此时消耗的真元极少。

    任何的法阵都来自于对周围天地间固定的元气法则的调整和改变,对于他而言,这个法阵的规则也可以被他利用。

    他只是动用了很少的真元来改变了一些元气流动的规则,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哪怕只是早个一年,以他的境界似乎都不足以让他轻易的应付这样的法阵,但此时却是时机正佳。

    没有任何过多的思绪,他的心中除了些微的怪异感觉之外,甚至没有生出任何危险的感觉,他异常简单的朝着那漩涡的中心一脚踩了下去。

    他的整个人便迅速的没了下去,就好像那一个小小的水孔瞬间将他吞噬。

    所有的黑衣祭司沉默而紧张的看着这样的画面,在他的整个身体消失在水面上许久之后,从大船上下来的一名黑衣祭司悄然问之前便守候在这里的另外一名黑衣祭司,“就这样直接入水,你觉得他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那下面的水流极为怪异,而且水流上方看似温暖,但往下十余丈,水流便是极为冰寒,任何修行者入水之后,真元损耗自然很大。”另外那名黑衣祭司说道。

    大船上下来的那名黑衣祭司眉梢微挑,“这点你并没有说。”

    那名黑衣祭司道:“只是没有来得及说,看此人的做派,似乎也懒得听我们说。”

    大船上下来的那名祭司缓缓的点了点头,“此人极为怪异,比当年那名中土来的修行者还要可怕…倒是希望他不要活着回来。”

    这名大船上下来的黑衣祭司和另外这名黑衣祭司的对话声音极为低微,就连他们身边其余的黑衣祭司都听不清,但当他这句话出口的刹那,他的心脉和气海处便同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异鸣。

    嗤的一声,就像是陶罐里煮着的水沸了,

    洒了一些出来,洒在炭火上发出的声响。

    随着这一声声响的响起,这名大船上下来的黑衣祭司便死了。

    他的呼吸戛然而至,整个人往后倒去。

    和他对话的那名黑衣祭司骇然的往后跳去,甚至直接落在了海水之中,其余所有人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着那名黑衣祭司见鬼般的表情,他们也隐约猜出此事应该和已经入水的魔宗有关。

    感知到那名黑衣祭司的死亡,这些人的心中再次生出凛冽的寒意。

    ……

    魔宗静静的战立在两座尖塔的中央。

    那股涌入两座尖塔的水流,就像是他脚下的一座桥。

    他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海底不过数丈,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他左右两侧的这两座尖塔上各有一个方形的孔洞,高不过一丈,就像是两扇门。

    在水面之上,在他的感知里,他脚下的这股激流是在漩涡的中心某处生成,然后冲入其中一座尖塔的底部,再冲入另外一座尖塔。

    但此时真正的凝立在这股水流之上,驱除了这个法阵对他所有的感知影响,这股水流也才真正的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股水流并非在漩涡之中生成,而是在他此时左侧那座尖塔的中心生成,从左侧尖塔那个孔洞冲出来,然后再冲入右侧的那座尖塔上的孔洞,冲入内里,然后莫名的消失不见。

    除了这两个水流涌出涌入的孔洞之外,他在这两座尖塔上并没有发现其余的入口。

    这两座尖塔在他的感知里坚厚无比,而且万顷的海水挤压之下,这两座尖塔散发出来的奇异磁力就像是被压成了一件强大的铠甲。别说此时他体内的真元根本不算充裕,便是在他全盛之时,想要在这样的深海之中直接用毁坏这两座尖塔的方法探究其中的奥秘都不太可能。

    更何况此时谁也不知道这两座尖塔之中是何等样的布置,谁也不知道那个铁棺之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这样的两座尖塔存在着无数种可能,然而此时的魔宗心境却异常平静,对他而言,只存在两个异常简单的选择。

    要么从左侧那个尖塔的孔洞进入左侧那座塔,要么从右侧那个尖塔的孔洞进入右塔。

    他只是停顿了很短的时间,便做出了选择。

    寻常人可能会选择顺着水流,进入那个内里似乎有无限宽广空间的右塔。

    然而他却选择了逆流而上,他逆着水流,进入左塔。

    因为他这一生,都在逆流而上,这次他也不想例外。

    ……

    深海之中的水流往往极冷,而这座双塔周围的水流更是冰寒彻骨,只是这种寒意被魔宗利用双塔原本的法阵力量尽数的从身边驱除出去,所以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但在他逆流而上,刚刚进入左塔那个孔洞的瞬间,周围的元气性质骤然一变,迎面而来的水流之中,骤然的出现了无数霜花。

    无数晶莹而闪耀着淡淡蓝光的霜花骤然浮现,密密麻麻而至,就像是无数柄小剑落在了他的身周。

    没有任何的声音,这些小剑在魔宗的身外纷纷的破碎,消失,然而内里那种似乎丝毫不属于元气的寒意以及可怕的冲击力,却是不断的传递到魔宗的体内。

    魔宗的身体不停的颤抖,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就像是漩涡之中那些被溺死的星洲人,他转瞬之间便摸清楚了造成这些霜花的元气流动,然后迅速改变了自身周遭的元气性质。

    他将自己伪装成了万千霜花之中的一朵。

    他原本就很精通法阵。

    在无法强力破阵的情况下,去欺骗这个法阵的感知,原本便是最佳的途径,就如要想从蜂巢之中取蜜,就可以将自己化为蜂群之中的一员一样。

    然而令他都没有想到的是,只是在他完成伪装的刹那,万千霜花对他的冲击并没有停止,无数刺骨的极度寒冷之中,骤然出现了更为可怕的寂灭之意,一股更为可怕的冲击力冲击到他的身上,那些原本已经深入他体内的刺骨寒意就像是变成了引流的符文,许多缕带着寂灭意

    味的元气以比他真元流淌更快的速度冲入了那些符文,然后仿佛瞬间燃烧起来!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力量在他的气海之中炸开。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口鼻之中涌出一个带着红意的气团,他脸上的血肉都因为气血的逆行而变得扭曲起来。

    但也就在此时,他并没有选择退却,他气海之中原本就不多的真元随着他这声闷哼狂涌而出,化为一股分外桀骜的气焰,就像是一根长矛,狠狠朝着前方刺去。

    轰的一声!

    魔宗的前方出现了一道亮光。

    他整个人狠狠的冲破了万千袭来的霜花,冲入了后方的世界。

    这座尖塔除了他冲入的入口之外并无其它的孔洞和外界相连,近乎浑然一体,任何人按照常理推断,内里便应该漆黑一片,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他身后的水域闪耀着微弱的淡淡蓝光,而他的前方,却是亮如白昼!

    无数丝紊乱的水线之中,一股悠远古老的气息骤然暴涨,瞬间充斥他的周围,冲击着他的识海,即便他的心智无比坚韧,在这一刹那,他也无法感知清楚这座尖塔内的具体情形,在下一刹那,他才真正的回过神来,脸色剧变。

    那股悠远古老的气息里,竟然让他感知到了强烈的生机,就像是一个拥有无数年生命的强大生命,此时就矗立在他的身前不远处。

    在他所在的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没有了传说之中的那种强大到了极点的荒古巨兽,但此时他面对的这种气息,却让他直觉这里面存在的并非是什么冰冷的铁棺死物,而是一头已经存活了无数年的荒古巨兽。

    然而当他真正看清前方的景象时,这种可怕的气息还在不断的席卷而来,似乎要将这座尖塔和他的感知世界都彻底掀翻,但他的眼前,却并没有他第一时间直觉的那种庞然大物。

    相反,他看到了一口冰冷的铁棺。

    一口很大的,散发着寂灭深寒气息的铁棺。

    ……

    可怕的荒古气息还在席卷,但没有更多真正的杀机袭来。

    魔宗的身影稳定下来。

    尖塔很大,他的眼前也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就像是一座小山被雕空了。

    和在外面看来的一样,除了他身后的那个入口之外,这个尖塔的顶部极为紧密,根本没有透光的空隙,内里充满着海水。

    但海水之中,却是有点点的星光不断的生成,就像是一颗颗晶莹的星辰在海水之中悄然化生,然后不断的坠落。

    无数道冰冷而明亮的星光沉落下来,不断的落入下方那口巨大的铁棺。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受,就像是那口巨大的铁棺在不断的吞吸着海水之中生出的星辰。

    不需要靠近,就在此时的距离,魔宗也可以轻易的确定,那的确是一口完全用陨铁打造而成的铁棺,它本身就在散发着迥异于这个世界的星辰元气。

    它在坠入这个世界之前,原本就是天上某颗星辰的一部分。

    它是黑色的,但它的表面,如同缠绕着很多赤红色的锁链。

    那些赤红色的“锁链”,都是从它放置的地面下方涌出的真实火焰!

    这口铁棺被放置在了一条地火火脉之上,布置这个法阵的修行者,将下方火脉之中的热力和真实的火焰用元气力量疯狂的压缩,就如同形成了一道道流动的符文缠绕在这口铁棺上。

    这口铁棺是极寒寂灭之物,但这些地火却是极为炽烈之物,这两种不同的元气性质剧烈的冲突,原本必定会不断的冲撞,爆炸,但这两种截然相冲的元气力量,却似乎被这个法阵,尤其是被铁棺之中散发着那荒古气息的活物所牵引,就像是变成了那口黑棺之中活物的养分。

    黑棺本身的元气再加上不断牵引着星辰元气,法阵不断牵引着地煞火气…是什么样的东西,需要这样两股可怕的元气不断的滋养?

    魔宗震惊起来,他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

    然而他却并没有犹豫,他继续前行,到了这口铁棺之前。

第一千七十四章 剑与龙

    无论后来幽帝那些部众的后人是何种不同的想法,对于当年那些无比忠诚于幽帝的部众而言,归葬幽帝的棺椁只有在幽帝复生时才能被开启。

    所以所有归葬幽帝尸身和法器的棺椁都不容许除了他们之外的人开启,除非这人是重生的幽帝。

    这口黑棺亦不例外。

    它的棺盖和棺身之间有着一条明显的缝隙,看似只要克服棺盖的重量,便可以随时将它掀开。

    然而在魔宗的感知里,这口铁棺和它引落的星辰元气,和地底涌入的火煞之气形成了极为微妙的平衡,而且在可以遮掩他感知的铁棺内里完成了某种转化。

    任何一丝的外力破解,甚至于棺椁内里那种散发着荒古气息的东西自身的元气波动,都随时可以破坏这种平衡。

    这口铁棺镇压的火脉并一定是这个大阵的阵枢,但很有可能是可以彻底引爆这个法阵的爆点,到时最坏的可能,不只是这两座巍峨的海底尖塔会崩解,可能整个地底|火脉就会像一座火山彻底爆发。

    即便是他全盛时,也未必能够从这样的威能之中顺利逃脱,更不用说现在。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一定是适可而止,从长计议。

    无论是这里的布置还是那口铁棺之中的气息都太过凶险,一定值得发现此处的人去花费更多时间慢慢研究和破解。

    但魔宗不这么想。

    他一生都在冒险,一生都在逆行。

    之前进入这座尖塔时,他便选择了逆行,而在面对这个法阵阻止他进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选择了伪装和顺从,然而却遭受了这个法阵更强的反击。

    他和当年的幽帝相隔了近千年,他从得到天命血盒开始,在他懵懂不知时和这名传说中的帝王在冥冥之中建立了联系,接着随着他得到的越多,融合这名帝王留下的力量越多,他便隔着近千年越来越多的感觉到这名帝王的气息,尤其在经过这个法阵更强的反击之后,那名帝王浓烈的逆天唯我的气息,更加清晰的呈现在他之前。

    此时他是面对着一口黑沉沉的铁棺,但他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错觉,他和这口铁棺之间,就像是站立着一个看不见的幽帝。

    一个无形,却散发着不可一世的逆天独行气息的幽帝。

    这个幽帝似乎在他得到天命血盒时就已经存在,一直指引着他顺应

    着这样的逆天气息前行,一直指引他来到了这样的铁棺前。

    所以到了此时,更不能改变。

    魔宗笑了起来。

    他在尖塔之中,在这充满着凛冽寒意的海水之中笑了起来。

    他伸出了手,直接落在了棺盖上,将棺盖掀起。

    他体内的真元就像一柄暴戾的剑,直接斩向铁棺本身,斩断铁棺上的地火缠绕。

    他用最暴戾的方式,直接破坏了这口铁棺上微妙的元气平衡。

    海面上,牧羊女沉默的看着魔宗消失的地方。

    对于海面上的人而言,魔宗已经入水很久。

    按理而言,魔宗入水越久,她便应该越是关切和紧张,然而事实却相反,她一开始很紧张,现在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她真的不笨,她在这段时间里,想清楚了魔宗为什么要带她到这里来。

    除了船上问的那个问题之外,魔宗其实一直在告诉她,他或许并非她所想的那种人。

    魔宗若是死在这片海里,她在这些黑衣祭司手里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

    魔宗就是要让她明白这一点。

    如此一来,她可以成为他的朋友,但必须要承担相应的代价,而很多人无法承受这样的代价。

    他要让她明白这一点,然后做出她的选择。

    轰的一声巨响。

    巨响从海底传来,方圆数十里的海面也剧烈的晃荡起来。

    一声声骇然的叫声从她身周上所有的船只上响起,所有这些船只就像是一个个随时会翻覆的小碗在海水之中剧烈的颠簸着。

    尖塔之中,那口危险的铁棺的棺盖朝着上方飞了起来。

    充斥于尖塔之中的海水就像是空气一样,根本没有对这口棺盖形成多少的阻碍。

    这口棺盖往上飞去,无数在海水之中亮起的星光就像是无数萤火虫一样涌向这口棺盖,然后奇异的将这口黑色的棺盖覆满,让它的表面无比的晶莹璀璨。

    海水剧烈的晃动起来,就像是有无数座山在轰鸣。

    地底|火脉震荡不安,就像是有无数条火龙在咆哮和冲撞。

    魔宗在海水之中也无法保持自己身影的稳定,但他的嘴角却流淌出一丝罕见的骄傲意味。

    那口黑棺此时却无比的稳定。

    它巍然不动

    ,就像是再过千万年,也会如此静寂。

    无论是海水还是地底|火脉之中蕴含的力量,根本不能撼动它,它就像是一颗真正的星辰。

    魔宗到了这口黑棺的上方,他看清了黑棺之中的东西,有着震惊,有些觉得难以想象,有些难以理解。

    黑棺之中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有幽帝破碎的尸身,也没有可怕的荒古巨兽,更不是通往下方地脉的通道入口。

    黑棺之中有一柄剑,还有一颗蛋。

    即便在此时的晃荡之中,这尖塔内里的海水的色泽也不深邃,但它原本拥有的深邃色泽,却好像全部汇聚到了这柄剑内。

    这柄剑是一种深沉到了极点的幽蓝发黑的色泽,就像是蕴含着一条海沟之中的所有海水。

    它的气息此时并未有明显的散发,但在魔宗的感知里已经是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这口黑棺的气息已经十分的寂寒,但这种寂灭寒冷之意,却还根本无法和这柄剑相比。

    这柄剑不像是人间的剑,却像是传说中冥界的剑。

    魔宗的目光落在这柄剑上的刹那,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的目光和一部分神魂,都似乎被这柄剑吸纳了进去。

    他想到了这柄剑的来历。

    这柄剑,便是当年幽帝所用的剑。

    他的目光接着落在那颗蛋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蛋。

    这颗蛋很大,上面覆盖满幽黑的细密鳞片,鳞片之中,偶尔流淌出冰晶,偶尔又流淌出真实的红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焰气。

    红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焰气充满人间的味道,是这个世间的元气,但那偶尔流淌出的冰晶,却似乎是那种荒古气息的本源,昭示了这颗蛋本源的来历。

    他也轻易的猜出了这颗蛋到底是什么。

    所以记载没有错误。

    当年的幽帝的确有一条龙。

    但有关那条龙的记载却有些问题。

    在更久远之前,人世间的真正被称为龙的生物和其余的荒古巨兽一样,早已灭绝,而幽帝的那条龙,并非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它和天命血盒一样,也应该来自于星空。

    而这颗蛋,便是它的后代。

第一千七十五章 本应死去的人

    第一千七十五章 本应死去的人

    在魔宗掀开这口铁棺的时候,在海面上的那些星洲的黑衣祭司也只感觉到海水的剧烈波动,以他们的修为,甚至无法清晰的感觉到那两座尖塔之中的特殊元气波动,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在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崂山港口的某条船上,那名被渔网打捞上的年轻人却清晰的感应到了天空里星辰元气的异样变化。

    从被这艘渔船打捞上来之后开始,在渔船之上所有的船工看来,这名年轻人似乎在海中丢了魂,他一直沉默寡言,甚至连吃东西都吃得很少。

    绝大多数时候这名年轻人甚至和故事里所说的鬼魂一样,很怕光亮,总是在船舱的角楼里发呆。

    只是所有这些船工,甚至连林望北和他那些部将都不知道的是,在这名年轻人的感知里,无论是在白昼还是黑夜,无尽的虚空之中,都有很多星辰在源源不断的朝着这个世间播撒着它们独特的元气。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能利用这些星辰元气。

    在此之前,这些星辰元气也是他和那些给他提供真元的修行者之间的通道,他便是将这些无处不在的星辰元气变成属于他自己的符文,属于他自己的通道。

    即便是将他约束在贝船上的强大僧人,也不懂得他的法门。

    他可以学习僧人的手段,但僧人根本无法学习和领悟他的手段。

    然而今日里,那些原本独属于他的星辰元气,却发生了剧烈的偏离,而且在他的感知里,甚至出现了很多他之前无法感知到的,更不可能触碰和利用的星辰元气。

    这些星辰元气形成的星辉,就像是洋洋洒洒的大雪在朝着远方的某处海域落去。

    他呆呆的看着天空,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悲哀和自卑。

    …….

    平时如鬼魂一般躲藏在船舱里的年轻人呆呆的站立在光线明媚的甲板上,阳光将他分外苍白的脸打上了一层金辉,刺目的光线照耀着他的双瞳,似乎要将他幽暗的瞳孔都燃烧起来,然而这名年轻人失魂落魄,甚至好像忘记了闭眼。

    哪怕是这艘渔船上寻常的船工都轻易的发现了这名年轻人的异样,更不用说林望北等人。

    谁都不愿意在航行即将结束时出现什么意外,很多人都将求救般的目光投向了林望北。

    林望北走到了他的身旁不远处。

    林望北也不想发生什么意外,但和那些寻常的船工相比,对于这名年轻修行者,他有着一份真正的关心。

    他在边军为将的那些年里,见过很多初出茅庐的年轻修行者。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修为和天赋或高或低,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来到边军,但经过很多年之后,这些年轻的修行者走上了很多不同的道路,有些道路和他们的出发点事与愿违。

    像他这样的将领,总希望很多人的死去可以给世间带来更多的平和,他也总希望很多青涩的年轻人能够成为对这个世间有用的人。

    他虽然不知道这名年轻修行者的来历,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但在他的眼里,这名年轻的修行者和当年刚刚来到边军的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

    青涩的年轻人今后走什么样的道路只纯在于他们的选择,他不想这名年轻的修行者今后永远在黑暗的角落里沉沦,他还是真诚的希望这名年轻人能够从他所不知的挫折之中走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着这名沐浴在阳光下却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轻声的问道。

    沈念缓缓的低下头来。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再抬起头来,才看向林望北。

    他也根本不知林望北的真正身份,在此之前,他和林望北等人在同一条船上,也只是尽可能的互不相问。

    只是他潜意识里当然知道魔宗有可能追来,他有着求生的**,在他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他心中渴望这些人能够将他带到陆地上,能够让他活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人真正的

    帮助了他。

    而且此时林望北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想起了那名一直管束着他的白袍僧人。

    他越加痛苦起来。

    “我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这些时日他一直很痛苦,很无助,很想和人倾述,直到此时,看着林望北的眼睛,他才终于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父亲让一名师长约束我闭关修行,我闭关修行了很多年,总觉得他太过严厉,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想要囚禁我,所以我想试着逃离他的约束,但我真的犯了很大的错误,正是因为我的莽撞,所以引来了敌人,我这名师长为了让我逃离,死在了敌人的手中。”

    林望北知道这名年轻人必定有不凡的过往,听着对方的讲述,他的面容一片肃然。

    “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你这名师长之所以愿意为你而死,是因为他觉得你是可造之才。”他肃然的看着这名年轻人说道:“他宁愿死也要让你离开,便是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越是如此,你便更不应该意志消沉。”

    “若只是这么简单…我也不会如此消沉。”

    沈念终于闭上了眼睛,他无比痛苦的说道:“只是那名敌人自有追踪我的手段,我无法重新开始修行,否则他应该很快能够再次锁定我的所在。”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功法和你的功法自有感应?”林望北真正的震惊起来。

    他并非是南朝最顶尖的修行者,但他很清楚,只有比他强大很多的修行者,才有可能凭借功法做到这样的感应。

    “我无法变得强大,无法找他报仇。”

    沈念睁开眼睛,他垂下头来,在他垂头的时候,他浑身的力气也似乎将要消失一般,整个人都委顿下来,“而且今日里,我感到了异样的气机…我发觉某个传说并非是虚妄,我父亲让那名师长带我在海上修行,他原本也想让我那名师长带着我寻觅某处古迹,寻觅到某些对我修行极为有用的东西,但过往很多年,谁会觉得在茫茫海上真的能够找到那样的古迹,谁会觉得这件事真实,但今日里,那些东西,却应该反而变成了真实,落在了我那名敌人的手里。”

    林望北深深的蹙紧了眉头,他没有过多的去思索这名年轻人和他的敌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想了想,说道:“既然是你父亲安排你到海上修行,那你或许可以求助你的父亲。”

    沈念摇了摇头,“我父亲已经不在世间。”

    林望北怔了怔。

    沈念接着说道:“正是因为我知道了我父亲已经不在世间,而我那名师长却依旧那般约束我,我才犯下了那样的错误。”

    林望北看着这名年轻人,他眼眸深处泛出深深的同情意味,他能够理解这名年轻人的痛苦,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你还年轻,所以你还没有经历过很多这样绝望的时刻,像我这样的人便知道很多人的一生里都有很绝望的时刻,但很多人终究还是活了下去,挺了过来。或许你的敌人太过强大,我现在也并没有能力帮你,但若是你也没有别的去处,你或许可以暂时跟着我们,我应该能够找到能够帮你的人。”

    他此时真正的想要帮助对方,只是他并不知道沈念对于这个世间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下意识的想到,林意已经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或许林意应该有能力帮助这名年轻人。

    “谢谢。”

    只是沈念并不这么认为,有人倾述总是能够缓解一些痛苦,他此时并不清楚南朝和北魏发生的事情,他见过了魔宗之后,只觉得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再战胜魔宗,他诚恳的对林望北致谢,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越来越讽刺。

    他魂牵梦绕的南朝的陆地就在不远处,但到了陆地上之后,他能够做什么?

    也就在这时,船上响起了一片异样的惊呼声。

    林望北转过身去,他看到身后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清楚有一个人负手站立在一片浮木上。

    浮木原本只能随波逐流,但此时这片浮木,却朝着他所在的这条渔船而来。

    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他轻声问身边的沈念,道:“这是你说的那名敌人?”

    沈念此时也已经看到了海上那个人,他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摇头,因为他可以确定那人肯定不是魔宗。

    他在风暴之中虽然连魔宗的面容都没有看清,但魔宗的身影,那种恐怖的气息,却是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他的神魂和感知之中。

    这人并非是魔宗,但他的身体里也产生了一种怪异无比的感觉。

    他觉得他熟悉这个人。

    或者说,熟悉这个人的气机。

    也就在一个呼吸之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直觉。

    他曾经和这个人气机相连。

    这个人,曾经是源源不断从这个世间辛苦的汲取灵气和星辰元气,再将其中的一部分真元不断渡给他的某个人。

    只是他没有感到欣喜。

    没有感到有了可以帮助自己的人。

    相反,他就如当日在风暴之中见到魔宗时一样,身体里瞬间充满了刺骨的寒意。

    他熟悉这个人的气机,但相对于其余那些不断渡给他真元的人而言,这个人的气机已经有些遥远。

    也就是说,从很多年前开始,这个人就已经断绝了和他的联系。

    这种气机的断绝,对于他而言便是这个人已经消亡在了世间。

    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因为他之所以独一无二,是因为他所修的功法,是这些人所修功法的本源,只有他才能主动断绝和这些人的联系,这些人除非是死,才有可能切断和他的联系。

    近千年来,没有例外。

    然而现在,这样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无比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却正朝着他所在的这条船而来。

    “对不起。”

    他觉得这些时日似乎所有的坏运气都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浑身有些颤抖起来,对着林望北说道:“我可能会连累你们,如果真是这样,你们能逃走的话,就不要管我。”

    林望北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若是来人是他们根本无法应对的敌人,是针对这名年轻人而来,那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这名年轻人跑。

    他和跟随着他的部众承受这艘船上的人的恩惠,才能辗转来到这崂山港口,他自己不能弃这些人于不顾。

    “真的是您吗,我的主人?”

    也就在此时,海上响起了一声无比感慨的声音。

    海上的那人的目力似乎远超林望北,他似乎也已经远远看清了这船上所有的人,看清了沈约的身影。

    他的声音并不算响亮,然而隔着至少数十里的海面却无比平稳的传到了船上每个人的耳中,林望北的心再次往下沉去。

    他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神念境的修行者也做不到如此。

    “你先走。”

    一名跟随着林望北的部众走到了林望北的身后,沉静而低声的对着林望北说道。

    林望北没有回应。

    海上那人的声音,却已经无比清晰的又传了过来。

    “不要想着逃走,连你都已经这样…我都能追踪到你,你不可能逃得掉的。”这人的声音里,除了感慨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沈念的双手都开始有些发抖,他咬了咬牙,终于鼓足了勇气,朝着前方走出了数步,看着那人说道:“和他们无关,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恰好乘了他们的船。”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并没有什么真元可以动用,他的声音传不出太远,但令人心悸的是,海上那人却似乎偏偏能够听到他在说什么。

    那人笑了起来,道:“和他们有没有关系,只在于您的做法,我的主人。”

    这笑声虽然温和,但落在沈念和林望北任何一个人的耳中,都似乎不怀好意。

    沈念用力的握紧了拳头,他身体不再颤抖,厉声道:“你真将我还当成主人吗?”

第一千七十六章 骄傲和幼稚

    第一千七十六章  骄傲和幼稚

    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念,说道:“那要看你如何选择。”

    令人觉得无比诡异的是,他站在浮木上,看似行进的速度并未加快,但他和这条船的位置似乎已经骤然拉近了些。

    “我们已经身卷其中,看这人的意态,他并不想让任何人逃离。”

    林望北看着海上这人,对着身后那名部将摇了摇头,“以这人的修为,即便要逃,也很难逃得掉。”

    在他和跟随着他的这数名部将从建康离开,逃到海上时,贺兰黑云还未将幽帝后人的那些事情散布于天下,他对幽帝的后人和魔宗后来的事情没有什么了解,但海上这人修为太高,这种修为的人,就算和南天三圣存在距离,但似乎也远超任何神念境修行者。

    而且海上这人显然并非世间那些出名的强者其中之一。

    这样的人物称这名年轻人为主人,而他之前遭遇的敌人,似乎还要比海上这人更要强大。

    他此时虽然并不知晓沈念之前遭遇的敌人便是魔宗,但对于他而言,这是一团巨大的疑云,凌驾于寻常的人世间和修行者世界,这样的疑云,对于南朝,对于整个世间都似乎是巨大的威胁,比他辗转去边军还更为重要,他很想弄清楚其中究竟。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既然一直在你身边帮持你的那名修行者也已经死了,安排你一切事情的父亲也已经不在世间,那你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你自己。”

    他轻声的对着身前的沈念说道:“你必须要坚强一些。若是怯懦也是死,骄傲也是死,那在敌人面前,至少也要骄傲一些。”

    林望北和他的这些部将当然有着自己的骄傲。

    在战场上,即便肯定无法战胜的时候,那些骄傲的边军还是会死战到底。

    “谢谢。”

    这样的声音就像是那些错乱的星辰元气一样冲击着沈念的脑海,他觉得这样的声音对他是有用的,他再次真诚的致谢,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浮木上的那名男子,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相比此时的沈念,浮木上的这名男子显得更为骄傲。

    他虽然穿着极为普通的衣衫,但背负着双手,有种掌控四海般的气势。

    他的面容对于沈念而言也十分陌生,因为和很多人一样,沈念只熟悉他们的气息,熟悉他们的真元,但其中有很多人,沈念却从未见过。

    这名男子在很多年前便被认为死去,当年那僧人对沈念提及过他的名字,但相隔时间太远,沈念此时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你为什么不先问我,我为什么能够找到你的行迹,能够追到这里?”这名男子并未马上回答沈念的问题,而是淡淡的反问道。

    沈念镇定了些。

    他没有仔细去思索对方的这句话,此时在他脑海之中盘旋的,反而是林望北的那些话语。

    他想到了白衣僧人那临死前一击的决绝。

    他又想到了魔宗对自己发出那一击时的决绝。

    他有些羞愧。

    “为什么你能追到我这里?”

    他看着这名男子点了点头,如实道:“你叫什么名字?隔的时间太长,我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浮木上的男子倒是微微一怔,在这个问题上,他倒是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后才道,“你不怕这样显得太过轻慢,让我觉得有些近乎羞辱?”

    沈念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我无法左右你的感受,而且从很多年前开始,你似乎已经不会被我左右。”

    浮木上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沈念的这句话似乎没有对他的心境造成任何的变化。

    只是他和这艘大船的距离,却似乎更为诡异的瞬间拉近,以至于船上普通的船工都可以轻易的看清了他眼角的皱纹。

    “我叫高欢。”

    这名男子看着大船上方天空之中的淡淡流云,他似乎在回

    忆,“很多年前,我还在北魏,突然有个人找到了我,欣赏我的天赋和才能,传给我凌驾于当时所有北魏宗门之上的功法,我当然心怀感激,但接下来的事情,却一直让我觉得异常羞辱,因为那名当时说欣赏我的天赋和才能的人,并没有说,我修行的功法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我便会在修行之中,不断奉献真元给你。”

    沈念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并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获得的功法。”

    这名自称为高欢的男子有些感慨的笑了起来,道:“你那时当然不知道,在我获得功法的时候,你还只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儿,而在我开始给你奉献真元时,你还只是个刚刚接触修行不久的孩子,只是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我觉得羞辱?即便我不修行你们的功法,在北魏,我也注定是很多宗门争抢的对象,以我的天赋和努力,我也必定是北魏修为最高的人之一。然而像我这样的人,竟然给一名刚刚接触不久的孩子所奴役。”

    “我知道我无法左右你的想法,但我可以肯定,就算你天赋再如何不凡,就算得到当时北魏宗门之中最好功法的传承,你也不可能有今日这般强大。”沈念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高欢,“所以不是意外,而是你后来又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终于切断了和我的联系,但既然如此,按你的说法,你又得到了强大的修行功法,又不需要被我所奴役,那你为什么还如此不满?”

    林望北和他的数名部将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震惊。

    无论是沈念还是这名名叫高欢的男子,他们竟然说所有的北魏宗门之中最好的功法也不如高欢所修的功法,而高欢所修的功法,却必须源源不断给这名年轻人提供真元,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当然并非意外,而且我当然会不满,因为我花了许多年的心血才终于找到了切断和你联系的方法,像我这样的人,前半生便似乎耗在这件事情上。”高欢自嘲般笑了起来,“最为关键的是,即便我切断了和你的联系,我依旧无法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世间,因为被你们发现我还活着,想必自然会有人来杀我。”

    沈念的脸色又苍白了些,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他无法辩驳。

    “你太过年轻,而且在你看来,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你不会去在意那些每日里给你提供真元的人的想法。但事实却是,恐怕很多人都不会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其实很多人都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只是他们并不如我,他们无法领悟切断的方法,或者说,他们不够勇气,不敢去挑战自己的命运。”

    高欢充满讥讽的看着沈念,道:“你恐怕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父亲让天蝉子护着你在海中漂泊,难道一开始是惧怕外来的敌人?他惧怕的,只是那些像我这样的人。”

    “很多人都应该会想到,能够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便是将拥有你这样功法的母体彻底灭绝,或者说,接替你的位置,成为真正的母体。”高欢接着缓缓说道。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他已经到达了这艘船的附近,他身下的波浪涌了起来。

    波浪只是涌起数尺的高度,但他的身体却已经极为平稳的凌空而起,落在了船头。

    “所以不是什么凑巧。”

    他微嘲的看着沈念,说道:“在我找到切断和你的联系的方法之后,我便已经悄然来到了海上,我和你们一样,也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很多年,甚至很多时候,我很多次在暗中窥探过你们的贝船,我一直在寻觅和等待着这样的机会。”

    沈念垂下了头。

    他感到自己更加对不起那名白袍僧人。

    听着这人的述说,他才真正明白,若不是这人无法战胜那名白袍僧人,恐怕他早就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些年里,我想过无数的办法,我也一直在寻找着今日那出世的九幽冥王剑的下落,在我看来,只要我的修为能够超越天蝉子,或者只要我能得到这柄帝剑,我就能战胜天蝉子。”高欢感慨的接着说道:

    “只是我没有想到,终究还是有另外一个想要战胜自己命运的人到来,而且那个人比我和天蝉子都要强大,而且在今日里,那个人应该找到了传说中的那口铁棺,得到了那柄九幽冥王剑。不过没有关系,我终于得到了你。”

    “真的很辛苦,花了无数的心血竟是破解了流传近千年的功法。潜伏在海域之中很多年,我们竟然是没有丝毫的察觉。”沈念看着高欢,道:“所以那场风暴之中,其实你也在。”

    高欢点了点头,道:“那人太过强大,我不想冒险,我的目标只有你,所以在风暴之中,我只追寻你的踪迹,只是唯一的意外,便是这人发现了九幽冥王剑的所在,若是早知如此,我即便冒险也会试试能否将他杀死。”

    沈念冷笑起来,“所以你的想法便是从我身上得到我所修行的功法?”

    高欢笑了起来,道:“你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可以让你好好的活着,让你继续成为我名义上的主人,但你必须有所真正的付出。”

    沈念看着高欢,道:“你是想我作为你的傀儡,帮你瞒过其余的人,给你足够的时间,变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强大?”

    高欢收敛了笑意,认真的看着他,有些冰冷的说道:“我不想你拒绝我这个提议。”

    “你觉得这样便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沈念冷笑了起来,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今日里得到九幽冥王剑的那人是如何锁定了我的气机?哪怕我真正的接受了你的提议,他也不会给你足够的成长时间,你也不过就是他的猎物。”

    “多谢你的好意。”

    高欢淡淡的看着他,说道:“只是我比你年长很多,所以我会比你更加现实,在考虑到手宝物是否烫手之前,我会先设法将宝物真正的拿到手中。还有…既然我能够切断和你的气机联系,我想或许我也有可能找出能够逃出他感知的方法。”

    他顿了顿之后,怀着强烈的自信接着说道,“关键在于,现在的我比你要强大很多,只要你将你的功法交给我,在这种灵荒时代,只要我拥有着不断的真元补充,他不可能杀得死我。”

    沈念笑了起来。

    他真的很高兴。

    他有些感激林望北,因为林望北说的对,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自己的骄傲。

    而且和高欢的这番对话,让他觉得并非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和魔宗为敌,因为既然高欢能够切断和他的气机联系,能够找到改变功法的方法,他或许也能够。

    只要有勇气,总会有些办法。

    就如现在,哪怕他体内真的没有多少真元,他也觉得自己未必会死在高欢的手中。

    “我原本觉得我以往只知修行,想法真的很幼稚,但现在在我看来,你比我还要幼稚。”他笑着看着高欢说道。

    高欢微微一怔,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他不明白沈念这句话的意思。

    沈念看着他,嘲笑般接着说道:“你怎么会幼稚到觉得……我会如你所愿,听从你的安排,将我所知的功法都告诉你?”

    高欢骤然变了脸色,他忽然发现这名年轻人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任性和无用,他的眼神瞬间冰寒起来,寒声道:“即便你不想,我也有许多撬开你嘴巴的方法,但那时你恐怕会生不如死。”

    “你们和我共进退,他说了这么多,不会轻易让人活着离开,到时我借你们真元一用。”沈念并没有再和他对话,而是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林望北说了这一句。

    林望北等人来不及回应,此时的高欢已经骤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在沈念的声音还没有消失之前,一道杀意已经直接朝着沈念身后的林望北落去。

    他可以确定,此时的沈念体内几乎没有什么真元,对他并没有什么威胁,既然如此,只要先将林望北等人杀死,便可以彻底断绝了沈念借用林望北等人的真元。

第一千七十七章 将军的经验

    他比林望北等人的修为高出很多,林望北等人无法确定他到底到了何等的境界,但他能够确定林望北等人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在他看来,林望北等人在他一个心念动间就会死去。

    然而林望北等人并未死去。

    因为他带着他杀意的力量并没有能够顺从他的心念出现在林望北等人的身体里。

    就和今日里因为那具铁棺开启而导致偏移的众多星光一样,他的真元以及真元引导的元气,都在此刻发生了偏移。

    他的真元和真元引导的元气,就像是一抹星辉被硬生生的拖曳进了一片星海,瞬间引爆了其中许多黯淡的星辰。

    轰的一声。

    这条船的吃水骤重,船身猛然往下压去。

    沈念痛苦的一声嚎叫,高欢的真元和引聚的元气,被他强行纳入了自己的经络之中,即便他的浑身经络和窍位无限宽广,就像是真正的星空,然而这种良莠不分般的强行接纳加上他体内已经干涸太久,他身体的经络之中,也就像有无数真正的星火滚动,在他的经络之中形成了无数条流动的火线,他的脸上也瞬间被逼出无数条红意!

    然而接着这一声痛苦的嚎叫,他似乎将这些时日的委屈和痛苦也全部发泄了出来,借着对方这一瞬间真元的入体,他的体内汲取了一部分真元的刹那,他强行在对方和自己之间,再次建立了通道!

    在寻常人数分之一呼吸的时间里,一名强大的修行者便已经完成很多的事情。

    然而随着沈念这一声痛苦的嚎叫,当船沿边的浪花往上溅开,当那些船工都发出骇然的尖叫声时,高欢都没有能够做成什么事情。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他体内的真元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然而却并没有起到正确作用。

    他的境界在迅速的跌落。

    他根本没有想到,沈念竟然能够用这样的方式,强行打开了和他之间已经断绝很久的通道。

    就在这打通的一刹那,他体内的真元朝着这条通道倾泻而去。

    他体内的真元瞬间做出了反应,想要将这股力量隔绝,然而他的真元扑涌上去,然而让他的真元流动得更快,让他的境界跌落得更快!

    ……

    他在这一瞬间处于停滞,但林望北和他身边的这数名部将并没有处于停滞。

    在沈念痛苦的嚎叫声中,数道凄厉的破空声同时响起,数道剑光就像是真正奔行的雷电,带着玉石俱焚的气息同时冲向高欢的身体。

    这数道剑光带着恐怖的冲击力,相互之间剑气激荡,甚至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气团。

    高欢也发出了一声怒吼。

    他此时还来不及应付自己和沈念之间的通道,他阻止不了自己体内真元的不断流出,不断被沈念吞噬,但他必须先行阻止这几道暴戾的飞剑。

    他的眼瞳之中出现了一个幽暗的光圈,在这几道飞剑距离他的身体还有数尺之遥时,这几道飞剑蓦然被某种诡异的力量侵入进去,不受控制的互相斩击在一起!

    当!当!当!当!

    金铁震鸣之间,他的右手两指艰难的伸了出去。

    他这右手点向沈念所在的方位,但他体内的真元却并未朝着沈念冲去,而是凝成了两股,也像是两柄大剑猛烈的冲撞在一起。

    噗!

    他喷出了一口血雾。

    沈念也喷出了一口血雾。

    林望北和他的数名部将也同时喷出了一口血雾。

    接着便是猛烈的撞击声和硬木的碎裂声。

    高欢的身体倾斜着往后震飞出去,他的身体撞碎了船舷,朝着海面坠去。

    沈念和林望北等人的身体也同时往后震飞出去,他们的身体撞碎了身后的

    船舱,就像是铁犁犁田一般,在船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

    所有的船工骇然的朝着角落蜷缩而去,船边激浪的水花溅射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的身体里除了恐惧之外,再没有其它情绪。

    沈念坠在一片碎木之中。

    数片尖锐的碎木就像是匕首一般刺在了他背后的血肉之中。

    他被撞击得有些无法呼吸,痛苦的咳嗽着,咳出喉咙之中的血沫。

    他此时很清楚方才自己强行利用对方的真元时,魔宗或许也已经能够感知到了他的气机,但他此时并不恐惧,魔宗距离他太过遥远,他现在所要考虑的事情,只是从高欢的手中逃脱,或者将高欢杀死。

    他真的很欠缺战斗经验,也很少经历这种**的痛苦,但当骄傲和勇气终于回归他的身体,他便不再是那个颓废和怯弱的少年,而是一名可怕的修行者。

    他的身体骤然大放光明,就像是一颗真正的星辰般大放光明!

    呜!

    一道阴影突然在光明之中出现,它原本已经十分接近沈念的身体,但它的真正影迹和杀意,却在沈念身上光明亮起的刹那才被逼出来。

    它周围数丈的空间之中发出一声难听的啸鸣,接着它的力量无法再和沈念身周的力量抗衡,瞬间又被往后弹飞出去。

    ……

    高欢在海面上站了起来。

    那道倒飞的阴影从他的头顶飞过,只是一块寻常的碎木。

    他并不是容易被击倒的人,相反,他恐怕是当年那些真正的天才修行者之中,性情最为坚韧的存在。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站出来反抗自己的命运,他也不会流浪在海上,一直寻觅捕获沈念的机会。

    他在海上站起,他的双手伸直还没有任何的动作,海水之中,船甲板之上,已经响起了数道凄厉的剑鸣声。

    林望北等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几道剑光。

    他们相信有人能够夺取对方的飞剑,但根本从未想象过,有人竟然能够同时将跌落在不同处的数柄飞剑全部重新控制,然后贯以更为强大的力量。

    他们也难以想象,在一名修行者自身也遭受重创的同时,竟然还能连续不断的施展真元手段,根本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但也就在这时,他们的感知里出现了一种信号。

    沈念大放光明,他身上散发出的光线实质一般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这种光线里,带着强烈的请求之意。

    沈念不只是对他们释放出了信号,而且是对之前所有对他传输真元的人释放出了信号。

    他此时没有丝毫顾及魔宗,他只是朝着所有有可能帮助他的人,释放出了信号。

    高欢的身体骤然静止。

    他原本正要往这船身上冲去,但在这一刹那,在他的感知里,这艘船的船身突然膨胀了起来。

    在一刹那的静止之后,他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往后倒掠而去。

    嗤嗤嗤嗤…..

    原本属于他控制的那数柄飞剑,就如真正的流星一般,倒飞而至,刺过他身体的残影,狠狠的击入下方的海面之中。

    海面骤然涌起了大浪。

    这艘渔船产生了剧烈的侧倾,在船上船工的骇然尖叫之中,却又被海浪朝着港口的方向推去。

    沈念依旧没有能够站起。

    他看着高欢倒掠的方向,从十指指尖开始,出现了很多细密的裂痕,朝着他的双臂蔓延。

    不只是他的双手和双臂,他的整个身体里都似乎出现了无数的裂口。

    但让他欣喜的是,他觉得自己完成了蜕变,重拾了信心。

    而且在方才那一刹那,除了林望北等人之外,还有人听到了他的召唤。

    然而也就在此时

    ,元气和海浪激荡不已的海面上,响起了一声愤怒的声音,“你以为你逃到陆地上便会安全吗,你以为其余那些人不会和我一样想要你的功法么,哪怕他们无私的对你奉献真元。”

    “谢谢你再次提醒我。”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在足够强大之前,我会尽可能的不让他们知道我的所在,但现在,我只要能够战胜你。”

    高欢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的身体反而微微颤抖起来。

    他此时感知不到对方和自己的联系,但他并不确定沈念能否再次和自己的真元沟通。

    他对沈念的功法和真元手段,的确所知太少。

    “你还需要出手一次,你要主动出手。”

    林望北的声音在沈念的耳侧轻轻的响起,“你现在的真正处境越是不妙,越是没有信心战胜他,你也一定要主动出手,这样才能吓走他。”

    他和沈念到现在为止,一共也没有说多少句话,他到此时甚至也并不知道沈念的名字,也不知道沈念的真正身份,但他见过了太多的年轻修行者。

    沈念在这段时间里的颓废无助,和他的重振信心,对于他而言十分熟悉,和边军那些年轻修行者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隐约可以感觉出来,沈念此时的状况其实并不妙。

    在林望北的前半句话落入耳廓时,沈念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甚至没有听林望北后面的话语,就已经点头。

    当他点头的刹那,天空之中的光线明灭不定,骤然产生了很多绚烂的颜色变化。

    这艘大船的上方,出现了一个漩涡,一个由各种元气混在在一起,无比紊乱的光华和焰气形成的漩涡。

    高欢浑身的肌肤有些发麻,然后有些刺痛。

    他的呼吸在此时停顿,他看到自己肌肤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笔直的竖立起来,就像是被人在往外拉扯。

    他感到自己的整个气海都似乎开始偏移。

    而在他的感知里,有许多他难以理解的星辰元气,正在那个漩涡之中形成可怕的星火。

    “哪怕他逃,也要出手。”

    林望北轻声补充了一句。

    沈念没有回话。

    他原本也已经没有犹豫。

    嗤的一声,漩涡的中心,透出了一道火焰。

    一道充满着寂灭气息,却没有丝毫温度的火焰,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划破了天空,瞬间落向了高欢的所在。

    海面微微凹陷了下去。

    然后海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道痕迹瞬间被升腾的水雾充盈。

    一道白色的浓雾像巨大的白龙出现在海面上,横亘十余里的距离。

    看似明明是火焰,但这些雾气里也没有丝毫的热力,反而给人无比冰冷的感觉。

    海水之中并没有掀起巨浪,但接着,却是泛起很多五颜六色的色彩。

    无数死去的鱼虾漂浮了上来。

    沈念开始不断的轻咳,每一次咳嗽都咳出猩红的血雾。

    林望北眯起了眼睛,他看着白雾弥漫的海面,轻声问道:“他死了还是走了?”

    “他没有死,没有死,他就会回来。”

    沈念艰难的转头看向林望北,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的嘴角浮现出有些难言的苦笑,“他应该很快就会想明白,只要他的真元不过分靠近我的身体,我便不可能强行吸纳他的真元…以他的…….”

    他想说的是,以高欢的修为,哪怕有这样的限制,对方依旧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付他。

    但他的呼吸极为不顺,他又开始不断的咳嗽,不断咳出血沫。

第一千七十八章 井底之蛙

    在两座尖塔上方的海面上,那些站立在小船上的黑衣祭司根本感知不到星辰元气的偏移,更感觉不到发生在中土大陆海港边缘的这场战斗。

    他们只是震惊和惶恐的看到海面上的波浪更大了一些,但那两座尖塔上方的漩涡却是消失不见了。

    他们每个人都在内心之中渴望魔宗被这片海域吞噬,然而在下一刹那,他们却听到海水之中发出了奇异的响声,原本温暖的海面上,出现了很多晶莹的冰片。

    冰片极薄,随着波浪的起伏不断的破裂。

    微蓝色的海水的色泽缓缓的变深,一道身影分开海水,出现在海面上。

    在下一刹那,这片海域之中除了牧羊女之外的所有人,全部惊悸不安的跪伏了下去。

    还是那个无比强大但身上却并没有多少真元气息波动的男子,然而此时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来自幽冥般的可怕气息。

    这种感觉让他们觉得,只要这名男子一个动念,不只是他们,这片海域之中所有的生灵全部会被杀死,被冻成齑粉。

    这种可怕的气息来自男子手中提着的那柄剑。

    他们甚至都不敢抬起头看那柄剑,因为那柄剑给他们的感觉里,就像是一片无比冰寒的幽冥魔渊,似乎只要他们看一眼那柄剑,他们的整个神魂都会被牵扯进去。

    牧羊女也感到这柄剑异常强大,只是就和她并不觉得魔宗可怕一样,这样的一柄剑落在魔宗的手中,她只是替魔宗感到高兴,在她看来,若是魔宗回到中土必定要面对那些她无法想象的强大修行者的挑战,那得到这柄剑,就会让魔宗胜算大增。

    她和所有那些星洲圣殿祭司感知不到远处的气机,但魔宗可以。

    魔宗望向沈念和高欢战斗的方向,若有所思。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神情很淡然,但对于极为了解他的牧羊女而言,却很清楚在她所不能感知的远方有不凡的事情发生,而且似乎对魔宗并不利。

    “我行险追杀的那个人并没有死。”

    魔宗动步,从海面上走来,走到她的身侧,他没有隐瞒什么,平静的说道:“有人和他交手,而且那人也很强大。”

    牧羊女沉默下来。

    但在几个呼吸之后,她还是笑了

    笑,说道:“所以其实你必须很快离开?”

    “其实无论是我追杀的那个人,还是方才和他交手的那名修行者,对于现在的我并没有多少威胁,但在将来,却不一定。”魔宗点了点头,道:“尤其若是我追杀的那个人落到比他强大的人手中,那恐怕很快就能够成为我的大敌。”

    牧羊女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的眉眼:“所以你还是想确定的问我一次?”

    魔宗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牧羊女竟能够将他的心看得如此透彻。

    “我的确还想问你一次。”

    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不知为何,我虽然每次都能在极度危险的情形之下起死回生,变得更为强大,但却也往往有更强大的对手在等着我,所以每次我离开某地的时候,我总是有种很难再回来的感觉。”

    “所以我的回答不会改变。”

    牧羊女看着他,慢慢的说道:“有时候一个人不回到某个地方,是因为那个地方没有再怎么值得他回去的人或是事,如果我可以值得你在意,那我还是希望留在那里。”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

    魔宗点了点头,他转过去头去,不再多说什么。

    他这一生根本就没有在意别人的感受,若非他伤重得连动都不能动,硬生生将他的脚步拖慢下来,他或许根本也不会产生孤独的感受。

    或许也因为之前他只管前路,想着世上有很多比他还要强大的人,他并不能肆意独行,但等到他真正成为这世上最强的修行者时,他放眼四顾,却似乎连个值得回忆的人或是事都没有。

    因为他之前不在意。

    不在意,便不会有值得回忆的情绪。

    就像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恋,若是根本没有动过真感情,那即便那风花雪月的爱恋对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也根本不会在意。

    他以前不会这么想。

    但很多事情造成了他这样的改变。

    他杀过太多人。

    很多修行者修行,是为了那种肆意妄为的感觉,甚至有人觉得想杀谁就杀谁是件很快意的事情。

    但他只觉得杀人太累,太过疲倦。

    若是连和幽帝有关的这些人他都解决了,若是天下再也没有威胁他的存在,那他看着这个世间,或许会

    怎么看都无趣。

    但不管如何,这里却有了一个他真正在意的人。

    ……

    “你说的对,不管如何,一个人都要有自己的骄傲。”

    渔船已经十分接近崂山港口,只是沈念有些支撑不住,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昏迷过去,所以他认真的再次对着林望北致谢,然后说道:“那人虽然此时还不见踪影,但随时都会过来,你们接下来不要再管我,若是不忍就此见我落在那人手中,你们或许上岸之后给我随便找辆马车,让那辆马车随便找条路,离你们越远越好。那人既然能追踪上我,他应该还是会追寻到我的气息,不会去追踪你们。”

    “你们一路,我带他走。”

    林望北身边的一名部将看着终于支撑不住而陷入昏迷的沈念,沉声说道。

    他很清楚林望北的为人,他知道林望北绝对不会不管这名年轻人。

    林望北摇了摇头。

    他异常简单的说道,“发信号。”

    “发信号?”

    这几名部将都已经跟随了他很多年,但此时听到他这句话,却是有些不能理解。

    “是,让人知道我在这里”林望北没有解释,只是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意味。

    几名部将都沉默下来。

    看着他的脸色,这几名部将都回过了神来,明白他是要发边军的求救信号。

    要让人猜得出是林望北和他们在这里,便是要发前朝他们所御军队的求救信号。

    若是在边军,熟悉前朝各部求救信号的将领有大把,见了这种信号,恐怕有些人即便猜不出林望北还活着,也至少可以猜出是林望北的旧部。

    但这里是崂山港口,不是边军所在,哪怕真的也有人看得懂,消息传递上去,也未必是边军之中第一时间有人来援。

    “这是我目前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林望北没有改变决定,只是说道:“我赌一下陈家会比皇帝快…哪怕我赌错了,皇帝的人来得快,也无所谓。关键在于,不管是谁来得快,他们终究会发现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可怕敌人。和这些人相比,我感觉建康的那些皇庭供奉也不过是井底之蛙。”

第一千七十九章 西边的夏

    第一千七十九章 西边的夏

    林望北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建康城里任何一名皇庭供奉都不会再是井底之蛙。

    在这条船上按照他的想法升腾起前朝他所统御的军队的求救信号时,在极为遥远的吐谷浑,掌控着数十万大军的阿柴谆正凝立在风雪之中,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在过去的月余时间里,夏巴萤对于党项的统治已经十分稳固,事实上让阿柴谆嫉妒和有时候感到可笑的是,有时候和能力和付出相比,运气和时机却反而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林意的到来加速了夏巴萤一统党项的进程,但夏巴萤立朝为“夏”,她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稳固她建立的王朝,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南朝和北魏根本没有力量来管党项和吐谷浑的事情。

    南朝被魔宗搅得一团糟,君臣不和,边军自己能够保证粮草已经不易,更不用说南朝那些州郡都人心惶惶。

    至于北魏,似乎更糟。

    先前魔宗叛逃,许多北魏军队也随着他叛逃到了南朝,北魏的边境线的驻防原本就已经残缺不全,更不用说魔宗被幽帝后人控制,再杀回了一道。

    如此情形之下,别说是夏巴萤只在党项和吐谷浑巩固她的王朝,就算是出兵进入南朝和北魏,南朝和北魏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平定这西部边境。

    所以在过去的月余时间里,即便是南朝那些自大的文人,似乎也已经默然承认了这西边崛起的王朝。

    南朝、北魏之外,他们都甚至已经用西夏来形容夏巴萤的这个新兴的王朝。

    在以往的历史书里,一个新兴的王朝要得到其余王朝,尤其是南朝这种文人的默然认可,都是要付出战争的代价。

    一场战争让这些已经存在的中土王朝发现这个新兴的王朝和自己也是实力相差无几,便不得不认可。

    但夏巴萤的这个王朝却是例外。

    她的时机得天独厚。

    和之前约定的一样,夏巴萤在建立了自己的王朝之后,她保证了阿柴谆一定的利益,现在的吐谷浑已经很自然的纳入她的王朝版图,但令阿柴谆自己都不太能够理解的是,她并没有太过插手吐谷浑的统治。

    和之前相比,现在的阿柴谆在吐谷浑甚至有着更多的实际控制权。

    关键在于,灵冰那件事已经令他足够警醒,他知道夏巴萤绝对不信任自己。

    所以他想不明白。

    他很多事情都会沉思其中的原因,此时在风雪之中等待着某个人到来时,他也忍不住在想这件事情。

    风雪渐盛。

    此时魔宗所在的星洲一带的海域之中温暖如春,但此地却依旧隆冬酷寒。

    他和数千骑军虽然停顿驻扎之地是一片避风的山坡,但雪花不断飘落下来,却将他和这些骑军的衣盔都彻底染成了白色。

    他想得有些入神,以至于风雪之中传来示警的箭鸣,他才醒觉视线前方那条被风雪覆盖的山崖边缘的小道上,出现了三名骑者。

    看着这三道显得有些孤单的三道身影,他的眉头缓缓的蹙了起来。

    山崖峭壁上的羊肠小道原本就崎岖危险,即便是那些经常往返于这种道路上的马帮也会对这种道路保持着足够的敬畏,在冰雪隆冬时,他们根本不会再做行走的尝试。

    然而这三名骑者在风雪之中行来,姿态却似乎十分悠闲。

    盏茶的时间过后,这三名骑者来到了他所在的山坡下方,然后这三名骑者弃马步行,朝着他走来。

    这三名骑者身穿着普通的黑色棉袍,带着竹笠,一时甚至看不到面目。

    在气势营造这种事情上,军队绝对要比寻常的修行者强出太多,阿柴谆没有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来让对方体现出更多的气势。他远远的便微讽道:“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大可快一些。

    “有些人不值得等,有些人却值得。”这三名戴着竹笠的来者之中,一人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当然是值得将军等的那种。”

    说完这句,这人似乎也不想让阿柴谆生出更多不快的情绪,他抬起了头,扶了扶头上戴着的竹笠,露出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他的五官明明很英俊,胡子都用刀刮得很干净,论长相,他放在建康城里也绝对是个美男子,然而便是一种桀骜不驯的狂野神色,却让他偏偏显得极为粗犷。

    这种人,似乎只有在那种|马贼都经常会去的酒铺里才会出现,而且一言不合拔刀就砍的人里面,绝对会有他一个。

    他只是露出了大半张脸,但阿柴谆身后静立着的许多人却都些微的变了些脸色。

    他们认得这个人。

    事实上,他们在很多军报和很多悬赏令中见了这个人多年,过往足有二十年,北魏都很想要这个人的人头,因为无论是流往吐谷浑还是党项,甚至流往南朝的很多军械、炼器材料,甚至是宝贵的重铠制造机密图纸,很多都是通过这个人的手流出来。

    “我没想到是你。”

    阿柴谆的眉头渐渐松开,他的眼睛却是微微眯了起来,“北魏三大寇之一的祁神风,怪不得北魏花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力气都没有能够抓住你,原来是因为你就是他们的人,真是蛇鼠一窝的好戏。”

    “将军说笑了。”那人神色不变,笑着说道。

    “那这另外两名客人,该不会是北魏三大寇的另外两个?”阿柴谆的目光停留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那倒不是。”

    祁神风摇了摇头,他收敛了笑意,道:“若都是一家子的人,那反而容易引人怀疑。他们是冠龙将军的部下。”

    他说完这句话,另外两个人都将竹笠摘了下来,然后对着阿柴谆行了一礼。

    竹笠下露出的两张脸至少相差十余岁的年纪,他左侧的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而右侧那名男子看上去至少有四十几岁,两鬓有些花白,但摘竹笠和行礼的姿势,两个人却几乎相同,而且此时虽然两个人都面容平和,但眉宇间自然有一种肃杀铁血的气息。

    这种气息任何人都熟悉不过,只有那种军中的将领才会有。

    吐谷浑和党项对于南朝和北魏而言都是边蛮,但身为吐谷浑最重要的将领,尤其是从来没有只安于吐谷浑的将领,阿柴谆对这两个人也都不陌生。

    “原来是齐军师和周将军。”他有些意外,然后认真回了一礼,道:“原先觉得三个人太少,但现在看来,三个人却足够了。”

    “既然将军满意,那我便开门见山一些。”

    祁神风是北魏出名的大寇,然而这种时候,他的身份却反而在这两名军中将领之上,他到了阿柴谆身前不远处,很直接的说道:“我知道将军之前是魔宗大人的人。”

    阿柴谆没有觉得意外,他反而嘴角露出一些自嘲的神色,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现在将军在吐谷浑统御着超过四十万的军队,但其中有六万军队却是不在吐谷浑军方的编制之内。这六万军队是你用其余三十几万军队省吃俭用般养起来的。这支军队是整个吐谷浑装备最为精良的军队,不只是配备着我们北魏的军械,而且还配备了夏巴族的诸多火器。”

    祁神风笑道:“这六万军队而且只解释你的直接命令,其实你率军和党项时,这六万军队你也没有带走,只要你一声令下,吐谷浑的皇城随时都会被你这六万军队攻克。”

    “你知道的的确很多。”阿柴谆说道。

    他这次也没有意外,因为他十分清楚,他那支军队之中很多强大的军械来自北魏,而其中有很多,就是这名北魏大寇的手笔。

    “所以其实从很多年前开始,你们就已经注意到魔宗

    在吐谷浑和党项的布局,但你们却只是顺水推舟,你们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做,然后在某一天,就摘取他留下的果实?”他嘴角自嘲的意味更加浓烈,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过也难怪,连魔宗都是你们很多年前便布下的棋子,而我们只是棋子的棋子。”

    祁神风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脸显得更为张狂和可恶,是那种在龙蛇混杂的酒谱里面,很容易引得人对他动刀子的那种笑脸,他的话语也甚至让人有些忍不住动粗,“将军如果是这么认为也无妨。”

    “但一直以来,你们似乎只是在暗中调整着这个世间,从不公然露面,也不暴露你们的身份。”阿柴谆也讥讽起来,说道:“那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公然挑明自己的身份,是那名叫贺兰黑云的女子,曾经的魔宗部下?”

    “太过强大的生灵总是会令人心生恐惧而共敌之,就和荒古时的龙族一样。即便它生活在深山之中,并不想惹是非,很多强大的修行者也总是想要屠龙。我们虽然的确是和幽帝有关,但想着当年的幽王朝,总是也不想旧事重提,总是不想让人将我们过多的和那个王朝联系在一起。哪怕要真正的统治世间,也可以换一个名字,又何必再提起幽,只是时势所逼,现在却也不得不提。”

    祁神风看着他,说道:“不管将军怎么认为,关键看将军准备如何选择。”

    “若无必要,你们不会来找我,我想知道你们面临的是什么处境,你们想要我做什么。”阿柴谆直视着他,声音微寒。

    “北魏皇帝此时认定我们是南朝和北魏的共同大敌,不管他有没有和南朝方面达成协议,但他似乎确定南朝不会在这段时间再大举侵入北魏。”

    祁神风说道:“他已经调动边军,进攻关陇。”

    “怎么,你们关陇贺氏既然远不止表面上的实力,难道你们解决不了这个麻烦?”阿柴谆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说道:“若是你们连魔宗都能用,按我看来,根本不需要动用我,区区北魏皇帝算什么?”

    “利用魔宗和进入北魏皇宫那件事,我们并没有完成我们想要做成的事情。”祁神风的眉梢微挑,淡淡的说道:“不过即便如此,其实若是只针对修行者,对于我们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但关键在于,数以百万军的大军杀伐,这并非只是修行者能够决定的事情。而且没有第二个魔宗,没有人能够直面和解决那么多数量的军队。”

    “所以你们想要我的数十万大军和你们合军一处,击溃北魏皇帝的军队。”

    阿柴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神色更为怪异,“但我不想先和你谈条件,我想先知道,魔宗是否还活着?”

    祁神风点了点头,道:“他还活着,而且变得更强,更难控制。”

    阿柴谆冷笑道:“连你们也觉得难以控制,还是以后根本无法控制。”

    祁神风感慨的笑了起来,道:“将军你想得很透彻,事实是,能否控制,在于你能否和我们站一起。”

    阿柴谆觉得这句话很空泛。

    但祁神风似乎也很清楚,他看着阿柴谆说道,“你也应该明白,既然我们能够让世间出现一个魔宗,我们也可以让世间出现第二个魔宗。”

    他顿了顿,看着阿柴谆,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除非将军你能拒绝变得很强大的诱惑。”

    在阿柴谆还没有回话时,他已经又接着说道,只是语速快了些,只是陈述某些事实,不再是刻意诱惑。

    “我认为将军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诱惑,将军你恐怕也应该想的明白,夏巴萤一直没有插手你这边的事情,她只是想借你的手收拾吐谷浑,你一家独大之后,她便很少麻烦,她最后只要收拾掉你,便可以接下你收拾好的吐谷浑,这只是时间问题,除非你真的转过头去,奉她为王。”

第一千八十章 古怪的女人

    阿柴谆沉默了片刻,道:“当凌驾于人世间的修行者被迫需要进行人世间的战争,这便意味着你们的处境并不好。”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祁神风收起了戏谑的神色,他看着阿柴谆,道:“这也是全新的开端,你原本不属于我们的一份子,但却可以突然变成我们的一份子。”

    阿柴谆笑了起来,“那还等什么?”

    祁神风微微一怔,哈哈大笑起来,道:“是,还等什么?”

    “你还是你那些军队的主人。”

    他的笑声震荡着天地,但接下来,他轻声说道:“但我们需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将你那支连夏巴萤都不知道的精锐军队调入北魏,我们会给你那支军队更多的东西。”

    ……

    当阿柴谆和他身后的骑军在风雪之中离开时,在南朝,一名中年妇女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前。

    这名中年妇女中等身材,白白胖胖。

    只是她明明都已经很白,却还涂着一层很白的水粉。

    这就显得有些俗气。

    只是在一些南朝的小城里,这种俗气的女子却很多,她们很多都觉得自己这样很美,但事实上却恰恰引不起别人多看两眼。

    这名女子不像是出来买东西,也不像是要去哪里拜访客人,她就好像只是住在附近的住户,只是出了门,就正好来到这个小院前。

    然后她偏偏就停在了小院的门口外,然后对着想要开口说话问询的一名门房先生说道:“我要见林意。”

    这名门房先生愣了愣。

    这名中年妇女看着他的神色,又笑了笑,道:“不用说什么推托的话,我知道他在这里。”

    这名门房先生并非是修行者,但他是陈家的人,看着这名中年妇女有些得意的笑容,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道:“你是?”

    “我来自北魏。”

    这名中年妇女道:“若是讲细一些,我来自关陇贺氏。”

    “您稍等。”

    这名门房先生脸色沉重了些,他没有再多话,因为他感觉得出来,若是他真的有什么推托,恐怕这名中年妇女不需要等他去报,直接就会喊出声来。

    只是他才转身走出几步,他就听到了院中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脸上脂粉很浓的这名女子微笑着,有些满意,但看到走来的两人,感知到那名独臂道人身上的气息时,她神色微凛。

    “我是林意。”

    林意和原道人走到了这个小院的门口,他对着门房先生点了点头,示意他

    可以暂避,然后才正色看着这名女子,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这名女子的目光也早已从原道人身上挪开,她已经打量了林意许久,听着林意的这句问话,她有些赞叹道:“想不到你如此谦和守礼。”

    林意平静不语。

    若是早上月余,关陇贺氏在北魏也只不过是个权贵门阀,但现在随着贺兰黑云放出的消息传遍天下,关陇贺氏却俨然成了幽帝后人盘踞之地。

    前些时日,白月露也已经在北魏遗族的帮助下将军情传递回来,她的推断和贺兰黑云传来的消息相互印证,更是令人觉得关陇贺氏可怕。

    他在此参悟修行,行踪隐秘,然而关陇贺氏竟然会有这样一名女子直接出现在门口。

    “我不姓贺,我姓殷,名篱歌。”这名中年女子看着他安静的神态,却是健谈,笑道:“不是离人的离,是篱笆的篱。”

    她说完这句话,等待了片刻。

    看着林意依旧平静不语,她就知道林意并非是那种很着急的年轻人,若是她不直接倾述来意,他似乎一直可以这样平静的倾听下去。

    “不愧是镇西大将军。”

    她便又赞叹了一句,但她谈话起来,却天生喜欢东一句西一句,赞叹了一句之后,她便又道:“现在天下人都觉得关陇贺氏是幽帝的后人,其实贺氏追本溯源,却是当年幽王朝的皇后一脉,至于我…则是当年四方巡王之中的殷巡王的后人。”

    听到此处,林意才看着她说道:“我也想不到你们竟然如此坦诚。”

    “想瞒却瞒不住,实是无奈。”

    这名叫做殷篱歌的女子似乎实在很爱说话,而且就像是平时很少有这样说话的机会,所以听到林意答话,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这在于名声,幽帝在所有的记载上,又是暴君,又是太过强大,让人始终和他联系在一起,总是会引起很多人不舒服的联想。不过现在既然被人抖露光了,那这层遮羞布揭了也罢。”

    “前辈倒是很有意思。”

    林意有些出神,他此时的神态落在殷篱歌的眼眸里,真的有种太过平静和波澜不惊,但事实上却是,这些时日他闭关静修,每日里都在感应着那些元气,他还有些沉静在那种感知的世界里,即便来了这样一个不速之客,他还有些不能回到真实的世界。

    “既然前辈如此坦诚,倒是想问前辈特意前来,是想要和我谈什么?” 此时他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要慢出很多。

    “太客气。”

    殷篱歌看着他,突然有些为难般揉了揉自

    己的下巴。

    这似乎是她独特的下意识的动作。

    她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又摇了摇头,说道:“按你来看,我们接下来是不是敌人?”

    林意有些失笑,他看着这名古怪的女子,认真道:“你都只问接下来是不是敌人,那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觉得有成为盟友的可能,至少也要问,接下来是敌人还是可以做朋友。”

    殷篱歌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似乎太喜欢这样的谈话。

    “你说的实在不错,我想也是这样。”

    她咯咯的笑着,边笑边说道:“你和元燕交好,和白月露也是一样,那很自然,北魏皇帝也可以和你一起对抗我们。”

    林意点了点头。

    这也是很多天以来,他真正的和这院落外的人交谈,此时他终于从修行的世界里脱离开来,来到真实的世间,他脸上的神色也开始有了更丰富的变化。

    他也笑了笑,道:“然后呢?”

    “我要和你打一场。”殷篱歌说道。

    林意微微蹙眉,道:“就这么简单?”

    殷篱歌又咯咯的笑了起来,“暂时就这么简单。”

    林意道:“你这么爱笑爱说话,大概会说些理由?否则若是真的觉得只可能是敌人,似乎并不需要这样光明正大的跑到门口,说要和打一场。”

    “在人间,便守人间的规矩。这样可以让我们显得更像一个守礼知礼的宗门?”殷篱歌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以至于她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才又接着说道,“还有,我私以为,若是私下和你打一场,即便胜败起的作用都不大。”

    “我不太明白。”林意说道。

    “若不是公平一战,那即便能击败你,可能世人也会认为你败在不公平的刺杀或是阴谋之下。”殷篱歌认真起来,道:“这样的方式和你一战,恐怕你若输了,剑阁和你都不会否认这一战很公平。”

    林意点了点头,道:“也对。”

    殷篱歌赞赏的看着林意道:“还有,和我打这一场,对于我们双方也都有好处,你可以感受一下像我们这样的修行者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而对于我们而言,若是胜了也就罢了,若是我输了,便要重新决定很多事情的对策。毕竟现在这个人世间,我们无法看透的修行者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魔宗,一个是你,而魔宗还好一些,他的力量来源我们很清楚,他只是突破了我们的控制,但你却很古怪。我们想要推测一下你的修行能够最终修到什么样的程度。”

第一千八十一章 大势至

    林意从修行的状态之中彻底脱离开来,他回到了这真实的世界,他看着这名有些古怪的女子,便觉得她脸上的神情细微而有趣,他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这算是你们正式重返人世间的第一战?”

    殷篱歌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所以对于我们而言有很多意义。”

    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林意身侧的原道人,接着道:“按照我们之前的判断,若论纯粹的战力,恐怕他和你师兄之前反而在你之上,但对于南朝和天下人而言,似乎只有你的威名才能和魔宗并列,因为在此之前,你师兄虽然在建康城里大闹了一场,但那一战最终的主角却是魔宗。而且现在谁都知道,无论是何修行还是你师兄都没有做成的事情,却让你做成了,是你逼得萧衍退位。”

    林意摇了摇头,“我没有逼他退位。”

    “自闭于湖心静院,和退位有什么区别。”殷篱歌鄙夷的看着林意,道:“不管如何,想必你自己也应该承认,有人挑战击败你,比击败你师兄要来得轰动得多。”

    “所以你们这正式重返人世间的第一战想着的是不飞则已,一飞必定冲天。”林意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道:“之前魔宗算是北魏最显赫的修行者,现在你们一正式露面,若是又击败了南朝最显赫的修行者,那给人的感觉,自然便是天神下凡一般,远远凌驾于人间,哪怕是之前南天三圣的名声,似乎也可以不值一提了。”

    “说的对。”

    殷篱歌似乎没有想到林意想得这么透彻,但她反而高兴起来,说道:“最为关键的是,即便是魔宗,他在此之前都没有给人不可战胜的感觉,他的强大似乎一直伴随着逃亡,他从南朝逃到北魏,又从北魏逃到南朝,几乎绝大多数不太清楚内情的人,都觉得他的强大不外乎得到了漠北密宗的效忠,觉得他后来的强大不外乎修行了魔功,吞噬了南朝皇太后的力量。但你不同,无论是你开始出名的钟离一战,还是后来你很快平定党项,再后来连南朝太子都杀了,又逼得萧衍退位。别说是在南朝人的心目中,就是在北魏…在很多人的心中,你也是那种真正无敌和不可战胜的象征。”

    林意皱了皱眉头,道:“太子不是我杀的。”

    “你真有意思。”

    殷篱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似乎想憋着笑,但是憋不住,“你居然这种时候还纠结这个问题,当然应该不是你亲手杀的,但是他因为你而被杀死,现在无论是南朝还是北魏,都觉得他是因为迫害你铁策军的军士,然后被你千里追杀而死。”

    “到底如何并不重要。”

    她看着林意,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所有人都认定的,才是事实真相,这件事情在北魏都快成了美谈,甚至已经有故事书记载了这个故事,南朝的将领为了替普通的军士伸冤,不远千里追查,查出真凶是太子,然后杀太子为普通军士伸冤。这种故事,是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听的故事,所以现在就是天下绝大多数人认为的真相。所以你哪怕在钟离一战之中令中山王和杨癫他们都束手无策,哪怕因为你,无数北魏人战死,但北魏的寻常民众并不太恨你,反而将你看成一

    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

    “这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我觉得你们一开始就有很大的问题。”

    林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讽的笑容,“当然若是你这样战胜了我,便真的有种幽帝重返人间的感觉,即便是他的后人们,也远非人间所能匹敌,但事实上我们最终要面对的敌人,依旧是魔宗这样的存在,而不是那些普通人,人世间的事,永远不是普通人所能决定的。难道你们从未想过和我们先行解决了魔宗这样的存在?”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看着林意微讽的笑意,殷篱歌倒是收敛了笑容,认真起来,“这就是我和你谈话的真正困难所在,因为我们的看法不同…我们对这个世间的看法不同。我们和人世间所有人,本来就是不同的。”

    “像你们这样的修行者,生来是臣子,你们对于世间有着很多美好的想象,你们的修为到达一定的高度之后,你们会想要改变这个世间,但我们不同。”

    殷篱歌有些感慨起来,她看着林意和原道人,真诚说道:“就像是被你杀死的南朝那名太子一样,他对于世间的看法也不会和你们一样。至于我们,我们从来都不觉得要改变这个世间,我们从来都是掌控这个世间。你说的不错,在幽王朝的时候,幽帝和他的巡王、神将,就不会将自己看成普通人,他们是神明,而我们,也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掌控世间的神明。除了我们之外,世间任何强大起来的修行者,只要不属于我们,便自然是危险的敌人。无论是魔宗,还是你们,其实在我们看来,都是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即便在我们看来,你们现在未必能够解决得了魔宗,但在你们看来,魔宗依旧不足为惧?”林意深深的蹙起了眉头,看着这名中年女子说道。

    “若只论修为,他现在已经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但就如当年幽王朝面对叛军一样,幽王朝自然不可能对叛军妥协,我们也不可能臣服于他,所以我们只有可能在他再次出现时,做尽可能多的准备,尽可能在重返人世间的时候,尽快的将人世间收拾好。”

    殷篱歌看着林意,劝谏般说道:“虽然我很喜欢说话,但似乎已经说得太多,你也不用想得太复杂,我和你这一战,最简单而言,是我们想通过这一战看看你的修行功法的尽头在哪里,到底有大的威胁,至于你,你也应该很想看看我们这些修行者的实力?”

    “道理的确很简单,只是原本在我们的计划里,首要的敌人应该是魔宗的。”林意冷笑道:“但现在看来,先是魔宗还是先是你们,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在我看来,魔宗并没有多少兴趣管理人世间,他只是纯粹想要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要一口吃掉人间。”

    殷篱歌拍了拍额头,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听说你很喜欢读书。”

    她最后说道:“你读书学到的道理,和我们认为的道理不一样,这就真的很难,相比说道理,还是打架来的简单点。”

    林意和原道人互望了一眼。

    他一开始甚至试图想要说服对方先一起对付魔宗,但随着谈话的进行,这样的心念只是

    出现在他心中很短的一刹那。

    老虎吃人,这些人是老虎。

    而魔宗…只是吃人的人,虽然吃人的人更让人觉得可怕,但老虎的想法天生就和人不同。

    人和老虎的确没有办法联手去对付吃人的人。

    “正好。”林意说道。

    “什么意思?”殷篱歌有些奇怪,她觉得林意这句话好像是对原道人说的,并非是对她说的。

    “我的意思是,的确可以打一场。”

    林意看着她说道:“正好也让我看看那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神朝,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特殊法门。”

    听到林意这几句话,殷篱歌怔了怔,顿时大喜,她甚至生怕林意改了主意一般,连忙说道:“放心,我懂得规矩,既是公平挑战,我出手不会伤及无辜。而且若是我稳操胜券,我也绝对不以直接杀死你为主要目的。”

    林意朝着门外走去。

    他一直都很喜欢谈条件,但这样的战斗,和这样有些古怪的女子,尤其是根本不将自己看成是人世间的女子,却似乎没有什么条件可讲。

    殷篱歌看着他的神态,知道他是要找一处略微空旷的地方,她顿时欢喜的跟上,道:“我过来前路过一处池塘,那边的一片竹林畔有块很大的空地,当然那处地方对我而言并没有特殊,你不用怀疑是否和我的功法有什么特殊干系。”

    “有特殊关系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要看看你的最强手段。”

    他淡淡的笑了起来,“你当然觉得你自己和寻常修行者不同,那最好就是要让我看看到底有何等的不同。”

    殷篱歌的眉头终于微微的皱了起来。

    一开始她觉得林意有些过分平静,而现在,她感到了林意不同寻常的自信。

    她有些困惑。

    但谜题终须交手之后才能解开,所以她便不多说。

    她沉吟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觉得应该重视和尊重林意的这个提议。

    她做出这样决定的刹那,她所说的不远处的那处池塘便的竹林响起了沙沙的声响。

    所有的竹叶开始朝着她和林意所在的方向微微抖动。

    因为她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那片竹林,所以那片竹林先有变化,接着,当她的意念真正的覆盖周围的天地时,这片镇区周围的所有树木都开始沙沙作响。

    天地之间出现了无数股微小的气流,这些气流都顺着竹叶、树叶、草尖而流动。

    这些气流好似凭空出现,但似乎将这些叶片都当成了流通的符文通道。

    这些气流都似乎并不需要她刻意去控制,似乎只是承接着这些植株的本能。

    每日里,阳光都从天空之中洒落,落在这些叶片上,而此时,这些气流似乎逆向而行,逆光而行。

    “这叫大势至。”

    她生怕林意误解,特意解释道:“你要看我最强的手段,我也觉得必须给予你足够的尊敬,这是我很特殊的法门,在交手之前,便营造出不同寻常的大势。”

第一千八十二章 一拳破势

    第一千八十二章 一拳破势

    “就像是一张蛛网?”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林意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只是沉吟了一下,说道:“在和对手交手之前,现在一方天地里结出一张属于自己的蛛网。”

    “这个比喻还算不错。”

    殷篱歌自己倒是有些惊讶,“看来你这些时日看的修行典籍果然没有白看,你的见解的确不凡。一方天地之间,任何元气流动都有固定的法则,但在想和某人战斗之前,却先将自己的真元释放于其中,先行改变一些其中的元气法则,等到真正战斗时,牵扯天地元气时便有独特之威,当然大势至这种法门不只是提前织网,还在于破坏对手对于这方天地元气的运用。”

    林意点了点头。

    “你一点都不觉得奇特?”殷篱歌的确很喜欢说话,她看着林意,还是忍不住道:“据我所知,南朝和北魏所有的宗门里都没有这样的法门。”

    林意却反而不想再多话了,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道:“你可以随时开始。”

    殷篱歌不可能对他毫无所知,只是他在钟离一战之后便去了党项,而且他真的没有什么师门可言,一开始在沈约的指点下修行,也不过是基于一些大俱罗相关记载的推断,事实上当他去了党项之后再回到南朝时,当年沈约对于大俱罗法门的推断已经到了尽头,他从能够击败绝大多数神念境修行者开始,他的修行几乎都是靠自己和原道人等人的推断和感悟,对于外面的人而言,当然是无迹可寻。

    所以殷篱歌这些人可能对剑阁十分了解,但对于他当然没有多少了解,对于他在击败萧衍重回南朝之后的修行状态,更是没有多少了解。

    此时林意通过和大俱罗金身的感应,再加上这段时间参阅无数宗门之中对于星辰元气的运用法门,他的修行状态已经是想要设法内刻神纹,在体内不断开启一个个和星空呼应的小天地。

    他此时的修行,实际已经到了幽帝那个时代逆天强者的层面,和殷篱歌此时所说的法门在某些道理上是相通的。

    尤其是在党项和云棠相识之后,云棠的一些手段,便其实和殷篱歌的这种手段也有相通的成分。

    云棠给他的那根树心,便是能够带动一方天地的元气。

    “我已经十年没有和像样的对手交过手了,看来你的确是个好对手。人世间灵荒的时代还能出你这样的修行者,实属不易。”殷篱歌看着林意的这种神态,她越加兴奋起来,说完这一句,她的身影便直接朝着前方掠去,声音接着传了过来,“我在那片竹林等你,等你到竹林时,我便早已经准备好了,我便直接出手。”

    “好。”

    林意也不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

    至始至终,这名关陇贺氏的修行者便十分古怪,她的人古怪,来意也很古怪,但抛开了这种古怪的感受,他此时却也有一种期待。

    之前在党项,他每次修行有所感悟,便只能和原道人等人切磋印证。

    而此时,他的修行也到了一种很奇特的关头。

    他和大俱罗的金身互为感应,此时周身窍位已经和诸多的星辰元气沟通,但和大俱罗的内蕴神纹似乎还差着一个关键的卡口,更不用说大俱罗留下的文字

    记载,他自己也并未真正的彻底大成。

    他隐约觉得,在这一战之后,他或许更应该主动去找这些幽帝的后人,因为这些人的法门,似乎有可能是打开他困惑的钥匙。

    殷篱歌所说不错,他现在应该是南朝最受人瞩目的修行者,但此时这片地方十分静谧,他不紧不慢的朝着那个池塘边的竹林走去,却并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原道人静默的跟了上来。

    他不想插手林意的这一战。

    但他可以帮林意留意更多的细节。

    而且对于这些幽帝的后人,他也并不能完全信任,他觉得或许在周围某个不远的地方,或许也有隐匿在暗处的旁观者。

    ……

    竹林沙沙作响。

    殷篱歌并没有走进这片竹林之中,只是停留在竹林的边缘。

    她看着林意的到来。

    她面前的池塘里,原本有阵阵的涟漪,但随着林意的走近,这个池塘却是越来越平静,变得一丝波纹都没有,就像是一面的纯平的镜子。

    林意距离这片池塘还有十几丈的距离。

    他注意到了这片池塘的平静,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这片池塘在殷篱歌的眼眸之中还是绝对的平静,但在他的视线和感知里,却已经截然不同。

    他“看到”这片平静如镜的池塘突然有一个晶莹的水泡漂浮了起来。

    这个晶莹的水泡在池塘的中央,原本出现的时候很小,但是刚刚脱离水面的时候,这个晶莹的水泡却已经变得和整个池塘一般大小。

    它就覆盖在这个池塘上,然后啵的一声裂开。

    裂开的刹那,水泡消失了,但水泡的中间,却是跃出了一条巨大的晶莹的水鱼。

    这条由晶莹水流凝聚的大鱼没有任何的杀机,但它却如同活物一般,就在池塘的上空摇头摆尾,不断的跳跃,却不坠落。

    林意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种战斗和他之前经历的战斗都有区别,没有多少愤怒和紧迫之感,但此时看着这样的画面,他心中的战意也开始油然而生。

    他体内的气血,开始迅速的奔腾起来。

    这条大鱼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存在。

    只是对方对于这方天地元气的控制和改变,对方那独特的“大势至”法门,甚至改变了这片区域的光影,甚至对他的感知都造成了影响。

    那些党项密宗的修行者有攻伐神识的手段,但却要借助真元接触,但此时殷篱歌的这种手段,却是潜移默化之中便已经进行。

    这无疑更强大,也更危险。

    但面对任何这样的法门,林意都有自己独特的战斗方式。

    在他眼睛微微眯起的刹那,他的眼中便涌起异样的火焰。

    他的身体直接从池塘的这边消失。

    轰的一声。

    他原先所在的地面往下凹陷了下去,一道道气流被他的力量压迫得似乎要爆开,但一时却依旧困于那凹陷下去的地面表面,一道道气流混杂着灰尘,就像是昏黄的火焰在坑底燃烧。

    他的整个身体瞬间横空,直接越过了这片池塘。

    他极其简单干脆的,一拳朝着前方轰去。

    他一拳轰向竹林前的殷

    篱歌,同时轰向整片竹林。

    殷篱歌先前说过,他到竹林之时,她便开始。

    而现在,他到竹林时,他也已开始。

    殷篱歌眼中的神色急剧的开始变化。

    在她的感知里,林意的身影算是慢的,但此时在她的感知里,这似乎很慢的一个拳头,却在行进的途中不断给她不同的感受。

    这一拳轰出的一刹那,她只感觉到了爆炸般的肉身力量,但随着这个拳头的破空,她感觉到天空之中似乎有很多颗星辰坠落了下来。

    她身后的竹林瞬间消失了。

    一根根青翠的竹子裂了开来。

    哪怕是南朝的小孩子都知道,一根完好的竹子炸裂时,都会有巨大的响声。

    事实上很多小孩子玩火的时候都常常喜欢丢竹子进去,就是喜欢听那种爆竹声。

    然而她身后的这片竹林所有的竹子裂开时,却没有任何的响声。

    因为所有的竹子都是从内往外裂开,而且所有的气流都顺着她的心念,朝着某处汇去。

    这片竹林里所有的竹子,在一刹那间都裂成了很多纤细的竹丝。

    所有这些柔软的竹丝在她身后涌起,形成了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狂澜,朝着林意席卷而去。

    这些竹丝是十分柔软和坚韧之物,而且在行进之时,便已经和她布置在这片天地间的无数丝元气相合。

    她感觉到了林意的力量,但她觉得可以用至柔来克至刚。

    在她之前的所知里,林意不惧怕真元手段,甚至身体似乎可以吞噬对手的真元,但在她看来,哪怕不需要真元,无数丝线捆缚在一个人的身上,也可以将这个人变成一个巨大的茧子。

    即便是真正的洪荒巨兽,如果被海量的柔软坚韧丝线包裹成巨大的茧子,也不可能再挣脱。

    她此时很震惊,但依旧很有信心。

    只是林意的拳头一点都没有改变。

    嗤嗤嗤嗤…..

    无数声轻微的响声在林意的身上响起。

    无数柔软的竹丝落在林意身上,缠绕起来。

    他整个人真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子。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殷篱歌的面孔僵硬起来。

    一股难以想象的震荡冲击在这方天地。

    就像是无数座山岳和星辰一齐在敲击着这方天地。

    所有的竹丝从林意的身上纷纷掉落。

    林意的拳头露了出来。

    他的整个身体露了出来。

    他一拳破掉了她的大势。

    殷篱歌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

    她身后竹林里所有掉落在地上的竹叶随着她身上的气息波动往上浮起。

    她感知到了,却有些无法相信。

    她感觉到林意的身体很多窍位里,都似乎蕴藏着一颗真正的星辰。

    他的一拳,不只是拥有可怕的力量,还带动着这些星辰元气的牵扯,竟然一拳就轰破了她的“大势至”!

    轰!

    在她心境剧烈波动的这一刹那,她的前方就像是突然多了一座巨山。

    林意的第二拳挥了出来。

第一千八十三章 胜者的道理

    殷篱歌想当然的就要退。

    任何正常的修行者在战斗中都会下意识的避免剧烈的力量冲撞,哪怕自己的力量能够超越对方,但是巨山和巨山般的力量冲撞,也同样会消耗获胜者惊人数量的真元,甚至也可以让获胜者都付出惨重的代价,就如两架疾驰中的马车相撞,两辆马车都不可能完好无损。

    哪怕是承天境的修行者御使飞剑和对方飞敌,也大多会避其锋芒而反击。

    只要能让对方的真元消耗更剧烈一些,在接下来的反击之中,自然会有优势。

    她要退。

    她要避开林意的这一击。

    林意一拳就破去了她的“大势至”,却并未破去她体内的真元,所以她的脚下有无数的清风涌起,她的整个人往后方已经不复存在的竹林退去。

    然而她没有退成。

    她感到了惊人的热力,就像是前方林意的气血都真正的燃烧了起来。

    她的体内却生出凛冽的寒意,令她有种头皮发炸的感觉。

    她脚下涌起的真元和真元引动的风流在不断的溃散,让她的身体显得无比的沉重。

    因为林意的拳头前方,涌起了无数红意。

    在她的感知里出现了无数细微的红线,每一条细小的红线都像是一道蕴含着星辰元气和浓厚丹汞气息的剑元,每一道剑元,都像是破坏真元的恶魔。

    巨山之外,还有巨山。

    这是林意的大势。

    她无法退去,但她毕竟和她所说的一样,她并非是寻常的修行者。

    无法避开锋芒,无法避开疾驰而来的马车,她便也只能化为一架更为沉重的疾驰马车。

    她的气海深处泛出一种本命法器的气息。

    在她的感知里,那是一颗金色法印。

    这颗金色的法印无比稳定的释放着本命气机,但她气海之中流向经络的真元,却是奇异的旋转起来。

    嗤!

    她的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出现了一颗米粒大小的金色法印。

    这颗金色法印由她体内流淌出来的真元和本命气息凝聚而成,却在她的指尖剧烈的旋转起来。

    林意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他此时对于这个世间之外的星辰元气有敏锐的感触,他感觉到了一种很陌生的星辰元气的味道,这种星辰元气混杂在对方的本命元气之中,也就是说,此时对方真元之中纠缠的这种星辰元气来自于对方的本命法器。

    在这种星辰元气的纠缠下,对方的真元似乎已经和寻常修行者的真元有了本质的区别,散发着一种咄咄逼人的不可磨灭的味道。

    他的丹汞此时弥漫在他身前每一处,然而同样混杂着星辰元气的丹汞却无法磨灭对方此时体内涌出的真元,这意味着他无法破去对方此时施展出来的真元手段。

    但他不准备收拳,他也不准备做任何的改变。

    因为这

    种近乎蛮横无理的两败俱伤式的打法,本来就是他的风格。

    他的拳头依旧砸向殷篱歌的身体离她最近处。

    此时他跃起在空中,他的身体朝着前方倾去,殷篱歌的身体微微后仰,抬头看着他,他的拳头最近处,就是她的额头。

    他的拳头,便砸向她的额头。

    殷篱歌并指为剑,原本已经朝着林意的心脉处刺了过去。她指间那颗金色的法印剧烈的旋转着,周围出现了更多金色的光芒,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奇妙金色漩涡。

    但感知到林意的拳头根本不改来势,她心中生出更多无奈和荒谬的感受,她的手指便朝着林意的手腕刺去。

    喀嚓一声。

    她的手指指骨就像是干透了的竹枝一样轻易的折断了。

    这一声清脆的骨折声被接下来一声恐怖的震鸣声遮掩。

    她和林意的周围并没有出现恐怖的气流,而是出现了一些奇异的晶纹,她和林意的身体之间流散出的元气,被两个人强大的力量压缩至难以想象的地步。

    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是连脂粉都遮掩不住的那种苍白。

    她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但她的杀意,在此之前已经迸发了出去。

    那颗米粒大小的金色法印蕴含的力量,就像是一柄无比锋锐的道剑,在她的手指折断的刹那,便和她的身体脱离,沿着对方的手臂经络,直刺心脉!

    噗!

    她甚至清晰的听到了林意心脉被洞穿的声音。

    但与此同时,林意的拳头也落了下来,落在了她的额头。

    她的额头上泛出无数点金色的光屑。

    她的整个脸和整个身体都急剧的被金色的光屑布满,变成金色。

    她别无选择。

    或者说这是她一开始就做出的选择。

    在一击重创或者被迫直接杀死林意的这一刹那,她便必须面对林意的最后反扑。

    没有人的心脉在被重创之后,还能够持续的爆发出自己的力量。

    林意的力量再过可怕,在她的计划里也会戛然而止。

    然而这只是她的计划。

    当她的力量刺向林意的手腕时,林意没有选择改变他的第二拳,这便是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力量不足以击败自己。

    面对这种有着很多闻所未闻的花巧真元手段的修行者,他选择将自己最为擅长的战斗方式发挥到极致。

    那便是至简。

    咚!

    拳头落在额头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一条条流瀑般的金色光焰从殷篱歌的额头上溢出。

    她就像是一个正在融解的金人。

    她带着诧异和自信的眼瞳里,突然出现了惊惧和不解的神色。

    她的真元如瀑布般飞散,然而林意的力量却根本没有断绝!

    这种交锋在她的感知里很漫长,任何力量的消长在她的感知里都很

    清晰,她感觉到一座巨山还在压下来,但在真实的世界里,只不过是数分之一呼吸的时间。

    喀嚓一声。

    她听到了自己脊骨的断裂声。

    她的身体往下方沉去,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木桩被硬生生的敲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浑身闪耀的金光朝着四周泼洒开来。

    林意收拳。

    他暂时没有办法呼吸,只是不断的咳嗽着,不断咳出鲜血。

    只是他的面容依旧平静。

    他体内的气血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行走。

    他看着殷篱歌,停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出第三拳。

    殷篱歌的头垂着,因为她已经抬不起头。

    鲜红的鲜血从她的口鼻之中沁出,变成一条条血丝不断滴落在她的身前。

    她的身体没入下方的泥土之中,泥土没过了她的膝盖。

    她没有死。

    然而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颈部往下的整个身体的知觉。

    颈骨的碎裂和她体内无数经络的移位和破裂,让她的意念对自己的真元都失去了控制。

    “这没有道理。”

    她看着不断滴落下去的血丝,说道。

    “这就是我的道理。”

    林意停止了咳嗽,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说道:“就像我始终觉得你们已经无法控制魔宗一样,我始终觉得过去的王朝始终是过去的王朝,你们只是得到一个被推翻的王朝的一些传承,便觉得自己可以和当年的幽帝他们一样,我也觉得没有道理。”

    殷篱歌平时的确很喜欢说话,但此时她听着林意的这些话,却说不出话来。

    她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败。

    然而她真的有些无法接受对方竟然只是这样两拳就将她击败。

    “需要我安排人将你送到哪里去么?”

    看着说不出话来的她,林意问道。

    “你竟然不想从我的身上得知更多的秘密?”殷篱歌很意外,她也想不到林意竟然想直接放过自己。

    “如果一开始你想要直接刺杀我,那结果会有很大不同。”

    林意看了她一眼,说道:“言而有信,这也是我的道理。既然从一开始这只是场公平的战斗,那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道:“不管你们认为你们是什么样的道理,但在人间,便要遵循人间最基本的道理。哪怕你们真的能够建立一个王朝,若是不能遵循让人信服的道理,若是想要自己在暗中将所有人当成棋子,若只是想制定法则却不能得到人间的认同和尊敬,那这样的王朝依旧不可能存在很久。就算是强大如幽王朝都被人所灭,更何况远不如幽王朝强大的王朝。”

    殷篱歌没有再和他讲道理。

    她只是轻声说了一个地名,然后在心中觉得欠林意一个人情。

第一千八十四章 动摇

    她说的地方只是不远处的一个客栈,只是就在这时,就从她说的那个客栈方向,已经来了一辆马车。

    “看来不需要你送了。”

    殷篱歌想了想,说道。

    林意看了一眼那辆马车,点了点头,道:“好。”

    马车的车厢里铺着数层厚厚的锦垫,即便车轮在颠簸不平的乡间小道上形成,车厢里的人也不会觉得太过难受。

    殷篱歌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马车的车厢里,她极为认真和耐心的控制着每一丝能够动用的真元,去处理自己颈部的伤势,将骨碎之处慢慢理顺,抚平,让碎骨回归原有的位置。

    只是控制着这辆马车的人却没有她这么好的耐心。

    “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强。”

    端坐在马车车头的这名男子没有戴面具,但他的面目似乎根本没有没有表情,这使得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不会注意他的五官如何,不会注意他好不好看,只会觉得他的整张脸皮好像太过僵硬,就像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声音却有些寒冷,“关键在于,还是看不出他到底修的是什么样的法门。”

    “有些类似于佛宗的大小诸天法,但又肯定不是。”

    殷篱歌的确很喜欢说话,即便在这种时候,她还是没有停止说话,“他所修的法门真的有点像佛宗的在体内开辟三千小诸天,在体内的窍位蕴养神祇的法门,只是佛宗的这种法门修到大成时虽然就像是每一个窍位之中都养出了一个金刚力士,养出了一个佛陀,但绝对没有他这样,能够如此挖掘出自身肉身的潜能,更不用说能够感应和运用那么多星辰元气。在我看来,他不像是佛宗的养神,倒像是在体内窍位之中孕育星辰,每一个窍位都似乎要养出一颗星辰。”

    她只是在很平和的说出自己的体会和感悟,但马车车头前这名男子再开口时,虽然他的面目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依旧如同带着一张毫无情绪的人|皮面具,但他的语气里,却明显已经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焦躁之意。

    “所以你对他的评价是极高,也就是说,你觉得他所修的这个法门成长空间极为可怕,现在的他即便到了这种力量,这只不过是

    开端?”

    “你说的不错。”殷篱歌道:“若纯粹按我的判断,就是如此。他现在不可能有魔宗强,但将来一样可怕。”

    马车车头上这名男子的语气更加焦躁,“既然如此,越是比推测的还要可怕,你便越是按照计划,要尽可能的留在他身侧。”

    殷篱歌笑了起来,她是真的想笑,但因为她此时的伤势让她笑得太过困难,所以她此时的笑容也显得很古怪。

    “你是在命令我吗?”

    她笑着说道:“你自己也看得很清楚,即便一开始这近乎一场公平的切磋,但双方动用真正的手段,便是真正的用生死在做试探。我已经做得足够多,哪怕他只要心意略微不同,在我根本不敌他的情形之下,说不定我已经死了。”

    “这一战的确超出了我等想象。”

    马车车头上这名男子寒声道:“但你也应该明白,按照先前的种种迹象,魔宗已经能够通过我们所修的功法尤其是幽帝的法器来寻觅我们的下落,他会像真正的怪物将我们吃掉。你方才已经彻底绽放你的本命法器,这样剧烈的元气波动…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像苍蝇追着臭气一样而来。只要你能够留在他身侧,必定能够按照我们的计划,让魔宗先和他进行一场生死对决。以他此时的力量,不太可能杀得死魔宗,但很有可能重创魔宗,至于魔宗,林意的修行法门和寻常修行者不同,即便魔宗杀死了林意,他从他身上也吞噬不到什么真元,对他的力量增长也没有什么用处….”

    “你比我似乎还要多话,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知道么?”

    殷篱歌脸上的笑容显得更讥讽了一些,她直接打断了这人的说话,她没有说出自己自觉欠林意一个人情的真正理由,只是说道:“然后呢,我重伤未愈,若是魔宗很快赶来,他杀死了林意之后,那我能够逃脱?他从林意的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是从我的身上难道得不到足够的好处?我已经说了,在这个计划里,我已经付出了足够多,那接下来,不是应该你付出一些什么?”

    “离开他身边就有用么?”

    马车上这名男子的声音里多了些愤怒和杀意,“你既然已经如此放肆的动用你的本命法器,说不定魔宗很

    快就找上门来?”

    “你怕?”

    殷篱歌收敛了笑意,她的语气也彻底寒冷了起来,“你怕是你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使和教训我,注意你的身份!你别以为我受了如此的伤便必须改头换面,在你面前低声下气,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想杀我,我也可以让你一起离开这个世间。”

    马车上这名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内心的怒火猛烈的燃烧起来。

    只是他知道殷篱歌所说的是事实。

    她的那枚本命法器论威力远在他的本命法器之上,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让这件法器像一颗星核一样爆炸起来。

    “计划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寒声说道:“就和你说的一样,你不设法留在他的身边,我会设法在他附近,我自然会设法不断释放些气机吸引魔宗。”

    “那你到时候可要跑得快一些。”

    殷篱歌嘲讽的说道:“不要让魔宗杀死了他之后,再直接将你杀死吃掉,不要让他又大补元气。”

    “我觉得这是你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车头上这名男子说道:“不要让魔宗轻易的找到你,毕竟在我们的计划里,只有先逼魔宗和林意一战,没有先让你给他大补元气的这一环。”

    殷篱歌没有再和他说话。

    她自然会用尽方法掩饰自己的气机,但她现在心中考虑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她之前没有和魔宗以及林意真正对敌过,所以她的信心不存在动摇。

    然而今日里和林意真正交过手之后,她的信心却已经有所动摇。

    她开始觉得林意所说的话或许有些道理。

    时间过去了太久,在近千年的时间过后,不属于她们的人间和修行者的世界也在不断的进化,也在不断的累积。

    她和她的同伴们,或许已经不能依靠幽王朝遗留下来的东西而彻底凌驾于人世间。

    哪怕没有了魔宗和林意,今后的人世间和修行者,还是会出现可以超越她们的存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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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天策介绍:
北魏和南朝梁兴盛,却正值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在逐渐枯竭,正是修行者世界典籍里记载的末法灵竭到来,林意是这个时代里,南朝梁第一批新生的修行者。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您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微信里的朋友推荐哦!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平天策最新章节,平天策无弹窗,平天策全文阅读.平天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天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天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