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凤飞
夜幕之中走来一个白衣男子,他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朝着这边走来。
最后,他走向了一座府邸。
王府。
那牌匾积了一年的灰尘,不过过年那段时间将灰尘给擦干净了,现在又沾了些雪花,融了之后就有些湿润,浸在了木头里面。
王府家主王文,是一位四品学士,为官两袖清风,从不拉帮结派。这一次因为喻家的事情,皇帝处理了很多与喻家有关系活着疑似有关系的大臣,可是这王文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因为他本就是没事儿人。
白衣男子站在远处看了一眼王府有些掉漆的牌匾,固定好了面具,才从后院翻墙入内,一路走向王文的书房。
白衣男子破门而入,王文被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到,本来正在看书的他猛地抬起了头:“你是谁?”
他看见这个陌生的戴着面具的冰冷男子,拿捏书的手不由紧了紧。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将门给关上,接着又转过身,一步步走向王文,最后在王文的面前停下来,唤了一声:“王大人。”
这声音很熟悉,但是王文记不太清了。
“喻家的事情,朝廷之中很少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王大人是其中一个。”白衣男子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在王文听来,有些冷如冰雪。
王文放下了书,越发觉得这个人的气息熟悉,于是缓缓地起了身:“我应该识得你。”
白衣男子轻声一笑,抬手将面具慢慢地移开。
王文果然认识他。
是慕容瑾。
“慕容将军?”王文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一边想着慕容瑾为何会戴着面具来这里,一边又想起陛下遇到的赤女。
赤女好像也带着面具。
慕容将军和赤女有什么联系吗?
王文忍不住蹙起眉头,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慕容将军深夜来找下官,有何指教?”
慕容瑾将面具收进袖中,淡淡地看着王文,听他问话,作了个揖:“深夜冒昧来访,自然有事情请王大人帮助。”
王文不解,见慕容瑾作揖,连连绕开案几去佯扶他:“慕容将军客气了。您先说说有何事情?”
王文可不傻,这慕容将军深夜来找他,还带着个面具,那么所求之事,定不简单。
慕容瑾缓缓说道:“我知道王大人向来都是两袖清风,否则这次喻家的事情牵连甚广,您也不会独善其身。如今朝廷空缺出来许多重要的位置,碰巧陛下最近甚是信任慕容瑾。”
慕容瑾的意思,王文大概明白了。
这是希望王文以他为首,而好处就是许王文一个不错的官职。
既然说了王文两袖清风,那么他就不可能轻易答应。但是如果这种人答应了慕容瑾,那么他一定会对慕容瑾尽心尽力。
慕容瑾就是看中了王文的这一点。
他也相信他能够说服王文。
为何这么说呢?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影响力,慕容将军,那可是南渝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啊!
在近一年的时间内,战北狄,胜西越,尤其是与西越一战,虽然负伤,但以一人敌万人的佳话可是早早传开来了。
至于王文是怎么想的,慕容瑾或许也猜到个大半了。
王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下来:“慕容将军既然知道下官向来中立,为何还要来找下官呢?”
如今朝廷上,喻家没了,还有谁可以操作朝廷呢?
慕容将军难道想学喻尚书吗?
王文觉得慕容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做,目的与喻尚书恐怕不一样吧!
当然不一样,慕容瑾无非是为了谢芳华。
不过这件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自己开始行动起来了。
符隰如今已经是德妃了,没有王淑妃,没有喻贵妃,只有一个夏皇后,而夏皇后在朝廷之中的势力并不大,若是他帮着符隰在朝廷中建立起一定的势力,那么符隰离她的愿望就可以更进一步了。
闻言,慕容瑾又道:“我知道王大人向来不爱结交权贵,但是慕容瑾若是不这么做,其他的人也会趁这个机会拉帮结派,放眼望去,王大人觉得您又可以投靠谁?”
王文其实不需要投靠谁,就像以前一样,他照样可以过得好好的。
可是不等王文说话,慕容瑾又开口了:“王大人,与喻尚书不一样。他当时已经权倾朝野了,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并不重要,可是现在,若真的有人开始动心思,你觉得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王文拧眉,心中思索着。
慕容将军说得对啊,从前喻家独大,朝廷中的人只要动了一点不该动的心思,喻尚书就能让那人无声无息地从世界上消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喻家没了,喻才人不成气候,朝廷里的人,恐怕绝大多数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吧?
王文觉得慕容将军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思及此,他缓缓地抬头去看慕容将军,慕容将军长得平平凡凡的,但是整个人却是冰冷如雪,就像这寒冷的冬天一样。
不过,王文的直觉告诉他,慕容将军就是可以信赖。
既然朝廷将乱,他却只是个四品官员,倒不如投靠一个他信赖的人,免得到时候连累整个王家人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王文心里捉摸着,慕容瑾就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应。
最后,王文果然答应下来:“日后就得仰仗慕容将军了。”
慕容瑾拱手,算是谢过王文答应了他:“王大人得记住一件事情。今夜不是慕容瑾来找的您,是凤飞。”
王文没有听过“凤飞”这个名字,但是既然慕容将军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问,答应下来:“是。”
之后慕容瑾又去了许多地方,或者说是凤飞去了许多地方,说服了不少京城官员。
喻家的事情算是平息了,可是朝廷之中却空出来许多官位,皇帝心烦意乱,最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朝廷之上。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皇帝这般处理人,想必也是怒了。
可是一时之怒,却换来这个**烦。
苏无名来京城,发现陈知栀、谢烯然和慕容瑾都不太对劲儿,陈、谢二人虽然总是待在一块,但是都很少说话;瑾哥也是,最近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之就是很少能够见到他。
后来苏无名才知道京城巨变,但是他不了解京城,更不知道事情背后的秘密,所以不好安慰谢烯然。
这是第三次来谢老丞相的墓前了,三月初,没之前那般冷,但是京城却笼罩在阴霾之下,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回来的路上,谢烯然突然开了口:“知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夜幕吗?”
陈知栀有些诧异:“记得,怎么了?”
“凤飞,凤飞出现了。”
凤飞就是谢烯然,虽然顶着这个身份几乎什么也没有做,但是谢烯然知道,他才是凤飞。
那么那个所谓的凤飞会是谁?
凤飞的事情陈知栀听别人说过,也大概了解一些。
陈知栀听了当时谢烯然和谢芳华的对话,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越来越觉得姐姐神秘极了。
陈知栀微微垂眸:“你就是凤飞吧?”
谢烯然的步子停了下来,有些愕然:“你怎么知道?”
“那天你和姐姐的对话我听到了。”陈知栀也停了下来,头低得更下去了,“都说赤女、竹叶青、凤飞和乌伏是夜幕的人,前天和无名哥聊到姐姐的轻功,我从他的嘴里套出,姐姐会轻功。”
陈知栀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姐姐或许就是赤女,淑妃娘娘不过是她的替罪羔羊。大商人张东伟与喻尚书勾结卖盐,说张叔叔是乌伏,不如说是我爹才是乌伏。”
陈知栀说得没有错,谢烯然看着她。
知栀向来聪明,好在她不爱繁华,否则与堂姐走一样的路,犯一样的错也未尝不会。
陈知栀轻轻地笑了笑:“竹叶青应该就是清芝姐姐吧,至于凤飞……就只能是你了。”
谢烯然沉默。
陈知栀抬起了头,转过去看谢烯然,他正惆怅地看着自己:“从我回京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一年内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知道这些都和你们有关,都和姐姐有关。”
“知栀……”
谢烯然想要安慰陈知栀,可是话到嘴边竟然又说不出口了。
陈知栀不需要安慰,她以前就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事情不简单,只是猜到这背后的主使,心里难受罢了。
谢烯然突然拉住了陈知栀的手,陈知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谢烯然拥入怀中。
陈知栀睁大了眼睛,被谢烯然这么死死地抱着,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谢烯然的怀抱温暖极了,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谢烯然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香味儿,陈知栀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就是很好闻。
谢烯然深吸一口气,眼皮子沉重地闭上了,他口中喃喃念道:“你就是喜欢江湖,江湖的酒,江湖的人,和江湖的人醉酒,听着冷雨轻敲土瓦。可那又如何?你如今还不是进了这纷扰尘世的京城。”
陈知栀的手抬起,只犹豫一下,便也紧抱住了谢烯然。
是啊,她还是深爱着江湖,可现在,她知道了这么多事儿,担心着姐姐,担心着陈家,担心着谢烯然,哪儿还有心思惦记着江湖呢?
知栀
【当陈知栀与谢烯然生活在现代】
一、
《长安乱》是最近特别火的一门游戏,尤其是其画风和特效,细腻又精致。
和宋义分手的前一天,陈知栀投了一组绘稿给《长安乱》的人物模型绘画编辑部。那组绘稿是陈知栀以宋义的模样来画的,她自个儿认为效果非常好。
宋义跟陈知栀分手的原因是陈知栀每天都宅在家中画画,不比别的女朋友贴心,也不比别的女朋友小家碧玉。
说实话,分手前几天陈知栀还是蛮失落的,不过很快,她便认为这是件好事没人管她也没人嫌弃她一天到晚就知道画画却挣不了钱了呀!这么天大的好事儿,她怎么能不高兴?
过了几个月,陈知栀的邮件一直都没有消息,她想她的绘稿稿件应该是石沉大海了,不过没关系,如今的陈知栀,已经有更多的时间来完成她的绘画梦想了。
二、
清晨六点左右,电话声吵醒了陈知栀,陈知栀接了电话,对方说是约她在南城咖啡店见面,顺道说说……她的那组画稿?
本来迷迷糊糊的陈知栀顿时清醒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难得一次奢侈地打车去了南城的咖啡馆。
跟陈知栀碰面的是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哥哥,而且陈知栀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陈小姐,初次见面,你好,”他与陈知栀握手,却没有介绍自己,落座后,他继续说道,“我是《长安乱》的主要策划人之一。无意间发现你的那组稿件,我认为很不错。”
“这都几个月了,我本来以为稿子已经扑了。”虽然有些惊讶,但陈知栀的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这些都不重要。陈小姐,我很喜欢你这组绘稿,很喜欢你这种画风,最主要的是……你所画的这个人物模型,与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特别像……”他说着,星辰般的眼睛闪着光亮。
陈知栀疑惑地望着他,许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无奈问道:“知栀……还没记起我是谁吗?”
这样一问,陈知栀就更懵了。
陈知栀蹙眉,仔细地观察他。
刚一见面的时候,陈知栀就觉得他很面熟,可是……他到底是谁啊?
见陈知栀蹙眉深思半天没反应,他好笑地摇了摇头,正式自我介绍道:“好久不见,知栀。还记得谢烯然吗?你的高中同学谢烯然。”
谢烯然?!
这个人陈知栀怕是一辈子也忘记不掉吧!
同班同学,年级第一,颜值爆表,球技高超,游戏大神……最主要的是,他,他他他曾经给陈知栀表过白!
“你,你……你怎么会选择当一个游戏策划?”当时,陈知栀她们们班甚至整个年级许多同学老师,都以为谢烯然会做一个有名企业家,可是陈知栀是实在没想到,谢烯然居然会做一个小小的游戏策划。
谢烯然笑了笑,却没有回答陈知栀这个问题,只道:“知栀,签约我的工作室吧。”
陈知栀开始考虑其实她已经心动了。
如果签约谢烯然的工作室,按照《长安乱》这款游戏的发展趋势,她的绘画前途一定会有所发展甚至迈向人生顶峰。
可是……为什么谢烯然会愿意签约她呢?是否,还是因为高中年少时的喜欢?
“知栀,这是我的名片,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谢烯然递给我一张卡片,暖暖的笑容不减当年。
三、
最终陈知栀还是与谢烯然的工作室签约了。
工作的同时,陈知栀也开始深入了解这个游戏。
她亲自体验《长安乱》,这几天也在游戏上花了不少钱。
陈知栀最喜欢里面一个叫‘夏至’的英雄人物,尤其是那英雄技能,简单粗暴,陈知栀觉得,那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几天后,陈知栀接到她的第一份工作任务设计一个男性英雄‘小寒’。
陈知栀开始了她的设计,这一次她有着不知来处的动力,连续几天在家中绘稿,丢了不少不满意的草稿图纸,吃了不少曾经嫌弃的方便面。
某天下午,谢烯然来了陈知栀的家,见她那如狗窝的房间,忍不住大笑:“知栀啊,你高中的抽屉从来没有整洁过!”
陈知栀舔了舔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
谢烯然让陈知栀继续设计英雄绘图,然后他帮她收拾收拾房间。
陈知栀连忙答应下来对于陈知栀来说,最麻烦的事情不过收拾,看来,谢烯然还是挺了解陈知栀的。
夜。
谢烯然的到来,给了陈知栀灵感。她一边画着一边转头看谢烯然。直到画完轮廓后,她转身正对谢烯然,这才发现他也带了电脑和画板来工作。
陈知栀悄悄走过去,凑到谢烯然的电脑前,还没来得及看,电脑屏幕突然就黑了。
“你关了干嘛?”陈知栀一下子就倒在沙发上,瞪着眼睛愤愤地看着谢烯然。
谢烯然神秘地笑了笑,推了推高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该给你看的时候,自然就给你看了。”顿了顿,他有些犹豫地问道:“知栀,你,你还喜欢着宋义吗?”
说到宋义,陈知栀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如果不喜欢了,直直,你可以喜欢我吗?”不知什么时候,谢烯然已经走到了陈知栀的面前。这表白时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陈知栀。
“谢烯然,很晚了,你回家吧。”陈知栀侧过头不去看他。
他应该是很失望的表情吧,陈知栀想。
谢烯然不做声地收拾好自己的电脑和画板,默默离开了。
关门之前,他的步子顿了顿,坚定地说:“知栀,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拒绝我的机会。”
四、
后来的一个月内,陈知栀都没有再和谢烯然说多余的话。
陈知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烯然是那么优秀的人,宋义都嫌弃的她,又懒又邋遢的她,谢烯然真的喜欢吗?还有……还有她自己,她喜欢他吗?
晃了晃脑袋,陈知栀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可没多久,这些问题又浮现在陈知栀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生日那天,谢烯然突然给陈知栀打了个电话,给了她祝福,还说带陈知栀出去散散心。
陈知栀很是惊讶,心中疑惑谢烯然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但她没有问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与他一起去游乐公园玩。
谢烯然仿佛知道陈知栀喜欢坐刺激的游乐设施,所以即使自己有点害怕,还是带着她坐了过山车等游乐设施。那过山车可不得了,有好几处都是垂直冲刺而下的,谢烯然尖叫的差点失了声。
晚上玩累了,谢烯然就带着陈知栀上了摩天轮,一起观赏夜景。
陈知栀看谢烯然虽然有些难受,但是他的表情始终很平静,仿佛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后来谢烯然送陈知栀回家,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陈知栀竟忘了抵抗,反而很享受那一瞬间的唇的温热。
谢烯然因为她没有反抗,所以也很高兴,直到见陈知栀上了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又一个多月后,陈知栀终于画完了‘小寒’的模型和海报。深夜,她将稿件传给谢烯然,谢烯然竟然在几秒之内便接收了文件,还给陈知栀发了信息,催陈知栀快去睡觉。
陈知栀爽快地说好,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很久的电视剧,接着又打开了一个多月没玩的《长安乱》。
晴天大霹雳!
这是陈知栀登陆后的第一个反应‘小寒’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登了场,除了陈知栀设计的普通模型皮肤以外,还有一款,是和‘夏至’的情侣皮肤!
陈知栀反应过来就关闭了游戏页面,连忙给谢烯然打电话,未等陈知栀开口,电话那头的谢烯然就先说话了:“知栀,我的设计,还满意吗?”
陈知栀终于缓过来了。难道那一天谢烯然在她家,就是设计这个吗?
“你……”
“知栀,我喜欢了你九年,等了你九年,因为宋义我错过了你。如今好了,知栀没有以前那般喜欢宋义了吧?那,喜欢我可好?哪怕一点点也好,因为,我有信心让我成为你的天地……”
谢烯然的声音很温暖,就像冬日的暖阳。
“谢烯然,你表白就是在电话那里表白吗?”陈知栀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竟然发现眼角有些湿润了。她心里高兴,却故作没好气冲谢烯然发脾气。
“陈知栀!我喜欢你!”谢烯然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好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陈知栀连忙跑到窗前,发现谢烯然站在烛光之中捧着一束花微微笑着,蜡烛摆成的‘我爱你’三字闪着光,可陈知栀还没看够呢,楼上居然突然泼了一盆水下来,所有的蜡烛熄灭了,谢烯然也因此全身湿透。
“吵死了!”楼上大叔吼叫着。
“谢烯然!我也喜欢你”陈知栀对着“落汤鸡”谢烯然大声回应。可是话音刚落,楼上,便又是一盆水泼下……
无名
一、
江湖最热闹的中,有一家药铺,药铺的主人是一名女子。这女子医术高超,相传,各种疑难杂症,只要到了她的手里,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治好,就连当今圣上,都请她治过病。
这天的病人格外多。
“哪里不舒服?”白醉微微笑着,亲切问道。
“我喉咙痛……”病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将症状具体告诉了白醉。
白醉给他开了方子让他去拿药。蘸了墨水后,准备继续问病开方。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坐了下来,带着斗篷,看不清他的脸。
“哪里有问题?”白醉抬头问道,看着那穿黑衣的人,不由蹙了蹙眉。
黑衣人良久没有回答她,白醉愠怒,“有病看病,没病滚。别挡着别人看病。”
后面也有人不耐烦地催他道:“你干什么呢?没听见我家孩子一直在咳吗?”
黑衣人总算是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有病。”他刚开口,白醉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哪里有病?”
“这里,痛。”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也缓缓地抬起了头。
白醉看清了他的脸,手中的笔倏地落下,一滴墨水沁在纸上,晕染开来,“你……”她隐藏起满脸的惊讶,低了头,又去拾起那笔,故作镇定,“你的心脏有问题?”
男子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了,“是啊……”
“这病我治不了,你走吧。”白醉仍然低着头,匆匆说道。
他急了,拍桌而起,“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号称能治各种病吗?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治我?”
白醉沉默。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人家白姑娘就是看不惯你不救你,你又能怎么样?”百姓们不依了,见他如此,个个都来嘲讽。
“就是啊,死皮赖脸的,有意思吗?”
男子深呼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一眼白醉,甩袖大步离去。
第二日,白醉关了药铺,收拾好了一些东西,便去了城北。
城北有一座破庙,四下无人,她却进了破庙。
“我听人说,有个黑衣男子住在这破庙,就猜到是你了。”明明破庙内空无一人,白醉还是淡淡开口。
忽然起了一阵风,白醉的发丝和地下的稻草飘起,紧接而来的是一把铁剑。
那铁剑已经生锈。
“无名……”
随着白醉的呼唤,铁剑‘哐’一声坠地。
“别这么叫我。现在的你,不配。”苏无名在白醉的背后,冷眼冷语。
白醉没有转头去看他,嘴角微微上扬,“无名,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你不是治不好吗?”苏无名偏过头,心中压抑无处可诉。
白醉猛地转身,认真地看着苏无名,“我可以的。你告诉我你的经历,你的故事,我可以帮你治好你的心病。无名,无名你只是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现在有了,你告诉我……”
她越说越激动,让苏无名不由为之一振,良久,他冷冷地盯着白醉黯淡的双眸,“你治不好的。”
白醉深吸一口气,也用冰冷的眼神回讽:“既然你不说,那就让我来说,说说我知道的。”
二、
春风细雨,吹绿新叶,浇红山茶。
白醉一个人悬在山腰采药,山顶时不时落下小石块,这让白醉更为小心。
正准备下山时,她却注意到山上不远处,有一株她从未见过的紫红草。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圈,她微微一笑,便又向上攀去,决定将那紫红色的草摘下,拿回去研究研究。
眼看就要摘到草药,上面却突然掉下一个人,白醉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那人牵连,两人一道坠入山底。
“呼”白醉聪明,在上山之前就在山底的几棵树上挂了藤蔓,掉下来也没怎么摔着,心中庆幸的同时,也蹙眉,“这什么情况啊……”
再注意时,自己身下还压着个昏迷的男子。
“这,我……”她连忙跳下来,第一个反应便是抬头去看山腰,想想自己触手可得的从未见过的草药,白醉那叫一个郁闷,“都是你……”她踹了踹那昏迷的男子,想要离开,却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最后还是决定将他带回自己家中。
白醉的家是一间竹屋,屋前的筒车转着,随处可见的是满院子的药材。
白醉将男子安顿好后,为他把了把脉,不由凝了凝眉:“什么玩意儿,这病……”
是她从未见过的病。
不过也好,拿来研究研究,当作他害她没得到那紫红草的补偿吧。
白醉心中如是想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忙了一下午,暮色迫近,白醉去厨房准备晚膳时,男子的手指动了动。
“累了一天了,真该好好夸我一下。”白醉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嘴巴中不停地塞食物。
正当白醉吃得正尽兴,一声“姑娘”将她从自我陶醉中拉回。
白醉放下东西,笑容僵了僵,站起转身,映入眼中的,是那个青衣男子,“干什么?”
青衣男子环顾四周,又看着白醉,“姑娘,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啊,”白醉漫不经心地说着,“你从山上摔下来,晕了,然后我救了你。”没有把自己压住对方的事儿说出,白醉也不感到心虚。
青衣男子若有所思,回忆着说道:“我妹妹得了一种怪病,大夫说要一种紫红色的草才能救她,因此来寻药材。哦对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苏无名。”
“我又没问你名字,”白醉小声嘀咕,突然又注意到几个字眼儿,好奇问道,“紫红色的草?这天底下紫红色的草多了去了,你怎么找?”
其实提到紫红色的草,白醉便不由想起了今日山腰见着的草。
苏无名叹了一口气,“我对草药一窍不通,但是妹妹身患重病,没有那紫红色的草药她便活不了多久。所以,即使要将整个天下紫红色的草药都摘回去试试,我也愿意。”
白醉打了个隔儿,撇撇嘴,“你对你妹妹真好。”
她就从来没有遇到过对她好的人。
苏无名浅笑,“姑娘会遇到的。对了,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白,单名一个醉。”
苏无名点了点头,看着这霸道的小姑娘,又笑了。
“你这人真爱笑,”白醉看着他笑,心中痒痒的,“喂,你什么时候走,带我去你家看看呗。”
其实她的目的,是苏无名和他妹妹的病。
白醉,天道鬼医,什么病治不了?越是疑难杂症,她越爱。
苏无名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明日吧。”毕竟,他也急着回去看妹妹,也免得父母担心。
三、
说好的一起走,苏无名等半天还是等不到白醉。
“我来了,我来了!”正当苏无名准备离去时,白醉从不远处蹦蹦跳跳地来了,头发有些乱,衣衫不太整齐,鞋上还沾了不少泥巴。
见她如此,苏无名不由打趣道:“白姑娘,你这是去泥潭里走了走?”
白醉轻哼一声,说:“走啦!”
苏无名的家很大,门口还有四个侍卫。
“大少爷,您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夫人可是担心急了……”有一人见到苏无名,便朝他大步跑来,激动道,当他注意到白醉时,好奇地问:“少爷,这位姑娘是……”
苏无名边走边介绍:“医者白醉。”
白醉听着他的介绍,心中暗暗腹诽。
他竟然知道自己会医术,难怪这么简单就让自己跟着来了。
也对,自家那么大的药味儿,再不知道她的身份,那也是个傻瓜了。
跟着苏无名进了内院,白醉再一次感慨有钱人!这家人的随便一角都有自己不曾见过的玩意儿。
“我先去见见爹娘,你要一道吗?”苏无名笑着,“顺道告诉我爹娘,你可以替我妹妹看病。”
“哼,早知道你不怀好意,我还来干什么……”白醉噘着嘴,“得了,我这个好人就随你走一趟吧。”说着,她便继续向前走着。
苏无名无奈地耸了耸肩,“小白,这边……”
小白?
白醉愣了愣,回过神来时,苏无名已经在自己前面了。
她跟着无名来到一个房间,进去之后就能闻到一股书香味儿,想来,苏家是习文居多。
苏老爷和夫人见了儿子,自然是关心他的情况而忽略了白醉的存在。
直到苏无名笑了一声,将苏家夫妇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白醉身上,“爹娘,这位是白醉姑娘。儿子寻药受伤,是这位白醉姑娘救了我。儿子想她医术必然了得,就带她为妹妹看一看病。”
苏家夫妇的目光顿时射向了白醉。
白醉被人这么死死盯着,全身不舒服,“老爷夫人,我……”她现在是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夫人打量着这个姑娘,接着走向前握住了白醉的双手,“白姑娘,请你看看我家沁儿吧,沁儿,沁儿已经有几个月没有醒来了……”她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滴在了白醉的手上。
凉凉的。
白醉愣住。她自小被父母抛弃,若不是师傅将她救回并教她医术,恐怕,她早就不在人世。可惜师傅去得早,后来的几年里,都是她一个人过的。
苏老爷也走了过来,以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白醉。
看着憔悴的苏家夫妇,又看了看对自己满脸期待的苏无名,白醉沉重地点了点头,并决心,一定要治好苏沁。
无名
四、
苏沁的病果然严重,不过白醉心中疑惑,这病,很熟悉呀……
白醉写了十几味药材,叫苏无名亲自去药材铺一趟,接着吩咐下人烧热水、取银针等等。
苏无名去药材铺抓药回来后,发现白醉还在为妹妹苏沁忙碌,甚至额头上聚集了汗水也全然不顾。
这丫头,认真起来,也是挺可爱的。他想。
一直到中午,白醉都没有用膳,苏无名叫了几次她也无暇理会,直到傍晚,白醉最后一次为苏沁擦了身子,伸了个懒腰,肚子不争气叫了两声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行。
“跟我来,”苏无名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见状不由打趣,“谁让你中午不吃的。还好啊,我给你提早准备了晚膳。”
白醉正想要反驳,但是一听对方给自己准备了晚膳,心中高兴,蹦蹦跳跳地跟着苏无名去了用饭厅用膳。
苏家夫妇也在。
“苏沁今夜会醒来,”白醉一边啃着鸭肉,一边说道,“不过我可得提前告诉你们,这病我不能治痊愈。”
苏家夫妇的脸色随着白醉的话变化着。
苏夫人担忧地问:“白姑娘,那,如何才得让沁儿的病根除呢?”
白醉不语。
一顿饭下来,几乎没人说话,白醉也心烦。
夜幕降临,她来到苏沁的院子里,坐在石凳子上,托着下巴,望着星星。
苏无名来到白醉身边,也坐下,微笑道:“怎么了?平日你可不是这样的。”他一直以为,白醉是个开朗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念叨,所以见她不说话,也有点好奇。
白醉翻了个白眼儿,“平日?小名呀,你才见我几日啊?别平日平日说得跟我多熟似的。”
苏无名笑出声来,“若不熟,你叫我小名作甚?”
白醉竟是说不出话来。
“我去看看苏沁。”她说着便起身。
待白醉进屋之后,苏无名笑容忽然僵住,他突然右手捂着胸口,倒在石桌子上,面部扭曲,即使心口疼痛不堪,也忍着不作声。
白醉进屋之时,苏家夫妇正在和苏沁高兴地谈天。
见白醉进来,苏夫人连忙将她拉到苏沁跟前,笑盈盈地说道:“沁儿啊,这位是白醉姑娘,就是她救了你。”
苏沁的眼睛很漂亮,她笑看着白醉,偏头道谢,“白姐姐,谢谢你。”
白醉浅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必客气,顿了一下,又对苏家夫妇说道:“老爷、夫人,白醉有一点事情想要跟沁儿姑娘说,劳烦您们,回避一下。”
苏家夫妇对视一眼,交代了苏沁几句话,才恋恋不舍离去。
“白姐姐有什么事情,非要和沁儿单独说吗?”苏沁微微笑着,很单纯,很可爱。
白醉见她如此,有些犹豫。
苏沁似乎明白了白醉的意思,可是却毫不掩饰地朗声说道:“白姐姐,我的病不能根治对吗?”
若只是不能根除这么简单,那就好了呀……白醉苦笑,心中也为这个小姑娘抱怨上天不公。
苏沁见她不说话,又继续猜测,“是与哥哥或者爹娘有关吗?”
白醉愣了愣,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聪明?
“与你哥哥有关,”最终白醉还是说了,她觉得迟早都得跟苏沁说,“最初见替你治病,我总觉得这种病症很熟悉,后来发现,你哥哥也有这种病。能够治你们病的只有紫红草,而紫红草……我目前只有一株。”
白醉说得沉重,苏沁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她笑嘻嘻地看着白醉。
“你就不怕?”白醉蹙眉,吃惊地盯着苏沁。
“怕什么呀?”苏沁反问。
“怕死啊!”白醉急了,这姑娘是不是傻啊?
不过苏沁闻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沁儿不怕,沁儿只是害怕,沁儿死后,哥哥与爹娘会很伤心很伤心。”
是了,最爱的人死了,谁不会伤心?白醉想起当年,师傅死后,她不也是伤心欲绝吗?
“白姐姐,你救我哥哥吧。”苏沁紧紧握住了白醉的拴手,用一种恳求的表情看着白醉。
白醉抽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今早离开山时采下的紫红草,看着紫红草,思索良久,最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五、
苏沁很珍惜和亲人相处的最后时间。
这几天,白醉没有去打扰这一家子,而是在远处望着。
望着苏沁和苏无名。
一个笑得天真烂漫,一个即使笑着却眉宇紧锁。
“哥哥!你尝尝这块饼,味道特别奇特。”苏沁递给苏无名一张饼子,偏着头,想要看着苏无名将这饼子吃完。
苏无名接了饼子,吃了一口,蹙了蹙眉:“沁儿真调皮,这饼子这么苦,居然给哥哥吃!”
苏沁哼了一声,嗔道:“哥哥必须吃完。”
“好,依你!”苏无名宠溺地揉了揉妹妹苏沁的发丝,然后将苦饼一口气吃完。
该来的总是要来,苏沁的身子总算垮掉了。苏无名像是疯了一般,找到白醉,求她救救沁儿。他甚至想去山上采紫红草,可是只有白醉和苏沁知道,紫红草,早就已经不在了。
白醉一怒之下,狠狠地给了苏无名一巴掌。
苏无名不可思议地瞪着白醉,而在他冷静下来的同时,也猛然倒地。
“小名……”
苏无名醒来的时候,白醉就在他的身边。
“滚出去。”他的语气冷冰冰的,跟从前大不一样。
白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无名,或者说,苏无名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白醉没有动,她刚想说话,苏无名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竟倏然翻身跃起,取了剑,架在白醉脖子上。
“你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想听我说了吗?”白醉自嘲地笑了笑。
苏无名的呼吸极不均匀,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白醉:“白醉,若不是你阻止我去寻紫红草,沁儿就不会死。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滚,滚啊!”他又猛地将剑丢掉,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白醉点着头,红了眼眶却没有哭,“苏无名,不听我的解释,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
白醉走了,去了一个地方开了一家药铺。反正自别后几年,苏无名就真得再没有见过白醉,反而离开了苏家,在江湖上跟一个老头儿混,学了一身轻功,结识了不少的人。
六、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而白醉讲完这故事,天色也就不早了。
“小名,别后你我各安天涯一侧,你说你不想见我,”白醉看着他,眼中有了光彩,“可是你还是来见我了。”
苏无名却是颓然倒地,神色无光,“是沁儿……”是沁儿不愿哥哥死,所以才让小白用唯一的紫红草救了哥哥。
小白,原来我误会了你这么多年啊……
苏无名看着白醉,却始终不愿开口道歉。
生来骄傲,小白,对不起。
白醉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苏无名,温柔道:“小名,你我都不必道歉,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苏无名沉默。
白醉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夜色降临,苏无名让白醉暂且在破庙歇息,自己出去办点事情。
白醉害怕苏无名再一次离开她,拉住苏无名的袖子不让对方离开。苏无名笑了笑,将其打晕,安顿好白醉后,离开了破庙。
第二天白醉醒来的时候,苏无名没有在,她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处之处。
“小名……”
她轻轻呼唤着苏无名的名字。
走神之际,破庙外传来马车‘汩汩’响声,白醉除了破庙,眯着眼睛去看那驾马车之人。
是苏无名。
白醉走到苏无名跟前,死死地盯着苏无名,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小名,即使解开了心结,你还是不愿意再见我了吗?
白醉垂首,心快速跳动着。她不敢再去看苏无名了,因为她害怕苏无名走得时候,自己会不争气地哭。
“我要去其它地方了。”苏无名开口。
果然呢……
“回去看看沁儿。沁儿托梦告诉我,她想我了,刚好,我也想她了。”苏无名盯着白醉,可是对方偏生就是不看自己,这让他有些恼火。
白醉还在一个劲儿地憋着不哭。
“小白。”
小白?
白醉一听这称呼,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苏无名。
苏无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抬头吓着,哭笑不得,“你总算肯抬头看我了?”顿了顿,他又说道:“沁儿肯定也想你了,跟我去看看她吧。”
白醉吃惊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呀,快上马车,我赶时间。”苏无名轻哼一声。
白醉恍惚,却很快回过神来,“那可不行,我的药铺还在京城,好歹让我去处理一下吧?”
“你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苏无名眯了眯眼,琢磨着白醉说那话的语气,“傻瓜小白,我昨夜不是跟你说了我去处理一点事情吗?你那个药铺,已经给你处理好了,快点上车,不然你自己跟在后面跑吧!”
他说着,还真有驾车而去的仗势。
“诶等等!”白醉轻哼一声,连忙爬上了车。
苏无名见她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得却很是灿烂,“真是的,真是个傻瓜小白……”
公主
一、
南渝建立之前可谓天下大乱,这个地方附近近百里的所有村落,几乎都逃难去,然而有一处山庄却能在两国交战区内平安无事,实乃不可思议之事,只有知情人事才知道此处山庄名为玉笛山庄。
庄主凤玉衡是近十年内在江湖之上以霸者之资崛起的奇男子,见过他得人很少,但每一个见过他得人都是江湖上让人仰望的隐士高人,当世巨侠。
这山庄虽隐秘,但总有那么一些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流出,玉笛山庄庄主凤玉衡武功深不可测,智谋奇高无比,而且精通阵法,很可能是当世墨家的传人,但可惜当世墨家巨子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而玉笛山庄,再被江湖以讹传讹十来年后,终于成了武林禁地,即使两国交战,也会可以避开这里,毕竟行军打仗,两国交战,谁也不愿意开罪一个不知底细的高人,于是两国各自遣使者至此,以表达善意,这也是百年不遇的奇闻了。
玉笛山庄的中心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的中心则有一座凉亭。春风吹起凉亭的纱帘,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亭中有一个面容姣好的白衣男子正坐着看书。
“玉衡!”华白裳穿过长廊,蹦蹦跳跳地朝着凤玉衡过来,眼中闪烁着光亮,“玉衡,我想去打仗!”
两国交战以来,华白裳每天都会在凤玉衡耳畔念叨她要去前线打仗的事情,而凤玉衡的回答始终如一。
“不准。”
华白裳轻哼一声,到凤玉衡对面坐下:“为什么啊?”
“你是女子。”凤玉衡头也不抬,依旧看自己的书,然后平淡地回答。
“可是我的武功比很多男子都要高强!”华白裳很自豪,说到这里,也就兴奋了。
“你的武功是我教的。”凤玉衡道。
“但你打不过我!”华白裳抢了凤玉衡的书,拍桌而起。
凤玉衡终于肯抬头了,看着华白裳任性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华儿,论单枪匹马打斗,或许全天下都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你,可是战场不一样啊……”
华白裳明白凤玉衡的苦心,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可是她不愿意一辈子躲在玉笛山庄,看着自己的国家的人民还生活在战火的洗礼中。
见华白裳低头沉默,凤玉衡拿回自己的书,又道:“华儿,我们一起等吧。等这场战争结束,我便带你出去看看,战争的残酷……”
说罢,凤玉衡悠悠地离开了凉亭。
华白裳沉思,凤玉衡也沉思。
华白裳是当朝公主,她的父皇正面对强国的攻击,对方兵力强盛,尤其一个夏凌生将军,了不得啊。
二、
管家慌慌张张地从大厅走来,见他如此模样,凤玉衡不由轻笑:“刘叔,从未见你如此慌张,发生了什么吗?”
凤玉衡见他喘气不止,递给他一杯热茶,刘管家喝了后,才说道:“庄主,华儿带着您亲自为她打造的玉锦剑离开了玉笛山庄。老奴给她送衣裳过去的时候,只在她的桌上发现了这么一封信。”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凤玉衡。
凤玉衡接过拆开信看了后,竟没有多大反应。
刘管家见状,不解问道:“庄主?您,您难道就不想华儿多陪陪你么?”
“让华儿去吧!”凤玉衡收起信,淡笑道,“想必她能忍着这么久不离开已经很苦恼了。刘叔,华儿回来之前,玉笛山庄便暂且由你打理吧。”
“庄主……”刘管家的话哽在喉咙里,望了望凤玉衡,见他挥手,就这样佝偻着转身离去,俨然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找不到家的归处。
凤玉衡起身走到一个书柜前,启动了上面的机关,便有一个暗格出现,他从暗格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紫檀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对纹路清晰的白玉镯。凤玉衡将其中一只镯子递给家仆守卫,吩咐道:“阿信,将这只镯子交给华儿。看到后,她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阿信是跟着凤玉衡最久,也是能力最强的人,让他办事,凤玉衡的心里会踏实些。
阿信接过镯子,严肃地点头称是,然后离开办事去了。
“华儿啊华儿,我只是不想让你冒险而已……”凤玉衡喃喃道。
华白裳偷偷溜走,心里有些不踏实,行程都慢了不少,直到阿信将镯子交给她后,才喜笑颜开,道了谢遣走阿信后,将镯子捧在心口,望月傻笑。
这只白玉镯和凤玉衡的另一只是一对的。这是凤玉衡家里祖传的传家宝物,据说带上后可以平安辟邪,驱灾避难。他这样寄给自己,是同意她去前线了。
“玉衡别担心,我一定速速结束这场战争……”华白裳心中暗下决定,一定要平安凯旋归来!
华白裳是玉笛山庄的人,精通阵法,武功高强,虽然说她是女子,但就凭她的军事才能和武艺,很快就成了军队中的先锋副将。
“华将军,最近一连赢了四场战役,今晚可得与弟兄们不醉不归呀!”
“是啊,华将军,您最开始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您是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却来战场与我们男人鬼混,现在看来,将军可谓是……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巾帼不让须眉!”
华白裳听着众人的夸赞,嘴上也就偶尔应一两句,心里却早已飞回了玉笛山庄。
一个月了,自从她来到路鱼,随军作战,每场战斗定有奇策或高见,前线作战能力也很惊人,这让军队里的主帅对其另眼相看,更是对玉笛山庄的庄主更加忌惮,一个门人都如此厉害,那庄主本人到底有何通天彻地的本领呢?
“参见将军!”华白裳前去报告战况,主将正在研究地图。
“公主,来了啊?”闻言,主将转身,慈祥地笑着看华白裳。
主将今年四十余岁了,对于比自己小上近三十岁的华白裳,他向来仁慈。更何况,华白裳还是他们的公主殿下。
“既在军中,将军还是别喊末将公主了吧!话说回来,按照如今这个战况,明日再与陈军最后一战,我们就可拿下路鱼捷报京城,到时夏凌生肯定要输。”华白裳一想到能够早点回玉笛山庄,就异常兴奋。
可是主将却摇摇头,道:“白裳,切勿操之过急。依我看,与渝国这场战争,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呢……”
“可是,渝国一半主力今日被我所歼灭,剩下的残兵败将,能做什么?就算今日我歼灭的是诱饵,他们引我上钩,那我就以身做诱饵,引出主力。主帅将兵力一分为三,左右包抄直取敌腹,定能将其一举歼灭。”华白裳不疾不徐的说出自己的应敌之策。
主将说道:“这样太过冒险。你只带先锋营得人怎么能顶住他们的主力?”
“末将愿立军令状,如若挡不住敌人提头来见。”
“华先锋,容我再考虑考虑。”主将蹙着眉,沉重地说道。
华白裳沉默了,主将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便让华白裳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商量对策。
次日一早,华白裳同其他所有副将被主将叫到帐篷中去,华白裳主动请缨,就在今晚,带兵两万,前去攻打陈国所扎营之地路鱼。
副将们相信华白裳的能力,即使主将犹豫再三,还是允许华白裳带领一路的精兵前去攻城。
二万的兵力,去顶对方还没出现的主力这个赌注,是很大很大的。
三、
两天后的下午,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灰暗起来,没过多久,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凉亭之中,凤玉衡负手而立,抬头望天,心中有一丝丝不安。
“庄主!庄主!”刘管家撑着伞跑来,连上痛苦的表情让凤玉衡更加紧张。
“刘叔,发生了何事?”凤玉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刘管家抽噎:“庄主,您不是叫阿信随时来回报告华儿的状况吗?刚才阿信来报,华儿率领二万精兵对抗渝国十万主力。结果华儿他们全军,覆没……”
“你说什么……”凤玉衡身子晃了晃,空洞的眸子倒映着一闪而过的闪电。
见他整个人都快要倒下去,刘管家连忙扶住了凤玉衡,自己也是老泪纵横:“庄主啊,您要节哀……”
凤玉衡不敢相信,瘫痪在地,嘴中楠楠念道:“华儿会平安回来的。那白玉镯能保她平安,我,我要去找华儿!”
话音刚落,凤玉衡猛地起身,不顾刘管家的阻拦,跑出凉亭。
雨下大了,雨水打在他俊美的脸庞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凤玉衡策马飞奔,马蹄踏泥地,溅起的泥土弄脏了他的白衣。
心口忽然一阵绞痛,凤玉衡一时失手,竟从马背上跌落,白马飞奔而去,凤玉衡伸出手,奈何心脏越发疼痛,他顿时没了意识,昏了过去。
凤玉衡醒来的时候,躺在榻上,他起身环顾四周,是一间客栈房间。
“庄主,您终于醒了,可把老奴吓坏了。”刘管家端着药碗从外进来,见凤玉衡醒了,连忙放下药碗,去扶凤玉衡起来。
“我,怎么了?”凤玉衡使劲地敲了敲疼痛的心口,凝眉问道。
刘管家扶起凤玉衡后,又将药递给凤玉衡,解释道:“庄主走后,老奴便让阿信带着老奴来寻您,没想到您倒在泥地之中……庄主,您的旧伤复发……”
是了,凤玉衡身有旧疾,不能做剧烈运动,也难怪华白裳出师于他,却能战胜于他了。
“无碍。”凤玉衡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他口中扩散,挥了挥手,他又问,“这是哪里?”
“这是,路鱼城。渝国的路鱼……”
凤玉衡闻言,面无表情地无力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渝国还是哪个国家的路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华儿不在了。
刘管家见状,慌了,连忙拦住他。
“刘叔,让我出去走走吧。最起码,让我看看路鱼的战场有没有我想象中的残酷……”凤玉衡闭了眼,虚弱地说道。
四、
凤玉衡出了客栈,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他看见一个卖小玩具的小女孩,想起以前华儿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便停住了脚步,走向那女孩。
“大哥哥,想要点什么?”小女孩眯着眼睛,笑嘻嘻地问道。
凤玉衡看了她一眼,便低头看着那些小玩意儿,最后拿起一把做工粗糙的铜制小刀,问:“小姑娘,这把刀,多少钱?”
“一钱!”小女孩笑着。
凤玉衡付了钱,喜笑颜开地将铜刀递向身旁:“华儿,给……”他转身,却发现以前陪着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
面对凤玉衡的这一举动,女孩偏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凤玉衡心中一阵失落,笑容僵住,又逐渐消失。好半晌,他又讷讷问道:“小姑娘知道两国交战地在哪里吗?”
“大哥哥,一直朝北走,出城后二十里左右,便是路鱼交战的地方。不过大哥哥,我能问问你去那里干什么吗?”小女孩睁着大眼睛,好奇问道。
凤玉衡沉默良久,小女孩以为他不愿意说,想着就此罢了,谁知凤玉衡又缓缓开口:“见故人……”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突然来了一位老人,叫小女孩先离开,小女孩跟凤玉衡打了一声招呼,便去了一个小巷子。
“姐姐!我刚才遇见一个大哥哥,口音跟你的真像!”女孩笑着走向一个蓝衣女子。
那女子很上去很虚弱,是女孩采药的时候救回来的,如今除了身子虚弱和记忆全无,其他的情况都还算好。
“是吗?”华白裳缓缓起身。
小女孩点点头,拉着华白裳走出巷子,本以为还能再见到凤玉衡,却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了。
“姐姐,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人!”小女孩指着一个走路摇晃的白衣男子的背影,笑嘻嘻地问道,“姐姐,你认识吗?”
华白裳摇摇头,抬手低头看了看戴着的白玉手镯,讷讷自语:“认识吗?不认识……”
华白裳空洞的眼神就这么盯着凤玉衡虚弱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凤玉衡走了很久才到路鱼交战区,这里弥漫着很大一股血腥味儿,尸体到处都是,甚至有很多都是不完整的。
“华儿,你怕过吗?”
走着走着,他忽然在一处地方停下了,这里倒插了一把剑,是他送给她的玉锦剑。
玉锦剑上有斑斑血迹。
“华儿……”
凤玉衡苍白的嘴巴忽然扬起,眼神却空洞,让人不知他是喜是哀:“华儿啊,你失约了呢……”他将另一只镯子取出,挂在了玉锦剑之上。
夕阳是红色的,这灿烂的颜色映在路鱼战场上,让那玉锦剑和玉镯发出点点光亮,也将凤玉衡和银枪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鬼神
引、
如果你有从前的心事未解,那就穿一身青衣去月城的青衣茶楼;
如果你有现在的谜题想知,那就穿一身青衣去月城的青衣茶楼;
如果你未来不知何去何从,那就穿一身青衣去月城的青衣茶楼。
为何穿青衣去茶楼?因为青卿会替你解决一切问题。
青卿是月城开茶楼的,只是她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没有人知道她的确切位置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青衣茶楼会什么时候开门。
哦不对,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可以知道的。
那就是有缘人。
比如现在,青卿刚开了门,就有个青衣女子进了门。
那女子头发散乱,穿着一袭破烂青衣,在她的身体下方有一层薄雾,双脚若隐若现,她似乎没有穿鞋子,刚进了屋子,就看见了青卿正在沏茶。
青卿没有穿青衣,她穿得一身烟紫色的罗裙,看见那女子走进来,就微笑着招呼道:“来坐下吧。”
女子像是飘过去的,她的步子很轻很快,“青卿姑娘,我该怎么办?”
青卿淡淡一笑,继续泡着手中的茶,“告诉我你的故事。”
一、
这天夜里,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唐远一手搂着篮子,另一只手悬着,用食指指着身边的树木,一边数着数,一边向前走动。
十三、十四……十七。
到了。
唐远停下了脚步,也将带来的东西搁置好,有铜盆,有纸钱,有酒菜。他摸出火折子,燃了一些纸钱放在铜盆里,直到火光稳定。
“第三年了。”他坐在地上,很随意,似乎就是在和一个故人聊天。唐远慢慢把纸钱投进去,每投一次都会扬起少许的烟灰和火星。
烟灰进了眼睛,他用手擦了擦,“十七,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为何执意要上战场呢?你还发誓自己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可是十七,你又骗我。小时候骗我说你吃了药,实际上把药给倒了,长大了骗我说你去打仗会平安回来,可是你却再也没回来。”
旁边的灌木丛响起的声音,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东西,这深夜里,唐远一个文弱书生多少有点儿害怕。
“书呆子,她可没有骗你哦!”
二、
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起着微风。
“阿远,你昨夜又去见十七了?”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唐远的思绪。
唐远转头,是十七的父亲,渝国将军沈无崖。
沈无崖腰杆挺直,眼睛却是空洞黯淡。他负手走到唐远的身边,如是问道。
“嗯。”唐远收回了目光,抬头又看前方。
“阿远,你对十七的感情,老夫替她谢了。只是十七那孩子任性,孤身潜入敌国帐篷刺杀了敌方主帅,也因此丧命。”沈无崖说这话时哽咽了。
唐远不知道,沈无崖是为沈十七的任性而无奈,还是为沈十七为国赴难的欣慰自豪。
“只是阿远,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
唐远将手伸出廊外,屋檐上的雨珠落在他的手心上,凉凉的:“沈叔叔既知我对十七的感情,又何必说这些?唐远自幼丧双亲,是十七救了我,是沈家养育了我。除非您赶我走,否则唐远,是不会离开的。”
“阿远啊……”这一点固执,你跟十七可真像。沈无崖心中默叹。
唐远去了皇宫,找了太子。
皇帝和沈无崖关系紧密,太子年幼,便让他和沈十七教太子文武。
“老师,您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太子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唐远。
唐远微微笑了笑:“太子,臣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自然不可随时来东宫。”
“老师,您能回来教我吗?我不喜欢现在这个老头儿,他好凶……还有那个教我武功的,老师您看我的手……”唐远听太子絮絮抱怨着,心思却又回到了从前。
“太子啊太子,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个动作我教你多少遍了啊?”当时的沈十七,天不怕地不怕,敢骂太子,敢打皇室。
太子被骂,委屈地缩成一团,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看向唐远。
“十七,不可无礼。”于是乎,唐远训着沈十七。
沈十七却是不服,瞪眼,又骂:“太子,别以为这书呆子能够帮你,你今个儿要是不把这动作给我做准确喽,别想吃饭!还有啊,也别指望你唐老师给你偷偷送吃的,我要是发现了,连你们俩一起打!”
“师傅……”太子泪汪汪的,沈十七轻哼了一声,端着桌上的桂花糕走了。
“老师,您在想什么?”太子用微胖的小手在唐远的面前晃了晃,瞪着大眼睛,歪着脑袋问。
唐远回过神来,又愣愣:“太子,你想你沈师傅吗?”问罢,他便开始后悔。
果然,一听见这三个字,太子的眼眶中很快涌出了泪:“老师,我好想十七姐姐啊。呜呜我们渝国的人怎么这么没用啊,居然让十七姐姐一个女子孤身去刺杀敌军主帅……”他没有叫沈十七师傅,而是姐姐。
“老师,十七姐姐虽然总是打我,但是她每次都要亲自给我涂金疮药。她总是说不给我吃的,却还是趁您不注意给我送好多好吃的。老师,十七姐姐真的好好,我好想她啊……”
唐远轻轻拍着太子的肩膀,却不做声。
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又怎去安慰别人呢?
离了皇宫,他又去了北郊,北郊,是他看沈十七练武的地方。
沈十七练剑,喜欢在喝了酒之后,晃动的身子,常让他以为沈十七喝醉了。但是沈十七舞起剑来,眼神总是那么犀利,速度总是那么快。轻如飞燕,力若蛟龙。
天黑了,星光淡淡,烛火若隐若现。
回府入房后,他点了烛。
烛散着薄薄的雾,这雾似是有了生命,凝聚成一团,最后又散开。
“是你?”
三、
“是我呀!”
是那晚的女鬼。
“怎么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她看着唐远,轻哼一声,“书呆子,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唐远疑惑:“何物?”
“呐!簪子。”女子从头上取下一只簪子递给唐远,唐远缓缓伸出手,收了簪子,细细看着。
这簪子很普通,是用木做的,只是上面有块青玉,唐远觉得这块青玉非凡物。
“你忘了自己的名字,对吗?”沉默良久,唐远忽然开口了。
女子犹豫一下,才“嗯”了一声,接着又歪歪头看着他。
“不如,你叫簪儿吧?”唐远收起簪子,然后抬头,微笑着看簪儿。
“簪儿……”她咀嚼着这名字,然后笑嘻嘻地说着“好啊好啊”,“对了,我送你的这簪子可是很有用的,只要你有事需要帮忙,叫了我的名字,我就可以来帮你了。”
唐远郑重地点了点头,见此,簪儿放心地笑了,她又一次消失,只是这一次,她化作一片雾,飘进了唐远的怀中。
朝堂之上,沈无崖位于将列之首,他从位列中走出:“启奏陛下,陈国边境又有异动。三年前一战,双方损兵折将,如今,陈国喘过气来,恐怕又会对我大渝发起进攻。臣恳请陛下,让老臣带兵出征!”
“沈将军年事已高,臣以为不可。”沈无崖身后站出一个中年将军,如是说道。
皇帝蹙眉深思:“朕认为王将军说的对。沈将军,朕知你一片精忠报国之心,不过这场仗关乎我大渝存亡,不可草率决定主帅。”
“陛下,老臣驰骋沙场四十年,大大小小的仗不知打了多少,试问在场各位,哪一场仗,我沈无崖败过!?”沈无崖铿锵有力地说着,但是话音刚落,他却开始不住地咳嗽。
皇帝深知沈十七对沈无崖的打击太大,叹了口气,也只道:“不必再说了,沈将军,朕不会让你冒这个险的,为渝国,也为你沈家。”
“沈家世代为将,这场仗更不可以输,”唐远从文官之列走出,“既然沈将军出不了征,便让臣去吧。”
“你?小子,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王将军冷哼一声,“自古以来,各国征战,谁国主帅不是武将?你一个文弱书生,还想出征?”
唐远不理会王将军,而是对着皇帝说道:“陛下,其实,臣会武功,而且臣有信心,臣的武功,不比在场各位老前辈的武功差。”
此话一说,全场哗然。
唐远主动提出与王将军的儿子,渝国第一勇士对战,若他赢了,便让他领兵出征。
皇帝同意。
擂台之上,唐远白衣翩然,王勇士身着黑色盔甲。
沈无崖担忧地看着唐远,却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对方。
“阿远,接剑!”沈无崖将沈十七的佩剑丢给唐远,唐远跑去,双手勉强接住,人也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这小子,会武功吗?
看着唐远刚才的动作,所有人心里都暗暗猜疑。
王勇士拿了刀,对唐远拱了拱手,然后微微笑了。
“簪儿,簪儿你快出来,出来帮帮我……”唐远却没有抬头看他,而是低头垂眸,轻声唤着。
鬼神
最终还是唐远赢了。
皇帝让唐远带兵二十万,出征讨伐陈国。
沈无崖送他,两人一路无声。
最后一段路了,沈无崖总算开口:“阿远,你的武功……”和十七真像。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沈无崖以为他是疑惑为何自己会武功,便吞吞吐吐地掩饰:“抱歉沈叔叔,我没有将我会武功的事情告诉您。”
沈无崖知道唐远这孩子有事情瞒着他,既然唐远不说,那么他也不好多问,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且不说这个了。老夫知道,看似你是想为国效忠,实际上,是想为十七报仇。老夫不阻止你,但是切记,万事小心。”
唐远闻言,感激地看着沈无崖,拱手道谢,迈步离去。
四、
唐远从不亲自作战,而是利用自己从前学的兵家阵法对付陈国。
陈国主帅倍感压力,他连敌方主帅一介书生都斗不过,还有何脸面面对将士?故此,想尽一切办法诱唐远出来。
唐远知他心思,自然不出。
但是这一天,他却再忍不住了。
“闭嘴!不准再说了!”唐远推翻了桌子,嘶吼着,自三个月前唐远带兵战陈国,将士们从未见他这般模样。
是因为沈十七沈小姐吗?
陈国散播谣言,沈十七女扮男装偷偷从军,跟着许多男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云云,而唐远派人去查散播谣言之人,果然是陈国主帅!
当天晚上,唐远收下了陈国主帅发来的战帖明日一早,两军主帅正面交锋。
“簪儿,你快出来。”唐远遣退了所有将士,唤了簪儿。
青玉木簪散发出薄雾,雾中现了个影子,接着簪儿伸着懒腰走了来:“干嘛啊书呆子?我正睡得香呢!”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我想要杀了陈国主帅。”唐远用沉重的声音说道。
簪儿愣了许久。
“陈,陈国主帅?”簪儿顿时没了睡意,瞪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唐远。
要知道陈国的主帅武功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簪儿自己都不能确定能不能打得过他,现在倒好,这书呆子“狮子大开口”要让她帮他杀了陈国的主帅?
“簪儿,你会帮我的对吗?”唐远问。
“我不会。”簪儿可不想死,她一口拒绝,偏过头去。
唐远紧握着拳,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簪儿,我已经收下了战帖,若不战,我便只能按着战书上说的不战则自杀。”
“你疯了!?”簪儿转回头,瞪大双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唐远自嘲地笑了笑:“对啊,我是疯了。但是簪儿,你知我为谁疯吗?”
簪儿垂眸不语,良久,她道:“我会尽力的。”
次日早,唐远骑着马,握着沈十七的佩剑上了战场。沈十七的佩剑做的很精致,剑柄上的纹路其实就是唐远亲自为她描摹然后拿去打造的。
唐远的身前背后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微风起,沙尘飞。
“渝国的小白脸儿!你也就二十来岁吧?知道老夫多少岁了吗?三十五!老夫有经验有能力,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还是趁早滚回你的渝国朝堂吧!哈哈哈!”陈国主帅将大刀扛在肩上,嘲讽大笑。
“啧啧,我记得三年前,陈国主帅也就三十来岁吧?也是百战百胜吧?”唐远反嘲冷笑,“结果呢?还不是被一个未及二十的女子杀死了?”
这话却是让陈国主帅怒了。唐远说得没有错,三年前的陈国主帅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潜入大营,然后被杀了,提到陈国的耻辱,这陈国的主帅二话不说便挥舞着大刀朝唐远砍来。
唐远轻握佩剑的手忽然有了力度,策马飞奔,腾身跃起。
轻如飞燕,力若蛟龙……
周围的细沙被一阵阵狂风吹得扬起,天地仿佛失了色,只剩下唐远和陈国主帅在沙场上驰骋飞奔的身影。
“喝啊”唐远怀中的青玉木簪忽然发出一道青光,手中佩剑顿时一分为十七,在半空中旋转着,当十七把剑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后,卷起地上的沙尘,将唐远和陈国主帅包围在其中,最后,从各个方向刺向陈国主帅。
血溅八方,一招致命!
“这,这不是三年前沈十七杀我们主帅的绝招吗!?”陈国将士们皆大惊失色,陈国的旗倒下了,士兵们慌作一团,都赶着往后跑,而这时,渝国副将也下令让渝国将士们发起进攻。
五、
渝国大败陈国,主帅唐远却被皇帝押入大牢。
“你的簪子是怎么回事?”皇帝亲自来审问他,背后还跟着众多大臣将军,“另外,具朕所知,你所使出的十七剑是沈家女子才会的绝招,为何你也会?”
唐远不出声,心思早已飘向远方。
“书呆子!我告诉你哦,这个十七剑是我沈家传女不传男的绝招,我使给你看,嘿嘿!”沈十七飞舞的身影倒映在唐远瞳孔中,轻巧却深沉,典雅却铿锵。
“陛下,那簪子一定是妖物!”王将军因为儿子败给了唐远,心中自然非常不安逸唐远,于是拱手说道。
“陛下,阿远身上不会有妖物。”沈无崖当然不愿意唐远被冤枉,于是也拱手说道。
“朕要他自己说!”皇帝拂袖,连正脸都没有看身后的两位将军,而是对着角落里蜷曲着的唐远怒道。
人啊,就是这么排斥妖。
唐远还是不语。
簪儿,你究竟是谁……
他闭了眼,在心中默念着。
王将军看了一眼唐远,又想了想自己的儿子,冷哼一声,提议道:“陛下,这种木簪子使劲一摔便碎了,我们大可以试试。若是簪子碎了,那么他唐远便是渝国大功臣,若是簪子未碎,那么他便是与妖勾结的败类!”
皇帝觉得这话在理,让人开了牢门,打算从唐远怀中抢来簪子。
唐远将簪子护在怀中,使劲儿摇着头,直道:“不可以,不可以的……”
“一群废物!”王将军冲进牢房,推倒唐远,一手拉开他的手,一手从唐远怀中夺过木簪。唐远红了眼,疯也似的冲向王将军,一口咬住了他,再将簪子夺了回来。
“簪儿、十七,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唐远傻笑着喃喃自语。
王将军被咬得生疼,这下更怒,一巴掌将唐远打到墙上,唐远吐出一大口鲜血,双手却还是紧紧握住簪子。
“王宇!”沈无崖连忙冲了进来,护在唐远身前,怒斥,“你做什么!?”
皇帝也进了牢房,深蹙着眉,紧握着拳,额上的青筋暴起。
沈无崖见了皇帝,低下头,而后转身,将唐远扶起:“阿远,把簪子给沈叔叔,叔叔帮你保管……”
“沈叔叔……”唐远双手捧着簪子,颤抖着缓缓递给沈无崖。
沈无崖能够感受到唐远微颤的气息。
“啪”
簪子碎了。
唐远不知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簪子碎了。
唐远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簪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碎了。
它这么摔下去一碎,簪上的青玉失去了光泽。
“簪儿”唐远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那双瞳瞪得好大,血丝布满了双眼。
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书呆子,这下我真的得走了……”
“簪儿,簪儿,十七!”唐远的声音吼得沙哑了,他现在的双眼,真的好空洞,好黯然。
“阿远,你这是怎么了?”沈无崖的心颤了颤。
唐远捧起碎了的簪子,瘫痪着靠在角落,杂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双瞳:“沈叔叔,你我,都再一次失去了十七……”
唐远闭了眼,他似乎看见了,看见了簪儿,看见了十七,看见了那流了泪的姑娘,看见,他最爱的女子。
“爹!您看这里,有个小哥哥唉,爹,他好可怜,我们带他回家好吗?”
“唐远小哥哥,你看我娘给我炖的鸡汤,我们一起喝吧!”
“书呆子你被南街的乞丐欺负了?我就说读书无用吧!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武力解决,走书呆子!我帮你揍人去!”
“十七,簪儿。书呆子来了……”唐远将碎掉的木簪小心翼翼地捧入怀中,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意偏下了头。
尾声、
“十七姑娘,喝了这杯茶吧。”青卿听完故事,也将茶给泡好了。
氤氲雾气,茶叶很香,淡淡的,沈十七喝了一口,有些苦。但是沈十七喝不出来是哪种茶,她想,如果叫唐远来喝,他应该喝得出来吧?
沈十七的脸有些灰,茶水的雾气在她脸上一凝,她的脸就花了。
“十七姑娘,他在奈何桥上等你。”
沈十七抬起头,可是青卿已经不见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竟然顿时暗了下来,她的前方有一座破败的桥,桥头有一个男子,他正在和孟婆说着什么。
那男子正是唐远,沈十七一愣,连忙跑了过去,“唐远!”
唐远也看见她了,可是转过头来也是一愣,“十七?”
沈十七走向他,伸手想要去抚摸唐远的脸,可是自己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脸。
唐远却不惊讶,只是朝着沈十七微微一笑,“十七,我们,总算能够好好地告别了……”
第九十三章 朝廷
入春这段时间总是很冷,毕竟是春捂秋冻,陈知栀天天被谢烯然看着多穿衣服,生怕她一感冒不容易好。
苏无名因为与之前喜欢的一个姑娘白醉闹了矛盾,可是现在又和好了,于是早就回了江湖。
慕容瑾本来就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一直没有去住,也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想起,也不管谁的劝阻,搬了过去。
谢烯然虽然没有继续在丞相府住了,但也不愿意再陈府住。
于是陈府就冷清起来了。
陈知栀下午出了一趟门,穿了身单薄的橙色罗裙,想了想又套了件暗红色的大斗篷,然后才提了玉锦剑出门。
她来了那一家常去的酒楼,她走得快,身子是热和了,但是脸却有点僵,一进去,屋子里就把她的脸暖化了。
陈知栀坐在大厅的中间,叫了一壶酒和几道小菜,小二去了,她便把剑放在桌子上。
点菜也不是为了吃,陈知栀来酒楼向来都是点几道小菜一壶酒或者其他什么食物,然后一坐就是一下午。
为什么?听一听别人的议论,听一听最近京城里的新鲜事儿呗。
陈知栀走了神,玩弄着玉锦剑上的穗,穗是玉米黄的颜色,上头还串了一个碧绿碧绿的萤石。
这是谢烯然之后送给她的。
自从谢老丞相走后,自从喻家抄没后,谢烯然就已经闷闷不乐,陈知栀很少再见他笑了。
她去皇宫,姐姐也不喜欢再见她了,总想着让她快点回去,这么一来,陈知栀也不想再进宫了。
瑾哥也是,去十次将军府,慕容瑾有九次都不在,即使有一次在了,也是要出门的节奏。
爹娘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忙他的生意,一个去了周迦寺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陈府真的是冷清啊!
陈知栀回过神来的时候,小二已经把她要的东西摆好在桌子上了。
她轻叹一口气,却忽然听旁边的人议论起来:“你们听说没有?夏皇后娘娘在她的宫里举办宴会,结果无意间被查出她用了巫蛊术,上面还刻着陛下的生辰八字。”
陈知栀顿时来了精神。
那人旁边的一个胖子回答道:“怎么没听说?陛下把皇后娘娘囚禁在凤台宫,别说出门了,夏皇后娘娘连走动半步,这个小举动都会被陛下知道。”
“你们说,皇后娘娘也真的是。以前有喻才人跟她争宠,有王淑妃抢了她的风头,这么苦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一点儿差错都没有出,现在倒好,居然同出这么大个篓子。”
“是啊,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你们说,会不会因为谢德妃?毕竟王淑妃的孩子生下来是给谢德妃拿去抚养的,皇后娘娘虽然是后宫之主,可是人家毕竟没孩子……”
陈知栀听懂了。
以前她或许觉得夏皇后的确是没事儿找事儿,明明过得比以前顺心了,何必要干出这等事情,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一定与姐姐有关。
陈知栀虽然不愿意再去皇宫了,可是这一次她又不得不去一趟,亲自问问姐姐。
夏皇后是个不错的人,为何姐姐一定要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呢?
下定决心后,陈知栀倏然起了身,却又听见旁边的人继续说:“还有个事儿,我宫里有个侄子在当差的时候,听陛下说,夏将军要回来了?”
“能不回来吗?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做哥哥的还能稳得起?”
“不是啊,是陛下将夏将军调回来的。”
“你,你的意思是……”这个人试探着问。
陈知栀握剑的手又紧了紧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谁就是猪!
皇帝向来不喜欢夏凌生,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换句话来说,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军事情况,皇帝这辈子恐怕都不愿意再见到夏凌生。
又有战事了吗?
陈知栀来不及多想,付了银子就狂奔皇宫。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如果又要打仗,皇帝就一定要用到夏凌生,可是偏生夏皇后在这个时候做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是给皇帝扔了一个烫手山芋。
而且战事一旦爆发,瑾哥说不定也得再次出征。
陈知栀就忍不住想起上一次的西越战事。
那个时候,天气好,身边的人都好。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陈知栀觉得,不一样了。
她驾马狂奔着,眼睛都没有一年前那么有光彩了。
陈知栀直接去了锦华殿,谢芳华正在屋子里坐着,在她的面前有个金色摇篮,摇篮里有个二个月大的男娃。
陈知栀知道,那是王淑妃的孩子。
见陈知栀突然出现,清芝愣了愣,然后唤了一声面无表情看着摇篮里的孩子的谢芳华:“娘娘,二小姐来了。”
谢芳华也没有想到陈知栀会不打招呼的来了。
知栀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
陈知栀走向谢芳华,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最后竟福了福身:“德妃娘娘。”
谢芳华轻笑一声:“起来吧。”接着她便转头看向清芝,吩咐道:“把孩子抱下去吧,本宫与妹妹单独谈点事情。”
“是。”
清芝抱着孩子下去了。
之前清芝还担心二人的情况,因为二小姐从前都是叫德妃娘娘为姐姐的,自从谢老丞相走后,二小姐虽然规矩了,还学会了行礼,可是在清芝的眼里,这已经不是从前的二小姐了。
二小姐变了。
娘娘也变了。
清芝心事重重,但是也不知道找谁诉说。
“你知道了皇后娘娘的事情?”谢芳华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的。”陈知栀也不含糊,点了点头。
“坐下说吧!”谢芳华挑了挑眉,理了理衣襟,坐直了身子。
陈知栀坐下后,看着描了淡妆的谢芳华,说道:“是不是你?”
“是。”
谢芳华也不打算瞒着陈知栀。
瞒着有什么用呢?
知栀向来聪明,何况从如今的情况看来,想来妹妹已经知道京城自去年四月到现在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与她有关了。
没关系,因为她谢芳华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思及此,谢芳华不由微微一笑。
陈知栀垂眸,也轻轻一笑:“何必呢?德妃娘娘,我知道瑾哥也在帮你,现在朝廷上的人,多半都是瑾哥的,南渝的商业几乎被爹垄断,陈家已经是有权有势了,何必呢?”
她连说两个何必,让谢芳华有些无奈:“知栀啊,你怎么就一定觉得这件事情是我的错呢?”
陈知栀不答反问:“难道不是吗?”
这么一来,谢芳华觉得没有必要跟妹妹解释了。
夏皇后想要摆脱皇宫这个牢笼,谢芳华只是想帮帮她而已。
可是现在,不管陈知栀会不会选择相信她,她都不想再解释了。
为什么不想解释呢?谢芳华却回答不了自己的这个问题。
若是以前,谢芳华一定能够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因为她就是单纯的不想让妹妹受伤,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可是现在,知栀已经知道了她干了什么。
于是屋子内忽然安静下来,连外头的风声都能够听到。
最后陈知栀开了口,又问:“德妃娘娘可知,夏将军要回来了?”
陈知栀知道夏凌生要回来了,可是不知道这次南渝又要和谁开战。北狄?不可能,瑾哥将他们打得那么惨,三年内都不可能再出兵了。
或者是苗疆的?
也不像,若是苗疆来犯,皇帝不会出动夏凌生的。
听说朝廷上许多官员都赞成废除皇后,可是到现在皇帝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一定还是顾忌夏凌生的。
谢芳华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西越,是西越。”
西越?
陈知栀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按理来说西越去年八月将西越打得那么惨,他们不会这么快出兵啊!”
谢芳华看了她一眼,说:“按理来说,是的。可是……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因为西越上一次退了兵一直都没有真正的离开过边境,这次突然来袭,谁也没有料到。”
“既然没有离开边境,难道陛下没有派人监视?”
“陛下光顾着南渝内部了,还会监视这种事情吗?”谢芳华也不能理解,边境有个强敌,皇帝是有多大的信心才没有派人监视啊。
夏凌生回了京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出兵去战西越。
“那,那瑾哥呢?”
“不知道。”
……
又是一阵沉默。
陈知栀站起了身,准备走了。
谢芳华却忽然拉住了陈知栀的胳膊,然后也缓缓起了身。陈知栀背对着她,没有回头,没有转身。
“知栀,叫姐姐,叫我一声姐姐好吗?像以前那样。”谢芳华讷讷道。她多么希望和知栀回到从前啊,那个时候,妹妹天真的笑着,叫着她姐姐。
回到从前……
可是回到从前又能如何?
谢芳华的选择还是不会变的。
陈知栀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垂眸,嘴角微微上扬:“姐姐。”
谢芳华的手松了,脸上也浮起了笑容:“真好。知栀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陈知栀应了一声,迈着步子离去了。
鸳鸯
一、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家山底竹林间的小道。
那天我早饭吃得太多,肚子撑得想吐,于是打算自个儿到处走走,只不过阿容担心我,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好容易跑到山底将阿容甩远了,我又看见了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是一只白猫,背上有一条土黄色的条纹,骨碌碌的绿眼睛像块宝石。
那白猫乖巧的很,我眼珠子一转,便佝着腰准备悄悄靠近那白猫,然后趁机抓住它!谁知那猫特别机灵,转头一看见我,喵了一声,撒腿就跑。
我反应过来,提起裙子就去追那白猫。
爹爹从小教我轻功,所以我行动起来是非常便利的。不过那猫更加机灵,脚底像抹了油一般跑得飞快。
我跟着那猫跑进一片竹林,可是白猫却突然消失,我环顾四周,气呼呼地双手叉腰。
早上吃太多,刚才又跑太快,我现在特反胃,感觉胃里头的莲子小麦粥都快吐出来了,我揉着肚子,憋屈极了。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开始认真打量这竹林。
是满眼的绿意。
竹子长得很茂盛,竹叶葳蕤,偶而也有竹节虫在上面爬动。现在虽然是夏季,可竹林之中的微风正好,吹得我心情愉悦,一下子就忘了刚才没有追到的白猫。
常年被爹爹绑在山顶,这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单独下山。想着回去反正都要被爹爹训斥,于是大起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又走了几步。
再接着,我的胆子就更大了,步履都轻松了不少。我忽然听见了水声潺潺的声音,如风吹铃响,清脆极了。
拨开草叶,我果然看见了一条溪水。
溪边还站着一名白衣少年。
那少年很高,生得也俊美,五官仿若雕刻而出,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怀中猫,这秀丽的景色衬着他,像极了谪仙公子下凡。
等等。
我眯了眯眼睛,仔细地看那少年怀中的猫。
那不就是我方才追了老久的白猫吗?一想到这里,我连忙从草叶身后冲过去,朝着那白衣少年吼了一声喂。
少年缓缓抬起了头,眼眸如星,微微笑着来看我。
他笑起来更好看了,就连那嘴角的弧度都刚刚好。我看得呆了,反应过来时,那少年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我叫出声。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若空谷传音:“姑娘有何指教?”
我愣了愣,但这次很快回过神,指着他怀中的白猫,振振有词地说道:“这只猫是我先看到了。我追了它好久,这是我的!”
这次倒让少年惊讶了,他听着我的话,用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看了一眼怀中白猫,又看着我说道:“这只白猫是在下一位故人所赠,姑娘怎么能说是你的呢?”
嗯?故人所赠?
我伸回了手,因为觉得尴尬,便抓着头发悻悻轻声道:“可能是我眼花……”认错了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却被那少年打断。
少年将白猫双手递给我,言:“姑娘若是喜欢,送给你便好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本来就很可疑嘛!这么乖巧的一只猫,说不要就不要?而且……他不是说,这只猫是他故人所赠?
那少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双手伸了回去,只是说:“没事儿,这猫我暂且给姑娘养着。哪天姑娘想要了,我再给你。”
嗯?
我眯了眯眼,看着那少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一定有事儿会发生!
二、
我的直觉是对的。
回到山上,爹正在找我,看见我裙摆下都是泥土,他黑着一张脸,不过这次却没有舍得骂我,只是让我换身衣裳,再去大厅见他。
阿容替我挑了件简单的粉色裙子,外面拢了件轻纱。
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衣服,总觉得看上去文绉绉的,着实不适合我这个夏云山庄的大小姐。
对,夏云山庄。
这山顶之上的夏云山庄,那便是我的家。我爹呢,就是大名鼎鼎的夏云山庄庄主。
我蹦蹦跳跳地去了前厅,走快了,阿容要叫我慢点儿走;走慢了,阿容又急得跟猴儿似的生怕我去晚了。
于是我就不管阿容,提起裙摆就跑向前厅,留下阿容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追我。
“爹!”我蹦进大厅内甩了甩手,兴奋地喊着我爹,却没有想到大厅内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样貌甚是好看。
我觉得好熟悉。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心里那么想着,嘴上就这么脱口而出。
从小我就这样,总感觉在夏云山庄干了十几年的下人们都是新面孔。
那少年明显愣了一下,爹爹也瞪我,我猜他心里多半是在骂我不矜持。
过一会,爹就跟我介绍那少年,说他叫卫季云,是清霄派的少主,今年十八了云云。
不过我都没怎么听,一心全想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正当我爹介绍着正起劲儿的时候,我一拍脑袋,瞪着眼睛看那少年,大声叫着:“我想起来了,你,你不就是我在山底下见到的那个少年吗?”说完我挠了挠后脑勺,继续打量着他,甚至还问他:“你的猫呢?”
这次呢,就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我觉得是挺尴尬的。
听了我的话,卫季云还来得及说什么呢,我爹就笑话我:“你这丫头……”
后来听阿容说,清霄派的宗主来见了我爹爹,甚至提了亲。
我才跟卫季云见过两次面呢!他爹怎么能就跟我爹提亲了呢?
于是我便去找爹爹闹腾着退婚,爹爹却拉起我的手,往我的手里塞了一对玉佩,然后抚了抚我的发丝,微微笑着,柔声道:“灵儿啊,这是鸳鸯佩,是我们夏家祖传的信物。你娘去之前,这块鸳佩她一直带在身上。嫁去卫家后,你就将这鸯佩给季云,自己则留下鸳佩。”
我知道,爹都这么说了,这婚事我肯定是推不掉了的。
所以我想逃。
对,逃婚。
阿容听见我说这话的时候,急得要哭了,她拉着我的手臂,把我的手臂晃来晃去,哭着一张脸说:“小姐,这婚您千万不能逃啊!清霄派是大家族,若是您逃婚了,清霄派一定会对此事大做文章。届时,庄主不知要如何面对世人。”
然后我就没逃,因为我是夏云山庄的大小姐,我不能给爹丢脸。
我看着夏云山庄来来往往都是忙碌的身影,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谪仙公子卫季云。
那个笑起来很阳光很温暖,看上去很文雅的白衣少年卫季云……
镜子都不用照,我就知道我的脸绝对红了我伸手摸了摸脸,特别烫。
每次看见弟子们忙碌的身影,我都会想到卫季云。时间一长,我竟然也不再排斥我和他的婚事了。
三、
我以为我和卫季云的第三次见面,会在成亲当天。可是没有想到,这一面,是在成亲前一天见到的。
当时我正在院子内与阿容斗蛐蛐儿,我俩蹲在树荫下斗得连连尖叫,正兴奋呢,面前却忽然暗了下来。
许是有人来了。
思及此,我便烦躁地丢了竹签子,站起身拍去手上的灰尘,然后转了过去。
是个姑娘。
是个美丽的姑娘一身白衣飘飘,秀发如瀑散在腰间,尤其是她那绝美的容颜,叫我看得呆了。
原来世上还有这般美丽的女子,我感叹着,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你就是夏灵儿?”那女子的声音很甜美,她比我矮半个脑袋,就抬眸瞪着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姑娘双手叉腰,告诉我她叫刘妍,是云门门主的独生女儿。不过她说了许久我却没怎么听,因为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我的蛐蛐儿。
“夏灵儿,你听见我说话没?”刘妍见我心不在焉,抬起一只手指着我。
我回过神,点点头,盯着她白皙的手臂看:“听见了。”事实上我就听到了前两句,至于后面她说了什么,我觉得不重要了。
刘妍这才收回了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往后退了两步,用一种命令的口气对我说:“既然你听明白了,那么夏灵儿,我要你退婚,我不许你嫁给季云哥哥。”
我的思绪被她这句话给彻底拉了回来。阿容也是,她本来还蹲着用竹签去挑蛐蛐儿,结果一听刘妍说这句话,连忙蹦了起来丢了手中的竹签。
我听阿容讲过不少故事,其中也有青梅竹马却被各自指婚的悲惨结局我的直觉告诉我,刘妍和卫季云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但是我不服气,我不喜欢有人这么命令我,于是我没同意刘妍的要求,还叫阿容把刘妍赶走了。
刘妍被阿容拖走,我看着她一路被拖远,听着她骂了我一路,直到声音渐渐消失了。
只是我没想到,刘妍才消失,卫季云就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看见他,我猛地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在树上偷听我和刘妍的对话!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却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柔声道:“灵儿真乖。”
我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而看着他的笑容,我又走了神,一直到阿容回来拍了我的肩膀。不过这个时候,卫季云早就不见了。
阿容去打听了一些有关刘妍的事情,就在晚上告诉了我。果然,刘妍和卫季云从小就在一起玩,重要的是两人关系还不错。我听着,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的脑子现在特别清醒,因为明日就是我与卫季云成婚的日子。
我翻了个身对着外边,听着屋外的蝉鸣,声音又大又聒噪,而且还很有规律,只是我模仿不清楚那种声音:滋,滋滋滋,滋滋,只知道规律大概是这样子的。
鸳鸯
四、
今天一早我就被阿容拽起来了,说是替我点妆更衣,我迷迷糊糊的,连自己流了几次口水都不知道。直到我发现铜镜里有一个大美人后,才彻底醒了过来。
桌上的大红蜡烛微微摇曳,铜镜泛着铜色的光,我瞪大了眼睛,身子向前挪了挪,伸手抱着那铜镜仔细瞧着。
黛眉朱唇,眼睛有神极了。美人儿满头珠钗,吊坠一直垂到脖子,尤其是发髻正前头的凤钗,我数了数,有九条尾巴,听说朝廷的皇后娘娘也是带九尾凤钗的。
这是我。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漂亮,阿容见我这般惊喜,心情也好极了,顺手就给我带上了红盖头。
我被阿容扶着出去,红盖头罩在我的头上,看外面的一切似乎都是红色的。
真喜庆啊!
我听见了爆竹啪啦啪啦的声音,听见了江湖豪杰贺喜的声音,听见了马蹄踏踏和车轮汩汩的声音。
被阿容抚上了马车,我吹着红盖头让它飘起来,可是红盖头有些厚,我吹得要断气了它都没怎么飘。
吹着吹着我便到了清霄派,这一天下来我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反正被阿容扶来扶去做这做那,累得我快要虚脱。好不容易入夜了,我才被扶进了屋子坐下,刚想要扯开盖头,却被阿容焦急地拦住了,她忙说:“小姐万万不可,这红盖头得等姑爷来取呀……”
我都被那红红的玩意儿罩了一天了,看什么都是红色的,我怕要是明天起了床周边还是红色的,那我岂不是个神人了?
昨晚没睡好,我觉得好困啊。
阿容叫我别睡,可是我累了一天,实在撑不下去了,打了个呵欠,鞋子都没脱就倒床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阿容叫我起来,我神志不清,好像被灌了酒,之后的事情我真的记不清楚了,不过那一夜我睡得很香,第二天还是被太阳给晒醒的。
旁边坐了个人,穿着素色云锦衣,衣服上绣有银白色的花纹,精致极了。
唔……不是红色的就好。
“醒了?”我听见了卫季云的声音,温温和和的。
就是卫季云的声音。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他正冲我笑,像极了冬日里的太阳,温暖极了,不过……卫季云这个太阳太烈,现在又正值盛夏,我看得冒了汗,脸色菲菲,耳根子还有些发烫。
“还要给父亲母亲敬茶呢,小懒虫快起来。”卫季云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脑袋。
我坐在铜镜之前,阿容替我打扮,卫季云就坐在一旁看着等我。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我看了一眼旁边微微笑着的卫季云,说:“我有一样东西给你。”我叫阿容拿来了那一对鸳鸯佩,回忆了父亲的话,将鸯佩给了卫季云。
卫季云接过鸯佩,愣了一下才开始细细打量。这鸳鸯佩就像阴阳两极,鸯佩是墨玉,眼是白玉,那纹路细腻清晰,小巧玲珑的,我的鸳佩嘛,自然就和鸯佩的颜色相反。
鸳鸯佩是我们夏云山庄最重要的宝贝,有一次我偷听到爹爹和管家的对话,听说鸳鸯佩可以开启某样逆天的圣物,现在爹爹拿来当我的嫁妆,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心。
卫季云已经收好了鸯佩,然后又拿过我的鸳佩看了几眼,这才还给了我,带上我去给爹娘敬茶。
五、
卫季云对我很好,他的爹娘,哦不对,现在也是我的爹娘了,他们也对我很好,清霄派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我。
卫季云总是很忙,自从那天敬茶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了。
我不知道卫季云为什么会这么忙,我见爹娘的次数都比见他的次数要多。或许是因为他很孝顺吧,反正清霄派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不过孝顺与忙碌有什么联系呢,我不明白。
后来他身边的人给了我一只白猫,眼睛绿幽幽的,背上还有土黄色的条纹。
我记得,就是这只猫让我和卫季云有了第一次的见面。
阿容辅导我管理清霄派,我虽然不喜欢麻烦事儿,更不喜欢管这些琐事,但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爹娘告诉我,卫季云每天都要出去与这个门派那个家族见面的,根本无暇顾及清霄派的内务,作为卫季云的妻子,我有义务帮助他管理好清霄派内部。
于是我就答应了。
爹爹一直都说我很聪明,我到现在才发现,我的确很聪明。因为起初都是阿容教我如何对账、处理闹事的下人,可是几天后,阿容处理事情的方法反而远不如我了。
我尽心尽力替卫家管理好内务,因为我希望能够再见到卫季云。
我偶尔会与白猫为伴,逗它叫。也会拿出鸳佩对月思索卫季云会不会也拿着鸯佩想我呢?
我呀,就是爱胡思乱想,这不,没有把卫季云给想来,云门的刘妍倒是被我给想来了。
她带着云门的人来羞辱我,说她的季云哥哥并不是真的想要娶我,还说我不懂规矩,起得晚睡得早,吃饭不吃青菜不吃肥肉,特别挑食云云。
我真想问她是如何知道我的这些习惯的?
应当是有人监视我吧!
阿容建议我换了身边的人,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听她的我想让卫季云知道我的习惯。我猜刘妍会把我的坏习惯告诉卫季云,卫季云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来笑骂我几句。
我喜欢卫季云,喜欢他暖阳般的笑容。
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可是想着想着,我就是喜欢上他了。
好奇怪对不对?我也这么觉得。
后来卫季云真的就来找我了,他没有骂我,就是让我早点睡,晚上起晚了也没有事,他还叫我不要挑食,不喜欢吃就少吃,但不许不吃。
最后他抚摸着我的脑袋,微微笑着柔声道:“灵儿乖,晚上我带你出去玩。”
这就是我和他短暂的第五次见面。不过我很高兴呀!因为晚上又能与卫季云见面啦!
当天夜里,我特意选了一身珊瑚蓝清新碎花裙,坐在镜子前挑选着桌上的发簪,刚好这个时候阿容匆匆来了,我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焦急,还一手举起一支发簪,笑眯眯地问她:“阿容,你觉得这支翡翠簪花好看,还是这支檀木红珍珠发钗好看?”
“小姐!”阿容抽出我手中的发簪随手丢到一边,满脸焦灼地拉起我的手,“小姐快随阿容走!夏云山庄出事儿了!”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手悬在半空酸痛了也没有放下来。
阿容刚才说什么?夏云山庄出事了?
六、
娘亲走得早,我是被爹爹拉扯大的,爹爹对我特别特别好,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可是现在我想要一个家,他给不了我了。
我忘不了那一夜阿容拉着我狼狈地逃,逃着逃着身前背后就出现一群人将我们围了起来,接着刘妍从里面走了出来,她高傲地抬起下巴,一脸不屑地盯着我,傲慢言:“夏灵儿,你真以为季云哥哥是喜欢你的?他呀,要不是为了阴阳极,才不会娶你呢!”
我知道阴阳极,逃跑的路上阿容都告诉我了,阴阳极,就是鸳鸯佩。
我的爹爹对这门亲事很看好,他甚至觉得卫季云就是我的良配,否则也不会替我允下这桩婚事,还叫我把鸯佩给了卫季云。
鸳鸯佩即是阴阳极,能够开启天眼的阴阳极,是江湖中人追逐的宝物,夏云山庄将阴阳极制成简单不起眼的信物鸳鸯佩,也是为了应付江湖中人。
要知道,天眼若开,天地换色。这个可以通晓天地万物秘事的神物,怎么可以交给那些居心叵测的江湖中人,怎么可以交给杀我爹爹灭我夏云山庄的卫季云!
爹爹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清霄派盯上了阴阳极,甚至知道阴阳极就是鸳鸯佩,故此让卫季云娶我,从而得到鸳鸯佩,得到阴阳极。
阿容护在我的面前,警惕地盯着刘妍和周围的人。我却将手攥得紧紧的,颔首垂眸,走了神。
适才在逃跑的路上,阿容也说了,卫季云带了许多江湖门派围了夏云山庄,爹爹带人誓死抗争,奈何一直敌众我寡,最后没能守住夏云山庄。
鸯佩已经在卫季云手里了,我不能让他得到鸳佩。
思及此,我的手又紧了紧,指甲陷进手掌心,我却无视了这隐隐作得痛。
卫季云也出现了,他就站在刘妍的旁边,淡淡地看着我,没有了往日的温暖笑容。
卫季云不顾众人的劝阻,让我与他单独聊一聊。
月亮很亮,照亮了半片天际,我很喜欢这月,亮亮的的,坐在夏云山庄的院子里,或许还能看清书上的字。
“灵儿,把鸳佩给我。”卫季云一开口,就向我索要夏云山庄的宝物。
“卫季云,把鸯佩还给我。”我死死地盯着他,双手有些发颤。
我与卫季云拢共见了六次面,他却夺了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与物。
我的爹爹,我对他人的欢喜。
这一夜,卫季云对我说了很多话,他说他娶我并不是因为阴阳极,他说他真的喜欢我,他还说他不会让我伤心……
可是现在呢?他想要拿走鸳佩,他逼得我失去了爹爹,他还帮着江湖中人对付夏云山庄……
“灵儿还记得小时候你从土匪手里救下了一个重伤的小男孩吗?你说他长得斯斯文文的,就叫他书呆子,你还送给他一只白猫,灵儿,书呆子就是我啊,就是我啊……”
我听得怔住。
卫季云趁我走神之际将我打晕了,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间木屋子里,后颈还有疼痛的感觉。
我费力地撑起身子,意识恍惚地转头打量这间屋子,我看见阿容正在一边熬药,她无意偏首看见我醒来,连连放下手中的活儿激动地向我跑来:“小姐?小姐您可算醒了,您都昏迷了三天,吓死阿容了。”
“阿容?你没事儿?”我的意识很模糊,可是看见阿容,我顿时清醒了。
卫季云不是拿了阴阳极吗?听阿容说我昏迷了三天,三天时间,或许足够卫季云开启天眼了吧……
天眼是什么?那可是能够窥得天机,知过去,晓未来的神物啊!
阿容告诉我卫季云受了重伤,我连他怎么受伤的都没问,就蹙起眉头忙问:“他没事儿吧?”可是问了这个问题之后我就后悔了。
卫季云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怎么还希望他活着?
阿容注意到我的眼神忽明忽暗,忽柔忽戾,有些担心,一边的药汤热气腾腾,滚烫的药水冲得陶瓷盖子汩汩作响。
阿容说,爹爹没有死,他被卫季云安排在了偏远的地方养伤。
阿容说,天眼没有被开启。清霄派的派主和夫人太想要开启天眼了,他们要利用天眼在武林呼风唤雨,卫季云不愿意爹娘对他失望,可又不想伤害我,于是自己演了一场戏,夺了阴阳极,却在最后掺了假,用假的阴阳极启动天眼他也因此被反噬,现在生命垂危。
阿容还说,卫季云在等我。
卫季云在等我?
我想那夜卫季云说的话,他竟然就是多年前我追着赶着要和他一起玩的书呆子!
书呆子可是我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人了,他总是滴答着鼻涕,软软弱弱地跟我说话,没有想到他长大后,会这么好看,笑起来会这么温暖。
阿容带我去一家客栈见到了卫季云,他手里攥着完整的鸳鸯佩,平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空洞无神的眼睛勉强睁着,眼瞳灰灰的,像是铺了一层翳。
“卫季云……”
听见我的声音,卫季云的瘦动了动,眼睫也颤了颤:“灵儿?”他的声音虚弱极了,连喊我的名字都这么困难。
我连忙扑倒在他的床边,哭哭笑笑地不知道说了多少话。
我告诉他我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他的;我告诉他我的爹爹没事儿了,卫季云也会好起来的,我一点儿都不伤心了;我告诉他自从成为他的妻子之后,我有多努力想要做好一个女子该做的事情;我还告诉他书呆子和夏灵儿的事情……
卫季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那个弧度就和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好温暖好温暖。
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夏云山庄的人被追杀,即使作为他的妻子,我却不能送他最后一程。
我最不平淡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一年的冬天下雪了,我倚在窗前,抬头看着天空一轮明月,这月儿不亮,应该是因为下雪的缘故,我有些冷了,就搓了搓肩膀,阿容走过来替我搭上了斗篷,晃眼一看,斗篷好像是银白色的。
窗前的刻竹瓷瓶插着一株梅花,旁边搁着完整的鸳鸯佩,被暗淡的月光一照,竟然还能闪光,我低头看着那物件,轻轻笑出声来:“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第九十四章 惊变
星光熠熠,清风徐徐。
灯火通明的皇城在无尽的黑夜里似那万里山河之中冒着火焰的卧龙,红光缭绕,瑞气蒸腾。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是一个喜庆的夜晚,这是南渝国一年一度最精彩的花灯会。
每年一到今日,整座皇城的大街小巷都将不满各式各样的花灯,和各种形式与花灯有关的活动。
比如猜灯谜,放孔明灯,逛庙市看灯火,乘船入河赏花灯。
而每年时至此时,皇城之内有名的浪荡公子,皆会在今日好好逍遥一番,毕竟如此良辰美景,总是会与诸多每人邂逅。
同时那些微施粉黛,锦衣玉缎的各家知名美人亦是落落大方的晃荡城中,兴许心中所想和各位知名公子哥不谋而合。
而每年一到此时,皇城内的柳江便是整个地方最热闹非凡的地方。
毕竟一年一度的灯魁评选便在此处,而每次灯魁的评选的人选更是皇城尚书六部的礼部官吏亲自督办。
若是有幸说不定便会看到足不出城的嫔妃、才人在皇后的率领下一个个出城赏灯。
不过今年肯定是不会由此盛况了,毕竟今年是个多事之秋,皇城之内并不平稳。
然而还沉浸在花灯似锦,美人多娇的花灯会之中的人们,却完全想不到在他们如此极尽欢乐之后,他们将会收到怎么样一个惨重的打击。
毕竟乐极生悲这种人生快事,实在在人间屡见不鲜。
只见皇宫大内的御书房之内,皇帝老儿正神色惨白的看着一本部满血迹的奏折,而此时同样被召集在御书房内的众人,此刻同样是压抑非常。
只见皇帝陛下颤颤微微的双手将奏折往地上一扔地,随即有些丧气的说到:“诸位大臣有何高见。”
只见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兵部尚书率先上前,捡起奏折仔细阅览起来,毕竟这是从前线送回的密诏,按理来说必定先经过兵部陈阅才会上递朝廷,然而此刻这篇奏折竟是直达宫中,他这个明面上的兵部侍郎说什么都得硬着头皮第一个阅览。
只是仅仅看了半章奏折的兵部侍郎此刻已然面无人色,待到看完全部奏折,竟是骇的浑身颤抖,站立不稳,直接摇摆着身躯,就此晕了过去。
皇帝老儿一见此景,顿时龙颜大怒,激愤的将御用乌木镇纸砸向兵部侍郎怒骂道:“兵部侍郎?你堂堂一员武将,竟然如此不堪大用?要你何用?来人给我拖出去斩了。”
在场的众多官员皆是上前劝阻皇帝,毕竟到目前为止,众人还不曾看清楚奏折到底是何事发生,儿皇帝陛下却已然怒火冲天,这不是嫌弃在座的众多官员无能么。
只见皇帝陛下依然不管不顾,疯狂的拿东西狂砸兵部侍郎,而后继续大吼道:“国将不国!你们这些平日里舌灿莲花口蜜腹剑的武夫文臣又有几人真的是国之栋梁?天亡南渝啊。”
众多大臣听到皇帝陛下竟如此仰天长叹,发生事情必定非同小可,随即一群人急在一起,只管细读奏折之上所传密事。
“西越举兵再犯,北狄同兵已下陈关,瓦黎七族祸乱盈河,中原大秦直抵河口,雄师百万虎视眈眈。”
当众人看完这则密函,全身冰寒如堕冰窟,这则密函之上所记载的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西越与北狄都是南渝的老对手,所以大家即便觉得二者同盟举兵来袭,南渝处境勘危,但也绝不至亡国灭种。
即使瓦黎七族同时在南渝国西南大山内叛乱,南渝也不会如何惊惧,毕竟是边陲山区,就是作乱一时,待到南渝平定外患,有的是时间处理这些大山里的土著人。
然而后面的大秦直抵河口,瞬间惊的众人神思不属,要知道南渝、西越、北狄终究不过远离中原的真正战场域外弱国而已。
即便南渝占地面积颇大,能有大秦的一半国土那般宽广,然而他们这处世外桃源终究不过是因为一道寒江天险隔断两界天下所得安宁而已。
要知道中原神州,才是天下龙争虎斗之地,其间战国七雄,更是那处传说圣地之中赫赫有名的七大神国,而这些神国无一不是靠着胯下的铁蹄,手里的长枪与其余的比邻之国在分土必争的恶劣环境下逐渐成长起来的七个庞然大物。
然而这七个庞然大物之中却以楚国的国力最为强大,齐国的军队最为神秘,然而这些皆不是他们这些域外弱国最不想见到之人。
因为他们还有一个更不想见到的对手,那便是那个号称无与伦比的大秦帝国。
因为此国号称是最凶残无道,更是从不收留弱者,而且决不允许对手投降的一个可怕帝国。
尤其是当年有为自称白起的大秦杀将,更是坑杀了四十万俘虏,一战成名,此后人越杀越多,竟是过了百万之巨。
从此人间便多了一个人屠的凶名,那便是说这位白起。
然而此刻那令人只有死路一条的可怕秦军,此时竟是已然兵临河口,怎么能让南渝皇帝不绝望。
因为秦军过境寸草不生,不管是横是竖,他们的南渝帝国估计就此湮灭了。
毕竟虽有天险寒江相隔,但奈何此际的南渝可谓是腹背受敌,内忧外患,怎么可能还有心力去与寒江河口之处的百万雄师所对峙。
毕竟整个南渝国也就只有慕容瑾和夏凌生两元大将,此际已是四处作乱,他们二人也是分身乏术了。
难道这便是天亡南渝么?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一道坚挺而有力的声音自接力丞相之职的右丞相范文口中说出:“臣恳请陛下,派遣时辰出使议和。”
皇帝陛下,一听惨然一笑道:“范氏老儿,寡人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出使大秦战国,你敢么?你要是成功了,寡人直接将谢希然拟定为下一任宰相又有何妨,寡人知道你并无子嗣,最看重前任丞相谢家唯一的独苗谢烯燃,更是认他为干儿子。”
“陛下不可,这太过儿戏?臣等反对”众朝臣一阵嘈杂的反对说着。
“国将不国,你们还在这里勾心斗角。大秦战国何其霸道?你们不知道?若是你们谁能出使大秦战国,议和成功,寡人送他一个宰相又如何?”
顷刻间御书房内一阵清静,再无半点声息。
秦国蛮横霸道,何其出名,“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等圣贤礼仪可在大秦战国之中看不到半点风气。
深知此事的众人,怎么会当出头鸟直接送死呢?
虽说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毕竟多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南渝国梁柱呢。
皇帝老儿见到此刻静若寒蝉的众多官员,一时间怒极攻心,竟有些战力不稳,恍恍惚惚之间似在摇摇欲坠。
此刻谢希然的干爹右丞相范文竟是又一步迈出来到皇帝陛下的案几之前,对着皇帝说到“陛下可能误会了,我说的出使议和是指,派出使臣出使西越和北狄,只要停止这两国的交战,我们便能从中抽出兵力东调河口,以防备大秦百万雄师飞渡寒江。毕竟与这蛮夷两股议和简单的多了?”
皇帝陛下似是来了精神说到:“那该如何令这两国答应议和呢?”
“此事不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唇亡齿寒的道理,只要和两国点名其中利害,说不定他们还得出兵帮我们共守寒江。毕竟不管从寒江那个位置,渡江而来,这百万雄师必定侵吞这片域外天下。”
皇帝听完之后,一时间竟是放松了不少,因为在他心中,这已经是在完美不过的计划了,同时这个计划似乎成功的可能性是几大的。
......
次日,皇帝陛下般下圣喻,派遣老丞相之孙谢希然为西越议和使团出使西越,兵部尚书朝阳为北狄议和使团出使北狄。
而慕容瑾直接前往边西荒岭率领边西府军平定瓦黎七族的叛乱。
锦华殿。
谢芳华独自一人缓缓的摇着摇篮里的孩子,而后看着皇帝陛下的子嗣道:“要变天了,真的要变天了,可惜不是我要的天下。”
青芝茫然的看着娘娘,一时间无法理解谢芳华所说的意思,毕竟长久的跟随谢芳华身边,青芝几乎可以说是最了解娘娘的人。
她知道谢芳华当年为什么强行进宫;她知道这些年,娘娘为了成为南渝夜幕,吃了多少苦头;他知道娘娘有多疼爱陈知栀;她更知道她心中唯一相思的苦是多难碍。
然而此刻青芝竟然不懂谢芳华心中所思所想,似乎谢芳华今日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
皇城外的关隘之处,陈知栀骑着快马驾着烟尘,一路狂奔,终是在谢烯燃的使团马车之前拦住了去路。
“为何不跟我说一声就走?”
“皇命难违,刻不容缓,所及走的急了。”
“那我现在就在马车之外,你为何还不出来。”
谢烯燃挥手遣散侍卫对着陈知栀说到:“现在我出来了,你说吧。”
“难道不是该你说是什么么?”
谢烯燃一时语塞,强忍着与陈知栀拥抱的冲动拱手一拜,“等我。”
随即振臂一挥“出发。”
.......
同样是皇城外,古道边。
谢芳华看着慕容瑾说到:“我做错了么?”
“没错。”
“可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
慕容瑾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便是命运。”
随即一鞭挥舞至马臀之上,“珍重。”
第九十五章 清风
人的一生,是一个跌倒又爬起的过程,也是一个由热闹归于沉寂的过程,有许多的烦恼,是在嘈杂之中不能明悟始末的。
慕容瑾走了,谢烯燃走了,陈知栀也不在身边,现下就只有谢芳华自己一人,悠然的行走于官道之上。
一排古旧的城墙,一片绿油的古木,一条奔腾而鸣的大江,谢芳华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段古旧破败的城墙,是六十年前南渝陛下被北狄兵临城下所站立的第一道城墙,也是最后一道城墙。
当年二十万北狄铁骑,一路烧杀抢掠与叛国守将王铁柱里应外合直袭南渝都城,眼看就要灭掉南渝皇城。
是当年的十四位皇子陛下挺身而出,不管长幼,即便年仅九岁的十四皇子依然戎马负剑跃然而出,带着自身的宫廷护卫,直袭敌营,用自己的血和肉,用自己的魂和影,一寸一寸将即将破亡的南渝一点一点拉出灭亡的阴影。
当时年以五十的南渝陛下就站在这座破败的城头上,以双臂紧握鼓槌,沉稳有力的一次次重击打鼓,为城下的百姓将士助威,即便是双手出血,即便是身中长箭,南渝陛下也未曾退却一步,放下手中的鼓槌停止助威。
只听见震天的鼓声响了三天,皇帝陛下便硬生生的擂了三天,身边的侍卫欲将其换下,但南渝陛下却大声呵斥道:“朕的子民再流血,朕的儿郎在战斗,朕的军队在以血肉之躯护卫护卫朕的王朝,朕怎么能放下手中的鼓槌,这鼓便是朕手中的利剑,便是南渝的利剑,我怎么能放下它,我要南渝的子民知道,我南渝陛下与他们同在,我要我的皇儿知道,他们的老爹一直都在,我要南渝的军人都知道,他们守候的君王一直都在,我不能放下。”
自那之后所有卫士在不阻止南渝陛下擂鼓战场,就那么人堆人的当在南渝陛下之前,为其抵挡北狄的万箭穿心。
那是一场血腥的战斗,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十四位皇子就在陛下的鼓声中没日没夜的厮杀,不曾有一位退却。
可叹的是,两万的南渝守城军与二十万的北狄铁骑再加上五万的叛国守军生生在南渝国都之前生生血战了三天三夜。
这一战杀的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两万守城军悉数阵亡,十四位皇子无一幸免,全数牺牲。
然而这一战杀的北狄铁骑人人胆寒,心胆皆颤,二十五万的大军,生生被南渝两万守军活活堵死在南逾国城门之前三天三夜。
来时二十五的人马此时只有十万不到,这如何不让北狄铁骑骇的亡魂皆冒,他们到底侵略了怎样一个国家,经历了一场怎么样的战争?
一个相差数十倍的碾压之局,竟然变成了现在这般岌岌可危惨状?
然而时至第四天黎明之时,南渝前来支援王城的其他各军悉数来源,此时早已疲惫不堪的北狄铁骑终是带着剩下的残余部队悉数退走。
而前来救驾的部队一次性将丢失的国土悉数收回,而后直抵边界线,才停下身影。
时至那时,王城的城门依然不曾破败,王城的妇孺依然不曾受伤,南渝国都数十万黎民竟然生还了一半之多。
这是一个骄人的战绩,亦是一个残酷的结局,那日之后整个王城几乎找不出一个十到五十岁的汉子,因为他们悉数已然为国捐躯。
而那日之后南渝各地前来救驾的军队,无一不被眼前的场景所惊骇的不能说话,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斗,更是域外各国之间闻所未闻的战斗。
仅有两万的南渝都城护卫军竟然在十四位王子的带领下,抵挡了二十五万北狄铁骑的践踏,他们靠的是什么力量,才能做到这样悬赏巨大的以寡击众?
当众人来到战场上之时,全然明白了。
这是战场么?
不,这是炼狱。
看看那用牙齿呀住敌人喉咙的亡魂,看看那用手臂穿透敌人心脏的烈士,看看那身中数箭依然紧紧勒住敌人脖子的勇士,看看那肢体不全却用双脚锁死敌人的身躯,看看那些以命换命同死一把枪下的‘英姿’。
前来援救的将军留下了痛苦的眼泪,这就是他们南渝的将是,这就是他们南渝的大军,即便是死也要守住自家的大门。
还有那身先士卒的十四位皇子,即便浑身流着金贵的皇家血脉,然而他们依然站在了战场的最前沿,没有一人退缩至军队后方,直至全部战死,也没有一人退出战场。
此际举国悲伤。
然而令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声声力锤响鼓,为众多军士诸位的南渝国陛下,亦在清晨援军来袭之际,便到底不起力竭而亡。
此际南渝国群龙无首,本该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然而前来援军的数十万人马,五位将军在确认陛下真的驾崩与十四位皇子无一生还之后,以大军稳住南渝朝廷,而后进宫将尚怀有身孕的唯一一位嫔妃保护其中。
为一国留下传承,更是当着整个南逾国朝廷的面说到,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到时候五位大权在握的将军一定拥护他为皇帝。
原因无他,整个南渝都城都是皇帝陛下和十四位龙子用自己的鲜血和躯体换回来的,谁也别想妄动,即便是旁系皇室的诸多亲王,也别想染指分毫。
而后的数十年里五位仅剩大军在握的南渝将军果然将皇子扶持上位,成为一国之君,至此南渝才不曾断绝。
而自当年一战之后的数十年间,西越与北狄二国竟然在没有进犯过南渝,因为他们真的被南渝最后所迸发出来的力量所吓怕了,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再去与那可怕的南渝将士为敌。
然而时至今日,那堵曾经伴着陛下喋血的城墙此际已然陈旧,风尘往事也化作清风消散人间。
谢芳华,想着这段史书中所载的陈年往事不觉心神摇曳。
她谢芳华到了为了什么进宫?
为了什么组建南渝夜幕?
是为了独揽大权?还是为了谋朝篡位?是为了黎明百姓?还是为了一己之私?
她谢芳华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细细想来谢芳华也早已忘记。
她是为了天下黎民过上更好的日子?
是为了慕容瑾更好的虔诚?
是为了保护家人情人安宁生活?
还是为了陈知栀一人过上她梦里的日子?
原来自己早已经忘了。
初心不在,何以为家?
谢芳华此时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看着无垠的绿林一阵摇动,微不可绝的自嘲道:“天下大事犹如这片绿林,岂是我谢芳华一人可以扭转。”
风无动,万籁俱静。
风势起,林海如潮。
此际中原大秦,就如这天地间的大风,若是风势大起。
他们南渝这等域外小国,不过是这万千林海间的一株小树而已,根本无法岿然不动,只能在这万千波澜之间随波逐流沉浮不定。
谢芳华穆然惨笑到,若是大秦真的跨过寒江,他们南渝是否还能如六十年前一般凭着顽强的意志和无尽的鲜血将这百万雄师一阻城外?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当年兵强将广,十四位皇子亦是能文能武皆是蛟龙之姿,更有千古名君南渝圣帝这样的一代帝王,才能堪堪守住二十万北狄铁骑。
然而此际的南渝有什么?除了夏凌生和慕容瑾这两位新生代的虎将,竟是再无一个可用之才,而且皇帝陛下仅有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皇子,更无大用。
至于这代君王?一个能被朝中大臣所掣肘圣意的虎皮帝王,有何魄力。
心念至此,谢芳华委实已经濒临崩溃。
好在外公去世之后,那位紧急替补的右丞相范文,似乎出了一个目前来说尚算良策的方针,
只是此次谈和能否成功,一切还凭天意。
谢芳华黯然走过绿林来至江边,细细反思。
自己做错了么?
谢芳华不知道,但人无回头路,月无东落时。
现下局面已然到了这等无法掌控的境地,她谢芳华只能尽量将南渝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
只怪国无贤主,不然也不至于让自己这等女流之辈可以乘虚而入。
只是她谢芳华绝不会就这样放弃南渝,即便是国破家亡,他谢芳华也会与南渝一直并肩到最后一刻。
静静的看着身旁的大江,只见青色的江水不时的泛起白色的浪花,浪花跃然而出而回坠入水面。
大鱼悠然自得的与大江只见来回穿梭,白鹤于江上徐徐飞过。
这也许是谢芳华最后一次有闲心看着这里悠然的景色,毕竟接下来她便要绞尽脑汁为南渝谋夺出路,再无悠然的心情。
谢芳华深深的凝望了大江一眼,而后转身凌空飘舞,带着青色的罗裙肆意在林间飘荡而去。
此次回宫,谢芳华已然懒的在做任何细密的安排,什么蛇蝎心肠,什么狐媚美人,什么阴谋诡计,他都懒的再一一解决。
她决定此次回宫,一举定乾坤,将后宫彻底恢复宁静,若有不服只管杀戮。
之后她才有时间细细思量国家大事。
第九十六章 善意
四周是赤红的梁柱,门前有金龙雕琢的屏风,正台有乌黑亮丽的案几,案几下是大气磅礴的龙椅,而案几两侧各放置着数十排靠墙的书架,由此可知这便是南渝国皇帝的御书房了。
只是今日这里并无人烟,尽显的空旷安宁,一缕窗风袭过,直吹的龙案之上的书本哗哗直响。
几沓锦布秘制的奏折,一方碧晨如洗的国印,数十支金丝楠木所制的镇纸,错杂横躺的个色御笔,便构成了这一方稍显混乱的书案之所。
悄然间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来到龙案之前,只见她赤衣加身,玉臂缠丝,满头乌黑长发尽数甩与身后,一缕赤纱犹在面前。
她是赤女,亦是谢芳华,她是整个南渝国最大地下组织夜幕的首脑,也是皇宫中地位尊崇的嫔妃。
然而此刻她的身影,既没有那令一国君主都无计可施的枭雄风范,亦没有座位后宫嫔妃独有的皇家贵气。
此际她就如一个风中飘摇的柔弱女子,静静的守候在皇帝的龙椅之前。
她在等待。
等谁?
自然是御书房的主人。
只是此刻御书房的主人尚未归来,这位南渝赤女此刻确依然彬彬有礼的低头与龙椅之旁以示敬重。
也只有此刻赤女才会在龙椅之前低头,因为她根本不惧南渝国的当代皇帝,自然不会在当代皇帝之前地下她那高贵的头颅。
她此时的敬重不过是对南渝国历代明君的敬重,而非现下这位龙椅的主人。
现今整个南渝都是老一辈贤臣明君,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双手建设起来的家园。
她赤女作为这个家园之内的儿女不得不敬重历代明君,就犹如六十年前那一代圣帝及膝下十四位皇子一般。
整个南渝都是他们以自己的血,自己的肉,一寸一寸守护回来的国土。
她赤女不得不敬重他们,更是发自肺腑的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然而时过境迁,南渝而今每况愈下,朝中即无明主贤臣,边境也缺良将帅才,更可悲的是,朝中后宫却还在上演各种阴谋诡计,简直叫人不得安宁。
古人有云:齐家治国平天下。
而今作为圣上的陛下,却连个后宫安宁都处置不当,如何能够令其治国平天下?
更不要说,南渝此刻已然内忧外患,国将不国,然而赤女所等的皇帝陛下此刻却不在御书房中商讨对策。
赤女实难想象,到底要何等贤臣义士,才可以辅佐这样的迂腐皇帝,至国家不灭。
若是当年慷慨赴死的十四位王子能有一人活至今日,绝不会将整个南渝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明主已故,庸君上位,南渝身陷危机。
忽而御书房大门敞开,一道金镶龙影身着皇袍的身影径直走进御书房。
只是这位皇帝老儿似乎精神不佳,整个人兀自来到案几之前,竟是没有发现身前所站的赤女。
不过若非赤女站立于书架之旁,明灯之下,稍显阴暗,想来这位已然神思不属的皇帝陛下还是能够看到这位南渝夜幕鼎鼎大名的主事人赤女的。
这位皇帝陛下来到案几之前,颓然坐下,似乎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偷空了一般,只是兀自瘫软在龙椅之上,抬头望天,长吁短叹。
穆然他的余光看到一道黑影,瞬间惊出一生冷汗,不过转念一想,南渝亡国在即,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么?
毕竟新进右丞相范文的计策虽说尚佳,可若是中原大秦铁了心的要北渡南渝,即便北狄、西越与南渝共抗强敌,也不过是多活两天而已。
中原与域外,国力之差距,作为一代君主的皇帝老儿,在心中是比南渝任何人都清楚的。
毕竟年少之时,他也曾游历天下,虽然短短三年,可是其间收获与震撼岂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不过此时,惊醒的皇帝陛下起身一看,是那位与自己纠缠不休的赤女之后,便又瘫软在龙塌之上,仰头对天说到:“鼎鼎大名的南渝赤女,你总是消息灵通的很,那么你可知朕为何如此轻慢与你。”
赤女此刻昂首而立,面无表情的说到:“西越与北狄举兵来犯,南渝瓦黎七族叛乱,寒江河口大秦集结,百万雄师虎视眈眈。”
皇帝老儿微微嘲讽道:“那敢问南渝夜幕,你这位被尊崇为黑夜里的君主,你可知朕该如何是好。”
赤女冰冷的看着皇帝老儿说到:“六十年前,北狄二十万铁骑举兵来犯,叛贼王铁柱开关迎敌,直让北狄铁骑刀枪不举,便直袭皇城之下,是谁挺身而出,领兵出战?”
皇帝老儿此刻终是坐立其身,面露肃穆的神情说到:“是我的爷爷南渝圣帝,率十四位皇叔亲自迎敌。”
赤女又说:“当时十四位皇子全部上阵杀敌,是谁在皇城之上,一直为整个南渝两万守军擂鼓助威,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直至南渝迎来曙光,而后力竭而亡?”
皇帝陛下神色似有些难过的说到:“是我那圣地爷爷以年近五十的身姿活活的擂了三天三夜,直至战斗结束。”
赤女又说道:“那你可知整个南渝国皇子及陛下悉数阵亡的情况之下,南渝是如何不倒的?”
皇帝陛下终是泪眼朦胧的说到:“我知道,我全知道,朕的家史,我怎么能不知道。”
赤女最后一问:“那你可知当时五位大权在握的将军,到底在皇城之外看到了什么?为何不自立藩王?而是非要保全圣帝陛下的骨血,以此延续南渝的传承?”
皇帝陛下慕然脸色惨白,有些神似不属的说到:“五位将军看到了什么?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赤女一脸冰寒几乎化作实质的说到:“他们看到的是南渝的沸腾热血,南渝的不屈傲骨,南渝不灭的精神和守卫黎明百姓誓死不降的意志。”
当年一战虽然是北狄入侵,然而以两万人抵挡二十万人的南渝,确实这场精神战斗的胜利者,自那一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再敢随意挑起南渝的战争。
为何?
他们怕了。因为他们觉得他们不是在与人战斗,而是在与一支悍不畏死的怪兽决斗,敌人完全不考虑自身安危,有的只有同归于尽的惨烈气息。
当年的那一处战场,从没有一个参与了这场战斗还活着的人愿意提起,因为那不是战场,那是真正的地狱,一处活在人间的地狱。
当时参与这场战斗的多少将士,皆在回国之后夜不能寐,心思不属,皆因那无比恐怖的意志力深深的渗透到了他们灵魂深处。
南渝皇帝愧疚的说到:“是朕无能,是朕无能...”
而后又自嘲的说到:“又有几人可以做到我爷爷圣帝那种程度呢?”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没有谁不会为自己先考虑。
然而南渝圣帝之所以为圣帝,便在于他将十四位皇子悉数立在了黎民百姓的身前,不曾让一人躲在身后,这样全心全意护佑子民的皇帝如何能够不让黎民爱戴,这样悍不畏死身先士卒的十四位皇子,如何不能够令两万守军舍生忘死。
正是因为圣帝这一举措,才导致了当年南渝国能幸免于难,才令自家的储君不曾断绝。
然而时至今日,南渝皇帝已然沦落到与自己的大臣掰手腕了,哪有昔日的英明果决的形象。
赤女看着有些迷茫的皇帝无情的打击到:“不要在我面前显示你的无能,我只是来与你商讨对策的。”
说到底,赤女终究还是为了南渝安危而来。
皇帝陛下穆然的看着赤女说到:“我们能改变什么?现在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赤女不屑的看着皇帝说到:“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你看看你的江山,早已千疮百孔,然而你还不自知,直到危险来临,你才穆然醒悟,然而为时已晚。”
“还不是你们这些奸人妄臣所害?”
“我南渝夜幕可不曾做过一件不利于南渝国的事情,只是不利于你而已。”
“不利于我难道还不是不利于南渝?”
“你配得上南渝国君四个字么?”
皇帝一时语塞,若是花灯节前,若有人胆敢如此说话,他的下场想都不用想。
然而此时,早已经历过各种绝望局面的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确实对于南渝国君四字有魁。
赤女不再理皇帝陛下的想法,只是如吩咐一般的说到:“南渝夜幕即将不存在了,因为我打算解散这个组织,孤身前往中原,为南渝寻求出路。但在临走之前,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我朝的一团乱象。所以特来告诉你几件事情。”
“第一,国家大事岂容后宫干涉?你最好禁绝后宫议政,若有为之,杀无赦。而且在这等灭国之祸之前,你就该血腥镇压后宫的妖妇妖婆。”
“第二,我给你推荐几个南逾国不多的贤臣,你可以任用之,想想我南渝夜幕何时亏待过南渝,便知我不会祸害南渝。”
“第三,南渝无将,只有慕容瑾和夏凌生,你觉的该如何做?你已为皇帝便需自己把握。我此去中原,也不知能否有机可乘,最重要的还是自强不息。我不看好你,但你却是南渝唯一的皇帝,我只能选择相信你。希望你事事亲为。”
而后一张名单随风飘落与皇案之上,而赤女却早已了无踪影。
皇帝陛下看着这偌大的御书房,一时间阵阵出神。
到底是选择相信赤女,还是该如何选择呢?
也许只有仰望星空的皇帝老儿自己清楚。
第九十七章 定国
响雷轰鸣不止,闪电银光不绝,漫天大雨犹若天河泄底倾入人间。
这是南渝国史上百年不遇的大雨,亦是域外千年罕见的洪灾,河水泛滥,大地倾覆,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水泽之中。
域外与中原相断绝的寒江,此时更是上涨了数仗来高,原本奔腾不休,隐与山涧之下的江水,此刻早已变成了滚滚奔腾的洪流。
南渝国一片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百姓们更是陷入无妄之灾。
好在此时的南渝户部,在第一时间开仓赈灾,皇帝老儿更是难得一见的派身边的亲卫亲自监督户部处理此事,更是大手一挥,从国库之中提出一百万两银子用于赈灾,更是亲令皇榜,让右丞相范文亲自督办,若有贪污,诛连九族。
这是当代南渝陛下,自建国以来头一次如此狠厉的批下奏折,一时间竟是无人敢怠慢分毫,而这新进的右丞相范到底秉性如何,还有待下方关于观望,毕竟这次洪灾来势迅猛,简直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此际已然令半个南渝都陷入灾区,若是有人胆敢在此耍心眼,那肯定会被最近转了性的皇帝陛下拿来杀鸡敬猴的。
自花灯节后时至今日不过七天而已,然而当今的陛下却突然转了性一般,每天都般出各道政令,以改朝中局面。
第一日皇帝陛下一天之内竟然直接连续提拔七人,从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部门调任出七名出身寒门却本事各异的文武官员,而后当着众朝廷的面,直接宣读圣旨,授予京城最近各各重要缺失的官位。
其间更是有一位名叫毛书芳中年官吏,直接出任大理寺卿这等大权在握的二品官员,一时间激起了满朝文武的喧哗。
然而那皇帝老儿,却在金銮殿之上,掷地扔杯,将在场的大臣怒骂道“一群妄臣也敢在此忤逆朕意,今日我就在这里看看谁敢在这里上驳圣意!”
说到此处更是将龙卫的宝剑拔出来,直插地面,而后大声怒骂道:“大秦将至,国将不国,谁人站出来替朕排忧解难?除了右丞相范文,左右元帅慕容瑾和夏凌生,你们谁在这里给朕分担了些许忧虑?一天天只知道在朝堂之上蝇营狗苟!这是朕守护天下的金銮殿!不是你们这些藏污纳垢的奸佞妄臣与我谈判的地方!既然你们不能为朕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便回家种地去吧。我自己找人来替我分担忧愁。”
说到此处更是气血膨胀,一剑挥出,砍落了登龙梯的龙首!
而后大声呵斥道:“今日谁敢忤逆朕意!犹若此木!”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静若寒蝉,竟是再无发出声息!
皇帝老儿看着这安宁的令人发指的金銮殿,随后笑笑,将剑随手丢掉,回到龙椅说到:“偌大一个王朝,竟然找不出来几个像人的臣子,活该寡人被人嘲笑!”
说到底,这七人被皇帝陛下一次性提高到二品大元的官位,实属冒险,因为这些人就算再又才干,一时间换了环境,换了掌控的局面,也必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然而现在直接被其施以重任,可说是陷中之陷,然而皇帝老儿虽在朝堂之上,怒火滔天,表现的绝望无助,然而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臣子能有一人挺身而出,来以死直谏。
这样也好叫他心中宽慰,至少他手底下也是有宁死不屈的贤臣的,然而现场的众多朝臣的表现让他心情更是跌落了谷底!
赤女说的没错,他的一生都花在和大臣之间扳手腕,确实不配为一国之君,因为他确实没有为南渝做过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或是名垂千古的善事!
他只不过是肯仙人遗物的败家子而已,而今一座江山都快被他败空了,他才穆然惊醒。
原来他早已不是那个可以号令山河的南渝皇帝了。
之后,皇帝陛下扔出一卷文案,上面写着,皇帝老儿对着朝中问题的所思所想,而后直接扔在大殿之上,对着众人说到:“以范右丞为主,半月之内拿出解决方案,若是拿不出,相关部门提头来见,再换新人!不要和我说理由!我没时间听!我只要结果!因为从今日起!我要做震惊千古的一代暴君!”
随即年事已高的皇帝老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缓缓向殿后走去!
当朝堂之上皇帝陛下离去之后!瞬间炸开了锅!到处都是在议论皇帝陛下今日怎么了的事情!却无一人敢说皇帝陛下的不是!
因为皇帝陛下离去前那冷酷的眼神,令在场的诸人无不胆寒!
然而下一刻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传至朝野!
“诸位同僚若不想人头搬家,还是来看看陛下这卷圣旨,都是与那些部门相关联的!时间不多了只有半个月!”
众人听着范右丞的话,纷纷来到跟前,请求范文迅速宣读诏书!
当众人围成一窝蜂的听完之后,一时间竟然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因为以上所有重要的变革,全部变成了刚刚晋升七人的活路!也就是说,这刚升上来的七人,若是办不妥圣上的命令!怕是活不过半月!
众人心中总是舒了口气!看来皇帝陛下虽然心情不佳!但也不是怒气冲昏了头脑!
只是当众人都开始称颂皇帝陛下贤明之时!
范右丞又再度缓缓念除了一句话:“所有朝中人员必须极力配合这七个部门的活动!若有推诿!怠慢!阻碍!先斩后奏!南渝龙卫亲自监督!”
一听这范右丞大喘气的话语,众人瞬间又安静下来,用一双绿油油的眼光看着一直处在身后的七人,一时间这七人毛骨悚然!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国家大事,而今被皇帝老儿一言而定,且扬言若有违抗定斩不饶!
而这七个新被提拔上来名不见经传的官吏同样心中晃晃!
虽说终得皇恩赏识!但这一入场就是一场坚信的磨砺!
若是过不去这个坎,说不得性命都要不保!
然而众大臣则不这么想!
因为他们觉得皇帝陛下一定是被大秦威势吓疯了!不然绝不会出这么荒唐的诏书!
先斩后奏是何意?这就是说这七人都可以让陪同他们的龙卫先杀了自己在做定夺!
也就是说这些部门都不得不听从!这七人的要求!
至少这半月是这样!
这是何其庞大的权利!即使官至丞相也绝不会有如此权利!
皇帝陛下这是要拿人开刀啊!
只是木已成舟,万事皆修!除非他们今日就开始密谋造反!
可是大秦将近造反又有和意义?
且这次诏书只涉及了文臣!和武官毫无关系!
这里又有多杀人可以拉拢呢?
但至于到底如何处理皇帝老儿已然不再理会,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
而第二日皇上在早朝之上,又颁布了一道圣旨!
此书昭告天下:南渝后宫所有女眷不得参政!议政!否则杀无赦!且在大秦驻扎河口这段时间!所有后宫女眷不得出宫!只能待在后宫!且从今日起,后宫再无皇后!封禁皇后寝宫!贬下皇后为庶民,回夏凌生将军府!
朝堂之上此次依然引起了一片哗然!然而却在无人敢有意义!
......
第三日皇帝并未上朝!而是在御书房呆了一整天!
直到第四天!
后宫大火!
昭仪嫔妃的寝宫在大火中灰飞烟灭!而嫔妃与其婢女一同都被烧死在了寝宫之中!
皇帝陛下命人草草了事!
发了一份诏书赠于陈家!而后便交手礼部接手!
自此后宫一片死水!在无人在此无事生非!
第五日,皇帝又一份诏书扔与金銮殿之上!此书记载着皇帝陛下年少时在大秦游历之时,所学的练兵募将之法!而后转交兵部官员!因为兵部侍郎不在,便有副手代为着手处理!
那些副手一看立马惊为天人!皆被皇帝陛下的奇思妙想所折服!
之时他们不知这不过是大秦国最为粗浅的练兵之法!
当年因为怕夏凌生得此如虎添翼!而今则是希望南渝兵强马壮!
第六日!忽而漫天大雨,洪灾遍地!
举国陷入危机!
然而皇帝陛下此刻却看着漫天大雨流下了泪水,独自一人游走在暴雨之中对着先祖皇陵的方向遥遥一拜!
而后喃喃自语道:“感谢先祖护佑!这场大雨至少为南渝争取了三个月的时间!皇儿定不负先祖希望。”
随即来到朝野,打开国库,颁发赈灾纹银!
同时直令户部亲自监督这场赈灾的银两,必须每一分钱都花到刀尖之上!
随后又令兵部,募集那些无家可归的南渝难民,入伍参军!于此同时,在南渝无灾之地新建家园,迁徙灾民至此开荒营生!
至此,南渝皇帝心中终是稍安片刻!
此际他只需等待慕容瑾平定瓦黎七族!回朝领兵!
之后在等谢烯燃与与兵部侍郎吴米书议和成功,便可令南渝至少有半年安息之地!
毕竟寒江泛滥,必将洪水滔天,至少为南渝争取三个月,三月之后却要如东了,到时冰雪封江又是三月之久!
如此一算!南渝尚且还有苟且的机会!
只希望赤女真的如她所言!可以有机可趁,为南渝争取更多的安宁!
只是慕然间让自己相信一个女子!皇帝老儿竟无比自嘲的笑了!
原来自己也有将希望寄托于女人的一天!
随即喃喃自语道:“谢芳华!一路走好!”
第九十八章 落幕
历经半月有余的时间,谢烯燃带着南渝陛下的圣令跋山涉水,舟车劳顿,终是抵达了西越境内。
而此时西越境内早已大军压境直抵南渝西关大门口,若不是南渝使臣先一步提出交涉的诏书,怕是此刻夏凌生和鲁瀚早已打的不可开交了。
只是使团毕竟人数众多,否则这段使团出使之举,决计要不了半月之久。
毕竟国家的安危危在旦夕,哪有时间还浪费在赶路上的道理。
虽说是已故老丞相之孙,现任右丞相之义子,谢烯燃领衔使团,但终究其资历尚浅,仍须随同官员一同幕僚,否则此等涉及国家生死大事的议和,怎么敢随意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不过是给右丞相范文这次出谋划策的一些彩头而已,可即便如此,谢烯燃若是此刻议和成功,功劳之大,仍是令众人当朝大元都不得不服,毕竟都是他们一家人出面解决,几乎没有其他大臣什么事情。
此刻谢烯燃已然安坐在鲁瀚的大帐之内等待西越派来的王公贵族准备和谈事宜,毕竟国家大事,刻不容缓。
不过此时西越王公贵族的态度,有些令谢烯燃心中冷笑不止,大概这些高高在上惯了的王宫皇室,认为南渝这次是过来低头议和的,而这等史无前例的头等大事,必定要端足了架子。
只可惜他们都猜错了,即便谢烯燃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五个时辰,自太阳初升,至此时的悬空高挂,他谢烯燃依然不曾有半点焦虑。
因为他心中清楚,这次的议和关系到整个域外诸国,在临出发之前,他的义父南渝右丞相范文曾耳提面教,提到议和的几处关键厉害关系,更是对他说过,完全没必要放低姿态,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局面,若是西越真的狂妄自大,这也是南渝的命数使然,谢烯燃不用为此忧虑。
毕竟域外三大强国,此刻在大秦临兵而来的这一刻起,已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生死与共了。
忽而大帐打开,鲁瀚先一步走大营帐的主座落座,随即一群锦衣玉服的中年人鱼贯而入。
只见鲁瀚面色难看的看着这些王公大臣一脸不悦,他早在清晨时分便出面力邀诸位前来与南渝使团议和的众人来到他的营帐,然而这些王公大臣,却借故一个钟理由推诿,不是什么身体不适,便是有密报欲批。
他心知这些人为何如此,但奈何这波王公大臣早就看不惯他这个武力超群,骁勇善战的一国首帅,所以决计不会听从他的意见。
直至此时,这波人感觉差不多了才姗姗来迟,鲁瀚有些无奈的对着谢烯燃一拱手欠礼,却并未多说什么。
毕竟这一刻开始二国便会争锋相对,谁也不想弱了本国风头。
谢烯燃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只是微微对鲁瀚还礼示意,然后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一堆不知死活的西越贵族,到底如何表演。
只见其中一人大摇大摆的往于南渝对应的羊皮大椅上一靠,便拿出一把修指甲的小刀,悠然自得的将大腿往桌子上翘起,玩味的对着谢烯燃说到:“那位是主事之人?你们的投降条款说来听听?若是让我们满意了,便会收兵回城,若是不然....”说到此处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而此时谢烯燃身旁的几位幕僚早在谢烯燃的嘱托之下,老神在在,闭目眼神,毕竟这些随谢烯燃出征的胁从官员,无一不是范文挑选的得力助手,自然对这次谈和的事宜的关键心中有数。
此刻不过也是想看看这些草原上的牧民蛮汉到底是要如何表演而已。
谢烯燃看着这人猖狂的嘴脸,一脸冰冷的注视着前方,他是真的想看看待会这人会不会吓的把自己的鞋给吃下去。
对面的那位锦衣贵族见谢烯燃不为所动,随即嘲笑道:“怎么?这就怕了?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把条件给我开好了?我保证你们这次有来无回,到时候提着南渝的高官人头直袭你们西关,一定很威风吧。”
说到此处一脸鄙视的看着谢烯燃说到:“南渝小儿也敢来此撒野。”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营帐之内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况,骇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刚才那位出言不逊的王公贵族,此时竟是被苏井然忽然从桌子上抄起的茶壶,砸的晕头转向,随即头破血流的瘫软在地上。
继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对着谢烯燃的方向大吼大叫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全都给我杀了他。”
一阵阵近乎竭嘶底里的嘶吼响彻营帐,继而一群护卫冲进营帐将南渝议和使团团团围住以刀剑禁锢。
鲁瀚皱着眉头道:“南渝使臣未免太不将我西越第一神将放在眼里了吧,竟敢在我的地盘上公然袭击我朝的王公贵族?”
鲁瀚虽说看不惯这些骄奢淫逸的王宫贵族,但此刻这些人毕竟在自己的地盘之上被人袭击,他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公道,否则回朝虽说不会有什么事情,他鲁瀚招架不了,但毕竟没人喜欢与麻烦打交道。
谢烯燃斜睨着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王公贵族一阵冷笑道,“西越将灭,你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断绝西越的国运吧。”
随即转身对着鲁瀚昂首道:“我替你们西越惩处奸邪,虽说有些越俎代庖,但始终心怀善意,鲁瀚你这样对待你国贵客,是否有欠妥当?”
本就皱着眉头的鲁瀚此刻眉心更是拧成了川字,随即对谢烯燃到:“你打了朝王宫贵族,还说实在为我国惩处奸邪,是否有些混淆是非?你这般蛮不讲理,我很难令西越再与南渝处在我的营帐之中和谈。”
而地上躺着哀嚎不止的那位贵族,此刻满脸血水的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谢烯燃竭嘶底里的叫嚣道:“议什么议,我现在就要杀了他,然后明天就大军开拔,踏平西关。”
说到此处更是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刀,一跃而起,向着谢烯燃一刀看来。
谢烯燃一声嗤笑,他谢烯燃虽然武功不如慕容瑾和夏凌生般高强,可是还是比这个不知从上面地方冒出来的王宫贵族强的多了。
说时迟那时快,谢烯燃竟然在刀光临身之际,左手轻翻,一空手入白刃之举,一手夺下长刀,而后一脚提出人间至强一击“差祠堂”,随后刀光横闪,以刀背直接将,这位贵族抽翻在地。
“够了。”鲁瀚一声喧嚣,身随影动,顷刻间夺下谢烯燃的长刀,而后一声令下“带走!看押起来。”
谢烯燃确实一声大喝“慢着!”
随意一脸神色肃穆的说到:“你不想听听为何我南渝有夏凌空在西关守候,却依然向你们求和么?不要给我说什么北狄与你们西越一同来犯,南渝瓦黎七部内患,我南渝什么时候可曾对你们这些番邦异族低过头颅?即便国破人亡,即便换血断绝,我们何曾对域外诸国低头以示国弱?即便而今南渝每况日下,即便南渝仅剩下夏凌生和慕容瑾!我们有退缩过一步么?”
鲁瀚一听到此心中一惊,他与南渝交战多年,深知南渝将士皆是悍不畏死之辈,南渝民风,皆是与国同在之风,断无矮人一头议和之举。
此次议和,本来鲁瀚心间都充满了疑惑,甚至认为是夏凌生的缓兵之计。
但奈何这可是南渝有史以来第一次出使议和,西越国君龙颜大悦,圣喻必须和谈,不管谈不谈的成,至少从此以后,西越国君,在域外史书上算是开了历史的先河,这便是为何鲁瀚即便心有疑惑,仍然按兵不动的原因。
然而此刻谢烯燃的言语却令鲁瀚木然惊醒,似乎有什么捅破天的事情即将发生,否则南渝这等民风悍不畏死的国家,决计不会冒然议和的。
鲁瀚转身上座,对着手下一挥,顷刻之间,营帐之内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地上哀鸣不止的王宫贵族。
谢烯燃不疾不徐的一步越过脚下的贵族,来到案桌之前,随手抛开一张奏章,只见这张血迹斑斑的奏章之上赫然写着“西越举兵再犯,北狄同兵已下陈关,瓦黎七族祸乱盈河,中原大秦直抵河口,雄师百万虎视眈眈。”
开始几句,鲁瀚还能明白,毕竟这是北狄与西越皇室共同达成的意见,然而后面两句鲁瀚则有些迷茫,毕竟他们西越与大秦之间相隔一个南渝,可能一时间记不起来。没法寒江隔断两界,令诸国对于中原的情况十分落后。
但是慕然间鲁瀚盯着中原二字一阵骇然,因为他曾在兵书上学习过,曾有中原杀将白起一夜之间屠戮四十万俘虏,而后从自己琐碎的记忆中翻出了那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怖暴秦。
一时间鲁瀚心中大震,随即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谢烯燃到:“消息可是属实?”
谢烯燃回身一坐对着鲁瀚说到:“将军可以派人前去打探,以西越的密报速度,想来一周之内便见分晓。”
“若是如此,一周太慢。”
“你可亲自引领两千人马,前去寒江,我去与夏将军商讨,令贵国一马畅通无阻。”
“好!”
至此,鲁瀚与谢烯燃轻率两千精兵,日夜兼程,沿着西越与南渝北狄而国交界最短的路线直奔寒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