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同的人生
“原来我还有这样的价值。”
宗凤阳自嘲的笑了笑,在下一刹那,他眉眼如剑,扫去面上的疲惫,就如积尘已久的名剑骤然抹去了浮尘,亮起了光彩,“若不是你提醒,我都已经忘记了,我原来还曾拥有过那样的身份。”
“其实就如我先前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替北魏人做事一样,在我看来,你并不是贪慕钱财之徒,这些年对于修行也并没有那么殷切,似乎不太可能为了一些灵药剑谱便投敌。很多人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渐渐忘记你拥有那样的身份。”倪云珊略微肃容了些,“像你这一代的第一人,因为后来灵荒的原因,若自己不荒废,便恐怕会成为数十年后的第一人。”
宗凤阳理解倪云珊此时的说法。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相差数年应该也会被算为同一代的修行者,但十年之上,却可以算为上一代了,因为年长十年,若是运气不算太差,便至少可以领先后辈两个大境界。
第一的身份,若是潜心修行,往往可以得到寻常人难以企及的惊人资源。
若是没有灵荒,后来的杰出者自然也可以追赶。
但等到倪云珊这一代修行者展露头角时,灵荒却已经到来。
南朝北魏大战,必定无数修行者死去,一些强大的修行者即便活下来,数十年之后,老的便或许会彻底老去,而宗凤阳这种,恐怕会渐渐成为当世可数的强者,而且后面便是断代,能够追赶他的人物便是比修行者世界正常的年代要少出很多。
打仗追求天时地利,此时的灵荒其实对于宗凤阳这种人而言,便是恰好占尽了天时地利。
“若是追求更为稳妥,其实皇帝萧衍当年起兵应该再晚五年,再晚五年,沈约的那名弟子便也极为强大,这种进境,当年对于沈约和萧衍都是可以预见的,抛开武力,再晚五年,前朝皇帝恐怕自己都会再将自己的军队弄废许多,梁州军的底蕴更强,只是强者没有耐心等,无论萧衍和沈约都不会等,而且他们不会将未来交给许多无法预知的因素,谁也不知道五年之后,北魏又会对南朝造成何等的影响,到时候若是南朝已经腐朽不堪,即便夺了这王朝,说不定北魏一发军,这王朝便还是归了北魏。”
宗凤阳有些感慨的轻声说道,“我也是一样,我只注重眼前的赌局,只押眼前可以预料的胜负,在灵荒之中数十年修行太久远,谁会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而且在经历过许多事之后,我始终认为修行者个人的力量,对于这个世间而言,太过渺小。所以我并非是不贪财,只是小的我看不上而已。”
“何为大,何为小?最终做到你所想,北魏能给你什么位置?一张北魏枢密院院长的位置,真的那么大?”倪云珊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不同的看法,便有不同的人生。”宗凤阳又自嘲的笑笑,“有些人一心想成圣,有些人却是想要坐那些可以左右世间修行者的位置。更何况坐那样的位置比成圣要略微简单一些,可能性也更大一些。若不是这样的选择,今日你也不可能这样有信心能够杀死我。”
倪云珊看着他说道:“你说的是对的。”
宗凤阳看着倪云珊,他看出倪云珊应该算是那种不太活泼,不太喜怒形于色的女子,但此时听倪云珊的回话,再加上之前这倪云珊的想法,他便明白对方绝对不是那种迂腐之辈。
“谢谢!”
他认真躬身对着倪云珊行了一礼。
不只是谢倪云珊作为交换保住他的家人,还在于,倪云珊这种人很有可能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走到很高的位置,她的心性和言语之中表现出来的一切为轻,唯有修行最高的思想,的确比他更有机会超脱,所以他和倪云珊的这一战,便很有可能会被记载在很多的典籍里。
从长久来看,百年之后,谁也不会记得一名密探,但若是两代第一人之间的战斗,便应该会流传下去。
“你若是能够成圣,而且在南朝灭亡之前能够成圣,或许便能力挽狂涛。身为南朝人,我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但是我自己失败了,却依旧希望南朝真的能够有美好的未来。”宗凤阳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白色的流云,他的脸被浓烈的夏日阳光镀上一层金色,“我们这一战,在何时何地?”
“我在观霞楼等你。”
倪云珊道:“最多半个时辰,我有些事情很赶,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会马上过来。”
宗凤阳微苦的一笑,从这里到城中观霞楼本身便不近,若是寻常人步行,半个时辰也不够,所以倪云珊的确是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
倪云珊没有再行停留。
既然定远将军答应给她做了这样的安排,那她便根本不用考虑宗凤阳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这半个时辰的时间,也足以让城中的所有重要人物和修行者知道她和宗凤阳会在观霞楼一战。
高棠郡此时本身就是南朝最受关注的要塞,大量的修行者和许多大人物的部众在此中转,在这里的一战,和在建康城里最繁华的街口战斗相差无几。
只需数日,她的声望便会更上层楼。
......
她并没有乘坐马车或者骑马,只是步行。
以她的步速,半个时辰应该正好赶到观霞楼。
在军情处这座院落离开后不久,这座城便震动起来。
许多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朝着观霞楼而去。
高棠郡县城里的观霞楼坐落于城中最为繁华的街巷之中,在两百余年前,高棠郡县城还不复如此规模,这观霞楼其实便是当时这城的西门城楼。
这城门楼与现在的城门楼相比当然十分小气,高度也只和城中那些两层酒楼差不多高,只是周围地势平坦,数条主要街巷却是都可以在上面一览无遗。
时间掐得正好,倪云珊来到观霞楼时,晚霞正起,西侧的天空一片缤纷,霞光无比艳丽。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近之飞剑
许多人都已经在观霞楼的附近等待着她的到来。
当这名如游客般的高挑少女落入眼帘之时,所有人都有宗凤阳一样的观感,心中都是迅速浮起“她可真高啊”这样的想法。
倪云珊神色泰然。
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和所有其余同龄的小孩子不同,那时候她还不高,但是她很早就能感悟到天地灵气的存在,在还没有得到任何修行典籍的时候,她都甚至试着亲近和吸纳天地灵气。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天地灵气就像是她一个秘密的朋友,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玩伴。
那是她这一生之中难得的平静时光,当她的天赋有所展露,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便和今日周围街巷之中这些人看她的目光一样。
太过孤高未必便是佳事,她在进入南天院之前,便经历过很多次刺杀,甚至在她刚满十岁的那年,还有一名比她略大的女孩子,因为太过嫉妒而想要掐死她。
只是拥有非凡的名声也能带来很多便利,比如现在她去做很多事情,只需要告诉别人她是倪云珊,便可以省去很多繁复的过程。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要想拥有更多的声望而获得更多的便利,便只有通过一场场真正的战斗,让世间看到自己的力量和不断的成长。
之前她已经有过很多次真正面临生死边缘的战斗,包括南天院的那次实修便比边军寻常的战斗都要凶险。
只是那些为人安排的战斗在她眼中依旧显得有些孩子气。
等到现在北魏和南朝大战,她才觉得自己进入了真正的修行者世界,脱去了孩子气。
观霞楼平时亦会有些游人上楼观霞,只是今日当她到来,观霞楼上已经空无一人,楼上数丈长宽的平台,便显得有些空旷。
霞光落在单独站立在楼上的她的身上,开始让相貌并不算出众的她显得有种奇异的美感。
美丽,很多时候也源自于不寻常的气质。
都是同样的花朵,一片白色之中,有一朵色彩独特的红色花朵,便往往会觉得那朵红色花朵美丽。
......
观霞楼四周的街巷里显得比平时安静的多。
青石板道路上,以及周围可以清晰看见这座楼的茶馆、酒铺里,客人都远比平时稀少。
只是今日里这些客人几乎都不是普通人。
她说的不错,宗凤阳可算是前十年年轻一代修行者中最出名的人物,而她便是近年来年轻修行者中的佼佼者,她和宗凤阳这一场战斗,还富有很多特别的意义。
比如可以通过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从而推断现在年轻修行者中杰出者的实力大概在修行者世界中已经到达了何种位置。
而且当她这样的人正式开始为军方而战斗,也标志着过往数年里那些进境可人的年轻才俊们,也已真正的踏入权贵们的世界。
街巷之中隐隐有交谈的声音,只是倪云珊并没有在意。
突然这些交谈的声音骤然消失,宗凤阳的确并未浪费她的时间,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某条长街的一端。
宗凤阳很快的走来,然后上楼。
“后事都安排好了?”
倪云珊看着上楼的宗凤阳,问了一句。
她的语气很平和,就像是在问自己某个朋友很寻常的事情。
“时间太短,哪里可能都安排好。”宗凤阳看着这个甚至要比自己高一些的女子,摇了摇头。
“先前忘了告诉你,若是你能杀了我,你能活。”倪云珊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会被废去修为,变为普通人。”
宗凤阳怔了怔,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霞光里的对方,确定对方的确不是刻意要用这种手段来乱他心神。
“不必纠结,我只是觉得你并无战胜我的可能,所以才忘记了这样的事情。明知必死的一战或许可以让你更无顾忌,但求生的**同样能够让人变得更强,若是两者心情不同便让你觉得心乱,那便更没有战胜我的可能。”倪云珊迎着他的目光,看穿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一般,说道。
宗凤阳不再说话。
他虽然不明白倪云珊这种做法到底算是追求修行的极致,还是另有其它的原因,但修行者自有骄傲,他原本便觉得倪云珊未必能够杀死自己,现在听到倪云珊这样的话语,他心中的战意便更加猛烈的燃烧了起来。
没有人再说话。
两人之间的光线突然因为天地元气的扭曲,而产生了许多奇妙的弧光,就像是平静的水面突然之间亮起了许多鳞光。
然后两人身上同时响起一声清越的剑鸣。
两人同时出剑。
宗凤阳身上不见佩剑,一柄无柄小剑便从他的袖中飞出。
倪云珊的腰侧配着长剑,但在此时她也并未拔剑,同样有一柄飞剑从她的袖中飞出。
嗤!
一声拖长了的嘶鸣,两道飞剑加速的声音几乎完全重合在一起,接着便是“咄咄咄咄.......”一阵如无数羽箭同时射击在木桩上的响声。
两人此时之间的距离不过数丈,修行者之间飞剑的争斗一般两名剑师都会拉开距离,一般都会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御剑而斗,在这样短的距离之内飞剑相斗,对于两名剑师而言便是更加凶险。
两人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两道淡淡的剑影在这一呼吸之间,便不知道互相斩击了多少次,飞剑在飞散的火光和四溢的劲风里穿行,这方狭小空间里,顿时如同如同一锅沸粥般翻腾不息。
听着这样的声音,看着两道飞剑却是带出无数野蜂狂舞般感觉的画面,四周街巷间的观战者全部屏住了呼吸。
如此近距离的飞剑之战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极为罕见,两人都是不惜命,这一出手,便让所有人知道这一战必分生死。
宗凤阳和倪云珊都是凝立不动,两人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两道飞剑在他们周身啸鸣飞舞,互相追逐斩杀,忽然之间,宗凤阳的左脸上出现了一缕血丝,他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口,而在下一刹那,才似乎有影迹掠过。
宗凤阳依旧无动于衷,他很干脆的闭上了眼睛。
飞剑的速度早已超过眼睛捕捉的速度,留在眼瞳里的剑影也总比飞剑的真正所在要慢上一步,更何况这一战没有退路,他便不需要考虑其他,他甚至不想再动用飞剑之外的手段。
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倪云珊的一截衣袖也悄然掉落。
第三百三十五章 现之强者
倪云珊的面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被飞剑切下的衣袖没有飘落在地,而是在飞剑互击和追逐带出的紊乱气流里不断的飘舞。
两道飞剑时而贴着地面疾飞,时而飘向高处,从廊檐下飞掠而下,看着那两道忽隐忽现的剑影,街巷之中绝大多数观战的修行者却是悄然变了脸色。
两道飞剑在力量上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两人都留有一部分余力,如此才能在不断互击的冲击之中,还能保持着如此流畅的运剑。
两道飞剑的剑身上真元浑厚到甚至形成了一层真元壳,所以互击之下,反而是这种沉闷的响声,这便说明两人的修为都已经到了承天上境。
在真元修为上,倪云珊已经追赶上了先她十年的宗凤阳。
真正令他们震惊的却并非是真元修为。
飞剑看似狂乱如惊蜂的飞舞却自有每一剑的用意,强大的剑师会将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利用到极致,比如说紊乱的风流,此时的地形。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两人的心神都全部聚在这两柄飞剑上,若是飞剑追逐之中,一柄飞剑能在完成剑意的同时,还令对方的飞剑误斩或是误擦到某处,那些微的偏差便会决定生死。
哪怕是地上些微的凸起,哪怕屋檐上一片屋瓦的阻隔,便或许会引起这样的后果。
飞剑在这些地方飞舞,不只是要躲避对方的纠缠,或者是剑意飞洒所需,更多的便是期望对方控制的并不完美,刺上屋檐或者和地面撞击。
然而此时除了宗凤阳脸上那一道轻微的剑伤和倪云珊被切下一截衣袖之外,这观霞楼上任何地方,连一处剑痕都没有。
在飞剑控制的造诣上,倪云珊都已经追赶上了宗凤阳。
更为可怕的是,宗凤阳并不弱,而且是远超他们所想象的那种强。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宗凤阳的飞剑已经连换了至少有六七种不同风格的剑经上的剑招,然而衔接可以说是异常的完美。
在场的很多修行者都可以断定,以宗凤阳今日的表现,若是在这种同等的战斗环境之下,他应该可以杀死南朝大部分的剑师,包括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
......
他们所感觉出来的事情,宗凤阳自然也已经感觉出来。
在真元力量,真元的运用和剑道上,目前为止,对方的确和自己毫无差距。
这便说明倪云珊并非像有些人一样只是借助灵药一飞冲天,她的修为进境虽然可怕,然而每一步都是很稳固。
再这样试探下去,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就在他脸上那一条血丝渐渐变浓,真正凝成一颗完整的血珠时,他霍然睁开双目。
他飞剑的运行轨迹骤然一变,剑鸣声由清越陡然变得尖利,嗤啦一声,就如裂布一般,狠狠刺向倪云珊的胸口!
倪云珊目光微凝,她的飞剑从上方疾坠而下,拦在对方飞剑之前。
“当!”“当!”“当!”“当!”“当!”
五声沉闷巨响在落霞楼上响起,明明是两柄轻薄飞剑的撞击,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用巨大的木棍撞击大钟。
宗凤阳连击五剑,这样的五剑在很多人的感知里,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在持着巨剑朝着倪云珊连斩五剑。
这样的力量感,然数名从定远军跟着倪云珊过来的修行者都彻底变了脸色。
宗凤阳闷哼一声,他的面色苍白如雪,嘴角却是有一缕异样的艳红在透出来。
他那柄飞剑原本似乎有些力尽,但在这一刹那,这柄小剑的尾端好像反而被无形的巨锤砸了一击一样,再次恐怖的震荡,加速!
这柄无柄小剑拥有了两人战斗以来最快的速度,闪电一般直刺倪云珊的眉心!
宗凤阳体内的经络也发出了嗤嗤的鸣声,他在这一战之后注定是废人,注定和原先的世界隔绝,注定无法再接触到任何权贵的世界,所以他根本不需要顾及超过极限的真元喷薄,会给自己带来多少永久的损伤。
他体内原本顺畅如意的真元,变成了狂暴的怪物,冲裂他体内经络的同时,也将恐怖的力量不断注入那柄飞剑。
飞剑的气息彻底的变了。
因为这种力量的疯狂贯注,飞剑都似乎变得庞大起来。
此时所有人才明白,方才那五剑重剑只是开端,只是让倪云珊体内的气机紊乱。
倪云珊的应对也极为简单。
她的飞剑再次发力,然后斩上这柄如重锤般砸来的飞剑。
又是当的一声巨响。
一片惊呼声响起。
四周茶楼和酒铺里许多原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尤其一些十分关切倪云珊的人甚至体内的真元都涌动起来。
在四溢的气劲里,倪云珊飞剑上的光焰瞬间黯淡,如同凡铁一般掉落下来。
这个事实让他们难以接受,更是无法想得明白。
对方明明是玉石俱焚的一击,若是无法在力量上胜出,又为何一定要用这样硬碰硬的剑招?
而且倪云珊此时身体也是微微晃动,根本不像宗凤阳那般超过极限。
只是有时候旁观者未必一定比场中人更清。
宗凤阳此时的感觉并不是这样。
在一片惊呼声里,他只觉得自己的飞剑撞在了一条锁链上。
虽然这条锁链被他的飞剑切断,但他依旧可以感觉到那种韧性。
倪云珊体内的力量并未失控。
他的飞剑慢了些。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倪云珊有动作。
就在这同一阵惊呼声里,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倪云珊的手伸了出来。
她的手落在了往后飘飞掉落出去的飞剑上,然后抓住了这柄剑。
然后她挥剑斩落!
无法用言语形容她这一握一斩的速度!
这一剑势如雷霆,这挥剑便斩的动作,给人的感觉是她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
她体内能够调用的真元力量,以及她肉身的力量,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让她手中的这柄小剑,也变成了一柄巨大的铁锤。
一道磅礴的力量,落在了宗凤阳的飞剑上。
宗凤阳的呼吸彻底停顿。
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抱歉。”
倪云珊看着他说了这一句。
因为她原本只想用飞剑,但宗凤阳的实力依旧超出了她的预计,最为关键的是,她的确不想受伤。
沉闷的震响声里,宗凤阳看向自己的胸口。
倪云珊的剑便在此时穿过紊乱的劲气,刺入他目光所在。
第三百三十六章 简单
没有什么痛苦。
这柄小剑在刺入他身体的刹那,剑上的真元便击碎了他的心脉。
当倪云珊抽出这柄剑时,宗凤阳已经死去。
当她转身下楼,温热的鲜血才从宗凤阳胸前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从两人开始战斗到分出生死,所有修行者都震惊于倪云珊的强大,看着此时下楼走到街道上的这名高个少女,看着她腰间配着的那一柄长剑,很多人甚至生出莫名的畏惧。
她一定还有更多未展现的手段。
修为如此强大,连心志都如此坚韧,这样的人,让他们甚至无法相信这只是刚刚离开南天院不久的修行者。
只是也有些人并不畏惧,反而觉得愤怒。
这些人并非宗凤阳的同僚,并非心痛宗凤阳的死亡。
相反,他们都是无比痛恨北魏细作的那一部分人。
在一间正对着观霞楼的茶馆二楼,一名面容苍老的将领愤怒的捏碎了一个茶杯,寒声道:“倪云珊她到底想什么,即便是定远余大将军授意她杀宗凤阳,但在哪里不能杀,非要如此作态。”
这名面容苍老的将领来自于明威军。
明威和定远两部,是南朝边军之中作战经验最为丰富,拥有修行者和强大军械最多的两部。此时这名老将身边围坐着的数名中年男子都是直接身穿着军中所穿的轻铠,面色也并不愉悦。
他们也很认同这名老将的看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倪云珊这样的做派,即便不是好大喜功,也必定成为北魏刺杀黑榜上排名最为靠前的人物。
天才的想法,往往和正常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林意的想法对于齐珠玑等人而言便已经算是常常另辟蹊径,但倪云珊的想法,却更少有人懂,甚至极少会有人觉得有理。
从红龙银鲨手镯开始,谁都想不到她真正要帮林意的理由。
其实真正说出来,很多人也不会理解,根本不会相信。
她帮林意,只是因为林意帮了萧素心,改变了萧素心的命运。
但是萧素心和她却没有任何关系,她和萧素心的家中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也根本没有见过萧素心。
但是在她听说这件事时,她便觉得林意很不错。
她莫名的欣赏这名师弟的性情。
然后她又听说了林意违背萧家的意思,选择进入了铁策军的事情,她便觉得这师弟更有意思。
再接下来她听说了林意在眉山之中建立的那些战功,成了铁策军的右旗将军,甚至接下来要接收剑阁。
这个时候她便因此而欣喜。
师门之间的旧事她不管,对于她而言,即便林意成了剑阁之主,也依旧是她南天院的师弟,这才是眼前两人的身份关系。
而且她根本不管诸多的道理,她要帮林意,只是因为林意的性情。
还没有看过林意,她就觉得顺眼而满意。
......
黑夜里,洛水城只有唯一的一条街道两侧悬挂着明灯。
这条街都是一些经营普通酒食的铺子,之前主要是照顾那些半夜拉货到来的商队。
这条街道长不过数百步,空气里漂浮着酒食的香气和马粪混合的味道。
白月露静静的漫步在这条街道上,看似不经心的闲逛,但实则却是在看着道边一些唯有她能看懂的暗号。
倪云珊杀死宗凤阳的消息,她比齐珠玑等人知道的还要早。
严格意义上而言,宗凤阳是元燕手中最为重要的棋子之一。
若是不被发觉,宗凤阳在这场战争里至少能够决定某些关键性战役的胜负结果。
这些年宗凤阳已经隐藏得足够深,但却被定远将军的部属发现其身份,这在她看来是根本不合理,也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同一锁链上的某一环的重要棋子变节,改变了先前的想法,或者想要自己拥有更大的权势,还有一个可能,便是让她有些不安,让她为元燕担心的地方。
那是魔宗大人的警告。
元燕插手了魔宗大人的世界,所以魔宗大人也开始插手她的世界。
“你怎么也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她后方响起。
听着这个声音,白月露并没有感到吃惊或者意外,在此之前,她已经听出了这人的脚步声。
“有些想家,心神不宁,睡不着出来走走。”
她转身看着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容意,问道:“你呢?”
招呼是容意先打的,只是他也并没有多少和女孩子交谈的经验,所以此时只是单独和白月露说话,他的脸上在夜色里都透出些让人可以察觉的红意。
这样的红意让白月露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容意更加涩然,微垂首道:“是沈鲲让我过来帮忙,有一批货很快就会送来,我来接引一下。”
白月露看着这名羞涩的年轻人,收敛了笑意,道:“齐珠玑他们对我总是有些防备,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容意愣了愣,道:“他们对你有防备吗?”
白月露反而怔了怔,“你都未看出来?”
容意抬起头来,看着她认真的摇了摇头。
白月露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有。”
容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道:“那林意对你没有防备,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要防备的地方。”
“林意不防备,你便不防备,你想得如此简单?”白月露想了想,道:“听说你是九宫真人的弟子?”
容意点了点头,又有些羞涩起来,道:“我想得简单,可能只是因为我来自小地方,不想他们建康城里的人见惯了世面,在我们那里街坊邻居都是从小认识,很简单,根本没有谁想着要防备谁。”
只是这样朴素的话语,却让白月露想到了很多以前的往事,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沈鲲让你来接的是什么?”
“说是一些干粮。”
容意道:“一些比较特别的马帮行军口粮,很耐饥。”
白月露心中微惊,她很自然的联想到会不会是南朝军方有什么大的举动,“数量很多?”
“不多,就几辆马车,不是铁策军日常使用,是林意要的。”容意对她的确并没有任何的防备,所以如实说道。
“难道事关他的修行?”
白月露眉头微蹙,道:“我和你一起去?”
“好。”容意当然不会拒绝。
第三百三十七章 食粮
白月露很自然的和他并肩朝着前方走去。
容意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莫名的紧张,手心微微的出汗。
“沈鲲自己怎么不来?”
白月露感觉到了容意的紧张,她越发明白这名南朝年轻人是真正的单纯,心中便生出些好感。
“他毕竟和南広王有些恩怨,许多事情都不方便露面。”容意回答了这一句,才反应过来这也应该算是铁策军的秘密,至少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哪怕其余铁策军的将领都根本不知道沈鲲的真正身份,于是他轻声道:“先前是硬生生的将他从南広王的手中劫了过来,所以不能为外界知晓。”
白月露明白他的意思,也轻声道:“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告知任何人。”
“就在那个铺子等。”
这条街道实在很短,只是两人说话之间,就已经接近尽头,尽头容意所点的铺子是一间牛肉粉店。
一个柴火铁锅里煮着碎牛肉,散发着极为浓郁的肉香,另外一个白气升腾的大铁锅里煮着沸水,旁边一张木板上便平铺着切好的米粉。
这种简单的吃食拥有最原始的味道,往往也最能引起人的食欲。
只是今日行经的商队极少,这铺子里的生意有些冷清,只有一张桌子上有客人,也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夫妻,而且应该和铺子里的老板相熟,和铺子里的老板时不时的说话,是洛水城本地的口音,他们也并不关心又来了一堆年轻男女。
“还要多久才来?”
白月露转头看了容意一眼,问道。
容意有些犹豫,道:“说是很快...”
白月露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很快便是模棱两可,更何况此时外面道上都听不见任何的马蹄声,那至少一盏茶之内没有马车会到达这里。
“老板,两碗。”
于是她坐了下来,对着灶台上那名一边麻利的切着小菜,一边在和另外两名食客聊天的老板说道。
“好嘞,要不要各自多加一份牛肉?要不要酒?”
“多加一份牛肉,不要酒。”
白月露很干脆的点完,在这个过程里,容意只是显得有些拘束的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两人没有再多说话,一直等到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上来。
容意下意识的抽出了两双筷子,递给了她一双。
白月露很自然的伸手接过,说了声谢。
直到此时,容意才开始变得没有那么紧张。
白月露开始吃这碗牛肉粉,她吃得有些细气,用筷子挑了挑,拌匀了盖在白生生的米粉上的牛肉,然后呵开白气,先喝了一口汤。
只是喝了一口汤,她的眼睛里便有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味道真的很不错。
只是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和北魏的口味有很大的不同。
北魏这样的牛肉面或者牛肉粉,会香料味更重一些,口味也会更加咸辣一些,但牛肉本身的那种腥膻味道,却并不掩盖掉多少。
这里用香料或者辣子用得很少,口味偏淡一些,只是在火候和卤汁上却花了更多的时间,所以入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北魏和南朝的很多不同,在她此时的思绪里,便由这样的一碗牛肉粉开始。
在灵荒确定之前,北魏便已经一直有许多人主张南进,同样,南朝的许多人也一直在叫嚣着北讨,所以有没有灵荒,这场大战其实一定会打起来。
此时这碗牛肉粉让她更清晰的想到北魏那些很早就主张南进的权贵的想法,其实很难说北魏的这样一碗粉好吃还是南朝的更好吃,只是风味不同,不同的风味便有更大的新鲜感。
北魏的那些权贵一定要夺取南朝的江山,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因为这样的新鲜感。
容意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好吃就是好吃,他很快将这一碗连粉带汤全部吃完,然后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看着还在细气的吃着的白月露,他便又不好意思的笑笑。
“若都是这样简单,便不会有那么多令人烦恼的事情。”她的脑海之中响起这样的声音,也就在此时,她听到远处道上隐隐传来的马蹄声。
很快,容意也注意到了这样的声音。
“你不急,我先看看。”
他对着白月露摆了摆手,然后先行付了粉钱,站了起来,走到街道上。
道上的夜色里渐渐透出几辆马车的轮廓,等到看清那几辆马车上斜插着的三角小旗,他便顿时松了一口气。
白月露慢慢吃完这碗牛肉粉,走到容意身侧时,她开始嗅到风里传来的一种辛香的味道。
这种香味来自于那几辆慢慢接近的马车。
香味很近似于北魏一些游牧部落作为主食的炒面,是用一些谷物和野草的种子炒熟,然后用石磨磨成粉。
只是她所熟悉的那些干粮里,却没有一种有这样独特的气味。
“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行军口粮?”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容意。
容意摇了摇头,“说是来自马帮,但具体来自哪里却要问林意和沈鲲了。”
“我能不能尝一口?”白月露想了想,问道。
容意愣了愣,下意识的点头。
在他看来,既然林意和他都信任白月露,那这么多的干粮运送过来,白月露吃一口也自然没有任何的问题。
等着马车更为接近一些,他对着这几辆马车做了几个手势。
马车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到了面前不远处,为首第一辆马车上一名络腮胡子男子才道:“领路。”
容意转身带路。
白月露却是停在原地,道:“可以看一下货?”
络腮胡子手中马鞭点了点她,问容意:“一起的?”
容意马上道:“一起的。”
络腮胡子异常干脆,“可以。”
白月露身影一动,便到了车上,她解开其中一袋,伸手抓了一把,便下了车,然后送到口边慢慢咀嚼起来。
和她熟悉的那些马帮口粮似乎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咀嚼入口之后,还有一种淡淡的腥涩味道,接着便化为甜意。
然而当入腹之后不久,在她的感知里,却似乎和有些土药一样,有些淡薄到了极点的药气在释放出来,只是这种释放令她隐然感受到了一些威胁。
这些药气和她体内真元接触的刹那,她体内的真元表面便微痕,如同经受塞外的风霜。
这应该是和天地灵气,和真元相冲的东西。
第三百三十八章 眼界的问题
按照她的一切所学和经验,这种口粮应该对修行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她看了一眼用好奇的神色看着她的容意,伸出白生生的手,道:“你要不要尝一尝?”
容意原本也有些好奇,再加上她此时的相邀,容意根本生不起拒绝的念头。
他伸出了手,接过了些还带着她手上温度的干粮,微垂下头,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感觉如何?”
白月露轻声问道。
“味道不算太好。”容意答道。
白月露眉头微蹙,道:“我不是问味道。”
容意愣了愣,面色顿时又有些尴尬,他认真的感知了一下,道:“好像令人感觉很暖,好像很容易让人发汗,让人气血流动会更顺畅一些。”
白月露微蹙的眉头没有松开,她没有回答,再仔细感知了片刻。
容意所说的这些,这次她也感知了出来。
容意并未提及真元,应该是他的修为和感知不如她,所以感知不清楚这种深层的东西,但正是因为这种深层的感知对她而言是最为重要的,所以她才忽略了容意说的这些略微浅显一些的东西。
这的确是一种很独特的口粮。
比起一般类似的口粮,这种口粮应该更耐饥,更耐寒,而且其中的一些药力应该还有些她此时不能感知的好处,只是好处应该在肉身,而不在真元。
现在别人尚且不知林意的真正师承,就如现在容意和萧素心这些最为亲近林意的人,也不知林意实际便是何修行的最后真传弟子。
只是既然是何修行的弟子,在她和元燕看来,继承的还应该是何修行那种绝高莫测的真元手段。
哪怕之前林意的战斗方式根本寻觅不到真元的痕迹,在她看来也只是在体内经过了某种她不能理解的转化。
但是眼下这种口粮的出现,却让她隐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有可能是错误的。
林意虽然是何修行的弟子,而且就凭这点让剑阁那些人奉以为主,但他走的,却并非是何修行的路子。
这列车队很快到了铁策军的军营前。
等待着的铁策军军士早就接到了命令,虽然并不知道这些口粮的真正用途,但听说是林意特意关照的军需品,在卸车之时也是异常谨慎,在粮仓里不仅是单独辟出来一块空地,而且还用干净的木板堆高,以免受潮。
林意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夜色里。
他的眼睛里有种无法掩饰的兴奋。
若非方才他正好在试那副腾蛇重铠,一时拆卸比较难办,否则他绝对自己去迎这列车队。
在行走之间,他不断深呼吸,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兴奋得颤抖起来。
“林将军!”
所有看见他到来的铁策军军士全部躬身行礼。
林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此时不用多礼,看到容意和白月露站在一起,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讶色,但也没有出声。
嗅着这些粮袋里隐隐透出的独特辛香味道,他走上前去,也是直接从一个粮袋之中抓了一把,然后慢慢咀嚼起来。
……
在夜色里,他的眉头慢慢蹙起,还抓着不少这种口粮的手不自觉的微微用力,然后有些震颤起来。
入口之后,同样是淡淡的腥涩味道,然后在喉间反甘,化为甜意。
然而入腹之后,他和白月露的感知完全不同。
一种蓬勃的气流在他的胸腹间升腾起来,渗入他的血肉之中,然后他的鲜血,他的每一丝细小的血肉,都似乎欢腾起来。
不只是他万分熟悉的五谷之气,还有一种很独特的药气。
对于血肉的感知,他比白月露更为清晰,他感到这种药气让他的鲜血发热了些,他心脏的跳动也加快了些,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体内的鲜血流动得比往常更快了一些。
他的鲜血之中相容着丹汞,当这些丹汞接触他的血肉,依旧带来他可以感知到的损伤,但当这药气卷过,那些损伤的复原速度,却明显加快。
此时定论尚早,但他心中已然肯定,这种口粮应该便是大俱罗当年修行所用过的食粮,和一般的行军口粮截然不同。
他没有停歇,接着将手中的口粮不断纳入口中,咀嚼吞下。
当这种口粮释放出来的独特元气在他的体内越来越多,他开始有了新的感知。
他感觉自己的血肉在微妙的变化,在变得更为坚韧。
这种变化非常细微,然而却真的能让他感受得到。
然后他的身体越来越烫。
一些他血肉之中,似乎利用无漏金身法都逼不出来,甚至以往和他的血肉结合,甚至让他感知不到是杂质的东西,似乎要随着汗水排出。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抬起头来,他确定这种口粮,应该可以让他通往更高的境界。
……
“单独说两句?”
白月露看着抬起头来的林意,说道。
林意和她的目光相触,便知道对方应该是关心自己修行的问题,但他也不拒绝,点了点头,便和白月露单独走向平时经常去的那段土城墙。
“看来你的修行方法的确有些特别。”白月露首先开口,道:“既然你的需求和一般的修行者不同,那除了这种口粮之外,你还需要些什么东西?”
林意顿时怔住。
“你不问我到底修行的是什么样的功法?”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月露,道:“反而关心我所需的是什么?”
“任何功法,只是通向更强力量的手段,在你拥有南天三圣或是魔宗那样的力量之前,所修的是什么样的功法并不重要,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除非到了他们那种强大的地步,武力才显得太过超凡,否则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便比你重要。”白月露看着林意,“互利的交易,永远建立在容许双方都拥有一定的秘密的基础上,更何况你和倪云珊一战之后,天下的修行者应该都关心你所修的是什么样的功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所修的是什么样的功法,迟早会被人察觉,我所关心的是,你在此之前能否做好准备。”
林意认真的看着她的眉眼,听着这些话语,他微微的一笑。
他转过身去看向远处。
此时他目力远超寻常人,在黑夜之中也能看得很远。
“在年幼时,我父亲便一直和我说,决定一个人成就的最关键之处,并不在修行天赋,而在于眼界。有些人出身时天生便身份高绝,比如有些皇子,只要他愿意,哪怕他不能对于政策直接决策,但他依旧可以在皇帝身边,或者在那些大学士身边参阅奏折,学习他们如何处理天下事,他看着的便是天下事,眼界自然便不同。对于我而言,除了可以向我父亲和他那些部将学习之外,我觉得多看书,多看那些先贤,大人物是如何处理事情,了解他们的想法,这便应该也是提升眼界的手段。”林意自嘲的笑笑,道:“我不知道我现在眼界如何,但至少我觉得你眼界很高。一开始你到我身边,我选择相信你,并非是因为你来便帮我做了不少事,而是我可以感觉到,你并非是那种想很快摘果子的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夜谈
“你用南天三圣和魔宗举例,便更让我觉得,你对我的所图也是在久远的将来,在我能够接近那样的人物之时。”林意看着面色越来越凝重的白月露,温暖的笑了起来,“想让我变得强大的人,哪怕有自己的私心和秘密,但在我看来,依旧是朋友。朋友之间,哪怕最后要站在不同的立场,意见有些分歧,但至少也像沈约之前和何修行一样,会磊落一些。”
白月露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想着之前有关林意的一些资料里所说,这人在以前学院之中便是有名的书痴,再想着他所说眼界之事,心中便越发明白,这人真的是那种不世出的人物。
“你真的不断让我刮目相看。”白月露摇了摇头,如实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不管你来自陈家或是萧家,或是来自别的地方。”林意看着她,说道:“但在我看来,和齐珠玑没有什么差别,你毕竟不是我的兄弟姐妹,当然背后有着自己门阀的利益,只是在我看来,就如我和寒山寺的纷争一样,哪怕有冲突,都可以谈,终究只要顾及到双方的利益便能令双方都很满意。”
“你已经像是个枭雄,而不是个年轻将领。”白月露明白既然对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那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越是坦诚便越是能够更多的走向朋友而不是敌人,所以她说的很直接,“只是你比那些枭雄善良而值得信任,我希望你今后也能这样,不要变。”
人会因为位置而不断的变化吗?
林意收敛了笑意,在心中问自己。
这样的问题不一定能够有解答,他只是认真的看着白月露,道:“我会记住我此时的心情,会记住我们此时的对话。”
白月露有些欣慰。
她为元燕的决定而感到欣慰。
林意这个时候认真的想了想。
关于修行,有了大俱罗口粮,他的境界应该会提升得快一些,但潜移默化的变化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接下来他还需要什么,他自己也不明了。
“我还缺一柄刀,一柄好刀。”
他想了想之后,看着白月露说道:“要配合冷刀狂剑,我现在手中的两柄剑都有些不足,最好不要太重,但要足够坚韧和锋利,这样才能符合我的战法和更好的使用冷刀的刀法。”
“暂时只需趁手兵刃么?”
白月露微微沉吟,道:“刀没有问题,我会尽快在你和倪云珊战斗之前帮你找到,至于剑,我也会帮你找一柄…冷刀狂剑,刀走冷意,剑走狂意,以你的战法,这柄剑可以很重。”
林意愣了愣,道:“若是如此,那自然更好。”
…….
白月露和林意告辞离开,夜色里,她走向军营里自己的卧房。
但在自己的房门外不远处,她停了下来。
有一个人站在空地上等她。
这人站着的地方没有什么遮挡,月光很清晰的照出了他的面目,是齐珠玑。
“怎么?”白月露淡淡的一笑,“有什么事么?”
“我不知道林意如何看你,反正这是他的铁策军,我便也由着他来,只是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你最好不要招惹和利用容意。”齐珠玑看着她,很平静的说道。
说完这些话时,齐珠玑都有些佩服自己,他觉得自己和林意在一起久了之后,连涵养都是越来越好,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是很心平气和。
白月露有些奇怪的看着自我感觉很好的他,“为什么特意和我说这些?”
“这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齐珠玑微讽道:“哪个人看不出来这个渔村里出来的家伙比建康城里的白脂膏还白,像他这样良善和干净的人,还能找出几个?”
白月露听着他这些话,忍不住想到了之前容意微红的脸,她便觉得齐珠玑形容得很贴切,不知为何,她便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齐珠玑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我在笑你。”
白月露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明明也很良善,也天生喜欢打抱不平,但应该是出身的关系,却偏生给人一种什么人都错,就你对,什么都看不惯的感觉。何不改一改,或许就会很有女人缘。”
齐珠玑呆了呆,下一刻他便有些生气。
“认真而言,我便觉得你的来历真的很可疑。”
他微眯起了眼睛,身影也低沉严厉了些,“先前我猜你是萧淑菲身边的人,但萧淑菲即便可以不顾萧宏的意思,但在外人而言,她当然是萧宏的女儿,皇宫里的太子,当然也不会因为她的意思而站在萧宏一边。”
白月露没有意外。
剑阁之事最终因为皇宫里太子的助力而定,这被那些权贵门阀察觉只是迟早的事情。
“你也不是陈家的人,陈家的人和太子之间也并无往来,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在她出声之前,齐珠玑便已经接着出声说道。
“你猜?”白月露又笑了起来,道:“那说不定或许就是太子身边的人。”
齐珠玑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他顿时怔住。
“你先前替家中拿了主意,现在你齐家离陈家近些,只是萧宏注定成为北讨大元帅,太子对此有些想法,若是太子帮剑阁是出自我之手,那你现在不是应该想办法和我更近一些吗?”白月露说道。
齐珠玑毕竟和寻常年轻气盛的修行者有些区别,他认真的考虑了片刻,并不正面回答白月露的问题,只是有些凝重的道:“那便是和我猜测的一样,太子担心萧家兵权太重,将来会有问题?”
“皇帝十分信任萧宏,也十分信任他那些旧部,从这些年的做法来看,即便他的旧部有些犯错之处,也是采取极大限度的容忍,但太子当然有自己的看法。”白月露微微一笑,道:“若是你要让我判断,至少太子是有些不同看法,而且他也不像之前外界所觉得的那样,太过年幼而毫无想法,林意说得不错,生来便可以看见天下的位置,只要不是痴呆儿,眼界自然就不同。”
齐珠玑沉默下来。
他的眼界和一般人自然也不同。
他至少可以确定,对方真的不是来自萧家,但对方也的确代表着某个庞大的势力,而且就目前而言,应该和他拥有相同的利益述求。
“希望可以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他严肃而认真的看着白月露说道,“还有,不管是成为朋友还是敌人,不要害容意。”
第三百四十章 元宫
“我看上去像是狐狸精,还是那种专门害人的人?”听着齐珠玑这句郑重出口的话语,白月露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珠玑却并不觉得好笑,道:“但愿我只是多虑。”
想得太多,原本便妨碍修行。
白月露为元燕和北魏战事已经思虑得太多,哪里还愿意和齐珠玑就这样的问题浪费思绪。
她微微的笑了笑,不再多言,走向自己的卧房。
今夜虽然和容意相处了一段时间,只是哪怕不是和林意这样的人谋划长远的事情,哪怕是和她讨厌的一些人做交易,她也自有行事的准则。
......
夜色里,林意开始修行。
林意考虑的事情便相当简单,对于他而言,归结起来便终究不过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不需要像齐珠玑等人去考虑门阀的利益,他也没有能力去制衡军方,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变得更强大,让自己和自己的这支铁策军变得更强大。
眼界不同,所看到的世界便完全不同。
在建康城里的那么多年,他也曾想通过自己的智慧去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随着和沈约、何修行的纠葛越来越深,到此时成为剑阁的主人,他便明白自己所要做的,便是成为沈约和何修行这样的人。
选择和白月露这样的人联手,不只是因为他的聪明,还在于他所拥有的信心。
他不只是沈约和何修行的弟子,他所修行的,是曾经无敌的大俱罗的功法。
在这个灵荒的时代,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有信心成为沈约和何修行这样的圣者,但是他却有信心。
在成为这城中铁策军的最高统帅之后,他并没有一天操练兵马,那些事情全部交给了魏观星,然而他给铁策军带来的改变,以及这些时日来之不易的安宁,却已然在这支军中形成了极高的威信。
此次从剑阁归来之前,城中的铁策军便已仿照边军的做法,在军中立了中军营帐,五步一岗,守卫极为森严。
对于林意而言,他修行的秘密在于沈约和他一起推断出来的大俱罗的功法道理本身,在于感知五谷之气的过程,就如其余修行者感知天地灵气凝成黄芽成为真正修行者的过程。他现在修行的手段毫无秘密可言,哪怕别的修行者学着他不断吃这种大俱罗口粮,也吃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就着清水,一口口吃着这些从极远的边地送来的独特口粮,心中毫无任何可笑和荒谬违和感。
所谓修行,都是将天地之间的力量借用为修行者的力量。天地灵气是天地之间的力量,汇聚天地灵气的灵药是天地的力量,这种大俱罗行军口粮也同样是天地的力量,只是有些另类。
任何修行功法都有优劣,此时不断吃着这种大俱罗口粮,林意对于真元功法和另类的大俱罗修行法的优劣,便开始渐渐了然于胸。
修行者世界追求的灵药,其品阶越高,也往往意味着内里凝结的天地灵气的品质越高,灵气越为纯净,越容易令修行者吸收,蕴含的灵气数量也越为惊人,只是对于真元功法而言,数量庞大的天地灵气瞬间转化成为真元,只是相当于体内借用的天地元气的力量骤然增强,而自身还不能如此迅速增强,所以那些修行者世界里所说的修行境界不稳固的问题,便源于此。
真元太强,而身体还无法跟上。
所以即便是元燕这样的人物,即便拥有足够的灵药,但在使用上也依旧有着节制,所以这一代年轻修行者之中,虽然已经有人到了承天境,但却并没有人能够承受神念境的真元力量,或者说做好接受神念境真元力量的准备。
和修行者世界的灵药相比,即便是这种大俱罗口粮蕴含的五谷之气,或者说是另类的天地元气已经比起一般口粮之中要多出许多倍,但和灵药中的天地灵气相比,却又相差了无数倍,寒酸到了极点。
所以这种大俱罗修行法只可能循序渐进,不可能像眉山之中的一些年轻人一样,一飞冲天。
但这种循序渐进的变化,改变的却直接是林意的整个身心,并不存在任何境界不稳固,身体和真元无法匹配的问题。
这种变化,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整体性的提高。
而且感知、力量、身体的协调性、恢复能力....这一切全方位的提高,同样到了承天境之时,这样的修行法,在失去灵药支持的独特年代,绝对是远超一切的真元功法。
只是从低境不断攀升的修行,原本就是和这个世界更深层的力量接触和学习的过程,尤其像他这种没有任何师长教导的大俱罗之路更是如此。
他这门功法,真的和真元功法完全独立,是截然不同,水火不容吗?
这夜,当他连吃了十余斤大俱罗口粮,觉得饱得再也无法下咽,当这些大俱罗口粮不断散发的元气让他体内充斥无数热流,让他的鲜血流动得越来越快,快到让他都有种头皮发炸的感觉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丹田深处有种莫名的悸动。
丹田在一切真元功法之中谓之元宫,是体内可以存积真元最多的窍位。
这处玄妙的窍位可以容纳惊人数量的真元,即便是到达神念境的修行者,都可以将全身的真元涌入元宫,而元宫依旧根本无法填满。
若说寻常流动在身体经络之间的真元是万卷溪流,那这丹田元宫,便是真正的海域。
林意早就不修真元功法,体内根本没有一丝真元存在,这丹田元宫早就变得空虚异常,甚至渐渐被他的感知淡忘,似乎根本不存在这个窍位一般。
然而此时,林意却隐然觉得自己的丹田元宫之中,有一种莫名的气机出现在自己的感知里。
像是一股不可捕捉的气流,但很重,就像是一块铁,沉向元宫最深处。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令他直觉有些不太好。
“到底是什么问题?”
林意花了许久的时间去感知,只是却毫无头绪,只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感知、力量、恢复能力...这一切都在增长。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事将近
一连两日,林意都是接连修行,他体内的生机越来越壮大,感知和气力也有明显增长,而且即便是停止修行,他略微一动作,体内鲜血的流动也比一般人快上许多。
一开始他的心跳变得很剧烈,让他自己都有种生怕心脉承受不住的感觉,但很快他的心脉跳动便平复下来,只是每一次心跳都更为有力。
他心脉的血肉都变得更为坚韧,体内的骨骼在感知里更是一根根晶莹发亮,更有美玉的感觉。
甚至他静心感知起来,都已经开始可以感受到体内骨髓的流动,然而那股深沉在元宫中若有似无的气流,他却依旧是感知不清楚。
修行之事,对于修行者而言最为紧要。
“林将军,白月露求见。”
林意连续修行,他有足够的耐心,想要弄清楚元宫之中那一缕气流到底是什么样的气机,他沉浸其中,直到营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让她进来。”
林意心中隐然觉得一定又有什么大事发生,等到白月露进入营帐,他便直接问道:“有什么事情?”
白月露看了林意一眼,异常干脆道:“三件事情,第一,兵部调令已经下来,你这支铁策军会被派往岐州新城郡,只是兵部那些人应该给了寒山寺的人面子,调令七天后会到这里,倪云珊应该会在此之前到达,和你约战。第二,剑阁那些人已经启程,只是沿途接引的军队被人做了些安排,他们到这里需要五天,有人不想给寒山寺面子,想派人去请动隐居在稻城的剑温侯来对付剑阁这些人。第三,有一名医官正在同时被南朝修行者和魔宗的部下追杀。”
林意微微的蹙起了眉头,他也不心急,一件件问道:“岐州新城郡?是要调我这支铁策军去做什么?”
听着他这句问话,白月露摇了摇头:“具体军情我不知道,而且这件事在我看来在我所说第二第三件事之后。”
事实上她现在比南朝的任何人都清楚那边的战事,在此之前,无论是魏观星这种极有经验的边军老将,还是陈家军师陈尽如那种高瞻远瞩的智者,都认为北魏的最大攻势将在今年冬里发动,今年冬里南朝方面最大的变动,便是萧宏已经成为讨北大元帅,而在以陈尽如为代表的很多南朝权贵的眼中,萧宏领兵有诸多的缺陷,他来布置整个北境的战局,恐怕远不如现在明威、宁远两军为主的主导布局。
而且在今年冬里,北魏最北边的一些精锐军队也会到达战场,那些精锐军队生活的环境本来就是北魏最北边的严寒地带,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气候里,那些军队也很习惯,也照样能够行军和战斗。
然而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却未必正确。
至少元燕和她都清楚,魔宗大人和北魏中山王元英并不是如此想。
中山王元英是北魏最能征善战的大将之一,在北魏,他还有另外两个称呼,一个叫做中山狼,一个叫做怪将。
中山狼便是指他统御的军队便像是一群狼,冷血而无情,又具有惊人的忍耐力。
怪将的称呼,便是因为他的领军也往往另辟蹊径,和所有人想的不太一样。
他是很擅长打持久战和苦战的将领,现在北魏南进明面上的最高将领是熙康盛,但实则在北魏皇帝和魔宗大人的一致授意下,军中的实权已经在不断转交给元英。
最近突然率军从洵州一带突然突入,并连续攻破南朝蔡阳郡、上川郡和德广郡的北魏军队,其主将是刑恋,本身便是元英天狼军的主将。
所以在她看来,元英并不想用相对缓和的统军手段,将许多决定性的战役拖到冬季到来,然后在冬季给予南朝军队重击,他必定是想连续不断的给南朝军队施以巨大的压力,在夏季和秋季就让南朝和北魏的军队陷入长时间的苦战,这样在冬季到来时,北魏最北边的那些军队好整以暇的到达战场,将会变成一柄柄可怕的碎骨锤,将许多已经疲惫不堪的南朝军队的脊梁轻易的碾碎。
元英的狼性,便体现在他从来不是那种期望用很小代价,让自己的部下用很轻松,尽可能快的战法打倒对手的将领。
他最擅长便是让自己的军队打得很苦,然后将对方的军队也拖得很苦,然后用对方不具有的强大忍耐力来击败对方。
刑恋所率魏军的突然强势攻入南朝境内,不仅是南朝的权贵们并没有预料,就连她和元燕之前都没有感觉到明显的预兆,此时在岐州一带,虽然有南朝勇武军蓝怀恭坐镇,但按之前的交战,蓝怀恭却远远不是刑恋的对手。
急调铁策军和周围的镇戊军过去,便应该是用于强守一些要塞,给南朝军方一些调度的时间。
所以即便是她,也无法预测铁策军和林意,还有自己的命运。
而且她是魏人,虽然受命于元燕到了林意的身边,但将来在战场上,林意和北魏将领的一些博弈,她最多便是两不相帮,不会透露至关重要的军情给林意。
“剑温侯,稻城?”
林意也不纠结,只是眉头依旧深结:“剑温侯我知道,是昔日梁州军大供奉之一,旧朝皇族供奉柳会元便是在梁州军攻克天南门一役中死在他的剑下,萧衍登基之后,便封他为侯,只是他并未领封地,而是飘然而去,原来他是隐居在了稻城,只是这稻城我未听过,是在什么地方?”
“稻城在党项的边地,与世隔绝之地,党项都管不到,你不知道也正常。”白月露道:“剑温侯原本就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只是有恩必报。昔日在梁州军中做供奉,也只是萧衍对他有恩,功成之后便身退。”
“那现在找他出来的人也是对他有恩,是谁?”
林意平时极为镇定,但此时也些微变了脸色。剑温侯当年便是亚圣,已是入圣境的修为,除了南天三圣之外,这世上能够胜他的人原本也不多。
而且他即便不亲自出手,以他和皇帝萧衍的旧情,哪怕是托人传信,恐怕便会又让皇帝的想法有些改变。
“平蛮郡毕家门阀。”
白月露看着他,道:“按我查到的消息,剑温侯便是平蛮郡寒户出身,在他外出修行的那些年,他家人便由当年毕家提供衣食,所以便欠了情。毕家和何修行、剑阁则是死敌,当年泷州军和梁州军遥相呼应,泷州军中飞云骑有大半将领都是毕家门阀的子弟,结果飞云骑还没出泷州,就被何修行全部杀了。”
林意脸色更加难看了些,飞云骑和毕家门阀的事情他知道,只是一些典籍上有关记载并未写出是何修行出手,只是写着是前朝某名皇家供奉。
毕家当年的飞云骑是前朝可数的强军,当年全军覆灭之后,毕家门阀便是一蹶不振,哪怕皇帝多有照拂,到此时甚至已经无法在建康之中立足,游离在最上层的权贵圈子之外。
“有破法?”他看着白月露问道。
若是毕家派人去稻城请剑温侯,哪怕他设法半路截杀成功,毕家也可以再派人,终究是大患。更何况他也不想用这样激烈的手段,让仇怨变得更加无法化解。
“毕家和北魏之间有些往来,严格说来,和北魏有些生意。”白月露看着他道:“能抓住毕家的把柄,让他们改变主意便不难。”
听她这样说法,林意便知道她心中已有计划,便松了一口气,再问道:“这医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两章可能会合在一起发,字数应该会比平时两章多不少。)
第三百四十二章 道上说
白月露抬起了头,她知道这的确是个问题。
因为她代表着的是元燕,所以即便想着将来有能和林意联手的更大可能,在接下来南朝和北魏的战事里,她最多也只能做到两不相帮,但她当然会有基于元燕利益的一些私心。
平蛮郡毕家门阀和北魏有些生意,更严格一点而言,是应该和魔宗的部下有着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抛开剑阁之事,她也很想查明白毕家门阀和魔宗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利益交换。
至于这医官,依旧和魔宗有关。
在过往十余日里,一些线索已经让她察觉,魔宗那名最得力的部下,以及陈家的修行者,都在发疯般寻觅这名医官的踪迹,而且发生了不少战斗。
但是令她更为好奇的是,这名医官的行踪越来越明显,但却依旧没有落入陈家和洪锦之手。
那名医官的身上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秘密,值得陈家和洪锦花如此的力气?
她在南朝掌控的力量绝对不会比陈家那名军师掌控的力量弱多少,只是她的力量并不能见光,尤其在魔宗开始越来越明显的插手这些事情之后,很多她动用过的力量便会暴露,包括她自己。
但这些事情若是交由林意和齐珠玑来做,便会有很大不同。
不过相对于她这些私心,这个医官之事至少有很正当的让林意去插手的理由。
所以她抬头看着林意,神色显得有些理直气壮。
“这名医官先前一直很普通,但陈家和魔宗的部下突然对他都有兴趣,更有意思的是,双方都倾尽全力,甚至连别处的一些高手都调了过来,然而这名医官却依旧在逃,这本身便是很有趣的事情。”白月露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陈家那名军师有特别交待,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你知道和插手,这便变得更有趣了。”
“陈家军师有特别交待,不要让我知道和插手?”林意愣了愣,“你连陈家那名军师身边都有人?”
白月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只是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你关注点不对?铁策军的右旗将军,在他们那种人眼中,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人物,为什么对付那样一名有趣的医官,会特意提出不让你知道和插手?”
“这的确是最大的问题。”
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当然不会是因为我的实力导致他的忌惮。”
“这人的功法可能有些问题。”
白月露看了林意一眼,认真了起来,“可能在那名军师的眼中,和你现在所修的功法一样,有些诡异,或者两者之间还有些联系。”
“若是如此,那魔宗想要这名医官,也是对他的功法有兴趣?”林意想到了魔宗那种可怕的“尸食”般的功法,顿时想到了这种可能。
白月露没有再说话,只是她心中很满意。
和一样的聪明人说话便比较顺畅,比较不用那么费心。
“你来安排?”林意想了想,看着她问道。
白月露微微一笑,“后面这两件事都想管?”
林意说道:“既然知道了,哪里还能不管?除非你根本没有想好办法。”
“我们先对付毕家,对付毕家,剑阁那些人和我们就够了。”白月露收敛了笑容,目光锐利了些,“至于陈家和魔宗,以我们目前的实力,还是能躲着便躲着,将毕家那里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一些,让所有人觉得我们在带着剑阁处理那件事,便应该不会有人觉得医官那件事也是我们做的,只是要处理这两件事,再赶回来和倪云珊约战,会很赶。”
林意认真的点了点头,“能赶得及就好。”
“好。”
白月露点了点头,和声道:“你和魏观星说一声,就我们两个加上容意,一会一起出发。”
林意感慨的笑了笑。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自己在拼命的想办法。
但随着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齐珠玑和白月露这样的人的出现,他便有种坐享其成的感觉。
......
夜色里,一辆马车出了洛水城,缓缓行在道上。
这辆马车比一般的马车要大一些,车厢内里哪怕坐了三人,都依旧不嫌拥挤,还有不少空处。
车厢内里的容意时不时的看着前面驾车的马车,一时欲言又止。
“怎么?”
林意觉察了这点,他奇怪的看着容意,“这人你认识?”
容意面色顿时有些尴尬,但还是轻声说了,道:“这车夫似乎就是当天驾车来送那些口粮的车夫中人,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认错。”
“你没有认错。”白月露微微一笑,道:“我雇的就是他们。”
“这?”容意顿时有些不能理解,因为那夜接引这些人入铁策军军营时,沈鲲便告诉过他,这些马帮中人并非是他的部下,而且性情都相当怪癖,不要轻易多话,免生事端。
“无论是马帮还是马贼,无非便是求财。”白月露淡然道:“若能在这点上让他们满意,他们办事自然也能让人满意。”
林意这两日还未和齐珠玑深谈过,但对于他而言,不管是萧家的人,还是太子的人,白月露便都不是寻常人。这种财大气粗的口气,已经引不起他的惊诧。
“按你的想法,我们带着剑阁的人去对付毕家门阀的人,但你先前不是说过,军方也有人阻拦?”他看着白月露,随口问道。
白月露说道:“对于陈家军师那样等级的人物,你自然要给予尊重,惹不起该躲着便是躲着,但对于那些不需要给予尊重的,对你刻意刁难的人,你自然可以无须考虑他们的感受,不让他们吃些苦头,将来不是阿猫阿狗都想欺负你一下?”
林意笑了起来,“你这样的说法很合我胃口。”
白月露没有笑,却是认真的想了想,道:“铁策军反正不日就要北上,到了岐州,交战一剧烈,便说不定能够完成你之前的想法。”
林意即便再聪明,这个时候也想不到她说的是那件事,有些不解,“什么想法?”
“你这支铁策军的自由。”
白月露道:“你先前不是想过,只要战功足够多,便最好让你这支铁策军不受军方调令所限。”
林意这才反应过来,“你也有想法?”
“勇武、壮威、宣威、明威、定远五部边军之中,原本有些军队也只是单独受这五部统帅调令,不受军部指挥,哪个手握十万重兵的人,手中没有个一两万的只属于自己调动的备军?你父亲当年自然也有。”白月露白了林意一眼,“若是萧宏不做讨北大元帅,五部边军不是全部归他统御,那事情便相当容易,让这五部边军中某位统帅大将把你这支军队要了过去,然后让你自生自灭还不简单?只是你和萧淑霏有那层关系,萧家对你多有留意,萧宏又统御五部边军,五部边军之中所有军队自然归他调度,你这铁策军想要自生自灭便困难得多。”
“让某位大帅将我铁策军要了去然后让我自生自灭这还能算简单?说起来简单,恐怕当朝也没有几个人能让边军那几名大将军给面子吧?”林意忍不住摇了摇头,白月露的这种口气令他相当无奈,“不过现在,听你说是困难,也不是全无办法?”
“归于中军,就当然不在萧宏掌控之内。”白月露戏弄的一笑,道:“或者你大义灭亲,想办法把你丈人杀了,反正他也不愿将女儿嫁给你。”
“归于中军?”林意没有去理会白月露的后半句玩笑话,却是皱眉认真的想起这句话。
中军便是御军,皇帝亲自统御的军队,前身可算是当年的梁州军。
但不管铁策军能不能归于中军,那中军的最高阶将领,不就相当于是皇帝自身。
那意思不就是要皇帝不管铁策军才有用?
白月露此时一看林意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突然一改脸色,认真问道:“你觉得皇帝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林意微怔,但这个问题不需要多思索,所以他马上回答:“任人唯亲.”
瑕不掩瑜,现在的皇帝萧衍当然是好皇帝,只是任人唯亲这种性情,却也的确是众所周知的缺陷。
“梁州军的一些将领犯了错,他便可以不管,但像你父亲这样的人即便不犯错,他也防备着,这当然令人不快。”白月露看着林意不假思索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笑,“那有些可能令他不快的事情,便设法让他最亲近的一些人去做,就不会有问题。”
林意顿时明白。
谁是皇帝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除了他的亲兄弟萧宏,便是他的那些儿子,便是以前那些梁州军跟随在他身边的人。
若是萧宏绝对不可能帮他做成这件事,只要有其余那些人肯做,便应该能够做成。
.......
林意和白月露都是很聪明的人,容意也不笨,但他以前并未接触过这种世界,所以现在林意和白月露交谈的这些事情他依旧有些听不太懂。
对于这些事情他没有什么兴趣。
只是看着白月露比林意还要懂的样子,他对白月露便更是好生敬佩。
少女自然有着天然的体香,此时白月露就坐在她身边,幽香阵阵,他看着白月露说话时的样子,便不自觉的越看越觉得白月露好看起来。
人便是种奇怪的动物,有些人初看并不觉得惊艳,但越看就越觉得顺眼。
白月露本来便不难看,而且对于南朝这个年纪的年轻修行者而言,哪怕是林意和齐珠玑,其实都很少有和少女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便往往很容易生出情愫。
在所有这些人里面,齐珠玑觉得容意是最无害的一个,他最担心的,便自然是容意对白月露生情,接着便被白月露无情的利用。
只是像白月露这样的人,她原本便是北魏宫里最接近元燕的存在。
她的想法,很少有人能够猜得出来,也绝对不会因为齐珠玑的一些警告而改变。
......
不同的位置,便能造就对事物不同的看法。
她很年轻,拥有很强的修行天赋,现在手中拥有很多可以用的强大力量。
只是和远在北魏皇宫里的元燕一样,她们依旧像是夏天里饮用着露水和草汁,看上去无比安逸的虫豸,但若是陡然寒潮来袭,她们便可能随时会被冻死。
像她这种身在南朝的北魏细作头子,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暴露,被杀死,或者被擒住经受严酷的审讯折磨后再死去。
若是已经垂垂老矣,便可以不在意。
但她不是老妇人。
她很多事情都还未经历过。
她很了解元燕的心情。
元燕很欣赏林意,她甚至很嫉妒萧淑霏,甚至是陈宝菀。
她其实也很欣赏林意,只是若是要选一个喜欢的人想恋,她当然不会选择元燕钟意的人,她心中也很希望将来元燕那一丝憧憬能够成真。
容意这样的人便很好。
很干净,喜欢便是喜欢,没有其余的杂质。
若是像他这样的人会喜欢上她,那她也会遵从自己的心意,若是她也会喜欢他,那她便会去喜欢。
很多人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想法。
她是智者,当然明白这样的道理。
但在她这个阶段,她便是觉得,一个人的一生,自然不能完全陷于权利和阴谋的斗争。
若是将来,她真的死了,容意会不会伤心,那她都已经死了,便不是她所需要考虑的事情。
所以,随缘便好,她当然不会在意齐珠玑的看法。
......
“真的已经出山了?真的已经出山了....真的已经出山了?”
在距离她所在并不算太遥远的道间,一列由军队押解的马车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响起。
发出声音的是其中一辆马车里一名面色惨白的男子。
他的五官扭曲,嘴也始终合不拢,右脑上有一块深深的凹陷。
他的手指互相扭曲在一起,仿佛十根手指都不属于他自己,十根手指的指尖在某一刹那,甚至会互相很快的交错,就像是有十柄小剑在不断的击刺。
听着这样不断响起的声音,押解军队里的一名将领冷笑了起来,对着身旁一名同样冷笑着的将领说道:“谁会想到,当年剑阁天赋最高的弟子之一的唐念大,差点跟随何修行学习的人物,现在居然是这样一个只会说一句话的白痴。”
这名将领剑眉星目,五官十分俊秀,但此时冷笑时,面色阴霾,却令人有些心寒。
他的声音并不低,马车里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包括这名不断出声的唐念大。
马车里其余剑阁的人脸色多少有些难看,只是这唐念大终究是痴了,却是毫无反应,依旧只是这样不断的喃喃自语。
同样一句话听多了自然有些心烦,更何况这些押解的将领上方自有授意。
再行了五六里路,这名将领便有些心烦难以按捺,他按住了马,等这辆马车到了身边,便眯着眼睛,挥掌拍了车厢一记,寒声道:“闭嘴!”
第三百四十三章 流血
在这辆马车里除了唐念大之外,还有一名头发雪白的老者,这名老者双腿齐膝而断,面容瘦削,他的脸上有很多条皱纹,仔细看去,这些皱纹却是深及骨骼,却是无数条细密的伤口一时无法愈合,这才最终形成此般模样。
“收声。”
在这名将领拍击车厢之时,这名老者对着身旁的唐念大也轻声低喝了一句。
唐念大依旧一副低着头看自己手指的样子,轻声低哦了一声。
这名将领冷笑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策马前行。
但过不了多久,车厢之中的唐念大却是又一抬头,吐出一句:“真的已经出山了?”
“让你闭嘴!”
这名将领声音骤然,伸手一弹,一道劲风嗤的一声破了车门帘,直击内里唐念大额头。
“不准动手!”
车厢内里老者面色大变,没有管落来的这道劲风,他的双手却是以可怕的速度落在唐念大的手上,体内精纯的真元急速喷涌而出。
砰的一声轻响。
唐念大的双手被死死压住,然而他的一根手指看似笨拙,却依旧顽强的指了出来。
空气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啸鸣。
那道落向唐念大额头的劲风像有形的纸片一般被一道锐利的剑气切开。
空气里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影迹,这道影迹便像是一柄真正的飞剑,带着一种可怕的味道瞬间跨越了十余丈的距离,落向这名将领的后背。
这名将领微微眯起眼睛,眼眸中燃起冷酷的意味。
有着车厢内那名老者的压制,他原本有足够的时间避开或是轻易击碎唐念大的这道剑气,然而他却并未选择这么做。
在这道白色影迹破空而来,将要落在他身上时,他只是略微偏转身体,避开了体内的脏器。
噗的一声,白色影迹刺入了他的后背,他的背上涌起一团血雾。
“不要再动。”
一声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一辆马车的车厢里响起,“否则送你回剑阁。”
听着这句声音,原本便已经停止了一切动作的唐念大顿时顿住,连一直动作不已的双手手指都交错在一起,就如一些线绳打成了死结,一动不动。
一片厉喝声随着森冷的兵刃出鞘声响起。
除了和这些马车距离最近的一些铁策军军士之外,其余所有军士全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手中的兵器已然对准了这些马车。
“很好。”
这名将领背上的鲜血还在流淌,但他却是缓缓转身,看着唐念大所在的马车笑了起来,“圣上体恤你们这帮废人,让你们到铁策军将功赎罪,未曾想还未到军营,你们便心有不满,竟然敢伤我…你们,还想去铁策军军营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残忍的快意,令人心悸,然而马车里的唐念大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身体虽然一动不动,但有些扭曲的嘴唇却是嗫嚅,似乎又将开口。
“不要说话。”
一声温和而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唐念大双唇顿时紧闭,牙齿死死咬住,甚至发出格格的响声。
一辆马车的车帘掀开,原道人的身影出现在车头。
他平和的看着这名将领,道:“一定要这样?”
这名将领迎着他的目光,反手在自己的背上摸了一把。
他的手掌上尽是温热的鲜血。
他看着原道人,抬起头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将已经流出来的血再流回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死了的人再活着回来?”
原道人的面容依旧极为平静,道:“没有办法。”
这名将领便也认真的说道:“那便一定要这样。”
原道人看了他一眼,道:“是你先出的手。”
这名将领嘲弄的摇了摇头,道:“我身为押解的最高将领,自然有权利约束你们不要闹事,这里有许多修行者,我方才只是出手训诫,我真元凝气弹出,以我的修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不会伤人。”
原道人淡淡的说道:“他只是个傻子,无从分辨。”
“傻子也能杀人。”这名将领寒声道:“即便是傻子,也是危险的傻子,若非我方才闪避及时,若中心脉,我便已经死了。”
原道人并不想和对方辩驳什么,他已经说完要说的话,他看着这名将领,道:“然后呢?”
“此事和你们无关,你们便安生呆着去铁策军。”这名将领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道:“至于这名傻子,太过危险,当然要单独囚禁,等我禀报上峰,看如何发落。”
“流血了,便要处理伤口,不处理伤口而想流更多血,你真的很想死?”原道人平静的看着这名将领,说道。
这名将领当然听得出这句话里的威胁之意,但他却反而笑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原道人的这句话。
但所有人都看得懂他此时的意思。
“将他带出来。”这名将领不再看原道人, 而是冷漠的下令。
当他这句话响起,车队里骤然涌起许多紊乱的细细风流,车厢里也响起许多令人心悸的细碎声音。
这名将领身后的数名将领微微垂首,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但就在这时,原道人抬头,对着唐念大所在的车厢,平静的说道:“不要动,不要出声,等阁主。”
不知为何,“阁主”二字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原本唐念大似乎还忍得十分辛苦,双手不断用力,牙齿之间格格作响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听到这两个字,唐念大突然放松下来,只是嘴唇未动,似乎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也难以从嘴唇的动作判断他到底说了什么。
“我看你们能忍到几时。”
这名将领冷笑起来,数名军士快步朝着唐念大所在的车厢行去,要将唐念大押解出来。
“陈将军,这不合道理。”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铁策军军士走了出来,拦在了那数名军士的面前。
这名将领眉头微皱,他到此时才真正注意到这名铁策军军士。
这是一名很年轻的铁策军军士,先前一直在最后列,而且低首而行,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名铁策军军士的脸上竟然全部是可怖的伤痕。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这名陈姓将领眉头缓缓松开,然后又挑起,然后很简单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要不陈将军索性现在自己自断心脉,这便是死无对证,便落实了唐念大的罪名。”这名满脸可怖伤痕的铁策军军士笑了笑,说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死不死?
所有人都怔住。
“陈不群将军要死,其实一个人死就够了,何必拖着你这名多随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死。”满脸可怖伤痕的铁策军军士真诚的笑道:“昔日听闻白马骑陈不群将军也是一名悍不畏死的猛将,但闻名不如见面,道听途说果然未必可靠。”
将领看着这名接着说话的年轻军士,面上渐渐笼上了一层寒霜,“我只是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告诉他,我是谁。”
王平央不紧不慢的转头,对着身边一名紧张得额头不断出汗的铁策军小校说道。
这名铁策军小校是一名四十余岁的军士,但听着王平央的这句话,他一时额头上出汗却是更多,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知道这名满脸伤痕的年轻修行者是林意身边人,但和齐珠玑、容意不同,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名满脸疤痕的年轻修行者叫什么名字,和林意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知道对方是修行者,知道应该是魏观星将军让他过来沿途照应,但用什么话语来描述给对方听,对于他而言却是个很大的难题。
这名铁策军小校一时僵住。
陈不群和周围那些军士顿时微讽的冷笑起来。
“天蜈先生,他是我们林将军身边的供奉之一。”所有的铁策军军士此时都很紧张,但看着这些人的神色,其中有一名先前和王平央等人有过接触的军士便忍不住低喝了出声。
他听过薛九等人的交谈中,曾以天蜈先生来称呼王平央。
“铁策军供奉?”
但他的话语,却是反而让周围响起了一阵嘲笑声,“铁策军的供奉算是什么东西?”
“铁策军的供奉的确不算什么东西,供奉不入军籍,不受官衔,严格而言,连铁策军的人都未必算得上。”然而接下来响起的声音和骤然爆发的一种气息,却是让所有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王平央的面容极为平静,然而他的身外却是有肉眼可见的黄光在不断闪耀,随着这些光华的闪耀,一圈圈的气流很奇异的在他的身外生成,然后往外扩张。
那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感。
即便是寻常的军士,都隐隐可以感觉到他的体内就如同藏着一座火山。
原道人看着王平央,他的面容也很平静,只是眼睛里却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他知道这是当天跟随着林意进入剑阁的年轻修行者之一。
只是即便是他也似乎有些低估了这名年轻修行者的修为。
而且他也不知道这名年轻修行者现在准备要做什么。
“只是力量便是资格。”
王平央看着那几名面笼寒霜的将领,道:“即便是陈不群将军你,也不过如意境中阶的修为,若是我愿意,我应该可以杀死你们这里大多数人。”
“我不是剑阁的人,我也并未入籍铁策军,即便曾经做过林意的供奉,那或许也是林意看错了人,即便在这里真做了这种事情,这笔账应该也算不到林意和剑阁的头上。”
王平央看着瞳孔微微收缩的陈不群,如在说着最寻常的家常事一般,接着说道:“你借机生事,我这边由我出头,即便这事弄大了传到皇宫里,两边最多也是各打五十大板而已。”
“想得这么美好?”
陈不群突然也笑了起来,“那你可以试试。”
“我可以一个人死,但你却还是不敢。”王平央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会将你们杀光,然后我死在剑阁这些人手中,应该算是铁策军和你们联手诛恶。然后呢,除了你拖着你身边这些人一起死….你能对剑阁和铁策军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你若是真正想报什么仇,你要是真正的有些勇气,那最干脆的做法,便是现在将你体内的伤势再扩大些,你方才躲那一剑做什么?用你的心脉去接那一剑,才是最正确的做法。”王平样的语气依旧很平和,只是这些话落在陈不群等人的耳中,却是分外的嘲弄。
“我真的没有想到,林意身边的这些人…比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要强出许多。”原道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慨。
马车里所有那些清醒着的剑阁中人,心中也是如此同样的感慨。
“你只是按圣意保护和运送这些修行者去铁策军军营而已。铁策军有人来接,剑阁这些人按圣意已归铁策军,又如何轮得到你管束,唐念大在车厢之中只是轻诵一句话,你却出手打搅他修行,他真元反激只是正常反应。让你带点小伤又如何?你这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你连囚车都备好了。”王平央伸出手来,平静的点向外围一处,那里便有一架囚车。
“护送修行者需要用囚车?你一开始便带着囚车来,是作何用意?你想将唐念大放在囚车之中羞辱,若是唐念大或是剑阁这些人忍耐不住而反抗,那便算得上这些人积恶难改,心有戾气不能化?只是你用意如此明显,手法太过笨拙,这你当圣上也是和你一样愚蠢吗?”
“住口!”
陈不群身后一名将领厉喝出声。
“我并非剑阁之人,我拦在这里,并非剑阁之人出手,但你们同样没有人能将他带进囚车。”王平央看着脸色一片漠然的陈不群,道:“现在关键在于,你死不死?”
当“你死不死”这四个字响起时,场间一片沉寂。
“你死了,或许事情便会有些难办。即便是修行之中被惊扰的应激反应,也太过剧烈了一些,直接将一名你这样的修行者杀死,的确显得有些故意。这道理说出去,或许能够唬弄些人。”
王平央却并未就此收声,他挑衅般看着陈不群,又说了一遍,“你死不死?”
陈不群终于难以掩饰心中的愤怒,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了起来。
“没有力量的愤怒便终究太软弱。”
王平央摇了摇头,轻淡道:“白马骑既然在边军那么忙,连一名承天境之上的修行者都一时抽调不过来,那便不要再自己找不自在了不好吗?”
“我还会想别的办法。”陈不群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王平央缓缓的说道。
王平央不能认同的笑了笑。
他认为陈不群这些人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
第三百四十五章 能杀死谁
车队继续行进,只是被刻意的压慢了行进的速度。
先前王平央在铁策军中显得可有可无,在所有铁策军军士看来,他都似乎和林意并无多少交流。若不是薛九等人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容意等人一样尊敬,否则这些铁策军军士甚至会觉得他只是一名很普通的随从。
只是今日道间他所展现出来的气度和力量,却迅速让他赢得了在场所有铁策军军士的尊敬。
“天蜈先生。”
一名铁策军校尉来到他的身边,对他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未想到这些人会如此故意生事,要不要我先派人离开,通报林意将军?”
王平央摇了摇头,道:“不用。”
车厢里的唐念大始终双手十指交缠,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外围的军队除了极少数太过愚笨的人依旧有些迷茫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想明白,若是之前剑阁中人暴起反抗,恐怕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会随着剑阁一起玉石俱焚。
那些跟随着陈不群而来的白马军将领恐怕会甘心随着陈不群一起战死,但他们却不是白马军,只是邻州军。邻州军和白马军都属于边军,是壮威将军管辖之下,只是因为这点,便要替一名不相干的白马军将领卖命,在这些邻州军看来当然不值得。
想到差点莫名其妙便丢了性命,这些邻州军的态度便有些微妙起来。
他们的目光偶尔掠过陈不群和他身边那些白马军将领的身上,除了隐怒之外,却还有种期待。
他们期待这些陷入沉默的白马军不要再生事了。
然而事情不可能就此结束。
在午后,前方官道的一条岔道上,缓缓行来了两辆马车。
虽然只是两辆看起来很寻常的马车,但看着那些白马军将领脸色的变化,所有邻州军的人心却都往深处坠去。
数声严厉的军令响起,车队再度停了下来。
两辆马车靠在道边,其中一辆马车上走下了一名文士。
这名文士看上去也不过五十余岁,但面色蜡黄,很像是生过一场重病还未痊愈,显得十分委顿,甚至连从马车之中走出,走到这列车队之前的短短几十步距离,都有些让他气喘吁吁。
“天蜈先生?”
这名黄脸文士和陈不群低语了几句,然后不顾气喘,快步到了王平央的身前,恭谨的行了一礼。
王平央不置可否,微躬身回礼。
“不知先生所求什么?”黄脸文士抬起身来,依旧一脸谦和的看着王平央,轻声问道。
王平央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人活一世,终有所求,你在铁策军替林意办事,应该也有所求,故有此一问。”黄脸文士说道:“铁策军能给你什么,我们应该能给你更好。”
他的声音虽低,但周围一些铁策军军士依旧是隐隐听清楚了,这些铁策军军士的面色顿时变得难以置信。竟然还有如此下作的手段,竟然如此不加掩饰的利诱。
王平央并没有觉得可笑,相反,他十分清楚,在名利场上,有时候越不要脸,便越能活得更好。能够这样**的说出这样话语的人,便往往比较可怕。
王平央想了想,说道:“我求的东西,你们给不了。”
黄脸文士有些遗憾,郑重道:“那便是没得商量了?”
王平央点了点头。
“我很欣赏你,说实话我没有想到林意这样的人竟然会拥有你这样的伙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会在边军大放异彩,应该会随着南北两朝的战争而青史留名,不应该就死在这里。”
黄脸文士轻声叹息,“但你不让步,你今天会死在这里,因为你反正只是个徒有虚名的供奉,也并没有什么官位。”
“这就是你们想到的办法?”
王平央微微蹙眉,他看向停在道边的另外一辆马车,说道:“找些能够对付我的修行者过来,若我不敌,剑阁中人恐怕就会忍不住动手,到时你们再可以按上罪名?”
“你很聪明,稍微有些出入,但相差也不大。”黄脸文士点了点头,道:“但一切以杀死你先为前提,对于我们而言,剑阁危险,但林意身边有你这样厉害的年轻修行者存在,同样危险。”
王平央慢慢的抬头。
他没有愤怒,他脸上的神色甚至让黄脸文士觉得有些回转余地。
“容意一定很难想象权贵的世界居然可以堂而皇之,不怕被人知道的无耻。”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接下来却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黄脸文士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些。
另外一辆马车的车帘微动,震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一名身穿重铠的修行者走了出来。
“你真的不怕死?”
黄脸文士看着王平央,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异样的情绪波动,然而令他再次感到诡异的是,王平央的眼睛里,反而出现了一丝戏谑和同情的神色。
“你们想要杀谁?”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能杀得死谁?”
所有人的目光原本都被黄脸文士和王平央牢牢吸引,此刻顺着这陡然响起的声音望去,却是看到前方一条小道林间的树荫里,站着三名年轻人,两男一女。
而看清这三名面目的瞬间,所有铁策军军士便顿时惊喜的叫了出声,“林将军!”
陈不群和他身旁数名白马军将领顿时眼瞳微缩。
即便以他们的感知,也并未察觉这三名年轻人何时接近,何时到来。
“林意?”
黄脸文士听着铁策军的惊喜呼声,眉头顿时大皱,有些不可置信。
王平央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和往常一样,既然林意已经到了,这里便不需要他再做主。
“白马军?邻州军?”
林意一脸张狂的走上前来,“剑阁到这里多远?到这里走了多久,白马军和邻州军都是乌龟,天生爬得慢?还有这些人是什么人,在这里喊打喊杀,说要杀我铁策军的人,你们不管?”
陈不群的脸色无比冰寒,他微眯着的眼睛里现出一丝厌恶之色,“此人来历成疑,是你铁策军的人?若非此人阻扰,又如何会这样慢?”
林意微嘲道:“我的人,不是铁策军的人?””
“原来是林将军的人?入铁策军军籍了么?”陈不群身后一名将领大声的嗤笑道:“既非皇命令我们护送,又算不上是铁策军的人,要管也是林将军你自己管,难道要我们帮你管?”
“说的好。”
林意笑了起来,笑得很像偷到了小鸡的狐狸,“那我自己管了。”
“你们这些凶徒,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他看着那名黄脸文士和刚刚下了马车的修行者,一声厉喝。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刀剑至
黄脸文士有些愕然。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林意这做派太过浮夸,然而因为那名白马军将领的口误,却似乎将这件事瞬间带入了对方预先设好的圈套。
王平央的眼睛里有些感慨。
林意就是林意。
说到斗嘴和耍无耻无赖这些事情,林意似乎完全集了建康无数权贵的所长。
无耻无赖是建康城里所有权贵必备的品质,只是绝大多数人陷于身份,只是让手下人替自己这么做而已。
除此之外,阴狠也是所有权贵的所长。
在阴狠这件事情上,林意未必有那些人阴险,但若论狠辣,林意却未必不如。
黄脸文士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他张了张口,就想出声。
“你们的不舒服,比起圣意和寒山寺的想法还要重要?”
然而林意却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
“连圣上都已经决意将剑阁归于铁策军,你们路上故意找些麻烦,他们受些气忍着也就算了,你们还想杀人?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些?”
林意还在笑着,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陈不群等人和马车里走出的那名修行者的身上,所有人却只觉得场间涌起一阵寒意。
既然敢到这里对付剑阁,陈不群自然不可能被林意这样的一些话吓道,他冷冷的看着林意,也笑了起来,“铁策军?你不觉得自视太高了些?”
“你上面是谁?白马骑的田骠骑?总不会是壮威将军本人?”林意嘲弄的看着对方,“但不管如何,和你一样根本看不起铁策军,既然敢这样做法,今后和我之间也不存在调和的可能,那我为什么要给他面子,何须在意你上面人的看法。”
黄脸文士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听着林意这样的话出口,他便知道对方早就想明白了后果。
虽然他不明白对方如何有这样的勇气,但对于这种勇气,他表示尊敬,也知道任何的话语在此时便已经失去力量。
他是如此想法,那名刚刚从马车上走下来身着重铠的修行者,便也是如此想法。
“自己管?”
那名修行者停下脚步,安静的看着林意,“你怎么自己管?””
“白云重铠?连白雀铠甲都比不上,只是民间作坊的东西。穿了这样的一件重铠,又不到神念境的修为,谁又给你和我这般说话的勇气?”
林意用看着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这名修行者,说了这一句,然后却又缓缓的转头看向陈不群,“只是听说你都准备好了囚车想要羞辱唐念大,我便要先教训你,否则等我出手教训了这人,你到时便不敢和我动手。”
一片哗然。
陈不群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寒缝,一字一顿道:“你想挑战我?”
“是教训,不是挑战。”林意摇了摇头,“打狗至少能让你的主人知道我的态度,还有....你先前不敢死,却又口口声声仇怨,现在你最好不要再找借口,不敢和我动手。”
“一定要这样?”
黄脸文士深深的皱着眉头,他虽然数个呼吸之前便不想再开口,然而现在想着这里的事情可能引起的后果,他还是看着林意认真的问了这样一句。
“你们不怕事大,我自然也不怕。闹大了看戏的人多,自然也有公论,省得你们混淆是非,编造罪名。”林意挑衅的看着陈不群,“你敢不敢?”
.......
陈不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挺直身体。
“将军!”
他身后两名将领同时出声。
林意嘲弄的神色更浓。
陈不群伸手握拳,示意身后人不要再出声。
“终究还是放不下所谓的尊严。”林意面色恢复了平静,道:“修行者的尊严,还是所谓白马军将领的尊严?”
陈不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说道:“若是有像你这样无赖之徒,不断的言语挑衅,又完全不顾后果的莽撞,不达目的不罢休,你会躲避对方的挑战?”
“一般任何的挑战我都不会躲避。”林意看着他说道:“那我首先会看打不打得过。”
说完这句,既然已经达成自己的目的,林意也觉得再说没有意思。
他伸手握住了容意递上来的两柄剑。
然而就在此时,白月露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要不要再等一等?”
所有人都是一怔。
林意也是奇怪,他转头问道:“等什么?”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白月露微微一笑,道:“要不要试试新的刀剑?”
林意有些反应过来,吃了一惊:“就快送到了?”
白月露点了点头,“应该很快就到了。”
两人正常交谈,声音虽然不大,但场间所有修行者自然都听得清楚。
黄脸文士看着容意,又看着白月露,他最终目光又落在了已经走到一旁,似乎事不关己的王平央身上,他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一些。
“能等一等?”
林意此时出声,看着陈不群说道。
陈不群身后的数名白马军将领顿时忍不住想要出声,这约斗也是林意出声相激,但眼见要战,却反而说要等,这实在显得有些可笑。
但这几人也怕再被对方抓住什么语病,一时忍住。
也就在这时,隐隐约约,便有急如骤雨的马蹄声传来。
道上出现了一条尘龙。
所有人都好奇起来。
此时林意手中双剑都无鞘,有些人虽然不识这双剑,但都看得出是品质极佳的名剑一流,但说又有新的刀剑送来,这刀剑难道还能比林意此时手中的双剑还好?
尘龙里是一辆马车。
陈不群看着那辆疾驰而来的马车,眯着的眼睛里再次出现些寒芒。
马车很沉重。
车轮碾入浮土,所以才带起这样惊人的尘浪。
“刀剑都有?”
林意将手中的剑递还给容意,然后忍不住问身边的白月露。
白月露点了点头。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白月露不是普通人,而且此时白月露这样的语气和神情,更是让他心中确定,这马车里送来的刀剑,肯定比他手中这两柄剑要更为惊人。
他有些紧张,有些激动。
场间本来皆是肃杀的寒意,然而当这辆马车带着尘嚣停在前方时,所有人却分明感到了一种热意。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有病
这种热意来自车厢内里,必定来自那未露面的刀剑,许多刀剑都会发热,但未有修行者真元流淌于符文间,便能散发出独特的热意,这只能说明其本身材质十分特殊。
越是特殊的材质,便往往意味着越是强大。
然而感受着这种热意,林意却是不太满意,他转头看了白月露一眼,忍不住皱眉道:“会不会太招摇?”
白月露微讶,但迎着他的目光,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道:“可以配剑鞘。”
林意所修功法并非真元功法,而且随时可以转为内息,以林意此时境界,若是停留在某处静寂不动,不止是连呼吸都可以停止,连心跳和体温都甚至可以降低到令修行者忽略的地步。但若是身上有兵刃天然发热,在有些需要隐匿身影的战斗里,便就像是在为对方的感知指明方位。
林意并非纠结之人,而且他很擅长想办法,所以此时听着白月露这句回话,他只是敏锐的抓住了“剑”字。
那这热意,应该只是来自一柄剑。
随着马车上车夫的一声厉叱,拉着马车的两匹高头骏马被骤然勒停,前面双蹄都是高高扬起,重重落地。
一圈尘土如涟漪一般,从这辆马车的周围往外扩散。
“太重,太赶,硬生生累死了我两匹好马,要加钱。”
马车上车夫裹着一声尘土,对着白月露直接不满的沉声喝道。
接着咚的一声,将两个长条布裹朝着白月露凌空掷来。
“好。”
白月露点了点头。
车夫也不废话,手上缰绳一动,马车便已迅速转头,扬尘而去。
林意伸手,直接将两个长条布包裹接住。
在接住的刹那,他只觉得手中一热,一沉。
林意眉梢微挑,嗤的一声裂响,其中一个长布包裹已经被他直接插入身前地上。
两个长布包裹都用最粗陋的破麻布包裹,看似几乎一样,但一个极重,一个很轻,一个笔直,另外一个却有天然的弧度。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能分辨出来,其中一柄是剑,一柄是刀。
此时他将刀投在自己身前,在刀尖入地的刹那,那一声裂响已经意味着刀尖在和泥土挤压的刹那,便已经直接割裂了包裹着的厚布。
这柄刀极为锋利。
只是饭要一碗碗吃,既然先对这柄剑动念,他便首先要看清楚这柄剑的真容。
他的手指略微用力,系住缠布的绳索便被扯断,一抹深沉的红色,便随着散开的麻木而骤然跃入所有人的视线。
林意的目光微凝。
这是一柄很有古意的剑。
剑长七尺,制式合乎规矩,和那种最严谨的制剑工坊严格按照比例做出来的最守规矩的剑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柄剑上也没有任何的符文,甚至没有任何的花纹,然而这柄剑的剑身是深红色的,如同冬里红到最深,即将凋零的红叶,而它的剑柄却是很妖艳的黄色。
之所以用妖艳来形容,是因为剑柄的黄色不但鲜艳,而且很亮,就像是某种瓷器闪耀的光泽。
这柄剑的剑身上,流淌着真正的热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红炭,若是有风吹拂其上,它将更为猛烈的绽放热力。
这样的一柄剑的特征太过鲜明,但凡只要在修行者的世界里留下过记载,便没有任何人会认错。
“赤霄剑?”
黄脸文士距离这柄剑也很近,看着如此撞入自己视线的这柄剑,他震惊的第一时间喊出了这柄剑的名字。
林意也怔住。
当赤霄剑三字在他耳畔响起之时,他自己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甚至太过荒唐。
赤霄剑原本就是前朝时公认的天下十大名剑之一,剑重两百三十一斤。
东汉光武年间,皇帝允许外族迁入,这柄剑的炼制原材是一块红色神石,在某个游牧部落已经供奉了数百年之久,因为感激皇帝的恩典,迁入东汉疆域的游牧部落将这块神石作为贡品奉献给了光武皇帝。
但一直到了西晋,才终于有匠师找到了利用这块神石的方法,将之炼制成了一柄剑。
这柄剑的剑柄和剑身自然可以承受真元,整柄剑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可以容纳真元的符文,而且以一些特殊真元功法为辅,便真的能烫到惊人,甚至灼烧对方剑身上的真元。
这种所谓的红色神石无法再行寻觅,在任何修行典籍的记载中,它的来历没有任何疑义,就是一块陨石。有些喜欢追根究底的学究按照那个游牧部落得到这块红色神石的时间和地点做出了精准的推断,在秦末年,有一颗妖星坠落在西北极地,那颗妖星坠地之后依旧散发红光,被星官称为赤霄。
红色神石应该便是那颗所谓妖星坠落后的残余,所以在这柄剑炼制而成后,这柄剑便以赤霄命名。
修行者的世界信奉的是力量,并不认同星辰坠落导致王朝灭亡的说法,而此时林意的不可置信和觉得荒唐,却并非是因为这柄剑的来历,而是因为这柄剑原本就是那名北魏修行者“冷刀狂剑”的佩剑。
那名北魏宗师死后,赤霄剑便不知所踪,林意再怎么想,也绝对想不到很多年自己,自己恰好修炼了“冷刀狂剑”,然后又得到了那名北魏宗师原有的佩剑。
“那这刀…该不会是雪意?”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此时的震惊,转头看着白月露问道。
雪意便是当年那名北魏修行者的佩刀。
“不是,雪意已经真正的不知所踪。”白月露轻声的说道:“这柄刀没有人认识,因为它是一柄很新的刀。”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剑光闪处,刀上麻布便破开。
一柄的确很新的刀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柄刀很薄,看似很柔软,然而在所有在场修行者的感知里,这柄刀却是极为坚硬,刀身毫无动静,在林意将它从泥土里拔出,抖动这柄刀震落松开的麻布时,这柄刀的刀身一点变形都没有。
最为关键的是,这柄刀近乎透明,散发着一些清冷的白色,很像某种玄冰。
“这柄刀的材质同样特殊,所以它很快,很锋利,到目前为止,它还没有名字。”白月露认真的看着林意说道。
要熟悉一柄剑或者一柄刀的真正特性和灵魂,便唯有通过真正的战斗。
林意并没有再多说话,他右手握住很沉重的剑,然后抬起,感受着这柄剑的重量的同时,看着陈不群说道:“可以开始了。”
陈不群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在刀剑送达之前,他在脑海之中便已经将林意的战绩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能够通过正常的手段战胜对方。
所以当林意的这句话出口,他没有半分犹豫,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往后退去,与此同时,一道凄厉的剑鸣已经从他的袖中响起。
一道明黄色的剑影因为急剧的加速,而天然的在空中急速的湍动,让人无法轻易的捕捉剑尖的真正落处。
他试图掠入道路一侧的林间。
在他的所知里,林意似乎是一名蛮力惊人,而且对飞剑都不甚惧怕的修行者,但似乎他并不擅长于运用真元。
在他看来,利用树木的阻隔可以削弱对方力量上的优势,并阻止对方近身而战,他的飞剑在林地里也会比林意的这种刀剑灵活。
他的确是很有战斗经验的边军将领。
此时的对策不能说不对。
只可惜他对林意还是不够了解。
“太慢!”
看着迎面而来的这道明黄色剑影,林意忍不住微嘲的说道。
这道飞剑最多比容意的飞剑略强,但和寒山寺那名年轻修行者薛掸尘相比都显得太慢。
看着以惊人速度倒掠而带出道道残影的陈不群,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必追着这人进道边的树林,修行的确需要天赋,光有悍勇并不够,在这样的飞剑修为下还要分出大部分力量尽快掠入道边的树林,对于他而言,便是和找死无异。
他的感知牢牢锁定了飞来的飞剑,然后挥刀。
一种极为顺畅的感觉从刀身上涌起,顺着指尖迅速传递到心间,让他涌起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惊喜。
原来一柄好刀,真的和用剑不同。
当的一声。
他的刀带着一种如鱼得水般的畅快感,落在了对方的飞剑上。
他的刀穿过空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但是随着这一声震鸣声响起,那柄飞剑如迎面撞上了一道铁墙,积蓄在它剑身符文里的真元,被瞬间震散!
飞剑上散发出无数萤火虫般的流光,剑身上的逼人剑气却瞬间消亡!
以惊人的速度在退往一侧林间的陈不群身体如受无形重锤轰击,猛然一震,发出一声闷哼。
那道被斩中的飞剑颓然的往后坠去,然而此时,林意出剑!
空气里响起一道轰然的鸣声。
林意右手的赤霄剑化成了一道红色惊虹,追上了这道颓然坠跌的飞剑,真正如重锤般拍击在这飞剑上。
凄厉的破空声再起!
原本已经颓然坠跌的飞剑在林意这一拍之下,瞬间变成一道恐怖的流光,射向陈不群的身体。
陈不群脸上的血色急剧的退去,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面对着这已经根本来不及躲避的飞剑,他不顾体内真元的湍动,强行调集所有的真元汇聚在右手掌间。
恐怖数量的真元在一刹那从他的掌间迸发出去,剧烈的痛苦让他发出了如野兽般的痛嚎。
这道原本是他的飞剑此时速度虽快,但笔直飞来,剑路却没有变化,他的手掌在这道飞剑距离他身体不到三尺之时,终于准确的拍在了剑身上。
飞剑如同一段朽铁被他硬生生拍飞出去。
只是他的掌间全是鲜血。
他掌心布满裂口,血肉翻转。
他嘴角也有血丝沁出,更为痛苦的伤势,来自于经脉之间。
“好刀!”
“好剑!”
林意的声音响起。
他没有接着出手,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剑,真诚的赞美,眼睛里充满感慨。
那名黄脸文士,那些白马军的人,以及外围那些邻州军,眼睛里也充满了感慨,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在此之前,林意成为升迁最快的年轻将领,直接从一名学生兵成为铁策军历史上最年轻的右旗将军,然后又有消息传出,他击败了建康城里的天才厉末笑,而且是两次。
然而即便如此,在他们这些边军的潜意识里,天才也终究只是稚嫩的,具有惊人潜力的年轻人而已,击败了厉末笑也并不代表着实力强横到某种程度。
哪怕后来又有倪云珊挑战林意的消息传出,哪怕倪云珊那一场公然的决斗改变了很多人的固有思维,但所有人都不觉得倪云珊这种人和林意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所有人都觉得倪云珊挑战林意只是屈尊而为,只是要替寒山寺教训林意。
然而此时的景象,却让他们明白并非如此。
只是这样的一刀一剑,林意连一步都甚至没有挪动,陈不群便已经败了,而且受伤不轻。
这样的结果甚至让他们在震惊不解的同时感到一丝荒谬。
如此郑重其事的等阵前送来刀剑,但刀剑入手之后,却只是这样…就已经击败重创了陈不群。
那这阵前等刀剑,有何必要?
这送刀剑过来,原来和要教训陈不群根本无关,陈不群只是恰好成为了试刀石而已。
明白了这一点的陈不群想到之前林意所说的话语,胸口的逆血更是无法平复,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
太弱的对手便很难再引起林意的兴趣。
他只是看了吐血的陈不群一眼,便转头看向了道间那名身穿重铠的修行者,然后简单干脆的抬起手中的剑,“现在该轮到你了。”
身穿重铠的修行者沉默不语。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真正明白对方之前和他所说的那些话语并非狂妄,而是基于绝对的自信。
而且看着此时林意带着狂热的目光,他便知道即便自己不想出手,对方都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你先走。”
他对着那名脸色越加蜡黄的文士说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直视林意。
林意看了一眼那名黄脸文士,却是摇了摇头,道:“放心,我不打病人。”
黄脸文士皱了皱眉头,之前他一直表现得极为温和,哪怕是用真实的死亡来威胁王平央,语气也是不带任何烟火气,但此时他再看着林意说话时,眼眸之中和脸上便都已经是森然的寒意。
“不要太过分。”
他冷笑着看着林意,道:“难道非要调压得住魏观星的修行者过来教训你?难道铁策军便一直可以龟缩在洛水城,真的不用去北边了吗?”
林意想了想。
所有人都觉得他好像改变主意了。
事实是他真的改变主意了。
“我改变主意了。”林意自己出声说了这一句,然后他出手。
随着一声爆响,林意的身体悍然破空,到了这名黄脸文士的身前。
黄脸文士瞳孔急剧的收缩,他的双手刚刚抬起,林意的一拳已经砸落下来。
黄脸文士的手臂上和胸口同时响起了骨裂的声音。
在下一刹那,黄脸文士便觉得自己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中一样,根本无法呼吸,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砰的一声,黄脸文士重重坠地。
“你真的有病。”林意看着落地之后才开始不断咳血的黄脸文士,缓缓的收起拳头,说道。
(今天两章放一起发了,这样字数多点,而且写到这个爆发点,看起来阅读感觉应该会好点,有些人喜欢看长章,为此还经常喷我,其实短章切章才比较难写,就如连续剧每一集时间短,但都要内里有情节和尾巴,和吸引人之处才能吊住观众,但字数很长的一章,其实里面还比较容易灌水。对话多对几句,反而看不出来。对于一些片断时间阅读的观众来说,短平快好一点,不过很多观众肯定不认同,那我明天开始尽量就更新时间往前提一些,尽可能字数超过两章总和的长章,这样更新一段时间,到时候大家再发书评,看看是继续长章好,还是分段的短章好。我听取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