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八章 不罢手(第一更)
咔嚓一声轻响。
这柄长枪和金鹏重铠脱离。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一声怒吼,在任何时候,身穿这样的重铠而被对方不断空手夺去身上的兵器,绝对是耻辱。
他体内的真元疯狂的喷涌而出,整具重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跳了起来。
他的右手还抓着林意那一对手镯,在这转身的刹那,重铠内里发出了一声轰鸣,就像是一个大浪拍出。
他抓着这对手镯,朝着林意当头砸了过去。
这是一个意外。
林意没有想到他在这种情形之下,竟然硬生生拼着大量真元的消耗而顷刻间发动了这样的反击。
没有任何的犹豫,林意双手死死的抓住这柄还未展开的破城枪,朝着破空而至的拳头砸了过去。
此时他已经来不及闪避,他已经做好了被往后一拳击飞出去的打算。
他的肉身力量应该无法硬抗此时这具重铠迸发出来的力量,他可能会受伤。
然而也就在此时,厉末笑的手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来不及闪避,但厉末笑来得及。
在他朝着金鹏重铠扑去,双手落向那柄长枪时,厉末笑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身影已经如鬼魅般掠向他的身后。
厉末笑的手落在了他身后的衣领上。
就像大人提着小孩子一样提住了林意,然后发力。
隆隆的声音在空中接连响起。
一拳落在空处,却依旧发出连续不断的轰鸣。
林意的这一砸也落空,听着这样的声音,他面色有些微微发白,心有余悸。
厉末笑并未停步,提着林意顷刻间再退数步,然后轻轻咳嗽起来,咳出些血来。
方才他飞剑被击溃,体内真元冲击已经受了些内伤,现在连续强行发力,伤势便更重了些。
只是两人之间这样的联手却堪称完美。
林意转头看着他,看着他咳血的样子,莫名的想到了眉山之中的元燕。
“你歇着,接下来交给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厉末笑轻声说了这一句,然后转身。
金鹏重铠没有追击。
不是不想,实是不能。
内里的修行者原本在身形不稳时强用真元反击,此时一拳落空,体内真元激荡之下他再强行稳住身影,身上的这句重铠,在他的感知里,便真的是沉重如山的束缚。
他自己的情绪也有问题。
看着平静转过身来的林意,他明白这些年轻的修行者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远非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
铮的一声轻鸣。
破城枪在林意手中甩开。
原本金色折尺一样的破城枪骤然变得威武而具有震慑力。
白月露眉梢微挑,她看着林意的这个动作,便明白林意应该对这金鹏重铠十分了解。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已经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看着林意展开这柄长枪,他还是忍不住微微的一顿。
金鹏重铠配备五种武器,但是其中用于近战的长刀和用于攻击更远一些的敌人的长枪却都已经被林意夺了去。
此时那柄长刀也落在距离林意不远处的泥泞里。
他此时竟是有些无兵器可用的感觉。
在下一个刹那,他收起了伞盾,反手将身后两柄飞斧摘下,拿在手中。
有笑声响了起来。
此时依旧是生死厮杀,这具金鹏重铠表现出来的杀气已经令所有人觉察到了他的意图,然而看着这具重铠的尴尬样子,看着只能将两柄原本用于抛飞的飞斧拿在手中当兵器用,王平央还是忍不住第一个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从战斗开始时,他就觉得林意能够胜出,而此时,当这具金鹏重铠两件兵器都连续被夺,身后那两道长翅都被斩下一半,他便越来越觉得这具金鹏重铠的下场将会很凄惨。
沈鲲也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名僧人,戏谑道:“大和尚...你们在庙里多读读经书,多让人信佛,便可以了,何必出来打打杀杀。”
僧人并未发怒,只是眉头微锁,道:“佛门也讲究金刚伏魔,光讲道理,也未必有人听。”
“可是你们一开始就讲道理。”
齐珠玑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此时也已经和王平央一样的感觉,他放松下来,转过身来看着这名僧人,冷笑道:“你们一开始何曾想和我们讲道理?剑阁和你们有仇,但林意和铁策军和你们有仇?你们来时想过和我们商量?你们来前便是想将我们打服,或者直接将林意杀死。”
僧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也依旧没有发怒,只是摇了摇头,道:“只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
不管齐珠玑自己承不承认,但他实际和林意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譬如在南天院,他的那些同窗,其中有许多都是趋炎附势,遇到越是强横的人,便越是畏惧,然后往往便是设法讨好接近,但他和林意都是一样,越是看着对方强横武力,便越是不服气,便越是想和对方斗一斗。
唯一不同的是,他家中现在比林意有势力,而且他的说话也比林意更加尖酸刻薄。
只是听着僧人的这一句话,齐珠玑还是很干脆的闭了嘴。
对方认了,而且不想斗嘴,这便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但让他直接闭嘴的真正原因,却在于林意。
他看出林意根本就不想停手。
哪怕此时这名僧人认错,或者那名重铠内的修行者认错,林意也不会就此罢手。
.......
枪有些太长,但林意很满意。
因为这柄枪的重量远超那柄金色长刀,也远超他那根经常使用的狼牙棍。
他一直都嫌自己的兵器太轻。
尤其是方才用那两柄剑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拿两根小竹竿一样,但现在这柄枪让他觉得微沉。
这种手感,便很好。
“真元重铠从不是无敌的,前朝有本笔记叫做草堂杂谈,里面便列举了无数真元重铠的弱点。”林意看着前方的这具金鹏重铠,认真的说了这一句,然后便一声轻啸,用力挥枪,直接朝着对方砸了过去。
他的确不肯就此罢手。
即便他此时表现得再为有礼,对方也不会就此放过剑阁。
而且此时厉末笑已经伤了,那对方便也要受了伤再说。
第三百十九章 教训
和金鹏重铠的高大威武相比,他此时的身躯真的很像是一个小孩子。
然而当他用力之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体内发出的炸响。
那种响声,很像是很多强韧的皮革瞬间抖直,在空中互相撞击的声音。
长达一丈八的长枪带出了恐怖的破空声,狂风乍起,如同天罚的铁棍一样,砸向金鹏重铠。
不需林意特意说,所有人都当然知道真元重铠不是处处完美,譬如自身的重量太过沉重,即便是方才这名修行者那种转身跳跃都已经是极限,更不用说和强大的修行者一样飞掠。
纯粹的速度不够快,在面对这样可以横扫一片的巨型武器的攻击时,便几乎不太可能直接闪避开。
只是即便是军中的最普通军士都明白,真元重铠的最大优势,便是重量,便是力量!
金鹏重铠内这名修行者在无法闪避的同时,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闪避。
这样纯粹力量的对抗,原本便对他有利。
他在原地挥斧。
夜色里再起一道狂风。
然后他手中的斧和林意的枪相遇。
当的一声剧烈震响。
斧的进势只是微顿,但长枪却是微弯,然后往后弹飞。
林意的手中有鲜血飞出。
他双手虎口都有些震裂,他的手指都是震痛欲裂,他有些握不住这枪。
握不住,他便不强求。
他让这枪脱手往身后翻飞出去。
刚刚他在出手前说的一句话,很显然是在教训对方,此时一击之下,长枪脱手,似乎显得有些可笑。
然而没有人觉得可笑,即便是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
在长枪脱手的刹那,林意动步,他往后掠出,狂奔数步,然后伸出手,抓向落下的长枪。
金鹏重铠微微的晃动着,铠身上的金色光焰不断的跳跃,如有无数朵金色的繁花在不断盛开。
铠内这名修行者觉得自己的这斧变得有些沉重。
即便方才这一击他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即便隔着重铠,林意体内迸发出来的那种力量,都让他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那种力量十分直接,似乎完全来自于肉身的力量,和真元的力量截然不同。
......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看到林意已经握住了那柄长枪。
不只是他,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涌起一些震惊的光芒。
林意抓得很稳。
场间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有过力量不及对手而兵器脱手的经验,但即便是一些切磋和试炼,这种被强力震脱兵器,整个手臂恐怕都会酸麻不堪一阵,短时间内都会无力。
然而现在,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又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林意的身体里绽放出来。
这种恢复能力,令所有人都很震惊。
痛还是痛。
然而血肉之中,已经有热流充盈,有气力涌动。
林意一声狂啸,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举枪再朝着金鹏重铠砸了下去。
又是当的一声沉闷震响。
长枪再次脱手飞出。
金鹏重铠缓缓收斧。
和之前一击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一股凛冽的寒意,却是从金鹏重铠内修行者的心中升腾而起。
林意这一击的力量,甚至超过上一击!
林意往后跃去,连踏数步,然后再次抓住落下的长枪。
他的面色微红,眼中的战意似乎如烈火暴烈的燃烧起来。
离开眉山之后,即便和容意、厉末笑有交手,然而那些交手却更局限于想方设法遏制对方的飞剑和精巧的招数,而今夜的这场战斗,已经按照他一开始的想法,变成了一场绝对力量的对决。
这种不断的肆无忌惮的放肆发力,便是他最喜欢的战斗,迎来的,是最为酣畅淋漓的感觉。
就如一头被束缚起来的野马,终于摆脱了束缚,可以在草原上肆意的狂奔。
战意燃烧。
他体内的气血的流淌速度,也开始变得更为急剧。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发一声厉喝。
已经有些微微弯曲的长枪,再次朝着金鹏重铠砸去!
没有任何的招数,只有纯粹的力量!
真元重铠的最大缺陷便是不可能和他一样快,利用兵器的长度优势,他始终可以和这具重铠拉开距离。
他便一直能够用这种手段来攻击对方。
真元重铠的第二个弱点,便是每一击都要消耗大量的真元。
而他恢复的很快,他知道自己拥有很惊人的耐力,他可以这样战斗很久。
......
狂风再起,空气里不断炸响。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呼吸骤然停顿,他的身体也有些微微的僵硬。
他依旧可以轻易的用斧挡住这一击,这样的力量冲撞,他依旧可以占据绝对上风。
然而当感觉着这柄枪上没有丝毫衰减,反而变得更狂暴的力量,这名修行者却觉得按照这样的方式战斗下去,他必不可能赢。
他抬起手来。
看似要再次挥斧。
然而在抬手的刹那,两柄飞斧却直接从他手中落了下去。
一声暴戾的吼声从重铠内响起,这名修行者的双手落向那柄长枪。
既然这柄长枪是林意从他手中夺来,既然他此刻力量还远超林意,他当然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夺回这柄长枪。
然而他的双手抓了个空。
就在一刹那,这柄长枪从狂暴变成了冷漠阴森,悄然的改变了方向。
微弯的长枪原本在林意的手中依旧像是蛮笨的铁棍,然而此时,却是变成了一柄刀,一柄很冷,很阴险的刀。
很精妙的一刀。
一刀就斩在这具金鹏重铠的左膝上。
金鹏重铠的双手还保持着往上方抓去的姿势,显得很可笑。
然而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
一声恐怖巨响在这具金鹏重铠的左膝上响起。
这具金鹏重铠身体一晃,竟是几乎直接摔倒。
林意收枪。
这次他只是纯粹的打人,没有对方的真元力量强横的冲击过来,他掌心虽然依旧震得很疼,然而他却还是能够牢牢的握住这柄枪。
枪势只是略收,空气里便是嗤的一声轻响。
这柄枪变成了一柄剑,一柄很狂暴的剑,一剑再中那具金鹏重铠的左膝!
“冷刀狂剑!”
僧人变了脸色。
第三百二十章 不要说够了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一身愤怒的嘶吼,他无法站稳,但这一枪依旧没有能够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损伤,在这刹那他依旧及时作出了反应,他左手的伞盾被他当成拐杖一般狠狠的砸在身旁地上,与此同时,他左膝提起,体内真元喷薄而出的同时,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也压了上去。
铠甲和正在急剧收回的枪尖相撞。
一股恐怖的力量随着枪身传递而来,林意感觉到就如同一柄柄巨锤敲击在自己的手指上,要将手指碾压得粉碎。
林意极为干脆的松手。
然而就在此时,枪身上涌起如水般的黄色光华,这些黄色光华急速的流淌到枪尾,就在他松手的刹那轰在了他的身上。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林意一声闷哼,往后倒飞出去。
僧人的面色有些缓和了些,然而就在此时,他的瞳孔却是剧烈的收缩了起来。
林意双足还未落地,但双手却已经伸了出来。
他的双手依旧无比稳定,抓住了那柄长枪。
……
林意有些无法呼吸。
方才那是属于强大修行者特有的真元手段,若是普通的修行者被这样的一股真元轰入肺腑之间,恐怕会立时重伤吐血。
然而他只是有些无法呼吸而已。
强横的真元只是如同有人重重在他胸口打了一拳,那些冲进他身体里的真元,几乎在刹那之间就被他体内汹涌的气血冲散,那些破碎的真元带着残余的力量刺入他体内的深处,然后在他体内带起无数的热流。
他没有受伤,反而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遭受了一次淬炼,变得更为强大。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的双手抓住了长枪,然后双膝微弯的落地,稳稳站定。
在他落地站稳抬起头来的刹那,所有人和他一样,都有些无法呼吸。
……
金鹏重铠内里的修行者的呼吸彻底停顿,他的眼眸深处尽是不可思议的情绪。
林意一声低喝,再次出枪!
他体内的真元兀自震荡不堪,在他还未想清楚要用何种方式应对时,当的一声,他的胸口已然中枪。
一股剧痛的感觉从胸口传来。
这名修行者低头,心头震惊而迷茫。
他看到有血雾从自己的铠甲缝隙中飞洒出来,这才明白林意这一枪自然无法对自己身上的重铠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然而他刺中的,却是先前自己被厉末笑的剑伤处。
枪上强大的力量,冲击着他此处的铠甲,依旧对他的伤口造成了影响。
长枪一刺,如电般缩回,然而就在他这低头的刹那,剑意已经变为刀意。
没有任何狂暴的风声,只是一味的冷漠和快。
枪身骤然横扫,这次击中的是他的右脚脚踝。
当的一声爆响。
这具金鹏重铠终于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就像是一辆被掀翻的马车,往一侧倒下。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依旧及时做出了反应,他的左手再次发力,借着伞盾一撑之势就想稳住自己不倒。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林意双脚下响起了轰鸣声。
林意的一声厉喝被这种轰鸣声遮盖,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长枪,将爆发出来的力量和自己身体的重量一齐压了过去。
长枪的枪尖再次无比精准的刺向金鹏重铠的胸口,刺向那血雾飞洒之处!
当的一声,如同打铁。
所有人的心脏剧烈的一跳,金鹏重铠骤然僵了一僵,然后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往后倒去!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眼前的视界发生了剧烈的转变,他往后倒下,视线里原本是林意和他的长枪,但在这一刹那,他的眼前却是一片星空。
他浑身都充满了凛冽的寒意,然而在他体内疯狂涌动的真元也无法让他撑起这具铠甲此时的重量。
轰!
沉重如山的铠甲狠狠往后坠地,溅起无数团烂泥!
没有任何得意的情绪,林意知道即便这具重铠倒地,战斗依旧没有终结,这具强大的重铠内的修行者依旧没有受什么严重的损伤。
他所需要的,是让对手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
在下一刹那,他跳了起来。
金鹏重铠强横的翻身,就要坐起。
然而空气里响起恐怖的狂风呼啸声。
林意跳了下来。
他的双手抡着这根长枪,就像是抡着铁棍砸了下来。
长枪和金鹏重铠伸起的右臂狠狠撞击,溅起一篷火花。
当的一声,林意往后震退出去,但是他的双手此次依旧紧紧的握住长枪,并未脱手。
虽然只是横起一臂便挡住了林意这一砸,但是金鹏重铠刚刚脱离地面的铠甲,却是再次如重锤般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泥浪,金鹏重铠无法起身。
林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的双脚重重落地,体内血肉间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从他和这具重铠相比显得分外瘦弱的身躯里迸发出去。
长枪再抬,然后再砸!
当!
金鹏重铠弃了伞盾,双臂往上,再挡这一击。
重铠身下泥地再次泥浆四溅,沉重的身躯再往下陷了些。
林意往后退了一步,但在下一刹那,他再发一声厉喝,继续向前。
狂风呼啸。
所有人的呼吸再次停顿。
林意的打法依旧是如此暴力,然而到了此时,所有人都有些心颤,都感觉到了这种极致的蛮力的可怕。
金鹏重铠再次抬起双臂。
然而当长枪再次重重落下,当的一声巨响响起时,它双臂上的金色光焰如同碎裂的金色花瓣四处飘飞。
铠甲依旧毫无问题。
即便是如此连续的重击,这具金鹏重铠的臂甲上依旧只是出现了些微的凹痕,然而铠甲内的修行者有问题。
在连续的重击下,他体内的真元震荡太过剧烈。
他浑身的骨节都甚至酸痛起来。
奔流在他双臂内的真元,再无法完美的控制。
失去了真元的贯注,当这具铠甲本身的力量消失,这具铠甲的双臂对于这名修行者而言便是难以负担的沉重。
他的双臂重重的落了下来,直接砸入身旁两侧的泥土之中。
林意感觉到了铠甲内的气机变化。
他停步。
手中的长枪不再追求极致的力量,瞬间连刺三刺。
长枪走剑势,三道迅捷的剑意,全部刺在这名修行者胸前伤处。
“噗!”
重铠内的修行者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胸前的伤口撕裂了许多,然而不至于让他直接吐血。
造成他吐血的真正原因,是他强行调用真元,想要改变这样的结果,然而带来的结果,却是连让体内的真元按照他心意而走都做不到。
原本飞剑难伤的铠甲,此时反而变成了桎梏住他,压在他身上的巨山。
强行的挣扎反而让他的真元震伤了他自己的内腑。
僧人双眉渐挑。
然而此时沈鲲却是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要说够了或者到此为止,天下没有这样好做的生意,够不够,现在不是你说了算。”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无畏
僧人的眉梢依旧往上挑起,他的双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未出口。
如敲钟般的密集响声不断在金鹏重铠的铠身上响起。
重铠内的修行者明白即便自己勉强依旧能够汇聚一些真元,但却依旧不足以支撑自己起身,更不足以出现在林意的身前。
当一股股可怕的力量如同重锤不断锤击在铠身上,感觉到林意的气力甚至没有多少衰竭时,他便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不再强行支起身体。
他不再将体内宝贵的真元强行输入重铠的符文之中。
他如一条陷在泥里的咸鱼,一动不动,经受着林意的捶打。
胜负已分。
然而林意却并未住手。
就如平时炼剑或是炼刀一般,他随意的使着剑招和刀法,将自己体内可以挥霍的力量不断轰击在这具重铠上。
与此同时,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僧人。
僧人面色如常,只是双眉深深皱起。
“认输吗?”
林意手中未停,出声道。
僧人想了想,眉头松开,道:“今夜认输。”
林意没有停手,道:“那他会死。”
僧人沉默下来,道:“一定要这样?”
“你们和剑阁的仇能不能解?”林意反问道:“若是不能,我为什么要留手?而且你们来杀我,杀得成我就死了,杀不成你们安然而走,有这样的道理?还有,和剑阁有仇的,只是你们?按我所知,现在便有和你们一样的人在洛水城里等我。”
僧人认真的想了片刻,然后道:“你说的有道理。”
“然后呢?”林意看着他,说道。
“我们认输,我们不会再插手剑阁加入铁策军之事,接下来便看寒山寺。”僧人说道。
“这件重铠归我。”林意停下手来,他的枪尖在铠甲上点了点,发出轻鸣。
僧人眉头微蹙,但并未犹豫很长时间,道:“好。”
林意收枪。
有痛苦的咳嗽声响起。
泥泞里的金鹏重铠缓缓的坐起。
沉重的铠甲开始从内里修行者的身上片片脱落。
这种真元重铠的卸甲本身便有些麻烦,再加上此时这名修行者的伤势和心情,这种卸甲,便显得分外艰难。
内里的修行者身上尽是鲜血,尤其脸面都被鲜血糊住,看不清楚面目。
僧人叹息了一声。
他到了这名修行者身侧。
下一刹那,这名修行者身上剩余的铠甲尽数落尽。
清风涌起,这名僧人和这名修行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
“厉害。”
厉末笑看着垂首看向自己手上伤口的林意,有些感慨的轻声说道,“我还是不如你。”
林意抬起头来,转身看着他,道:“可联手对敌,便不一定要自己比。”
厉末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场战斗胜得并不算艰难,然而却的确让他的心境有些改变。
“这僧人是?”
齐珠玑在此时却是来到了陈大先生之前,恭谨的轻声问道。
“不是鸡鸣寺,便是栖霞寺。”陈大先生看了他一眼,道:“除了寒山寺的神念境修行者之外,没有人能够在两名神念境修行者的联手下脱身,更何况还谈杀人。”
“除了寒山寺的修行者,还有可能出现什么人?”齐珠玑再问。
陈大先生沉默了许久。
他的阅历不凡,很清楚当年剑阁和这些拥立皇帝的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也很清楚这些原本已经隐世不出的修行者为何会如此愤怒,但想了许久之后,他摇了摇头,道:“真正需要担心的,并非这些人…这些人信奉的便是皇帝现在信奉的那一套,即便抱着金刚诛魔可以用非凡手段之心,但是他们的行事依旧有规矩,依旧不会为了仇恨而越线太多。”
……
“这具重铠你准备如何处置?”
白月露来到林意的身边,看着那裹满了泥浆而看不出原来光彩的重铠,问道。
这处营地原本已经弄得十分干净,但经过方才的战斗,却是泥泞不堪,一时所有人也无法坐着,只能站着谈话。
“交给兵部?或者陈家,或者萧家,总能换些好处。”林意看着她说道。
他并没有觉得白月露的这个问题突兀。
这具铠甲虽然断了一翅,但依旧价值惊人。
他之所以在战斗之前便对这铠甲十分了解,不只是限于他之前看过的一些笔记,还在于当年他父亲的边军,也曾经和这样的真元重铠战斗过,也曾经得到过一具金鹏重铠。
只是当年的那具金鹏重铠被一些强大的军械摧残得太过厉害,只是即便如此,当年南朝的一些工坊还是从残破的重铠身上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现在这具金鹏重铠相当完善,甚至依旧可以在战场上使用,这具重铠当然能够换取很多好处。
“若是我叫你留着?”白月露认真道。
“那便留着。”林意有些好奇的看着她,但是他并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不问原因?”白月露顿时又觉得有趣起来。
林意也觉得她很有意思,笑了笑,道:“留在铁策军而已,又不是要送走,比朋友借钱还不值得问原因,不过你这么说,我反而有些好奇。”
“那便先留着你的好奇。”
白月露淡淡一笑,她转过头去,不再让林意看见自己的脸色。
这名让长公主心心念念的“南朝小贼”不只是拥有成为优秀将领所需的潜质,只是看着容意、厉末笑等人和他的默契,她便可以肯定林意是那种足以让许多人潜移默化的为他而战,甚至能够不惜为他付出生命的那种人。
只是林意终究是南朝人。
她不知道将来这样的一个人彻底成长起来,对于长公主和北魏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
……
“怎么样?”
萧素心来到林意的身边,轻声问道。
她很多时候都并不一定是第一时间来到林意身边的人,甚至以她现在的修为,也并不是能在战斗中给林意很大助力的人,然而哪怕是齐珠玑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一定是这些人里面最为坚定的站在林意身边的那一个人。
“很好。”
林意轻声的回答了一句,他看着萧素心的眉眼,担心对方还不放心,便又认真的补了一句,“真的很好。”
他此时的感觉真的很好。
并非因为胜利本身,而是方才那样的战斗,尤其那种强大的真元冲击体内之后,他感觉自己又强大了几分。
所以他并不畏惧接下来来自寒山寺的修行者,或者一些未知的,比寒山寺的人更可怕的敌人,他反而有些期待。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大约是不服
清晨时分,洛水城里的一些修行者知道了夜间那名僧人铩羽而归的消息。
晨光里,璞明看着不远处的铁策军军营,他真的感到很遗憾。
无关乎胜负本身,而是他明白林意的心意不太可能更改。
“师叔。”
一名修行者走到他的身后,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
这是一名很年轻的男子,并非是僧人,穿着洁白的衣衫,很是脱俗。
他的腰侧挂着一柄竹鞘小剑,小剑显得很薄,很短,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然而在任何修行者的感知里,这柄小剑如有生命,似乎随时都会飞起,显得分外危险。
“还要在这里等吗?”
年轻的修行者问道。
“还是要等。”璞明转过身来,看着这名年轻的修行者,分外温和的说道,“等你年纪大些,便会明白态度很重要。”
年轻修行者沐浴着晨光,他没有反驳,只是有些忧虑道:“既然他连一具那样的重铠都可以战胜,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关键还是在于态度,不在于胜负。”
璞明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让他明白,若是他一定要做剑阁之主,今后便会有很多这样的挑战。你之前都胜得太过简单,即便输在他手中,也未必是坏事,任何战斗都应该看成一场修行。你们这一代修行者之中,还没有出现某个人一定会一直无敌下去,包括你师姐也不能。”
年轻修行者怔了怔,他听出了某种不寻常的意味,“若是我输了,师姐也会来?”
璞明微笑点头,“你师姐和他有旧,也早就想见他,我寒山寺虽然和剑阁有仇,但仇怨和鸡鸣寺、栖霞寺那些同道相比,却不见得很大,这么急着赶来和他相见,也自然有其他的原因。”
年轻修行者有些明白,忍不住有些苦笑,道:“只可惜他应该不能理解师叔的好意。”
“敌人有分很多种,但此时依旧是敌人,他现时不能理解好意,但今后想必会明白,你现在心中明白便是。”璞明的面容有些肃然起来,道:“灵荒加剧,任何修行者都是我朝珍贵的财产,断不能在内斗中失去。”
年轻修行者再度行礼,认真道:“明白。”
就在此时,清晨的寂静被一些马蹄声打破。
这名年轻修行者沉静的听了片刻,他的眼瞳之中迅速的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是重铠?”
他有些不能确定,转头看着璞明问道。
璞明眼中也尽是赞叹,他点了点头,道,“还感知出了什么?”
“是腾蛇重铠。”
年轻修行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先前就感觉出了那数辆马车里的铠甲的重量,只是那些铠甲和真元重铠不同,全无特殊的灵气波动,他便怀疑自己感知有些问题,但看到璞明给予肯定的答复,他便瞬间想到了答案。
南朝只有一种重铠既如此沉重,又不着独特法阵,不需修行者真元驱使,藏匿暗处也不会有灵气波动。
只是到了洛水城,这数日间铁策军发生的改变已经让他感到极为震惊,现在竟然还有一具这样的罕见的重甲正送往铁策军军营。
不管林意和这剑阁之事,光是这段时间林意帮这支铁策军谋得的好处,也实在太过惊人了些。
……
铁策军已经习惯了近日来不断有车队送来军械,只是得知近日这列车队之中的东西对林意十分重要,所以对这列车队的态度自然也有所不同,不仅是拆卸时十分小心,而且对这列车队中人也是招待殷勤,此时虽然还是清晨,但是好酒好菜却是也上了不少。
洛水河上薄雾缭绕,渐渐飘来一叶小舟。
小舟上坐着一名年轻的修行者,年纪和洛水城里璞明身边的那名修行者相仿。
他盘坐在船头,膝前放着的一柄无鞘小剑也很小,但看上去绝对不像玩具。
因为这柄小剑是蛇形,剑上的符文也是如同蛇鳞般可怖,而且边缘极为锋利,丝丝的寒光如同凝成实质。
这名年轻修行者的神容也不想璞明身边的那名年轻修行者一样温和谦逊,他眼眉之中的戾气很重,杀意很浓。
他也是为剑阁而来。
只是他和那些寺庙中的修行者并非同一路数,所以也并不知晓林意归来道中发生的事情。
他也不太关心南朝和北魏的征战。
他只需要血债血偿。
在他看来,之前皇帝那样处置剑阁当然很好,还有什么能够比剑阁中那些飞扬跋扈的修行者却被迫成为腐肉,慢慢在剑阁中腐烂死去更好的事情。
那样的困锁而死,比起直接杀死那些人要好得多。
今年春里,何修行都死了,那这些人的下场便应该就此注定。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剑阁里的那些人能够离开,能够归入铁策军。
首恶自然是林意。
所以他便来了,来等林意。
……
在同样的晨光里,还有一名微胖的中年医官在逃亡。
这名医官体内有些旧伤未痊愈,脸色已经变得天然有些蜡黄,而且此时他在山道上已经变成了樵夫的模样,背着一捆干柴,身上的衣衫也很破旧,到处都是被干柴磨破后修补,然后又快要磨破的痕迹。
然而当他面前的山道上出现一名垂首而立,静静等候的青衫书生时,他便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被陈家那名军师的部下找了出来。
他的口中有些苦涩。
“为什么要逃?逃得这么辛苦。”
山道上的书生看着他,诚恳的说道,“我家大人并不想伤害你,只是需要问你一些话,只要你如实说出,便自然没事。”
王显瑞的确觉得很辛苦。
他苦笑了起来,认真的想了想为什么要逃的原因,然后也垂下头,不让这人看到他悄然起了变化的双瞳,“我也不太清楚,但大约是不服…”
他的身体和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不服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想问,我为什么要一定说?”
青衫书生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他醒觉这名医官的性情和他平庸的外表有着太大的区别,和铁策军那名年轻的将领倒是有些相近。
“那便抱歉了。”
他歉然的说道。
天空里,有一道细细的剑光穿过山间的薄雾,落了下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太子意
王显瑞一声低吼,看似要如疯虎般扑向这名青衫书生,然而身影动间,却是如风般扑向身旁浓雾满溢的山崖,直接朝着下方峡谷跃落下去。
看着这名医官的身影骤然消失在浓雾中,青衫书生的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下方峡谷并不高,一名修行者即便受伤,也断然不会直接摔死,而且下方峡谷,也有一名修为略逊于他的同僚在等着。
坠落的身影再快,也不可能快过他这种修行者御使的飞剑。
细细的剑光以惊人的速度穿过浓雾,顷刻追上王显瑞的身体。
浓雾的包裹之中,王显瑞咬牙伸手向这道飞剑拍出。
他的手上没有任何的武器。
噗的一声轻响,飞剑就如穿透豆腐一样轻易的刺穿了他的手掌。
然而当他的真元和气血涌过这柄飞剑的符文,这柄飞剑内蕴含的力量便瞬间崩散。
王显瑞发出一声如受伤野兽般的嚎叫,将这柄刺穿手掌的飞剑拔出。
轰的一声响。
他坠落林间。
青衫书生的身影已在上方山崖边缘,但这一刹那,青衫书生的面色却是苍白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王显瑞到底用了何等样的手段,但他的飞剑竟然顷刻间直接失去了和他的联系。
山林间响起了急剧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声震鸣,紧接着有重物坠地声响起。
这名青衫书生定了定神,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双唇,如一只大鸟飘然落下,只是数个呼吸间,便到了重物坠地声响起之处。
一名戴着竹笠的修行者颓然的跌坐在地,胸口一个清晰的拳印。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青衫书生,这名修行者勉强抬起头来,想要强撑着说话,但在下一刹那,却是哇的一声狂喷一口鲜血,然后昏死过去。
……
远方的官道上,一列马车正继续北行。
稍晚些时候,一些军情便传到了这列马车中陈尽如的手上,包括这宁州山间发生的事情。
出谋划策,调动手中一切资源替主家做事,再好的计谋,也总有意外发生的时候,只是这十数日的时间里,意外却似乎有些太多。
前些日针对这医官的设伏连连失败,竟是隐然得出一个可能,这名医官拥有一些特别的修行手段,似乎可以令寻常修行者的真元无用。
而今日里发生的战斗,便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连那名青衫书生都难以擒住那名医官,那除非他召回派去别处的两名部下,否则再调动这数州内的修行者,恐怕也难以成事。
他在沉思接下来如何处置,并未让车队停下,然而过不多久,车队却是停了下来,那名经常受他唤召而会单独和他说话的青衫修行者到了车前。
“剑阁之事,是太子。”青衫修行者对车厢中的陈尽如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陈尽如呼吸骤顿,他的眉头深深蹙起,带着些不可置信:“消息无误?”
青衫修行者点头,异常简单道:“无误。”
陈尽如沉默下来。
这便又是一个最大的意外。
他先前一直认为,若是连陈家都没有办法决定剑阁之事,那一定便是萧家对于林意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最终促成这件事的,却是宫中那名一直很低调的太子。
皇帝正值壮年,太子太过年轻,便自然只能安心学习,在此之前,皇宫里的太子在所有权贵的眼中,便是一名乖学生。
然而所有人都不怀疑皇帝对太子的喜爱。
萧衍的任人唯亲在这方面也很有体现。
对于他的这名儿子的很多要求,他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
只是陈尽如默想了许久,这出生在梁州,在天监三年才从梁州家中来到皇城的太子,不要说和林意没有什么交集,甚至和陈宝菀、萧淑菲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那这太子和林意之间,是何人牵线?
在权贵的世界里,从来不会有人大发善心平白无故帮忙的事情,唯有利益交换。
那剑阁这件事,太子图谋的是什么,他能够得到什么利益。
或者说,看似在最近数年里可以彻底忽略的稚嫩的太子,他在图谋什么?
他沉默的想了许久,然后问道:“久久无法将这名医官带到他的面前,洪锦那边有无表示不满?”
“大人的为人和威信,不在于一时。他更在意的是在这里收获一个有力量的朋友,哪怕只是纯粹只能做生意的朋友。”青衫修行者说道,“他并无不满,而且告知大人,他最近就会做些事情。”
陈尽如明白洪锦所说的做些事情是什么意思,他又花了些时间考虑了一下,然后道:“不要让兵部察觉这名医官的事情,还有不要让林意察觉到这件事情。”
青衫修行者躬身退下。
在查出剑阁之事是太子的手笔之中,他心中对林意的看法也已经彻底改观。
先前林意在他看来最多是要些糖果的孩子,随时可以敲打,然而现在,林意却已经是足够值得他们重视的对手。
……
只是林意自己却是并未知道自己竟然赢得了陈家这些重要人物如此的评价。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不紧不慢的赶路。
两天过后的正午,他的这列车队终于进入了洛水城。
璞明和那名年轻修行者到了铁策军的军营前等待林意的到来。
因为明白璞明所说的态度问题,所以这名原本比较温和和谦逊的修行者并没有丝毫的不悦。
当车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和璞明却是同时心生感应,转身看向军营的另外一侧。
靠河的一处巷道里,正缓缓走出一名年轻的灰袍修行者。
那名修行者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眼中的敌意也是不加掩饰,分外的强烈。
“要不要拦他?”
璞明身边的年轻修行者眉梢缓缓挑起,忍不住轻声问道。
璞明摇了摇头,道:“我们没有资格拦他,静观其变。”
看着那列归来的车队,铁策军军营里无数军士欢呼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有什么麻烦,只是知道林意出去便又立了大功,而且还得到了一处修行地的效忠。
这样的将领,他们当然佩服得紧。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无可取
马车里的林意听到了军营里那些军士的欢呼声。
他下了马车,很自然的伸手做了个手势。
这是一个军令,他在幼时经常见到父亲和父亲的部下用这样的手势约束部下,令部下严整阵列,不要忘形。边军中的军令和地方军大多相通,之前他也仔细和薛九学过,这种军令,在铁策军和边军也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寒山寺的修行者就在营前,对于他而言,就如两军对垒没有什么区别,他做出这军令时并未有什么特别想法,然而他这伸手做出军令的刹那,铁策军中顿时一片静寂,唯有脚步声响起,迎出来的铁策军军士顿时集结列队。
林意微微一怔,他自己也未料到最近魏观星操练得似乎卓有成效,面对自己这一个军令,这些铁策军反应竟然如此严肃而快速。
但这样的画面落在别人眼中却是不同。
军营前的璞明和年轻修行者眼中既有赞叹之意,又有深深的隐忧。
在他们看来,林意统领这铁策军时间极短,然而却已经拥有如此的威势,实是大将之才,绝非凡人。
一片死寂之中,林意走向军营前的这两名修行者。
另外靠河那侧的远处巷道里,那名年轻的灰袍修行者也开始动步,径直朝着营门走来。
“久等。”
林意到了营门前,对着璞明和那名年轻修行者行了一礼,却也不多言,看着两人的面色,他又转头看了那名正不紧不慢前来的灰袍修行者,眉梢微挑道:“那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
璞明平静回礼道:“并非一起,所以等下那人无论做什么,无论说什么,其实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林意听明白了他话语之中的意思,有些意外。
很显然寒山寺的态度和先前那名僧人的态度有些不同。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先谈,还是?”
“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刹那时光。”璞明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那名走来的灰袍修行者,道:“我也很好奇他来自哪里,想要说什么。”
“好。”
林意也很干脆,转身正对着那名灰袍修行者,等着对方到来。
此时铁策军军营之中所有军士也都感觉到了那名灰袍修行者身上的肃杀之气,一开始林意等人归营的欢喜也迅速消失,心中都是警惕和不解。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名灰袍修行者过来,只是灰袍修行者却依旧不紧不慢,就像是暴雨来临前的乌云,看似很快即将压来,却又看近似远,令人倍感压抑。
到距离林意五十步之遥时,这名年轻的灰袍修行者站定,也不行礼,看着林意面无表情道:“你应该便是林意?”
林意微微皱眉,道:“我是林意,你是?”
“我来挑战你,因为剑阁之事。”灰袍修行者漠然的回应道:“至于我的名字,不重要.”
林意觉得这人藏头露尾,心中顿时忍不住冷笑,心想不摆出些道来,难道你一个人到这里,说挑战便挑战?
然而他所想是错的,因为灰袍修行者并非他所想象的意思。这名灰袍修行者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你只需要知道铁焰军三字就明白了。”
“虽然和铁策军只差了一个字。”灰袍修行者看着林意,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是有很大差别。”
听到这句话,营门前的璞明眼中露出些震惊的神色,林意也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我对铁焰军了解不多,只知已经全军覆灭。”
“铁焰军当年在东阳郡阻止一批修行者往建康而行,几乎全部战死,但并未死绝。”灰袍修行者死死的盯着林意,寒声道:“当年那些修行者大多出自剑阁,他们去往建康便是要配合某名圣者阻止梁州军入城,铁焰军付出了那样的代价阻止了这些剑阁的修行者,现在你要让剑阁的那些人出来,铁焰军未死的人,来找你寻仇挑战,有没有道理?”
璞明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他身旁那名年轻修行者也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在此之前,两人对这名修行者的来历都有猜测,然而却谁都没有猜中这人的真正来历。
之前璞明身边的这名年轻修行者甚至动念想要拦住这名灰袍修行者,以免多生枝节,然而此时听到对方这样的身份,他却是觉得自己的确没有资格去阻拦这名灰袍修行者。
“当年的铁焰军是我南朝最强的重骑军,但你现在才多少年纪,你当年多大,能是重骑军?”林意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我父母皆是铁焰军修行者,都在那一战中战死,我家是世兵,我自然也是铁焰军。”灰袍修行者眯起眼睛,冷笑说道。
“那可不一定。”
林意认真的摇了摇头,“你是世兵,可曾登入兵部征兵名册?进了兵部征兵名册,进入哪军也是按兵部分配,现在铁焰军已经不复存在,你自然不可能分配到铁焰军,说不定得罪了些人,便反而凑巧分配至我铁策军。”
“......”
林意这些话一出口,军营内外所有人都是愣住。
就连铁策军军营里那些普通的军士都是面面相觑,觉得林意这些话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到荒谬的地步。
这人是当年剑阁大敌之后,身负血海深仇,而且父母当年必定是铁焰军重要人物,这次不顾皇命悍不畏死的前来寻仇,林意居然一本正经的和他探讨起这样的问题?
灰袍修行者愕然,面色憋得血红,谁都觉得荒谬,但是又不能说林意的话没有道理。
“这林狐狸斗嘴,真是天下无敌。”刚刚下了马车的齐珠玑看着这灰袍修行者愤懑至极却一时说不出话的样子,顿时忍不住摇了摇头,对着身侧的萧素心轻声说道,“避重就轻,别人有理他便不回,只按自己的理说,这就是他的斗嘴致胜之法。若这人落入他的圈套,被迫顺着他的话抛开铁焰军之事,接下来恐怕就是被牵着鼻子走。”
他的话音还未落,那名灰袍修行者已然出声,道:“那便按你所说,我即便不算铁焰军,那父母大仇,要不要找这剑阁算?”
“那便更是你的不对了。”林意真诚道:“父母之仇虽然大,但是私仇,能大得过国事?我父母之前身份你应该也知晓,现在他们流放在边境,你看我能对我朝不满?现在北魏和我朝交战正酣,私仇难道不需以国事为重?先前剑阁和铁焰军各为其主,现在即便铁焰军还在,自然也是要和剑阁一起抗击北魏,难道还能再互相杀伐?”
“你!”
灰袍修行者愤怒的厉喝一声,袖中小剑差点飞出,但一时之间,他脑海空白,却是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
“还有,我接受剑阁入铁策军,是要让他们为我朝效力,是受皇命,你寻仇找我挑战作甚?你为私仇不顾皇命,便是不忠,而你口口声声和剑阁有大仇,这些年你不去找剑阁中人报仇,到这时才来找我,这是什么道理,父母大仇不去报,便是不孝。”林意一阵摇头,“所以你现在来寻仇,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义,一无可取。”
第三百二十五章 辩道
灰袍修行者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数息之后,他冷笑道:“真是牙尖嘴利,难道剑阁中人也是因为你如此牙尖嘴利而被你说服,决定追随于你?”
他这话充满讥讽,然而林意却是反而洋洋得意,微微一笑,“我一番晓明大义,剑阁中人便动容,你现在若是明白大义,我倒是觉得你也可以加入铁策军,若是还一心要报父母私仇,那我便可以设法寻找当年是谁杀了你父母,若是他还活着,也在剑阁之中,等到我南朝和北魏征战结束,我便安排你和你的仇人公平战上一场,如何?”
“简直是放屁!”
灰袍修行者真是气得差点吐出血来。别说当年和剑阁的仇怨很难清晰的判定到到底是剑阁中人最后杀死了他父母,就算真找出来了,按林意所说,在南朝和北魏战争结束之后再公平决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是很认真的说道理,你却说我放屁。”
林意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当年这帐如何算得清楚,若你一定要深究你父母战死,那你怎么不怪铁焰军的将领下令让他们对敌剑阁?我朝天下现已平定,剑阁之剑也已一意向北,即便你想让他们死,也足可以等他们在战场上战死,最多我让你在铁策军做个督军,让你看着我们铁策军战斗,让你觉得我不是纯粹空口虚言,你非得缠着我来算账,和我算什么帐?”
灰袍修行者一时又被说得无言,璞明和那名年轻修行者却都是心中一动,只觉得林意这些话反而是特意说给他们听的.
“若我还是觉得你说得没道理呢?”
灰袍修行者连连深吸了几口气,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在我看来,当年导致我父母死去的真正原因,便是剑阁之主何修行的用意,若非他一意孤行,想要阻止梁州军入建康,我父母又如何会战死,他自然是当年首恶,现在剑阁归于你,你便是剑阁之主,我来挑战你,又有何不对?”
“那你就更错。”林意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修行者都是王朝的宝贵财产,剑阁是圣意特许加入铁策军,铁策军也是陛下宝贵的财产,那按你说法,你岂非要去挑战皇帝陛下?”
林意的这句话说得连璞明和璞明身边的年轻修行者都不自觉苦笑,这种推脱的说法太过无赖,谁能想到这一代的剑阁之主林意竟然会如此无赖得令人觉得无解。
“你很无耻。”灰袍修行者也终于觉得无法再和林意多说,他面色彻底冰寒起来,道:“我总以为接手剑阁的人也至少有些宗师风范,有些担当和气度。”
“这真的不一样,当年的何修行,谁都不用听,只需听他自己。”林意认真的看着这名灰袍修行者,缓慢而清晰的说道,“但我不同,我需要听上方军令调遣,更不可能违抗圣意,而且剑阁现在如何模样你不清楚,你为何会觉得现在的剑阁和以前的剑阁没有区别?会觉得我必须和何修行一样?”
灰袍修行者一愣,不知为何,听到这几句话他依旧觉得林意有些无耻,但是却并未和之前那样生气。
而璞明和身旁年轻修行者却都是不自觉的眉头深深蹙起,都若有所思。
白月露并没有出马车,她在马车里听着林意这“胡搅蛮缠”的辩论,但是听到此处,感觉着寒山寺这两人的变化,她却觉得林意真的很了不起。
在借势用势,阐述自己的道理和让别人信服方面,真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林意这样,更不用说他还是如此年轻。
“哪怕你说得再有道理,但我还是想遵从内心的感受,我不想让剑阁这些人好好的活着。我想要让人看见我的态度,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会和我一样的想法。”灰袍年轻人并未被林意说服,他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然后抬起头来说完这句话。
在下一刹那,一声清鸣,他那道小剑便从衣袖中飞出,悬浮在他身前,杀意盎然。
听到态度二字,璞明身旁的年轻修行者心中又是一动,他看着这名灰袍年轻人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些尊敬的神色。
能够用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来表明自己的立场的人,哪怕是对手,都值得尊敬。
“哪怕我不敌死在这里,今后还是会有我这样的人,不断找你麻烦。”
“而且,我总觉得不管你如何擅长巧辩,但同样身为这一代的修行者,你应该会有修行者的羞耻心,总不至于让你的铁策军一拥而上来杀我。”
灰袍年轻人面色归于冷漠平静,他身上的气机和身前小剑渐渐连为一体。
“你不要误会。”
林意也渐渐肃容,然后也平静的说道:“首先,我从不主动找麻烦,但我从不怕有人找我麻烦,其次,我和你说这么多话,并不是我怕和你打一场,并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我只是要你明白,这样的战斗没有什么意义,只关乎你的心意。”
“剑阁剩余的那些人已经老了,已经废了,即便要死,也应该让他们有尊严的死在战场上,既然你也觉得是某些大人物的决定,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那面对已经是这样的结果,让我来承担你的愤怒,想让那些老人烂死在剑阁里,会不会有些不公平。”
林意慢慢的说道,“你有你的态度,我也有我的态度,若是我不坚持这样的态度,我又如何能够讲道理,让你们觉得这不公平...还有,若是我能让你们看到有约束剑阁的能力,你们又需要担心什么?你们需要担心的只是我,可是何修行是南天三圣之一,而我只是铁策军的将领,我和圣者之间,还隔着天与地的差距,若是要担心我,也至少要等我到了半圣才需要担心吧?”
璞明蹙紧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
他面色没有多少的变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林意说服。
“我不会杀了你,但若是你败了,我也需要你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林意对着不远处的容意点了点头,示意他帮自己拿兵器过来,然后看着这名灰袍年轻人接着说道:“若是你答应这点,我和你来战这一场。”
“说了这么多,还是想着招揽这人进铁策军。”齐珠玑微讽,心中却是也有些佩服。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生死为轻
灰袍年轻人有些微微犹豫。
林意和他想象的实在太过不同。
就如他所说的,修行者自有骄傲,也自有羞耻心,就如当年的何修行即便对沈约战败,也并未有卑鄙无耻的手段,能够统领诸多修行者,令许多修行者誓死追随的人,自然拥有非凡的魅力和气度。
在他想象之中,林意作为剑阁之主,自然也要有一派宗师的气度,针对剑阁的挑战,他理应毫不犹豫的接下。
更何况林意又是年轻人。
年轻人便应该更多血性。
他代表当年的铁焰军而来,而林意代表剑阁,两人一战分出生死理所当然。
然而一切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即便讲着那些华丽的道理,但此时的林意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市井之中的商人。
林意看着这名灰袍年轻人,却是认真的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灰袍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朝景宗。”
“那你需不需要一些时间想想清楚?”林意平静的看着他,问道。
他其实很欣赏这人,所以他会花费那么多口舌,绕来绕去想要将这名年轻人绕进铁策军。
修行者不同寻常人,寻常人限于日常的菜米油盐,限于世故,就如河塘之中的困鱼,但修行者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只要不参与权贵之间的争斗,他们有很多活法可以选择,哪怕是如闲云野鹤般隐居在山林或是市井之间,他们也并不需要为生活所需的钱财而担忧。所以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一直有江湖和朝堂的说法。
只是身在朝堂的修行者多,隐于江湖的修行者少。
这朝景宗的父母随着铁焰军战死,当年当然算是朝堂的修行者,但现在这朝景宗,却是那种越来越少的江湖气的修行者。
一剑一人,快意恩仇,遵循着的是最古老的修行者世界的道理。
这种人讲的是义气和道理,生死倒是为轻。
“不需要了。”
朝景宗抬起头来,不知为何,虽然林意并非是他所想象的那种人,但此时他对林意反而没有了一开始那种杀意,他看着林意,道:“我若是败了,便算欠你一命,将来可以战死在沙场上,但我断然不会跟着铁策军,和剑阁这些人日常为伍。”
林意听出了朝景宗的意思,反而心生更大的敬意,道:“好。”
在林意后方不远处的车队里,容意一时却没有听懂两人对话之中的意思,忍不住问身前的萧素心,“林意这便答应了,两人这便要开打?只是朝景宗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答应欠林意一次,意思是哪次铁策军和北魏军队大战,他也会来战,但平时不会和铁策军一起。”萧素心轻声回道:“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
“大致便是如此。”王平央的声音在容意身后响起,容意转头看着王平央,却看到王平央也是一脸敬重的看着朝景宗,“更贴切的是,他是说若是铁策军将来遭遇那种可能连修行者都要战死的苦战,他便会赶来和铁策军并肩作战,大不了一死,算是将欠的还给林意。”
“这...”容意呆了呆,他骤然对朝景宗这名陌生人好生敬仰,大军交战,若是铁策军遭遇那种灭顶之灾,赶来的修行者在大军之中几乎也无幸存之理,若朝景宗是说在平时和铁策军一起战斗,那危难之时还能逃脱,但在危难之时而来,意义却是截然不同。只是他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忍不住道:“只是他欠林意什么?”
“他以铁焰军和剑阁之仇而来,江湖寻仇乃生死之战,在他看来,林意若死,剑阁归入铁策军之事自然也会大变,只是若是他不敌林意,自然也会被杀死,但林意提出即便获胜也不杀他,要他答应将军阵上亡,那林意若胜了,他当然算是欠林意一命。”王平央耐心的解释道。
“那他们现在两人动手,还是生死之战?”容意听明白了,但心中却是骤然紧张起来,在他眼中,此时这朝景宗身上处处透着锋锐气息,而且飞剑的剑气凌厉,虽然还未见到他大量动用真元,但显然并非那种刚入如意境的修行者。
王平央点了点头,道:“林意若胜了,自然是不杀,但他若是胜了,杀不杀林意便不好说。”
容意是所有这些人之中最简单单纯的一个,听着王平央这句话,他脸色微白,下意识道:“那林意为何要答应。”
“正是林意答应,所以对方才会觉得战败之后,便欠林意一命。”王平央依旧很耐心,轻声道:“两人既然都认可,这便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容意深吸了一口气,先前林意已经喊他取兵器过去,此时他便有些纠结,要不要将林意那九根矛也取出,也一起带给林意。
“太借助外物便显得欺负人,而且寒山寺的人都在这里,林意讲了半天的道理,要是凭兵器战胜,恐怕他们哪怕被林意说服,心里总有些不舒服。”王平央看了一眼容意就明白他在纠结什么,微微一笑,道:“关心则乱,他先前表现的难道还不够强?何须太过担心。”
听得王平央这么说,容意心中略定,不再多想,便带了林意常用的两柄剑朝着林意走去。白月露在车厢里没有出来,但听得王平央这些话语,她对这名来历有些不明,连她都查不出来的年轻修行者便越发好奇。
王平央在这些人之中不像厉末笑那么锋芒毕露,她尚且不知王平央的真正战力,但她却隐然觉得王平央比厉末笑还要聪明,见识更为不凡。
这样的年轻人,在南朝和北魏似乎找不出几个。
......
璞明和他身旁的年轻修行者并未多话,很干脆的让开一边,这铁策军营前,顿时空出好大一块空地。
“小心些。”
容意将两柄剑递到林意手中,凝重的轻声说了一句。
“幸好有些准备。”林意看着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
“他应该比我强。”容意知道林意所说的是针对飞剑练习得多,但他却并未觉得轻松。
“放心。”
林意的眼眸之中瞬间燃起莫大的自信,他的整个人气势在一刹那就变了,瞬间变得狂热起来,所有人都似乎感觉到他的身体肌肤都变得热了起来,似乎他体内的鲜血都开始燃烧了起来。
璞明感知着林意体内的气血流淌,他的眼眸微亮,想到了某种可能。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箭
当容意从他身边离开,返回马车,场间变得一片静寂。
林意不想浪费时间,他抬起双剑,看着朝景宗,道:“请。”
朝景宗微躬身为礼,他身前那柄悬浮在空气里的小剑也是微往下沉,似乎同时也行了一礼。
在下一刹那,他身前这柄小剑“嗡”的一声,发出一声恐怖的震鸣,在急剧的加速的同时,像是失控般震荡起来。
寻常的飞剑在飞行之中剑影虽然飘舞,但剑身断然不会摆动得太过剧烈,但他这柄飞剑本身是弯曲蛇形,此时又剧烈摆动,在空中才刚刚飞出,便抖开数十条蛇影!
铁策军军营之中一片倒抽冷气声响起。
铁策军的军士虽然大多都是战阵经验极为丰富,但他们并非边军中精锐军队,即便偶尔会和修行者交手,但面对善使飞剑的剑师的机会也并不多,更何况此人的飞剑比起绝大多数飞剑都要诡异。
这飞剑带起的数十条蛇影身上鳞甲凛然,嗤嗤有声,看上去和一条条活蛇极为相像。
璞明身旁的年轻修行者眼中充满讶色,寒山寺在此时南朝那些名寺之中似乎已经不显得那么出众,庙宇规模和僧人数量都不能和同泰寺、瓦官寺、栖霞寺相比,然而寒山寺在修行者世界之中一向地位很高,甚至在有一段时间代表着修行的一个流派。
寒山寺虽然僧人不多,但开枝散叶在外的修行者不少,这名年轻修行者是寒山寺挑选出来,当然也非俗物,只是即便是他都惊诧于这朝景宗的剑技。
此时朝景宗那道飞剑看似就才那数十条蛇影之中,但实际在他的感知里,却是已经悄然贴近地面,贴地而走。
这道飞剑不只有迷惑目光,更有迷惑修行者感知的手段,在他的感知里都是若隐若现,他现在甚至担心林意是否能够真正感知出这柄飞剑的真身所在,不要被这飞剑一剑便重创。
只是他并不知道,林意的感知比他强出很多。
那些蛇影虽然十分真实,如同真蛇般活灵活现,但是在林意的感知里便都是虚影,顷刻便不复存在,那柄贴地疾走的飞剑,在他的感知里无比的清晰。
一道明亮的剑光夺目的亮起,仿佛狂放绽放的闪电一般。
当的一声轻响。
林意身前脚下前方溅开一蓬流光,朝景宗的这道飞剑凄然的往后方飘飞出去。
震惊只是瞬间,朝景宗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右手微微的震荡着伸出,控住那柄旋飞的飞剑,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五指张开,如在空中弹动无形的琴弦,五指急剧的弹动,他体内的真元急速的从指尖喷薄而出,嗤嗤有声,在身前形成一缕缕淡黄色的影迹。
随着他五指的急剧弹动,所有在场的修行者眼中都再次出现惊异的光芒,林意身周的空气变得粘稠了起来,四周的水雾被迅速抽引,有白雾生成,接着变成一缕缕白色的丝带般,缚向林意的身体。
不只是纯粹的束缚之力,林意清晰的感知出来,这些凝成丝带般的水雾里有着隐隐的真元波动,内里应该还蕴含着更强大的真元力量。
此时朝景宗的左手肌肤上甚至已经隐隐出现了血光,那是真元超过极限的喷涌,才会导致经络的破损和肌肤的开裂,由此可知,看似这样流畅自然的动作下,蕴含着何等可怕的真元消耗。
然而寻常人最畏如蛇蝎的真元直接袭体的手段,却是林意最不需要担心的。
尤其此时他可以确定,朝景宗的真元手段虽然诡异,但却并不比那夜道上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强大,所以面对这些缠绕而来的白色雾带,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白色雾流瞬间卷落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朝景宗一声厉叱,右手并指为剑凌空一点,那柄原本还在往后飘飞的飞剑被他硬生生控住,化为扭曲的流光,直刺林意胸口。
许多道真元从白色雾流之中悄然冲出,然后迸发出可怕的力道,如一条条发狂的毒蛇一般,直冲入林意的身体,袭向他体内的重要窍位。
只是林意的身体依旧极为稳定。
他方才吸气,此时只是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他的血肉之间便如同有道道闸门紧锁,血肉之中挤压而出的力量,便顷刻将这些真元碾碎。
他一步往前跨出,在对方根本来不及变化之时,一剑挥出。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
这道飞剑被他剑身拍中,就如中了一记重锤,比第一剑被斩中还要凄惨,直接便剑上光焰四散,颓然的斜飞出去。
剑上破碎的劲气在空气里发出难听的嘶鸣声,而朝景宗的身体里,也同时发出许多难听的杂音。
和体内气机相连的飞剑被对方强横的击落,原本便已经足够让他体内的真元波动不堪,而此时他的真元手段也同时被对方破去,他体内暴走的真元互相冲撞,在他经络的狭小空间里,无异于一场场爆炸。
随着一声惨烈的闷哼,他的身上涌起许多团血雾。
他的眼前林意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那些白色雾流破碎开来时形成了浓厚的雾气遮掩住了林意的身体,然而他的感知却是捕捉着林意的每一个身位,清晰的提醒他林意正快速朝着他冲来。
强忍着体内的痛楚,他往后退去,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往前伸出,左臂上响起奇异的响声。
距离两人最近的璞明和那名年轻修行者面色一片肃然。
尤其是原本也准备挑战林意的年轻修行者眼中更是充满极大的尊敬,且不说朝景宗此时又将祭出什么样的手段,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手,这种意志力和悍勇,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他自认自己也未必能够做到。
林意带着狂风破雾而出。
就在此时,空气里嗤嗤嗤连响三声。
出现在朝景宗手中的,竟然是一具奇特弩|弓。
这具弩|弓的弩身如同一个圆筒竹杯,也不见朝景宗如何动作,只听得内里弓弦震动,便有三支小箭朝着林意射去。
林意呼吸一顿,他眼睛微微眯起,心中生出些寒意。
这三支小箭的速度竟然是远超一般弓箭。
他腰腹用力,略一拧身,手中长剑再斩。
叮叮叮三支小箭被他一剑斩飞,但与此同时,嗤嗤嗤连响,又是三支小箭已经破空而至。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再战
白月露的眼睛亮了起来。
朝景宗手中的这具小弓并非是寻常的机关连弩,而是一种利用真元的奇兵。
她看清了第二批的三支小箭由他臂上滑落,随着真元纳入那弓身之中,接着便瞬间激发,这种奇兵比一般的连弩装填施射要快,而且和飞针类似,力量和速度都远超寻常机括激发的弩箭。
看着这件奇兵,她隐约猜出了这人的师门。
……
林意并未看到朝景宗这三支小箭如何发出,速度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感知。他身上穿着天辟宝衣,硬挡这三支小箭应该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他怀着要令这人心服口服的想法,便根本不想利用身上的天辟宝衣来硬接,而且他不想很慢的解决这场战斗。
并非是因为越慢解决战斗便对他不利,而是因为他不想让朝景宗付出太多代价。
虽然朝景宗此时还在和他战斗,然而先前飞剑和真元手段被他同时破去,所受伤势已然不轻,此时全凭一股悍勇强提真元支持,支持得越久,所受的损伤便越发厉害。
而朝景宗越是悍勇无畏,便越是让他心生敬意。
所以当这三支小箭破空而至时,他很干脆的弃了一柄剑。
他右手中的剑直接从他手中掉落,然后他伸出了右手,直接抓向这三支小箭。
剑乃百炼之物,精金炉火所聚,而手是血肉之躯,更何况剑是手的延伸,剑的长度可以赢取更多的时间,熟练的剑招也能使剑身尽快的出现在箭前,这种弃剑换手并不能比直接用剑招更快,所以看着林意这样的应对,所有人都不能理解。
朝景宗也不能理解。
只是战斗便是战斗,随着他的一声厉喝,他的身上震出更多的血雾,又是三支小箭朝着林意破空而至。
林意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三支小箭,嗤嗤嗤的尖锐锋利的刺穿声在他掌心响起,竟把后继这三支小箭的破空声都掩盖了下去。
然而利箭穿透他掌心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他的掌心也同时冒起一团血雾,然而和鲜血相比,这血红的颜色却是更为深沉,甚至闪耀着一种金属的光泽,而且分外的沉重,血红色雾气爆开的同时,便都往下沉。
“这是什么?”
璞明身侧的那名年轻修行者震惊的轻呼出声。
在他的惊呼声里,林意的左手已经挥剑。
一道张狂的剑意横扫出去,秋风扫落叶一般击飞后继的三支小箭。
与此同时,林意眉头微蹙,他不管手心之中剧烈的刺痛,已经牢牢将这三支小箭抓住,然后他顺势朝着前方的朝景宗投了出去。
他投得很准,而且力量很大。
朝景宗左手的小弓又已经射出了三箭,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左肩处亮起血光。
他的身体一僵,顿住。
林意再次伸手,无比强横的再抓住他射出的三支小箭,只是也未朝着他投来。
一片安静。
两人的战斗就此终结。
朝景宗看向自己的左肩。
他的左肩上血肉模糊,只是都是擦伤。
然后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不断咳出鲜血。
林意朝着他颔首为礼,并未说话,只是看向手中的小箭。
小箭是银色,很像纯银打造,然而极为坚硬锋利,和银质有很大的区别。
……
“这是什么?”
王平央朝着白月露所在的车厢问道。
今日里这朝景宗的手段也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极为罕见,但和林意这种完全不同于修行者世界的真元功法的手段,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按理而言,他和白月露两人最不相熟,两人都在猜测对方的身份来历,但就如白月露觉得他比齐珠玑等人见识更广一样,他也是觉得,如果这些人里面有能够解答他疑惑的人存在,便一定是白月露。
“好像是剑丸之术,但又不完全相像。”车厢里的白月露深深的皱着眉头,她很自然的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王平央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
……
“我输了。”
朝景宗连咳了数息的时间,这才呼吸顺畅起来。
方才他原本已经是强弩之末,在无法避开林意如此近距离投出的三箭时,他便已经知道自己必败无疑,而且他心中十分清楚,那三箭只是对方手下留情。
“我还有战胜你的其余方法,只是我想尽快结束战斗,所以才用出了原本不想让人见到的手段。”林意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希望你能够明白。”
很少有人会在示好之后还会如此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林意却偏偏不同,他说得十分坦然。
萧素心忍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
这依旧很林意。
在林意的身上,总是可以不断见到这种和别人不同之处,而且这场战斗的结果,让她觉得很好。
“我明白。”
朝景宗看着林意缓缓擦拭掉嘴角的血迹,躬身行了一礼,道:“我欠你一命,会在合适的时候还,或者你和北魏大战,需要我的时候,也可以派人来找我,我不会隐匿踪迹。”
林意将手中三支小箭丢还给他,与此同时,对朝景宗也好生敬意的容意将其余小箭也收了过来。
看着朝景宗即将告辞离开,林意却是突然道:“就这么走了?”
朝景宗顿时一愣,不明白林意什么意思。
“真的不需养好伤再走?”林意认真的说道,“你的命是我的,我生怕你重伤未愈,道上便让人取了去。”
朝景宗微微沉吟,道:“我在洛水城养好伤再走。”
“如此也好。”林意微微一笑,转过身看向一侧的璞明,道:“和他的事了,接下来便是你我之事了。”
璞明想了想,然后认真问道:“能接着打?”
林意微怔,道:“能。”
“道理我是听了,也觉得有理,但是场面上的戏却还需做上一做,否则我寒山寺出头,什么都不做,恐怕别人便不服,便有人代替寒山寺再来讲道理。”璞明轻声道:“所以占些便宜,有些失礼了。”
林意看着他和他身边的年轻修行者,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顿时觉得这人太合自己胃口,忍不住道:“不若大师你也加入我铁策军好了。”
璞明顿时苦了脸,道:“我乃出家人,不过你先前的提议我倒是觉得可行,若是你一胜再胜,我寒山寺有人进你铁策军做个监军,也能免去许多人的忧虑和不安。”
林意依旧听明白了这句话中的一些深意,只是有一点不解,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为何是一胜再胜,寒山寺还有人来?”
璞明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道:“到时便知。”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为难
林意翻了个白眼,道:“既然投缘,那不如剑阁归入寒山寺?”
璞明和身旁的年轻修行者顿时都吓了一跳。
璞明道:“莫开玩笑。”
林意看着他,道:“我并非开玩笑。”
“如此重大之事,你这样张口便来,实在让我有些接受不能。”璞明苦笑起来,道:“这剑阁和寒山寺,能归为一处?”
“都归皇帝陛下管,有何不同?”
林意道:“更何况寒山寺除了是修行地之外,更重要的是讲经宣道的寺庙,又不是兵部,归了寒山寺,又不会像兵部一样随意调遣我铁策军。”
“你这…”璞明自认自己不是迂腐之辈,在他看来,世事越多圆融,便越少争端,慈悲首先讲的便是宽容,便是接纳和耐心听取别人的想法,而并非要将自己的道理强行让不认同的人接受。只是这林意的想法一会在这洛水城地上,一会不知在何处云端,如此的跳跃,却是让他都难以跟上。
这林意如此说法,摆明了就是你这寒山寺就是株大树,大树下便可纳凉,反正你现在觉得有理,出面调停,何不更进一步,让剑阁大树下好乘凉。
只是即便再有道理的利用,讲得如此**,便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厚颜无耻。
“即便我寒山寺觉得可行,剑阁里那些人,便能同意?”他一时有些无语,想出了这一句。
“时过境迁,旧朝早已消亡,有什么想不通的?”林意却是轻松笑了笑,道:“剑阁的那些人闭关了这么多年,早就想通了,他们出阁之后,难道会想着找你们复仇?想不通的只是你们而已。”
璞明愣了片刻。
他初听来觉得林意全是戏言,但听得这几句,却是心中肃然,隐然觉得都是正理。
“终究只是一低头的事情,你们只是觉得将剑阁死锁,便是你们赢了,觉得剑阁始终是不肯低头的,但这只是你们的想法,现在剑阁肯低头,这仇怨将以何种方式结果,便只是你们的选择而已。”林意抬起头来,看向北方,他的神容渐渐肃穆起来,丝毫不见先前的疲赖模样,“我先前也说过,你们心中自然清楚你们势大,剑阁这些老人不可能有力量寻你们复仇,你们只是担心剑阁东山再起,只是现在南天三圣只剩余何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剑阁东山再起的唯一可能,只是我铁策军连战连捷,将来威震南朝北魏,成为天下第一强军,只是若真到那种时候,我们会付出多少代价,我们铁策军为南朝建立何等功勋,难道这些还抵消不了那些仇怨?”
“终究只是态度。”
林意转身看着动容的璞明,缓缓的说道,“先前在道上故意晚回,只是想表明我的态度,剑阁不可能随意被威武屈服,剑阁依旧是剑阁,但剑阁自己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我可以低头。当然若非见到大师你的态度,我也不可能如此低头。”
朝景宗在一旁还未走,听着林意和璞明这样的对话,他看着林意的目光截然不同,心中油然而生极大敬意。
“很遥远的可能只是上位者需要的考虑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准备,只是为了北边的战场。不管我是为了我父母,或者是为了不让北魏的军队袭入,我现在只是一心向北。”林意平静下来,道:“我没有想过什么门户之争,甚至我也没有觉得南朝和北魏的人一定有什么区别,没有觉得我南朝一定要灭了北魏,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在这场战争之中做些什么,能够让我南朝少死些人,便自然满足。”
所有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
即便是萧素心和齐珠玑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林意说这么多有关战争的心声。
车厢之中的白月露的情绪有些复杂,她很清楚无论是北魏还是南朝的绝大多数权贵,自然都是想吞灭了对方,林意的这种心声,自然显得很孩子气和小家子气。
但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觉得元燕对他的看重没有任何的错误。
……
林意的确有些厚颜无耻,就连想借助寒山寺乘凉这样的想法也是直接随口说了出来。
只是因为他说的都是真话,便自然真实。
璞明看着这名年轻的将领,心中已然认定对方将来的成就一定难以估量。
“此事重大,我一人无法决断,只是这一低头的道理不难懂,我应该可以促成。”璞明认真的说完这一句,然后道:“佩服,欣慰。”
他后面的这四个字极为简单,只是却是心声。
“我只是年轻,接触不到之前的诸多恩怨,所以能够轻易放下,只是我能明白很多人深究其中,很难放下,所以该做的还是要做。”
林意对着璞明行了一礼,然后看向他身侧的那名年轻修行者,道:“若我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飞扬跋扈的剑阁之主,你们应该也会和朝景宗一样逼我决斗。以寒山寺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对我这样的修行者,若是胜出,那我这剑阁之主也极为丢人,剑阁也没有什么威势可言。”
“正是如此,修行地的声威,一直便是通过这样的战斗所立。”年轻的修行者对着林意也躬身行礼,道:“薛掸尘,与林将军一战。”
容意眼见林意和这名寒山寺的年轻修行者还要接着打,他似懂非懂,心中好生迷茫。
先前他从南朝边郡走出,想着的便是出名和建功立业,在他看来,那便只是挑战朝中的一些出名修行者而胜之便可,只是跟着林意一路走来,这修行者世界的事,却并非如此简单,让单纯简单的他越发不懂。
“请。”
林意并没有什么废话,双手各自持剑,颔首为礼。
薛掸尘微微蹙眉,他心中却是好生为难,虽然在南朝他并不算出名,只是按照真正战力,他恐怕足以让很多远比他出名的年轻才俊羞愧不已,只是方才见林意和朝景宗的战斗,林意不惧飞剑,独特的真元手段也似乎对他起效不大,那自己出手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占得先机?
第三百三十章 新的挑战者
此时境况容不得他多想,而且他知道即便再多花时间去想,也未必能找出一定抢得先机的办法。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有一件事始终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那便是唯快不破。
“请!”
薛掸尘的眉头松开,他渐渐肃然,一柄清亮的微蓝色小剑从他的袖中悄然滑出,落于他的右手,然后他对林意颔首为礼。
有清风缠绕在微蓝色的小剑上。
小剑分外的轻薄,而且表面有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流畅之感,这种剑作为飞剑,一定很快。
林意目光警惕,并未抢先出手。
然而薛掸尘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一剑刺向他的眉心。
林意双目之前寒意凛冽,明明只是一柄小剑,却似乎挟带着一个寒冬而来。
嗤的一声,林意右手剑带着一种狠辣的气息笔直而迅疾的刺出,未刺向那柄小剑,却是直接刺向薛掸尘的胸腹。
他的剑比对方的剑长出许多,即便对方的剑随时可能脱手飞出,但是两人已经近身,在这样的距离之中,他依旧有信心先对对方造成伤害。
只是他所想的没有发生。
在他的这一剑刺出时,薛掸尘已经飘然而退。
他的收势毫无障碍,身上仿佛有一对隐形的翅膀,只是轻轻一拂,他的身体便如风中的羽毛般轻灵的往后飘出,然后再进!
他持着剑再进,一剑刺向林意左肋。
林意想也不想,左手剑朝着他当头斩下。
空气里两道剑光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依旧没有相遇。
薛掸尘在林意这一剑到来之前,已经又飘然而退。
林意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看似简单的进退,却蕴含着对方近乎完美的真元控制和对于时间的把握。
当对方的剑来临之时,他若无法及时做出反应,那对方的剑便真的会落在他身上,但当他出剑的刹那,对方便已经收势。
所以若是他无法逼迫对方改变这样的战法,以对方的实力,恐怕一直可以这样游斗下去。
虽然他并不怕对方消磨真元,因为他体内本身就没有真元的存在,只是一味的被动,却并非是他喜欢的战法。
在这刹那时光里,薛掸尘已经再进。
小剑化为流光,刺向他的脖颈。
林意挥剑,薛掸尘再退。
似是和之前的两剑一模一样,然而林意感知的重点,却是从这柄小剑转移到了薛掸尘的身上。
他感知到在进退之间,薛掸尘不只是脚下有真元涌起,他的身体两肋处的经络也在微微震荡,那些从他的经络中飞散出来的真元,便真的如同形成了无形的轻灵翅膀。
这样的感知,让他想到了某种可能,然后他便决定尝试这种可能。
空气里再次响起很轻的一声嗤响,仿佛是一层纸被刺破一样,薛掸尘已经再进。
薛掸尘每一剑都很专注,因为他这样的战法并非全无意义,只要林意出现一丝的疏忽,他便或许可以直接致胜。
然而就在他的小剑破空声响起的刹那,他的身前嗡的一声震鸣,仿佛一口沉重的大钟被人举起,然后重重的砸落在地上。
一股强烈的震动从林意的脚下涌起,溅起的烟尘朝着四周喷涌而出。
这种变化来自林意的双脚顿地,一种可怕的肉身力量带着令他心悸的气息从林意的体内同时涌起。
这样的感知让薛掸尘知道下一刹那,这样的力量将会让林意迸发可怕的速度,朝着自己掠来。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再退。
真元依旧有序的在他体内流转,他的身影依旧轻盈而迅捷。
在他看来,没有真元的完美控制,林意即便在一瞬间的爆发力上远超于他,但依旧跟不上他的速度,他依旧可以完美的让林意的反击落空。
然而也就是在他心中刚刚闪现出这样的念头的同时,林意脚底再次发出一声闷响。
林意的双足已经狠狠的将地面踏得无比坚实,他脚底此时已经离开地面,只是和地面依旧无比接近,一种从他血脉之中迸发出来的力量,在此时却冲击在他脚底的地面上。
空间太过狭小,所以这种力量的冲击,在他脚下便像是爆炸。
薛掸尘的双瞳剧烈的收缩。
这是他所完全没有想象到的变化。
修行者的战斗原本只差分毫便可决定生死,更何况此时林意迸发出来的速度,何止比他想象中的快了一分?
林意身影狂暴的涌起,场间如同掀起一场飓风。
飓风里一道狂暴的剑光,瞬间落向他的身前。
薛掸尘口中涌起苦意,他没有别的选择,握剑迎上这道剑光。
当的一声震响。
薛掸尘浑身一震,往后连退数丈。
林意剑光再袭向他身前。
他挥剑再挡,再往后飘飞。
当第二次两剑相交的震响声在场间响起,他的虎口处有鲜血飞起,持剑的手臂不受控制的颓然垂下,微蓝色小剑已经脱手飞出。
璞明感慨的看着这样的画面,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林意再进,一道阴冷的刀意落向薛掸尘的身体时,薛掸尘便已停住,不再动作。
林意的剑在薛掸尘的身上一触即收。
锋锐的剑锋在薛掸尘的衣衫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裂口。
胜负已分。
王平央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意留在地上的那一双脚印上。
那一双脚印并不完整,坚实的泥地被气劲炸得四分五裂,只是那些依旧如烟气袅袅的浮尘之中,隐然可见一些鲜艳的红色微粒。
“有这样的剑丸之术吗?”他忍不住对着身侧的马车说道。
马车里白月露却已经确定,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葛丹生,丹汞道法。”
这些人里面,最为吃惊的是容意。
因为他最为了解林意,他知道在林意进入剑阁之前,根本就不会这样的手段。
……
“我败了。”薛掸尘朝着林意微微躬身行礼。
胜负自然清晰,原本不需刻意再说。
只是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便是要给许多修行宗门看的戏,此时不远处的街巷里,应该也有许多人看到了这一站,所以该有的环节便不能省略。
“应该也就最多十余日的时间,会有另外一人代表寒山寺来挑战你,因为这人特殊,所以你们两人的这场战斗,恐怕是我南朝建朝以来,最为轰动和会引起很多修行者来看的一场战斗。”璞明看着林意,说道。
“难道是倪云珊?”齐珠玑听着这句话,骤然想到了某个可能,忍不住惊呼出声。
第三百三十一章 晋之古事
璞明看了齐珠玑一眼,没有做声。
没有做声,在此时便是默认。
林意不可置信的看着璞明,“倪师姐…和寒山寺又有什么关系?”
“她在进南天院之前,一直跟随我寒山寺璞远修行。”璞明看着林意,认真说道。
林意顿时愣住。
南天院有公认的三名天才,天监四年的倪云珊,天监五年的王平央,还有天监三年的厉末笑。
这三人甚至在整个南朝,也是公认的这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中最杰出者。
在这三人之中,王平央入南天院最晚,尚且不如那两人出名。
厉末笑虽一直有小武圣之名,林意现在也当然十分清楚厉末笑的天赋是何等可怕,但之前他见过的所有南天院的学生,却对倪云珊更为推崇。
不只是因为倪云珊在实修之中战绩惊人,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更为推崇的原因往往便是因为纯粹的实力更为惊人。
倪云珊虽然和厉末笑并没有在公开的场合真正比试过,但恐怕年轻一代的修行者,绝大多数都隐然觉得,她是这一代修行者中的第一人。
这样的人物,当然特殊。
她若是特意来公开挑战林意,当然会引起轰动。
因为先前林意已然击败厉末笑,那林意和倪云珊这一战,几乎便是确定谁是这年轻一辈修行者中的第一人。
林意此时愣住,是因为他和倪云珊虽然未真正的见过面,但在南天院时便得对方赠了一对对于他而言极为有用的手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名师姐却会代表寒山寺来和他一战。
他愣在当场,齐珠玑等其余人一时却都是无言。
尤其齐珠玑看着呆头鹅一般的林意,赫然醒觉林意竟然已经在整个南朝的修行者世界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从那个进入南天院时还只不过刚入黄芽境的修行者到现在,不知不觉间,林意的实力竟已如此神速的提升。
“树大招风,虚名未必是好事。”
璞明看着无言的林意,温和的说道:“今日见林将军,觉得剑阁之事圆满,你们之事,便你们自己斟酌。”
……
璞明说完这句话,便和薛掸尘告辞离开营前,只是他们暂且不会离开洛水城,因为无论是对于寒山寺还是对于外界而言,剑阁之事还未终结。
“不贪图虚名,便不会有压力,更何况这一战你也并不是非赢不可,还发愣做什么?”齐珠玑到了兀自有些发呆的林意身旁,忍不住说道。
林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是非赢不可也不能太假,我只是在想,这一对手镯都是她的,那我和她对敌之时,用她的东西对她似乎不好,那岂不是少了一种手段。”
齐珠玑仰首望天,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林意的脑袋果然有些问题,和人想的东西都不在同一个世界。
“她又要做什么?”
余光里看到的一件事,却让他又迅速的警惕起来,他微微蹙眉,提醒林意。
璞明和薛掸尘告辞,朝景宗自然也不会逗留,但此时一直停留在马车车厢之中的白月露却不知何时出了马车,而且走向了已经走出数十步的朝景宗。
“不知道。”林意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齐珠玑顿时胸口一阵闷气,“我是要听你说不知道?”
“那她去便应该是有她的事情,你管她做什么,难道你喜欢她?”林意狐疑的看着齐珠玑。
齐珠玑心中早告知自己不要和林意斗气,但是听到这句话,他却是还是气得有些无语,“你便对她这么放心?”
“有你对她不放心,我又何必不放心?”林意顿时笑了笑。
齐珠玑瞬时无语。
……
“能否耽搁片刻?”白月露未到朝景宗身后,朝景宗听她脚步声,便已停住。
“何事?”朝景宗转身看着她,问道。
白月露想了想,伸手一弹,却是弹出一颗丹药,“这丹药对你伤应该有用。”
朝景宗伸手接住,却一时不收起,道:“无功不受禄。”
“我是白月露,应该…应该算是林意铁策军的供奉。”白月露又想了想,道:“我对你的师门有些兴趣,所以想和你说上几句,这丹药怎么算法,便看你怎么看了。”
“我的师门?”朝景宗呼吸微顿,眉头蹙起。
“无须担心,只是我们修行功法传承或许有些渊源,并无任何恩怨纠结。”白月露说道,“杯弓蛇影,看你飞剑和那独特小弓,师门应是追溯到晋。”
朝景宗神色有些古怪,不解的看着这名少女,道:“我师门的确源自晋广神宫,只是你和我师门有何渊源?”
“我师门也源自晋,晋溪山居。”白月露道:“当时我溪山居有两名弟子和你们广神宫乐广一齐被挑选出来入皇宫参悟晋珠奥妙,所以算是有些渊源,所以我才看得出你师门。”
朝景宗眉头微松,有些惊讶,“我师门前辈乐广参悟晋珠之事是有记载,只是我对你师门溪山居却是无所知。”
“你师门应是没有多少典籍流传下来,只是广神宫乐广是当年天赋最高,是被留在皇宫之中参悟晋珠时间最长者,所以我们宗门便有详细记载。”白月露看着朝景宗,道:“现在晋珠已经消失在世间,只是相传蕴含绝世功法,我入门修行之时,我师尊还令我也留意寻觅。你们广神宫乐广前辈当年参悟晋珠时间最长,我便是也好奇当年他参悟可有心得,你们宗门是否有一些特殊记载。”
“晋珠早已不知所踪,即便还在世间没有损毁,要寻觅得之和大海捞针又有和区别。”朝景宗摇了摇头,道:“而且即便得到,恐怕也是白费力气,当年连续多年选拔惊才绝艳之辈,都根本看不透晋珠的奥妙,还去寻觅和追究作甚。”
“朝兄所言极是。”白月露微微一笑,行了一礼,便不再多言。
“多谢赠药。”朝景宗躬身行礼,告辞离开。
白月露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却是微微蹙起。
这人言语闪烁,并未正面回应乐广之事,这便说明他们师门或许便有些有关晋珠的奥妙传承下来,只是对方明显对她有所防备,再问却也无用。
第三百三十二章 很高的少女
“禀报大人,齐兴郡那边传来最新消息,北魏刑峦部突发重兵连破蔡阳郡和上川郡,德广郡危在旦夕。”
“张慧韶将军击破治彭北魏天罗部,歼敌精骑一万余。”
高棠郡的城内有一处院落有重兵镇守,其中一间最大的静室里,宗凤阳坐在一张长桌后看着凌晨送来的数十分卷宗,他的身前还有两名下属,将一些急需告知的重要军情先行口述。
江州高棠郡先前在南朝的地理位置并不重要,但北魏和南朝战事加剧之后,高棠郡已经变成连接南朝中部和北部的要塞,此时不仅囤积着大量急需运往北方边境的粮草,而且军方许多重要司职也已经搬到高棠郡。
此处院落便是兵部军情处所在,宗凤阳便是从军情处特意从建康城天密院调来,天密院是专门整理汇编军情简报给皇帝的机构,从某种意义而言,能够进入天密院的官员,原本就是在这方面最优秀的人才。
在皇帝萧衍的整个王朝权贵阶层的调整和设计来看,天密院的这些人将来也很有可能成为皇帝身边的大学士,成为帮他出谋划策的谋士,或者便成为各司的首脑人物。
这样的人,哪怕不用做出太过惊艳之事,只需循规蹈矩,体现出足够的勤勉和尽忠职守,便一定会拥有极为灿烂的前程。
这处院落前有些民居,墙上攀附着一些凌霄花。
即便在南朝建康,气候都显得不够温暖,凌霄花都不太适合生长,街巷之中都很少见到。
此处这些民居院墙上攀附着的几株凌霄花显然已经长了足有七八年,茎干已经足够粗壮,但和真正南方四季温暖之地生长着的凌霄花相比,却是还显得太过萎靡不振,看上去总是缺少些色彩。
一名佩剑的布衣少女此时正在这几株凌霄花侧畔走过。
这名少女身材很高挑,虽然不显得粗壮,但也不给人瘦弱的感觉,她的面目五官并不算很好看,只是分外立体,棱角分明,她的双唇有些微厚,此时她的面色冷峻,目光里却是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这样一名拥有如此灿烂前程的南朝官员,竟会是北魏的密探。
......
宗凤阳不只是只有勤勉,他在天密院和此时的军情处都表现得极为出色。
若不出意外,在今年秋里,他应该会调回建康,担任更为重要的职位。
只是今日出现的这名少女便是意外。
一名下属推门进来,到了桌前,低声说道:“倪云珊求见大人。”
宗凤阳正在翻动卷宗的手指顿住,然后抬起了头。
任何一行能到第一的位置都多少会有些出名,更何况是在修行者世界里的第一。
这名隐然是新朝诞生之后,新一代修行者之中第一人的少女太过出名,宗凤阳自然知道许多有关她的事情。
只是出名他却未必一定要见。
“不见。”
他停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说道。
“不能不见。”
他的这名下属深吸了一口气,道:“她带了定远将军的手谕过来,通行无阻。即便您说不见,她依旧可以出现在这里。”
宗凤阳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然后他站了起来,朝着院外行去。
既然不能不见,通报只是显得对方有礼,那便只能相见。
在院门外的青石路上,他见到了那名传说中的少女。
高高的,不带任何太过锋锐的气息,就那样随随便便,如同一名游人一样站在那里。
“真的很高,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女子。”
在看见倪云珊的第一眼,他就有些惊愕,脑海之中便不由得涌现出这样的念头。
比寻常人高出太多,几乎没有别的少女比她更高...这便也是一种特质。
即便此时她根本不展露任何修行者的气息,即便她很像一个寻常的路人,但宗凤阳却已经感受到了她的不同。
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话语,既然两人都知道对方是谁,按着两人的性子,便谁都没有开口多话。
宗凤阳出了院门,颔首为礼。
倪云珊持晚辈礼,微微躬身。
“何事?”宗凤阳看着她问道。
“你为什么会为北魏做事?”倪云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她看着宗凤阳的眼神,和看着那些生长得不算好,但也不算需要争命的凌霄花几乎没有差别。因为她的嘴唇有些厚,所以此时即便直接问出这样一句话,她的神色都依旧显得宽厚,依旧像路人在问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在问店家牛肉里为何不放盐一样的感觉。
宗凤阳沉默下来。
他的神情有些疲惫,只是也没有任何特殊的神色变化。
“都知道了?”在数息的时间之后,他出声道。
倪云珊点了点头,“定远将军那里证据确凿,一份证据现在应该到了建康城里了。”
宗凤阳也点了点头,“那为什么是你单独来找我?”
倪云珊说道:“我今后将会加入定远军,所以我求了定远将军这件事。我可以保住你的家人,但你也必须为我做一些事情。”
宗凤阳眼中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他看着倪云珊,先不问其它,反而是问了一句,“你觉得这战,我们南朝能胜吗?”
倪云珊说道:“胜负无定数,你应该是想问,我觉得北魏和南朝哪个胜算大些。”
宗凤阳道:“正是如此。”
“平心而论,北魏胜算大许多。”倪云珊看着宗凤阳,道:“难道你是因此对我朝没有信心,才将命运和前程押在北魏?”
“抛开个人情绪的问题,在我看来,现在北魏战胜前朝的胜算远大于当年萧衍兵变成功。我之选择,很大程度便是因为我自己的判断。”宗凤阳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
“和我公平一战,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倪云珊平和道:“但在我看来,你杀死我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宗凤阳有些愕然,他原本也都不可能透露和他有联系的北魏密探和供出信息往来的渠道,但他也怎么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只是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你的官位现在足够高,而且你是前朝齐云学院出身,在十年之前,你也是和我一样公认的天赋最佳的南朝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倪云珊道:“杀死你,便足够引起轰动,而且应该谁也不会怀疑我是这一代修行者中第一人,然后我可以再做我要做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