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与子成悦》
声声压抑痛苦的声音从肖辛夷房中传出,诸葛清鸿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几次想冲进去都被魏仁之拦下。
“怎么生孩子会这么慢的。”
“辛儿是不是很痛。”
“有没有办法可以快点生出来。”
“诸葛清鸿,你是不是傻了,哪个女人不是这样生孩子的,你坐下消停会。”魏仁之翻了个白眼喝了一口茶,鄙夷的唾弃扒着门缝往里看的诸葛清鸿。
“不是你夫人你当时不会心疼,我夫人生孩子你来做什么,赶紧走。”诸葛清鸿说完拿起手边茶杯一饮而尽,喝完才发现是冷墨妍为他端的茶,随后一言不发将茶杯放到小几上。
魏仁之漂亮的大眼睛在两人身上骨碌碌转了一圈:“在下是受肖兄嘱托照顾肖姑娘,怎么也算是娘家人,此等重要时刻你怎么能赶我走。”
诸葛清鸿却没有答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晃了晃头稳了稳心神,突然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但心中的焦虑却是渐渐平了许多,却也无心再与魏仁之斗嘴,站在门口静静听着肖辛夷压抑的痛苦声。
魏仁之有些奇怪,走到诸葛清鸿面前细细打量他,随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冷墨妍。
“做什么。”诸葛清鸿警惕的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为什么突然从热锅上跳下来,不跺脚了。”
诸葛清鸿紧皱眉头,似乎也在思索为什么他的心情会瞬间平复了这么多,还没等他多想,就听见“哇”的一声婴儿啼哭,紧着着是产婆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房门瞬间被诸葛清鸿推开,一个箭步冲到肖辛夷榻边。
“辛儿,你怎么样。”说着用手指把散落在肖辛夷脸上的乱发挑开,用衣袖擦拭她满脸汗水。
“我没事,让我看看孩子。”肖辛夷脸色煞白,血色全无的嘴唇勾起一抹笑意。
命运何其厚待于她,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一一呈现在她面前,她已拥有了世间最宠爱她的丈夫,现在又有了和他血脉相连的骨肉,这一生她可以相夫教子,可以怡儿弄孙,还可以和挚爱之人白头偕老,身为女子,何其有幸。
诸葛清鸿得了产婆指点小心翼翼托起襁褓,放到肖辛夷眼前。肖辛夷侧头正好对上婴儿大大的眼睛,虽然刚出生的婴儿皮肤通红,满脸褶皱,但一双眼睛极为漂亮。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皆是桃花眼,这孩子的眼睛说不出来像诸葛清鸿还是像肖辛夷,反正是极为漂亮就对了。
“老婆子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一出生就这么漂亮的小公子,你们夫妻两个真是有福气啊。”
接生婆替肖辛夷清理好边擦手边把门打开。魏仁之和冷墨妍一前一后进到房间,魏仁之从袖袋中掏出一枚银子递到产婆手中,产婆连连道谢对诸葛清鸿说了些要注意的事和几句吉祥话才拿着银子离开。
“阿隐,为孩子取个名字吧。”
“名字我早就想好了,诸葛阔,表字成悦。”
肖辛夷还未答话,诸葛清鸿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悦。”
“好。”
魏仁之听在耳中在一旁摇了摇头,名字寓意挺好就是典故不好。这是一位将军上战场前 对妻子说的一番话,虽然情深意切但却暗含离别之意。但这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虽有腹诽却无权置喙。
魏仁之只是脑海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却没想到会一语成箴。
他初见肖辛夷时是在安业国,当时身着白衣的女子驾着如云白马,带着绝代风华之姿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眼底。
云之蔽月,风之回雪,一见倾心,惊为天人。
魏仁之自认是个定力极好的人,只要他愿意,天下间没有女子会拒绝他。但他不愿用自己的身份诱惑,拿手中的权利强压,这样美好的女子不应该毁在他的手里。再后来他听人禀报天穹国将安业大将困在断天崖中,后来他又听说有白衣女子携古琴独自在断天崖中屠杀天穹**队,长长的一段话他只听进了白衣女子四个字。脑海中蓦然闪过在安业国见到的白衣女子,心还未动身已先行,赶到断天崖时看到了白衣染血的女子,看到了在她琴音中倒下的大片尸体,亦看到了明晃晃的弯刀正刺进她的腹部。
如果时间可以后退,他定会在初见时将她带回苍辰,这样她就不必受这些苦,以至于几度濒死,昏迷一年有余才醒来。后来知道了在断天崖发生的一切,他疯狂的嫉妒将她揽在怀的男子,他甚至在想,若是有个女子能为他在千军万马中也不退缩,他愿意拿一切去交换。只可惜晚了一步,再见时,她已成了别人口中的内子,这样也好,至少她得了一个好归宿。能远远的看上几眼,说几句话便已知足。
接到秘报的那一刻,魏仁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过十几天未去,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疑后他霍然起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驱马赶去桃源村,呼啸而过的风拍在他脸上亦毫无知觉,心中只喃喃重复道:“千万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要有事…”
熟悉的小院近在眼前,未得靠近便看到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他从马上一跃而下:“里面的人呢。”
桃源村的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了一下,在看到玄黑朝服上的蟒纹,其中有一人带头跪拜在地,后面的人便全部跪了下来。
“我问你们里面的人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堵在门口。”他声嘶力竭,却不敢自己走进去看一看。
“回…”答话人略微停顿,不敢胡乱称呼:“去山中寻找她的夫君和孩子了。”
魏仁之转身御起轻功直朝山林而去。若他没有记错,今天是诸葛阔满月的第三日,她已在山中寻了三日。
蟒纹朝服被树枝刮破,脸上被树枝抽出道道血痕,魏仁之毫不在意。终于他听到山林深处的沙哑呼声。
“阿隐,你在哪…阔儿…你们在哪呢。”
“阿隐…你出来啊…”
“阿隐…”
听到远处动静跌坐在地的肖辛夷猛然起身,却在看清来人之后又跌回在原地。
在魏仁之的印象里,肖辛夷清雅如兰,绝尘如仙,即使临盆之际身材臃肿行动不便,也只是多一份身为人母的从容温婉,丝毫无损她的绝代风华。
他从未想过会看到她跌坐在泥污中声嘶力竭的模样,和世间所有被夫君抛弃的女子一样,肝肠寸断。
魏仁之紧走几步,将蟒纹朝服脱下披在她身上,手中用力将她横抱起来向山林外走去。
“我不能走,我还要找阿隐和阔儿…”肖辛夷被凌乱发丝遮住大半的脸上满是憔悴,就要从魏仁之怀中下来。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在哪里?”肖辛夷推搡魏仁之的手顿住。
“跟我回去后告诉你。”
“求你了,现在告诉我。”
魏仁之低头就能与肖辛夷四目相接,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那样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
“回去再说,若是你不听话我便不说了。”
感觉到怀中人下意识蜷缩的动作,魏仁之心中疼痛,恨不得将诸葛清鸿大卸八块,那个混蛋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如何能舍得辜负这样倾心相待他的女子。
“可以对我说了吗?”肖辛夷坐在榻上攥住魏仁之的衣袖不让他走,仿佛手中抓着的不是衣袖,而且救命稻草。
魏仁之将棉被扯过盖在她身上:“等我去为你熬碗粥,吃完再说。”
“不,我不吃,你先对我说,求你了。”
魏仁之终于在她湿漉漉中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三天前,安业国寻到了流落民间的皇子,现在正被人护送赶往皇都,皇宫中已在准备授封太子仪式,已故镇远护国将军之女封为太子妃。”
天旋地转,地动山摇,三日的不眠不休,三日的提心吊胆,终化作一阵眩晕。
魏仁之接住肖辛夷倒下的身子,即使隔着衣衫仍感觉到刺骨寒意。
“快,去请董太医到温泉别苑,一刻都不要耽误。”魏仁之对着外面空气大声怒吼,空气中当真传出破空声,不过瞬间便没有动静。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多天了,吃什么吐什么,这样下去怎么行…”
“回五皇子,这位夫人生念全无,这只是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生念全无…辛儿…我是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自己留在这。”
“钟大侠为什么还不到…”
肖辛夷于混沌中听到几人的对话声,又在混沌中睡去。梦中有烈火,铺天盖地无边无际,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其中有几人她认得。
肖重楼…江绾芸…司马正清…诸葛浩初…胡古月…云相依…所有人都在烈火中向她施然走来,只有一人怀抱襁褓,背对着她踏入烈火,头也不回越走越远,她想去追,却被身边的人拦住。她想大声喊,身边人的声音却将她的声音淹没。
“他不要你了…”
“他走了…”
“他不要你了…”
“他去做皇子娶皇妃了…”
“辛儿…跟我们走吧。”是肖重楼和江绾芸的声音。
“师姐,我想你了…”是胡古月的声音。
“小妹,你还恨我吗…”是云相依的声音。
“辛儿…走吧…太累了…”是司马正清和诸葛浩初向她伸出了手。
是啊,太累了,太累了,那就走吧,肖辛夷伸出双手,任由司马正清和诸葛浩初牵住她。
第一百六十七 章《重回凌峰》
手指尖传来刺痛,司马正清和诸葛浩初牵着她的手倏然松开,肖重楼,江绾芸,云相依和胡古月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烈火消失转而被一片亮光代替。
“辛儿醒了。”是肖杜仲惊喜的声音。
肖辛夷迷茫的转过头,这是哪里,她身在何处,她又做了个什么梦?诸葛清鸿呢,是不是桃源村,婚礼,孩子,都是她的一场梦,她们没有成婚,他也没有离开她。
“哥哥。”肖辛夷艰难的开口。
“是我,是我。”肖杜仲握住她的手,泪眼斑驳。
“阿隐呢。”问出这句话时,肖辛夷多希望听到诸葛清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所有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肖杜仲握着她的手一颤,肖辛夷眼中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蜿蜒而下。这一切都是真的,诸葛清鸿真的不要她,去做太子,去娶太子妃了。
现在想来诸葛清鸿这一个月的变化不是她的错觉,她以为他只是初为人父还没有适应,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他离开的前兆。自从孩子出生以来,诸葛清鸿对她便敷衍了许多,终日抱着孩子不愿放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冷墨妍在照顾她。有时他也会在榻边静坐一会,但也只是静坐一会,连她的手都未曾碰过,眼神中没了她熟悉的浓情与爱恋,转而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初为人母的喜悦冲淡了肖辛夷心头的疑惑,即使诸葛清鸿改变了太多,她也丝毫未起疑心。
“乱世…乱世…”
“辛儿,你在说什么。”肖杜仲抓着肖辛夷的手寒凉刺痛,与此同时看到肖辛夷因为惊惧放大的瞳孔。
“乱世…他是为了洛家血脉…为了乱世…乱世没了…还有九霄…他是为了洛家血脉…”
“钟大侠,你快看看辛儿。”
“让开。”
肖辛夷胸口巨痛,一股腥甜从喉间直冲脑门,在一片鲜红中失去了意识。
“自始至终我认定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辛儿,我此生定不负你…”
“你是我漫漫长夜里的唯一慰籍…”
“我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们的孩子名叫阔儿字成悦,死生契阔与子成悦…”
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吵得肖辛夷头痛欲裂,她想捂住耳朵不听这恼人的杂音,她越是挣扎这声音越是清晰。
“走开,离我远点。”肖辛夷用尽全力怒吼出声,这些忽远忽近的声音当真消失在她的脑海。
“辛儿,你在说什么…钟大侠,辛儿刚才嘴唇动了一下…”
肖辛夷睁开眼,看到一脸憔悴的肖杜仲和满脸汗水的钟渊。
“师兄,哥哥。”
“我在我在…”肖杜仲喜极而泣。
钟渊将一颗药丸放到肖辛夷唇边:“吃下去。”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肖辛夷拒绝不了钟渊的命令,与脸色同样白的嘴唇微启,那颗丹药顺势滑入她的口中,钟渊不知又用了什么珍稀药材,肖辛夷只觉四肢百骸都被一股暖流滋养,身上的酸痛正在点点消退。
“寒毒控制住了吗?”
肖辛夷身上有了力气偏头看钟渊。
“控制住了。”
“我要回安业。”
“不行。”钟渊没有答话,肖杜仲断然拒绝。
“我要去问清楚,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为了我身上的洛家血脉。”
“他并不知道‘乱世’的秘密。”钟渊开口道。
“他不知道,如今的皇帝知道。”
“辛儿,阿隐不是这种人,我相信此事另有隐情,我去找他问清楚。”
“哥哥,这件事我要自己问清楚。”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师兄,我什么时候能动身。”
“再歇息两日吧,路上有我可护你周全。”
“谢师兄,只是我已非医圣门中弟子,以后不可再称师兄,你是我结义大哥,以后便以大哥相称吧。”
“好。”钟渊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肖杜仲在一旁无声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起码比躺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好。
待肖杜仲和钟渊离开房间后,肖辛夷笔直的脊背渐渐垮下,她将头埋在双膝间,身子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只有在人前假装坚强,才能升出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三日后,肖辛夷在肖杜仲和钟渊的陪同下启程回安业。在走之前肖辛夷见了风任之,苍辰国姓为风,为皇室诞下五皇子的贵妃姓魏,魏仁之便是风任之,苍辰五皇子。
肖辛夷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谢过他这几年来的照顾。风任之亦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送她一只拇指大的竹筒,嘱咐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捏碎竹筒,就会有人赶来相助。
凌峰近在咫尺,肖辛夷望着山顶的轮廓竟升出一股怯意。近乡情怯,无怪乎。
凌峰山脚下的湖泊依旧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周围草木比她离开时更显茂密。胡古月墓前的柳树粗壮了许多,垂下的枝条已越过肖辛夷头顶。刻着亡夫胡古月的墓碑上只有少许灰尘,显然前不久刚被人擦拭过。
微风吹着肖辛夷的衣袖来回晃动,恍惚间仿佛看到长相清秀的白衣男子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师姐,我是真的想你了。”
肖辛夷蹲下身,用衣袖擦拭掉墓碑上刚刚飘下的一层灰尘。
“古月,师姐也真的很想你啊。”
微风吹过脸颊,耳边静默无声。
登上凌峰的时候夕阳已渐渐落下,绚烂的金黄色在肖辛夷眼中寸寸黯淡,就像她曾经熟悉的金黄色华贵衣衫,再也没有在她生命中出现过。
一进山门,便有两个同样身高同样年龄的孩童欢笑着扑向钟渊。
“父亲…父亲…”稚嫩的童音柔柔软软,要将人心暖化。
钟渊蹲下身一手揽起一个,边走边问道:“最近有没有听话。”
“有,有,苓儿很乖的,阿海不听话,他把灵陌师姐的花瓶打破了。”
“才不是,明明是姐姐打破的,不是阿海。”
“就是你,就是你。”
“好了好了,等会我问问你们师姐不就知道了。”钟渊无奈道,脸上的笑意像三月的春风一样温柔。
“父亲,不要问师姐,就是阿海打破的。”
“才不是…”
两个小人儿自顾自的争吵,全然没有看到一旁眸中含泪的肖辛夷。
“师姑,您真的回来了。”
肖辛夷擦掉眼泪转头看到灵陌向她走来,几年未见灵陌长高了许多,身材婀娜,唇红齿白,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
“是,我回来看看你们,几年未见,你都长大了,师姐呢。”肖辛夷看了看灵陌身后空无一人。
灵陌脸色骤变转头看向钟渊。
“带她去看仙儿吧。”
“是,师父。”
肖辛夷顾不得去想他师徒二人的异样,只想快点见到苏月仙。
灵陌在前肖辛夷在后。
“‘上水阁’在这边。”肖辛夷忍不住出声提醒灵陌。
“师娘在后山。”灵陌脚步一顿轻声回道。
“师姐在后山做什么。”话一出口肖辛夷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提起裙摆疾步朝后山而去。转过竹林在纪墓碑前的不远处,有一座肖辛夷从未见过的坟,她跌跌撞撞走近终于看清上面刻的字,医圣门第十三代弟子爱妻苏月仙之墓。
“…师姐…”肖辛夷跪倒在墓碑前:“你说过会等我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你在哪呢…”
悲恸哭声惊起山中大片栖息的鸟儿,久久盘旋不敢落下。
“师姑,师娘已经走了,您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啊。”灵陌跪在她旁边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搀扶住。
“师姐什么时候走的。”
“当年您下山不久后。”
“当年师兄接到雪雕送的信之后便匆匆赶了回来,竟是因为师姐。”
“师娘强忍着最后一口气,等见过师父才走的。”灵陌泣不成声。
飘絮落水流,雾霭随风散。苏月仙一直都在努力活着,最后还是没能和钟渊白头到老。
云相依和肖辛夷相识八年,纪房间便只有八坛酒,钟渊找到肖辛夷时她已醉的不省人事。狐裘披风脱落在一旁,钟渊捡起覆在趴在桌子睡着的肖辛夷,将她横抱起走出纪院子。
院中秋千架爬满藤蔓,绳索断了一根不能再荡。肖辛夷初上山便被吸引的玩具,如今也是面目全非。
“阿隐…”
钟渊只觉胸前微动,肖辛夷抓住了他衣襟。
“师姐…师父…”肖辛夷不知做了什么梦,紧闭双眼中泪水绵绵不绝。钟渊脸色不变,只是加快脚步将她抱回‘上水阁’。自从苏月仙走后她的院子再也没有人打扫过,如今已是灰尘遍布,不能再住了。
鼻尖闻到清浅药香,肖辛夷幽幽睁开了眼。
“醒了,师姐,姑姑醒了。”稚嫩的童音在她耳边响起,是钟子苓。
肖辛夷回头看去,见钟子苓正趴在她榻边挥着胖乎乎的小手招呼灵陌。
正在给钟方海洗手的灵陌快步走到肖辛夷榻前。
“师姑,你醒了,头疼不疼。”
肖辛夷摇了摇头:“这是哪里?”
“是我的房间,昨天您喝醉了,师父将您送到我房间照顾您。”
第一百六十八章《故人重逢》
“姑姑,你是父亲的妹妹吗?”钟子苓歪头好奇的看着肖辛夷。
“你父亲是我的结拜大哥。”肖辛夷看到挤在她榻边的两颗小脑袋心口疼痛,她的阔儿现在在哪里。她摸了摸两人的小脸起身问灵陌:“大哥在哪里。”
“在凌空殿。”
肖辛夷先去长辞殿后拜了司马正清,随后赶去找钟渊。
“大哥,我要去皇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要问清楚,还有阔儿我也要找回来。”
“肖公子行动不便且这段时间是武林中重要的时刻,我已写信给华公子,他现在建河郡住着,你可以去胡夫人那里寻他,我派弟子送你去。”
“悠悠?”
“是。”
肖辛夷拜别钟渊下山后踌躇片刻,她本想回重建的苍安山庄一趟,但这一来一回半月有余,她等不及那么久,况且重建的苍安山庄已没了肖重楼和江绾芸的气息,令她挂念的只有肖杜仲而已。此时武林正是动荡时局,肖杜仲分身乏术,肖辛夷也不愿再给他多添烦恼,思索片刻挥马直朝建河郡而去。
凭着记忆找到印象中的小院,院外青砖斑驳,葡萄藤蔓有几支伸出墙外,当年胡古月和秦悠悠成亲的情景历历在目,满院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昨日,却不知昨日的人已历经几个轮回。
“姐。”肖辛夷还在发呆,院门吱呀一声打开,秦悠悠从院中走了出来抱住肖辛夷。
“悠悠。”肖辛夷鼻头一酸,深吸一口气将眼泪忍了回去。
秦悠悠却不愿忍,泪水流了满脸:“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如果不是念儿一直身体不好,我就去苍辰找你了。”
“念儿身体怎么了。”
“这孩子从小体弱,钟大侠说需了三岁之后才能健康起来…”
“娘亲,娘亲,抱抱。”稚嫩的童音在秦悠悠身后响起。肖辛夷低头看去,这一看堪堪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抱着秦悠悠小腿的孩童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面貌和胡古月十分相似,连撒娇的姿态都如出一辙。
肖辛夷蹲下身子与胡念平视:“念儿,念儿。”
“你是谁,是娘亲的朋友吗?”胡念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一点也不怕生。
“是,我是你娘亲的朋友。”肖辛夷伸手抚上胡念圆润的脸颊,触手柔嫩温软。
“你是肖姨姨吗?”胡念被她抚上脸也不躲,反而在她手心蹭了蹭。
肖辛夷点点头:“是,念儿你知道我。”
“义父说我有一位好看的姨姨这两天要到我们家来,你长的这么好看,一定就是肖姨姨了。”
肖辛夷一滞,这孩子不过六岁而已,就已经懂的这么多,莫不是被华如江给传染了,但这个想法在见到华如江后彻底推翻了。曾经风流倜傥肆意潇洒的华如江,如今哪里还能寻到以前的影子。
肖辛夷随秦悠悠进到客厅不过半日,华如江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右手提着一只菜篮,里面有肉有菜还有鱼,左手拿着一支糖人。胡念看到他张开双臂飞奔到他面前:“义父,抱抱。”
秦悠悠走到旁边接到他手里的东西,华如江一个俯身将胡念举到头顶:“小忽悠又长胖了,你娘亲最近是不是又给你做好吃的了。”
胡念咯咯笑了起来,双手抓着华如江的头发:“好吃的…好吃的…”
“念儿快松手,抓疼你义父了。”秦悠悠接过胡念将糖人塞进他手里。
“无妨。”华如江说完摸了摸胡念毛茸茸的头顶转身看向肖辛夷:“辛儿来多久了。”
“刚到不久。”肖辛夷看着华如江恍如隔世,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卸掉满身轻狂,言语彬彬,在藏蓝色衣衫衬托下举止更显稳重。
“我接到钟大侠的信知道你会来这里,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左右无事,便早早动身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去皇城。”
“我陪你一起去。”
“若是你不愿可以不去。”
“有些事我想当面问清楚,冷墨妍与诸葛清鸿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什么意思。”肖辛夷震惊的看着华如江。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诸葛清鸿,不,现在应该是皇太子顾清鸿,受封太子当日皇帝封给他一位太子妃,一位良娣,一位孺子,因他拒绝娶妻,只能委屈李钰退而封为侧妃,冷墨妍为良娣,至于那位孺子,姓公孙名雨霖,乃波庭的少门主。”
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终于退到无路可退,肖辛夷一个踉跄跌坐在凳子上。
“墨妍…不会…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不对…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对…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墨妍…怎么会…阿隐怎么会跟墨妍在一起…”
“姐,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秦悠悠摇了摇肖辛夷,看到她惨白着脸自言自语,抓住她颤抖的手回头看华如江:“你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现在怎么办啊。”
“现在让她知道,起码比亲眼见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再觉悟要好吧。”
还在担忧的秦悠悠只觉手中一空,肖辛夷已像阵风飘到院外。
“姐…”秦悠悠和华如江两人连忙追了出去。
“我要去问清楚。”肖辛夷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只留给两人一句话。
“我去追她,你照看好念儿。”
华如江按住秦悠悠,几个起落间已落在他马背上。
“义父…义父…”
秦悠悠抱起在后面追赶的胡念,看着两匹马渐渐远去,思索片刻对胡念道:“娘亲带你去找义父和姨姨。”
胡念泪痕未干的脸上喜逐颜开:“娘亲带念儿去找义父。”
华如江虽然听到马后胡念的哭喊声,但只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停下。看着越来越远的白色身影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这件事说出来。他以为她应该会知道的,即使不确定难道在相处中就没有发现过什么吗,毕竟冷墨妍在苍辰和她们同住数月,在此期间,她就从未怀疑过什么吗。
肖辛夷确实从未发现从未怀疑,即使有人曾亲口对她说出诸葛清鸿和冷墨妍之间有事,她也从未放在心上,在她的意识里,诸葛清鸿不会更不舍让她伤心,而冷墨妍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当做亲妹妹对待,毫无保留的对她好,她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肖辛夷不知道在马背上颠簸了多久,期间被华如江强行逼停几次,拉她下马进食补水,肖辛夷仿佛失去了味觉,嘴里嚼的何物浑然不觉,只想快点咽下好让华如江松开她的马。皇城近在眼前,肖辛夷勒马停下,抬头打量雄伟斑驳的国都城墙,上次她来皇城是六年前,六年一别,恍然若梦。
“不敢进去吗?”华如江从后面追上她。
“华如江,你相信他和冷墨妍是真的在一起了吗。”肖辛夷没有回头,盯着城内人来人往。
“不管我信不信,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天下皆知。”
“我要怎么才能见到他。”
“下个月,皇帝携皇太子及家眷在皇城正中祭坛举行拜天仪式,乞求风调雨顺。”
“皇太子及家眷…”肖辛夷喃喃重复,“到时他们会不会带着阔儿。”
“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拜天,怎么会不带着皇长孙。”
肖辛夷没有说话,轻轻踢了马腹进城。当年为了攻开这座城门多少人命丧于此,司马正清就是从这里一跃而下,从而改变了安业国的命运。
她们进城找到一间客栈住下,把行礼安置好后肖辛夷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出门。华如江跟在她身后不远,即使肖辛夷没有说,华如江也知道她要去哪里。人群中的肖辛夷宛若一抹魂魄,脚下无根神情恍惚,路过的人纷纷回避,生怕不小心碰倒她。
就这样一路行到皇宫墙外。琉璃重檐朱漆门,壮丽重威回旋绕。青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肖辛夷眯着眼望向皇宫深处,华如江从后面追上拉着她离开。
远处正有一队皇宫护卫朝这边走来。
肖辛夷回客栈对华如江说要去姑苏祭拜诸葛浩初,华如江本要与她同去,但秦悠悠已出发上路,肖辛夷让华如江先去接秦悠悠。华如江千叮万嘱让她路上小心,他接到秦悠悠便去姑苏寻她。
肖辛夷赶路时总觉背后有人在跟着她,眼看就要到姑苏,肖辛夷用计果然将跟踪她的人逼出。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你真以为肖兄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吗,我自然是从他派来保护你的人中口中得知的。”说话的人眼光灿若星河,姿态清雅无双。
肖杜仲分身乏术不能亲自陪她,但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也正是如此华如江才放心让她独自前往姑苏。
“苍辰五皇子日理万机,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何事。”
“左右不过一个皇子罢了,除了吃喝玩乐也就剩下个邦交的作用。下个月安业皇帝初次拜天与民同乐,我苍辰身为盟友,自然要携重礼前来相贺。”
“你要进宫。”
“是,不过来的早了,祭天大典要下个月才开始,本王现在无事,正好陪你一段时间。”
第一百六十九章《天潢贵胄》
“五皇子在苍辰已对我照拂有加,不敢再劳烦五皇子。”肖辛夷行了一礼,看到风任之向前退后几步。
“你是在怪我向你隐瞒身份吗?”风任之看到她的动作止住脚步。
“五皇子多虑了。”
“我之所以向你隐瞒身份,就是怕你会对我如此态度,无论我是不是皇子,我和肖兄都是八拜之交,我有责任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五皇子请回吧。”肖辛夷转身上马。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勉强你,素闻姑苏好风光只是无暇欣赏,如今得了机会本王定要游览一番才不负此行。”风任之的马从肖辛夷身后飞窜而出,只留下一句话和远去的背影。
肖辛夷抿了抿唇,将速度放慢些与风任之拉开一段距离。虽然风任之没有再出现过,但肖辛夷知道他一直都躲在不远处。
从姑苏回来的第三日便是拜天大典,这日城中站满了御林军,祭坛周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寒甲长矛,气势磅礴,明媚阳光似乎因这肃穆的气氛染上几分寒凉。
时辰一到,皇宫朱红色的城门缓缓打开,教坊乐器,八宝九鼎,异珍奇器,不知其数。大队宦官宫女鱼贯而出,即便是宫中服侍的下人,无论是身上的服饰还是由内而外的气质,比之高门大户家的儿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宦官宫女过后便是手持长戟盾牌的禁卫军,玄黑龙纹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的天家威严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障风蔽日的华盖扇莨后是帝王专属的辂车,镶金嵌玉文虎伏轼,龙首衔轭六骏引之。肖辛夷愣愣的看着眼前景象,她以前只听人说过皇家卤薄是何等奢华何等威严,但那些传言不及亲眼见到的万分之一。
华如江扯住她的衣袖:“跪下。”
肖辛夷愣怔间不由自主的向下跪去,顷刻间百姓高呼“万岁”的声音震耳欲聋。
肖辛夷自归来心中唯一安慰便是如今的安业国帝王勤政,各种新政条条有利民生,南方洪水西北旱灾在军民齐心下终得治理。干裂的土地重新长出粮食结出果实,洪水退下后土地更加肥沃,此时的安业境内一片生机。
当今皇帝没有辜负司马正清的灰飞烟灭,更没有辜负为这场灾难牺牲的无数英魂。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肖辛夷抬起了眼,皇帝辂车驶过后,刻在骨子里的熟悉容颜映入她眸中。眉似刀锋眼若桃花,鼻若悬胆唇似仰月,额头方正饱满下巴光滑圆润,整个脸庞棱角分明,多一分显肥少一分显瘦,跪坐在辂车中的挺拔身姿满是王者之风。只是身上衣衫是他只在新婚之夜穿过的玄黑色,但上面绣的不再是百年好合的朱红花纹,而且用金丝银线绣制的四爪龙纹,一针一线栩栩如生,磅礴威严令人不敢直视。辂车缓缓驶过,安业皇太子目不斜视接受万民朝拜,脸色平静的宛如一座雕像。皇太子辂车后跟着三座金辇,里面端坐的人肖辛夷都认识。
李钰,冷墨妍,公孙雨霖,她们都是皇太子的家眷,其中李钰金辇中有一中年妇人,手中抱着龙纹襁褓,即使看不到婴儿容貌,肖辛夷也知那是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看到诸葛清鸿时她尚能自持,但在看到孩子时她再也不能忍。那是她的孩子,怎么能放在别人身边。暴怒而起的肖辛夷被两人同时按下。
“姐姐,不可冲动。”
清越明朗的少年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响起,肖辛夷双目赤红紧咬贝齿,回头对上一张淡雅如画的脸,依稀与记忆中小小的身影重叠。
“如流?”
“是,姐姐,前段时间兄长离开前去找你,我在苍安山庄离不开,我刚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兄长便命我来跟着你。”
“如流,帮我抢回阔儿,那是我的孩子。”肖辛夷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肖如流。
“姐姐,现在正是防卫最严密的时刻,即使豁出性命我们也救不出小公子,这次我从苍安山庄带了人,你先跟我回去,我们好商量对策。”
护卫中有人发现这边的异常,华如江按住两人轻声道:“别动,再动我们今日就走不了了。”
肖辛夷身子僵住,她的孩子近在眼前,她却不能靠近,如何能甘心,但她现在确实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诸葛清鸿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着儿子离开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阴谋,如果是阴谋,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想向他当面问清楚,又怕接受不了事情真相。犹豫矛盾间辂车金辇已离她一里开外。
“走。”肖如流见无人再注意这边,拉着肖辛夷返回客栈。
“兄长已派人去寻找江先生,他定能带姐姐进皇宫。”
肖辛夷抬头看肖如流,六年未见,当初瘦弱不堪的倔强少年已然高出她一个头。
“江云恺?”
“是,当年大局稳定后江先生便归隐山林,鲜有人见过他。”
“若要见皇太子何须如此麻烦,本王约他一聚便是。”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响,风任之推门走了进来。
“这位是?”华如江从未见过风任之,警惕的向前一步挡在肖辛夷面前。
“苍辰国五皇子,也是家兄和我的救命恩人。”肖辛夷不愿看风任之,低着头回道。
若世间只有一人清楚这来龙去脉,非风任之莫属。他经历过肖辛夷和诸葛清鸿两人生死相依的情景,见证过两人死生契阔的爱恋,最后又亲眼目睹她被抛弃时最狼狈的样子。透过他,肖辛夷看到了过去。
“原来是五皇子,久仰大名。”华如江拱手道。
第一次知道苍辰五皇子的时候,还是从诸葛清鸿写给他的信中。如今苍辰五皇子依然是苍辰五皇子。而诸葛清鸿已不再是诸葛清鸿。
“这位可是华公子。”风任之身为皇子,此时却表现的谦逊随和,毫无架子。
“正是。”
“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如果如传闻所言芝兰玉树。”
至于是从哪听的传闻,自然是在桃源村与诸葛清鸿闲聊时所得。
“五皇子过誉了。”华如江淡淡回道。
肖辛夷心中一痛抬头看华如江平静的侧脸,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风流潇洒少年吗,为何一切都变了样子,现在的她是不是也和华如江一样,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察觉到房中少气氛有些沉闷,风任之尴尬的笑了笑:“我暂住皇宫外的使馆中,明日约了当今太子出宫叙情,你们可要跟我回去。”
“去。”掷地有声义无反顾。自从在安业相遇,肖辛夷第一次敢正眼看风任之。
风任之终于又在失去光泽的眼中看到久违的神采。
天涯荒野,雨雪菲霖,若隐若现薄雾轻纱后零落了谁的情,又成泥了谁的过往。
肖辛夷在层层薄纱帷幔后抓皱了衣袖,上好浅粉锦罗上绣的芍药暗纹,在泛白指节间花容尽失。
在不远处的凉亭中,在被重重侍女的围绕中,那 人一举一动铭心刻骨,仿佛从未改变。
远远的她看着他举杯,看着他浅酌,看着他彬彬有礼,看着他诠释何为天潢贵胄。落杯有人斟酒,抬袖有人扯衣,身侧有美人柔美,护卫勇猛,却诚惶诚恐无一人敢与他对视,这种万人之上俯瞰万物的存在,怎么能是山村野地中的一抹温存可比。
天涯有尽头,思念未敢休,纵然君心逝,妾意仍未宁。惊觉皇太子投来的目光时,肖辛夷已绕过幔帐外,她是如何走出来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再走几步,就能站在她思念到骨髓中的人面前。
玄黑龙纹朝服在她眼前铺展开来,皇太子顾清鸿在经过最初的震惊过后,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仿佛中间隔的万道鸿沟只是她的错觉,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事实上,她脚下与他脚下所踩俱是平整光滑的青石板,无隔无碍。
“你何时来的。”高大的身形近在眼前,却没有了爱之深时情不自禁的拥抱。
“你走为什么不对我说一声,哪怕是留一封信。”
哪怕是留一封信,在面对他之前,肖辛夷都不敢相信她会卑微至此,留一封信便够了吗?
“放肆,见了太子殿下竟不下跪,还敢以你我相称,拉下去杖毙…”宦官尖利刺耳的声音被皇太子抬袖制止。
肖辛夷猛然睁大眼,这就是皇宫规矩吗?她见了他要下跪吗?
“她是阔儿的生母。”皇太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奴婢该死,不知这位是…是…是小王爷的生母,请殿下恕罪。”宦官停顿片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称呼,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下去的脊背微微抬了些。
阔儿的生母,她只是他儿子的生母,连做他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肖辛夷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人和阿隐有着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气息,但绝对不是她的阿隐。
第一百七十章《没有苦衷》
“你是谁,阿隐在哪?你把他藏在哪里了。”肖辛夷向前一步,仔细审视毫无破绽的脸。
“辛儿,我派人去桃源村找过你,但是没有找到。”顾清鸿挡开欲伸手去摸他脸颊的柔荑。
左手掌心中清晰的疤痕映入肖辛夷眼帘,肖辛夷连退数步,纵然面容可易,但这疤痕做不了假,用白绫勒出的伤口,特意留下的疤痕,这世间独一无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不是一开始你对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你们的计划,我被水魅打落连心桥,你在桥底不肯松手都是一场预谋…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什么计划,‘你们’指的又是谁,我救你为何是预谋。”顾清鸿眉头紧蹙,看着捂着心口的肖辛夷大惑不解。
“你当初为什么拼死也要救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肖辛夷极力忍耐,近乎嘶哑的问出声。
“我当初为何要拼死救你…”顾清鸿喃喃自语,眼神迷茫,似乎在极力回忆思考。
“殿下。”熟悉的女子声音打破暗涌的情愫。话音间冷墨妍已站到顾清鸿身边,握住他的左手。
顾清鸿眉头舒展开来,将冷墨妍的手反握住,迷茫神色一扫而光。
肖辛夷定定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掌,有破碎的声音从心底传出,一片一片化作利刃,汹涌着划开她经脉涌向她四肢百骸,疼到不能呼吸。
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姐妹,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两人在她面前十指相扣。
那只手上有为救她留下的疤痕,她就是因为这道疤痕毫无保留的将心放在他手中,而如今那道疤痕被另外一个女人紧紧握在手中。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听到华如江的声音,冷墨妍猛然松开顾清鸿的手,仿佛被人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面色苍白。
“华山。”顾清鸿与之相反,看到华如江后一脸惊喜,向前紧走几步。
“草民参见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跪在地上的华如江厉声高呼,生生打断了顾清鸿的脚步。华如江脊背挺直与他对视,眼中有隐忍的怒火。
“大胆刁民,竟敢直视皇太子……”
“翟公公,带人下去,没有孤的旨意任何人不许靠近。”
“诺。
随着顾清鸿身边的人离开,风任之亦挥手让他带来的人退下,但他自己依然稳坐亭中,他这个角度正对着肖辛夷,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华山,冷墨妍是父皇下旨赐给我的,非我本意。”顾清鸿走到华如江面前将他拉起来。
华如江豁然抬头:“你不喜欢她?”
“我不知道。”顾清鸿茫然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我不想与她做夫妻,但是每当我心痛难耐时只要见到她就会缓解,只要握住她的手,我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这还不算喜欢吗?”华如江咬牙切齿,紧握的拳头好似下一秒就能落在顾清鸿脸上。
顾清鸿还没答话,只觉清风拂面,他的手腕已被人捏在手中,练武之人的本能让他凝聚内力反击,但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下意识将内力迅速撤去。
“…没有中毒…不是媚术…”肖辛夷松开顾清鸿的手腕步步退后,没有中毒亦没中媚术。那种一见心爱之人便身心舒畅,满心欢喜烦恼尽消的感觉,不是喜欢是爱。
爱而不知,自欺欺人。
肖辛夷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踉跄后退转身欲走。手腕却被顾清鸿死死拽住:“你不能走。”
华如江挡在肖辛夷面前:“放开辛儿,为什么不让她离开,是让她留下来看着 你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顾清鸿眉头紧蹙,极力思考片刻道: “因为我的儿子需要生母在身边。”
原来只是因为他的儿子需要生母在身边。
肖辛夷回头:“阔儿在哪里。”
“自然在我宫中。”
“好,我去,让我见阔儿。”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当初的誓言早已成了笑话。但她的孩子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她的阔儿她的成悦,自从出了满月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姐,我也要去。”
秦悠悠从惟幔后走出,华如江从她怀中接过胡念抱在怀里。秦悠悠自出现后紧盯冷墨妍,冷墨妍低下头不看她。
“冷良娣,好高贵的身份,好雷厉的手段,若是胡胡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背叛师门忘恩负义之人…”
“是我连累了古月,我对不起你们。”
冷墨妍只说了这么一句,无论秦悠悠如何骂她,再也一言不发。
“想跟我回宫,就不要再口出污言。”顾清鸿一句话制止住喋喋不休的秦悠悠。
“古月生前我答应过他,要照顾悠悠和他们的孩子。”
“你们一起去。”顾清鸿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华如江。
肖辛夷走到亭中对独酌的风任之福了一礼道:“今日多谢五皇子成全,请五皇子帮我告诉家弟让他回苍安山庄,我不能丢下我的孩子。”
究竟是不能丢下孩子还是不愿离开某人,风任之不想去猜。
风任之停下斟酒的手轻叩桌面:“我给你的竹筒可还带着。”
“带着。”
“若是有一日受不了想离开,捏碎它我就能到你身边。”
“好。”
皇太子起驾回宫,依旧前呼后拥声势浩荡,与来之前不同的是多了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的自然就是肖辛夷,秦悠悠母子和华如江。车辙滚滚,马车内只有胡念熟睡的呼吸声。
“皇太子殿下回宫。”宦官独有的尖利刺耳声隐约传进马车。
皇宫到了,肖辛夷闭目不动,这一路她就保持这种状态,不想看不想听。摇摇晃晃不知几时,马车缓缓停下。
“请夫人下车。”柔美的宫女在马车外躬身行礼。华如江挑开帘门,一束阳光正好打在肖辛夷脸上,她缓缓睁眼,皇宫内院呈现在她面前。
飞檐翘角,龙沟凤滴,雕梁画栋,木兰为椽,杏木为柱,椽头贴金箔,门扉有玉饰,装饰鎏金宝石。紫红地面,金光壁带,原来这便是白日里的皇宫,精致奢靡, 磅礴大气。
“夫人这边走。”引路的宫女躬身在前,顾清鸿正站在远处等着,冷墨妍不知去了何处。
肖辛夷望着那身玄黑龙纹朝服突然觉得,他与生俱来的气度风姿与这皇宫竟如此契合。那是融入血液的高贵与气势,不曾因年少的经历磨灭半分。
所有的念头只是一恍惚,再高贵又如何,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诸葛清鸿,不再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肖辛夷去掉脑中杂念紧走几步: “阔儿在哪。”
“跟孤来。”顾清鸿转身。
两人一前一后,前面有宦官引路,身后跟着数十宫女。这么多人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沉寂的可怕。
突然一阵婴儿啼哭从永宁殿中传出,顾清鸿扯住肖辛夷的手绕过宦官疾步奔走,片刻后肖辛夷反应过来,那是阔儿的哭声。
永宁殿中人影憧憧,其中一位金钗簪珥光采夺目,正抱着襁褓来回走动。
“太子殿下到。”
殿中人呼啦啦跪了一地,李钰正要将手中襁褓放在摇篮里行礼,只听顾清鸿道:“免了。”
李钰还未谢恩,抬头看到肖辛夷愣在了原地。
此时的肖辛夷眼中只有那方小小襁褓,越过顾清鸿走到襁褓前站定轻声唤道: “阔儿…阔儿…”
婴儿啼哭戛然而止,湿漉漉的大眼睛蓄满泪水,小嘴时不时的撇一下。李钰僵硬的身子动了动,手臂微微前倾,示意肖辛夷接过襁褓。
此时肖辛夷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李钰,数年不见,当初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柳眉弯弯,珠翠绫罗,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润却少了洒脱。
“多谢。”肖辛夷也不知谢的是什么。轻轻接过襁褓,低头吻上婴儿的脸颊,顾阔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却不是她的。
殿中宫女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只余肖辛夷顾清鸿和李钰。
“阔儿睡着了吧,把他放下吧。”顾清鸿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我还想再抱他一会。”肖辛夷不肯松手。
“好。”
无奈又宠溺的回答让李钰握紧了手掌。
“殿下今日留在宫中用膳吗?”片刻李钰松开手掌恭敬的问顾清鸿。
“留,你去吩咐吧。”
“诺。”
李钰黯然转身,这是自册封以来顾清鸿第二次留在后宫用膳,第一次是成婚那日。果然所有人的份量加起来都不如那一人重。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想开了,能留在他身边已是求之不得,不敢再升出一心一意举案齐眉的心思。
李钰一走偌大的殿中只余肖辛夷和顾清鸿以及熟睡的顾阔,一家三口齐聚一堂。
“辛儿,这些日子我很想你。”顾清鸿走到肖辛夷身后环住她。
肖辛夷身子僵住:“阿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什么苦衷?”顾清鸿语气疑惑,似乎不太明白。
“你为何要回来。”
“父皇需要我。”
“没有别的原因?”
“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过眼云烟》
“你当初为何不告而别,即使你对我说清楚,我也不见得会阻止你回来。”
顾清鸿放开她走到桌边坐下:“我醒来的时候已出了苍辰境内。”
“醒来?什么意思?”肖辛夷震惊道。
“离开桃源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后来我派人去桃源村找过你,但你已经离开那里了,我的人查到是苍辰五皇子将你带走,知道你无事,我便放心了。”
“这样…你便放心了吗…”
在见到他之前,肖辛夷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象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回来。但她唯独想不到理由是皇帝需要他。
是,他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儿子,是继位第一人选,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可,他对她的承诺呢,是过眼云烟,还是逢场作戏。
“殿下,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民女有一事相求。”
顾清鸿看着跪倒在地的肖辛夷不悦道:“起来说话,你想要什么。”
“请殿下让我带着阔儿出宫。”肖辛夷的神色和身形一样坚定。
“不可能。”
“殿下,您后宫佳丽无数,以后会为您诞下更多皇子,阔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求殿下成全。”
“怎么会是唯一的孩子,以后你和我会有很多孩子,阔儿是我们的长子,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顾清鸿走到肖辛夷面前蹲下身与她对视:“你不想待在我身边吗?”
“民女身份卑微,配不上太子殿下,民女只想找一处清净之所将阔儿扶养成人。”
顾清鸿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怀里抱着我们的孩儿,嘴里却说配不上我,你这是在跟我置气吗?”
“民女不敢。”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负了你,以后我会加倍补偿给你,父皇让我纳李钰为正妃,我没有答应,正妃之位只能是你,我回去之后便向父皇请旨册妃。”
“正妃之位便是你对我的补偿吗?”肖辛夷抬头,从地上缓缓站起:“你曾说过认定的妻子只有我一人。”
“我的妻子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那李钰公孙雨霖和冷墨妍呢。”心痛到无力,本应撕心裂肺的一句话辗转出口轻如鸿毛。
顾清鸿轻笑:“终于生气了,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呢,这样看来你还是在意这件事。”
肖辛夷看着他翘起的嘴角手指不受控制的发抖,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还笑的出来,这段时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与之前判若两人,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只是她从没有真正认识过。
顾清鸿回头见肖辛夷抖如筛糠,伸出手就要揽住她,肖辛夷侧身躲开,顾清鸿落了空也不恼:“我的妻子从来都只有你一人,至于她们,都是父皇为了巩固朝政收买人心才送到我宫中的,与我而言,她们只是工具。”
“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妻子。”
“不是身上带着洛家血脉的工具吗?”
“辛儿,你一直说的洛家血脉是什么,你父亲姓肖,你母亲姓江,你为何会有洛家血脉,洛家血脉又有什么用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乱世”是师门秘辛,这件事肖辛夷从未对诸葛清鸿说起过。但当今皇帝是知道的,她以为顾清鸿已经知道了。
“我祖母姓洛。”
“所以呢,洛家血脉有何用途。”
“可以催动乱世。”
“那把已成粉末的古琴?”
“是”
“古琴毁了,洛家血脉可还有其他用途。”
“没了。”
“既然没了,我要洛家血脉有何用,我想要的只是我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为什么你不相信呢。”
“你说过你不会回皇城,你会陪我在山中一起变老。”
“辛儿,此一时彼一时,我虽然不能陪你在山中,却可以和你一起变老,宫中不好吗。”
“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清鸿沉默片刻:“我可以当她们不存在。”
“所以她们依然会留在你身边,还是你名义上的女人,我还是要和她们共侍一夫。”
“我可以只宠幸你一人。”
肖辛夷笑了,串串晶莹泪滴划过翘起的嘴角,凄美中带着讥俏:“可我只想要诸葛清鸿,你不是,你是顾清鸿。”
“你大概不知道孤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顾清鸿蹙起眉头带了怒意。
“是,民女与太子殿下不熟,自然不知。”肖辛夷与他抬眼对视,看到他生气心中竟涌出一股快意,若在她面前生气的是诸葛清鸿,她心中必然是心疼的吧。
“来人。”
顾清鸿暴怒的声音惊醒了本就睡不安稳的婴儿,瞬间嘹亮的哭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殿下。”几个宫女战战兢兢的从门外进来。
肖辛夷正手忙脚乱的哄着怀中啼哭的婴儿,冷不防襁褓被人一把夺走,抬头一眼顾清鸿已将襁褓交给身后的宫女:“将小王爷带下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诺。”宫女接过襁褓转身就走。
“你还给我的孩子。”肖辛夷就要去追,手腕被顾清鸿捏住,她的内力在他压制下消失殆尽。
“那是我的孩子,她们要带他去哪。”
“左右不会出了宫,你怕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与孤不熟,现在孤就让你知道到底我们之间熟不熟。”说着拦腰横抱起肖辛夷向软榻走去。
“顾清鸿,你无耻,放我下来…”
“做我的妻子就要履行妻子的责任,我的孩子你都生下来了,怎么现在就成无耻了。”
撕扯间衣衫还未除尽,只听门外有宫女在高声禀报:“太子殿下,“暖阳殿”中差人来请,冷良娣突发心疾已疼昏数次。”
顾清鸿身子一顿,将手从肖辛夷破碎的衣衫中抽出穿上外衫,回头看了眼榻上面如死灰的人后匆匆离开。
如果人的心可以掏出来,属于肖辛夷的那颗一定碎成了无数片。怎么会那么疼呢,像是被人用闷棍打断了骨头,骨头一头还连着筋,每呼吸一下,就像有人狠力猛拽断掉的骨头,那连着骨头的酸楚从心底痛至四肢百骸。
“姐…”秦悠悠从外面闯进来,胡乱的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抱着她呜呜哭了起来。
“悠悠,我们离开这里。”
“好,我们走,回家。”秦悠悠扶肖辛夷起来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
家,在哪里。
两人还未走几步,两道黑影将门口堵住,是皇宫血卫。
肖辛夷松开秦悠悠的手:“悠悠,你走吧,我已经不能用内力了,今日走不了了。”
“姐,我怎么会丢下你,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带你走。”秦悠悠向前一步挡在肖辛夷面前,拉开架势警惕看着对面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
肖辛夷扯过秦悠悠,轻柔的将她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掖到耳后: “傻丫头,今日就算拼掉我们两条命,也从血卫手下逃不出去,你还有念儿,别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要拼死的。”
“姐…”
“他要留下的只是我一人,应该不会为难你们,你和华如江现在赶紧离开这里,不要让我挂念。”
“姐…”秦悠悠泪水在眼中打转,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悠悠,走吧,你留在这里我会担心,这皇宫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出去的。”
“不,我不走,我不能留你在这受人欺负。”
若是真有人要欺负她,秦悠悠这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又能做什么。
肖辛夷叹了口气,还未说话,一道苍老的声音高声道:“传皇上口谕,命肖氏进殿见驾。”
她被顾清鸿带进宫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肖辛夷是见过当今皇帝的,六年前在皇城外面,当时他还是落月王,那时的他虽已显老态,但精神尚可,还能于兵荒马乱中游刃有余,统领数万人马南征北战。不过六年而已,坐在殿中批注奏折的老人已满头银丝,眼窝深陷颧骨凸起,时不时的干咳数声。肖辛夷进殿的时候皇帝正咳的满脸通红,寂静宫殿中只有老人的咳嗽在层层回荡。有宦官在一旁轻揉他的后背,咳嗽过后有宫女端过清水侍奉他漱口,待皇帝端坐在龙案前,他身边的宦官站直身子高声道:“传肖氏。”
肖辛夷跨过高高的门槛后跪倒在地:“民女拜见皇上。”
“起来回话吧,赐坐。”皇帝语气温和,若不是身份地位悬殊,倒像是普通人家的长辈一般和蔼。
“民女不敢。”肖辛夷身形不动,亦未抬头。
皇帝看着跪在殿前不卑不亢的身形叹一口气:“果然随了绾芸的性子,看似温和柔弱却主意大的很,算起来我和绾芸也算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她遇到你父亲,或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了。”
飘渺的声音让殿中人恍了神,苍老的声音中有对往事的怀念,对世事无常的感慨,却独独没有遗憾。即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付出了那么惨痛的代价,他亦从未后悔过当年的选择。当年若不是那惊鸿一舞,或许他此生都不会理解何为刻骨铭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圣意难违》
“你在心里定然是怪朕的。”皇帝的声音打破殿中的沉闷:“朕别无选择,现在隐儿是我唯一的儿子,若是远儿还在世,朕何尝不想成全你二人。”
皇帝口中的远儿是顾清鸿的同胞兄长,在皇帝带着他兄妹二人离开慕华笙后,只差了两个手下照看他们,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顾远避开手下去找慕华笙,失足落下猎人设的陷阱,五日后才找到他冰凉的尸体。在他身边。
“所以皇上今日唤民女来所为何事。”肖辛夷的声音冷了几分,心中刚刚泛起的柔软瞬间被击溃。
“想必你也能猜到如今朝中形势,文臣武将尽是我不争气的兄弟一手提拔,这么多年他不知在做些什么,国库入不敷出,权贵结党营私,朝中上下宫里宫外一片乌烟瘴气,这几年皇太后倾尽家族之力助朕将异心党羽逐步瓦解,但朝中纷杂势利还需平衡制约,崔丞相于两年前病逝,皇太后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朕的母族势利威望不在,朕现在要做的是培养自己的势利,李钰手中握有五万兵权,若将来她为隐儿的皇后,这五万大军便尽归隐儿。”皇帝苍老的声音幽幽回荡,此时已接近黄昏,金碧辉煌的殿中有些许朦胧,却无人敢推门进来掌一盏灯火,想必是得了圣意不许打扰两人。
肖辛夷端跪在殿前低头不语,静静等着下文。
“你也知道,十几年前你的父亲带领武林中人攻打皇城,七年前我领兵在皇城外攻城,你和云相依刺杀我那不争气的兄弟德明帝,你我都知道你不过是为父报仇,但正因为德明帝遇刺群臣无策,朕才能顺利入的宫来,现在你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太**,成了太子的妃子,若被有心人加以撺掇,朕近二十年的忍辱负重都将付之东流,世人会以为朕是刺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才能夺下皇宫,登基为帝。朕也会成为世人眼中揣奸把猾的虚伪小人,毕竟人看事从来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而对有心人来说,这是攻击我们父子最好的借口。现在朕还在世,方能凭着往年的威望让他们有些忌惮之心,隐儿从小是在宫外长大的,虽然朝中无人敢说,但朕能感觉到他们的轻视。朕走之后这把龙椅隐儿坐的不比当年攻下皇宫轻松。”
皇帝深叹一口气,许是累了,将前倾的身体斜靠在龙椅扶手上:“两个月后是选秀的日子,到时会从朝廷官员中选取适龄女子填充后宫,朕年事已高,这些女子都会被送进太**,由李钰全权主持。”
“所以皇上今日唤民女前来是让民女离开皇宫。”肖辛夷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无比。
“隐儿不会让你离开,朕的长孙也不能没有生母庇护,你可用容貌丑陋的医女身份留在隐儿身边,不得踏出后宫一步,朕和隐儿都不会亏待你。”
“皇上您明知道阿隐登基后会异常艰难,为何还要他回来。”
“因为朕不想让他后悔,不想让他重走朕曾走错的路。”
殿中一片沉默,原来他后悔了,当年毅然决然为美人放弃江山不过是一场冲动一场错。当年的海誓山盟不过是年少无知。当激情消退,爱情转为亲情之时,悸动的心平稳下来之后才知心底最渴望的是什么。
他是他的父亲,父子连心血脉相连,他能看清他心底的最深处。
所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不过是站在父亲的角度,为儿子谋划最好的未来,替儿子扫清一切潜在的危险。
“民女还有别的选择吗?”
“取决于你自己。”
“民女不相信皇上会不知道阿隐的态度,现在您为他选的路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至于正妻之位,不过是一个男人在履行对一个女人曾许下的诺言,在他收冷墨妍的那一刻,我在他心中已经什么都不是了。现在的我在曾经的夫君曾经的姐妹眼中什么都不是了。”
肖辛夷在漆黑的殿中向龙椅的方向深深叩首,随后起身向外走去,打开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身后皇上苍老的声音:“纳冷墨妍并非隐儿之意…”
高处不胜寒,皇帝的永安殿外风最烈,肖辛夷在衣衫猎猎飞舞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那又怎样,无论什么原因,冷墨妍都已经是他的女人,他的妃子。她可以接受李钰,接受公孙雨霖,接受两个月后的无数秀女,独独接受不了冷墨妍。
她曾经以命相护的两个人啊,合力将一把刀按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里有她小心翼翼的守护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秦悠悠正急得在后宫外来回转悠,宫外有两队带刀侍卫,但凡她想踏出后宫一步,就会有侍卫将她拦下。
“姐,姐。”看到肖辛夷白色的身影,秦悠悠大声叫了起来。
肖辛夷亦看到带刀侍卫正拦着秦悠悠不让她再往前一步。
领头的五品侍卫长肖辛夷认得,是段辰。
“段大侠,你怎么会在宫中。”
“回夫人,是庄主为我求来的这份职位。”段辰躬身行礼,不敢与她对视。
原来 诸葛浩初早就预料到当今皇帝不会放弃顾清鸿,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他接进宫中,所以才安排段辰进宫,为的就是让顾清鸿在宫中多一位亲信。
“姐,他们不让我出去,念儿吵着要找义父,华如江被他们关了起来,不让我们去见他。”
胡念躲在秦悠悠身后抱着她的腿,怯怯的看着拦住他们的人,一双大眼睛中满是委屈。
肖辛夷蹲下身子将胡念揽进怀里,心疼的揉了揉他红扑扑的小脸:“念儿不要怕,义父现在只是有事不能过来,待会姨姨带你去找义父好不好。”
“嗯。”胡念乖巧的点了点头,笑逐颜开的样子像极了胡古月。
肖辛夷放开他起身问段辰:“华如江现在何处。”
“华公子在太子的长乐殿中,夫人不必担心,太子此举也是为了保护华公子,毕竟东宫中有太子家眷,华公子初入皇宫怕冲撞了贵人,待太子带他熟悉宫中路线后自会让他自由活动。”段辰躬身回道,与数年前东岳山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
“太子呢。”
“回夫人,已回长乐殿。”
“带我去见他。”
“太子有令,无召后妃不得入前殿。”
“我不是他的后妃。”
“这…”段辰犹豫一下:“属下派人去长乐殿请示太子殿下,若是太子肯见夫人,属下再带您过去。”
“有劳段大人。”肖辛夷对他行了福礼。
现在她想见他一面都要假他人之口,这就是平民百姓远不可及的权利。
段辰对身边一人耳语数句,那人闻后行礼退下。
“诸葛山庄还在吗?”看到段辰,肖辛夷便想到了在东岳山的时候。
“回夫人,盟主走后,小公子被诸葛世家接回姑苏,家主做主将柳氏逐出家族,诸葛山庄现已并入家族名下。”
“柳氏?诸葛夫人,为何会被逐出家族。”肖辛夷不解道。
“因她是…是当年被安插进诸葛山庄的暗探。”
虽然段辰没有说是谁,肖辛夷也猜到了。但不知柳絮这暗探的任务是监视武林之主,还是为了照顾小主人。想到诸葛浩初与柳絮形影不离又处处防备的样子,肖辛夷如今才明白诸葛浩初怕是早就怀疑过枕边人的身份。这么看来慕华笙的离世与柳絮并无关系。既然是被主人派去的,又怎么加害女主人。
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或许是她从未想过,这世间有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子与他之外的男子琴瑟和鸣。只是佳人已逝,这件事没有人重提,也就没有所谓的真相,那样倾城倾国的女子就这样淹没在滚滚红尘中,曾经的一舞动天下在多年后不知是否还有人记得。
肖辛夷思绪被远处的脚步声打断,来人对段辰躬身道:“大人,太子殿下说他今日累了,谁也不见。”
段辰似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愣怔片刻看向肖辛夷。
“我可以回去了吗?”肖辛夷低着头问道。
段辰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庆幸自己看不到她的表情:“夫人请。”
随着段辰话音落下,原本守在后宫外的侍卫让出道路。
肖辛夷俯身抱起胡念:“念儿,今天不能见义父了,姨姨带你去找弟弟玩好不好。”
胡念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虽然有些不开心,还是回了一声“好。”
段辰目送肖辛夷的身影转过墙角,一直紧绷的身子瞬间垮了下来,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疲惫不堪。他是见过诸葛清鸿是怎样苦恋肖辛夷的,也知道两人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正是因为他知道他见过,所以才更加不明白,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公子性格未变,为何独独对苦恋多年终成眷属的女子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难道真是应了那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已经成家的段辰不明白,心心念念要得到的人在得到后不应该更加珍惜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物是人非》
转过一座又一座宫殿,终于走到了永宁殿前,肖辛夷站在殿前阴影处站定, 灯火通明的永宁殿中有人影在来回晃动。
“娘娘,小王爷已经睡着了,交给奴婢吧。”
“我来,这孩子认怀,你们一抱他就醒了,饭菜热上了吗?”
“回娘娘,已经热过两次了…”
“你去外面接一下,她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听到殿内的对话,肖辛夷从阴影处走进殿内:“民女参见娘娘。”
李钰刚将襁褓放进摇篮,转过屏风便看到行礼的肖辛夷,紧走几步扶住她:“你我不用如此多礼。”
自六年前断天崖一别,两人第一次说话。
“礼不可废。”肖辛夷福礼起身这才打量李钰。
还是熟悉的眉眼,却比昔日更加精致,不知是宫中脂粉细腻还是她保养得当,当年粗糙的皮肤如今光滑细嫩,像是上好的瓷器泛着莹润微光。站在气色暗沉的肖辛夷面前更显光彩夺目。
“当年在断天崖的相救之恩,我一刻都不敢忘记。”李钰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肖辛夷面前,是拂云鞭。当年肖辛夷用这支鞭子缠住李钰甩向闻寒,拂云鞭在那时缠在李钰腰部被闻寒带出断天崖,这么多年李钰一直带在身边,只想有朝一日亲手还给她。
“当年我也是有求于你。”肖辛夷接过拂云鞭细细摩挲。过了这么多年她身边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这支鞭子了,还是得别人保存下来的。
“我以为要辜负你的嘱托了。”
当年肖辛夷在她耳边说以后阿隐就请你多加照顾了,李钰以为肖辛夷会死在断天崖中,不想后来她竟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生下了顾清鸿的孩子。李钰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如愿以偿时,顾清鸿竟然抛下肖辛夷回到了她身边,重新做回她的夫君。
他们本就是天下皆知的夫妻,只不过这中间隔了太多人和事,兜兜转转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肖辛夷将拂云鞭收入怀中看向李钰:“终归是你的姻缘,又岂是他人可以左右的,你现在幸福吗?”
李钰点点头:“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不过是能留在他身边,即使只能远远看着,便已知足。”
“这可不像是统领五万大军的女将军能说出的话。”
“我并不喜欢铁马黄沙,只想与他携手共度余生。”李钰眼中有黯然神色,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不怕有朝一日会后悔吗?”
“绝不会有那一日。”
肖辛夷看着李钰坚定的神色凄然一笑,曾经也有人对她如此誓言旦旦。
“娘亲,鱼鱼…”胡念在秦悠悠怀中蹬着两条小腿,胖胖的小手指着宫女端上来的一道菜。
“念儿是不是饿了。”肖辛夷回身看胡念和秦悠悠。
“这是胡少侠的孩子吗?”
当年在雍城胡古月和秦悠悠曾在馨幽舍陪过李钰一段时间。胡古月殉国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是,念儿,快来参见娘娘。”肖辛夷接过胡念放在地上。
胡念一脸迷茫。
“孩子那么小,免了,这些饭菜都是为殿下准备的,但他没来,我便命人挑了几样送到这里来了。今日时间仓促没有为你们安排住处,我便做主让你们暂住永宁殿,明日请示过殿下之后再做打算。这几位都是平日里照顾小王爷的,有什么需要你们可以尽管吩咐。”李钰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谢过娘娘。”肖辛夷和秦悠悠同时行礼。
李钰苦笑:“你们用膳吧,我就不打扰了。”
“恭送娘娘。”
李钰走后肖辛夷快步走到摇篮旁,伸手摸了摸熟睡的顾阔,手中是温润的触感,鼻尖是婴儿香甜的气息,肖辛夷离开皇宫的心思瞬间有了动摇。她轻轻抱起顾阔,再也不舍得放下。
为了能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她妥协,在太**中做医女,做一名容貌丑陋不能示人的东宫医女。
顾阔被惊醒,扯着嗓子哭了起来。肖辛夷抱着他轻轻拍打,不过片刻,婴儿哭声戛然而止,顾阔一双水光粼粼的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她。
“阔儿,你是在看娘吗?”就这么一个好奇的眼神,肖辛夷觉得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姨姨,让我看看弟弟。”肖辛夷低头一看,胡念正扯着她裙摆来回晃荡,她心中一柔,坐在凳子上俯身:“来,念儿,这是阔儿,是你的弟弟。”
胡念开心的凑到她跟前望着襁褓中的顾阔柔声道:“弟弟,弟弟,我是哥哥,以后哥哥会保护你。”
肖辛夷看着胡念可爱的样子和用口水吐泡泡的顾阔笑了起来。这样也好,失之东偶收之桑榆,她知足了。
“姐,过来吃饭吧,念儿,你不是吵着要吃鱼眼睛吗,我帮你夹出来了。”秦悠悠在外间喊道。
“娘亲,我不吃了,给弟弟。”胡念扯着肖辛夷的衣角:“姨姨,给弟弟吃鱼眼睛,好吃。”
肖辛夷起身:“念儿你去吃,弟弟太小了,还不会吃东西。”
“我要弟弟陪我一起吃。”胡念抓着肖辛夷不肯松手。
“好,念儿乖,我们一起去吃饭。”。
肖辛夷坐在一旁看秦悠悠为胡念剔鱼刺,旁边的奶娘从她怀中接过襁褓。
心不在焉吃了几口后,肖辛夷便坐到胡念跟前帮他剔鱼刺让秦悠悠吃饭,鲥鱼虽鲜美却多刺,肖辛夷颔首凝眉,生怕有绒刺藏在肉中会扎到胡念喉咙,在吃下大半条鱼身后,胡念连连摇头再也吃不下了。
肖辛夷抬头看秦悠悠正欲与她说话,却在看到她吃的一道菜时怔住了。在秦悠悠面前摆着一道清炒莳罗,她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肖辛夷起身走到秦悠悠面前,不等她说话便扯过她手腕诊脉。秦悠悠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想躲开,肖辛夷已从她腕间将手指拿开。
“什么时候的事。”
莳罗有异味,有人喜欢吃,有人不喜欢,若是肖辛夷没有记错,以前的秦悠悠从不吃带有异味的蔬菜,尤其是莳罗,有次胡古月不小心夹到她碗中一棵,只顾与肖辛夷说话的她没有看到,还没咽下便已呕了出来。
“姐,没事的,不过是吃东西的时候没了味道,其他的什么都不影响。”秦悠悠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答道。
没事,怎会没事,以前的秦悠悠有多喜欢品尝美食肖辛夷是看在眼里的。
“什么时候的事。”肖辛夷复问一句。
“胡胡走后。”秦悠悠仰起素净的脸,眼圈似被胭脂晕染。
“悠悠,对不起,这么多天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没有关心过你,是我太自私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味觉。”肖辛夷伸手搂住秦悠悠,泪珠颗颗滴落在秦悠悠绾起的发髻上。
“姐,我已经品尝过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胡胡在世之时,我就已经吃不下别的东西了。对于我来说,只有他做的才是美食,其他的都只是为了果腹而已。”
有泪水浸透肖辛夷胸前衣襟,湿糥感觉让肖辛夷想起当年食不离手的秦悠悠。当年那红衣明艳的少女粉面樱唇,只要看到可口的食物,即使有再大的烦恼都会顷刻间烟消云散。肖辛夷又想起当年秦悠悠身上的香囊,细问之下才得知是胡古月上战场前留给她的,在芸香草的清淡气味中,还有医圣门弟子才能分辨出的另一种味道。
究竟谁是谁的劫。
“太子殿下到。”
宦官尖细嗓音打破殿中沉闷。顾清鸿已换掉龙纹朝服,身着靛蓝色暗纹长衫,陌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永宁殿中的宫女跪地相迎,秦悠悠从肖辛夷怀中抬起头来,看到她脸色的那一刻,秦悠悠竟生出了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即使她和胡古月生死相隔,现在的她也比肖辛夷要幸福。
“这是怎么了。”顾清鸿大步走进殿中,肖辛夷和秦悠悠脸上泪痕犹在。
“参见太子殿下。”肖辛夷扯了秦悠悠一同跪拜在地。
“起来吧。”顾清鸿越过她们径直走到奶娘身边接过襁褓。熟练自然的姿势让肖辛夷这个亲娘都自叹不如。顾清鸿轻声询问奶娘顾阔这一天吃了几次奶,换了几次尿布,又睡了几个时辰,柔声细语间生怕会吓到襁褓中的婴儿。待将一切问清后顾清鸿极为满意,含着顾阔的手指逗弄了一会才将他递给奶娘。
“你们吃过了吗?”顾清鸿看到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皱眉道。
“回殿下,吃过了。”肖辛夷躬身回道。
“你跟我来。”顾清鸿转身看了一眼顾阔的房间后如来时般大步走出。
肖辛夷对拉住她的秦悠悠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跟在顾清鸿身后走了出去。
“今天父皇对你说了什么。”
后花园中古木繁花嶙峋山石,八角凉亭中肖辛夷手中提着一盏灯笼,随行的宦官和宫女被顾清鸿留在远处,此时亭中只有她两人。
“回殿下…”
“只有我们两人在此,不用行这些虚礼。”肖辛夷话刚出口就被顾清鸿打断。
灯笼发出的微弱亮光打在顾清鸿背上,肖辛夷看不清他的表情,往前走了两步与他并肩而立:“皇上说让我留在太**。”
“你是我的妻子,当然得留在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公孙雨霖》
“殿下误会了,民女是以医女的身份留在皇宫,且是容貌丑陋不可示人,一步都不许离开太子后宫的医女。”
平静湖面上倒映的灯笼微光瞬间荡开层层涟漪,顾清鸿靛蓝色衣衫无风自鼓,一双桃花眼中寒意逼人:“你答应了?”
“没有。”肖辛夷摇了摇头,见顾清鸿脸色缓和了些又继续道:“我本意是要离开的,所以没有答应皇上,但在见到阔儿时我改变主意了,以后这宫里会有很多女人为你生很多皇子,李钰也会有她自己的孩子,即使她再贤惠大度,亲子与养子之间总会有些不同的,即使我无名无份,只要守在阔儿身边就能护他平安长大。明日我便去回皇上,只要让我留在阔儿身边,我愿意留下。”
“我不答应,我承诺过你,我的妻子只能是你。”顾清鸿本来缓和的脸色因肖辛夷的话比之前更加阴寒。
“殿下亦承诺过会陪我在山中终老,再深的誓言不过是一时之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这些民女已经不在乎了,现在民女只想守着我的孩子平安长大,望殿下成全。”肖辛夷不看顾清鸿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伏跪在地,她手中的灯笼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地上,烛火跳动间四周一片漆黑。
“你舍得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
“我们的夫妻情分在你跟着冷墨妍离开桃源村时就已经没有了。”
“既然没有了你为何还要追到皇城来。”
“因为我的孩子在这里,因为我不知道你会纳冷墨妍为妃,因为我以为你会有不得已的苦衷。”肖辛夷没有抬头,平静的叙述着一个个事实。
“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答应继续做我的妻子。”
“将冷墨妍逐出宫外。”肖辛夷抬头,没有了灯笼的照耀她看不清身前男子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挣扎。
“换一个条件,无论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只有这一个条件。”
“辛儿,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我现在离不开她。”
“是吗?民女恭贺太子殿下终觅得心悦之人,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肖辛夷伏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下,起身,作揖,转身,离开。漆黑夜色中她的白裙像极了一抹幽魂。
数年前他在她窗边说“我也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啊。”因为这一句话,肖辛夷心疼了许久。却不想在数年后,他喜欢的人已不再是她,想共度一生的人亦不再是她。
万事消磨尽,风雨驻心头。山河来日长,人散曲未终。
后来,太**中无声无息多出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女,因相貌丑陋不敢示人,只能以轻纱覆面,终日披着一件宽大的素色衣袍住在永宁殿侧殿。医女医术虽高明,却只为小王爷一人诊病,若非万不得已的原因亦从不离开永宁殿。
转眼已是半年,太**中已有三人怀有身孕,李钰最早,公孙雨霖和三公之首陆宣的孙女陆盈盈被先后诊出有孕。陆盈盈是几个月前选秀之时入的太**,初入宫便被封为良媛,被诊出身孕后随即被封为良娣,公孙雨霖则从孺子被封为良媛。朝上朝下因储君子嗣繁茂一片喜气洋洋。
得到消息的时候肖辛夷正为顾阔研究辅食,对着眼眶发红的秦悠悠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此时顾阔已七个月,可以穿上小衣服让奶娘抱着去花园走走,只有这时肖辛夷才会离开永宁殿跟在奶娘身后寸步不离。
初秋的黄昏已隐隐透出些寒意,在花园转了一圈后肖辛夷跟在奶娘身后回永宁殿,却在花园门口被裳衣罗绮鲜明照人的公孙雨霖终于拦住去路。
“见过公孙良媛。”肖辛夷和身旁宫女一同跪拜下去。
“你们都退下吧,我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想请教这位医女几个问题。”
“诺。”
随着一众宫女离开,花园中只余肖辛夷和公孙雨霖。
“我知道你是谁。”
公孙雨霖缓步踱到肖辛夷面前站定。肖辛夷没有答话亦没有抬头只是闭上了眼睛。公孙雨霖绣着大红牡丹的金缕鞋晃的她眼睛疼。
“只是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能忍,我现在想起你当年信誓旦旦说了解他的样子就想笑,到底还是太年轻,听男子说几句甜言蜜语便当了真,当年的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公孙雨霖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捏起肖辛夷下巴,强迫与她对视。得意神色在对上肖辛夷一双无波无动的眼睛时怔住了。
“良媛有孕在身,不宜乱动,万一不小心动了胎气,不知太子殿下还会不会再进您的纤云宫。”肖辛夷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公孙雨霖只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太子进不进我的纤云宫用不到你操心,我只是好奇你究竟你有什么目的,就真的甘心在这皇宫中做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医女。”
“良媛想多了,民女什么目的都没有,只想找一处安身之所了却残生,人都是会变的,民女亦没有不甘心。”
“人都是会变的?就这你还敢自诩了解他,太子从未变过,只是以前他对你另眼相看,处处以你为先,以至于让你对他有了误解,他从来都是如此无情,即使你是他第一个女人又如何,为他生下长子又如何,待他心中有了别的女人后还不是弃你如敝履,如今连个名分都不愿给你。”
“良媛教训的是。”肖辛夷低下头,恭敬的样子让公孙雨霖挑不出半点错处。
“你…不想夺回属于你的名分和地位吗?”公孙雨霖终于进入正题。
“民女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名分地位。”
公孙雨霖闻言一滞,若论身份,她俩同为武林出身,若是肖辛夷身份卑微,那她公孙雨霖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不要名分地位,太子呢,你也不想要了吗?”
公孙雨霖说到这竟生出一种铁不成钢的恨意,武林出身的她在宫中备受排挤。
太**中的女子除了她和冷墨妍外俱是名门世家之女。说也奇怪,太**中冷墨妍虽最得宠爱,但与她同时册封的李钰公孙雨霖都有了身孕,只有她毫无动静。顾清鸿几乎每日都去暖阳殿中坐上一坐,却从来不在那里留夜。冷墨妍亦很少出暖阳殿,即使出来,也是一副目中无人睥睨孤傲的模样,整个太**中连个愿意跟她搭话的人都没有。公孙雨霖主动去暖阳殿示好过两次,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公孙雨霖虽不如冷墨妍冷傲,却也不屑去讨好那些看不起她的名门世家女。肖辛夷的出现无疑是在她孤立无援境地中的一抹亮光,她以为性格柔和的肖辛夷会比冷墨妍好相处,没想到肖辛夷像是看破红尘一样,对名分之事毫不动心。
“太子殿下是储君,属于安业万民。良媛逾越了,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民女便退下了。”肖辛夷起身抬脚欲走。
“等等。”公孙雨霖拦住她:“我可以帮你…”
“姐,不好了,你快去救救华如江…”秦悠悠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由远及近。肖辛夷心中咯噔一下,绕过公孙雨霖快步接住就要摔倒的秦悠悠:“怎么回事,华如江怎么了。”
“他被公主身边的人押到皇上那里去了。”秦悠悠蜡黄的脸色在黄昏下蒙上一层阴影。
“边走边说,到底怎么回事。”
尽管秦悠悠描绘的断断续续,走到永安殿外时肖辛夷仍听明白了。
“华如江被人算计了。”肖辛夷停下脚步,永安殿外跪着一人,是当朝太子顾清鸿。
“谁?为什么要算计他。”秦悠悠闻言大惊,华如江不能有事。
“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那种胡来的人吗?”
“可是他们说他和公主是酒后…”
“华如江是那么容易喝醉的?”
“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若是他愿意护下华如江,华如江就不会有事。”秦悠悠顺着肖辛夷的目光亦看到跪在殿外的顾清鸿。
“他是在为华如江求情吗?里面的人可是他的亲姐姐。”
“会。”
顾清鸿和华如江的交情,没有人比肖辛夷更清楚。她提起裙摆拾阶而上,走到顾清鸿三步之后在永安殿前跪下。顾清鸿听到身后动静,回头正看到跪下的两人。
“你怎么来了。”顾清鸿话音里满满的疲惫。
“回殿下,华如江是因民女才入的宫来,若有任何罪责,民女愿与他同担。”肖辛夷对上他紧蹙的眉头,平静答道。
“你可知他犯的什么事。”
“知道。”
“若是皇姐不愿罢休,父皇一定会杀了他。”
“民女也知道。”肖辛夷低下头,不想再看他。
沉默片刻,顾清鸿加重语气道:“若是你与他同担,你也会死,这样你也愿意?”
“士为知己者死,民女愿意。”
初秋夜凉如水,永安殿地势最高,风也最烈,秦悠悠跪在肖辛夷旁边揽着她,即使已服过化雪丹,肖辛夷的身体依然冰凉,秦悠悠甚至能感觉到素色衣袍下的战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华山婚事》
顾清鸿霍然起身,走到永安殿门口时被两名侍卫拦住。
“让开。”不怒而威的气势让门口侍卫不由自主后退两步。顾清鸿顺势推门而入。
肖辛夷和秦悠悠连忙抬头向殿内望去,昏暗的大殿随着顾清鸿衣摆消失,重新合上了门。等了许久,永安殿门毫无征兆的打开,顾清鸿大步走到肖辛夷跟前,横抱起她大步朝太**走去。
“华如江呢。”肖辛夷抓住顾清鸿的衣襟脸色都变了。
“明日父皇赐婚,皇姐和华如江下个月完婚。”
肖辛夷一怔: “华如江答应了?”
“孤的皇姐金枝玉叶,还配不上他不成。”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顾清鸿放柔了语气道:“皇姐心仪于他,只是公主婚事关乎国体,她不敢外露心思。今日午时她亲手做了糕点送到我殿中,当时只有华山在殿中喝酒,皇姐陪他喝了几杯,两人都喝多了,父皇没有强迫华山,是他自己愿意对皇姐负责任。”
“他是心甘情愿的?”肖辛夷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是,皇姐没有勉强他。”
“我想见华如江。”
“好。”
顾清鸿的承天殿与永宁殿遥遥相对,肖辛夷让秦悠悠回去照看胡念,自己跟着顾清鸿去承天殿,这是肖辛夷入宫以来第一次进顾清鸿的寝殿。
承天殿舒翼飞檐,画以云气龙虎之势,殿中装饰皆以沉檀香为主,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设宝帐,比之他处宫殿更加精致堂皇,但也中规中矩,唯一不同的是偏殿中挂着一副慕华笙的画像。肖辛夷当年在雍城曾见过这副画,但未细看,不想顾清鸿竟完好的保存到现在。
“当年这幅画被父亲带到了诸葛山庄,是小段带回给我的。”顾清鸿见肖辛夷站在这副画面前发呆,在她身后解释到。
画中女子腰肢柔软似拂柳,凝眉一颦倾国倾城,可惜这样的绝世秀色都未能留住一颗离她而去的心。
“殿下,华公子回来了。”
听到宦官的声音,肖辛夷和顾清鸿同时转身向外看去,华如江正跪在殿中。
“华山,起来吧。”顾清鸿走到他跟前扶起他。
“如果你想打我便打吧。”华如江挡开他的手面无表情。
“我为何要打你,我知道此事并非你本意。”
“说到底,是我害了公主。”
“你不是已经答应娶她了吗?下个月你就是我的姐夫了,难道你要反悔?”顾清鸿起先疑惑,随后厉声问道。
“我华如江敢作敢当,是我的责任绝不会推卸,当时若不是我神志不清,公主可以嫁给一位心悦她的男子,我可以娶公主,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独独这颗心给不了她。”华如江跪在地上直视顾清鸿。
“我当是什么,男女之爱不过是一时之欢,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当以修身效圣贤之志以成业,皇姐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顾清鸿轻笑一声扶起华如江。
“你是这么想的?”华如江看到站在一旁的肖辛夷喃喃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我以前是怎样的。”顾清鸿蹙眉不解道。
“你不记得了?不记得对辛儿做过的一切了?”华如江放开他的手,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自然记得,年少轻狂,自然少不了随心所欲,辛儿于我而言,是血脉相融的亲人,我已不顾父皇旨意将正妻之位留给她,是她自己拒绝的。”顾清鸿回头看了一眼肖辛夷,眼中竟有些恼意。
华如江后退两步,看了顾清鸿片刻作揖道:“殿下,明日我是不是必须得出宫。”
“是,父皇会为你选一处府邸,你得回去准备迎娶公主事宜。”
“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让辛儿出宫。”
“不可能。”顾清鸿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殿下,放了她吧。”华如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却能从颤抖尾音听出他的怜惜。
“华如江,是我自己要留下的。”肖辛夷走到华如江面前,语气淡淡无悲无喜,她能交到华如江和秦悠悠这样的朋友,何其有幸。
“辛儿…你何苦勉强自己…他已经不是以前诸葛山庄的大公子了。”
“我不是为他,是为我的阔儿,在这与庙堂之上息息相关的后宫中,若没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庇护,阔儿怎么平安长大,我知道殿下不会让阔儿受到委屈,可暗箭难防,他总不能时时都护在阔儿身边,待阔儿行了弱冠之礼,便能出宫开府,到时我们还能把酒言欢。”
“孤的长子是将来的储君人选,你确定能等到那一日吗。”顾清鸿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幽幽响起。
“会的,没有母族相扶,殿下认为阔儿真能坐上储君的位子。”肖辛夷回头对上顾清鸿的眼睛。
“孤说可以。”
肖辛夷垂眼,不与他争论。
华如江来回看了两人几眼对肖辛夷道:“你当真要留下来。”
“我意已决。”
华如江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向来都有自己的想法,谁也勉强不得,既然你不肯离开,想必悠悠也不会离开你,你们都是一样执拗。但我答应过古月会护她们母子周全,以后怕是见她们一面都难了。”
“我会照顾好她们母子,你放心。”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保护她们。”华如江无奈的笑道。
“孤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的。”顾清鸿看他们一唱一和颇有些无奈道。
“就等你这句话了,殿下,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草民替胡古月谢殿下。”
经过这次事华如江不仅无事,还被封为驸马,可谓是皆大欢喜。但肖辛夷想到与华如江分别时听到的那些话,彻夜难眠。
华如江说那日他是被人下了**,公主也中了**,下药的那人他知道是冷墨妍。若说之前华如江对冷墨妍还有些爱意,那在经过这次事后,华如江已对冷墨妍彻底死心。她不是想让他娶别的女子吗?他娶就是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华如江没有对肖辛夷说,那日在他的榻上有两点落红,其中一点是公主的,另一点被人用匕首划走了,他当时虽被**控制,但身下那人胸口处的疤痕他还是有印象的,毕竟当年那道伤口是他亲自上药,亲自包扎的。
百里红妆,千亩良田,乐奏箫韶花烛夜,华如江便成了安业国的驸马。公主顾思本就遗传其母美貌,又自小随着皇帝南征北战,性格自是坚韧,性情更是随和大度。据说婚后不久华如江便与她海誓山盟,承诺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人好。
秦悠悠正对肖辛夷绘声绘色的讲述华如江蜜里调油的婚后生活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人声,很多人的脚步声杂乱无章朝永宁殿而来。
“辛儿…辛儿…辛儿…”
当先一人是满身酒气的顾清鸿,深秋夜里他衣衫单薄,发丝凌乱。令人窒息的是他脸上表情,俊逸五官扭曲到看不出原来模样,痛苦神情让人看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此时他正跌跌撞撞的捂着心口踏进永宁殿,熟睡的顾阔被顾清鸿的声音吵醒,哇哇哭了起来。
肖辛夷欲起身去抱顾阔,被疾驰而来的顾清鸿一把揽入怀中:“辛儿,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回来,我答应要陪你在山中终老的,我只有你一个妻子,我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辛儿,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都发生了什么事。”顾清鸿口中呼出的酒气扑在肖辛夷耳后,听到这些话肖辛夷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悲痛之余转身看向顾清鸿。
他喝醉了,肖辛夷认识他那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喝醉。
“辛儿,我们走,离开这里,我们回桃源村好不好。”顾清鸿揽住满脸泪痕的肖辛夷,不等她说话拽着她往外走。
“殿下,您喝醉了,桃源村我们回不去了。”肖辛夷挣脱开他的手冷冷道。难得他还记得桃源村。
“辛儿,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娶那些女人,我什么都不知道。”肖辛夷愣在原地,顾清鸿见状急忙将她揽在怀里:“辛儿,我们走,去找一处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殿下。”殿外匆匆赶来一女子,是冷墨妍。
顾清鸿揽着肖辛夷的手瞬间松开冲到冷墨妍身边:“冷墨妍,你对我做了什么,对我做了什么…”
“殿下,您喝醉了。”冷墨妍伸出两只手将顾清鸿左手握住。
顾清鸿本想甩开,下一刻却反手握住冷墨妍的手,冷墨妍闷哼一声捂住心口,脸色惨白的摔倒在地。
“快传太医,冷良娣心疾复发。”顾清鸿的酒瞬间醒了大半,看到痛的直不起身子的冷墨妍大声对殿下急道。
“诺。”殿外有几人的身影匆匆而去。
“墨妍,你怎么样,不要怕,太医很快就会来了。”
冷墨妍紧握着顾清鸿的左手冲他摇摇头,冷汗从她额头潺潺而下,竟是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观顾清鸿醉意减了许多,眼中也清明许多,之前的痛苦迷茫神色一扫而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突生变故》
肖辛夷走到冷墨妍身边扯起她的手腕,冷墨妍想躲开已然来不及。
“怎么样。”顾清鸿紧盯肖辛夷脸上神色。
肖辛夷脸色越来越凝重,放下冷墨妍手腕道:“没事,只是气急力虚而已,殿下去她殿中陪她便好了。”
“什么意思,墨妍都痛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顾清鸿拉住转身的肖辛夷。
“也许是民女学艺不精,诊不出冷良娣所患何疾。”
“殿下,太医到了。”就在两人僵持时殿外有宦官的声音传来。
“快进来。”顾清鸿放开肖辛夷扶冷墨妍坐在软榻上。
进殿的太医满头大汗,向顾清鸿行礼后将罗帕放在冷墨妍腕间诊脉片刻,对顾清鸿躬身道:“回殿下,冷良娣乃旧疾复发,不宜动气,回去之后按照老臣以往开出的方子服药调养即可。”
“确定没有诊错吗?”顾清鸿第一次对专门为冷墨妍诊脉的太医有了疑问。
“自从冷良娣入宫来都是老臣负责诊脉,错不了。”太医笃定的回道。
“可有根治之法。”
“回殿下,目前没有,只能慢慢调理。”
“你下去吧。”
“诺。”
待太医走后冷墨妍煞白的脸色缓和了些,捂在心口的手也放了下来。
“好些了吗?”顾清鸿低头问她。
“让殿下费心了,已经好多了。”冷墨妍起身对顾清鸿行礼。
“我送你回暖阳殿。”顾清鸿说完转身走在前面,冷墨妍看了一眼肖辛夷跟了上去。
待殿中重新归于平静后,肖辛夷从奶娘手中接过抽噎的顾阔轻声安慰,顾阔张着长出四颗牙的小嘴,咿咿呀呀的伸出手来抓肖辛夷落下的泪珠。心中苦楚因这柔软的小手渐渐平息,顾阔在玩了一会后重新在肖辛夷怀中睡着。
顾清鸿去而复返,看到肖辛夷怀中的顾阔,示意奶娘将他接过去。
奶娘将顾阔抱走后顾清鸿对肖辛夷道:“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说完抬步向肖辛夷住的偏殿而去。
肖辛夷犹豫了一下跟在他身后。刚踏入偏殿,殿门便被守在旁边的顾清鸿关上。肖辛夷回身去看,正正撞在顾清鸿怀中,天旋地转过后她已被顾清鸿压在榻上。
“顾清鸿,你疯了。”
“大概是疯了吧,辛儿,我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肖辛夷推搡着顾清鸿的手一顿,有些错愕反问道:“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会那么说,说那些话的时候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痛。”
“现在呢,还痛吗?”
“不痛了。”
“所以你说要带我走只是酒后失言而已。”
“辛儿,我会对你好的。”
“回殿下,民女不需要。”
“辛儿,再给我生个孩子吧。”顾清鸿的唇停在肖辛夷耳边,轻柔的一句话让肖辛夷汗毛直竖。
“求殿下放过民女,我只想看着阔儿长大,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要。”
“可是我想要。”说话间肖辛夷的素色衣衫已在他手中化为残布。
“若是你想让整个东宫中的人都知道我在宠幸你,不防再弄出点更大的动静来,我无所谓。”
在他身下挣扎的肖辛夷听到这句话有片刻失神。顾清鸿等这一刻等的太久,吻上她的唇缠绵不绝。
昨夜像是一场梦,梦中有熟悉的气息,有温柔的触感,还有情不自禁时的呢喃。一声声辛儿一声声阿隐,仿佛又回到了在桃源村时的日子。
是不是不睁眼梦就不会醒。
原来她不是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要的东西太梦幻,自知不可得便不去想了。桃源村,是她求而不得的美梦,她再也回不去了。
梦就是梦,怎能可能不醒,在桃源村时,无论是做的噩梦还是美梦,伸手就能搂住为她遮风挡雨的胸膛,在皇宫,睁开眼什么都没有。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肖辛夷扭头看去,是秦悠悠。
秦悠悠端着一盆水走到榻边,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对肖辛夷道:“姐,冷墨妍有问题。”
“什么问题。”肖辛夷扯了扯锦被,盖住身上的一处淤痕。
“昨晚我一直跟着她们到暖阳殿外,等太子走之后我进去找了冷墨妍。我问冷墨妍太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究竟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你猜冷墨妍怎么说。”
“怎么说。”肖辛夷蹙眉。
“她说她只是把天下送给了他,也把他送给了天下人。”
肖辛夷惊愕起身,锦被从她身上滑落都浑然不觉:“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昨夜想了半夜都没有想清楚。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吗?这天下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了。”秦悠悠打开衣橱拿了一件衣衫披在肖辛夷身上。
“把他送给了天下人…我观察太子多日,他没有中毒,没有失忆,没有被迷惑心智,亦没有忘记我们的承诺,他只是回到了他父亲身边,接过了属于他的重任,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负了对我的承诺而已。冷墨妍能对他做什么。”肖辛夷紧盯秦悠悠,希望她能给出一个答案。
“姐,你说冷墨妍会不会巫术,是不是他控制太子让他回来的。”秦悠悠说着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你看太子像是被人控制住的样子吗?”肖辛夷不确定的问道。
“不像。”秦悠悠摇了摇头。
两人在房间里猜测了半日,毫无头绪。听到婴儿的哭声肖辛夷顾不得再想这些,穿好衣衫便去照看顾阔。
胡念被华如江接到驸马府住了些日子,秦悠悠想儿子了便请顾清鸿准她出宫几日去陪儿子,没了秦悠悠在肖辛夷跟前晃悠,顾清鸿反而更高兴,便准她在驸马府多住几日。
若是没有江云恺进宫,或许如肖辛夷所说,等顾阔弱冠之礼后便随他一起出宫,此生也算圆满。或许如顾清鸿所说,肖辛夷再为他多生几个孩子,此生虽有不甘也算和美。
偏偏江云恺进宫了,不仅进宫了,还满身血污从皇上的永安殿一路杀到永宁殿。
这一段路毁了肖辛夷一世安宁。
当江云恺杀到肖辛夷身边时已是气若游丝:“快走,离开皇宫永远都不要回来。”
“出了什么事。”肖辛夷欲扶起摔倒在她面前的江云恺。
“当年在皇城脚下命人杀姐夫的人不是顾安乐,是顾安易,我听到了他和蔡和的对话,我刺了顾安易一剑不知他是生是死,你快走…”
“我不信…”肖辛夷霍然起身转身就要朝永安殿而去。
“辛儿,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顾安易不会放过你的,快走…”江云恺大喝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手中捏碎一枚小巧的竹筒,一颗如萤火虫发着亮光的小虫瞬间黯淡下去。是风任之送给肖辛夷的竹筒,不知何时被江云恺拿在了手里。
“风任之现在已经得到信号了,很快就会有人带你离开,辛儿快走…”
江云恺拽着她向殿外冲去,殿外已聚集了大批皇宫守卫,领头两人是黑衣蒙面的血卫。
“是舅舅一时冲动,连累了你,连累了苍安山庄,舅舅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江云恺话音里满是不甘。
尽心尽力辅佐十几年打下江山的人,竟瞒着他杀了他最后的亲人,这口气怎么忍。
“陛下有令,杀无赦。”
血卫的话一落地,像流星一样的刀光密密麻麻砍向江云恺和肖辛夷。
拂云鞭再精良,毕竟也是件武器,被无数刀劈斧砍以后终于断做数截,江云恺的尸体伫立在肖辛夷身前,不知何时没了温度。永宁殿中传出顾阔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肖辛夷强忍身上痛楚回头去看,却只能看到紧闭的殿门。
“太子有令,不得伤永宁殿中人…”
肖辛夷身子腾空而起的瞬间,听到宦官尖细的嗓音响彻太**。可惜她只听到这一句,便被从天际而来的绳索一路带着离开了皇宫。
等她再有意识时,正被人揽在怀里策马狂奔。
“醒了。”揽着她的人是风任之。
“放我回去。”肖辛夷清醒之后想挣开风任之的禁锢。
“放你回杀父仇人身边吗?”风任之手中力道反而更紧了。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清楚。”
“已经很清楚了,当年就是顾安易下令杀了你父亲,并且嫁祸给顾安乐,你现在回去是自寻死路。”
“哥哥呢?他怎么样。”
“我已派人去接他,想必他已经在船上等着我们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想查,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风任之说着又狠狠踢了一下马腹。
“五皇子,他们追上来了。”
“阴魂不散,放千丝。”风任之漫不经心的对旁边人道。
肖辛夷一愣,“他们”是谁。
“别动,后面是皇宫**营,带队的是皇太子,不过很快就要登基为帝了,顾安易死了。”
“什么。”肖辛夷猛然回头,额头对正对上风任之的嘴唇,风任之愣了一下,顺势在她额上用力一吻。
肖辛夷猛然回身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风任之心情大好,笑着勒停马调转马头。一副血腥画面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肖辛夷眼前。顾清鸿带来的**营像是破布一样散落一路,马匹和人的尸体碎片混杂在一起。后面冲上来的人马毫无预兆的化为片片尸块,肖辛夷看着这血腥一幕干呕不止。
“当年你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这么一点小场面就受不住了。”风任之的唇停在肖辛夷耳边,肖辛夷听到耳边戏谑的语气又是一阵干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天高水远》
“你做了什么。”肖辛夷胸中一阵翻腾。
“只不过是用了‘千丝’,这些细丝虽用肉眼看不到,却能吹毛断发,这些人速度这么快,碰上千丝想留个全尸也不易。只可惜顾清鸿来的太晚,不然今日你就能亲眼看着杀父仇人之子变成尸块了。”
“风任之,你这个变态。”
“不然怎么办,我只带了这些人,不用些非常手段怎么能救你出安业。”
“放我回去。”肖辛夷用力掰风任之放在她腰间的手。
“你还要回他身边吗?他的父亲杀了你的父亲,你的舅舅又杀了他的父亲,你觉得他还会要你。”风任之的手腕被肖辛夷掐出了血痕。
“不用你管,你放我下去。”肖辛夷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满心愤恨化作厉声。
“你回去你的哥哥怎么办,让他以一副残废之身再去救你吗?你为他想过吗?”
“哥哥。”肖辛夷怔住。
“五皇子,他们就要冲破‘千丝’了。”顾清鸿带的**营折损过半,风任之设的陷阱已露破绽。
“我说顾清鸿怎么来的那么慢,原来是去接美人了,他与这位冷良娣真是伉俪情深,在这等关头还要将她带在身边。”
对面顾清鸿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上,与墨鸦很像,却不是墨鸦。他身前揽着脸色煞白的冷墨妍。
风任之从马鞍上解下一支弓箭:“要不要我替你报仇。”
“我父亲的仇已经报了。”现在的风任之肖辛夷看不透,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么说,你不恨顾清鸿,那冷墨妍呢,你恨不恨,我也可以帮你解决掉她。”见肖辛夷没有说话,风任之从箭袋中抽出白翎箭拉开弓箭对准冷墨妍。
就要松开手指时肖辛夷抓住他的手。
“怎么,不舍得冷墨妍还是怕我力气太大射到顾清鸿,你放心,我从三岁起就开始玩弓了,我说射冷墨妍就只会射到冷墨妍,绝对不会误伤他人。”肖辛夷没有说话亦没有松手,很快对面有人看清这边风任之手里的弓箭,迅速围在顾清鸿马前。风任之叹了一口气,放下弓箭道:“我给你了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也许冷墨妍一死,你和顾清鸿还能在一起。”
“不会,自从知道父亲真正死因的那一刻,我和他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肖辛夷似是抽光了浑身的力气。
“那你为何不愿跟我回苍辰。”
“我是安业国人,要死也只能死在安业。”
“你死了肖杜仲怎么活,走吧,跟我回苍辰,我虽无能,却还能护住你兄妹一世无忧。”风任之将弓箭挂在马鞍上揽住肖辛夷的腰。
“五皇子,‘千丝’破了,快走。”风任之旁边的侍卫话音刚落,只见虎/骑营已冲破千丝。
“走。”风任之一声怒喝。
在虎/骑营一拥而上时肖辛夷终于看清顾清鸿的脸色,比冷墨妍还要白。她的目光正对上顾清鸿的目光,只这么一瞬,肖辛夷仿佛看到了沧海桑田。此前两人相伴数年,却只有这一眼,最为肝肠寸断。
点点滴滴,晚来风急,此去一别,再无来日方长。随后,她便被风任之带着离顾清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身后马蹄声响成一片,武器没入身体的声音越来
越远,风任之的侍卫已不足十。好在不远处就是湘江,江边有大队人马,中间木轮车上端坐的正是肖杜仲。在他身后的湘江中停着一艘货船。
“哥哥。”风任之带着肖辛夷转眼来到肖杜仲面前,肖辛夷却不知要说什么。
“他们要追上来了,你先上船。”与肖辛夷相比,肖杜仲的表现平静无波。
“哥哥,要走一起走。”肖辛夷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好,你先上去,我的木轮车不方便。如流,助你姐姐上船。”
“是。”肖如流从肖杜仲身后走去扶住肖辛夷道:“姐姐,先上船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未等肖辛夷说话肖如流便挟着她跃上货船。风任之和他的手下紧跟其后。堪堪站稳,肖如流一言不发转身跃下船头落在肖杜仲旁边。
“开船。”肖杜仲大喝一声,岸上有人砍断拴船的绳索,货船像是离弦之箭飞速向江心驶去。肖辛夷现在才发现这艘船根本就没有架踏板,肖杜仲在骗她,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离开。
“停下,快停下,哥哥还没有上来,风任之,你快让他们停下啊…哥哥…”
江上的风很大,肖辛夷的喊声出口就被风吹的支离破碎。垂落的发丝在她眼前来回飞舞,她顾不得去拨开乱她视线的发丝,双手抓住风任之的手乞求道:“你让他们停下,哥哥还没有上来。”
“辛儿,来不及了。”肖辛夷顺着风任之的目光看去,岸旁江水一片血红。她看不见肖杜仲的身影,只能看到虎/骑营的包围圈和隔着江水眺望的顾清鸿。
“把她绑起来。”风任之将要跳船的肖辛夷双手反剪,对旁边的人吩咐道。
“风任之,放我下去,哥哥不能落在他手里。”
“顾清鸿不会杀肖兄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诸葛清鸿了,现在的他我看不透,我不能拿哥哥的命去赌。”
风任之不听她说话,在她手上熟练的打了个死结:“安业有我的人,一定不会让肖兄有事,你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皇帝驾崩的真相不会公诸于世。况且江云恺已死,只要朝中无人施压,顾清鸿不会为难肖兄,大不了将他投进大牢关上几年表一表孝心,倒是你,若是被他擒住,以后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你为他生的孩子。”见肖辛夷不说话,风任之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放心,待此次风声过后,我定回来解救肖兄。”
瑟瑟江水流,渺渺浸天色。落花相逐去,沉浮万古愁。
江边顾清鸿的身影只余一道模糊影子,肖辛夷仍在征征看着。她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如诸葛清鸿一般待她的男子了。
货船顺风而行,很快便驶离安业境内,苍辰境内已有人在江边等着。
“去温泉别苑。”风任之看到因晕船脸色惨白的肖辛夷当即下了决定。温泉别苑四季如春,肖辛夷却因“冰髓”毒发再度昏迷。
黄昏日暮天涯远,自古宿命终难违。当爱已成往事,又何必苦苦执着。即使爱意再深,中间隔的杀父之仇,便是两人再也跨不过的鸿沟。
肖辛夷醒来摇了摇在她榻边打盹的风任之。
“你醒了。”风任之的语气带着难掩的惊喜。
“我睡了多久,可有哥哥的消息。”肖辛夷一双眼中满是怯意。
“没多久,半个月而已,肖兄被囚禁在居室,我派去潜伏在安业的人正上下打点朝中官员,希望新皇能网开一面不要伤肖兄性命。”
“新皇?”肖辛夷眼中刚刚平息下的情绪又有了波动。
“顾清鸿登基了,别去想这些了,先把药喝了。”风任之说完起身走出房间,回来时身后跟着一名侍女。
侍女端着药碗一靠近,肖辛夷脸色大变:“竟是真的。”
“身为医者,你自己的身体都不清楚吗?”
“月份太少,先前我只是怀疑,这孩子我不能要,把安胎药换成打胎药…”肖辛夷几乎崩溃,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会有身孕。
“你必须要。”风任之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挥手让她退下。
“为什么。”失去思考能力的肖辛夷求助似的看着风任之问道。
“因为我需要他,以后他就是我风任之的孩子。”
“不可能,就算我生下来,他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你没有选择,我说他是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本王连救你们兄妹两次,此等大恩难道还换不来你一个孩子?乖乖听话,把药喝了。”风任之把药碗端到肖辛夷嘴边。
肖辛夷抬手打落搁在她唇边的白瓷碗,褐色药汁顺着风任之的玄色衣衫蜿蜒而下。
“若是你觉得我欠你恩情,我还你便是,但绝不会用我的孩子去还,你想做什么,拿他去要挟顾清鸿吗?”肖辛夷说完伏在榻边,大口喘着粗气。
“本王说了,以后他就是本王的孩子,是本王的嫡子,与顾清鸿没有半分关系。你们兄妹欠本王两条命,你还一条,那一条怎么还,是不是让肖杜仲以死谢罪。”风任之扶住肖辛夷捏起她的下巴与他对视。他在拿肖杜仲的性命威胁她。
“为什么。”肖辛夷不解。
“是不是本王告诉你原因你就答应将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
“不。”
“由不得你。”风任之将她平放在榻上:“这件事早晚得让你知道,母妃在我还没记事时便去了,父皇怜我年幼,自小便对我宠爱有加,在我还未成年时便把丞相的嫡长女封为五皇妃,我自然也是他心目中最合适的继承人,自从七年前我们的长女夭折后,皇妃再无所出,后来皇妃做主纳进府中两房侧室,这么多年仍无所出。两年前,父皇本有意立我为储君,但朝中谏官以我无后为由,千般阻挠父皇,朝中亦有半数大臣附和,所以直到现在,父皇都迟迟没有立下太子,若是现在我有了子嗣,那些反对父皇立我为储的人还有什么好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还君恩情》
“混淆皇家血脉乃是欺君之罪。若将来事情败露,你便是死路一条。”现在的风任之在肖辛夷看来与疯子无异。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至今膝下无子是被大皇子下毒所害,当年我之所以易容去安业国正是想去双圣门求医,苏仁说我此生拥有子嗣的概率只有十之一二。若是你能为我调养好身体,待我有了子嗣之后便放你们母子离开。”
“若是调养不好呢,若我生下的是女儿呢。”
“你与本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没有考虑的机会。”风任之拿起一旁软巾擦拭溅在肖辛夷身上的药汁:“顾清鸿给我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初见时我便对你一见钟情。但我知道自己的处境,跟着我会毁了你,所以只敢把你藏在心底,每当我觉得人生了无生趣之时,便把你拿出来想想,只要想到千里之外有个如你这般的女子,我便觉得这世间还是有些东西值得留恋的。直到后来我在断天崖见到你,知道你和顾清鸿已互定终身,那个时候我是真心为你高兴,你配的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我本想等你多懂些男女之事后再让你为我调养身体,不想顾清鸿会离你而去,时至今日我方知你受的这些苦都是为了我,为了送一个助我登上储君之位的孩子,既然命运如此费尽心机安排你我在一起,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离开你,辛儿,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
肖辛夷看着双手被风任之握住,眸光一寒冷冷道:“放开。”
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风任之没有放手,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就没打算放手。以往只敢在梦里才敢握住的双手如今被他轻而易举的握住,他又怎么舍得放开。
“是不是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们兄妹欠你的恩情就还清了。”
“是。”
“我答应你,既然恩情还清了,日后你不能勉强我做任何事。”
风任之闻言放开紧握的双手,肖辛夷得了自由往后缩了缩,不想风任之坐在诸葛清鸿曾经躺过的位置,探身揽住肖辛夷肩头,一只手按在她腹部,咬住她耳垂呢喃道:“记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姓风,是我们两人的,跟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肖辛夷猛然攥住沿着她腹部往上移的大手:“若你敢勉强我,我会死在你面前。”
正舔舐肖辛夷耳垂的风任之一顿,发狠似的将手探进肖辛夷亵衣内,在她胸前用力捏下:“你是想让肖杜仲为你陪葬吗?”
他又在拿肖杜仲威胁她。他也只能拿肖杜仲威胁她。
肖辛夷疼的一颤,话音间虽带着痛楚却阴冷至极:“九泉之下,我自会向兄长请罪。”
风任之捏着肖辛夷的手倏然滑落。片刻后他起身放开肖辛夷:“我不强迫你就是,只要你能平安生下我的孩子,我必护你们兄妹周全。”风任之说完大步走出肖辛夷房间,将守在门外的丫鬟一把横抱起来,片刻后在肖辛夷旁边的房间内传出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男子低吼的喘息声和女子轻泣的声音让肖辛夷背后泛起层层冷汗,身子止不住的颤栗起来。失去了双圣门弟子的身份,不能用苦练十年的内功心法,如今的她竟孤立无援被人逼迫至此。
“哥哥,你在安业千万不要有事。”
直至侍女端着一碗煎好的安胎药来到她面前,肖辛夷才敢放开捂着双耳的手抬头。侍女身后跟着风任之,他的眸中像是盛满了被秋水浸碎的星辰,清澈又夺目。看着面前男子风雅无双的身姿和温柔眼神,肖辛夷甚至怀疑之前的一切是不是她的错觉。
经过一段时间调养,肖辛夷的胎气已经稳定,寒毒也被压制下去,以五皇子侧妃的身份被抬进风任之的王府。三个月后,经太医院院首确诊,五皇子侧妃腹中确为男胎,同月,册封太子的圣旨传到五皇子府。肖辛夷分娩当日,苍辰皇帝驾崩,风任之继位。肖辛夷母凭子贵,被封为昭仪。
做为唯一拥有皇帝子嗣的女人,一举一动自然是万众瞩目的,后宫中不必说,吃穿用度可比肩皇后,若是皇后得了什么珍稀的贡品,还会主动送到昭仪的长秋殿。但这位昭仪娘娘性子清冷,还有人说是恃宠而骄,仗着自己有皇子傍身从不将他人放在眼中,莫说是皇后和后宫中众女眷,便是皇上到了她殿中,她若是不想见也是不见的。久而久之流言蜚语便多了起来。再加上小皇子慢慢长大,身形轮廓无一与皇上相似,渐渐的就连庙堂之上德高望重的老臣都免不了在心中暗自腹诽。
这位只穿淡蓝衣衫的昭仪娘娘虽然性子清冷却十分自律,每日辰时初必会准时起身在长秋殿外伫立,严寒酷暑从不间断。至于她看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天边有云之时她便看云,天边无云之时她便看风。单薄的身姿常常在廊下一站就是一天。偶尔她也会在无人时翘起嘴角轻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微笑过之后便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在每年去观星台小住的日子,这位昭仪娘娘才有了些常人该有的样子,眼中才有了点平日里看不到的神采。观星台说来霸气,不过是苍辰边境处一座无名山头上的小道观。观中只有十几位道姑且破败不堪,后来还是昭仪娘娘拿出俸禄钱捐到观中,道观得以修葺才有了娘娘落榻之地。
起初皇后并不同意昭仪带着小皇子远离国都,前往人烟稀少的边境,只让她在皇家道观中小住几日,皇后本是善意,无奈昭仪求了圣旨,圣旨一出皇后只得做罢,指了一队御林军和宦官宫女数人与贵妃同去。这一次昭仪娘娘虽没有拒绝,但到了观星台后以不可扰乱清修之地为由,命一众人在山下住着,天高皇帝远,昭仪话最大,一众人只能在山下等着。
不过皇上来了也无用,就像这次,皇上亲自接昭仪娘娘下山回宫同过除夕,同样让他们在山下等着。
除了皇上和昭仪之外,就只有观星台观主知道,其实贵妃并不住在观中,而是沿着后山一路去了隐在深山中的一处村落,桃源村。
“再服这一粒,朕就真的可以有自己子嗣了吗?”风任之望着手心一枚药丸激动的满脸通红。
“听天由命,我已经尽力了,这三年来你体内毒素已十不存一,这是最后一颗,若不出意外,明年你后宫中便会有喜事传出。”肖辛夷坐在榻边帮睡着的小皇子风桓掖了掖被角,旁边火盆中有些黯淡,她俯身添了几块碳,不料在起身时被风任之抱了个满怀。
“辛儿,让朕怎么谢你才好。”
“等皇上得了龙嗣,放我们母子离开便好。”肖辛夷动了动,想离他远点,不想风任之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凭心而论,朕对你不好吗?这几年你也看到了,朕什么都能给你,地位,名分,权利,财富,还有宠爱,只要你一句话,朕通通都可以送到你面前。辛儿,可不可以留下来,不要走。”察觉到肖辛夷的动作,风任之盘在她腰间的双臂又紧了紧。
“皇上,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今日我能为你解毒,他日也能为你下毒,你敢拿龙嗣的事来赌吗?”
“你舍得吗?”风任之虽然没有放开肖辛夷,双臂已然不敢再用力。
“若你不信可以试试。”肖辛夷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终于风任之放开了手 : “你还是忘不了他,你与他不过是三年夫妻的情分,我也陪你三年了啊,我哪里不如他做的好。你说,我可以改。”
“皇上与我之间只有利用,无论多少年都不会有情分而言。”
“当年朕之所以会那样说是为你让你留下,让你生下皇子助我登上皇位也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朕若是真想混淆皇家血脉,哪里会找不到一个孩子,辛儿,朕的苦心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朕可以答应你不勉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留下来。”
“君无戏言,当初皇上亲口答应我的,会放我们母子离开。”肖辛夷身姿笔直,直直看着风任之的眼睛。
风任之不敢与她对视,摊开掌心看着那枚朱红色的药丸许久,一声叹息后放进了口中。
回宫路上下起了大雪,鹅毛大的雪花簌簌而落,不过半日便已深入脚踝,肖辛夷裹着数层锦被狐裘蜷缩在辇车一角。
“母妃,看,好大的雪。”
风桓掀起车帘一角,呼啸而过的风夹杂着几片雪花落在肖辛夷脸上。肖辛夷冷的打了一个寒战,却在看到车外茫茫无边的雪海时怔住了。
这么大的雪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见的时候还是在凌峰。当时的她依在诸葛清鸿膝头听他讲幼时趣事,当时的她只觉置身于三月明媚春光里,窗边白雪像是开满枝头的梨花,散发着淡淡清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封情锁爱》
看着辇外大雪浅笑的肖辛夷全然不觉辇车已经停下,直到车帘被挑开风任之走了进来。
“请皇上回圣辇,此举于礼不合。”肖辛夷从不让人贴身侍奉,事事亲力亲为,所以在她的金辇中从来只有她和小皇子风桓。
风任之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对外面吩咐一声“走吧”。马车晃动起来后,风任之撑开他身上的玄黑大氅,在他怀里抱着一盏铜制的汤婆子。不等肖辛夷说话走到她身侧将她揽在怀里,浓浓暖意瞬间将肖辛夷包围。
“桓儿,过来。”风任之撑开大氅另一边招呼正好奇看着他们的小皇子。
“父皇。”风桓欢快的扑向风任之。
风任之开心的笑了起来,将风桓捞起放在肖辛夷身侧:“冷不冷。”
“冷。”风桓往他怀中蹭了蹭。
风任之收了手臂将风桓盖住,宠溺道:“父皇抱着你,抱着你母妃,你们就不冷了。”
肖辛夷僵硬的身子在暖意中渐渐软了下来,独自愣神的她浑然不觉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风任之身上,身侧的风桓卧在风任之怀里睡得正香。此时的风任之像极了一只敛翅的雄鹰,在风雪交加的巢穴中用厚实的翅膀护着自己的妻儿。
外面风雪再大,只要一家人还能依偎在一起取暖,便不冷了。
沉浸在短暂温馨中的肖辛夷不知,风任之也不知,在这风雪交加的尽头,有一场更大的风雪在等着他们。
二月十五,本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但安业国皇帝顾清鸿却在当日罢朝,且在永安殿中醉的不省人事。
这一日是诸葛浩初的生辰,也是改变顾清鸿命运的一天。当夜皓月当空,初春的夜晚宁静中带着微微寒意,还未完全融化的冰面反射着点点烛光。
永安殿内龙榻上,本就睡不安稳的顾清鸿猛然睁开了双眼。他仿佛听到瑶琴的声音,铮铮淙淙,似山间潺潺流淌而过的小溪清逸无拘,微风拂过万花丛般轻柔绚丽,又似纷纷雪花中的一点红梅清寒高贵,琴音缥缈如风中飘絮,沉稳如深渊青松,好清风拂面而过,又似情人在耳边喃喃低语。
“谁。”
顾清鸿起身,慌乱中御起轻功朝殿门飞奔而去,守夜宫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缩在角落里极力压制住喉间的尖叫声。殿外的风将顾清鸿雪白寝衣吹起,像是一片飘荡的云。殿外一片寂静,琴音陡然消失。顾清鸿飞身跃上殿顶,在清冷月光下皇宫景色尽收眼底。
飞檐翘角,亭台水榭,假山美景,奇珍异卉,跟平常一般无二。顾清鸿在殿顶眺望,直到段辰飞身到他身边才收回目光:“小段,你听到瑶琴的声音了吗?”
“回陛下,没有。”段辰躬身回道。
“今晚宫中可有异常。”
“回陛下,没有。”
“也许是朕做梦了,没事了,下去吧。”
段辰看到顾清鸿渐渐失望的神色,想问什么却没有问。
殿外宫女手中托着顾清鸿的金丝履在等着,看到顾清鸿回来跪在他脚下帮他穿上。
“刚才你们可有听到瑶琴的声音。”
伏在顾清鸿脚边的宫女手一抖,惊慌回道:“回陛下,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
顾清鸿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站在殿外望着明月西沉,如果他没有记错,他听到的那支曲子是“梦里昙花”。很多年前他在泗水城里一间客栈中听过,那是她第一次为他而弹的曲子。
昙花本就一现,奈何梦里更是虚无缥缈。
她就像是一朵昙花,曾在他生命中惊艳怒放,却只有短短一瞬,如今也只能出现在他梦里。
自从华如江与安平公主成亲后,他就成了顾清鸿手中的一把暗剑,新皇登基初,朝中颇多心怀叵测之人,尤其是以七王爷顾嵩为首的一派党羽,顾安易在位时顾嵩韬光养晦恭顺谦和,事事以顾安易为尊,以至于在顾安易着手铲除朝中党羽时并未发现顾嵩有何异心。直到根基不稳的顾清鸿登基,顾嵩才将他的野心渐渐暴露出来。顾嵩在朝中处处掣肘新皇,气势一时无二,嚣张一年有余,后来拥护他的官员,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证据接二连三被人揭发,顾清鸿也不着急,每天只处置一人,证据充分罪大恶极者当场收监秋后处斩,有证据不足巧言善变者在放回府后也会莫名其妙暴毙而亡。至于为何会暴毙,自然是出自华如江的手笔。
多年前,顾清鸿在他武器上题一幅万里江山图,多年后,华如江成了一把武器为他守护这江山万里。
两年下来,七王顾嵩的党羽七零八落,幸存的几人已向顾清鸿递折子请求告老还乡。
苍辰国两位王爷劫狱叛变消息传到安业国时,顾清鸿正在与华如江商议如何夺回七王爷顾嵩的兵权。
“苍辰国的高阳王和延阳王在水牢劫走了被风任之囚禁的大皇子。”顾清鸿将手中一封密信递给华如江。
密信共有两份,华如江接过另外一份脸色瞬间惨白,不敢置信的身子一软险些摔倒:“不可能…不可能…”
“华山,怎么了。”顾清鸿一把扶住没让他摔倒。
“苍辰国平定叛乱中昭仪薨了。”华如江艰难抬头吐出一句话。
“不过是后宫妃子,有何不妥。”顾清鸿不解。
“苍辰国后宫只有一位昭仪,就是辛儿,肖辛夷。”
密信从顾清鸿手中飘落在地上,喷溅而出的鲜血落在密信上,像是落在雪地上的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陛下…传太医…快传太医…”
秦悠悠从永宁殿中赶到永安殿时,顾清鸿已被一众太医团团围住。
“华如江,怎么回事,不是早上还好好的吗?”秦悠悠摇了摇仿若一具躯壳的华如江。
“辛儿没了。”
“你说什么?”华如江声音太小,秦悠悠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
“辛儿死了,死在苍辰国的宫廷叛变中。”华如江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又重复一遍。
“不可能,姐怎么会,怎么会…死…”秦悠悠松开华如江,脸色瞬间和他一样惨白。
李钰晚了秦悠悠一步,在走到殿门时正听到秦悠悠和华如江说的话,登时愣在了原地。
“昭仪娘娘,冷良娣心疾复发,暖阳殿中宫人得知太医都在陛下这里,来请娘娘做主。”
李钰还未说话,秦悠悠抹掉脸上泪水,风一样走出永安殿。
“心疾复发…又是心疾复发,今日我便将她的心剖出来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烂的。”
李钰身后宫人看着秦悠悠疾走的背影对李钰道:“娘娘,安国公夫人去势汹汹,恐会与冷良娣起争执,要不要奴婢派人去看着点。”
“不用。” 李钰转身走进永安殿,顾清鸿在太医全力救治下仍昏迷不醒。
秦悠悠回永宁殿拿出胡古月的“梦回剑”,一路朝冷墨妍的暖阳殿而去。伺候冷墨妍的大宫女裘霜正在殿外急得来回踱步,远远便看到安国公夫人秦悠悠正怒气冲冲的走来,心中顿时暗暗叫苦。
她身为冷墨妍贴身侍女,自然对这位安国公夫人的脾气一清二楚,也知道她与冷墨妍之间的一些渊源。
被追封的安国公胡古月便是为了救冷良娣而死。
秦悠悠从不许让人唤她安国公夫人,只让人称她胡夫人。裘霜曾问过冷墨妍,安国公夫人可比胡夫人听起来气势的多,胡夫人为何不愿让人如此唤她。她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冷墨妍痛苦幽深的眼神。
冷墨妍说“若是有选择,秦悠悠宁愿胡古月永远都不要与安国公这三个字扯上任何关系。”
裘霜正要上前去迎秦悠悠,被秦悠悠一脚踹倒在地:“看住她,把这殿中所有人都看住,不要让她们碍事。”
“诺。”
裘霜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秦悠悠,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秦悠悠带来的宦官制住。
秦悠悠头也不回执着“梦回剑”踢开暖阳殿正门。随着殿门大开,梦回剑流光闪动已然出鞘。正伏在地上捂着心口的冷墨妍抬头正对上满身杀气的秦悠悠。白芒闪动间剑尖抵上冷墨妍心口,秦悠悠终于看清在冷墨妍身前有大片血迹。
“陛下怎么样。”冷墨妍仿佛看不到抵在心口的剑尖,抬头望着秦悠悠。
“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怎么样,冷墨妍,今日不杀你我秦悠悠誓不为人。”
“我也该死了,若是我不死,死的那个人便是陛下。”冷墨妍惨然一笑,有血丝从她嘴角流了下来。
“什么意思。”秦悠悠执着剑的手一抖。
“‘情锁’破了,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什么是‘情锁。’”秦悠悠心头巨震,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梦回剑在她手中重于千钧,竟有些拿不稳了。
“封情锁爱,言不随性。妄欲动念,万箭攒心”。冷墨妍一字一顿。
秦悠悠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是蛊,我为陛下种的,‘情’在我体内,‘锁’在他体内,只要他动情,我便有感应,他的**心痛被锁住无知无觉,而我要时时承受他动情时带来的反噬。他动情越深我心痛的越狠,就在刚刚,‘情锁’之间突然断了感应,我不知发生了何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相忘江湖》
“陛下从苍辰国回来是因为你为他种了蛊?”秦悠悠似乎是听懂了。
“是。”冷墨妍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回道。
“陛下娶了满满一后宫的女人是因为你为他种了蛊?”
“是。”
“陛下辜负对姐的承诺对她冷眼相待是因为你为他种了蛊?”
“是。”
虽然冷墨妍闭着眼,还是准确无误抓住秦悠悠欲刺进她心口的梦回剑,血顺着剑身滴落而下,落在冷墨妍玄色衣衫上很快融了进去。
“冷墨妍,你该千刀万剐。”秦悠悠使劲动了动剑柄。但冷墨妍力气太大,剑尖抓在冷墨妍手中丝毫未动。
“我做错了什么,肖辛夷她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倾心相待,当年她苦恋钟渊对陛下不屑一顾,钟渊与苏月仙成婚后,她见没了希望才转身投进陛下的怀里,当时的陛下还有婚约在身,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心。”
冷墨妍双目赤红,话音间让人如坠冰窟。
秦悠悠愣住了,她竟没有看出来一直以来冷墨妍就是这样看肖辛夷的。
“冷墨妍,你是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吗?”
“冷墨妍,你若是知道陛下曾在崖底用白绫束了姐整整一夜,她俩的姻缘是陛下用命换来的,是用左手再也使不了剑的代价换来的,你还会不会这么想,还会不会对陛下种蛊。”秦悠悠崩溃了,泪如雨下。
“白绫?崖底?陛下的手什么时候不能用剑了?”冷墨妍手一颤,梦回剑从她手中滑落,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秦悠悠捡起地上的梦回剑,用衣袖来回抹掉剑上沾着的血迹:“胡胡若是知道你做的这些事,知道你如此对他最亲的师姐,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下你。”
冷墨妍看着秦悠悠嫌弃的将她的血从梦回剑上擦掉,厉声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什么崖底。”
“你不知道?”秦悠悠有些疑惑,随后点头道:“对,你是不知道,当年你正在雍城忙着算计华如江放弃楚昭华迷恋上你呢,怎么会知道这些。当年你的义父在钟大侠成婚那天上山挟持钟夫人,姐为了救钟夫人被打落连心桥,是陛下跟着跳下用白绫束住了姐,整整一夜我们才找到他们,他们被找到的时候陛下命在旦夕,即便如此他仍不肯放开姐,他左手的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陛下虽用双剑,但最常用的都是左手,姐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左手已经再也不能用剑了,冷墨妍,陛下用命换来的姻缘就这样被你毁了。”
“原来他左手的伤痕是这么来的…”冷墨妍喃喃自语。
“冷墨妍,有一件事你是不是不知道。”秦悠悠紧蹙双眉,疑惑的问道。
“什么事。”
“当年你炼毒的时候融合不了‘冰髓’,是姐将你体内的‘冰髓’引到她体内救了你,你是不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冷墨妍怔住了。
“你真的不知道?为了救你姐差点没命,司马门主用镇门之宝‘千年应灵’才将她救回来,这么多年让她畏寒的不是寒疾是‘冰髓’,为了救你中的寒毒,这些你居然都不知道。”秦悠悠怒极反笑:“姐,你怎么这么傻,你在天有灵的话睁眼看看你九死一生救下来的人都做了什么啊…”秦悠悠用剑支着身子,笑了两声跌倒在地,伏在地上悲恸大哭:“姐…姐…姐…”
“在天有灵…什么在天有灵……秦悠悠你在说什么。”冷墨妍爬到秦悠悠面前拉起她。
秦悠悠满脸泪痕:“姐死了,你满意了。”
“怎么会,不可能,风任之对她那么好,她怎么会死,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冷墨妍拎着秦悠悠衣领,一脸急切的看着她。
“我在骗你,我在骗你,冷墨妍,我多希望是我在骗你啊…”
冷墨妍急怒下吐出一口鲜血来:“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要拆散他们的,是我义父,是我义父说我若是不把陛下找回来,他便杀了华如江,我不是故意要拆散他们的…”
“你义父就这么有把握你能将陛下带回来。”
“我自小便被义父种了蛊,为了让他为我解蛊,我便对他说我在毒圣门禁室中找到一种蛊,可以让陛下回来,后来我去桃源村找到了他们,但是看到他们过的那么幸福我后悔了,我不想对他下蛊了,但义父不同意,他说我若是反悔他就杀了华如江,我身不由己。”
“所以你就对陛下下了蛊。”秦悠悠抑制不住的
颤抖出声。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冷墨妍双手捧住头,痛苦的蜷缩起身体,随后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秦悠悠,陛下是不是知道海棠死了。”
“自然是知道了。”
“所以‘锁’承受不住他的心痛,在他体内暴走,所以我体内的 ‘情’与‘锁’无法再感应,无法再压制‘锁’。”冷墨妍骇然。
“现在怎么办。”秦悠悠看到冷墨妍乍变的脸色知道事情必定十分严重。
“我把‘锁’种在了他左手的疤痕里,现在不知道游走到了他体内何处,唯有将我的心剖出,才能把‘锁’引出来。”
“剖心?”秦悠悠愣住了。
“你是不是不敢,但‘锁’必须引出来,不然陛下随时都会没命,我没想到他会用情如此之深,我都为他种下锁了,在他心里还有海棠的一席之地,有几次我痛的几乎要昏过去,我不知喜欢一个人竟会如此痛苦。”
“剖完以后呢,怎么做。”
“将我的心放在他左手,‘情’会钻进他体内找‘锁’。”
“然后呢。”
“然后‘情锁’合一,陛下便醒了。”
“他体内的‘情锁’怎么办。”
“会在他体内化作一滩血水,然后便会永远忘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不可以,他怎么能忘了姐。”
“没有别的办法,除非你们看着他死。”
扑哧一声,毫无预兆的冷墨妍一声闷哼,梦回剑在她心口划出一道口子。鲜血迸溅在秦悠悠身上脸上。
秦悠悠面无表情手腕轻动,冷墨妍脸色惨白,巨痛中胡乱伸手抓住一物,是秦悠悠一直挂在身上的香囊,一只很旧的香囊,当年胡古月亲手为她挂上的那只,上面是苏月仙绣的并蒂莲,里面装的是肖辛夷配制的百草包。
“冷墨妍,帮我告诉胡胡,我很想他。”秦悠悠看到冷墨妍攥在心里的香囊,心中一阵抽痛。
“好。”
冷墨妍痛的浑身都在颤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手中香囊攥的更紧了,或许她只是想找一样东西攥着来缓解疼痛,并不知道手中是何物。
“让他不让忘了我们来世的约定。”
“好。”冷墨妍闷哼一声,香囊在她手中化作齑粉。冷墨妍痛到颤抖的身子一顿,睁开涣散的双眼看着秦悠悠道:“秦悠悠,不枉你苦守胡古月多年,他是在拿命在爱你。”
后来秦悠悠为冷墨妍敛尸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在冷墨妍手中紧紧握着一枚五毒玉。
胡古月说弄丢的五毒玉被他亲手挂在了秦悠悠身上。
究竟谁是谁的劫。
顾清鸿醒了。
醒来的当日天上正洒着蒙蒙春雨,顾清鸿站在窗边看着细雨问华如江:“华山,朕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少了什么。”华如江同样看着窗外,那里不仅有蒙蒙细雨,还有一棵抽芽的木兰树。
“不知道,总觉得忘了些什么,每当想到这心里便像是少了一块,很疼。”顾清鸿指着心口,语气即压抑又凄凉。
“陛下想多了,也许您只是做了一场梦,梦中事梦中了,想不起来也正常。”华如江低头回道。
这样也好,忘了也好。
“朕这几日没有上朝,朝中有什么事吗?”
“回陛下,太子之母李昭仪贤良淑德,位居昭仪多年任劳任怨,谏官呈奏陛下封李昭仪为皇后。”
“皇后?太子之母?”顾清鸿眉心紧蹙。
“是。”华如江不敢抬头,轻声应道。
过了许久,顾清鸿的声音传来:“此事不要再提了,朕不想立皇后。”
“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