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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平天策txt下载     平天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十五章 过街老鼠

    “贺拔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无法言明。”

    在殷篱歌和车头上这名男子结束谈话时,在北魏许多朝着关陇行进的边军队伍里,不断的发生这样的谈话。

    随着贺兰黑云以及南朝方面的消息的不断披露,现在所有的证据表明,魔宗只不过是幽帝后人控制的工具,而关陇贺氏,则像是幽帝这些后人用于遮掩自己真正身份的面具。

    随着真相的逐步揭露,给人带来的却是更多的未知。

    幽帝的后人之中,谁是真正的领袖?

    若是这一切阴谋得逞,谁会真正的凌驾于所有人,包括和幽帝有关的那些修行者之上,谁会真正掌管这个世间?

    对于这些北魏的将领和军士而言,贺拔度之子贺拔岳似乎很像是这个人。

    只是随着不断的军令传递,哪怕他们已经在去往关陇进行这场战争的途中,他们却依旧像无法了解贺拔度一样,越是收集有关贺拔岳的情报,他们就越是困惑和无奈。

    关陇贺氏实在有些乏善可陈。

    贺拔岳虽然是个将领,而且真的是几乎没有打过什么败仗,但有趣的是,他实在也没有遇到过像样的对手。

    他得到的战功,大多数是对付北方的流民,对付已经被边军击溃的叛军。

    在所有这些得到的战功里,所有军方的记载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没有被记载过人的勇武,也没有被记载什么用兵如神。

    他只是很寻常的调兵遣将,然后赢得了对不怎么厉害的对手的胜利。

    至于他的个人修为倒是还算不错,他在很早就被确定为神念境的修行者。

    但眼下看来,神念境也并非他的真正水准。

    至于这个人的性情,喜好,他到底在想什么,似乎是个更大的谜团。

    哪怕是他的父亲贺拔度死在北魏的皇宫里,关陇贺氏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他也没有和洛阳方面进行任何沟通,一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随之任之也不解释的态度。

    便是这样的态度,便更让人不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人应该极度的危险

    因为在所有这些北魏将领看来,若是自身的实力不够,关陇贺氏恐怕早就应该设法逃亡。

    事实是,即便是很多和幽帝有关的人物,也并不够了解贺拔度。

    ……

    一艘商船在崂山港口里靠岸。

    这艘商船里装载的是一些深海里的贝类。

    这些贝类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但是它们的贝壳很好看,可以打磨成价格不菲的饰品,在南朝和北魏的很多地方,很多家具和木箱的表面,都会用这种贝壳片来装饰。

    是个阴天。

    风却不大。

    港口里有几个商铺正好在完成了制作鱼干的第一道工序。

    崂山港口一带有渔船专门捕捉一种小鱼的鱼群,这种手指粗细的小鱼在制成鱼干之后,不管储存多久,用来煮汤或是放在别的菜肴里调味都是异常鲜美。

    要制作这种鱼的鱼干,首先便是要将它煮熟,煮熟之后直接平铺在一些平整的岩石上,等着它彻底晾干。

    晾干收缩之后,这种鱼干的腥气便不浓,但在煮熟的过程之中,架在柴火上的铁锅里散发出来的热气便分外的熏人。

    高欢就在此时下了那条装载着许多贝类的商船。

    他的心情不佳。

    这种气味便令他更不愉悦。

    但相比这些气味,更令他不悦甚至不安的是,他感知到了一种就像是当天沈念感知到他的时候一样的,那种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味道。

    他和殷篱歌一样,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这种人是人世间的修行者。

    他很清楚对于人世间的修行者世界而言,他们这种人是真正的异类。

    异类意味着极为稀少。

    所以不可能存在着什么巧合,不可能正好在这里遇到一名异类。

    他不是沈念,不会那么幼稚。

    所以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了起来。

    等到他终于发现这股熟悉而陌生的味道的来源,看到这个港口某家店铺的平台上站立着的那个人时,他的脸色便变得更为苍白。

    ……

    贺拔岳微笑的看着他。

    此时北魏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许

    多边军已经朝着关陇开进,对关陇贺氏形成合围之势的情形下,贺拔度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贺拔岳身穿很寻常的粗布衣衫,单论修行而言,他在北魏有冠龙之称,名气不小,但他的长相并不引人注意,和许多玉树临风的年轻才俊相比,他的五官显得很粗气,而且就连手指都看上去要比寻常人粗壮一些。

    贺拔岳迎着高欢的目光,对着高欢招了招手。

    高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强自镇定了些,然后硬着头皮朝着贺拔岳所在的平台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贺拔岳看着走来的高欢,笑意更浓了些,“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却一直好好的活着,这些年是都在海外?”

    高欢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沉着脸说道:“不用这么虚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怎么,按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直接对你出手,设法杀了你,这才不叫虚伪?”

    贺拔岳一副失笑的样子,“我要做什么…我觉得首先得取决于你我先谈一谈。而且如果我猜测的没有错,这些年你一直在海上,一直在寻找那件地兵和等待一个对付沈念的机会,既然如此,你应该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世间已经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觉得你至少要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再说。”

    高欢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贺拔岳,缓缓的说道,“那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天有不测风云,现在世间的人都知道了我们的来历,现在的我们成为了人间之敌。”贺拔岳耸了耸肩膀,说道:“现在的我们,就像是真正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高欢看着贺拔岳,他的心中震惊起来,只是依旧在看着贺拔岳此时的神色,判断着他说话的真实性。

    “不用怀疑。”

    贺拔岳淡淡的说道:“我的父亲也死了,而且既然你没有能够得到那件帝兵,那那日诸多星辰元气偏移之时,应该就是魔宗找到了传说之中的那口星辰铁棺,得到了其中的帝兵。关于这魔宗,你可能也不够了解,但若是讲此人的过去和现在,我或许能够好好和你说上半天。”

第一千八十六章 人人都想做幽帝

    高欢霍然抬首。

    他看着贺拔岳,似乎要从贺拔岳的脸上看出些花来。

    他很怀疑。

    他觉得贺拔岳提及贺拔度时理应悲伤,然而从贺拔岳的眼中,他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不用怀疑。”

    贺拔岳看着他充满怀疑的眼眸,说道:“如果你不急着找死,走在路上恐怕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高欢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看着贺拔岳平淡微讽的面容,忍不住冷笑道:“难道你父亲是死在了你手里?”

    贺拔岳愣住。

    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推测。

    在下一刹那,他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

    高欢道:“那他是如何死的?”

    贺拔岳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道:“他只是查到了那件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的手里,然而他去北魏皇宫并没有成功,他和北魏皇太后都死在那一战之中。”

    高欢再次震惊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贺拔岳,道:“幽冥神蚕也现世了?”

    “早就怀疑在北魏皇室手中,只是这次真正确定了而已。”贺拔岳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原本光是幽冥神蚕出世,现在倒好,连九幽冥王剑都已经出世。”

    高欢不再一味质疑,他认真问道:“那幽冥神蚕落在了谁手中?”

    “贺兰黑云,先前或许可以算魔宗的最重要门人,但后来魔宗叛回南朝时,她成了弃子,现在又相当于成了北魏皇太后的传人。”

    贺拔岳尽可能的用最简洁的语句来告知高欢,否则细细的说的话,他觉得真的可以说上半天,“我们这些幽帝后人的事情,也便是她在北魏皇宫一战之后彻底散布开来。”

    “所以你们也最终没有得到幽冥神蚕?”

    高欢想到那柄自己寻觅多年却没有所获,但此时却已经落入魔宗手中的帝剑,他对于贺拔岳等人没有得到幽冥神蚕,却也自然生出些幸灾乐祸之意。

    “没有。”

    贺拔岳很干脆的摇了摇头,他知道高欢应该听说过魔宗,但肯定对魔宗的了解不够,于是他索性连魔宗一块说了,“你应该听说过魔宗

    是盗了光明圣宗天命血盒的那人,只是你应该不知道,他就像是炼化了天命血盒,我们已经通过法器已经控制不了天命血盒的力量。”

    高欢又沉默了片刻,这才道: “海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贝船已毁,那名护着沈念的僧人已经死了。魔宗没有得手,但是他机缘巧合得到了九幽冥王剑。至于你,你想取沈念而代之,但是你和他一战,却并没有能够留住他。”

    贺拔岳看着高欢,道:“你上岸来,应该便是想冒险去抓住他。”

    高欢深深的皱着眉头,他确定贺拔岳不可能亲见,但这样的推测,却似乎全部完全符合事实,他看着贺拔岳,缓声道:“按理而言,你也应该是和那名僧人一样守护沈约的存在,既然如此,你不应该在这里好整以暇的等着我,而应该在发现沈约需要你们的力量时,便用最快的速度赶来,然后将我找出来,杀死我,但我现在看起来却并非这回事。”

    “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

    贺拔岳摇了摇头,道:“或许说我和我父亲他们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也不一样。”

    “不一样?”

    高欢冷笑起来,道:“按你的说法,你父亲不惜去冒险抢夺幽冥神蚕,他应该也是想取而代之,不想再屈巨于任何人之下。我想擒住沈念取而代之,也是如此。任何一接触幽帝的传承的修行者,便顿时凌驾于人间,就如同尝到了最甜美的糖果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舍得这种味道,我们人人都想成为独一无二的幽帝,难道你不想。”

    “那我可能是异类之中的异类,我不想,真的不想。”贺拔岳道:“这个时代已经催生不出幽帝那般强大的怪物,反观南朝即便何修行根本没有得到我们的任何法器和传承,若不是沈约拖着他离开这个世间,他恐怕反而会凌驾于我们之上。而且从幽王朝到现在,任何朝代都印证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一个比所有人都强大太多的人,便自然成为所有人的敌人,不可能长久的存在世间。”

    “这是无法说服我的理由。”高欢鄙夷的看着他,“若是按照你所说的道理,哪怕你有成为这世间最强者的机会,你也会放弃成为这样的存在?”

    说完这句,他又重复了一遍,“人人都

    想做幽帝,你不想?”

    “真的不想。”

    贺拔岳也认真的重复回答了一遍,然后道:“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不会放弃,只是即便我真的能够比其余人都强大很多,大概我也只会选择成为北魏皇太后那种隐秘而伟大的存在,我不会让人觉得我是幽帝那样的怪物。”

    他看着高欢依旧不信的眼神,也郑重的补充道:“当然我明白你们都想成为幽帝,但对于我而言,我更喜欢成为推动很多事情,最终推翻幽帝这样存在的人。”

    高欢报以冷笑。

    他不屑再辩驳。

    成为推翻幽帝的人之后呢?

    难道会归隐田园?

    隐匿在皇位之后控制世间,又有什么区别。

    但就在这个时候,贺拔岳说出了一句令他十分震惊的话语,“如果我真的想取而代之,或许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有机会做到了。难道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切断和沈念的联系,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凭借元气的感应,确定沈念在海外的行踪?”

    高欢的呼吸骤然停顿,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迅速苍白起来。

    “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够感知到你的存在,如何能够在这里等着你到来?”贺拔岳看着他,说道:“而且既然我连你都堵得到,难道堵不到比你更早上岸的沈念,我要取而代之,完全可以先擒沈念,然后再杀了你。”

    高欢沉默了下来。

    “我要试试。”

    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看着贺拔岳,说道:“我至少要试试,你有没有战胜我和杀死我的能力,若是根本没有,我便根本不用相信你说的这些道理。”

    “能杀而不杀,和根本杀不死,的确是两个概念。”贺拔岳有些意外,他看着高欢,道:“我想不到你在负伤的情形之下,还有和我动手的勇气。”

    高欢没有说话,一股杀意已经朝着贺拔岳落去。

    他是很隐忍的人,所以能够忍受这么多年在海外。

    但他同样是那种很狠辣的人,否则他绝对不敢切断和沈念的联系,以及在受伤之后,还冒险第一时间来到岸上追杀沈念。

第一千八十七章 灭了所有人

    在近千年以前,在修行者历史上最强盛的幽王朝,幽帝和他的四方巡王以及八部神将都各有强大的法门,在幽王朝覆灭之后,和幽帝有关的这些后人所修的法门并不完整,在过去数百年的时间里,许多功法之间又相互融合,然后像高欢以及贺拔岳等人都因为所得的法器不同,又各自有不同的修行道路。

    高欢的最为独特之处便是快。

    他所修的法门是念出法随,独门的真元手段是幽冥之瞳。

    他心中念起时,他的真元便能够比正常的真元手段更快的到达所至之处。

    他虽然说是试试,但这个尝试里面,却包含着能不能杀死贺拔岳。

    他并不太了解贺拔岳,但是他很了解贺拔度。

    之前在所有他们这种异类之中,他觉得最强的,便是贝船上那名僧人和贺拔度。

    他能够理解或者是追求的不同,所以贺拔岳在提及贺拔度的死时都并未有什么明显的伤感,但很显然,除了生死之外,似乎贺拔岳对于贺拔度的力量也没有多少敬畏之感。

    这便让他觉得贺拔岳很可怕。

    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最强的手段。

    他心中杀意刚起,他的眼瞳之中便散发出了一个诡异的幽暗光环。

    他气海深处的一团本命真元就像直接跨越了空间和时间的距离一般,直接落在了贺拔岳的身上。

    与此同时,他暗自警惕,准备迎接双方庞大力量的冲击。

    在他想来,自己的真元落在对方的身上时,对方即便比自己慢一些,但真元自然会暴起反击,他和贺拔岳所在的这片空间都应该会震荡不堪。

    但第一时间的冲撞在对方的身上,自然对他比较有利。

    然而令他根本没有想到的是,贺拔岳的神色没有改变,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真元暴起,他甚至没有阻止高欢的这道力量刺入他的身体。

    他面对着高欢的这道杀意,他就像是完全不设防一般,敞开了自己的身体。

    在第一时间里,没有任何的冲撞,没有任何的声音。

    高欢的脸色彻底的变了。

    他的这股力量虽然快,但并非不强大。

    他这道本命真元的力量,就算不是一座小山,也比一具疾驰的真元重铠要强大的多,然而在这一刹那的感知里,在他自己的感知里,自己的这一股力量像是

    一缕青烟冲进了田野,就像是一笔墨水洒入了池塘。

    “怎么可能!”

    没有任何真正冲击到自己身上的力量,但高欢却是几乎出自本能般朝着后方倒掠了出去。

    他无比骇然。

    “你怎么可能和沈……”

    他身在空中,已经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他下意识的想喊出的完整的话是,你怎么可能和沈念一样,怎么可能拥有沈念的那门至高功法?

    然而在他的感知里下一刹那传递回来的讯息,却让他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他的那道本命真元并没有消失,并没有被对方的身体和经络吞噬。

    贺拔岳体内的经脉以及窍位也和沈念一样无比的宽广,但却并不能像沈念一样直接将他的真元化为己用。

    但他的震骇情绪却并没有因此缓解,因为贺拔岳将他的这股真元约束了起来。

    贺拔岳的身体就像是无比宽广的原野和天空,他的这股真元就像是飞行在里面的一道飞剑,贺拔岳任凭这柄飞剑在原野和天空之中飞行,但不管如何飞,这道飞剑都飞不出这片原野和天空。

    这样的感知直接击溃了高欢的信心。

    “并非完全和你所想的一样。”

    然而也就在此时,贺拔岳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副“早知道你会这样”的意味。

    他甚至对着高欢眨了眨,接着道:“实际上这样的控制我也很吃力,也需要消耗我一定的真元。”

    高欢没有回话。

    因为就在这时,他感知里的那股力量被释放了出去。

    他抬起头来,看向贺拔岳头顶上方的天空。

    嗤的一声轻响。

    他的那股力量飞出了感知之中的那方天地,冲入了真正的天空。

    一个幽暗的光环在空中泛开,接着便是一道恐怖的轰鸣。

    无数惊呼声在这个港口响了起来。

    港口之中的渔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以为某家商坊的铁锅炸了。

    的确比他一开始的那股力量要小些。

    只是他的口中却泛起更多苦涩的滋味。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比的便是真元的消磨和制敌先机。

    他直觉即便是他全盛时,都似乎没有什么办法对付贺拔岳这样的法门,更不用说现在。

    “现在你应该相信我是能够杀你而不杀?”贺拔岳看着他,认真的问道。

    高欢用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才彻底平复自己的情绪,道:“如果我相信你说的那些鬼道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目前看来,我想要的是人间再没有幽帝。”

    贺拔岳简单干脆的说道:“过往近千年,我们之前的许多代传承,之所以全部以失败告终,原因就和之前幽帝无法复生一样,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你说的不错,人人都想成为幽帝,幽帝便是最大的原罪。所以索性就不要有像幽帝这样的人出现。”

    高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还是觉得贺拔岳说的是废话。

    贺拔岳摇了摇头,不知是觉得高欢在海外呆太久了太过难以交流,还是觉得自己的表达方式原本就有问题。

    他索性异常简单干脆的说道:“灭了魔宗,天命血盒这种东西就要灭了。灭了沈念,幽帝的那种功法也就没有了,就省得别人要取而代之,灭了那贺兰黑云,幽冥神蚕也就没有了,幽冥神蚕没有了,幽帝的九死不灭也就没了。你得帮我做成这样的事情,灭了这些人。”

    “其实你也不算太亏吧?”

    在高欢回答之前,他已经看着高欢又接着说了下去,“其实你做的事情我也能做,所以如果说取而代之,本来其实就轮不到你,你最不甘愿的不就是被人奴役,辛苦修炼的真元被人分掉许多,那灭了沈念不就一了百了。你也相当于重获真正的自由。而且灭了沈念,所谓的幽帝后人到我们这一带,便也算真正的烟消云散了,也不会再有什么人因为你切断和他的联系而一定要杀你,你也算得偿所愿。只是做幽帝,还是算了,你要是多在人间呆几天,你自己也会觉得希望太过渺茫。”

    “我能拒绝么?”

    高欢冷笑起来,“如果我拒绝的话,说不定你现在就会设法杀了我。”

    “那倒不会,我会打残你,然后将你作为诱饵,引魔宗到某个地方。”贺拔岳说到此处,他忍不住敲了敲额头,道:“我倒是忘了件最为重要的事情,你大概不知晓,魔宗已经有了追踪我们的手段,尤其我们只要动用本命法器,他应该就可以感知到我们的所在,所以其实你拒绝我,我不管你,很快他也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所以就因为这点,只要你不想死,你其实都应该帮我一起灭了他。”

第一千八十八章 北魏皇帝的信笺

    建康城中,湖心静院之外,数名官员跪伏在地,他们惊悸、不安,又有着深深的期待。

    只是很短的时间,一名走进了湖心静院的年迈官员走了出来。

    这数名官员起身,随着这名年迈官员离开这个湖心静院。

    “圣上没有说任何的话。”

    这名年迈的官员知道身后的同僚们在想什么,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跟在他身后的那数名官员心中顿时说不出的失望,其中一人的身体甚至微微的颤抖起来。

    今日里,北魏方面传来了一封密笺。

    这封密笺是来自于北魏皇帝的亲笔。

    从北魏皇帝和萧衍登基以来,这是第一遭。

    不管这封北魏皇帝的亲笔所书的密笺上所说的是什么,自然都是异常重要的大事。

    他怎么能什么都不说?

    “连信笺上的内容,他都只字不提?”那名身体微微颤抖的官员太过失望,忍不住问道。

    “没有提。”

    那名年迈官员再次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

    “这人来找你,我只觉得未必只是想和你打一场,判断你所修的功法到底如何。”

    在陈家那间院落里,萧淑菲看着林意说道。

    林意点了点头。

    在最早两人结识的齐云学院时,他看不太起当时的绝大多数同窗,因为那些同窗在他的眼里太过市侩,太过浅薄,太过趋炎附势,最为关键的是,那些同窗也不够出色。

    但萧淑菲不同,萧淑菲虽然平时很少和人打交道,也不显山露水,但她在任何方面都很强。

    甚至在军情的分析和行军打仗的策略上面,林意都觉得她很多时候都要强过自己。

    和她相比,当时许多军部高官家的子女简直就是一文不值。

    他很自然的喜欢他,尤其是因为很多时候她的推断和选择,和他想的不约而同。

    一开始的心心相印,就是在这些方面惺惺相惜。

    在眼下这件事情上,他和她的看法也是完全相同。

    按照现在所有对这些所谓的幽帝后人的认知,这些人的行事绝对算不上多光明磊落,他们的很多阴谋极为长远和复杂,即便按对方所说,现在他们真正的开始踏入人间,但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做事习惯,他们绝对不可能一

    改之前所有的习惯,便用最直接的武力来征服世间。

    “这个地方是陈家的安排,而且这些时日我闭门修行,并没有外出,即便他们查出我有可能在这里,但也不可能那么肯定,我就一定停留在这个院落之中。”

    林意看着萧淑菲,说道:“所以我认为他们对我的修行并非一无所知,我甚至猜测,他们应该感知到了我和这些星辰元气的联系,或许他们就是因为这点才能确定我在这里。”

    “自古以来,绝大多数宗门都无法利用星辰元气,除了绝大多数星辰元气对修行者的身体本身便有害之外,几乎所有的星辰元气相比天地灵气更为稀薄,更难感知。但在有限的记载里,幽王朝的这些修行者当然是异类,因为在幽王朝统治的时期,他们借助了很多独特的星辰陨铁材料制成了许多强大的法器,他们依靠那些法器轻易的和许多星辰元气沟通,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功法,便本身有着对星辰元气的感知和利用。这也是他们始终比一般宗门的修行者更为强大的地方。”

    萧淑菲也看着林意,说了这些,却又摇了摇头,道:“只不过我真正的意思是,他们确定你在这里,确定你不在别处,他们或许就能在别处做一些事情,就不用担心你突然出现妨碍他们。”

    林意眉头微皱。

    他心中也有同感。

    萧淑菲却已经接着说道:“既然你在他们的心目中等同于魔宗的位置,他们最多便是通过此战来确定你的强大到底会到何种品阶,但在此之前,你肯定早就让他们深深的忌惮。”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如果做某些大事,最好能避开我就避开我。”林意点了点头,说道。

    “我感觉是这样。”萧淑菲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我是他们,绝对不会只是有着确定你实力的粗浅想法。”

    林意没有说话,因为在此时,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很急的马蹄声。

    来的是陈家一名修行者。

    有两封信笺在边关用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了过来。

    林意很快拆开了这两封信。

    他少年老成,在改换新朝之后建康呆的那些年历经了人间冷暖,磨掉了稚气,在离开南天院去眉山之后,经历了钟离大战,经历的生死大事太多,他已经比绝大多数比他甚至多出一倍年纪的修行者还要心智坚定的多,但此时拆开这两封信之后,他的手指却

    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很快将这两封信也直接递给了萧淑菲,萧淑菲也用最快的时间看完了。

    两个人接下来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便都觉得两个人心中所想又迅速达成了统一。

    一封密笺来自于他的师兄陈子云。

    在崂山港口有人发出了前朝林望北部的边军求援讯号,那在知晓林望北行踪的陈子云看来,自然是林望北在求援。

    边军之中,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快,所以他传递信笺来通知林意,他已经赶去了。

    另外一封密笺来自于北魏,这封密笺是北魏皇帝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写给陈家,已经到过陈子云的手上。

    在这封密笺上,北魏皇帝阐述了他的一个想法和决定,同时也做出了一个推测。

    林意和萧淑菲之前当然并没有和这名北魏皇帝有过任何接触,但看着这封密笺的内容,两人的心中都是生出极大的敬意。

    在这封密笺里,北魏皇帝阐述的想法和决定是,他觉得自从控制魔宗开始,幽帝的这些后人已经成为了人间之敌,他觉得北魏和南朝现在不应考虑谁能够战胜谁和吞并谁的问题,而是应该考虑如何战胜这个人间之敌,就和近千年之前,天下所有人联手推翻幽帝一样。他觉得幽帝这些后人的计划太过隐秘和深层,要将很多迷雾之中的东西彻底显露出来,就必须要有真正的雷霆,所以他决定集所有力量对关陇贺氏出兵。

    他觉得这场大型的战争,应该能够将幽帝后人的许多秘密和力量逼到人间的视线之中。

    而在这封信笺上,他做出的推测是,在魔宗暂时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这些幽帝的后人必然想要对付林意。

    若是不能直接利用林意,那一定会从林意身边的那些人入手。

    既然按照现在的所知,很多年前元燕和白月露便出自他们的安排,那恐怕他们会从元燕和白月露的身上着手。

    “他推测的这件事,应该很有可能。”林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萧淑菲说道。

    “你父亲那里,你师兄去和你去没有什么不同。”萧淑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认真的看着他的眉眼,说道:“你应该去北魏,我也觉得他推测的很有可能,既然白月露和元燕原本就出自他们的安排,那不管她们如何隐匿踪迹,他们都很有可能轻易的将她们找出来。”

第一千八十九章 誓死

    湖心静院里,北魏皇帝的那封亲笔信已经落在了萧衍身前的炭火盆里,信的大半部分已经化为灰烬,还有一些边缘正在炭火盆里慢慢的燃烧。

    和那名老僧谈话过后不久,萧衍对于生活起居的要求更为简单,他一日只食一餐,后来则变成数日才食一餐。

    就连他身前那个炭火盆都是今日里送餐食过来的人借口会冻到那名年迈的官员,才提前放置在这里,平日里这里连炭火盆都是没有的。

    现在没有几个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萧衍自己明白,对于一切所需仅限于活着之后,他思考的内容会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他也开始明白一些真正的,并非以刻意的折磨自己为目的而修行的苦行僧进行这样苦修的意义。

    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原先的很多东西原来可以不在意,而有些东西便应该更为珍惜。

    至于北魏皇帝的这封信笺,其中有些内容他看过之后便很快忘了,就像是水中的涟漪散开之后就马上自然的消失,但有些感受,却是更为清晰的在心中萦绕。

    那些文字之外,他更为读懂的是北魏皇帝的情绪。

    他感同身受。

    因为不管对错,他失去了母亲,而北魏皇帝也是。

    隆冬里并不适合发动大规模的战争,道路运输会有很大的问题,而且在严寒的天气里会出现大量非战斗性的减员,连很多铠甲的穿戴都会出现问题。

    然而在北魏,大量的边军如同迁徙的蚂蚁一样穿过了半个北魏的疆域,在皇帝的命令下,毅然决然的对关陇贺氏发动了战争。

    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复仇。

    北魏是很大的王朝,王朝的战争需要考虑深远的后果,但很多年前,北方的那些部落的复仇,却丝毫不考虑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在有明确的线索可以证明魔宗是出自这些幽帝后人的控制之下,北魏的复仇便根本不像一个庞大的王朝的复仇,而像是那些部落的复仇。

    ……

    一支北魏的骑军出现在了陇山下的平原里。

    他们的面前不远处,是关陇贺氏的重要要塞天武川。

    在这些边军的印象里,天武川是一个镇,但远远看去,他们才知道这个“镇”比他们先前在边境驻扎的很多边城还要大得多。

    看着覆盖着霜花的高大城墙上许多的闪烁寒光,这支骑军没有过分接近,开始扎营。

    他们这两千余人连先锋军都算不上,只是先锋军之前的探路斥候。他们的后方不远处,就跟着三万先锋军,而三万先锋军的后方,便有总数超过二十万的大军。

    这支骑军没有选择做任何的布防,根本没有做任何战斗的准备,但就在他们开始铺开营帐,还未固定营帐的四角时,他们听到了潮水般的呼啸声和马蹄声。

    这支骑军没有恐慌,只是都不解的朝着天武川的方向看去。

    他们的眼睛里很快出现了震惊和更加

    不解的光芒。

    他们看到天武川里有骑军冲了出来。

    大量的骑军源源不断的从天武川的数个城门之中涌出,不断的驰入布满霜花的平原。

    他们没有想到,关陇贺氏的军队竟然不依靠坚厚的城墙固守,竟然反而直接选择了出击。

    这支北魏骑军的将领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

    在边军的所有将领之中,他还算年轻。

    看着在短短时间里,已经涌出天武川的数倍于他们的敌军,他一反常态的没有马上发布什么军令。

    他们身下的马匹已经很疲惫。

    对方那些骑军也似乎并非只是想纯粹的恐吓他们,所以此时他知道他身后的所有弟兄也很清楚,他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尽可能的刺激身下的战马,看是否能够逃到后方先锋军的所在。

    另外一个选择,便是在这里赴死。

    哪怕早上数个月,哪怕是面对南朝的军队,这名年轻的北魏骑军将领恐怕都会选择前者。

    但这名骑军将领和他身后这些骑军都不想逃。

    他们就和所有那些毫不犹豫支持皇帝决定的边军将领一样,一种原本有些朦胧的怪异情绪和怒火,在他们的眼中猛烈的升腾了起来。

    “幽帝后人又怎么了?”

    “都是北魏人,我们原本将你们当成手足,你们却用魔宗屠杀手足。”

    “人多便气势汹汹,难道以为我们会怕你们么?”

    随着一声声低沉而决然的厉吼,这名年轻的北魏将领和他身后所有的骑军全部翻身上马,他们没有朝着后方的原野逃亡,而是毅然的朝着前方的骑军大军冲去。

    他们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胜出,但他们要的并非是胜利,他们只要尽可能的多杀几名敌人,在自己赴死的时候,让更多的敌军也赴死。

    这一支北魏骑军很快就和天武川之中涌出的关陇骑军相逢。

    面对着已经是数倍于他们的骑军,这一支北魏骑军就如同一支利箭狠狠的刺了进去,带出了一蓬血浪,然后瞬间消失。

    和这支北魏骑军一开始所想的一样,关陇骑军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凶狠的反扑,倒在地上的关陇骑军数量反而比他们多得多。

    很短时间的战斗过后,天武川洞开的数个城门之中军队的涌出并没有停止。

    骑军、步军、轻铠军、重铠军…依旧如潮水般不停的涌出,在平原上蔓延。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对话,关陇贺氏和北魏大军的战争直接爆发。

    天武川的驻军军力一开始就超出了北魏边军的预想,足有八万多众,而天武川的后方,关陇贺氏的军队依旧在不断集结,不断汇聚到天武川,然后从天武川涌出,再涌入这片平原。

    短短数日,双方加起来便已经有超过四十万的大军在天武川外这片平原之中开始了疯狂的绞杀。

    在连续的战斗里,即便各路大军都有着一定数量的灵药储备,但在这样

    的灵荒时代,在连续的战斗之中,军中大多数的修行者真元都来不及补充,他们在风暴一般的战场之中,也随时会被杀死,变成血泥之中的残尸。

    和数年前和南朝的战争刚刚开始时相比,修行者的数量在减少,而参与战斗的修行者体内的真元也在急剧减少而得不到补充,在前面这数日的厮杀之中,修行者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主导的作用,就连北魏引以为傲的真元重铠,都几乎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然而北魏边军的每个将领都很清楚,关陇贺氏的军队在这样的平原上主动发动袭击,只可能包含着两层用意。

    一层用意是他们开始正式踏入人间,要成为人间的主人,他们在无法洗刷一些恶名的情况下,他们便至少需要给领地内的所有民众确实的好处。

    他们不想战火燃烧在自己的领土之内。

    另外一层意思是,他们并不认为这种是自杀性的袭击,不管关陇贺氏的军队有多强横,都不可能和北魏的边军以及洛阳方面的军队抗衡,而且在北边,遗族的军队也会发动对关陇的袭击。

    他们要赢得这场战争,必定是靠非凡的修行者。

    所以即便在战争的初期,似乎修行者的作用被无限弱化,但每个北魏的边军将领都很清楚,在某个时刻,关陇贺氏的一些特殊的修行者肯定会出现在战场上。

    在一辆看似平常的战车里,中山王元英披着厚厚的毛毯,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前方血色的天地。

    对于北魏的边军高阶将领而言,此次正面战场上他们的最高统帅依旧是中山王元英。

    即便在钟离之战惨败,但怨声多来自民间,在后来很多次军方的复盘里,每个北魏边军的高阶将领都心知肚明,中山王元英在钟离之战前的所有用兵和调度,几乎无懈可击,堪称完美。

    唯一的意外,便来自于横空出世的林意。

    但在此之前,谁也不会想到南朝会出现这样的一名天子骄子。

    所以即便中山王元英在那场大战之后被迫下野,但后来很快又被暗调上去,一切只是为了平息民间的怨念。

    而北魏军方的这些将领,对于元英都服气的很。

    在元英自己很清楚,在这片战场上,他其实并非是真正的统帅和主角。

    而且和之前他经历的任何战阵相比,这次的战阵他没有丝毫的信心。

    他都甚至不知道要面对到底什么样的对手。

    但他看着前方血色的天地,看着不断呼啸在空中的箭矢和泼洒出去的鲜血,他的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人生都有终结时。

    他此时的想法和一开始的那名年轻骑军将领差不多。

    他甚至可以体会到当时那名年轻骑军将领的心情。

    如果在修行者方面无法抗衡,那能够打赢这场战争的,一定是他们的决心和悍勇。

第一千九十章 异音

    战争进行得很惨烈。

    数百名身受重伤的北魏边军被送到了前线后方的营区。

    这个营区里已经有了数千名伤员,血腥气和药气混在一起,十分刺鼻。

    也就在此时,营区的另外一端来了数十名军士,其中有一名身穿暗银色轻铠的将领。

    这名将领很瘦小,他比起寻常军士要矮上半个头,但这名将领的出现,却是让这个营区骤然沸腾了起来。

    “贺将军!”

    营区里第一时间看清此人面容的数十名军士全部跪拜了下去。

    这名身材矮小的将领是贺犊,他只是一名放牛郎在野地里捡到的弃婴,但却成长为北魏的名将,在边军,他在绝大多数等人心目中的位置,仅次于杨癫等人。

    看着这些跪拜下去的军士,这名身材极为瘦小的将领躬身行了一礼。

    贺犊的面容很肃穆,以至于绝大多数人看着他的面容,第一时间并未记住他长什么样子,但脑海里却深深的印出了这种肃穆。

    贺犊没有回话。

    一声轻响。

    所有看向他的人都觉得有些耀眼。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柄剑。

    这柄剑也很细小。

    和寻常军士用的剑相比,他这柄剑就像是小孩子用的剑,纤细而轻薄。

    然而这柄剑出现在他手中时,却有一种分外铁血和悲壮的气息蔓延出来。

    这柄剑是血色,剑身上还有很多十分深沉的暗红色,就像是这柄剑吸纳了许多敌人的鲜血,甚至还有些血迹沉淀凝结了下来。

    他的剑刺了出去,刺入了他身前一名重伤军士的心脉。

    这名重伤的军士中了数箭,肺腑被洞穿,无法呼吸,正在不断痛苦的抽搐。

    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剑身涌了出来,涌到他的手上。

    整个营区瞬间安静。

    营区里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

    贺犊缓缓的抽出手中的剑。

    他的面上不见喜悲,“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很久,关陇方面的敌军主动出击,他们甚至只带了有限的口粮。所以接下来数天,伤重垂死的军士会多得难以想象,你们也应该很清楚,在短时间里,我们也做不到足够的补给,尤其是大量的灵效药物。所以这些手足救不活……所以伤员营区里面,以目前的手段无法救治的,给他们一个痛快。”

    营区里还是没有声音。

    “我对不起你们,但接下来,我也应该也会很快去陪你们这些离开的兄弟。”他抬起头来,温热的鲜血已经在他的手上和剑上冷却。

    他的脸上依旧不见悲哀,只是那种令人一眼就再也无法忘却的肃穆。

    他的手往上抬起,染血的剑尖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锋利的剑尖划破了他自己的脸。

    他脸上的鲜血流淌了出来,和这柄剑上的鲜血融为一体。

    他们是手足,是血脉相通的手足。

    这是复仇。

    不只是为死在这些人阴谋之中的手足的复仇,还有为这次战争中死去的人的复仇。

    营区里响起了哭声。

    这哭声之中,却响起更为悲壮的声音。

    嗤….嗤….嗤…

    利刃不断刺入血肉的声音和鲜血的喷涌声不断响起。

    在这个营区里所有那些原本负责医治的军士动手之前,许多之前在痛苦挣扎的重伤者极为艰难的找到了身边能

    够利用的利器,狠狠刺入了自己足够致命处。

    贺犊朝着这个营区里所有人再次躬身行礼,然后他踏着血泊,脸上流淌着将凝未凝的鲜血,继续朝着前方的前线行去。

    从战争本身的发展和进程来看,这场战争从关陇贺氏亡命送死般的主动出击开始,就绝对不会有以往大规模战争的牵扯和相持阶段。

    但像他和中山王元英这种极为高阶的将领却很清楚对方绝对不是送死。

    这场战争虽然以北魏为开端,但北魏皇帝的举措,却应该会让南朝那些人加入。

    但关键在于,关陇贺氏在应对方面做得极为可怕,若是将这样的大规模战争都缩短至十日之内,那南朝方面的应援甚至来不及赶到,战争就或许已经结束了。

    北方王朝从来没有如此向南方洞开门户,北魏也从未将北方边军之中所有的顶级强者调集到一处。

    此时的数十万大军里,有很多像贺犊这种强者在前行,在沉默的等待着。

    他们在等待着一个开始,一个需要像他们这种强者都和寻常的军士一样赴死的时刻。

    但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时刻什么时候到来。

    ……

    战场终于出现了一丝异音。

    前沿战场的中腹地带,随着洛阳御林军最精锐的金昊军的不停往前冲锋,关陇贺氏的中军被撕开了一条很大的口子,虽然金昊军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幸存者几乎只有十之一二,但紧随其后,白骨军之中的一支轻铠骑军和北魏边军的一支重铠骑军掩护着一支轻骑箭军突入了进去。

    密集的箭矢不断的泼洒入前方的阵地,白骨军在之前和南朝的战争之中虽然死伤惨重,但幸存的这些军队却有了一种更加冷酷的气势。

    关陇贺氏的将领虽然不断调集侧翼的军队朝着中军挤压,但那条被撕开的口子却并没有缩小。

    眼看着关陇贺氏的中军要彻底的被切开,甚至有可能被突入后方的中军营区,这片区域的已经有些混乱的天地元气之中,突然出现了一股新鲜而强大的气息。

    在冲在最前的白骨军轻铠骑军的侧翼,一支被箭矢射得溃不成军的关陇贺氏的箭军之后,数辆战车平静的缓缓向前。

    这股新鲜而强大,似乎远远凌驾于之前出手或是已经死去的军中修行者之上的气息,便来自于其中一辆战车之上。

    那辆战车上有两个人。

    其中一名御使着战车的是一名身穿轻铠的男子。

    这名男子的身材有些高大,但根本看不出面容,因为他身上这件轻铠就连脸面都遮掩住。

    他这件轻铠十分独特,是一种很鲜艳的赤铜色,表面光滑到了极点,泛出镜面一样的亮光,而且明明是轻薄的鳞片状甲片组成的轻铠,但他的一举一动之间,这件轻铠却偏偏和许多真元重铠一样,给人十分沉重的感觉。

    拉着他这样战车的,也不是寻常的战马,而是两头棕色的巨熊。

    这两头巨熊身上覆盖着皮甲,移动速度不能说快,也不能说慢,但在他的驾驭之下,却和驯服了的狗一样显得极为听话。

    他的身后,便是散发出了那股新鲜和强大气息的修行者。

    那是一个老人,身披着五彩斑斓的兽皮。

    他的头发也不知多少年没有洗过一般,拧成了一束束焦黑的稻草一般。

    他的脸上肤色紫黑,还有很多色彩斑驳的刺青。

    若论外表,这名老人便是北魏边地

    那种流浪部落的兽医或是萨满。

    随着他身上气息的绽放,天空之中并没有多少改变,但是最为接近这几辆战车的白骨军轻铠军,这些急速奔行的骑军在不断的厮杀和撞击之中,耳朵里都听到地面上响起极为诡异的丝丝的声音,就像是有很多毒蛇在游走。

    在他们看清地面的变化之前,许多血泊里的鲜血都已经开始流动起来。

    地上的许多鲜血,就像是真正的活物一般朝着那辆战车动作。

    这些鲜血在一些邻近的修行者的感知里,都朝着那辆战车游去,但在下一刻,他们却都发现自己的感知出现了错觉,这些鲜血并非是要朝着那辆战车汇聚,而是一瞬间被牵引,就像是变成了承载战车上那人的真元的载体。

    而在接下来的一刹那,所有这些修行者发现自己哪怕似乎已经自我纠正的感知意识还是不对。

    那些鲜血在承载了那名修行者的真元之后,却似乎变成一道道篆刻在地上的符纹,而这些符纹,已经迅速的编织成了一个覆盖面极广的法阵。

    这样的感知变化只在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

    在他们认知清楚之时,这个法阵已然结成,以突入关陇中军的北魏骑军为中心,方圆十余里的地面骤然变得坚硬起来。

    坚硬便意味着骑军更容易奔行。

    哒哒哒…马蹄声在这一刹那便显得更加清脆。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那些原本极为柔软的鲜血,却就像是刚刚在地面萌生的野草一样,往上吐出嫩芽,产生了一个个诡异的突起。

    这些突起又像是花苞一样,迅速盛开,绽放。

    一道道细小但又蕴含着可怕破坏力的爆炸席卷了这些骑军所在的地面。

    战马的铁蹄间很快散出新鲜的血雾,接着这些蹄足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也炸裂开来。

    无数恐怖的撞击声响起。

    所有的这些轻铠骑军和重铠骑军以及包裹其中的箭军全部狠狠坠倒在地,就像是无数沉重的石块互相撞击在一起。

    无数马匹的惨烈嘶鸣声和血肉破碎声交织在一起,这一片区域,瞬间就变成了惨烈的屠宰场。

    在后方,北魏军中的所有修行者都抬起头看着这片法阵形成的方位,他们心中都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是开端的征兆,是令他们赴死的号角声。

    …….

    轻铠军、重铠军和轻骑箭军撞击成紊乱的一团,不知有多少人当场死去,也不知有多少人伤重垂死,就连关陇贺氏自己的军队都震骇得不敢接近这个恐怖的法阵笼罩的区域,然而也就在此时,原本在北魏军队之中沉寂的一支军队,却开始突然加速。

    这是一支骑军,看似和普通的骑军完全没有区别。

    然而这支骑军所有人的脸面全部涂成白色,熟悉他们的北魏军队都知道,这是白骨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那一批人。

    这批人在以往的战争之中,也是杀戮心最重,甚至被友军都会认为是毫无人性的屠夫。

    这支骑军好像根本无视左右两侧的汪洋大海般的绞杀,也根本无视前方的法阵,笔直的沿着破开的口子继续朝着关陇贺氏的中军深处冲去。

    他们的周围突然爆开数十道暴戾的破空声。

    数十名修行者从他们的身后飞掠而出,带出道道残影,以比任何战马都快的速度,瞬间超越了他们,朝着那个法阵和那数辆战车冲去。

第一千九十一章 终结之地

    在任何战场上,数十名修行者同时冲锋的画面都很罕见。

    此时这数十名修行者的身影拖出道道残影,倒像是有数百名修行者在空中疾掠,他们的身影前方是无数鲜血和森冷的金铁光芒混在在一起,倒映在人的眼瞳中,有种分外凄厉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关陇贺氏的中军而言,有着极大的压迫力,周围的箭军之前先被白骨军轻铠军护着的箭军射得惊魂未定,此时那名萨满模样的老人祭出的法阵,更是让他们也惊惧不已,他们根本无法对这些修行者起到任何的拦截作用。

    这数十名修行者的目标,便是那名萨满模样老人所在的数辆战车。

    这数辆战车完全暴露在这数十名修行者的杀意之中。

    看着以极快的速度同时冲来的数十名修行者,萨满模样老人前方那名身穿轻铠的男子身上的铠甲上突然亮起耀眼的雷光。

    细小但耀眼的雷光从轻铠上涌起,在他的身上游走。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骤然响起一阵阵的雷鸣,每次雷鸣声响起之前,便有一道真正的雷电从空中击落!

    这些雷电极为诡异的追逐着那些修行者的身影,几乎每一道雷电击落,便能准确的击中一名疾掠中的修行者!

    转瞬之间,冲在最前的十余名修行者全部都被击中,如陨石般狠狠坠地。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名萨满模样的老人朝着前方伸出了双手。

    他的双手很枯干,很多皱皮,很像是风干多年的树枝。

    只是他的双手上却散发出一种很玄奥的血红色光焰,在他的双手之外甚至形成了数个奇妙的血红色光环。

    他的口中发出了奇异的音阶。

    这种独特的吟咏和那些流浪部族的萨满平时用于治病或是召唤神灵的吟咏似乎毫无区别,充满着原始的味道。然而在他这样的吟咏声中,他双手之外那些奇妙的血红色光环和这片土地之中的更多元气建立了联系。

    那些倒在地上的轻铠骑军和重铠骑军的军士身上的衣甲之前是互相撞击,而此时却是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有种看不见,但又确实存在的力量将这些原本就跌倒在一起很难爬起的军士不断的挤压,摩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的刹那,这些军士的身体里也响起了骨骼和脏器破碎的声音。

    黏稠的鲜血从他们的铠甲之中静默的流淌出来。

    之所以静默,是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便被杀死,他们的声音便全部断绝。

    只是杀死他们的这种力量却并未就此静止或是消失。

    那名萨满模样的老人的吟咏还在继续,他们衣甲内流淌出来的鲜血不断的朝着后方的北魏军队涌去,首当其

    冲的,便是白骨军的那支脸上全部涂成白色的最精锐军队!

    血色迅速的印到了这支白骨军的脸上,就在法阵的力量转移到这支白骨军身前,即将爆发的瞬间,这支白骨军的尾端,一名骑者却是骤然发出了一声厉喝。

    这名骑者和其余的白骨军军士看似没有任何区别,他的脸上也涂着厚厚的白色骨粉,有一种残忍和变态的味道,但随着他这一声厉喝,他体内隐忍不发的真元疯狂的爆发出来,他脸上的厚厚粉尘,甚至是他衣甲之中的尘土,全部往外炸开!

    他的手中飞出了一道金光。

    这道金光是一枚方形的阵盘,阵盘之中有数颗不同色泽,但色泽都同样十分暗沉的珠子。

    轰的一声。

    一蓬如山般的元气从高空之中镇落,就如一座真正的无形巨山狠狠砸在前方的地上,磅礴的力量将泥土狠狠的往下压去,将泥土之中的血水和泥水全部挤压出来。

    喀嚓一声。

    这名骑者身下的战马根本无法承受这名骑者身上力量的挤压,整个马身诡异的往下凹陷,它体内的骨骼全部碎裂,但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冲击力,也将这名骑者狠狠的往后上方抛飞出去。

    咚!

    与此同时,那辆两头巨熊拉着的战车上,那名正在吟咏的萨满模样的老人整个身体也似乎骤然矮了一寸,他的身体和战车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他脸上的皱纹里出现了殷红的血迹。

    那名骑者还未落地,在空中飞坠的同时不断咳血。

    后方的数十名军士急速的朝着他涌去。

    此时他后方的所有人,也才赫然发现他便是白骨军的大统领之一,北魏军中此时恐怕唯一能够冠以大阵师名头的萧东煌。

    战车上那名身上轻铠缭绕着雷光的男子并未因此所动。

    他虽然感觉到身后的这名老阵师在被对方破阵的刹那遭受了重创,但他也猜出了对方是萧东煌,而且他的感知里,也知道萧东煌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他身后的这名老阵师还能够勉强战斗,但萧东煌应该已经不能。

    所以他只是依旧冷酷的收割着那些境界远不如他的修行者的生命。

    然而也就在此时,这名男子的瞳孔突然急剧的收缩起来。

    就在他这辆战车的前方不远处,先前已经被他的一道雷电击落的一名浑身焦黑,已经“死去”的修行者突然弹射了起来。

    他的这辆战车是由两头他驯服的巨熊所拉,但这名骤然弹射而起的修行者,此时身上骤然荡漾而出的气息,却是更像一头疯狂的暴熊。

    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他身周的那几辆战车上,也没有人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在仓促之间,这名男子一声低吼,他的气海处亮了起来,数股耀眼的雷光伴随着强烈的本命气息迸发,就像是一道雷电凝成的长矛狠狠刺向这名横空而至的修行者。

    噼啪一声奇异的裂响。

    这名男子的呼吸骤然停顿,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力量竟然无法阻止这名如同暴熊一般疯狂的修行者,他浑身的轻铠看似完好如初,但轻铠之内,他的气海处的血肉却是裂了开来,绽开的血口不断扩大,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内脏都要从那个血口之中挤压出来。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的眼睛不比感知,根本无法看清这名装死而突然暴起袭击的修行者的面目,但他却看到了对方充满疯意的眼眸。

    “杨癫!”

    他脑海之中瞬间浮现出了这人的名字。

    他身后那名萨满模样的老人面孔憋得紫红,他无法透过气来,但他很清楚此时到了真正搏命的时候,所以他如风干枯枝般的双手还是朝着杨癫伸了过去。

    他的身体也剧烈的摆动着,就像随时可以倒下。

    但他的指尖却是绽放出可怕的气息,随着燃起幽绿色的怪异光焰。

    他虽然伤重,但出手的时机把握得极为精准,此时便是杨癫不可能阻挡得住他出手的时刻。

    然而他面对的这些人都是军中最为悍勇和果决的修行者,此时藏私的并非只有杨癫一人,在他指尖刚刚绽放幽绿色怪异光焰的刹那,两道飞剑骤然掠至,带着一种根本不想回头的气息狠狠的切在他的双手十指上。

    与此同时,这两名使用飞剑,原本最擅长远攻的剑师,整个身体也已经横空而至,他们将自己的身体,直接当成了两面盾牌,阻挡在了杨癫的左右两侧!

    萨满模样的老人双手十指被狠辣的剑光瞬间切断,就像是被切断的萝卜一般掉落。

    轰!

    杨癫的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前方这名身穿轻铠的男子身上,将他这名男子的身体往后砸得弓起,再狠狠撞在他身后这名萨满模样的老人身上。

    这名身穿轻铠的男子的身体依旧朝着后方飞起,他的身体没有明显的变形,但他身后这名萨满模样的老人却是无法承受这种力量,身体瞬间变成四分五裂的残肢。

    杨癫知道这名身穿轻铠的男子也已经活不了了,他杀死了这名强大的修行者,杀死了对于军队阵地作战最可怕的大阵师,但他此时的心中没有任何的得意之情,他借助了北魏皇宫的秘药压制住了自己真实的元气波动并强行激发了自己的潜能,才能一击奏效。

    但接下来,他真的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辆马车周围,或许就是他的终结之处。

第一千九十二章 神秘的人们

    噗!噗!

    他身边那两名剑师的胸膛突然裂了开来,胸骨和肋骨往外整齐的翻出,滚烫的鲜血随着那两柄失去力量的飞剑一齐朝着地面坠去。

    杨癫知道这两名剑师死于某种强大的真元手段,他伸出了双手,扶住了这两名剑师的身体,任凭他们身上的鲜血淋洒在身上。

    他心中虽然知道此处或许就是自己的终结之地,但脸上却是一片漠然。

    他带着疯意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了就在身旁不远处的一辆战车上。

    那辆战车上有一名身穿蓝袍的道人。

    “先杀了他。”

    那人便是瞬间杀死了他身旁两名剑师的修行者。

    那名蓝袍道人明明可以确定杨癫此时没有一战之力,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威胁,这也是他为何在此时用最迅速的手段杀死那两名剑师的原因,但此时迎着杨癫的目光,看着这个浑身淌血的将领,他的心中生出恐惧和无尽的悔意。

    军令就是军令,那些破空而至的修行者除了一人落在杨癫的身侧之外,其余所有人在身影还未到达之前,便已经对这名蓝袍道人动用了各种各样的绝厉手段。

    十余道极为紊乱的劲气以及诸多的光华和剑光瞬间席卷这架战车。

    这名蓝袍道人在二十几名修行者的全力围杀下,几乎毫无反抗之力,整个身体在战车上变成无数的血肉碎块。

    与此同时,在这一瞬间也有至少五名杨癫这一方的修行者倒下,死去。

    从数量的对比上来看,杨癫这一方为了杀死这一名道人而瞬间失去了五名修行者,这无疑不太值得。

    然而此时似乎杨癫和这些还活着的修行者似乎没有人去思索这样的问题。

    没有任何的迟疑,没有人去考虑自己的修为和周围其余数辆战车上的那些人有没有差异,这些人极为默契的集中所有力量,针对杨癫最近的那辆马车攻了过去。

    那辆战车上的修行者一声怪叫,体内的真元尽数化为一道推动自己身体的气流。

    不远处的那支还在冲锋的白骨军甚至都没有看清这人到底长得如何模样,这人已经化为了一道流光,将自己抛入后方的关陇贺氏大军之中。

    从某种意义而言,一名修为不俗的修行者求生并没有任何不妥。

    从战场上的实力消耗而言,面对敌军很多修行者的真元消耗,哪怕这人瞬间就将自己体内的大部分真元用了出去,哪怕只是用来保命,但他这也相当于同时消耗了敌军很多修行者的真元,也没有任何的不妥,也不能说亏。

    但此时此境,他这样仓皇的逃窜却瞬间引起了数声讥讽的嗤笑声。

    这数声嗤笑声响起的刹那,便引起的远处北魏军队之中更多的嗤笑声。

    …….

    当这样的嗤笑声响起时,关陇大军中军后端,有不少只是穿着寻常衣衫的人站立在一些重铠军士的身后,他们这些人之中有男有女,商人、樵夫、读书人、捧着琵琶的歌女…穿什么服饰的都有。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像是刚刚从一个小型的集镇里被运来的一群人。

    然而即便面对着数十万大军绞杀的杀场,尤其是面对恐怕北魏有史以来从未有过,没有任何进退牵扯,没有任何攻城掠地和战略性转移的战场,这些人的面色却都是极为平静。

    听着那些嗤笑声,这群人甚至都没有任何的交谈,但在下一刻,这些人里面似乎少了几个人。

    相比这些人的平静,不远处一座箭楼上的数名关陇贺氏的将领却一直很紧张。

    这些将领一直在密切的关注着今日里才从营区正式出现的这些人,他们对于这些人的关注程度,甚至超过对前线厮杀的关注程度。

    在贺拔度的死讯传出来之前,他们这些关陇军队的高阶将领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寻常的北魏将领有任何的不同。

    但当贺拔度死后,当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各路大军朝着关陇集结,再到整个战争的爆发,他们这些早已身家性命和贺氏牢牢绑定在一起的军中将领,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北魏将领之中的异类。

    而让他们更加无奈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自己和贺拔岳,和围绕在贺拔岳身边的这些神秘人物根本格格不入。

    哪怕这些穿什么服饰都有的神秘人物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他们都觉得这些人不太真实,和他们所在的世界距离太远。

    他们这些将领甚至觉得,眼下厮杀的

    虽然是关陇大军和北魏皇帝的大军,但这似乎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战争。

    他们身为关陇大军的将领,反而就像是游离在这场战争的边缘。

    这数日下来,他们越发清晰,战争的胜负完全不在他们所控制的范围之内。

    因为按照的目前的形势,不管他们如何尽心尽责的调用军队,尽可能的激发军中的士气,但这样的战斗,对于关陇大军而言,无异于送死。

    不过身为贺氏御下的最高将领,他们即便和贺拔岳都似乎已经隔着一个世界,但他们却至少比关陇大军之中的其余人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他们至少知道了,刚刚那名被杨癫击杀的萨满模样的老人是侯崇家的重要人物,而除了侯崇家之外,还有七家他们平时根本毫无联系,也毫无所知的神秘人物到来。

    方才从那些人中突然消失的几个人,属于李家。

    这总共八家之中,还有另外一个李家,而除了侯崇家和两家似乎来自不同地方,拥有不同传承的李家之外,还有五家分别是宇文家、袁家、独孤家、于家、赵家。

    在战争爆发之后,他们这些将领只是受贺拔岳之命奉迎这八家,这些人都凌驾于他们之上,他们不能调用这些人,而这些人会自行选择在合适的时候加入这场战争。

    贺拔岳也从未告知过他们这些人的来历,但很显然,这些人的气质和所修的功法都很古怪,而且从数目上,让他们很容易和当年幽王朝的八部神将联系在一起。

    这些人如果是当年的八部神将之后,难道说幽王朝在覆灭近千年之后,当年八部神将也竟然全部都有传承遗留下来,而且其实早就在世间各自有了联系?

    如果这些人是当年的八部神将之后,那贺氏呢?

    难道直接是当年幽帝的后人,还是属于四方巡王之后?

    当然,这些人的来历越是神秘,贺拔岳他们背后的身份越是惊人,似乎对于他们这些将领而言,将来的前途似乎越加光明。

    然而这种脱离于这些人的世界之外,而且看着这样的战争进行,命运却完全操持于这些人之手的感觉,似乎真的很不好受。

第一千九十三章 复仇者们

    那些北魏边军和直接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军队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尽快切开关陇大军的中军,是因为所有的大规模会战之中,都有着擒贼先擒王的真理。

    杀死对方的主要将领,不仅可以在士气上给予对方沉重的打击,让对方从上至下无法进行快速有效的军令传递,甚至有可能直接导致敌军的溃败。

    而在这次的会战之中,对于北魏边军和直接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军队而言,他们很清楚关陇大军的那几名高阶将领和他们寻求的真相或许关系不大,但杀死这些人,同样可以使得关陇大军的军心不稳。

    只要能够真正对这些人的生命造成威胁,那些和幽帝有关的人物,一定会被逼到台前。

    哪怕再不济事,只要能真正将关陇大军的中军切开,关陇大军的后方无法保证,那这支大军也会被如狼的北魏边军和直接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军队分割,吃掉。

    但对于关陇大军而言,也是一样。

    战争到目前为止,虽然还处于焦灼状态,在关陇大军的这些高阶将领看来,目前的绞杀虽然无异于送死,但至少在场面上却最多只是微劣,在军队的数量损失上,他们甚至略微占优。

    但决胜的关键,却依旧是要靠这些强大的修行者从阵中去将北魏边军和北魏皇帝军队中的那些高阶将领杀死。

    更令这几名关陇大军的将领疑惑的是,按照他们的正常思维,这数名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的李家的修行者,应该很快出现在杨癫的附近。

    那几辆战车上的修行者原本很有信心对付冲入中军的白骨军,但战场上的画面瞬息万变,此时那几辆战车上的修行者已经溃逃,连重伤的杨癫都无法杀死。

    杨癫是北魏边军三大名将之一,这样的人,和他能否继续战斗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能够杀死杨癫,至少能够大挫北魏边军的士气。

    然而这些人却似乎对杨癫根本不感兴趣,那他们去了哪里?

    这些人的实力使得他们就像是修罗场中的幽灵猎手,他们要搜寻的是什么猎物?

    若是杨癫还不够分量,那难道是中山王元英?

    虽然在这种没有时间试探的战争里,到目前为止,关陇方面也根本无法确定北魏边军和直接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军队之中,主将到底有哪些人。

    但杨癫和萧东煌既然在这里,那名用兵如神,总是受命于危难之际的中山王元英肯定也在此处。

    “不要想和你们无关的事情,若是这些寻常的军士都能冲到你们的面前,那便是你们太过无能,我们未必会管你们的死活。你们现在需要想的,便是尽自己的本分。”也就在此时,他们的耳廓之中同时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这阴冷的声音是名女子的声音,很轻柔,但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感,令他们的汗毛都有些发冷。

    这关陇的将领呼吸骤顿,他们几乎下意识的朝着那些人聚集的地方看去,那些人里面有几名女子,但他们根本看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而且他们目光所及之处,他们附近的将领和军士的神情都没有明显的改变,显然别人根本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数名将领身体里涌出的寒意一时根本无法散去,他们不敢再朝着那些人多看,只能沉声的连续发出了数道军令。

    那支脸面全部涂成白色的白骨军骑军还在疯狂的突进,他们已经冲过了先前那些轻铠骑军和重铠骑军所在的位置,将杨癫和那些修行者都抛在了身后。

    随着军令的急速下达,正对着这支白骨骑军的关陇中军之中响起了整齐的金属震鸣声。

    一批重铠军士越过了前方的步军,不断汇聚在这支白骨骑军的前方。

    他们的身上甚至缭绕着热气,在此之前,他们等候之地燃着很多堆篝火,火堆的热量让这些重铠军士身披着重铠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燥意。

    他们身上的铠甲不断的摩擦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他们不断呼喝着,不断敲打着手中的刀盾,后方的重铠军士用肩部顶在最前的重铠军士身上,他们迅速的组成了散发着热气的森冷铁墙,已经做好了和这支骑军撞击的准备。

    用重铠或是真元重铠来阻击轻骑军,一直都是战场上的标准应对,尤其是在此时两翼都是友军,对方这支敌军的行进路线被压缩在这一直线上时,这种应对似乎无懈可击。

    而且相对于先锋军,中军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和更多的军械可以配合,此时这些关陇的将领也十分清楚,用这种重铠步军来阻挡对方最精锐的骑军,只有一种破绽。

    那就是火器。

    重铠和真元重铠最忌惮火器。

    身形太过沉重便缺失速度,火器不能破甲,但可以轻易烧死内里的军士。

    所以这支重铠步军集结时,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后手。

    大量的步军已经准备了泥土包聚集在这支重铠军的后方和两侧,数架水龙车也迅速的推近过来,若是这支白骨骑军利用火器破阵,一瞬间投出的大量泥土和喷洒出来的水流,势必可以将损失压到极小的地步。

    只要赢得少许的时间,不被这支骑军乱突入阵中,后方调集过来的箭军凭借数量优势应该轻易的可以将这支突入的精锐骑军全迅速射杀。

    然而让精心准备的这些关陇大军的将领根本没有想到的是,这支疯狂的驾驭着身下战马,将速度飚到极致的骑军,根本就没有提前释放任何的武器,他们没有做出任何的改变,在很多声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响起的刹那,最前方的一批骑军,已经直接连人带马狠狠的撞在了阻挡在前的重铠军之上!

    咚!咚!咚!…….

    一连串令人牙齿发酸的血肉撞击金属的沉闷响声不断响起。

    前排的重铠军士固然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惨嚎,身体站立不稳,在后方军士的顽强推动下,依旧往后倒去,但那些强行冲撞上来的战马,却是直接成了一团团变形的血肉。

    然而异常诡异的是,这些战马流淌出来的鲜血并非是鲜红,而是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乳白色。

    乳白色的鲜血流淌在红色的血肉之中,就像是断裂的骨头里面流淌出来的骨髓,更像是破裂的头颅之中流淌出来的脑髓。

    那些从它们的马背上抛飞出去的白骨军骑军,他们身上流淌出来和飞溅出来的鲜血却是散发出更为妖异的绿光。

    他们的鲜血和这些战马的鲜血相逢的刹那,也像是火器爆燃一样,轰的一声,洒出一团团的浓雾。

    “有….”

    这些重铠军军士之中,有一名将领骇然的叫喊出声。

    他感到了一种极为迅猛的毒素迅速侵入了体内,破坏着他的感知和生机,他想要喊的便是“有毒”二字,但这两个字他只是喊出了一个字,他整个咽喉处便似乎瞬间硬结,他便再也喊不出声音。

    大量的闪着幽幽绿光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从他身上重铠的缝隙里嗤嗤的流淌出来。

    “噗”“噗”“噗”的土包落地和尘土飞扬的声音和重铠清脆的撞击声和砸地声不断响起。

    烟尘的弥漫根本无法阻止这种毒雾的蔓延。

    这支白骨骑军的铁蹄践踏在倒地的重铠军军士的铠甲上,地面的极其不平整,也使得后继的骑军不倒倒地,甚至使得快速突进的战马和战马猛烈的撞击在一起,但这支白骨骑军之中没有人在乎。

    活着的人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怪物,尽可能的控制身下的战马,尽可能的保持速度,继续向前,向前!

    “放!”

    数声带着惊慌意味的凄厉军令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道道焰火不断坠落在这支突进的白骨骑军阵中,然后不断发生恐怖的爆炸,爆开一团团的火球。

    黏稠的火焰附着在一切可以附着的东西上,不断的燃烧。

    爆炸不断响起,火焰不断的铺开,最终火焰直接将那支重铠骑军和所有突进的白骨骑军全部笼罩在内。

    没有战马再能够往前奔行。

    这些北魏最为健壮的战马在火焰之中变成了扭曲的焦黑炭团。

    在这支白骨骑军的突进下,反而是关陇方面骇然的动用了大量的火器,大量的火器产生的火焰绵延了数里,形成了一条猛烈燃烧的大道。

    然而这条着火的大道绵延得越长,越是显得可怕,便越是让关陇这些人心生寒意。

    而对于箭楼上那数名关陇方面的高阶将领而言,他们真是很不得中山王元英突然之间莫名的恶疾突发暴毙而亡,他们真的不想和这种变态的白骨军战斗。

    那支骑军消失了。

    火焰后方,被法阵绞杀的轻铠军和重铠军的后方,跌坐在地的萧东煌有些孤单。

    他所在的位置似乎比起杨癫更加危险,他的身周也并没有很多修行者围绕,距离他最近的关陇军士只有十数丈的距离,而他后方的白骨军却距离他至少还有数十丈的距离,他此时自己也几乎没有什么战斗能力,恐怕附近的关陇那些箭师的一次齐射,都有可能将他杀死。

    “哈哈哈哈!”

    然而就在此时,这名跌坐在地上的白骨军将领,这名北魏军方硕果仅存的大阵师却反而笑了起来。

    战场上充满了他的狂笑声。

    “你们可以想想,这场大战之后,关陇的大地上要竖起多少人棍。”

    在这样的笑声里,附近有寥寥的十余道箭矢坠落,然而这些箭矢都坠落在他的身周,都没有任何一支箭矢真正的落在他的身上,距离他最近的那些关陇军士也没有呼啸着冲上来。

    因为他们都很恐惧。

    军队之中的箭师远比寻常的步军和骑军要优秀,但即便是这些箭师都因为太过恐惧而无法正常的施射,更不用说附近的这些步军。

    白骨军的恶名南朝的所有军队都很清楚,尤其是萧东煌和他的数名部将统御的白骨军,更是残忍和变态,会将杀死的敌军用武器刺穿,直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竖立的棍子一样,在风吹雨打和曝晒之下腐烂。

    在过往数年的战争里,这样的残忍和恐惧都由南朝的军队来承受,而此时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也恐惧得无法承受。

    此时不宜多想。

    然而在这样的狂笑声里,他们却忍不住想到,在以往,生怕太过天怒人怨甚至引起诸多瘟疫的可能,北魏皇帝一向对萧东煌有所约束,也只有可能在南朝的一些关键性战场上,他或许才会对萧东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身在洛阳的皇帝无法第一时间知道最深入前线的将领和军队的动作,但现在不同,这是整个北魏和包括北魏皇室的怒火全部倾泻在关陇大地上。

    只要这场战争以关陇军的失败告终,哪怕萧东煌战死了,恐怕白骨军只要有一名将领活着,关陇大地的诸多城邦之中,便不知道会真的竖起多少他所说的人棍。

    若是说先前杨癫的率先冲阵,一举击杀对方强大的一名可以操控雷电的修行者和实力甚至在萧东煌之上的大阵师时,他和他身边那些的修行者发出的不屑嗤笑已经让关陇大军的前沿和中军出现了一丝松动,那现在萧东煌这支骑军的赴死和他的狂笑声,便彻底让关陇大军的整个前端出现了恐慌的情绪,开始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各路边军和来自洛阳的军队依旧在悍不畏死的和自己周围的关陇军队厮杀,但即便是这些杀到红了眼的军士,也开始感觉到异样的气氛,感觉到周围那些敌人似乎有些畏缩起来,骤然感觉自己周围的死亡威胁和压力轻了些。

    若是没有意外,此时便直接就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箭楼上的那几名关陇的高阶将领无比清楚这点,他们面色苍白的看向敌方大军的纵深处,想要看到先前那几名消失的修行者突然将中山王元英找出来,然后在这种时候杀死,逆转局势。

    ……

    中山王元英沉默的等待着。

    哪怕他听得见萧东煌此时的笑声,也感觉得出大军绞杀的前沿的那些变化,但他裹在毯子里的身姿没有什么变化,就连他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杨癫、萧东煌这些人统领的白骨军可怕,但原因在于,赐予他们这样的权力的他,也是同一类人。

    否则在对南朝的那场战争里,他不会冒险从党项和吐谷浑的边地绕路过去,孤军深入南朝。

    他的身周没有任何的变化发生。

    在他左侧数里之外,数个用于传讯的狼烟堆侧,突然有一团黑色的轻烟燃起。

    没有任何的征兆,一名身体略微佝偻的老人出现在这团轻烟的消失之处。

    他就像是鬼魅一般出现,但他身上穿着的,却只是那种最普通的商铺掌柜才会穿着的衣衫,以至于他不像是自己到来,反而就像是被鬼魅一瞬间从别处的市集之中挪移而来一样。

    但就在他出现的刹那,这数个狼烟堆周围的那些军士只看了他一眼,心中还未来得及生出更多的念头,这些军士便毫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这名老人原本出现的位置似乎还要往前一些,他的前方,越过这数个狼烟堆往前数丈之地,堆积着一些箭矢等军械,其中数张厚厚的蜡布下方,隐约还散发出浓厚的药气,显然堆积着很多药物。

    在这样的战场之中,哪怕只是最寻常的止血药物,都显得尤为重要。

    这名老人此时出现在这样的位置,是有一道飞剑阻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道飞剑就来自于那堆药物的后方。

    这是一道黑色的飞剑,剑身上的符文也是黑色,就像是一连串的泪痕。

    它长约一尺。

    只是一柄一尺长的小剑,却散发着一种山岳般沉稳的气息。

    很少有飞剑能够给人这样沉稳的气息,很多轻灵飘逸的飞剑在本身的力量方面都根本无法和这柄相比,若是相触,肯定会被瞬间震飞出去。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一柄飞剑,出现在这名老人的身前时,却是也骤然静止。

    不只是难以前进,还无法后退,就像是瞬间被凝固在空中一样。

    这名老人带着一些不屑般的意味看了一眼这柄飞剑,这柄飞剑便无法支持。

    啪的一声轻响,这柄飞剑光华散去,有些肉眼难言的气流从它剑身上的符文里断续的飞洒出来。

    那堆药物的后方,一名将领一声闷哼,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老人往前一步,他的脚尖正好踏在掉落在地上的飞剑上。

    这柄飞剑按理而言已经失去了和主人的联系,但当他的脚尖踏在这柄飞剑上时,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真元,却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诡异的追溯着残余的气息倒流而上,精准的落向那名口喷鲜血的将领。

    一缕黑意从他身前飞剑坠落处涌起,在空中黑意变得越来越明显,真正出现在这名将领的身前时,这道黑影已经极为紧密,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飞蛾。

    这只飞蛾并非生物,只是真元和元气的凝聚,但散发着一种真实的腐臭味道。

    这名将领根本无法和这股力量抗衡,而且在他的感知里,这只飞蛾的元气力量,就像是腐烂的尸坑里那种尸水的凝聚一般,蕴含着无数的毒素,这样的真元和元气力量,哪怕不能直接将他的身体摧毁,只要能够进入他的经脉,他便必死无疑。

    眼看这名将领就将这样死去。

    虽然在这样的战场上,军中将领随时都有人轻易的死去。

    但这名将领是邢恋。

    他是北魏三大名将之一。

    而且其实所有北魏的边军大将都很清楚,杨癫是冲锋陷阵的悍将,在鼓舞士气方面,北魏大将没有人比得上杨癫,但邢恋是智将,在用兵方面,没有人比得上邢恋。

    当然在中山王元英在场的地方,元英绝对是比邢恋更高的统帅,但事实上绝大多数临场调度,邢恋绝对是这些军队的大脑。

    从这场战争双方开始真正接驳到现在,前线战场上的那些军队的调度,大多数都由他在此处发令。

    除此之外,他身前的那堆药物之中,便有部分是这场战争之中对于修行者最为重要的补充真元的药物。

    他若是这样死去,这些药物也就此失去,那带来的后果或许比杀死中山王元英还要严重。

    …….

    邢恋很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身处的位置原本很安全,然而这名老人在没有经过沿途的任何强者的情形下,就直接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任何人都清楚幽帝这些后人并非寻常的修行者,他们也做出了足够的防范,但当对方真正到达面前时,他却无奈的发现对方的修为和自己相比,完全呈现碾压之势。

    他所做的诸多努力,似乎毫无用处。

    然而在他充满无奈和绝望的这一刹那,他并没有迎来死亡。

    数十缕金色的光线出现在了那只黑色的飞蛾之前,就像是很多根细绳编制在一起,变成一根更为强大的绳索,套在了这只飞蛾身上。

    黑色的飞蛾身上发出凄厉的尖鸣声,是很多元气在剧烈的摩擦,但听起来就像是很多冤魂在泥潭深处嘶鸣。

    黑色的飞蛾不时有黑色的碎屑掉落,然后化为紊乱的气流朝着地下落去,这只黑色的飞蛾很快消失,但在金色的光线之中,却又奇异的生出一只新的飞蛾。

    只是数分之一的呼吸之间,黑色的飞蛾出现了三次,又三次被金色光线的力量磨灭。

    怪异的嘶鸣声和一种宏大澎湃如浪涛声的响声在刑恋的身前不断的响起,却没有任何杀伤性的威能落在邢恋的身上。

    邢恋感知着这金色光线之中的独特真元气息,他的整个身体微微震颤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就直接出现在了这样的战场之中。

    在金色光线刚刚出现之时,这名老人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就如同额头上多了些刀刻般的皱纹,但在他的飞蛾不断被磨灭之后,他感知清楚了对方真元的气息,他的眼睛却明亮起来,不悦般的皱纹消失,他反而似乎欣喜起来。

    他落向这北魏大军之中某处,带着些微的满足般说道:“你是北魏皇帝,还是他的那个影子?”

    他目光所至的那片天空突然明亮了起来,就像是被他的凝视点亮。

    然而实际上,是因为那地方有人的身上涌出了更多的金色光线。

    一尊巨大的金色虚影在天地之间矗立了起来。

    “这有什么区别?”

    一个声音在那尊金色虚影之中平静的响起,回应这名老人。

    这名老人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觉得有些刺目,他感知着从超出他感知的极远的远方大量搬运过来的天地元气,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释然,道:“的确没有什么区别。”

    战场上的庞然大物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看着那尊如巨佛般的金色虚影,关陇大军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震惊而茫然,但北魏边军,尤其是来自洛阳方面的军队之中,却有很多人瞬间便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一阵巨大的呐喊声和欢呼声骤然响起,如万雷轰鸣!

    而在接下来一刹那,更多不知所以的北魏边军也反应了过来,接下来连关陇大军都彻底的反应了过来。

    北魏皇帝!

    按照一切的情报,北魏皇帝按理在洛阳城内,然而此时,他却在此处亲征!

    ……

    关陇大军中那座箭楼上的数名高阶将领震撼无言。

    没有什么比这种无上圣威对他们的心神冲击更大。

    只是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些人却很平静。

    他们有些人脸上的神色甚至和此时阵中那名老人一样,带着些欣喜。

    在这种时候便被逼了出来,这便说明这场战争很有可能和他们预计的一样,随着他们的真正降临人间,就会在今天便分出胜负。

    “想不到北魏皇帝真的有个影子。”

    “的确,不过更想不到的是北魏皇帝的这个影子,竟然和北魏皇帝是孪生兄弟。”

    “想不到那名老妇人居然生了两个儿子。”

    在这种时刻

    ,这些人里面有两个人说了三句话。

    其中一个是手持着纸扇的年轻人,身材像女子一样窈窕,看上去弱不禁风,很像权贵家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另外一个是一个提着琵琶的美女子,看上去就像是洛阳城里花船上的歌姬。

    他们这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有些奇怪,但即便是对于关陇大军的普通将领都不会难懂。

    从很多年前渐渐成为北方大陆上的主人开始,北魏皇室一直有给皇位继承人和皇室的其他重要人物寻觅影子的习惯。

    就如此时很多人都知晓的白月露是北魏长公主元燕的影子一样,这种影子不仅在很多时候负责贴身保护皇室重要人物的安全,而且还是皇室重要人物的特使,承担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很多人推测北魏皇帝也应该有这样的影子,但即便是在迁都洛阳的进程之中,因为北魏皇帝的身后始终站着那名低调的老妇人,所以任何人都没有能够真正的将他逼到接近死亡的地步,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影子。

    北魏皇帝的影子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面,以至于很多人之后觉得他可能自身修为太高,又有些骄傲,未必会寻觅到这样一个对于他而言都很强大,足以保护他的影子。

    但这些幽帝的后人现在可以确定,他们一贯认知之中的那名很强大的,拥有苍狼血脉的北魏皇帝,此时就在洛阳的皇宫里。

    北魏皇帝在阻止魔宗叛逃时出过手,所以他们也很清楚北魏皇帝的修为,此时出现在战场上的这人的修为甚至隐约要凌驾于那时的北魏皇帝之上。

    而这人所修的功法和北魏皇帝似乎完全一样,而且也拥有真正的苍狼血脉,此时正从他们苍狼血脉诞生的祖地源源不断的牵引天地元气过来,正准备接下来的残酷战斗。

    这人的气息和北魏皇帝近乎完全一样,甚至连他们感应之中,血脉之中的气血气息都似乎完全一样,相同的血脉,相同的年纪,这只能说明当年的北魏皇太后诞下的并非只是一名独子,而是生下了一对皇子!

    但这么多年来,北魏皇室竟然隐匿了其中一人的存在。

    若非是北魏经历这样的大变,谁会想到,北魏皇室竟然能够狠到这种程度。

    他们更加清楚,这人和北魏皇帝,都可以互相算是对方的影子,无论哪一个人战死,还会有一个北魏皇帝存在。

    “走了,他既然出现了,那个人也应该马上就要出现了。”

    在那名柔弱公子和那名歌姬般的女子对话结束后,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身穿着普通布衣,但身材挺拔很像是军中将领的中年男子低声说了一句。

    当他的声音响起后,这片地方涌起了寒风,响起了雷音,同时有烟尘涌起。

    他们的身影,就迅速的消失在风中,消失在雷音里,变成烟尘中的淡淡影迹。

    ……

    佝偻老人和北魏皇帝的影子,或者就是北魏皇帝的战斗已经开始。

    佝偻老人的身影直接消失,再次出现时,他已经距离北魏皇帝不到数百丈的距离。

    他现出身影的所在,正好是一片身穿轻铠的步军。

    这些步军毫不犹豫的持着长刀像他冲出。

    这次这名佝偻老人并没有对着这些普通军士出手。

    他头顶上方的半空中出现了三缕黑烟,三个人就从那几道黑烟之中落了下来,落在这名佝偻老人的周围。

    这三个人落地的刹那,脚下溅起一蓬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三道黑气形成三个圆环在地上扩散开来,附近冲来的北魏军士无声无息的倒地,死去。

    “八方神王中的死地神王,你算是他的后人?”

    “只是按照记载,死地神王主修的却是阴雷法,而并非死水法。”

    北魏皇帝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响起时,他的杀伐已经开始。

    一片片金光脱离了他身外的那尊巨大的金色虚影,不断朝着这名佝偻老人镇落。

    这一片片金光在接近这名佝偻老人时,便不断演化,先是变成金色的方符,然后又散开变成更多的纯金色光线,最后接近这名佝偻老人时,演变成一尊尊丈许高的神像。

    这名佝偻老人很清楚北魏皇帝此时说那两句话的攻心之意,他咧嘴笑了起来,丝毫没有绝世高手的样貌,笑容很市侩,但他的语气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倨傲,“吾李凉令,的确乃八方神王死地神王后人,只是时隔近千年,神王的死地阴雷法的确已经失传。”

    他这几句话的字句听上去明明就像是在示弱,然而却偏偏散发着一种即便如此也不将战场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气势。

    他说出第一个字时,他的眉心之间便有一滴黑色的水滴渗透了出来,这颗水滴在他的眉心肌肤上滚动,不断扭曲变幻着形状,与此同时,他身周的泥土地里不断渗出黑色的水流。

    这些黑色的水流就像是黏稠的黑油,朝着天空逆流而上。

    这些不规则的水流围绕在他的身边,一尊尊杀伐而至的金色神像撞入这些水流之中便毫无声音,然后消失,就像是落入深不可测的泥潭之中。

    当这些黑色的水流就像是巨大的黑色飘带不断的摇曳在他身周时,他身旁那三名脚踏黑气的修行者也撞入了黑水之中,然后他们的身体也如同融化一般诡异的消失其中。

    接下来的一刹那,巨大的金色神像之中,北魏皇帝的身周地面波动起来,一道道黑色的水流从泥土里渗出。

    三名修行者的身体在黑色水流之中逸出。

    这三名修行者的身体异常干燥,没有黑色水流独有的那股阴冷腐臭气息,但他们的体内,却响起了雷声。

    三个人的身体往外膨胀起来,有许多道气流从他们的毛细孔之中流淌出来,他们的身体里,好像突然出现了孕育着雷电的雷云。

    “道宗的五色心雷印?”

    “幽帝的后人这些年倒是也没有固步自封,倒是连南朝道宗的绝学都修了。”

    巨大的金色虚影之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佝偻老人的耳中。

    只是这声音并非是北魏皇帝的声音,而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这名女子的声音平平淡淡,就像是在和学生说话。

    佝偻老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嗤嗤嗤….

    那三名被他用真元手段直接送至北魏皇帝身边的修行者没有用出南朝道宗的强大雷法,那三名修行者的身体里雷云的声音被一种就像是陶壶里的水快煮干了的声音遮掩。

    这三名修行者的身体刚刚膨胀,却迅速缩小下去,他们的身体肌肤表面变得诡异的红,就像是鲜虾瞬间被蒸熟的那种红。

    他们的身体剧烈的抽搐了起来,他们张开了嘴,似乎想痛苦的嚎叫出声,但他们发不出声音,反而喉咙之中喷出了一股灼热的白色蒸汽!

    “光明圣宗,你是魔宗的那名师妹。”

    佝偻老人有些意外,他意外的是没有想到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竟然也早已隐匿在了这支军队里。

    但这又不难理解。

    曾经南方大陆最强大宗门的光明圣宗因为他们的阴谋和破坏而灭,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作为光明圣宗的传人,她出现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这也是光明圣宗的复仇。

    但他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

    对于他一个人而言,这名得到了他们都没有得到的那门光明圣宗秘法的女教习的确有些难缠,但对于今日他们聚集起来的这些人而言,这名女教习终究也只是一条他们当时没有重视的漏网之鱼。

    另外一条失去控制的大鱼魔宗或许才能让他们感到一丝可怕,但按照贺拔岳的确切消息,魔宗再怎么强大,他也距离此处不知道有多少距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名铁策军的后起之秀林意,也应该被他们牵扯在南朝,不可能来得及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赶到这里。

    至于何修行的另外一名弟子,自然有贺拔岳去牵制。

    只要这些对他们有威胁的真正强者错开,无法聚集在一处和他们拼命,便无法改变这一战的最终结果。

    ……

    他对吴姑织已经隐匿在这里有些意外,但那名手持着纸扇的年轻贵公子和那名歌姬模样的美女子,却是连丝毫的意外都没有。

    因为他们能够感知到元燕的气息。

    他们知道连元燕都早已到了这支大军之中。

    虽然在无数人的气息之中,他们无法在远处精准的捕捉到元燕到底藏匿在哪里,但他们知道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和元燕一起来了北魏。

    元燕在这里,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自然也在这里。

    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等待着的值得重视的对手。

    除了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之外,值得尊敬和重视的对手还有得到了南朝皇太后传承和他们最重要法器的贺兰黑云。

    他们无法感知贺兰黑云的存在,但想来也应该会在这里出现。

    或许也已经隐匿在了北魏的大军某处,或许也就在北魏皇帝的身侧不远处,或许还未赶到,但应该赶得到。

    除此之外,还有北方遗族的那几名修行者。

    只是那些北方遗族的人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因为在这里的战争开始之前,那些北方遗族的人就也已经遇到了他们要对付的敌人,来自漠北边境游走的大寇,来自吐谷浑的阿柴谆的大军。

    在十余倍数量碾压的吐谷浑大军和阿柴谆那支装备极为可怕的私军的进攻下,如果不出意外,北方遗族会消失,而北方遗族的王女白月露会死去,或者更完美一些,会直接落入他们的手中。

    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已经算尽了人间。

    而人间对他们并不了解,所以人间无法算尽他们。

    在此时这名手持纸扇的年轻贵公子和歌姬模样的女子看来,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们算尽的结果,除非莫名的奇迹。

第一千九十四章 飞火流星

    虽已立春,随着北风,寒意却莫名的浓,空中飘起了雪花。

    北魏的边境线上,莫名的空。

    一座城池里,原有的数千军士在数月前便已经离开,只剩下百余人留守。

    这百余名军士最多只能保证这座城池不在数月之中便彻底废弃,对于防卫而言,自然没有太大的用处,哪怕南朝随便来了一只斥候小队,都有可能将他们歼灭。

    只是即便如此,这些留守的北魏军士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在雪花飘洒时,数名军士还依旧和往日一样,凝立在城头,漠然而警惕的看着视野之中的所有区域。

    边境线的上空飘过了一道火光。

    这几名北魏军士的眼睛顿时微微的眯了起来,他们马上发出了示警声。

    火光飘飞的很快,或者说超出寻常的快。

    更多城池之中的北魏军士看到了。

    有些隔的很远,只看到风雪不熄的火光,有些隐约看到就像是飞在空中的巨大灯笼。

    有些人,譬如几乎就在这道飞火前行的正前方的这百余名军士,他们看清楚了这道火光的真实模样,但看不到上面的是谁。

    他们看到的,便是先前军情之中有明确的绘图的那名西夏女王夏巴萤的火焰浮屠。

    他们此时视线里的这个火焰浮屠在空中遥遥晃晃,就像是流星撞击着风雪,看似随时都有可能歪斜坠落,但它又顽强而疯狂的急速飞行着,散发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却让他们心神震撼的急切味道。

    这种感觉,只有在战场上疯狂驰援过的他们才能够第一时间体会。

    示警声停止了。

    这些北魏边军知道其余的地方也肯定看得到这道火光。

    飞的太快,飞得太急,似乎即便他们想要阻止也不可能做得到。

    但隐约之间,想到此时正在关陇发生而他们无法得知的战争,想到不久之前铁策军在南朝的建康城里所做的事情,想到那名在钟离之战里,如同奇迹一般镇守住了钟离的年轻南朝将领,想到对方和北魏长公主元燕之间的联系,他们的呼吸便始终无法平顺。

    他们带着震撼,带着某种期盼,甚至带着强烈的尊敬而看着这顶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自己一头坠落,却依旧在以疯

    狂的速度飞掠的火焰浮屠。

    ……

    在北魏的另外一边,在天武川这座关陇要塞前的广阔平原上,每一个呼吸之间便有许多军士倒下,死去。

    数道黑色的水流朝着那名佝偻老者汇聚而去。

    当黑色的水流相互交融时,佝偻老者的身体便消失在了黑色的水流里。

    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战场上时,已经在北魏皇帝的左侧不远处。

    有许多拳头大小的黑色飞蛾在他身边的黑色水流之中涌出,明明是真元和元气凝结而成,却像真正的活物一般朝着他目光所至的前方涌去。

    那个地方站立着一袭黑衣的吴姑织。

    他要杀死光明圣宗的这名复仇者。

    这名复仇者杀死了他的三名弟子。

    “你的对手是我。”

    然而也就在此时,北魏皇帝的声音如雷声一般响起。

    当他的声音响起,漫天的金光骤然收缩。

    那尊原本站立在天地间的巨大虚影收缩到他的身体上,就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每一个字出口的刹那,都有一道实质的金光落在那名佝偻老人身外的黑色水流上。

    这些金光依旧无法击破这些黑色的水流,但却让这名老人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佝偻的老人往后连退了三步,那些涌向吴姑织的黑色飞蛾裂了开来,就像是纸张的碎屑一般在吴姑织的身前不远处飞洒。

    佝偻老人的神色没有变化,此时周围的天空里不知道有多少箭矢和军械朝着他落下,但在元气的扭曲之下,这些箭矢和军械射出之物若非失去准头,便直接失去了原有的力量。

    他点了点头,似乎承认了北魏皇帝是必须要先对付的对手。

    他伸出手掌朝着北魏皇帝按了过去。

    一个黑色的手印直接出现在了北魏皇帝的胸口。

    那个手掌印比他的手掌小出很多,就像是有一个鬼小孩替他按了这个手印。

    但这个手掌印里却蕴含着强大的真元力量和一种独特的**侵蚀性的力量。

    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

    有几缕白烟从北魏皇帝的胸口散发出来。

    看上去就像是他的身体血肉在燃烧。

    北魏皇帝和这名佝偻老人的身体同时剧烈的颤抖起来。

    “我比你年轻,比你强壮,而且我或许比你更能忍耐。”

    北魏皇帝看着这名佝偻老人,说道。

    当他的这句话说完,佝偻老人开始咳嗽。

    佝偻老人没有咳血,他口中咳出来的也是这种黑色黏稠的水流。

    直到此时,这名老人的眼瞳深处的神色才有真正的变化。

    他有些愤怒。

    他的修为明明比北魏皇帝要高出不少,得益于他独特的功法,他体内流淌的这种真水可以蓄积比寻常修行者更多的真元,虽然无法和沈念相比,但他绝对是天下体内真元数量最多的人之一。

    这也是在他们的计划里,他率先深入敌军纵深处的原因。

    但偏偏北魏皇帝说的是事实。

    北魏皇帝借助着他独特的血脉力量,借助着他年轻而强壮的身体更能承受,他源源不断的从他不能干扰的远方调集天地元气过来,和他的力量不断的互相侵蚀和冲撞。

    就如市井之间的斗殴,你打我一拳,我也回你一拳,双方拳拳到肉,但却偏偏他承受不住这种伤害。

    他不得不揭示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不得不让人间看看自己真正的力量。

    他身后的衣衫裂了开来。

    他衣衫里的血肉一团漆黑。

    他背上黑色的肌肤裂了开来,很多黑色的水流和黑色的血脉露出了肌肤,就像是活物一样往外游动。

    地上涌出的黑色水流之中不断凝出晶莹的黑色水珠,朝着他的背上涌去。

    所有眼见这样画面的北魏军士都很震撼。

    他们看到这名老人的背后张开了一双巨大的黑色双翼。

    这名老人原来佝偻着,但当他背后张开了巨大的双翼之后,这名老人的身姿却是挺直了。

    他真的很像一名活着的魔王。

    天空突然黑了。

    在此之前,这名老人所有的力量似乎来自于地下,来自于泥土深处黑暗腐蚀的污水,但此时,和他真元相系的力量来自于天上。

    天空里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旋云。

    旋云里,是密密麻麻无数的黑色飞蛾。

第一千九十五章 好气概

    有很多悍不畏死的北魏军士和修行者没有停下脚步,他们朝着这名老人涌来,然而在冲到距离这名老人数十丈的区域之内时,他们却已经冲不进去。

    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们的前行,他们用的力量越大,所受的反弹力量就更大。

    寻常的北魏军士只是感觉自己撞在了一堵墙上,而那些修行者却都一声闷哼,就像是撞上了一辆疾驰的马车。

    这名挺直了身体的老人在这些军士和修行者的映衬下当然显得很强大。

    他的强大就连已经渐渐被打压得士气开始低落的关陇大军都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一个人的强大便改变了此时一支大军的士气,这名老人似乎理应骄傲。

    然而此时这名老人却更加愤怒起来。

    他虽隐居在世间,但和几乎所有那些幽帝和幽帝部众的后人一样,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和人世间这些修行者处在同一个世界。

    世间那些宗门即便经历了千年的演变和积累,在他的眼睛里,很多宗门秘而不宣的功法依旧弱小得可笑,即便是光明圣宗那样的宗门,也依旧是他们摆弄的棋子。

    即便是贺拔度死在了北魏皇宫里,在他看来也是因为那名老妇人拥有幽帝的强**器,而并非是因为世间的这些修行者真正能够修行到和他们抗衡的程度。

    他不知道其余的所有人是怎么想的。

    但对于他而言,最大的威胁只来自之前在贝船上的沈念,来自于拥有了天命血盒的力量之后,在吞噬猎物一般猎杀他们的魔宗,而并非这些寻常的世间修行者。

    所以即便是北魏皇帝发动的这种近乎玉石俱焚般的战争,在他的眼中,却反而是给他们一个借此教训世人的机会。

    他们会借这场战争,让世人认清楚人世间和他们的差距。

    就如很多年之前,不管幽帝的统治如何的残暴,不管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有多么的天怒人怨,但对于整个人世间而言,所有的人都不会觉得幽帝和这些巡王、神将和他们一样。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人,而幽帝和这些巡王、神将,是王,是神,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暴君和狠毒的神王。

    他没有想过自己真正降临在世间的第一战,就会在一开端便被杀死三名他教导了多年的得意弟子。

    而在他真正出手之前,他甚至觉得仅仅凭借他的掩护,他的这三名得意弟子就能够直接杀死北魏皇帝。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逼迫到这种程度,被迫动用所有的本命力量和传承法器。

    所以他真的很愤怒。

    他身后张开了黑色真水形成的双翼,就像是张开了来自地底深处冥君的翅膀,而在他的身前,却是有一股更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绽放。

    一件本命法器出现在他的身前。

    即便之前贺兰黑云以及白月露、北方遗族和南朝,都分别将他们对幽帝后人的所知散布了出去,但人世间对于他们还是了解得不多。

    在幽王朝灭亡后近千年的时间里,许多未在王朝覆灭那一战之中死去的忠诚部众也消散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他们的传承也变得混乱,但最终他们在幽帝后人的帮扶和约束之下,还是建立了独有的秩序。

    无论是当年四方巡王还是八部神将的后人还是部众,不管开花散叶分成了多少支,最终能够得到当年巡王和神将的重要法器,并得到他们配合法器使用的部分法门的人,才算是当年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的真正传承者,其余人,便只能算是这名传承者的部众和旁系。

    他是李凉令,是八部神将之中死地神将的传承者,他所拥有的,便是当年死地神将亲自祭炼的法器死地号角。

    黑色的号角就像一根弯曲的黑色牛角,长约两尺。

    它的表面就像是抹了厚厚的黑油一样,油光发亮,却不见任何的符纹。

    这件法器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它就像是一名独立的修行者。

    它也能独立的大量感召天地元气归它的主人所用。

    此时在它的感召下,大量的天地元气从空中而来,和这名老人汲取的力量不断同为一体,两者的力量化成的无数黑色飞蛾,朝着金光笼罩中的北魏皇帝涌去。

    无数的黑色飞蛾就像是一条巨大的黑龙,瞬间将北魏皇帝的身影淹没。

    这条黑龙从天空到地上,足足横亘了十余里的距离。

    每一只黑色的飞蛾里,对于那些被无形的力量阻拦在战局之外的寻常军士和修行者,都有一种令他们无法抗衡的力量。

    所有的人都很震撼。

    但并非完全是因为这条黑龙。

    而是因为在这条黑龙的尽头,始终有一团金光如同星辰般不停明灭。

    无数道可怕的力量不断镇压到北魏皇帝的身上。

    他所在的地面都像是被无数天神的重锤不断砸击,整个地面都似乎在不断的跳动,然而他在这种的力量的不断冲击下,却依旧稳稳的站立在那里。

    他身外的金光就像是暴风雪里的马灯,似乎随时都会被吹熄,但却始终亮着,给人予希望。

    这名叫做李凉令的老人体内的真元汩汩流出,他的整个人因为无匹的力量感,甚至给人的感觉不再苍老,就像是重返年轻,他依旧很愤怒,但心中却是有震惊的情绪在不断的生成。

    很奇特。

    北魏皇帝散发的金光里,除了蕴含着坚不可摧的味道之外,还有一种纯净的净化味道。

    这种奇异的力量,甚至也能逆流而上一般,让他的真元流失得更快。

    ……

    手持着纸扇的那名年轻贵公子和提着琵琶的歌姬模样的女子神色都略微有些改变。

    旁观者更清,他们对于北魏皇帝的力量有着更多的认知。

    尤其是那名歌姬模样的女子,她的目光剧烈闪动着,心中隐约猜到了这是一门什么样的功法。

    她和这名年轻贵公子也在朝着北魏皇帝行走,她行走在大军之中,却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对她造成威胁。

    跟随者她和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一起前行的那些弟子和部众,将所有朝着他们袭来的杀意全部挡去。

    她和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就像是闲庭信步的穿过花园一般,进入了那些寻常军士和修行者被阻挡的领域之内。

    但毕竟会有些例外。

    就在她已经穿过那道无形的元气墙的刹那,一道近乎透明般的飞剑从泥土里飞起,落向她的脚底。

    飞剑在战场上除了飞快的收割如箭师等重要军种的生命之外,更为重要的作用就是在乱阵之中隐匿刺杀。

    每次大战之中,都会有将领死在飞剑的偷袭之下。

    最好的剑师就是最好的刺客,最懂得隐匿飞剑的行迹。

    只是能够将飞剑隐匿得如此巧妙,甚至都没有和李凉令的元气相冲,这柄飞剑的主人,便已经不是寻常意义的那种强大刺客。

    嗤的一声轻响。

    这道飞剑似乎真正的刺入了这名歌姬模样的美女子的脚底,然而没有任何鲜血飞溅出来。

    这道飞剑也没有再出现,就好像它从一开始的出现就是所有人的错觉。

    它直接就消失了。

    但与此同时,远处却响起一名修行者不可置信的厉喝声。

    这名歌姬模样的美丽女子笑了起来。

    她的妆容显得有些风尘味,但此时笑起来的时候,却是散发出一种不可一世的味道,瞬间让她整个人的气质大改。

    她穿的衣衫虽然稍显花哨和俗气,她的妆容也显得有些过重,但在此时,当笑容在她脸上泛开,当这种不可一世的味道在她身上散发出来时,便是她的衣衫和妆容都让她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邪魅和强大的味道。

    她就像是一朵邪恶而美丽的花朵,而且十分危险。

    “她是我的。”

    她看着吴姑织,对着身旁那名年轻贵公子说道。

    “你随意,我不会和你争。”年轻贵公子拍了拍手中的纸扇,耸了耸肩说道。

    他这副样子在此时这样的战场上,尤其是那如同冥君一般的老人和北魏皇帝的战斗画面的映衬下,显得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只是他越是令人作呕,那些看着他和这名美丽女子的所有北魏军士和将领,心中的不祥预感便越来越浓烈,很多人甚至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此时金光虽然在那无数黑色飞蛾的扑击下不灭,虽然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根本无法感知此时他和那名老人谁占了上风,但可以确定的是,北魏皇帝即便是应付这名老人都十分吃力,他和这名老人的战斗,似乎还要持续下去。

    然而这名美丽女子和这名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惺惺作态的年轻贵公子,却和这名老人一样危险,他们似乎是同一品阶的修行者。

    尤其当这名美丽女子轻易的瓦解了那道飞剑的刺杀,当她的声音被人听见之后。

    她似乎对吴姑织都很有把握。

    而对于北魏的修行者而言,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光明圣宗的复仇者,此时也是南朝修行者世界的巨头之一。

    她和北魏皇帝一样,也是这场战争之中,北魏一方的最顶尖力量。

    若是她被这名美丽女子击败,或者说她和美丽女子势均力敌,那接下来谁来应付这名令人作呕的年轻贵公子?

    有些北魏的高阶将领甚至在此时感到有些绝望。

    这是人世间对这些修行者的战争,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哪怕中山王元英,

    哪怕三大名将之中的奚康生和中山王元英联手,他们的修为,也不足以和这样等阶的修行者抗衡。

    ……

    他们很绝望,美丽女子脸上的笑容在绽放,但吴姑织的面色却始终很平静,她就像是在南天院的时候一样,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如一池静水,没有多少波动。

    她看着这名美丽而危险的女子,异常简单的说道:“再见。”

    她声音响起的刹那,她整个人就往后退去,身前出现道道残影。

    “这……”

    这名美丽女子顿时觉得有些荒谬,虽然在她的潜意识里,无论如何无法匹敌,那选择马上逃遁也是极为正确的事情,但作为一名复仇者,在这种无数人赴死的壮烈场合,就这样直接掉头就跑,似乎也有些太说不过去。

    她觉得荒谬好笑,但不想留下后患,尤其是在北魏皇帝显现出人世间的修行者也能够和他们抗衡之后,她便不想给这名光明圣宗的女子再有和魔宗一样变得更强大的可能。

    所以有琵琶声响起。

    她的手指在琵琶上弹动。

    她的衣着和妆容都和普通的歌姬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在没有让人觉得强大之前,她便显得有些俗气和风尘味。

    她手里始终提着的这件琵琶原本看上去也和普通乐女用的琵琶没有差别,看上去是用某种普通的红檀木制成,而且涂了俗气的油漆。

    但随着她手指的波动,这件琵琶上的油漆片片剥落。

    剥落的油漆背后露出华丽的光华。

    就连琴弦都散发出了玉石的光泽。

    显露在所有人面前的这件琵琶是青色的玉石琵琶,天然带有云雾般的花纹,淡淡的白色云雾纹理,又透出绯红的色泽,就像是云雾里隐藏着很多桃花。

    寻常人弹的琵琶声音只听得见,但她弹的琵琶,声音听不见,却看得见。

    晶莹的波纹在空气里急速的蔓延开来,就像无数透明的丝线追向吴姑织的身影。

    吴姑织突然停了下来。

    这名美丽女子微怔。

    她身边不远处的那名年轻贵公子也很意外。

    明明是要逃,但此时吴姑织给她和这名年轻贵公子的感觉,却似乎根本不是要逃。

    天空在此时突然明亮了起来。

    明明天空里无数黑色的飞蛾在飞行,明明剧烈卷吸的元气形成了黑色的旋云,遮掩了天空的阳光。

    然而这片天空却好像和阳光无关一般,陡然变得明亮起来。

    光明来临,却不刺目。

    这名美丽的女子骤然感觉有些不对,她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琵琶上散发出的那些透明的丝线里,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这种感觉,就像是透明的水晶之中,又镶嵌了无数细小的宝石。

    在下一刹那,她身周方圆数丈的泥土里,也出现了无数细小但璀璨的光亮。

    这种光亮不断往上升腾而起,就像是很多细小的萤火虫在往上飞腾。

    只是在她的感知里,所有这些光亮,都是一道道符。

    她的眉头才刚刚皱起,脸色就又变得阴沉而有些难看起来。

    她的手指在琵琶上用力拂过,轰的一声。

    整个战场都似乎晃动了一下。

    她的身体周围,瞬间爆发出无数道实质般的气流,每一道气流凝聚得就像是巨大的长刀。

    然而星星点点的光亮没有消失。

    “无耻。”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看着已经彻底停了下来的吴姑织骂道。

    有鼓掌声响起来。

    鼓掌的是那名年轻贵公子。

    他拿着纸扇鼓掌的样子,依旧显得太过做作。

    但他身上的气势和力量感,却在恐怖级数的膨胀。

    他看着吴姑织赞叹道:“确实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深谙法阵之道,原来除了当年的何修行,除了韦睿,你也是这样的阵法大家,当然,更想不到你一开始就在这里布了个法阵,而且这个法阵竟然还能针对她出手的气机,将她反而困在你的法阵力量之中。厉害,实在是厉害。”

    吴姑织看着他,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北魏军士和将领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根本就不是要逃,只是要引诱这名美丽而危险的女子彻底绽放自己的气机,然后利用法阵先将她困住。

    “只是原本你只要先和她一战,只是一对一。”

    年轻贵公子拍着纸扇,声音继续响起,“但现在你是以一敌二…不过看来按你的所想,你原本就是能对付几个人,便尽可能的多对付几个人,真的好气概。”

第一千九十六章 无用的愤怒

    第一千九十六章 无用的愤怒

    吴姑织没有对他的这几句话做任何的回应。

    如果有选择,她当然不想这样的气概。

    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会想要对付多名同阶的对手。

    她只是看着这名年轻贵公子,问道:“你是哪位神将之后?”

    “刚刚才夸赞过你好气概,还是不要试图问清我的传承来推断我的手段了。至于当年的八部神将,早已朽灭成灰,前人再如何光耀,也和后来人无关,过去便是过去,不提也罢。

    这名年轻贵公子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一直显得很做作,很惺惺作态,但不知为何,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虽然也咬文嚼字,虽然也依旧拍着手中的纸扇,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没有生出这样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沧桑,甚至他给人的感觉也似乎并不那么年轻。

    吴姑织没有回应,她只是很认真的看了这名年轻贵公子一眼。

    只是一眼,这方天地便又明亮了数分。

    战场上的天空里,原本有很多鸟类在盘旋。

    很多是乌鸦,还有秃鹫。

    在冬日里,它们对食物原本就更加渴求,更难获得的血肉对于这些禽类而言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但此时这些鸟类骤然惊慌起来,远离光明大放的这片天地,似乎这片光明里,有着令它们都无比恐惧的死亡气息。

    这名年轻贵公子的肌肤微微发皱起来,他的身体里响起无数只有强大修行者才能听见的丝丝响声,就像是有水份在被抽离,在蒸发。

    “光明圣宗这些人果然不凡,只是数百年来这些人太过与世无争,无论是这个世间本身,还是修行者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这种处事的态度,光明圣宗的消失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名年轻贵公子脸上的肌肤也似乎变得滚烫起来,有热气在缭绕,但他却似乎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他摇了摇头,打开了手中的纸扇。

    他的纸扇扇骨很新,是带着好看斑点的竹片扇骨,但打开之后,扇面却异常陈旧。

    扇面是发黄的某种布质,边缘有些细微的孔洞,就像是腐朽,又像是虫蛀。

    扇面上的图案异常简单,就像是一轮黑色的弯月。

    然而所有朝着他打开的这把纸扇看去的

    那些北魏军士和普通修行者,他们的眼瞳全部感到了剧烈的痛楚,他们的眼瞳都似乎要凝固起来,变成干枯的石头。

    这方天地的天空依旧明亮。

    但出现了很多异样的晶莹色彩,反倒是那种令人觉得惊心动魄的磅礴元气波动消失了很多。

    从这名年轻贵公主的身体开始,他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些极为细小的晶丝。

    这些晶丝洁净而透明,就像是那种极为纯净的盐拉成的细丝。

    这些晶莹透明的细丝不规则的交错着,在空气里不断往四周蔓延。

    这些晶丝好像没有着力点,但就像是在虚空之中快速的生长,却是悬浮和固定在虚空之中,就连这方天地之中强烈的元气波动,尤其是就在他身侧不远处的那种法阵力量都没有能够对这些细小的晶丝产生任何的破坏。

    吴姑织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她的真元在迅速的流失。

    任何人将真元释放在到天地之间去感召和凝结更多的天地元气,都会不断的出现损耗,但越是强大的修为,真元越是凝聚,释放出去的真元便在天地间能够存在更久,能够吸引更多的天地元气,那种真元的流散,就像是寒冰在并不怎么炎热的天地里慢慢融化。

    但此时不同,她的真元就像是在被真元的克星铅汞吸附和破坏一样。

    而在她的感知里,吸附和破坏她真元,让她的真元快速损耗却无法引起更多的威能的,便是直接来自对方的真元。

    对方的真元竟然在这方天地里追逐着她的真元,吸附和破坏着她的真元,将她的真元就像是固化起来。

    那些晶丝,就是他的真元凝固了她的真元和元气力量而形成。

    他破坏她的真元和光明圣宗独有的真元手段,同样消耗的是他的真元。

    在她的感知里,这种破坏甚至是均衡的。

    也就是说,几乎她付出多少真元的代价,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便也付出多少真元的代价。

    在平日里,这种就像是真元的互换并不显得太过可怕,甚至就像是两个人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可笑。

    然而此时,她要对付的却并不只是对方这一名修行者。

    而且所有这些修行者都不是她熟悉的修行者世界的修行者。

    谁能知道对方的体内有多少

    真元的累积?

    轰!

    那名弹着琵琶的美丽女子身体周围又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强大的力量冲撞使得地面上的尘土就像是旋流一样飞起,然后被压得无比紧密,就像是一条条石片在空气里乱舞。

    在这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出手之下,不出意外,这名美丽女子应该很快就能脱困。

    她一开始也有些愤怒。

    但现在她考虑的是更紧要的事情。

    从一开始那几辆战车上的修行者被杨癫他们冲阵击溃开始,他们这些人想要的重临人间的第一战给人的震撼便没有发生。

    虽然侯崇家最厉害的那名修行者此时在南朝,在设法对付林意,那名萨满模样的老人在他们这些人里面的确是最弱的。

    只是这种弱只是相对他们而言。

    按照原本的实力,侯崇家的那些人绝对不可能被杨癫他们击溃。

    只是不管是轻敌还是杨癫这些人太过悍勇,哪怕再加上李家的这名老人,在真正降临人间的这第一战里,都没有起到那种真正的神王降世的感觉。

    就连她和身边这名湮灭神将的后人也是一样。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和这名湮灭神将的后人给人的感觉竟然是以二敌一。

    一名南天院的教习,竟然以一敌二,这如何能让世人感到他们神圣不可忤逆?

    “你够了么?”

    她已经收起了无用的愤怒,此时她无比冷静,她看向那名老人,也希望这名同伴收起无用的愤怒恢复冷静。

    她寒声道:“你的阴|水之法至柔,你非得主攻?他所修的法门明显就是不动明王和大须弥术,是天下最为省力也最为不可动摇的法门,他一早就和光明圣宗的这名女子一样,设了陷阱,你却一直要陷在里面不跳出来?如果你觉得你有足够多的真元可以浪费,我也希望不要浪费在这种无用的对峙和愤怒里。”

    李凉令低吼了起来。

    他身前那个黑色的号角里响起了呜咽的声音。

    天空之中的黑色旋云开始消失,无数已经出现的黑色飞蛾如同扑火般全部朝着他身前的那个号角涌去。

    他更是愤怒于这名女子竟敢如此说他,但他不舒服的只是她的态度,他知道这名女子所说的对的。

第一千九十七章 令他欣慰的讯息

    吴姑织深吸了一口气。

    当这些对手全部清醒过来,收起他们对于人间的轻敌之心之后,他们体内远比一般修行者更为磅礴的真元以及他们的法器和独门法门,便真的是凌驾于人间。

    在外面绝大多数人看来,她和北魏皇帝的联手即便是对于这三人都没有落于下风,但她和北魏皇帝都很清楚,场面不等于真实。

    在这些人彻底清醒之后,她和北魏皇帝即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未必是这三人的对手。

    她知道在场的某个人或许能够让她和北魏皇帝战胜这三个人,在此之前,那个人已经刻意的对她透露了一丝讯息,但直到此时,就在这名歌姬模样的女子甚至马上要强行破去她的法阵力量时,那人却并未出手。

    在平时或许很难揣测这人的心意,但此时对于她却只有一个解释。

    那个人认为就算是和他们一起联手击败了这三人,也无法改变战争的结果。

    因为幽帝的这些后人并非像他们所想的一样极为松散,也比他们想象得要强大。

    若是只有这三人,他们应该能够取得这一战的胜利,但此时隐匿着的那个人恐怕十分确定,像这样的强者,恐怕还有,而且或许马上就要加入这场战斗。

    那人想着的应该是只要出手,那人便或许自己也难以逃脱。

    她必须改变那人的想法。

    因为她很了解林意的脾气。

    就如之前林意昼夜不停的从党项赶到南朝,只是为了他那些铁策军军士的生死,既然这一战为天下所知,既然元燕和白月露她们都在此处,尤其这和近千年前整个人间战幽帝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那林意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其余所有的修行者,哪怕是林意的师兄陈子云能够赶到,也绝对不可能起到和林意一样的作用,不可能改变这一场战争的结果。

    但林意却恐怕是整个人世间唯一一个有机会改变这一战结果的修行者。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林意一样战斗,可以像他一样连续战胜很多同等阶的修行者。

    北魏皇帝怎么想,她此时并不清楚,但对于她而言,便是要将这一场战争拖下去。

    北魏皇帝在这场战争的初期已经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

    这些幽帝的后人,几乎被他尽数逼出,这一战之后,他们的很多秘密,尤其是除了

    功法和法器之外的秘密终究会被人知晓。

    这些幽帝的后人在今日集中出现,便是想速战速决。

    但她不想,她所想的并非玉石俱焚,她并不想这一战失败之后,人世间的无数人前赴后继,再等待很多年之后,积蓄力量战胜这些人。

    她想要的是人世间这次便打赢这场战争。

    所以她必须先让北魏皇帝和能够参与他们战斗的那人也知晓她的想法。

    她必须改变那人的想法,拖到林意到来。

    “你必须参与这场战斗,因为我们无法承受这一战的失败。”

    她发出了声音,就如她在南天院之中讲课一般,她就像是在讲述着学院所需遵守的规则,充满着平静但不容置疑的味道,“因为会有人来,来了,就能胜。”

    ……

    她的声音在此时元气剧烈波动并不断扩张的情形之下传得很远。

    此时战场的前线虽然杀声震天,但几乎绝大多数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些从未失去过斗志和勇气的北魏军士报以震天的呐喊声。

    即将破开法阵的美丽女子感到有些荒谬。

    收起无用愤怒的李凉令也觉得荒谬。

    那名持着纸扇的年轻贵公子觉得有些可笑和疑惑,他此时只是想着,还有什么人能和他们一战?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天空再次响起了轰鸣。

    就像是有无数辆战车和一支庞大的军队从远处而来,在天空中滑行。

    北魏皇帝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清脆。

    笑声里充满着感慨。

    天下所有不抛弃自己子女的母亲都值得尊敬。

    他的母亲,对他的意义则更是非凡。

    他一直觉得自己母亲的选择是对的。

    所以他此时很欣慰。

    持着纸扇的年轻贵公子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名美丽女子和身后黑水凝结成双翼的老人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幽冥神蚕。”

    年轻贵公子轻声说道:“是贺兰黑云。”

    美丽女子点了点头。

    更远处那些行走在战场之中的人眼睛也亮了起来。

    在北魏皇宫里贺拔度死去的那场战斗之前,没有人在意魔宗的这名部众,至少贺兰黑云这个名字,根本不入他们的法眼。

    然而现在不同。

    除了沈念之外,对于他们而言,天下没有任何修行者可以有这名得了北魏皇太后传承的少女重要。

    因为幽帝成为天下之主的功法在沈念的手里。

    那是万法之主。

    但幽帝最为重要的法器却在这名少女的手中。

    那意味着长生不灭。

    …….

    铮的一声。

    美丽女子的琴弦断了一根。

    与此同时,她脚下的地面猛然往下陷去,一圈气浪就像是莲花一般往外绽放。

    那些密布于她脚下和身周空间里的符纹尽数断裂。

    这个和她纠缠在一起的法阵,就此被她破去。

    在法阵破去的瞬间,她的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

    她没有出现在距离吴姑织和北魏皇帝更近的地方,她的身影,远离了这个战团,落向北魏大军运送军械的一列车队。

    这列车队里,有一名身穿着黑色衣衫的年轻女子。

    她就是贺兰黑云。

    这名美丽女子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她和其余所有的幽帝后人一样,对这颗幽冥神蚕的功效十分了解,她知道贺兰黑云和这颗幽冥神蚕的力量,对那名年轻贵公子的湮灭真元有着独特的克制作用。

    那名年轻贵公子的真元,无法克制幽冥神蚕的力量。

    所以她不能让贺兰黑云先对付那名年轻贵公子。

    她要用最快的手段杀死贺兰黑云。

    她可以确定的是,贺兰黑云虽然在北魏皇太后的指引下已经能够发挥出幽冥神蚕的大部分力量,但她同样确定的是,贺兰黑云自身的修为不足,而且即便继承了北魏皇太后的部分力量,她得到的时间也太短,不够熟练。

    在她的身体落地之时,天空有无数肉眼可见的波纹一齐随着她坠落。

    依旧没有什么声音,但以贺兰黑云为中心,整个空间都似乎开始崩塌了起来。

    一些来不及逃走的飞鸟在空中直接变成了粉尘。

    北魏皇帝依旧笑着。

    他也接受到了贺兰黑云给他的讯息。

    两股磅礴的元气在空中相逢,一端在他这里,一端在贺兰黑云那里。

    他和贺兰黑云之间,就像是出现了一座巨桥。

第一千九十八章 千年后的巧合

    第一千九十八章 千年后的巧合

    贺兰黑云的真正修为不可能超过神念甚至踏入入圣境之上的领域,但无论是真正的北魏皇帝还是北魏皇帝的影子,这一对双子星却都是继南天三圣之后,这个世间最杰出的修行者。

    在当年魔宗叛出北魏时,北魏皇帝出手过一次,他的实力和魔宗无限接近,而魔宗回归南朝之后,也是只差一步便能超越南朝皇太后。

    无数人有无数的想法,当然在北魏也有人抱怨当年的北魏皇帝为什么重用魔宗,在那些人看来,利用魔宗原本就是双刃剑,但当今日里北魏皇帝或是他的这个影子真正出现,所有真正聪慧的人便自然会明白北魏皇帝为什么敢用。

    因为对于当年的北魏而言,北魏需要这样的能力者和破局者,需要能够迅速让北魏在各种方面不弱于南朝的魔宗,至于危险……这一对双子星便是保证。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有这些和幽帝有关的人物凌驾于人间,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赐予了天命血盒那样的力量,将魔宗变得甚至凌驾于他们之上。

    这是人算不如天算。

    但毋庸置疑,真正聪慧的人会觉得若是换成自己,当年恐怕也会和北魏皇帝做出一样的选择。

    在此时,北魏皇帝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这座桥梁不断贯涌给贺兰黑云。

    就如当天皇宫里的北魏皇太后和贺兰黑云联手对敌时一样。

    贺兰黑云不仅得到了北魏皇室暗中保存了很多年的幽冥神蚕,她还从北魏皇太后的手中接过了她的衣钵。

    她的体内,就像是流淌着北魏皇太后的鲜血和真元。

    她轻易的和北魏皇帝建立了这样的联系。

    所有人变了脸色。

    北魏大军这方所有人变了脸色,是因为他们感到贺兰黑云身上的气息在成倍的增长。

    这一瞬间天黑了。

    之前那名老者释放自己的力量时,天空出现了黑色的旋云,但那条黑色的旋云即便横亘了十余里,也不能遮住整个天空。

    然而此时,当北魏皇帝的真元尽情的朝着贺兰黑云释放,贺兰黑云体内的本命气息又尽情的朝着这片天地释放时,这片战场上的天空光线彻底扭曲,无数云气暴走,天空之中的绝大多数光亮,就像日食一般被故事书里的天狗吞食,整个战场陷入

    昏暗之中。

    关陇大军这一方所有人也都变了脸色。

    就连所有这些幽帝的后人都彻底变了脸色。

    任何的骄傲,面对真正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气息,都不可能再有骄傲。

    幽帝的至高法宝和至高功法,原本就凌驾于他们这些人的法门和法器之上。

    想要杀死贺兰黑云的这名美丽女子骇然的惊呼起来。

    在她骇然的惊呼声里,她那些朝着贺兰黑云落去的晶纹边缘不停的发亮,就像是切割着虚空和黑夜,却偏偏开始燃烧、开始绽放出耀眼的闪电。

    这种力量的交锋令人感到无比的可怕。

    然而在她的惊呼声里,她的力量瞬间瓦解。

    轰的一声

    她手中的琵琶就像是剑师彻底失去控制的飞剑一般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刺破了天空之中的乌云,在云层之中破开一个孔洞,不知被震飞向何处。

    鲜艳的血雾从她的双手掌指间涌起。

    先是双手掌指,然后是她的两条手臂。

    她的双手和双臂许多血肉就像是树皮一般被震脱,和她的身体脱离。

    与此同时,她疯狂的往后飞掠。

    她体内的经络在这一刹那也出现了无数的裂口。

    她可以肯定,自己若是不能尽可能的远离贺兰黑云,在下一刹那,一定会被贺兰黑云杀死。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会在一瞬间就被重创到这种程度。

    ……

    年轻贵公子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他知道不管最终的战局如何,此时的战局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超出他们掌控的境地。

    他必须在此时杀死北魏皇帝。

    因为现在的北魏皇帝将自己的宝贵力量奉献了出去,此时便是他最弱的时候。

    事实上他是所有这些幽帝后人之中,最为擅长防御和消耗的修行者。

    因为在近千年之前,八部神将之中那名湮灭神将,最早便是一直跟随在幽帝身边的近侍。

    他所修的法门,便是用自己的力量湮灭万法,帮幽帝阻挡那些连幽帝都觉得诡异的真元力量。

    哪怕算上四方巡王,当年的湮灭神将依旧是除了幽帝之外,幽帝座下防御力第一的人物。

    但或许真的是命运和他们这些后人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

    那些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之中,防御力仅次于湮灭神王的,便是死地神将。

    死地神将的阴雷法可以破任何正雷法和火法,而他的阴|水法门,更是天下最为绝妙的遁法和防御法门。

    当年的死地神将在幽帝的八部神将之中实力至少位列前三,因为他的阴雷法也是强大的进攻法门。

    然而时至今日,死地神将的阴雷法却已经消失,现在的李凉令手中只有阴|水法门。

    李凉令也是守强攻弱,而且最为强大之处只是他的真元厚度。

    但他现在必须和李凉令一起杀死北魏皇帝,然后再杀死那名比北魏皇帝还难缠的光明圣宗的女子。

    他的身前嗡的一声轻震。

    那柄折扇的扇骨全部化为齑粉。

    那张陈旧的扇面飘荡于他的身前,他的双手合掌,用力的朝着前方刺了出去。

    当他的双手刺出的刹那,这张扇面落在了他的双手之上。

    扇面上那轮黑月就像是游动起来,落入他的双掌之间。

    空气里发出了无数细碎的咔咔响声。

    那些从他身体周围发散出去,由他的真元和吴姑织的真元以及天地元气凝结而成的晶线开始失去稳定的结构,纷纷断裂。

    那一截截细小的晶线不断的沿着他双掌所刺的线路汇聚。

    在他和北魏皇帝之间的空间里,一柄黑色的晶剑不断的生长。

    这是湮法之剑,在所有这些幽帝的后人之中,并不算是特别强大的杀伐之法,但对于他而言,却是已经消耗他惊人的真元施展的最强杀伐手段。

    他甚至可以肯定,这种手段,是对方的大须弥法都不可能阻挡的。

    北魏皇帝没有想要去阻挡他这一击。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此时的贺兰黑云并没有停止对他的力量的召唤和汲取。

    他知道贺兰黑云肯定还有更多的想法,不只是重创那名美丽的女子那么简单。

    他的确底不可能阻挡得住这一剑,他选择无条件的相信远处的贺兰黑云和身边的吴姑织。

第一千九十九章 锦上添花

    他和吴姑织以及贺兰黑云并不算熟悉,但在这种时刻,他们的生死是相通的。

    他的确可以信任吴姑织和贺兰黑云,因为就在此时,吴姑织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她站在了这柄在虚空之中不断生长的湮灭法剑的前方。

    她伸出了手,按向了这柄黑色的晶剑。

    这柄巨大的晶剑开始震动起来。

    随着和她的手掌相比显得十分庞大的剑身和她的手掌不断接近,尤其是当这柄剑的剑尖也在虚空之中彻底形成之后,她的整个手掌和身体在这柄剑之前便显得更加渺小,更加脆弱。

    在所有寻常军士和修行者的视线里,这柄巨大的湮灭法剑不是在刺向她,而是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向她。

    然而越是接近她的身体,这柄巨大的晶剑的震颤也越加剧烈。

    这柄剑本身其实极为稳固,即便是光明圣宗的传人,吴姑织也无法破坏和瓦解这柄剑本身,她不可能破坏和湮灭对方的真元。

    但她可以对这名湮灭神将的传人的身体造成影响。

    她其实算是彻底无视了这柄剑。

    她没有守,也只是攻。

    那名湮灭神将的传人,那名年轻贵公子模样的修行者,他的身体比这柄巨大的晶剑震颤得更为厉害。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水份产生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共振。

    这种共振让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个沸腾了的锅子,这种剧烈的程度,不是在蒸熟他的身体,而是他体内的血肉都似乎在飞速的溶解在他身体的水份之中。

    这是一种异常可怕的感觉。

    原本身体里的水份代表着生机,但此时,却全部都是可怕的杀机。

    他体内的真元当然在第一时间就对对方侵入自己体内的真元力量进行了反击,他的真元自然可以湮灭一切的真元,但对方的真元,却偏偏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的涌入他的身体。

    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也似乎完全不在意宝贵的真元。

    这种真元的前赴后继,让他在此时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对方的确是和他同阶的修行者,对方的确无法破解他的功法,要想破解他的杀招,便只有一个选择,便是玉石俱焚。

    所以对方异常简单和干脆的做出了这个选择。

    她和他同归于尽。

    若是他和她同样的选择,那有可能两个人会同时死去,也有可能在时间上存在微小差异,他的湮灭法剑杀死她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他就能活下来,胜出。

    但也有可能她赢得了这微小的时间,她杀死他的时候,他的湮灭法剑还没有将她摧毁,这样她就能胜出。

    他当然可以赌

    一赌。

    其实在战场上,像杨癫等悍不畏死,甚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将领,绝对会赌一赌。

    但他不同。

    他虽是神将的传人,但并非真正战场上的将领。

    这一场战争,原本就是他们教训人间之战,而并非是人间的决死之战。

    他惜命。

    他当然觉得自己的命比这些对手要重要,哪怕是北魏皇帝想拉着他一起赴死,他都觉得不值得,更不用说是光明圣宗的这条漏网之鱼。

    更何况他并非一个人战,他们还有足够的后手。

    这种情绪在演化到他心中生出,在这一刹那在他心中响起的声音,是即便他们三个人真的不敌吴姑织等人,哪怕那名得了断识神将传承的美丽女子因此而死去,他也不能死。

    他不想死。

    他选择湮灭对方侵入自己体内的力量,全力和侵入他自己体内的这股力量抗衡。

    嗤嗤嗤嗤….

    他的身上响起了无数声轻微的异响。

    他的整个人的身体表面就像是结出了一层白色的盐霜。

    他的每一个毛细孔里,往肌肤外的空气里凝出了比针尖还要细小的晶芒。

    吴姑织全力侵入他体内的真元力量,光明圣宗的强大圣法,就此被他强行破去。

    然而与此同时,他那柄小山般压向吴姑织的湮灭法剑,便在空中停滞,开始瓦解。

    任何的法门在贯入其中的真元不稳或是失去后继的力量时,便往往会引起全局的崩塌。

    越是强大的真元手段,往往越是如此。

    无数的晶粒就像是黑色的盐一样从这柄骤然在空中停止生长的巨剑表面剥落。

    吴姑织的身前响起无数沙沙的声音。

    这是一副让战场上所有军士难以想象和忘怀的画面。

    只是数分之一的呼吸之间,这柄巨大的湮灭法剑,彻底变成了无数细碎的晶粒,全部洒落在吴姑织的身前。

    而这种细碎的晶粒依旧带着湮灭的味道,不和其余的真元和天地元气亲近,所以它们在地上就像是自然界的沙砾一样,并不消失。

    这道强大的湮灭法剑消耗了这名年轻贵公子大量的真元,他为了驱逐吴姑织侵入他体内的真元,同样又消耗了大量真元,即便他的真元厚度远超人世间那些宗门的同阶修行者,但这样的消耗,还是让他的身体感觉一阵亏空。

    他感到了虚弱。

    还有那名背生双翼的老人李凉令。

    这名死地神将的传承者按理而言已经握住了杀死吴姑织和北魏皇帝的机会。

    但李凉令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对于战场上的其余人而言,此时昏暗的天色并没

    有变的更黑,但他眼睛里的整个天地,却更加黑沉了下来。

    北魏皇帝将自己的命交给了吴姑织和贺兰黑云,吴姑织替他挡住了那柄湮灭法剑,那李凉令,便自然变成了贺兰黑云此时的对手。

    天空之中的黑色旋云已经的彻底的消失了。

    有更为浓重的黑意落了下来。

    没有烟气、云雾,没有任何具象的显化,唯有那种深沉的黑意,那种吞噬光线形成的黑意。

    光线都被吞噬其中,并非是被消灭,而是连光线之中蕴含的力量都被这种黑意利用。

    在李凉令的感知里,那不是一抹浓厚的黑意,而是一条来自幽冥的神蚕。

    这种力量曾经杀死了贺拔度,而他深知自己并没有贺拔度强大。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悚的怪叫。

    无数的泥土像是倒飞的瀑布一般朝着天空喷发,泥土的下方,是无数缕黑色的水流。

    此时他丝毫不再想着去进攻。

    他只是想要防守,他想要用自己无比磅礴的真元防守,掩护自己逃脱。

    北魏皇帝再次笑了起来。

    他异常的欣慰和满意。

    他的欣慰和满意,不只是因为此时这条巨大的幽冥神蚕里面有很大一部分的力量来自于他自己,他的欣慰和满意,还在于他在做着和他母亲一样的事情。

    和她一样的战斗,一样的信任人间,一样的为着北魏的子民,为着人间而战!

    ……

    在洛阳,在北魏的皇宫里,还站着一个北魏皇帝。

    在这世间,真正的心心相映是十分缥缈的事情,然而血脉相同,一同降临在人世间的双胞胎之间,却往往有着真正的心灵感应。

    此时北魏皇宫里的北魏皇帝,血液微微沸腾。

    虽然隔着极远的距离,他都似乎感应到了这片战场上的情绪,他也有着相同的情绪在身体里生成。

    他也有些欣慰和满足。

    他似乎都亲眼见到了这场人间之战的流血牺牲,亲眼见到了这些人世间最为强大的修行者和普通的军士一样拼命,一样互相信任,一样不给自己留任何的后路。

    他感应到了至少在此时,他们占得了优势。

    此时似乎不需要他插手。

    他知道自己也需要保留着力量。

    但他还是有些感动,尤其当他看到南边的天际传来的微弱火光时,他在此时还是想要锦上添花。

    他也释放出了自己的一些力量。

    独特的血脉带来的元气召唤,让他们祖地的天地元气,再次被他所搬动,朝着那片战场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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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和南朝梁兴盛,却正值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在逐渐枯竭,正是修行者世界典籍里记载的末法灵竭到来,林意是这个时代里,南朝梁第一批新生的修行者。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您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微信里的朋友推荐哦!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平天策最新章节,平天策无弹窗,平天策全文阅读.平天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天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天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