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十五章 篮子里的鸡蛋
和王平央、容意这样的年轻人相比,王显瑞的确更容易让人忽视和忽略。
他是真正的医官。
医官对于一个王朝的用途是救人,而并非杀人。
哪怕研究的药理,也并非像有些用毒的修行者宗门一样,只想着如何用毒更有效率的杀人,医官的药理,反而是如何治病,如何解毒。
医官不用于战斗,便也很少有人计较他们的修为和战力。
甚至在所有权贵的潜意识里,如果这人真的很有用,很强大,那自然不会屈就在这些衙门,成为医官。
和别的医官相比,王显瑞的外貌也更不引人注意。
他的样貌太过普通,甚至有些肥胖。
而且和那些略微有些名气的医官相比,他太过年轻。
太过年轻的医官有什么用,能有多少经验?这是很多人的共识。
接触过的疑难杂症越多,见过的病人越多,用药的机会越多,这医官的经验才会越加丰富,才会有更多的心得体会。
所以即便师承名医,医官之中依旧有十年不出师的说法。
一般真的既有名气,又真的很有手段的医官,年纪至少也要五十上下了。
王显瑞在御药局所有人眼中真的太过年轻。
即便在很多和权贵之争毫无关系的御药局的医官和药师眼中,将许多已经独一无二的灵药交到这样的年轻人手中,简直就有些暴殄天物。
只是所有这些人都并不知道,王显瑞的背后还有黄秋棠。
无论是从种植灵药到制药,以及药理的各个方面,南朝恐怕都没有什么药师能够比她的经验丰富。
而对于王显瑞自己而言,他研究的方面,和所有这些医官原本都截然不同。
今日铁策军在这建康城里显得无比强大,无限风光,然而御药局里的王显瑞心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感伤。
并非他对于铁策军没有归属感。
事实上当林意这些人将他救下之后,他和黄秋棠和王平央这些人到了北方边军,又不远千里去了洛阳,共同经历过这么多生死磨难,他和这些人早就血浓于水。
只是今日里他正巧得知了北魏皇太后死去的消息。
他在北魏时,和元燕都只见过两次面,和北魏皇太后更是一次面都没有见过,但他心中明白的很,若是没有这名北魏老妇人的暗中照拂,他们不
可能安然的渡过那段时间,最后安然离开北魏。
他们更不可能得到那些想要的,对于北魏而言也是孤品的药物。
几乎没有人知晓,在北魏时,他和黄秋棠就从北魏的药库里得到了他们所想得到的有可能有用的药物,没有人知晓,他们将北魏的那些药物带了回来,带回了南朝,然后他们又在南朝建康得到了南朝的宝贵药物。
北魏和南朝,天下所能收集到的,对他们有用的药物,他们全部都得到了。
他没有见过这名老妇人,但这名老妇人给了他和黄秋棠足够的方便和关照,他一直很敬佩这名老妇人,尤其作为南朝的医官和修行者,他敬佩这名老妇人的心胸。
只是今日,当他所炼的药物已近成功时,他却听到了这名老妇人离开世间的消息。
他心中很感伤。
……
王平央已在返回御药馆的路上。
他对于建康和这个世间而言,已经消失了很久。
今日出现之后,建康城中的人才发现原来昔日南天院的这名天才也和厉末笑一样,一直都在铁策军,他们也都和林意站在了一边。
无论是从飞剑还是近战,他在今日都体现了惊人的能力,但还有些人,却发现王平央带给他们的震惊不只于此。
尤其是那名曾经想要对王平央出手,却最终被阻止的南天院教习,他在坐着他黑色的马车离开时,他从巷间余韵未消的元气波动之中感知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对于寻常的修行者而言,那就是一种神圣的味道。
只是这种味道被刻意的隐藏了。
隐藏的很好。
这名南天院的教习便有些震惊,有些自愧,但又有些骄傲起来。
他发觉哪怕别人不插手,他也未必能够杀死王平央。
因为这气息来自于王平央的真元余韵。
他可以确定,王平央真正的踏入了神念境。
而且他可以确定王平央并非初入神念境,因为若是刚刚到达神念境不久,王平央不可能将自己的气息隐匿得如此巧妙。
倪云珊、王平央、厉末笑这些人,都是南天院的学生。
王平央到了神念境,他便不免有些高兴和骄傲。
王平央恐怕也是这百年来,最快修到神念境的天才之一。
至于林意,早在钟离之战时,林意就
让所有南天院的人骄傲过,但对于他们这些忠于皇帝的南天院教习而言,在去了党项之后,林意便和他们渐行渐远。
最终南天院因为意见不和,和吴姑织那些人割裂开来之后,他们便不可能再因为林意而骄傲。
但今日里,看着铁策军这样的威势,看着齐珠玑、王平央这些南天院的年轻人都站在了林意一起,他在离开时,便不由得想着,可能以后不能再如此固执,可能需要再换一种眼光来看这些人,看这些曾经都是值得南天院骄傲的学生。
……
“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幽帝?那传说中曾经一统天下但灭亡于自己暴|政的暴君,他还有后人,还想要重新获得强大的力量,重新统治世间?”
“真的有幽帝这些后人存在?”
“幽帝遗留下来的法器和功法,真的有那般强大?”
在建康城中这一场雪还在纷纷扬扬的落着的时候,在北方,北魏的整个疆域和南朝的边境,一场巨大的风暴也已经生成。
北魏的皇宫里,北魏皇帝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一个人,问道:“确定是贺兰黑云传出来的?”
这间诺大的宫殿里, 只有他和他身前站立的这个人。
他面前站立着的这个人,不仅是面容和他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身材和身上此时的衣着,都和他一模一样。
他就像是在对着一面镜子里的自己在讲话。
但这人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就连说话的神态和声音,都几乎和他一样。
“贺兰黑云通过各种途径将这些消息传递了出去,所以很容易确定的确是她的手笔。”
这人也和北魏皇帝一样微微锁着眉头,接着反问道:“你怎么看?”
“这样的做法或许对于将隐匿在暗中的力量逼到光明之中有些用处,但对于我们有帮助,对于魔宗自然也有帮助。他所知的讯息越多,便也越能在和这些人的对敌之中生存,然后变得更强大。”北魏皇帝看着这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说道:“关键在于,我们不可能和魔宗联手对付这些人,也不可能和这些人联手对付魔宗。”
他面前的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点了点头。
北魏皇帝看着他,缓慢而认真的说道:“所以真的到了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的时候,你必须要离开。”
第一千五十六章 千年之前
南朝北方的边境在早些时日已经下过了一场大雪。
寒意太浓,便是道上的积雪都并未消融,只是被车轮碾出一道道的深痕,又冰冻起来,一片片混杂着泥泞的硬雪如同刀锋般桀骜的横在地上。
一名老人猫着身体从营帐里钻了出来,他虽然穿着厚厚的袄子,但寒风灌进了领子,他还是浑身一个哆嗦,连忙紧了紧领子,朝着不远处几名伙军燃起的火坑前凑了过去。
“大人。”
这几名伙军对这名老人是十分的尊敬,连忙从身旁的布囊里取出了些鹿肉肉干丢进了火坑上的一个小钵里,又加了些硬馍馍煮了起来。
边军的饮食其实要比一般的地方军更好一些,只是天寒地冻之后,一些物资的运送便比平时来得慢,这种对于建康城里的达官贵人而言显得粗鄙的肉干,对于寻常的军士却是有些奢侈。
这名叫做陈书荒,他虽然身着便服未穿将铠,但他却是定远军的军师之一,且负责和其余几部边军的消息互通,在边军的地位自然很高。
“这鹿肉干是什么时候的,能不能也给我来几根?”
陈书荒才在这几名伙军的火坑前坐了下来,随着一些冰片的碎裂声,一道声音便传了过来。
几名伙军有些意外的循着声音望去,却看到是一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色棉袍,看上去十分干净,光按气度来看,不是普通人。
“这是陈尽如,是整个陈家的军师。”陈书荒看着这几名不知如何作答的伙军,微微的笑了笑,道:“你们先前也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几名伙军顿时大吃一惊,纷纷对着这名男子行了一礼,接着便掏出肉干,也取了一个小钵加水煮了起来。
作为陈家的军师,陈尽如的名字先前在边军根本没有什么名气,寻常的军士当然不知,但钟离一战之后,在那一战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许多修行者便随着钟离之战的故事而广为传播,以至于这些军士也很清楚,陈尽如不仅是强大的修行者,还是陈家在南朝内地调兵遣将的智囊,而且这些军士还都听说了,陈家这名军师后来也随着林意去了党项。
建康的权贵们对林意其实更多的抱有敌意,但边军的绝大多数将领对于林意的态度,却几乎都随着韦睿,尤其是他们这些寻常的军士,对钟离一战之中那些闪光的名字,更是十分敬佩。
这几名伙军在马上开始煮肉羹时,甚至在火坑旁略微清扫,铺了一张干净兽皮。
“从党项直接过来的?”
看着在自己身旁坐下的陈尽如,陈书荒依旧佝偻着身体伸着双手烤着火。
“也算是,没去建康,不过路上也折转了几个地方。”陈尽如看着他说道。
“那就也不知道建康城里到底下雪了没。”陈书荒有些怅然的说道。
“你可以随时回建康城里去看看。”陈尽如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只可惜总是天不遂人愿。”
陈书荒缓缓直起佝偻着的身体,他伸了个懒腰,随着他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身体关节里不断咔嚓作响,整个人竟然缓缓失去老态,甚至给人一种强壮威严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他微微
皱起了眉头,有些难以理解的看着陈尽如,很诚恳的问道。
“其实也不能算是怀疑,只是先试试。”
陈尽如看着这名似乎已经彻底脱离了老态的老人,摇了摇头,“林意的那名师兄在来之前,和南天院的那名教习吴姑织又仔细查了一下和当年光明圣宗那些人有关的人,他们发现你当年和光明圣宗的人认识,但除此之外,并无其它线索。”
“只是试试,那要如此大费周章,来这么多人?”
陈书荒摇了摇头,他看着四周看去,有些不信般说道。
此时火堆旁的这几名伙军放眼望去,只觉得周围的那些营帐依旧如常,并没有多见什么人,但先前北魏方面已经传了许多消息出来,这陈尽如和陈书荒两个人的对话,却也顿时让他们产生了足够的联想,他们眼底深处出现了些惊惧的色彩,看着陈书荒的神色也顿时和平时截然不同。
“如果说还有别的…那也只是纯粹的猜测。”陈尽如此时接着出声,“按现在所知,和幽帝有关的这些人物想要彻底的掌控世间,那自然会对南朝和北魏的将来也有所安排,陈家是将来决定南朝命运的最重要力量,那这股神秘力量应该也会要想要在陈家之中渗透自己的力量,你虽然是陈家的远亲,但这么多年下来,你在边军的位置却十分微妙,在你这个位置,你可以接触到几乎所有边军的军情,你还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得知南朝和北魏发生的事情,而且只要你愿意,你甚至能够有办法篡改军情的内容,甚至能够在某些时候掉换将领的军令。”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再看着这名老人认真的说道,“若我是那所谓的幽帝后人,若是我来安排,那我肯定也想安排你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南朝的边军之中,占据这样的位置。”
“贺兰黑云直接将这样的消息传出来,实在是不太好,很多人容易垂涎幽帝的力量,很多人便又开始怀疑身边所有人。”陈书荒看着陈尽如笑了笑,说道:“可他们为什么不怀疑你,按理而言,以你的地位和能力,似乎更容易让人怀疑。”
“大约是我在钟离城如果没有特别的意外,其实我就已经死了。”
陈尽如也笑了起来,道:“若是好不容易安排一个有机会可以影响南朝将来的人物,那一定不舍得直接就让这个人死了。”
“说的也算是有道理。”陈书荒说道。
陈尽如摇了摇头,道:“而且对于你们这样的人而言,我似乎还不够强大。”
陈书荒沉默了片刻,道:“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像我们这种人对于这世间而言,的确是很高高在上的一批人,我们的确按照自己的想法在改变和控制这世间,但现在针对我们,却是不公平的。”
“谁没有野心,谁没有阴谋?”
陈书荒看着陈尽如,反问了这两句,然后笑了起来,“就因为我们强大,所以变成全天下共同的敌人,这公平吗?”
“这句话我觉得要问那些被魔宗杀死的人。”
陈尽如收敛了笑意,他看着陈书荒,声音微寒的说道:“尤其魔宗之强大已经让你们失去控制他的能力,你们养成的,恐怕是一个千古未有的真正魔头。”
“魔宗让你们觉得危险,只是因为他的力量。”陈书荒的
脸上很平静,他看着陈尽如,十分认真的说道:“但对于我们而言,最危险的并非是魔宗,而是现在的你们无法认同的事实。”
陈尽如寒声道:“我们竭尽所能想要找出你们,并非是想要杀死你们,或是从你们手中获得所谓幽帝的传承。本身便是要获得事实的真相。”
“事实的真相就是,现在的你们,还有这世间绝大多数连成为修行者都做不到的普通人,和许多年前相比,已经能够知道更多,已经有了更多的选择,有了更多的权力。”陈书荒用一种略带嘲讽的目光看着陈尽如,说道:“除了我们之外,现在天下所有人的处境和千年之前相比,已经好得太多,但现在天下所有人却已经还想得到更多。”
“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不知道,但你们这样的人应该知道。”
陈书荒深吸了一口气,他站直了身体,看向四周远方,说道:“远古时人类为求生存,聚集而居,但依旧被洪荒巨兽随意杀戮,直到有圣皇出现,圣皇杀尽恶兽,建立王朝,庇护所有部族,从人类真正开始有王朝建立,无论是夏、商,还是后来的幽,皇族很自然的便和普通人不同,皇族是真正的神祇,掌控天下所有生灵的生杀大权,天下绝大多数人,除了少数人获封得以免除之外,其余全部都是皇族的奴隶。”
“皇族要奴隶死,根本不需要颁布什么法令,只需说一句,奴隶就要死了,哪怕是让奴隶陪葬,奴隶都根本不会有异心。”陈书荒看着面色越来越寒冷的陈尽如,笑道:“千年以后,皇族要想统治世间,却要怕悠悠之口,却要天下人认定为天子。”
“所以现在的我们和你们想法的不同,才是你所觉得的最为危险的事实。”
陈尽如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以前极少和人斗嘴,他也是很少喜怒形于色的人,但今日里,他却是忍不住冷笑起来,“所以你们当初利用魔宗,也是想让他在天下人眼中变成根本无法对付的洪荒猛兽,然后有圣人出,斩杀魔头,成为你们所说的以前的那种圣皇,然后你们要重新变成那种皇族,和你们相比,天下所有人都只不过是你们的奴隶。”
“你说的太过极端了些。”
陈书荒面色不变的说道:“我最初的本意,只是说我们的身份原本就和你们截然不同。我们就像是天生的真龙,又怎么能够和你们这些凡人想法一样。但你们不能因为我们天生凌驾于你们之上,就想着我们一定是不对的,就想方设法的要寻求什么事实的真相。而且我们并非再想重回神朝,再想将所有人变成我们的奴隶,我们只是略微的按照我们的想法来调整这世间。”
陈尽如的眼睛已经微微的眯起,这是他心中很不愉悦的表现。
然而此时,他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是他人生最为艰难的对话之一。
因为对话的双方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
当双方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和所接触的道理完全不同时,这种对话便很令人不快,而且无法再进行下去。
对方给他的感受是,下棋的人根本不用在于棋子的感受,而棋子,似乎本身就不会也不应该跳起来去质问下棋的人为什么这么下。
第一千五十七章 远方的恩赐
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
“沈约和你们是什么关系?”陈尽如看着这名不知背后到底是什么身份的老人,说道。
陈书荒有些意外。
但旋即释然。
随着北魏和南朝消息的合流,没有什么秘密可以永远保持住。
“其实关心这些有什么用?”
陈书荒没有回答陈尽如的这个问题,他看着陈尽如,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其实我们只是想要尽可能的收集大帝留下的所有功法和法器,然后在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情形之下,我们便悄然的改变这世间,最终的结果是南北合流,再次有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屹立在这中土大陆上。拥有大帝功法和法器的人,统治和维持着这个王朝的秩序。”
陈尽如又明白了他这几句话的意思。
若非出现魔宗这样的意外,若非北魏皇族的强大也超出了这些人的想象,可能全天下的修行者都只是毫不知情的看到南北合流,身处在这样的变局之中,却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其实最终的结局都已经被这些人划定。
“这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陈尽如看着对方,也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真的想要成为真正的神明,决定世间每个人将来的命运,但你们应该明白,人世间真的不存在这样的神明,从古至今,从来未有过。”
“归根结底还是力量。”
陈书荒没有和陈尽如争辩什么,他只是有些感慨,道:“只可惜沈约到死的时候都没有确定我们想要的那件强**器在北魏皇太后的手中,若是当年他全盛时便得到了那件东西,便根本没有这后来的麻烦,一切早已结束。”
“没有那么多人会死,南朝和北魏早已一统。”
陈书荒感慨的笑了起来,接着道:“即便是像你这样的修行者,若非在南朝和北魏一统的大局之中征战死去,现在便已经毫无知觉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生活在一个强大而兴盛的王朝之中。”
“真的很可惜。”
陈尽如点了点头。
从之前接触到的所有消息来看,幽帝后人这股神秘力量之中的任何修行者,都很强大。
若是能谈,他也不想和这些人以命相搏。
然而道理完全不同,这和利益无关,而是对方始终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对方始终认为,他们便应该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灵。
他知道这些人很可怕。
只是在他看
来,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对于危险和死亡,他便没有什么畏惧。
所以来试试这名老人时,才会是他来到这名老人的身边。
寻常人出手都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但陈尽如不想。
所以在他来见这名老人时,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门瞬间用尽自己真元的手段。
在钟离一战之后,他一直到了党项都在疗伤,都在休养。
但当铁策军无意之中正好得到了魔宗的宝藏,尤其当拥有足够多的天地灵气可以修行之后,他便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不仅真元修为更甚以往,更是拥有了一些以往没有的强大手段。
寒风里骤然起了一阵暖意。
陈尽如的身后出现了无数细小的光星,就像是要形成两个翅膀。
但与此同时,他的气海裂了开来。
他的气海直接裂开了一道口子。
但没有鲜血涌出,精纯的本命元气首先喷薄而出,交织出了强大的元气法则,接着便是他气海之中所有的真元。
一道雷声直接在他的身前响起。
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随着他的目光所指,在这极为局促的距离下恐怖的加速,直接刺向这名老人。
他的真元此时用这种诡异的手段尽数爆发,这道剑光就像是被一座山推着朝着这名老人刺去,极为夸张。
但陈尽如知道这样的手段未必能够对付得了这名老人,而且这也并非是他真正和最终的手段。
当这一道剑光朝着老人落去的刹那,他身后那些细小的光星也有了变化,随着他身前响起的雷声变成了真正游丝般的电光,一齐落向这名老人的额头。
这是党项拓跋氏密宗的精神念力手段。
在党项修行时,剑阁和拓跋氏的密宗进行了足够长时间的交流,他便在这样的交流之中领悟到了这样的手段。
真元手段未必能够奏效,但若是汇聚着他精神念力的手段能够一击奏效,若是能够留住这名老人,接下来以拓跋氏那些密宗大能的手段,未必不能从这名老人的口中得知一些有用的秘密。
……
面对着这样的剑光和强大的精神念力攻击手段,陈书荒的面色竟是没有一丝改变。
他平静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动,但整个人却已经朝着后方的空中飘飞了出去。
在陈尽如的真元爆发的刹那,当空气开始往外膨胀时,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变成了一片毫无分量的羽毛,顺着空气的膨胀而往
外飞出。
气息波动得越为厉害,元气往外炸得越为猛烈,他往外飞遁的速度也越快。
无论是剑光还是那些游丝般的电光,始终在追逐着他的身影。
靠近他的力量越是强大,他往后退去的速度就越快,他的身体快得变成了一道在眼瞳之中将近透明的流光。
最令人觉得无可奈何和玄妙的是,即便如此,这名老人的身上都几乎没有什么真元波动。
他的身体,在很多修行者的感知里,也变得就像是“透明”起来,无法锁定。
今日里除了陈尽如之外,在诸方势力的调动之下,围绕着这片营地,不知道布置了多少强大的修行者,此时在这方圆十余里之内,不只是有韦睿所能调动的五部边军的修行者,不只是陈家的修行者,还有当年从南天院分裂出的那批教习之中的强者。
这方圆十余里之内,远不止建康城里铁策军所展现的那些神念境修行者。
然而这名老人诡异的手段却使得其中一大半的神念境修行者出手的威能直接落在了空处,许多道华光在这方天地里,不断的汇聚和冲撞,就像是一道道彩虹在追逐着这名老者的身影,就像是要将他从虚空和“透明”之中逼出来,只是一时根本无奏效。
也就在此时,一道甚至比这名老人的身法还要快的身影追了上去。
这名老人若有所感,他感到了这人身上的元气波动的熟悉,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从这人手中逃脱,于是他抬头朝着远处看了一眼,他深邃的眼眸里晶莹无比,他朝着天地之中,释放出了一种独特的气息,一种充满恳求之意的气息。
也就在这一刹那,已经被无数股神念境的力量搅得无比紊乱的高空云层之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怖的威压,一股磅礴的力量穿透无数紊乱的流云,似乎无视空间的距离,直接落入了他的身体里,就像是一道瀑布,强行压入了他的身体里。
陈书荒此时原本就已经没有了苍老的气息,随着这股力量的注入,他的整个身体似乎骤然年轻起来。
“轰!”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围绕着他的身体绽放开来。
半空之中,出现了一道灿烂的光环。
绽放的光环将所有逼近他身体的飞剑和修行者全部震飞出去,包括那道比他还要快的身影。
这名老人的眼瞳深处出现了真正的感激之意。
他感激远方的那名小主的恩赐。
第一千五十八章 神朝
陈子云在陈尽如的身前停了下来。
他的身前出现道道影迹,像是令肉眼出现错觉的残影,然而实际上却是元气每一次冲击和震荡产生的波影。
他不得不退到陈尽如的身前。
否则以那种手段对付这名老人的陈尽如无法在对方的反击之中生存。
那名老人的身影,就在他这停下来的一刹那消失在他的视线和感知里。
陈子云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沉默的感知着空气之中遗留的气息,压住心中的一丝燥意,他没有再动步。
许多道属于神念境修行者的飞剑在空气里发出不甘心的沉闷震响,在紊乱的元气波动中飞回主人的身边。
这是陈家动用了全部资源追寻线索之后做出的试探,但在试探成功的刹那,便已是聚集了南朝边军所有精锐力量进行的一次围杀。
军中的修行者参与的战斗大多残酷,即便从一开始就想留下活口,但五部边军之中的强者云集,却依旧让对方逃脱,这次的围杀不仅失败至极,对于五部边军而言,甚至是耻辱。
陈子云静默了片刻,他若有所悟,静静的抬头看向被天威吹散的云层,眼眸深处闪现出一丝寒意。
“他的真元修为最多和我在伯仲之间,在你那一击消耗了他的诸多力量之后,他原本不可能从我和这些军中修行者的手中逃脱。”
他轻声对着身后的陈尽如说道:“但是有人用一种莫名的玄奥手段,瞬间给他贯注了大量的真元,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建立这样的传输通道,即便是我师尊和沈约也不能,除非这人的修为远胜于沈约和我师尊,若真是如此,那就算是我和魔宗,在这人的眼中恐怕也是如同蝼蚁一般,这人根本不需要太过隐藏。”
陈尽如点了点头。
若是真有人的修为远胜于沈约,那恐怕真是如同当年幽帝一般的存在,根本不用和这名老人在对话之中所说的一样,还要费尽心力去寻找幽帝的法器和功法。
“若是以我的见知来看,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两人的功法本身就有互相感应。”
陈子云缓缓转身,看着陈尽如,接着说道:“这两人所修的功法,原本就有着独特的联系。而且从方才的情形来看,至少需要两个我这样的修行者,体内的真元完全爆发,才有可能瞬间破开这些军中修行者的联手之势,才能破开所有这些威能。”
陈尽如缓缓的调息着,他吞服了一些灵药,然后轻声道:“所以刚刚传给他真元的那名修行者,所修的功法应该也迥异于常人,他的体内,应该存积有海量的真元…这人的身体所能容纳的真元数量,恐怕很惊人。”
陈子云点了点头,他又沉吟了片刻,道:“若河道始终存在,那陈书荒只是河道这端的小池塘,而河道那端的那人,则是一片湖泊。”
陈尽如的感知并不如陈子云强大,但听着这些话语,他便知道陈子云是要自己彻底理解他方才所感知到的世界,唯有真正明白,他才能帮助陈尽如去接着追查陈书荒背后的那人。
在修为和力量上,他不如陈子云强大,但在调度手上所拥有的一切资源方面,他原本就是陈家仰仗的军师,他比陈子云和林意都要强出太多。
他仔细的回想着方才的每一个画面,甚至想到了之前陈书荒和他对话时,以及战斗时候最后眼中的神色,他便越发的肯定,他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看着陈子云道:“池塘的水可以通过河道流向湖泊,湖泊的水也可以通过河道流向池塘。但湖泊的水流向池塘的闸门,却是在湖泊的控制之中,水满则溢,池塘的水位高了,自然会向湖泊流淌。但湖泊之中的蓄水,却不会自然流淌向这些河道,流向这些池塘。”
“陈书荒请求这人的援手,这人同意,才会对他贯注真元。”陈子云点了点头。
陈尽如看着陈子云说道:“这些人都和幽帝和当年的幽王朝有关,若要推断这些人,便最好套上有关幽王朝的记载…在我所见的一些记载之中,幽帝之所以无敌,不只是他一统天下之后,以无比铁血和强横的手段尽数搜刮世间那些最为强大的炼器材料,尽铸为他和他座下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的法器,还在于他的真元似乎永远无穷无尽,可以轻易用出恐怖的翻山倒海的手段。你我都很清楚,那种所谓的翻山倒海般的真元手段,只要一击,便要消耗多少的真元,哪怕他的天赋再过特殊,哪怕他有再多的灵药可以炼化,这种积蓄真元,多少要些时间。”
陈子云也很清楚陈尽如的意思。
时间是所有人最大的力量。
即便幽帝拥有无数强横的手段,但时间对于他和其余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尤其像幽帝这样的人,有无数想做的事情,有无数的对手,在某些地方用去了时间,他便更不够时间做别的事情。
“我师尊和我,包括我那喜欢读书
的师弟林意,之前其实所观幽帝的记载并不多。”陈子云点了点头,“想来林意师弟和我所想的也是一样,有关幽帝和幽王朝的记载太过玄妙神奇,许多记载更像是神话故事而不像是真实的史实。但在我和吴姑织以及他在荒园一会之后,我一路上看了许多有关幽帝的记载,在我所见的记载之中,他一生亲自征伐,亲自出手的次数,甚至比他的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都要多,在他的战斗之中,也完全看不到他珍惜真元的迹象。”
“他以强大的武力强行慑服天下,为了展示威严,他很多次亲自出手,都是展现天威般的手段,甚至直接用恐怖的毁天灭地般的真元手段,直接将叛军的整个营地都彻底摧毁,那种真元的损耗,之前无法想象,但现在想来,恐怕便是今日陈书荒和他背后那名主人一样的情形。”
陈子云也知道陈尽如此时彻底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所以他也很直接的接着说道:“所以当年幽王朝的无数强大修行者,虽然得到了他的一些修行功法,或者说,也就是那些功法让他们变得远超一般的修行者,但那些功法存在的问题,便是自己修行的真元恐怕就像是朝贡一般,会自然朝着幽帝汇去一部分,而幽帝因此不用自己花费无数时间凝练真元,也可以从他整个王朝的无数修行者的修行之中,获得恐怖数量的真元。”
陈子云想着当年幽王朝的情景,想着记载之中那个鼎盛的修行者时代,想着一统天下的那个被称为神朝的无比强大的王朝之中无数的修行者…想着这些修行者每日的修行都要贡献一部分真元给予他们的帝王,想着幽帝当年的强大,他都不免有些心神震荡。
那真是无法想象的情形。
若今日他感知到的河道那头是一片湖泊,那当年的幽帝,真的便是一片海,一片星空。
越是如此,他越是能够理解在今日陈子云和那名老人的谈话之中,那名老人为何那般“冥顽不灵”,为何始终都不觉得众生应该平等,而始终觉得他们本该就是摆布世间的神明。
“若真是和我们推断的无异,那不管他的这名主人到底是何等的修为,但体内的真元数量,必定惊人。”陈尽如看着他,凝重的继续说道:“那这些修行者和那人既然功法存在这样的联系,这种元气的通道既然真实存在,那背后那人也一定能够被找出来,不是我们先找出来,便是魔宗先找出来。”
第一千五十九章 海和星空
贝船飘行在海上,阳光也照耀在海上。
和南朝的边境线上相比,海上温暖如春,海水波光粼粼,在阳光下如宝石般五光十色,不远处的海岛上盛开着鲜花,时不时有鱼群从船沿边游过。
只是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腻。
年轻的道人沉默的看着远方,他有些忧伤。
并非是因为他刚刚赐予了陈书荒大量的真元,即便是瞬间失去了惊人数量的真元,他体内的真元对于他而言依旧充盈,而且每日里,他的经络里都会生出新的真元。
他的忧伤,是因为无时无刻都可以确实的感知到那些人的存在,感知到那些人的生死,但却又偏偏无法真实的触碰。
他明明在这个世界, 但又似乎和这个世界隔得很远。
明明拥有一片海,却就如放逐在海上。
而且他不知道要等待多久。
真的很悲哀。
他身后的那名白袍僧人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开口宽慰他还需要耐心一些,但想着这种话已经说了太多,他便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终究没有开口。
……
“凭什么林意想要看我们的恒宇天经我们就要给他,师兄,你放心,我绝对支持你。”
“师弟…这…”
“放心,这有关气节,师兄,平日里我虽然不太守规矩,但这种有关气节的事情,我一定站在师兄你这边。”
“不是的,师弟你会错意了,师兄我已经答应,已经将恒宇天经送去给他参阅了。”
“什么!”
南朝姑苏城里,天养书院里,一名蓝袍修行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师兄。
“为什么?”这名蓝袍修行者觉得这简直就是荒谬,“师兄你怎么可能会答应他?”
他的师兄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轻声道:“我们受圣上恩典,但归根结底,我们书院是要培才育人,林意虽要借阅我们的恒宇天经,但剑阁中人,却是带了他们剑阁的黄道星宫点星经作为交换。师尊在世时便说过,若是能够有黄道星宫点星经参考,我们所修的功法必定会更为完善,如此一来,那些入我们学院修行的学子,所学才会更优。”
“他们竟然用了这门功法作为交换?师兄,你这……”
蓝袍修行者看着他这名师兄,目瞪口呆了片刻,终于无话,他不知如何评价。
这气节两字,似乎是不能再提了。
但对于书院而言,似乎真是落了实惠。
若今后真的有人抨击天养书院,他这身为院长的师兄才是首当其冲,他污了名节,但为书院得了好处,这深想来,自己的这名师兄,还是值得他尊敬。
也就在此时,他的师兄面色却是又凝重起来,轻声道:“师弟,我之所以答应,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北魏那边已经传来消息,那魔宗杀了无数人之后,又消失不见,想必再次出来之后,修为就又更上层楼。你想…数万乃至十数万的北魏大军都无法阻挡,天下即便有修为足够强横的修行者,但即便是林意的那名师兄,恐怕也无法和魔宗一样久战,普天之下,也只有林意才能如此久战。”
蓝袍修行者沉默了下来。
他自然是忠于皇帝萧衍的,只是天养书院在南朝只是很寻常的修行者,面对那种境界的修行者,他们就像是海中鲸鱼面前的小虾米。
在他看来,林意当然是逆贼
可是他心中同时明白,林意走到这一步,皇帝当然也有过失。
更何况林意再怎么叛逆,林意行事也自有分寸,绝对不会和魔宗一样丧心病狂。
在林意和魔宗之间,他自然还是希望林意能够解决魔宗。
在他想来,和他师兄此时所说的一样,恐怕有机会对付魔宗,可以杀死魔宗的,也只有林意了。
……
林意的身前有一片海。
一片书海。
无数从南朝甚至北魏而来的修行宗门的典籍,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他的身前。
当他和陈子云、吴姑织在南天院的荒园之中公然会面之后,建康城中的权贵们尚且还想抱团取暖,但在齐珠玑以近乎引诱的方式诱使建康城中的那些权贵出手之后,建康城中的这些权贵们便顿时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该如何做。
林意喜欢读书,埋头读书在很多人看来是苦事,但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即便是啃那些很艰涩难懂的杂记和随笔,都是种享受。
这么多和修行有关的典籍,尤其有许多甚至是一些修行地视为最重要宝物的典籍放在他的面前,对于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幸福。
就算是无数璀璨的金银财宝堆积在他的面前,都不能让他更加满足。
这些典籍之中记载的修行体会和经验,记载着的各种运用和利用天地元气的手段,是真正的浩如烟海,若是纯粹一个人查阅和领悟,那便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时间。
但南朝从不缺天才。
他的身边更不缺天才。
厉末笑,王平央,他们原本就是南天院最杰出的天才。
陈宝菀、萧淑霏虽然并未进入南天院,但只是她们并不需要进入南天院。
哪怕一直被他嘲讽要多读书的齐珠玑,到了真正读书的时候,领悟能力也比一般的青年才俊要强出很多。
而且他还有更宝贵的剑阁。
剑阁这些人虽然都已老,很多都甚至已经不能随意的出手,但当年能够进入剑阁的,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更何况和他们这些年轻人相比,这些人有着更为丰富的修行经验。
所以他此时面前堆积的这么多典籍,都已经分门别类的归好了类,而且几乎都在其中夹了一页笔记。
有些笔记是厉末笑和王平央等人单独所留,有些则是好几个人都看过,都在上面记录了自己的心得。
在未翻开书之前,便已经大致知道这本书中记载的内容,便已知道这本书中所记载的手段优劣如何,这对于他的修行而言,便是简单了许多。
他查阅这些典籍,心中偶有心得,便再去拜见大俱罗金身,借大俱罗金身的元气感应,他在这短短的时日里,修行的速度和进境应该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他在初次和大俱罗金身元气感应时,一共便感觉自己和八颗星辰建立了独特的元气联系,但他此时已经和整整七十三颗星辰建立了独特的元气联系,而他能够清晰的感应到的星辰甚至已经有一百数十颗,只是其余那些星辰虽然清晰的出现在他的感知里,他尚且还不能让那些星辰的元气自动和他体内的经络或是窍位感应,不能让它们自然的流入他的体内。
迄今为止,所有这些典籍之中,对他作用最大的反而并非那些强大的修行地的秘经,而是一个叫做善卷洞的小修行地的两本典籍。
这两本典籍
一本叫做地肺经,一本叫做引星经,这善卷洞是道宗修行地,而且在道宗修行地之中,也属于没落的外丹道宗,是那种尽可能提纯灵药炼制出上品丹药,然后借用丹药的药力来尽快修行真元功法的道宗。
这两本典籍之中的地肺经,原本是论述地脉和域外星辰的元气感应,并在合适之地建立丹炉,同时引地气和星辰元气培制丹药之法。
这门典籍论述的道理是,浩瀚星空之中,星辰如沙海之中的细沙不可数,但之所以许多星辰的星光会被人看见,元气有可能被修行者感应,便首先是因为这些星辰的元气跨越时空来到了这方世界。
而这方世界,必定便和那些星辰本身存在独特感应之物,才能吸引到那些星辰的元气降临。
留下这门典籍的修行者们,便是找到了许多地脉能够加强修行者和那些独特的星辰元气的感应。按他们的道理,便是这些地脉之中独特的元气,本身能够牵引那些星辰的元气。
所以要利用那些星辰的元气,他们便只要设法增强那些地脉对星辰元气的吸引便是。
这种吸引只要增强到一定的程度,他们哪怕修为不够,感知力不够强大,但终究也能感应到了,然后便能加以利用。
而那本引星经,则是在地肺经的基础上的制符之道。
能够感应到那些星辰元气之后,便用独特的符文来约束和牵引、汇聚这些星辰元气,然后再分析这些星辰元气的利弊,加以利用。
林意自然不精通丹炉炼丹术,但这两本典籍上论述的道理,却给了他足够的启发和提示,他借用了其中的道理,便觉得大俱罗的这修行之法,便是体内的经络和窍位便有如这些地脉一般。
只要自身经络和窍位之中对于这些星辰元气的吸引强到一定程度,那他的感知即便不足,也因为牵引的元气浓度足够,便更容易感知其中联系。
所以在这些时日之中,他和大俱罗金身元气感应时,便设法去感知那些经络之中的元气流动,并设法逐一的激发其中一些经络和窍位的潜能。
如此一来,他收获果然颇丰。
他此时一共能够收敛七十三颗星辰的元气,其余还有六十余颗他虽然无法收敛,但已经感知得到那些星辰元气,只是就如引星经中所说,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吸纳和引聚之法而已。
而这些时日来,他和原道人隐隐感觉,恐怕大俱罗全盛时,身上窍位和经络之中感应到的星辰元气不下千颗,但最为关键在于,大俱罗体内这些星辰元气似乎完全汇聚成阵,但他此时感应到的这些星辰,却只是各司其道。
这便是他现在面临的关隘。
因为这无关乎感应星辰的数量。
他直觉自己哪怕是按照自己目前的感悟,只需借助大俱罗金身不断的元气感应,自己感应和能够建立联系的星辰元气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自己体内经络和窍位之中,就如同一颗颗星辰会被全部点亮。
但关键在于他从懂事开始接触修行知识时,他就明白了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力要往一处去,才叫做发力。
他最初体内凝结黄芽真元时,若是那些如黄芽般幼小柔弱的真元四下游散,并不按照他的心意都流往一处,那即便激发出来,也只是如同春雨般洒落,而不会像激流般喷涌发力。
第一千六十章 静院中的皇帝
湖心静院里,皇帝萧衍从打开的窗户之中朝着落霞余晖笼罩之中的建康城望去。
冬日里,南方天色黑的很早,这种落霞余晖的时光和夏日相比便更加短暂。
和夏日不同,银装素裹的建康城有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肃穆气息,尤其连远处佛寺的高塔顶端都积满了白雪,此时落霞的光辉洒落在上面,更是有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感。
自囚于湖心静院的皇帝萧衍此时的状态和一开始自囚时相比,在所有忠于他的那些臣子的眼中,自然是要好出很多。
除了他对饮食的所需更为简单,从一开始的一日两餐变成了现在的两日一餐之外,现在的萧衍甚至已经不和一开始时一样,不想和任何人交谈,不关心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
在最近的十余日里,他虽然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人也清瘦了很多,但他身上的气息却越发的平稳平静。
在所有最为熟悉他的那些皇宫之中的修行者看来,此时的皇帝萧衍已经开始了一种特殊的苦修。
他对于的食物和生活的一切所需,降低到了最低的要求,他将更多的时间用来思索。
现在的皇帝萧衍甚至时而会找一些他想见的人问些事情,他并不发表任何的意见和号令,甚至连提起林意等人的名字时,他似乎也因为对于食物和生活的所需降到了最低点,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却愤怒,他都似乎能够保持平静。
当听到这些时日,铁策军以近乎蛮横的方式彰显了武力,镇压了那些权贵们的反对意见之后,又开始从南朝所有的修行地搜寻一些特殊的修行典籍时,他问得便更多了些。
所以当他此时看着落日的余晖时,一名先前他皇宫里的供奉便又得到了他的准许,进入了这间湖心静院。
“打听清楚了,那些典籍应该都是送去给林意,那些典籍大多都是和星辰元气有关,似乎林意此时所修的功法到了某种瓶颈,他需要利用一些独特的星辰元气,但似乎找不到利用之法。”
这名供奉已经在湖心静院和他见过数次,所以也很熟悉
和现在萧衍的对话方式,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只是极为干脆的告诉萧衍他打听到的消息。
“利用星辰元气?”
萧衍的视线依旧在建康城里那些积雪的屋檐上,他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语气却极为平淡,没有什么喜怒,这些时日,他其实所做最多的修行,并非是有关提升力量的真元修行,也并非对于某些真元手段的领悟,他修行最多的,反而是和战斗无关的佛经。
他陷入了自己的地狱,现在在一步步抛开那些杂念之后,他渐渐的将自己从那种泥沼之中拔除出来。
吃的少,脑海里想的事情少,并没有让他变得呆滞,反而在他想事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和思绪都很轻灵,思绪都比平时要清晰。
“我听说北魏的遗族之中有些修行者便最为擅长利用星辰元气的手段,既然元燕和他是挚友,那或许便可以从北魏寻求一些他所需的东西,但或许那些也不够。”
他接着说了这一句,在这名供奉一怔,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时,他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他是剑阁之主,党项和北魏都有许多事需要急着处理,但他此时却忙着这种修行,打破关隘,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们觉得只要魔宗再次出现,以他们的力量,尚且无法应付。他急着修行,便是寻求抗衡魔宗的手段。”
这名供奉的面容有些愕然,他这十余日之中每隔两三日都见一次萧衍,每见一次,他都觉得萧衍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是今日,他觉得萧衍甚至都能平静的面对魔宗。
在此之前,他曾经很清楚的感觉到萧衍心中想到魔宗时,那种恐惧无奈和绝望的情绪。
现在的萧衍或许都不算是全盛时期的萧衍,他更不可能是魔宗的对手,但他此时从萧衍的身上,却感觉不到恐惧和绝望的情绪。
在所有建康城里那些忠于皇帝的臣子们看来,给萧衍带来巨大而迅速的变化的,便是那名在这里扫过一次地的老僧,只是他们都十分确定,那名老僧甚至都不是修行者。
而且他们十分确定,只是一些话语,应该很难彻
底改变当时萧衍的心境。
或许情绪才能改变情绪。
那名老僧的修行,他们并不能看懂。
“北魏的皇太后也死了,而且之前效忠于魔宗的一名修行者贺兰黑云在北魏的边境传出了很多消息,后来综合其余各方又流传出来的消息,魔宗当年在光明圣宗获得天命血盒,也只是和幽王朝有关的后人的安排,魔宗在北魏杀戮时,便受那些人控制,但魔宗最终又摆脱了那些人的控制。”这名供奉看着萧衍的背影,直觉今日里多讲些事情给他听应该是对的。
“所以魔宗的背后,其实还有那些更高的摆布者。”萧衍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明显的情绪变化,他的嘴角流淌出一丝苦笑的意味。
他想到北魏的那名老妇人,又想到了北魏那名和自己相争了很多年的皇帝,那名可敬也可恨的对手。
此时他脑海之中想到的,却是那名皇帝虽然身在北魏皇宫,但看着北魏皇城洛阳的时候,恐怕很多时候也会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这名供奉静静的等待着,他等待着萧衍问更多的问题。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萧衍却并未去深究魔宗背后的和幽帝有关的那些神秘力量。
就只是在这样看着萧衍的背影静静的等候时,这名供奉却也渐渐被萧衍的情绪所染,他有些明白了此时萧衍的心中所想。
不管那些和幽帝有关的神秘力量到底是谁,在此时的萧衍想来,恐怕那些人也不会能够再控制得住魔宗这头已经摆脱了他们控制的猛兽。
南朝和北魏,最终要面对的敌人,恐怕不是和幽帝有关的那股神秘力量,最终还是魔宗。
“如果有机会,看看清楚林意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关隘。”
萧衍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时落霞的余晖已经消失,黑暗开始降临整个建康城。
这名供奉的身体微微一震,他也不再说话,只是认真对着萧衍行了一礼。
这是很多天一来,萧衍的第一个命令,或者说请求。
第一千六十一章 **的糖罐
清晨,海上漂泊的贝船漂进了几座小岛的中央。
这几座小岛都是珊瑚礁形成的,小岛的周围都有一圈白色的沙滩缓缓的和海水接触,海水下面是五颜六色的,有很多鲜艳的珊瑚,有许多五光十色的鱼群在其中穿梭,甚至偶尔还看到憨态可掬的海龟在慢悠悠的游动。
小岛上也是五光十色的。
小岛的礁石里生长着很多奇特的如仙人掌一样的植物,这些植物正在开花,有些是建康城里和洛阳城里的贵人们最喜欢的紫色,有些是耀眼的明黄色,有些却是和此时建康城里的雪一样,洁白无瑕。
贝船的船头,那名年轻的道人看着这些花朵沉默无言。
这里温暖如春,但昨夜他却偏偏做了个梦,他梦见有无数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还梦见了有人递给他一串酸甜的冰糖葫芦。
那冰糖葫芦的颜色,比现在那些紫色的花朵还要美丽。
只是那终究是梦而已。
他很清楚,虽然这艘船看似漫无目的的漂流着,但就如今天驶入这几座小岛包围的天然海港之中,那些推动着这艘船的流水,都来自他身后那名白袍僧人的心意。
白袍僧人没有注意他此时眼中的情绪。
他知道这些时日这名年轻人的心情有些不佳,这来源于外界骤然的变化,就像是一池静水安静了很多年,但突然之间这池静水之中不断被人投入石子,这静水之中原本已经习惯这安静的游鱼自然会不习惯。
他很担忧年轻人的这种情绪,他此时的眉宇间也尽是忧色,只是并非因为他身前的这名年轻人。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海面上空的云彩上。
那些云彩在清晨之中扩散着一些奇妙的光晕。
海上航行的渔民最怕遭遇暴风雨,即便是强大的修行者,在面临这种天威时,也不得不保持足够的敬畏。
尤其是那些寻常的渔民只是在近海活动,但他和这名年轻道人所在的贝船,却是远离那些渔民活动区域的深海。
越是远离连绵的陆地,海中的风暴就显得更为可怕。
看着那些云彩之中奇妙的光晕,他很清楚一场巨大的风暴就在酝酿和生成之中,而且会很快来临。
这便是他将这艘贝船驶入这些小岛中央的原因。
“还是不能上岸,连到这些岛上去都不行吗?”
年轻道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传入这名白袍僧人的耳廓。
白袍僧人看了一眼这名年轻道人的背影,他摇了摇头。
年轻道人叹息了一声,“即便是距离陆地已经那般遥远…却连登上这样的一小块陆地都不放心吗?”
白袍僧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种对话在很多年前有过很多次,按理而言已经不需要再重复,但他看得出今日年轻道人的情绪也不佳,想着很快就要到来的暴风雨或许
会让他的心情更加抑郁,毕竟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喜欢享受狂风暴雨的滋味。
“你的父亲让你不要离开这条船,所以并非是这种岛屿距离陆地多远的问题。”
于是他也轻声叹息了一声,道:“你我皆很清楚,这只事关你修为所需达到的境界,最近你的思绪杂乱了些,但那些是无用的,你的修行速度越快,你便能更快的离开这条船。”
“可是我已经很快。”
年轻道人并未像他所想的一样直接结束这样的争辩。
年轻道人缓缓的抬起了头,他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这名白袍僧人,诚恳的说道:“你也清楚我父亲的用意,他只是担心我被人杀死,只是你应该清楚,哪怕是在陆地上,也没有几个人的身法比我更快,即便有人会真的到海上来杀我,我哪怕在这些岛上,以我的身法,不可能逃不到这条船上。”
“你父亲担心的并非那些身法比你慢的人,恰恰是那有限的身法比你快的人。”白袍僧人摇了摇头,道:“对于我而言,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但你父亲之所以请求我在这条船上,便是因为他知道我更理解他的意思。这种看似根本不违反他真实意愿的尝试,却往往如同小孩子手中的蜜糖,若是说好不吃,一直不尝试着蜜糖的滋味,说不定能够忍得住,但只要有了第一口,一定会忍不住有第二口,有第三口。”
“这种事情,就如我们秉持的一些戒律,虽然看似毫无道理,但我绝对会全盘接受,丝毫不违反戒律。”白袍僧人看着他,也无比诚恳的说道:“因为我知道,哪怕是一丝的违反,都足以打破那个**的糖罐,必定有可能引来灾难性的后果。”
年轻道人不再说话。
他用沉默结束了这场已经许久没有过的争辩。
他的目光也停留在远处那些云彩上。
只是片刻的时间,那些原本散发着迷离光晕的云彩已经变成了黑色的乌云。
那些乌云很远,但其中出现了明亮的闪电。
在他的感知里,已经有异常潮湿的风在从那边席卷过来。
他其实很尊重这名白袍道人。
他也很理解他父亲的想法。
他父亲用了一生的时间才修行到那样的高度,然后确保他坐上了这样的位置,有很多如神一样的人沉默了一生的时间,就如只是帮他在修行。
那些人之中恐怕有很多人也是心中不甘,甚至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那些人之中有很多人也异常强大,说不定只要有杀死他的可能,他们也会马上尝试。
他从很多年前便接受了他父亲的人生,以及为自己安排的人生。
他也信心满满的等待着自己可以出关的那一天。
他也曾无数次的劝诫自己,在典籍之中,有无数人也在山中闭关,有些甚至闭关了大半生的时间,才真正出山。
从海中回到陆地,和出山
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毕竟太过年轻,而且他真的已经等待了太久的时间。
在这样的灵荒年代里,即便有着很多人在持续为他增添真元,但他的功法积蓄的真元越多,他就越是觉得这样的过程异常缓慢。
他其实并不想完全背离自己父亲的想法。
但他真的很想有所改变。
至少…他希望自己决定这艘船行向哪里,至少他可以登上自己想去的那些海岛。
……
海上的天光彻底暗了下来。
原本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海浪变得越来越大。
呼啸的狂风吹拂而来,将他和白袍僧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轰的一声巨响。
一道如水桶般的闪电从高空之中垂落,落在不远处的海面。
豆大的雨滴就如无数箭矢在狂风之中急坠而下。
白袍僧人再次微微的皱起眉头。
他定住了这艘贝船,想要让年轻的道人回到可以遮雨的雨棚之中。
在流浪在海上的很多年里,他的修为也越来越强大,对于这风雨和水流的控制,恐怕全天下也没有人再能比他做到更好。
但就在此时,他的眼中闪现出一丝惊愕的神色。
他感到了异样的波动。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道黑线,黑线变得越来越高,竟是一道奇异的黑色巨浪,转瞬之间已经超过了他正对着的那座小岛的高度。
轰!
海浪如千军万马冲击在那座岛屿上,岛屿上的无数草木瞬间被拍碎,无数水花就像是无数山头在空中崩解,又像是无数沐浴在黑色天光之中的怪物一样,朝着这条小船砸落下来。
白袍僧人心中震骇,他体内的真元汩汩涌出,即便如此,他身下的这条贝船依旧剧烈的波动起来,就像是瞬间要被浪头击飞出去,击飞到天上!
轰隆!
又是一道粗大的闪电直落在漆黑的海面上。
在闪电的光亮里,这名白袍僧人看清了这名年轻道人的脸色。
这名年轻道人的脸色绝对的镇定,而且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异样的光彩。
这名白袍僧人的脑海之中,也瞬间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变得一片透亮。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厉声喝道:“沈念,竟然是….”
他的声音被无数落雷的轰鸣遮掩。
年轻道人没有回应他,只是朝着前方飞了起来。
他朝着前方最远的一座岛屿落去。
这场风暴并非他所能御使,但他能够调集足够的元气,增强一些天威。
他此时可以确定这名白袍僧人在全力应付这场风暴的同时,绝对不可能阻止他登上这些岛屿。
这就是他想要的开始。
第一千六十二章 乘风暴而来
白袍僧人的眼瞳之中映满了风暴之中坠落的无数雷光。
雷光之中尽是愤怒。
他只是信守当年对沈约的承诺,对于这年轻人而言,留在这船上如同幽禁和放逐,但对于他而言,长时间的停留在海上,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他没有想到停止争辩的最后,这名年轻人竟然会直接用这样的方式来反抗他。
只是这哪里是反抗他的意志,这纯粹是在反抗他父亲的意志以及好意。
而且这名年轻人如此做法,不仅要消耗他更多的真元来保证两人不在这样的风暴之中死去,而且这对于他而言,本身也意味着欺骗。
只是愤怒于心,看着这名年轻道人投向那万顷海水席卷的海盗的身影,他却没有办法阻止。
因为这名年轻人体内的真元比任何人都要磅礴,因为这名年轻人对他的力量和手段太过了解,他甚至怀疑,这名年轻人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因为这种引爆风暴之中更多天威的手段,明显有着学习他真元手段的痕迹。
他很愤怒,然而年轻道人的心中却是充满难言的喜悦。
他穿过无数如同箭矢般坠落的雨珠,穿过可以轻易抛飞巨石的狂风,落在刚刚被巨浪席卷的小岛上。
原本美丽的小岛已经不复先前的景象,岸滩上洁白的细沙被巨浪冲走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的礁石和仙人掌、树枝,还有许多破碎的海鱼以及被风暴从海中卷起的淤泥。
原本美丽如画的海岛上污浊难言,然而当他的双脚真正的落在地面上时,他浑身却兴奋得有些战栗起来。
这是他许多年后第一次双脚触碰这样坚硬的土地,他脚下终于不是那一直随波晃荡的船面。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有种不真实的眩晕之感。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一种令他无比心悸的感觉。
他感觉到前方的风暴之中,似乎有一头恐怖的巨兽骤然睁开了眼睛。
“小心!”
也就在这同时,还在愤怒之中的白袍僧人也感到了这种恐怖的气息,他的修为原本就比这名年轻人要高,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本身便是衡量这名年轻道人是否能够离开这条船的界限。
若是这名年轻道人能够超越他,那便早就摆脱了他和这条船。
所以他比这名年轻道人更快的捕捉到了这种危险的来源,伴随着这一声厉喝,他的右手如电伸
出,做出了一个凌空虚掷的手势。
嗤啦一声裂响,天空之中的数条雷电就像是活物一般被他的真元牵扯下来,竟瞬间在空中凝成一柄雷电长枪,狠狠穿过狂风,朝着这名年轻道人前方的黑暗和雨幕之中刺去。
轰!
漆黑的风暴之中炸开一道如魔域大门般的旋云,无数道细碎的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
年轻道人浑身不染一滴雨水,但他的脸色却是迅速苍白起来。
他看到无数细碎的闪电前方,有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道黑色的身影就踩踏着一面破碎的船板,就像是一片狂风中的树叶般在空中随风飞舞,但这名白袍僧人的全力一击,竟是不能伤其分毫!
“回来!”
这名年轻道人此时尚且无法正常思索,但他后方贝船上的那名白袍僧人却已然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普天之下,谁能以这样的方式借风暴横渡海域,谁能瞒过他的感知,反而锁定他们的所在!
魔宗,只有魔宗。
他在渤海海湾之中接到有关魔宗的消息时,便直接驱船朝着深海驶来,并从此彻底断绝了和陆地的一切联系,即便是专门负责朝着他用特殊手段传递消息的数人,也完全和他以及这条船断绝了联系。
谁也不知道他和这条船驶向了哪里。
茫茫海域之中,他和这名年轻道人真的是沧海一粟,即便他心中隐然觉得魔宗便是这年轻道人成长之后最强大的对手,但他也从未想过,魔宗竟然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年轻道人些微有些犹豫。
毕竟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谋划了很久才能够踏上这样的陆地,刚刚陷入狂喜之中,现在却骤然遭遇这样的变故,他的心情无比的怪异。
只是那种危险的直觉,还是让他并没有再坚持什么。
他动步。
他的身体直接在污浊的沙滩上消失。
他真的很快,似乎比天空坠落的闪电还要快,甚至比当时和魔宗、南朝皇太后一战时的陈子云还要快。
但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魔宗。
魔宗不只有当时对战陈子云的经验,而且现在的魔宗,比当时的魔宗已经不知道强大了多少。
他只是些微犹豫,便迎来了可怕的后果。
魔宗的目光落在他身影消失处,但他的感知里,却已经出现了熟悉的感觉,他便随即把握住了这名年轻道人的真实身位。
轰!
一道比年轻道人的身影更快的气机从海面上生成,直接轰在这名年轻道人的身上。
年轻道人的呼吸骤顿,他的脑海之中才刚刚泛出不可置信的感觉,他根本来不及思索,这股可怕的力量已经沿着他的左肩朝着他的体内渗透进去。
无数的真元从他的身体里自然的涌出,疯狂的扑向这股可怕的气机。
即便是身体的直觉反应,他体内喷发出的真元数量真的很惊人。
天空之中,尽是如飘带般的黄光。
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变成了一口疯狂的喷涌着黄色光焰的井。
然而他的身体依旧如受雷击,这轰然巨响之中,他的半边衣衫全部变成黑色的飞灰,他的半边身体布满了可怖的焦黑伤痕,鲜血从他裂开的肌肤之中涌出。
他的整个身体被魔宗的这一击从空中砸落,狠狠的砸入海水之中,然后接着被朝下按去。
轰轰轰轰….
他的身体瞬间被压入数十丈的深处,在压入的过程之中,水中不断冲击震荡,爆开一团团的汽爆。
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冲击着这名年轻道人的识海,尽数化为恐惧的意味,冲散了他心中其余所有的情绪。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力量?”
“怎么可能连一击都无法承受?”
……
白袍僧人眼中的怒火在此时形成了真正的光焰,许多银色的光丝在顺着他的眼眶流淌下来,变成银色的符文深深刻入他肌肤深处,与此同时,他头上的无数毛细孔里,也涌出了实质性的银色光芒。
他原本是个光头的僧人,但此时他就像是长出了无数银色的长发,在虚空之中不断的延伸,飞舞。
他现在不知道那名年轻道人到底是何等的心情。
他只是肯定,若不是这名年轻道人自己胡来,此时也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
更让他愤怒的是,就如从修行至今严格的遵守戒律,他自己依旧不可能违背对沈约的诺言,他依旧要让这名年轻道人活下去,不管付出何种代价。
喀嚓一声。
他脚下的贝船碎裂开来。
贝船的中心,也绽放出无数银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骤然雷光大盛。
无数雷光不再紊乱的坠落,而是顺着他的意志,从四面八方游动而来,朝着那风暴中的魔宗汇去。
第一千六十三章 他的风格
这是一片真正的雷海。
明亮的雷光照亮了魔宗的身体,也照亮了他的面容。
魔宗有些欣喜,有些感慨。
从最早叛逃北魏开始,他的消息已经不算灵通,而重新杀回北魏,到真正的隐匿自己的踪迹消失在世间之后,他所有的消息来源便只来自于自身的感知和猜想。
但只是凭着他的猜测和感知,他在很多天前,便已经得出了和陈子云一样的推断。
他不能算是魔王。
在世间所有有关修行者的典籍记载之中,真正最为接近魔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幽帝。
如果说他的推断正确,那些强者在修行之中,都必须源源不断的为现在世间的某个人提供真元,那当年一统世间的幽帝,便是真正位于世界的顶端,不断汲取所有人理论的魔王。
在很多天前,他终于捕捉到了这名年轻道人的气机,他不知这名年轻道人到底是何等的存在,但他可以肯定,这人的位置在远离陆地的海域之中。
即便是他,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真正出海,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也很缺时间,而且在茫茫的大海之中搜寻,必定浪费他很多的真元,若是追寻不到他想要的结果,他可能会错失所有变得更强大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在茫茫的海域之中费尽所有的真元,甚至葬身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
但推断之中幽帝的强大亦令他战栗。
他知道想要真正成为幽帝那样的存在,他便一定要冒险,找出深海之中这名可能会成长成幽帝那样存在的修行者。
若是找不掉,或者找到的时候,这名年轻道人的力量已经让他无法应对,那他便只能无可奈何的死去。
但反之,他却能真正的一步登天,取代这名隐匿在深海海域之中的修行者。
现在他真正找到了这名修行者。
这名年轻道人体内拥有无穷无尽般的真元,但这名年轻道人就像是拥有着惊人的宝藏,但还未拥有打开宝藏的钥匙。
和他相比,这名年轻道人就只是一头幼兽,甚至还不如此时的这名白袍僧人强大。
所有的雷光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但所有的雷光没有任何一道能够涌入他的体内。
所有的雷光如同流水一般在
他身外流淌。
在这样的风暴里,他就像是披了一件闪电凝成的神铠。
“走!”
白袍僧人心中生出凛冽的寒意,他脚下裂开的片片贝船像洁白的莲花朵朵绽放,他并没有怯战,只是寒声再喝出一句。
年轻道人的身体在海水之中止住了下坠之势,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这名白袍僧人之前的坚持是多么的正确。
他很后悔。
他终于明白白袍僧人并不是他的敌人,而是在这种时刻都会保护他的存在。
感知着魔宗身上荡漾的那种恐怖的力量以及他曾经熟悉的几件法器的气息,他知道白袍僧人留下来的结果是什么,但若是他也留下来和白袍僧人并肩战斗,那他也不可能逃脱。
“对不起!”
他在海水之中哭了出来。
只可惜在这样的深度,海水压迫着他的身体,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连眼泪都流淌不出眼眶。
啪的一声。
他的气海深处就像是有一颗珠子破碎了,一股奇异的气息伴随着他体内真元的喷发,让海水之中骤然涌出了一股激流。
他的双脚开始动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海水之中再次化为道道残影,朝着这数座岛屿之外的海水深处逃去。
魔宗的眉头跳动了一下。
他有些惊异,原来这种遁法竟是可以借水势,在水中逃遁,竟比在地面上更快。
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只是眉头微微跳动,但海面上的白袍僧人却知道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海上无声无息的修行很多年,然后又无声无息的告别这个世界。
他心中皆是感怀,然而面色反而平静无比。
嗤啦一声。
他的身体内里也出现了数条银色的光痕。
沿着这数条银色的光痕,他的身体瞬间裂解。
魔宗的眼中出现了凝重的神色。
漆黑的天空里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柱,磅礴的力量从光柱之中不断涌入他的身体,但那些原本被他完美抵御在身外的无数流水般的电光,却在此时也紧密的收缩,化为了数条银色的电光,深深的切入了他的身体。
白袍僧人的头颅从脖颈上掉落,然后他的身体四分五裂,坠落在下方的海水之中。
没有鲜血,只有像白银熔化之后的沉重银色浆液不断坠入海水深处。
魔宗紧抿着双唇,他知道这是佛宗的一种强大的兵解之法,可以爆发出最为决绝的力量,激发出身体之中所有的潜力,严格而言,他此时的身体也被这种可怕的力量割裂成了数段,但他强大的真元和被他释放出来的天命血盒的力量,却将他的身体依旧保持了原样。
此时他所受的重创也是令寻常的修行者无法想象,所以他即便紧抿着双唇,一些破碎的血肉依旧从他的唇角不断的溢出。
他此时不宜再出手。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名年轻道人的逃遁速度太快,即便他全力出手,也未必一定能够将这名年轻道人留下,而且这名年轻道人在此之前也受了伤,即便他收敛伤势,也依旧有可能再次找出这名年轻道人。
但在此时放弃并不是他的风格。
他也不想将更多未知的可能留给将来。
听着那名白袍僧人的残肢落水的声音,他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继续出手,极为强悍的全力出手。
他艰难的呼吸了一次。
随着他的这次呼吸,他体内的真元强行流动起来,海面上的风暴骤止!
漆黑的海面上方出现了无数道的阴影,这些阴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黑旗,朝着那名年轻道人有可能在的海域狠狠的冲了下去。
此时他也不能完全确定那名年轻道人的身位,他只是尽可能的激发自己最强的力量,将自己的杀意倾泻到那名年轻道人可能存在的海域。
轰!
远方的某处海面骤然往下凹陷下去,接着被压得无比紧实,甚至发出近乎琉璃般光泽的海面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孔洞。
这些孔洞就像是无数剑孔不断往海水深处延伸。
在此之前,一股灭绝性的气息,已经在海水深处炸了开来。
噗噗噗噗….
海水之中一瞬间不知爆开多少团血雾。
那些游动其中的鱼群被震成粉碎,变成海水之中荡开的红意。
第一千六十四章 网中人
第一千六十四章 网中人
“起网!”
“你个畜生,你否长记性吗?你不要寻死!风一大,笼网刮你身上就砸死你。”
晨光里,一艘大船上,十几名船工正在手忙脚乱的起网,其中一个船头一边检查着昨夜风浪之中损毁的物事,一边又让几个船工在清扫着卷刮到甲板上的杂物,同时他一眼扫见一个年轻的乌衣小子在那十几名起网的船工旁边晃来晃去,他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喉咙臭骂起来。
这个船头叫做吴阿三,这艘大船是崂山港口出发的捕鱼船,但吴阿三最早却是舟山的渔头,是被和丰号早些年就请过来当了这艘船的船老大。
和丰号在前朝就已经财力雄厚,有捕鱼船上百条,但这种龙骨大鱼船却是只有三条,当时崂山港口一带也并没有其余商号有这样的大船,所以这大船一成,和丰号就从舟山、钱塘一带遍寻有经验的船头,许以重金,当时吴阿三便是被重金请来的船头其中之一。
吴阿三虽然到了和丰号多年,全家也早已搬迁到崂山港口,但平时说话起来,却还是舟山一带的口音。
此时被他臭骂的乌衣小子叫做孙得鳟,是个木工,平时修缮手艺还算可以,只是太过年轻,终究有些不太安分,而且算上这次也只是第二次出海,难免会犯些禁忌。
和丰号三条最大的大船,一条叫做满仓,一条叫做大获,一条就是吴阿三领头的这“鱼山”,按理而言,孙得鳟这种毛头小子根本不可能在吴阿三的手下做事,他至少也要在那种小鱼船上呆个两三年,海里的情形泡得差不多了,才有资格跟着这样的大船出海。
每条船的鱼获不同,船工到了港口|交了鱼获之后,到手的钱财也不同。
大船的鱼获惊人,这三条大船上的差事对于整个崂山一带都是肥差。
而且大船在海上也平稳,即便偶遇风暴,有吴阿三这样的经验丰富且谨小慎微的船老大把控,也往往有惊无险,至于追逐鱼群的本事,那更不必说了。
但偏偏孙得鳟生的好,他的三姐就是现在和丰号掌柜的二姨太,而且和丰号掌柜的原配夫人早年难产就去世了,他三姐现在便相当于是和丰号的女主人。
有这样的出生,直接到他的船上历练,也不能算是高攀,反而像是下放来磨砺磨砺了。
这般的大船上,有些大网沉重,尤其是那些入过海水又需要整修的大网,缠了些杂物,更是沉重,这些网需要晾干,往往用绞盘挂起,这种挂网下方除非是特定的几个船工,其余人员是不准在下方乱走的,海上时有那种无法预料的妖风,大风突然一起,船网和一些绳索甩动,别说把人直接打入海中,光是那船网和绳索抽打到人身上,一个不巧就直接立毙当场了。
越是有经验的船老大这种事情就见得越多,别说是孙得鳟这种没有多少警惕心的毛头小伙,过去二十几年里,他手下就有三个得力的船工不巧死在这种事情之中。
尤其是这种起网忙乱的时候,更容易出岔子。
他是知道这年轻人根本没有看到这种大网起货,心中自然是好奇,一网上来,说不定无数没见过的新鲜物事,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在船上乱晃,越是靠近船舷起网处,就越有可能遭遇不测。
在这种船上,吴阿三这种船头就是天,就是规矩,他平时严厉得紧,此时被他一连串的厉吼,别说正凑来凑去看热闹的孙得鳟,就是船上忙着起网和做其余事情的船工都全部变了脸色。
其中几名和孙得鳟靠得比较近的船工也是脸色发白,连连低声道:“船头发火了,你别不知轻重,再不安生些,说不定等会就被船头绑了丢海里先泡半个时辰。”
孙得鳟这些时日也是见惯了吴阿三的手段,当下他连连往后退去,此时这十几名船工呼号声四起,却是这一网鱼已经拉了上来。
这渔船起鱼平日里往往在夜晚,晚上用火光吸引,可引来鱼群,但昨夜晚上起了风暴,像吴阿三这种有经验的船老大,在日出之前,就发现了大量迁徙的鱼群,此时这晨光里的第一网上来,明显是收获惊人,大网上端才刚刚脱离海水,网中就已经有无数大鱼拍打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那种鱼群出水时特有的浓厚腥气,就已经一阵阵吹拂上来。
这种扑鼻而来的腥气对于这些渔民而言,简直就是钱财的气息,他们这些人一个呼吸之前还被吴阿三叫得心头发毛,脸色发白,但此时却是每个人脸色发红,喜上眉梢,一时间他们呼号声不断,整个身体里都似乎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
孙得鳟已经大步连退到安全区域,此时看到大网已经拉了上来,连鱼身上明晃晃的银色和金色都闪耀到了船面上,他顿时有些挪不开步子,就想看个新奇。
此时连吴阿三都已经不再去看他,吴阿三看着那张渐渐高出船面的大网,也是眼睛有些发亮。
平时航行在海上,遭遇风暴往往走两个极端,一是有可能一无所获,鱼群都被风暴驱散,改了平时活动的海域,还有一种就是今日他遭遇的这种,许多别处的大鱼群也失了方位,被赶了过来,鱼获便十分惊人。
此时这一张大网鼓鼓囊囊,就像是一个巨型灯笼般灌满了鱼,他耳中那绳索和绞盘都不断发出平日没有的异响,这一网的收获,让他都觉得异常惊人。
“怪鱼…大鱼,好大的怪鱼!”
也就在此时,让他一愣的是,他耳中突然又听到了孙得鳟的惊叫声。
他一眼扫过,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顿时心中更加恼怒,恶狠狠的朝着孙得鳟看去,只见孙得鳟一脸惊骇的样子,伸着手指点向网中一处。
此时吴阿三是居高临下看着这大网,但孙得鳟是从下往上看,从他的位置,看这张哗啦啦不断流水的大网底部,似乎有一条鱼和人差不大,而且样子十分古怪。
吴阿三是还没有来得及出生,就近几个正在准备拉索的船工顺着孙得鳟的手
指一看,却是又齐齐黑了脸,差点同时骂出一声晦气。
这什么大鱼,怪鱼,这小子的确是没有怎么出过海,完全没有见过世面,那网中底部,可不是一个被泡得有些浮肿的尸体,而且似乎落水前还被火焚了,半边身体都焦黑的样子,就像是一段焦木。
这海水之中捞到浮尸本身便是不吉利,要做些特殊法事的,这鱼获之中捞到尸身,按照他们渔户的说法,这一船渔获都染了晦气,回港之后不但要绝对保密,不然这些鱼便卖不出去,而且按照渔户的规矩,这一具浮尸不仅要好好安葬,而且还要连做好多天法事,否则渔船今后恐怕很不安生。
吴阿三毕竟是一等一的船老大,他虽然看不见那具焦黑尸身,但一看那几名船工的脸色,他就顿时有些反应过来,心中也是连叫数声晦气。
不过此种情况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既然遇到了,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于是他也不多话,沉着脸让那些船工也不要慌乱,也不要多话,按部就班。
哗啦一声,渔网到了既定位置,渔网放开,如小山般的鱼获便顿时在甲板上散开。
噗通一声。
这时孙得鳟也彻底看清了那不是什么怪鱼,而是一具焦黑的尸身,他顿时双脚一软,坐在了全是海水和鱼身上粘液的甲板上,差点直接吐出来。
他这是什么怕来什么,那具焦黑尸身似乎憎恶他方才大呼小叫说是怪鱼一般,随着鱼流就直往他身前冲,一直混杂在乱跳的鱼群中,冲到他身前不远处才停了下来。
孙得鳟骇得双脚在地上乱踏,想要站起来往后跑,但双脚接触的甲板十分粘滑,他双脚在甲板上噼啪作响,但整个身体就像是那些失去海水的大鱼一样,只是乱扭着往后移动了数尺。
但也就在这一刻,他更是骇得尖叫起来,整个人身体都在不停的打颤。
他赫然发现,那具焦黑的尸身胸膛还在有些起伏,身体也有些抽搐的模样,简直就要起尸一样。
“吴老大,好像没死。”
那些船工之中,却有些人并不怎么害怕,只是觉得晦气,他们凑得近了,本身就比孙得鳟看得清楚,他们发现这“尸身”似乎还有气,只是随着鱼群捕捞出水,这在海水之中耽搁了多久,这捞上来还没死,这就让他们有些觉得难以置信了。
“这…..”
吴阿三也是有些变了脸色,他三步两步跳了下来,也顾不得各种鱼群在他身上乱跳,他拿了根鱼叉就将这具“尸身”扯住衣衫扒拉了出来。
他壮着胆子凑近去,未看清这人的长相,竟是听到有强健的心跳声,虽然此时光天化日,这便也顿时让他有些心中发毛,他便下意识的喝出了声来,“快请那几名贵客过来看看。”
“吴老大,莫慌。”
他这声音刚起,有几道人影已经在船舱口显现出来。
其中为首的一道身影,却是林望北。
第一千六十五章 他的处境
林望北和跟随他的数名旧部出海之后在某个商船补充淡水和修缮船只的小岛国登岸,又租用了一艘商船,前面数日才登上这艘和丰号的大鱼船。
吴阿三虽然在和丰号以及崂山港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对于林望北等人的真实身份,却是丝毫不知,但修行者他自然见过,按照林望北等人这些时日在海上的情形,他便自然以为林望北等人是某家商号的供奉。
按照他的经验,这种怪异的事情,最好便是让林望北等人处理。
林望北注视着那名随着鱼流被冲到孙得鳟身前的年轻人,然后对着吴阿三等人说道:“他是修行者,修行者的生命力会比寻常人强大,所以他即便溺水很久也没有死。”
听着他这样的话语,船上的所有人便顿时安静下来。
这些船工不怕和活人有关的事情,只怕那些根本无法用道理解释的怪异事情。
修行者对于他们而言,只是意味着神秘和强大,并不意味着无法理解。
这名修行者既然是活人,那对于他们就没有那么可怕,他们就会想要救这人。
数名船工很快将那名浑身焦黑的修行者从鱼堆之中拖了出来,开始了他们的救治。
林望北沉默的看着这些船工极为熟练的拍打那名年轻人的后背,令那名年轻人不断吐出呛入肺腑之中的海水,同时保暖用的被褥也直接包裹在了这名满是鱼腥味的年轻人的身上。
这名年轻人的身体上到处都是灼烧的痕迹和细小的裂口,但在这个过程里,这些船工发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余的致命伤,在他们看来,这名年轻人可能是溺水的时间太久,所以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若是无法让他保住体温和正常的呼吸,哪怕这名年轻人的心脉还在跳动,那这名年轻人也可能永远无法醒来。
只是林望北和他身旁的数名旧部并非如此想法。
他用最简单的话语安定了这些船工,但对于他和他身侧的这些修行者而言,这名修行者很不寻常。
早在这人刚刚随着鱼流冲出来时,他们就已经感知到了这人的存在,而且当感受着这人的气息时,林望北便确定这是一名年轻人。
这名年轻修行者的年纪最多便和林意差不多。
然而这名年轻人的身体里,除了那种年轻的气息之外,还不断的散发着一种很玄奥甚至有些神圣的气息。
这种气息,只可能存在比他们的真元修为更强大,甚至是至少要强出一个境界的修行者的体内。
若按他们的认知,这名年轻人的修为恐怕已经超过了神念巅峰,已经真正的踏入了入圣境。
只是如此年轻便能真正踏入入圣境,这却又彻底颠覆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林望北知道林意很强大,按照他之前在建康得知的讯息,恐怕林意的力量也已经彻底超越了神念境,但他十分清楚,林意修的并非是正统的真元功法。
而在所有他接触过的宗门和所有他读过的典籍记载里,都似乎从未有人能够在这样年轻便修正统的真元功法而达到这样的修为。
太过超乎常理,对于他们这些修行者而言,也意味着恐惧。
现在这些船工在救治这名修行者,只是对于他们而言,这便也有些赌性。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名年轻人的身份。
救治这名年轻人,就和很弱小的农夫在救治一头猛虎一样,谁也不知道这头猛虎醒来之后会如何做。
而更令他们感到可怕的是,若是这名年轻的修行者和他们所想的一样强大,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会溺于海中,以至于被渔网打捞上来?
“要不要先制住他?”
一名部将在他的身旁轻声问道。
林望北没有马上回答,他沉吟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摇了摇头。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杀人。
这名年轻人是人,并非真正的猛虎。
他不可能断然直接杀死这名或许有威胁的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的修为极高,即便在他此时没有醒来时,能够用些手段制住他,但他醒来之后,他们的手段是否有效,还未可知。
最为关键的是,在他现在的感知里,这名年轻人的气息十分平稳,这名年轻人此时还未醒来,似乎只是这名年轻人自己的选择。
这名年轻人似乎自己控制了自己的生机,甚至切断了他体内的一些真元流动。
如果此时这名年轻人的状况是自己的选择,那他们试图制住这名年轻人,便或许会被对方认为是很大的恶意,或许反而会遭受对方的还击。
……
沈念醒了过来。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繁星点点的夜晚。
他嗅到了浓厚的鱼腥味,又听到了大浪拍击在船甲板上的声音,他便顷刻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是在船上,而不是在海中。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他的呼吸微顿,被痛楚刺激的有些麻木的感知又瞬间复活了一般,他感知到了数名修行者的气息。
他紧张起来。
这些修行者的气息并不弱小,按理而言不会出现在这样的渔船上。
而且他以他此时的状况,他无法出手,甚至也不敢出手。
“在这海上,我们不会是你的敌人,因为我
们根本连你是谁不知道。”
就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廓。
“我们也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只是恰好被这条渔船的网拖了上来。”
林望北看着这名醒来的年轻人,他看着这名年轻人充满警惕的眼神,便知道此时最适合用简单直接的话语,“航行在海上,我们只求平安无事。”
“在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沈念听着这句话语,他看着林望北平和的眼神,突然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这才真正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这时的脑海里才被超越身上伤势的痛苦所充斥。
他浑身发抖着,张开了口,几乎痛苦的哭出声来。
那名似乎一直禁锢着他的自由的僧人已经死了。
他曾经潜意识里认为对方是自己最大的力量,让自己痛苦和不安以至于无法专心修行的敌人,然而当真正的敌人到来时,他才豁然醒觉,自己的父亲和这名僧人是对的。
他从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王,那能够真正到达他面前的敌人,自然也是无比可怕的,这个世上最可怕的魔王。
他怎么都无法想象魔宗竟然会强大到那种程度。
就连自己需要借助风暴才能暂时压制一瞬的那名僧人,竟然以死来激发所有潜能,都无法阻止魔宗。
他也无法想象,魔宗在杀死了那名僧人之后,竟然还能发出那样的一击。
他几乎耗尽了体内所有的真元,才能够从魔宗那样的一击之中逃脱。
而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又能如何做?
他发抖了很久,终于没有哭喊出声音,但他开始真正的清醒过来,意识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确信魔宗便是追寻着那些人和他身上的气机联系,才在浩瀚海域之中将他找了出来。
所以在逃出魔宗的追杀之后,他自行切断了和世间那些人的气机联系,他甚至暂时封闭了自己的气海,他不敢让魔宗有任何感应他和天地之间气机联系的机会。
只是如此做了,那些在世间等待着他真正成王的那些人,恐怕以为他死了。
那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现在清楚的知道,自己断绝了和那些人的联系,封闭了气海,他所修的功法再强大,他也根本无法得到真元的补充。
他应该继续修行,变得强大,能够超越魔宗此时的力量,但若是继续修行,恐怕又会被魔宗追上来。
这便是他现在的处境。
第一千六十六章 海上牧羊女
在那个暴风雨席卷的夜里,他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魔宗,然后便仓皇的逃离。
他甚至没有能够看清魔宗的眉眼,但魔宗那道强悍而冷酷的身影,却是已经彻底在他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他每一个呼吸里,都蕴含着对魔宗的恐惧。
只是他并不知晓的是,魔宗醒来的比他更晚一些。
…….
在艳阳高照的时候,魔宗缓缓的醒来。
他的口中有一种酸苦的草药的味道,在他醒来的刹那,他的身体直觉已经告诉他,这种草药的药力很弱小,但大致是驱除风寒,能够活血。
除了草药的味道之外,他的口中还泛起一丝略带着腥味的羊奶味道。
这种味道对于他而言更加的熟悉。
当年在北魏的北方,羊奶甚至是很多部落不可或缺的主食。
他在阳光明媚之中睁开双眼,只觉得刺目,然后花了十余个呼吸的时间,他才醒觉自己躺在一片草地里,而他的头顶,有一个简单的草棚。
这个草棚四处透风,就建在这片草地的一角。
他再花了十余个呼吸的时间,这才清醒的想到了那个追寻着暴风雨里的气机追杀那名年轻的修行者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杀死了贝船上的那名僧人,只花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那名僧人若是行走在世间,也注定会是留下诸多传奇的圣者,但对于他的修为和掌握的法器而言,这名僧人的修为不足为惧。
然而这些和幽帝有关的强大修行者,手中往往拥有现在的世人无法想象的强**器。
他杀死那名僧人虽然只花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但也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
但更大的代价,却在他想要杀死那名年轻修行者之后。
他并不知道这名年轻修行者的名字,也不知道这名年轻修行者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他也不知道这名年轻修行者为何和这名僧人在远离陆地的海域之中。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名年轻的修行者,便是很多人供奉的幼帝。
他在确定了那些人在日常的修行之中在不断供养着这名
修行者之后,他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出这人。
他并不像这些幽帝的后人一样对幽帝无比推崇,他并不觉得要在世间变得最为强大,就一定需要依靠幽帝遗留下来的东西,所以他在见到那名年轻的修行者和僧人的时候,他心中想着的,便是能够生擒就生擒,若是不能生擒,便直接将这人杀死。
只要这人不能成长成为幽帝那样的存在,那他在人间依旧无敌。
在沈念疯狂的逃遁的刹那,他便觉得若是这次杀不了这名年轻修行者,以后再将他找出来,就更加的困难,所以他顺从自己的心意,行险用尽了全力出手。
他并不知道自己出手之后的结果。
在他的感知里,沈念很有可能是死了,只是或许也有一丝幸存的可能。
但他自己的运气很不好。
他无法预测所有的天威。
海上的风暴并未停歇,而且或许因为他带动的天地元气波动更为剧烈,海上的风暴甚至引起了巨大的雷暴。
在他此时的记忆里,他和这样的风暴和雷暴抗争了半夜的时间,然后在真元几乎耗尽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一些岛屿,接着他便设法用最后的力量,令狂风将他卷入了那几座岛屿之中。
他狠狠坠落在其中的一座岛屿之中,他的浑身骨骼都不知碎了多少根,他的五脏六腑也震裂了多处,在陷入昏迷之前,他不能确定自己所在的方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还在深海海域之中。
至少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些岛屿上有没有人不一定,但怎么可能会有人给他喂药,甚至会给他喂羊奶?
这真的让他很疑惑。
以至于在脑海之中不断的闪过了这些念头之后,他才真正的开始感知自己的伤势。
他很快苦笑了起来。
他只能看着这个草棚的顶部,眼睛的余光看到的这片草地也是有限。
因为他的颈椎和脊椎都断成了七八截,他甚至连抬头和转头都做不到。
所幸他内腑的伤势没有恶化,在他陷入深沉昏迷时,他体内的气机还在缓慢的流转,那些常年修行带来的本能,让他的内气渐渐的平复了他体内的伤势。
若是
有新鲜的修行者的元气让他吞噬,哪怕是他体内的骨骼寸断,对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
但他体内没有真元流淌,他无法用真元来接续这些断骨,哪怕他生机远比寻常人强横,这些骨骼要自己长好,也必须需要很久的时间。
但对于他这样的修行者而言,最为可怕的,是现在别说是一名修行者,恐怕是一名寻常人,都能够杀死他。
光线在不断的变化,从草棚顶端透下的光线从明媚变得更为浓烈,然后又缓缓暗淡。
光线的变化意味着时光的不断流逝,魔宗一向是很有耐心的人,但在这种时候,明明知道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却还是觉得这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无比的漫长。
远处终于有很多杂乱的声音响起。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异彩,他听出真的是有羊群在行走,羊群之中,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个人的脚步声有些轻浮,不是修行者。
再接下来,他听到了羊群的叫唤声,听到了那个人的呼和声。
他微微的愣了愣。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似乎是一名年轻女子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救了我吗?”
他想了想,发出了声音。
脚步声马上变得快了起来。
那名女子朝着这个草棚奔跑了起来,当草棚里的光线变得更暗淡,他头顶上方的光线被这名女子的身影遮掩住时,他看清了这名女子的模样。
这是一名年轻的牧羊女。
她的装束和北魏的那些牧羊女有很大的差别,但她手中的皮鞭,身上那些污垢和破旧…那种味道,却和北魏的那些牧羊女无异。
她的面容很年轻,但皮肤被晒得很黑,她不算好看,但看着他时,模样却显得说不出的羞涩。
她充满惊喜的看着他,开始说话,同时做着手势,但她的话语既不是南朝的话语,也不是北魏的话语,即便是真正走南闯北的他,也听不太懂。
魔宗有些发愣,道:“所以还是在海上?”
第一千六十七章 枯萎的花朵
鸡同鸭讲始终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所幸魔宗和这名牧羊女都有足够的耐心,在经过了数个时辰的断断续续的交谈之后,在牧羊女在草棚的一侧铺了一条兽皮毯子沉沉睡去时,魔宗终于能够听懂她发音之中的一些音节代表的意思。
他有太多的事情想问,但他却偏偏得不到解答,必须一步步的学习这名牧羊女的话语,这无疑让他感到有些痛苦,然而看着这名牧羊女就躺在自己身边不远处陷入沉睡的身影,他的心中却又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受。
从很多年前逃出光明圣宗开始,他在很多人眼中就已经成为可怕的修行者,尤其一统了漠北密宗,成为北魏魔宗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人敢安心的睡在他身侧,而对于他自己而言,他也不可能安心的在人身侧睡去。
猛虎之侧不容人安睡,事实上,猛虎也不得心安。
但此时他浑身骨骼断裂许多处,他动弹不得,浑身真元又尽失,任何一名修行者甚至武夫都可以杀死他,但听着这名牧羊女平和的呼吸声,当虚弱和困倦感袭来时,他竟也沉沉睡了过去。
沉睡并非昏迷。
他从昏迷之中醒来,便意味着身体开始好转,当第二日清晨他从沉睡之中醒来时,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好些,当他习惯刺目的阳光时,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牧羊女端了些东西过来,嗅着那同样熟悉的气息,他知道是煮热了又加了些不知名的谷物的羊奶。
他致了声谢,然后这名牧羊女羞涩的笑着,喂他吃完了这一钵羊奶。
对于他而言,这种吃食有些古怪,当然也不能说好吃,只是他吃过很多更难吃的东西,尤其像他这样在牧羊女眼中显得重伤几乎将死的人,能够有胃口吃下这些东西,牧羊女却是很高兴。
她和魔宗又开始了认真的交谈,或者说是相互学习,学习对方的语言,从对方重复的发音里,慢慢猜测和懂得对方的意思。
又在经过了半日的交谈之后,牧羊女似乎犹豫了很久,终于问了一个问题。
她平时就显得很羞涩,不太敢长时间的看魔宗的脸,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时,她更是显得有些窘迫,满脸都是通红,根本不敢直视魔宗的眼睛。
这对于魔宗而言,要猜懂她这句话的问题便更加有些难度。
只是经过了这半日时间,他变得更耐心了些。
他很耐心的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配合着艰难的手势和看着她的眼神变化,他终于弄明白了这个问题的
真正意思,他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名牧羊女在他的笑声里更为羞涩,但过了数个呼吸的时间,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魔宗笑得很真实,很快意。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名牧羊女问他的问题竟然是,需不需要小解或是大解,若是他有困难,她可以尽可能的帮他。
吃了当然要拉。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这名牧羊女担心他吃了东西又恢复了清醒,不好意思方便硬憋着,又担心他吃了东西之后,伤势太重,又拉不出来。
这种担忧对于魔宗而言当然不存在。
即便他真的伤势很重,但是他的气血运行很正常,他甚至可以仅凭意念去推动自己体内的气血运行去尽可能的激发体内一些经络和脏器的潜能。
他其实可以很多天不吃,当然也可以有很多方式不用正常的手段排泄。
但是他笑过之后,心中又升起很古怪的感受。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真诚和为这种寻常小事笑过了。
他很多时候的笑,往往是为了掩饰他的真实情绪,或者为了处变不惊,为了让人感受到他的强大和威严,而有些时候的笑,则是面对强敌胜利之后的快意发泄。
“谢谢。”
他又认真的对牧羊女致了声谢。
牧羊女看着他的眼神,确定他真的没有自己担心的那种问题,也是彻底的放下心来,问他要不要再吃些东西。
很有趣或者说很奇怪的是,两个人的这次大笑,就像是厚积薄发到了一个突破口一般,两个人接下来的交谈便莫名的不再那么吃力,两个人之间的互相学习,便突然变得十分顺畅起来。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魔宗和这名牧羊女已经能够开始简单的交谈。
两个人说着各自的话语,配合着手势和神色,魔宗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他醒来之前,他其实已经昏迷了两个昼夜的时间。
这几处岛屿的所在,应该比他想象的距离北魏的海湾还要遥远。
这几处岛屿远在渤海湾之外,隶属于一个叫做星洲的岛国疆域。
在南朝的时候,他见过一些典籍记载,里面隐约似乎有记载南朝航行最远的船队到达的地方就叫做婆湿洲和星洲,若是按他见过的那些典籍记载,那南朝出发的船队,恐怕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航行到这里。
婆湿洲对于南朝和北魏而言产一些奇异皮毛编
织品,而星洲出名的则是香料和一些定神的灵药。
他现在所在的这处地方是星洲的外围小岛,什么都没有,只有荒草。
只有一些被从星洲驱逐出来的人,才会被赶到这种岛上生活。
他不知道是不是完全听懂了这名牧羊女的意思,在这片草场所在的小岛上有数十人,而另外的几个岛上,还有数百人。
这个岛上的人都是些女子,都是被分配畜牧,而另外几个小岛上,则有一些木材和药草出产。
按照他和这名牧羊女的交谈,似乎那些木材就很有可能是南朝权贵最喜欢的香檀。
那种香檀磨成粉之后,可以制作各种香料,气味甚至对修行者的静心都有作用。
在学习方面,无论是魔宗还是牧羊女都不算笨,再过了数天,魔宗甚至都可以用牧羊女所说的一些土语和她交谈,而牧羊女和他交谈时,竟也能够开始掺杂几句南朝话语。
…….
又一个晨光里,魔宗缓缓的翻身坐起。
他的浑身骨骼发出了一种难听的声音,就像是要再次折断,又像是在剧烈的摩擦。
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即便是他,也有些难以承受这种重获新生的痛苦。
一声惊喜的呼声在远处响起。
牧羊女正在赶着羊群,她远远的看到魔宗坐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魔宗能够这么快起身,即便她在这么多天里已经默认魔宗和寻常人截然不同,但她甚至怀疑魔宗再也不可能起身。
毕竟她那天发现他时,他的浑身都似乎已经跌碎了。
魔宗朝着她笑了笑。
他的骨骼归位,浑身经络也恢复正常。
他体内的气息开始彻底流畅,当无数气息欢快的形成循环时,他的笑容却是突然有些冷了。
远处的牧羊女的笑容依旧灿烂和充满惊喜,但他眼底深处却有寒冰在生成。
他作为修行者的感知彻底恢复了。
他依旧是这个世上感知最为强大的人之一。
他感觉到了这名牧羊女的身体极为羸弱,但从她的身体深处,他却感知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机。
就像是一朵彻底枯萎的花朵。
这名牧羊女有气海存在,只是气海已经枯萎。
所以说,这名牧羊女曾经是一名修行者,但只是已经废去了修为许久。
第一千六十八章 岛的另一边
感知恢复,但真元尚且得不到补充,没有真元,他便无法和天地元气沟通,无法将可怕数量的天地元气化为自己可以掌控的威能。
在感知念力上,他已经是巨人,只是在真正的力量上,他依旧是个很弱小的孩童。
而且长久以来和无数危险的人打交道,早已让他自然拥有处变不惊的本能,他看着那名牧羊女,虽然身体里泛起无数危险的感觉,但他的笑容在一刹那的有些冷之外,他脸上的神色却并未有任何变化,甚至在下一刹那,他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和温暖。
他的身体就像是分为了两端。
一端在热烈的演戏,在充满温暖的笑着,而真实的自我却陷入冰冷,在沉默冷静的思索。
他只是花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做了无数假设,只是最大的可能却是这种岛屿上不可能这么凑巧,不可能这样一名被放逐在此的牧羊女正巧是修行者。
海外的诸多岛国虽然出产各种奇珍,但相对于中土大陆而言,气候不够多样化,灵气高度沉积的地方很少,以至于这些岛屿上出产的东西也很单调,种类不够繁多,而且因为自古以来岛屿上人口相对稀少的原因,这些岛屿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强大的王朝。
没有出现过那种强大的王朝,便没有强大的传承,无数的典籍的记载都让魔宗相信一个事实,海外的这些小岛国,在修行方面,简直有如荒漠。
修行者的比例相对更加稀少,便更不可能存在遍地修行者的情形。
抛弃所有的感性成分,用最理性的方式来思考,很多故事里,那些普通的女子,农家的少女,牧羊的牧羊女,对于修行者而言总显得更加柔弱和单纯,更容易让人放弃警惕。
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放弃警惕便更容易滋生亲近。
魔宗缓缓的站立起来,随着他的站起,他浑身的骨骼再次响起无数细碎的响声。
只是他站立起来的姿势更加冷峻,甚至带着一种对自己近乎残忍的意味,所以此时他体内传出的许多响声,甚至不像是骨骼在摩擦,倒像是冰冷的铠甲在撞击。
他走出了这个简陋的草棚。
那日的风暴之中狂风暴雨,但令人惊异的是,这些时日他躺在这个简陋的,并不能遮挡风雨的草棚下,却是一场雨都没有下过。
此时他细想来,就连正巧落在这个岛上,正巧被这名牧羊女发现都有问
题。
一个问题,便能牵出无数的问题。
他又想到,这名牧羊女是一个人将自己安置在草棚下,那按此说来,他虽然昏迷不能动,但他确信自己要比一般人沉重一些,他的身体经历强大的真元长久的浸润和冲刷,即便是寻常的一个成年男子,仅凭一人之力,也很难将他搬动。
按照他此时的感知,这名牧羊女失去真元太久,气海都已经枯萎,她的气力,便和寻常的女子没有什么区别。
那她如何能仅凭一人之力将自己安顿好?
若不是和她所说的一样,这片牧场之中只有她一个人,那在过往很多天里,这名牧羊女所说的很多都应该是谎言。
他缓缓的吸了口气,朝着周围望去。
这是他很多天以来第一次能够看清这个岛屿和这个岛屿的周遭。
这一片牧场是在临海的一片山坡上,就像是半个碗,而越过一片山脊,又有半个碗一样的山坡直接延伸到海中,那片山坡上,竟是开满了奇异的黄花。
黄花的颜色不是金黄,而是很柔和的淡黄,即便是对于他而言,这都是能够令他都感到惊艳的景色。
这片牧场应该是在西边,而东边有一座高的山峦,是茂密的林地,他的目力迥异于常人,所以他可以看到那片林地之中,有人开垦的田地,而更远处,此时有许多袅袅升起的烟火。
所以在这林地的另外一端,应该有更多的人聚集。
“你…你好的这么快?”
牧羊女跑了过来。
她几乎在魔宗站起的那一刹那,便直接不管山坡上的羊群,跑了过来。
她此时说话一半当地的土语夹杂着南朝的话语,魔宗已经能够全部听懂。
“我能够走动了,只是伤还未好。”
魔宗点了点山峦的那一边,道:“我想去那边看一看,看看能否有治疗我伤势的药物。”
他说的这些话倒是有一大半是土语,所以他确定牧羊女能够听懂,只是牧羊女一时没有回应,看着他有些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魔宗就和平常和她对话时一样,温和的问道。
牧羊女看着他,轻声的说了几句,然后又做了些手势。
她这次所说的话有些多,说的也比较复杂,她又重复了一遍,魔宗才大致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晚两天再过去?”
魔宗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眸,道:“你是说,这两天那边的船坞可能会来人,那些人发现我这样的外来人,可能会对我不利?”
牧羊女点了点头。
魔宗道:“那些是什么人?”
牧羊女又轻声说了几句,魔宗大致便听明白,那些人是星洲的权贵,按照她的说法,应该便是将她们放逐在此地,然后有时会来收缴这些岛屿出产的人。
“我还是要过去看看。”
魔宗想了想,接着慢慢的说道:“我有可能也不需要进入那船坞周围,可能那些山林里面就有我所需的药物,而且就算山林里面没有,我必须要到那边看看,我也会很小心,他们也应该很难发现我的存在。”
牧羊女这次沉默了很久,她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她沉默了很久之后,缓缓的抬起头,很罕见的直视着魔宗的眼睛,说道:“其实你是不是觉得,那些人的船上恐怕最有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
魔宗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他微微一怔,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牧羊女低下头去,这次她没有说的很复杂,只是轻声问道:“你想什么时候过去?”
魔宗看着她发丝间的草屑,想了想,然后问道:“你要陪我一起过去吗?”
牧羊女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没有抬起头,道:“好的。”
魔宗点了点头,笑了起来,道:“那凑你方便,我现在走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你能够什么时候出发,我们便什么时候过去。”
……
牧羊女并没有让魔宗等待很久的时间。
按照她的述说,那片山林并太好走,肯定要在白昼过去才安全,而且早到那边,那些人可能还不会到船坞,若是他能够有合适的药物,便根本不需要到那些人的船上去冒险。
魔宗对这种说法表示认同。
牧羊女将羊群赶到了一处,她给魔宗找来了一根木杖。
魔宗此时其实已经根本不需要木杖,他此时虽然体内没有什么真元,但气血运行远比寻常人来得强大,若是他单独前行,便是发足狂奔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看着牧羊女为他准备的这根木杖,他没有推迟,他就像寻常的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拄着这根木杖开始行走。
第一千六十九章 天母岛
在行走之中,魔宗的心中并未生出任何特别的感受。
此时他真元未复,当然知道自己朝着未知之处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危险,只是这一生之中,他被迫习惯于冒险,这样的危险时刻已经流于平常。
这种行走在他的记忆里,和当年被光明圣宗相关的一些修行者追杀,一路逃到北魏漠北的时候差不多。
当初他逃到漠北时,伤也很重,他的修为对于漠北任何一个密宗宗门的修行者而言都不算强大,当时漠北的荒漠里,那些密宗苦修多年的任何一名修行者都可以轻易的杀死他。
过往的经验只是培养了他在绝境之中求存的本能。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候需要做什么,需要保持什么样的心境。
天空很晴朗,但山林之中的水汽却很充足,很多草尖和树叶上都凝结着晶莹的水珠。
但山林之中的地面却没有丝毫潮湿和阴森的感觉,因为山林之中的地面都是沙地,这些山林之中的树木也都是那种很炎热的地带才会生的阔叶大树,对于魔宗而言都充满了异域风情,同时这些大树除了会掉落一些熟透的果实之外,也似乎并没有多少落叶可落。
魔宗感知的极为仔细。
对于他而言,他最好在到达山的那一边之前就拥有一些真元力量,不需要太多,至少可以让他足够杀死一两名可以称为敌人的人,然后他便再能够从那些敌人的尸身里汲取力量,再多的敌人,他都可以不断杀死。
只是这些山林在他的感知里极为干净,几乎如同佛宗圣地里的一些琉璃净地一般,不染任何的外来元气,更不用说他需要的死亡气息。
这片山林里,在最近并没有什么修行者战斗,更没有什么修行者死亡。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牧羊女的脸颊上。
有斑驳的光影从上方洒落,这些山林的路对于她而言也不太好走,所以她的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脸颊也显得比平时要红润很多。
感觉到了他的凝视,牧羊女转过了头来,她的目光在此时魔宗的眼中显得有些惘然和无助。
“有什么发现吗?”
她轻声的问道。
魔宗耸了耸肩,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情绪也有些怪异。
但他知道自己这样情绪的根源,他应该丝毫不带感**彩的来判断身边的每个人,但他现在偏偏很希望这名牧羊女没有什么问题。
这种希望对于他而言当然有些可笑,因为这名牧羊女和他的世界原本没有关系。
只是或许他背叛了北魏,背叛了南朝,背叛了许多曾经无比忠诚于他的部众,在真正的成为天下共敌的独|夫之后,又伤重至身不能动,这名牧羊女照顾了他许久,所以他觉得心中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或许这名牧羊女能够填补他心中的这些缺失?
否则一名真正的独|夫也难免有时候会孤独和寂寞?
或者是再坏的人有时也希望自己遇到的是一份纯真和美好?
魔宗自嘲的笑了笑。
他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好人不长命,这是南朝的老话,他觉得特别有道理。
……
这个岛太小,而且地形也不够复杂,越是寻常的地貌便越是不可能积蓄天地灵气形成对修行者有强大补益的灵药,在翻过山巅,感受着岛的另一端吹来的风时,魔宗便确定这片山林对于天地灵药而言就是完全一片真正的荒漠。
别说是灵药,除了一些小型的蜥蜴和蟹类之外,这片小小的山林里甚至都没有什么野兽。
一颗熟透了的椰果从树上掉落下来,滚到魔宗的身前不远处。
魔宗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想去捡起那颗椰果。
然而也就在此时,山林之中某处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异响。
魔宗的动作略缓,但他没有做出其它反应。
噗的一声。
一支箭矢精准的落在那颗椰果上,椰果在地上晃动,散发着清香气味的椰汁从椰果的裂口中不断流淌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连续不断的响起,一个身穿很简陋衣衫的妇人出现在魔宗的视线里,这名妇人并不高大,但却十分精壮,她手持着一柄长弓,魔宗注意到这
柄弓也显得有些简陋,似乎弓身是竹胎,弓弦也用的似乎是某种兽类或是鱼类的筋,但从方才的那一箭看来,这柄很简陋的长弓射出的箭矢力量却并不弱。
在脚步声还未响起之时,魔宗身侧的牧羊女就已经焦急的喊出了声,这名妇人在露面之后没有再将弓箭对着她和魔宗,但脸上的神色却极为凶狠。
她还在快步接近魔宗和牧羊女,与此同时,她却已经厉声连连说话。
她的语速很快,魔宗听不懂她所有的话语,但大致猜测出来,她是在质问牧羊女他是谁,为什么会带着这样一个莫名出现的人出现在这里。
牧羊女马上开始解释,她的话语语速也比平时和魔宗交谈的时候更快,只是不知是否已经听习惯她口音的缘故,哪怕她此时并未夹杂任何南朝的话语,魔宗却听得分外清楚。
她是说自己被风暴席卷而来,所受的伤很重,被她救治之后,才刚刚能够行走,但他必须寻觅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药物,所以才会翻到山的这一边来。
虽然只是这样的解释,但看着双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色,魔宗的眉头却皱得略微深了一些。
若真的不是演戏,这名牧羊女似乎平时也不被准许翻到山的这一边来。
听着这名牧羊女的解释,这名妇人脸上的神色却并未缓和,她又厉声呵斥了牧羊女几句,魔宗这次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他转头看向了牧羊女,问道:“她说什么?”
他说这句话时完全用的是牧羊女和这名妇人交谈时所用的土语,听着他的这句话,这名妇人的眼中瞬间闪现出惊讶的神色,她的目光落在了魔宗的身上。
“你会说我们的话?”她看着魔宗,问道。
魔宗点了点头,道:“若是你说话慢一些,或者多重复几遍,我应该大致能听得懂。”
这名妇人不能完全听懂魔宗的话语,但也猜得出他是在说什么。
“你不能过去。”
这名妇人说话的语速降了下来,她看着魔宗,慢慢的说道:“她自己应该明白,带你过去,不只是有可能害了你,还会害了她。”
“为什么?”魔宗的神色很平静,他也尽可能的放缓语速,尽可能的用这名妇人所能理解的话语说道:“就算我在南朝时,也没有听说过星洲这一带的岛屿禁止南朝或是北魏的人登岸。相反,你们这边的大人物应该很乐意和南朝和北魏的人接触和贸易。”
“和这个无关。”
这名妇人听着魔宗这些话,她显然没有牧羊女这样的耐心,她的语气里很快多了些烦躁的意味:“这里不是星洲,这里只不过是星洲的放逐之地,难道按你们所说,她救了你,你又能听懂她的话,她就没有告诉你她是如何来到这里?她自己应该明白,她就根本不能救你,看到你这样的男子,她最好的选择就是将你丢进海里。”
“为什么?”
魔宗再次问道。
只不过他这次不是问这名已经没有多少耐心的妇人,而是问身边的牧羊女。
牧羊女微微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清楚的回答这个问题。
那名妇人却是已经不耐烦了,厉声道:“她原本就是星洲的圣女,便是因为和寻常男子有了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才被流放在此,这是天母岛,岛上原本没有什么男子,将她流放在岛的那边,更是不会见到任何男子,谁想到风暴还能刮来一个你这样的人。”
牧羊女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在魔宗隐约猜出这名妇人这些话的意思之前,她的脸色已经迅速黯淡了下来。
在此之前,他从未从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他见得最多的是羞涩,除了羞涩之外,每日里她都显得很乐观,很阳光,她的脸上从来没有这种黯然和感伤的神色。
“圣女?”
魔宗看着这名牧羊女,他的声音更加温和了些,“难道和有些修行宗门的圣女一样,不能和男子接触吗?”
牧羊女的双手微微发抖,但是她的面容却坚毅了起来,她开口就想说话,但那名不耐烦的妇人却说得比她更快,“我不知道你说的你们的什么圣女是什么意思,星洲的圣女是皇亲的贵女之中选出,每年的祭海大典都需要她燃香祷告,她必须保持圣洁,她只能和皇室的男子接
触,不能和寻常的男子有逾越的关系。”
魔宗渐渐习惯了这名妇人的口音,他点了点头,缓声道:“所以意思和我们中土的王朝之中,公主不能和贫家子弟发生关系一样。”
他这句话,这名妇人却没有听懂。
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头,看着他和牧羊女,道:“我听不懂你的这句话,但你们应该明白,你们真的不能过去。”
魔宗笑了笑,他没有先和这名妇人说话,只是转头看着牧羊女,说道:“我似乎觉得她是为你好,所以…你送我到这里也应该可以了。”
“你……”牧羊女愣了愣,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是怕我到时候也会连累你们,所以你阻着我不让我过去。”魔宗看着那名妇人,平静道:“只是你若是害怕他们,也应该害怕我,更何况你也阻不了我。”
“你说什么?”那名妇人的脸色冰寒起来,她有些听懂了魔宗的这句话。
“你可以射我一箭。”
魔宗微笑道:“若是你射得伤我,我便不去,你射不伤我,我当然不用听你的话。”
他说的很缓慢,而且用了更多的土语,这名没有多少耐心的妇人完全听懂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魔宗,她手中的弓箭慢慢的抬了起来,目光却停留在魔宗拄着的木杖上。
在她的眼中,再怎么看,魔宗都是一名重伤未愈,需要拄着拐杖的病人。
她虽然不算多强大,但在这海岛上,已经算是最好的渔户和猎户。
“不用担心。”
牧羊女又没有能够说话,因为在她说话之前,魔宗也已经转过头轻声对她说了一句。
他的神色让这名妇人心中愈加的生出怪异的感受,但她不想就此退缩,“那你看好了。”她对着魔宗寒着脸说了一句,在下一刹那,这片林地间便响起一声箭鸣。
她不想要魔宗的命,所以这一箭她只是射向魔宗的腿。
若是重创了腿,魔宗便是想走都恐怕难走了。
“咄!”
然而一声轻响传入她的耳廓。
她看到魔宗抬起了手中的木杖。
那一支在她眼中已经快如疾电的箭矢却好像一只飞得很慢的飞蛾一样,被魔宗手中的木杖轻易的敲飞出去。
“你无需这么客气。”
魔宗看着她,依旧微笑道:“但若是你还想再试试,也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这名妇人咬了咬牙,或许在南朝,早就看出差距的箭师绝对不会再试,但她却真的用最快的速度拉弓,再朝着魔宗的胸口射了一箭。
又是咄的一声轻响。
那支箭又被木杖敲飞了出去。
妇人的额头出现了一层汗珠。
她动作有些僵硬的放下手中简陋的长弓,缓慢的说道:“但是星洲来的那些人,比我厉害很多。你身边的人应该很清楚。”
“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魔宗一向也懒得啰嗦,他看着这名妇人,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他们还没有来,而且若是你们所住的地方有些我要的东西,那或许我会在他们来之前离开。”
这名妇人想了想,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听着魔宗的这句话,牧羊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垂下了头。
“跟我来。”
妇人转身在前面带路。
她对于这片山林显然十分熟悉,沿着一条平缓往下的山道行走不到半个时辰,魔宗的视线之中就出现了很多简陋的帐篷。
那些帐篷似乎是用鱼皮、枯枝等物搭建而成,表面覆盖着一些干枯的海草,看似也不能够遮挡风雨,只是看那些帐篷的样貌,应该在这片海岛上存在了很久。
尤其帐篷周围很多柴火留下的痕迹,就更是有年月的味道。
“这里面的人有各种想法,我也不能约束她们,她们若是发现你和她的关系,说不定出于害怕,就会告密,到时候哪怕你离开了,来的那些人知道了这些事情,也会对她不利。”
在山林的边缘,这名妇人转头认真的看着魔宗说道:“所以若是你要寻找有用之物,最好和我过去,不被人发现最好。你找到你所需的东西,便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