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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曲终兮不复弹全文阅读

作者:冬至瑞临     此曲终兮不复弹txt下载     此曲终兮不复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布局多年》

    肖辛夷还在疑惑为何不见诸葛浩初,原来他竟不在建河郡。

    “在我们夜袭建河郡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发去平城了。”

    “所以你们在城外驻扎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将周围兵力聚集到建河郡。”

    “对,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要等能悄无声息登上城墙的门派赶来,还要等城内埋伏多年的人破坏城门。”

    “埋伏多年?”

    “落月王在各个城郡埋伏了 十多年的内应。”

    难怪落月军势如破竹,难怪他们破城如探囊取物,原来他们的攻城计划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如今苍痍遍地民不聊生的安业国,如何能抗衡一个精心策划了十几年的阴谋。

    肖辛夷的身子微微颤抖,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朝她袭来,江云恺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苍安山庄在他们的计划中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

    “辛儿…”

    诸葛清鸿没有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连带着她和他紧扣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肖辛夷松开诸葛清鸿的手指起身,将搭在一旁的衣衫整理好递到他跟前,动作轻柔的帮他穿上。

    “阿隐,明天放我离开。”

    “你要走?” 诸葛清鸿的手一顿。

    “师父还在皇宫,我要回双圣门,现在只有师兄能联系上他,我想知道他现在在皇宫的处境。”

    “司马门主为何会在皇宫。”

    “为了让朝廷对双圣门放心。”

    “为何双圣门非要帮朝廷不可。”

    “为何诸葛山庄非要帮落月军。”

    室内一片沉默,肖辛夷知道双圣门为何要帮朝廷,但诸葛清鸿不知道诸葛山庄为何要帮落月军。

    “你走了古月怎么办,我所带的都是军医,只擅外伤,对内伤一知半解,你要把古月交到他们手上吗?”

    “那就等古月醒了,到时你一定要放我离开。”

    “好。”诸葛清鸿眸光闪了闪应道。

    辛儿,你不愿做对不起师门的事,肖伯父的仇就由我来报。

    等胡古月醒了,平城怕是已经破了吧。平城之后是晏城,晏城之后便是皇城。与十年前突袭皇城不同,这次半个安业国都已易了主,朝廷除了守在断天崖的十万精兵,再无余兵可调。只要用李钰牵制住李则,要不了多久这江山就会彻底翻天覆地。

    胡古月是在平城沦陷后第三日醒来的,秦悠悠看着迷迷糊糊的胡古月激动到语无伦次。

    “…胡胡…你终于醒了…这几日都吓死我了…太好了…我要嫁给你…再也不和你分开了…你如果醒不过来我可怎么办…”

    头脑发晕的胡古月听到这句话后立马清醒了。这个念头他已在心底盘旋好久了,迟迟不敢说出来,难道这次他是因祸得福了。

    肖辛夷听到秦悠悠的声音身子一动,扇着药炉的草扇都忘了放下,疾步走到榻边为胡古月诊脉。

    胡古月艰难的转了转头,在看到秦悠悠和肖辛夷都完好无损守在他身边时,脸上担忧的神色终于淡了下去。

    “悠悠,你刚才说的那一句可是真的。”

    “啊,哪一句?”

    胡古月闻言翻了个白眼,他本想狠狠揉一揉秦悠悠的脑袋让她清醒清醒,奈何手上没有力气抬不起来。

    秦悠悠看到他又一副想背过气去的模样顿时慌了。

    “姐,姐,胡胡又要晕了。”

    “没事,他只是被气到了,你哄两句就好了。”肖辛夷收回手指心情大好的说道,担心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放心了。

    “我气的吗?我哪里说错话了。”秦悠悠杏眼湿漉漉的,眼看又要哭了。

    “你自己问他,我去为古月熬一碗粥来。”

    肖辛夷低声询问了几句胡古月,确定他没有不适才走进厨房淘米熬粥,将熬好的粥交给秦悠悠后,她打开院门对守在外面的两个清霄堂弟子道:“劳烦两位把你们将军请来,我有事找他。”

    “回姑娘,将军不在。”

    “他去了哪里。”

    “将军一大早就去城内放粥了,将军吩咐过,如果姑娘想找他,小的可以带姑娘去。”

    放粥,原来诸葛清鸿留在建河郡迟迟未动是为了安抚人心。

    肖辛夷站在房门外对秦悠悠说了一声,披上披风随其中一人从郡守府后门走了出去。干净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看不出战争的痕迹。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店铺里迎来送往,甚至比攻城之前更加热闹繁华。

    在城门偏僻一角排起了长龙,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碗盆翘首以待,经验丰富的肖辛夷自然知道这里就是粥棚。队伍里其中几人她还有些面熟,这些正是以前流落在城外的灾民。

    虽然粥棚前人很多,但那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最夺目的存在,武林世家出身的公子本谦谦如玉,穿上盔甲后竟平添几分雄视一切的豪迈气概,此时他正在粥棚旁边巡视,不远处几位妙龄女子正挤在一处,目光随着他临渊青松般的身姿来回晃动。

    仿佛心有所感,诸葛清鸿缓缓转身,正对上肖辛夷迷离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愉悦的弧度,诸葛清鸿大步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

    “古月醒了。”

    “是吗,我回去看看他。”  诸葛清鸿笑容一僵回道。

    “那这里…”肖辛夷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长龙。

    “没事,这里有人看着,我本来也是要回去的。”

    两人并排朝郡守府走去,受了一路行人的注目。肖辛夷身上的弟子服血迹斑斑早已不能穿了,身姿窈窕的她身着淡蓝长裙,外披一件纯白狐裘,不施粉黛已然是风华绝代之姿。街上行人不时发出一阵阵赞叹,都道这小将军带来的这位女眷,与他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肖辛夷出来的时候是从后门,回来时诸葛清鸿带着她走了另外一条街从正门而入。远远的肖辛夷便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瘦弱娇小的肖如流正伸长了脖子打探郡守府。

    “我说你怎么又来了。”守在门口的士兵一脸不耐烦。

    “我姐姐在里面。”

    “说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有的,我亲眼看见你们把她带进了这里。”

    “郡守府里住的都是我们将军和双圣门的贵客,怎么会有你姐姐。”

    “没错,我姐姐就是双圣门的。”

    门口的守卫噗嗤一声笑了,如果不是落月军规定不许为难普通百姓,他早就把他当成疯子赶走了,哪里还会好脾气的一次又一次好言相劝。如今连双圣门中有他姐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如流,你怎么在这里。”

    肖如流听到这声音猛然回头,看到缓步走来的女子眼底竟生出几分酸涩。

第一百三十七章《重回师门》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肖如流说出这句话后抿了抿嘴低下头,心中一阵悔意。

    “没有,你看我还好好的活着。”肖辛夷笑着回了一句。

    虽然肖如流语气倔强又傲慢,可眼眶泛红却是真真切切的。肖辛夷心中一暖,这小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门口守卫看到来人连忙弯腰行礼道:“将军,属下已经赶过他多次了,可他不听,日日都来捣乱。”

    诸葛清鸿对他摆了摆手,想到肖如流毫不客气的那句话眉头一皱,语气颇为不悦道:“你何时多了个弟弟。”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稍后再说。如流,我很快就要离开建河郡了,要去的地方太远,不能带着你,你可找到了落脚处。”

    “小爷四海为家逍遥自在,用不着落脚处,你没事就好,我走了。”肖如流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肖辛夷从袖带中摸出钱袋递到他跟前道:“我看不远处有座朋来客栈,这些银子够你在客栈中住些时日,等我忙完就来找你好不好。”

    肖如流目光在那枚紫缎绣白色海棠花的钱袋上停留片刻,随后转开眼睛道:“我不要你的银子,我会在建河郡里等你,你说过要带我吃最好的馆子,不能骗我。”说完拔腿就跑。

    肖辛夷拿着钱袋愣在了那里,这小人可真怪。

    “你很喜欢他。”诸葛清鸿走到她身边淡淡淡。

    “他从小没有父母,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能活到现在。”肖辛夷对诸葛清鸿讲述一遍初遇肖如流时的情景。

    “此子戾气太重,若没有人加以引导,日后恐会误入歧途。”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现在自顾不暇…”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肖辛夷一愣。

    “我身边缺一个牵马的小童。”见肖辛夷犹豫,诸葛清鸿轻笑道:“怎么,怕我照顾不好你这个弟弟。”

    “自然不是,只是他性子太野,你留下他日后会添不少麻烦。”

    “怕什么,他若敢调皮,我打他屁股就算替你管教了。”

    肖辛夷思索片刻,觉得这也不失一个办法,在这兵荒马乱天灾连连的年头,无依无靠的孤儿除了偷只能抢,不然就只能饿死街头。她让他答应以后不再抢别人东西,就应该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既然如此我替如流谢过你的大恩。”

    诸葛清鸿剑眉微挑,看的肖辛夷一阵心虚:“我是替肖如流谢的。”

    “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了,辛儿,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你我之间不需要谢这个字。”

    听到这句刻意压低的声音,肖辛夷脸又红了,低头“嗯”了一声。

    “他叫肖如流?”

    “肖善,字如流,如今取字是早了些,只是我怕他到了取字的年纪我不在他身边,他找不到为他取字的人,所以便一并取了。”

    “从善如流,是个好名字,再冠以你肖家的姓,希望他不会辜负你一番心意。”

    诸葛清鸿回到郡守府后便吩咐清霄堂的弟子去城中找肖如流。他们回房间时胡古月在榻上半坐着。秦悠悠见她们进来低着头飞快跑了出去。

    “古月你可有哪里不适。”

    “多谢诸葛公子,我已经没事了。”

    “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开口。”

    胡古月犹豫了一下,看着肖辛夷道:“师姐,我想和悠悠成亲。”

    “你可考虑清楚了。”肖辛夷眸光微沉。

    “很早之前就考虑清楚了,只是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知道悠悠也和我有一样的心思。人生在世变故太多,我们都不想在有生之年留下遗憾,还望师姐成全。”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古月,若你和悠悠成亲,日后便不再是医圣门的正式弟子,此事还要上报师父。”

    “我意已决。”

    “既然如此,我即刻动身回双圣门请师父与师兄定夺。”

    “有劳师姐。”

    胡古月就要起身行礼,被肖辛夷按下。

    “你我相处数年,在我心里已把你当作亲人,想必你待我之心亦是如此,看到你找到自己的归宿,师姐真心替你感到高兴,你在此等着我的好消息。”

    “多谢师姐成全。”

    胡古月满脸感激,待肖辛夷走后喜色渐渐退去,在他心里始终觉得愧对双圣门的收养,愧对司马正清的栽培。但除了秦悠悠此生他眼中再也容不下她人,现在离开双圣门,以后双圣门有需要他还可以凭“召回令”重回凌峰,可若是错过秦悠悠,他怕再也没有与她长相厮守的机会。

    现在的他终于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牵肠挂肚患得患失,可又是这样的欲罢不能甘之如饴。

    肖辛夷此时一刻都不愿耽误,出了胡古月的房间再次请求诸葛清鸿放她离开。这一次,诸葛清鸿再也没有留下她的理由,将白凤和一件厚厚披风交到她手里目送她离开,心里虽有不舍但也有期待,只要胡古月还在这里,她就一定还会回来。冷墨妍本要与她同回双圣门,可肖辛夷放心不下胡古月,硬是让她留在建河郡照看胡古月,冷墨妍只得做罢。

    一路疾驰下来肖辛夷几乎要晕倒在凌峰脚下,摸出最后一颗化雪丹吃掉她身上才有了些力气,将白凤拴在半山腰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御轻功赶往医圣门。钟渊看到嘴唇发白的肖辛夷大惊失色,忙渡内力给她,可肖辛夷仍抵不过越来越沉重的眼皮,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过去。

    待她再睁眼时,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钟渊正蹲在她榻边拨弄火盆里的炭,肖辛夷默默看着仰望了十年的背影,觉得即熟悉又陌生,她清冷如仙的大师兄是何时落入凡尘的。

    “师兄。”

    钟渊拨弄炭火的手一顿,回头正对上肖辛夷复杂的眼神。

    “醒了。”钟渊起身走到榻边搭上肖辛夷的手腕,片刻后道:“你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做事还如此任性,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清楚,这种时节是你能随便外出的?”

    “师兄,你这么说话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后山冬眠的大狗熊。”见钟渊板着脸训她,肖辛夷讪笑着回了一句。

    钟渊一滞,她什么时候敢与自己顶嘴了。还有,全身裹在被子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的肖辛夷,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明艳的笑容。她以前也经常对他笑,可那笑容始终都像是隔着一层浓云雾霭,让他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如今的肖辛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再也不复以前的青涩稚嫩,跟在他身后唤着师兄的小师妹这是长大了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皇宫血卫》

    见钟渊定定看着她不说话,肖辛夷以为惹他生气了,连忙起身着急解释道:“师兄,这次是我鲁莽了,去年我就是在这个时节下山的,只怪这次我赶路太急才会累到,下次不会了。”

    “知道就好,你可知为给你调养身体师父费了多少心神,你怎可如此不爱惜。”

    “我知错了,还请师兄责罚。”

    “罢了,你赶那么急回来所为何事。”

    “我想知道师父的近况,我想亲手给师父写封信。”

    “雪雕还没有回来。”

    “什么时候去的。”

    “半个月前。”

    “一直没回来?你和师父已经断了半个月的联系。”肖辛夷猛咳一声,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惊骇。

    “可以这么说。”

    “除了雪雕还有其他可以联系师父的办法吗?”

    “可以直接送信到御史府中,由御史转呈皇帝,皇帝过目后转交师父。”

    这个办法有等同于无。

    看到掀开被子就要下榻的肖辛夷,钟渊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我要去找师父。”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钟渊伸手准确无误抓住她的手腕,肖辛夷只觉天旋地转,倚着钟渊手臂才勉强没摔倒在地。

    “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已经将师父带出来了。”

    “你去找过师父?”

    “传闻中的‘十二魅’是皇宫血卫。我几日前去夜探皇宫惊动了他们。”

    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狐鬼妖,是为十二。

    世人只知‘十二魅’,可从未听人见过,江湖中有人认为‘十二魅’是一个古老神秘的门派,早已绝迹江湖。也有人认为‘十二魅’不过是一个民间故事,被人以讹传讹现实化了。

    但钟渊和肖辛夷都知道‘十二魅’并未绝迹退隐,并且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一年前他们在江城见过。如果不是‘风魅’出手,他们当初不会那么轻易脱困。

    江湖中令人又厌又怕的夜鬼门,在风魅软绵绵的一阵掌风中满门覆灭。

    “你怎么确定惊动的人是十二魅?”

    “根据传闻中‘十二魅’使用的武器和招式推断,我这次遇到三个人,一人用‘乱魂幡’可摄人心魄,一人用‘通天镜’让人目不能视。还有一人用的是‘梵音钹’,扰人听力不胜其烦。江湖中从未有人用过这三种武器和功法,我猜测这应当是‘鬼魅’‘电魅’和‘雷魅’三人”。

    “三哥是皇商,所以才能请的动‘风魅’。”肖辛夷若有所思的说道。

    当日‘风魅’救了她们之后,云相依并没有现身便离开了,再次见面时他要去祭拜纪德,两人见他情绪低落没有问他关于十二魅的事。

    “只是皇商,就有那么大的面子吗。”钟渊喃喃自语了一句。

    肖辛夷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正欲相问,只听钟渊道:“我尚且对付不了他们,你如何能闯进皇宫。”

    “师兄,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师父。”

    “等为仙儿配好药方,我下山去御史府,让御史大夫进宫请旨宣我进宫。”

    “皇帝会让你进宫见师父吗?”

    “他如今还指望我们双圣门为他守城,怎么会不让我见师父。”

    肖辛夷还欲再说话,钟渊从袖带中摸出一只青玉瓷瓶放到她手中道:“这是我刚炼好的化雪丹”。

    “谢师兄。”肖辛夷双手接过青玉瓷瓶犹豫了片刻,随后下定决心道:“师兄,每次都要劳烦你为我炼药,不如你把药方给我,让我自己炼吧。”

    “这药方中的药引只有凌峰才有,你在山下炼不成。”钟渊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仙儿快醒了,我回去看看她,你现在不宜走动,等脉象平稳了再下来走动。”说完疾步走了出去。

    肖辛夷看着钟渊匆匆离去的背影握紧手中瓷瓶,这么多年,她欠他的这许多恩情要怎么还。

    休息了两日肖辛夷才敢去看苏月仙,她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砌的两个娃娃瞬间惊呆了,这莫非就是她离开时那两个皱巴巴的小姐弟。

    “怎么了?”苏月仙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笑出了声。

    “师姐,这当真是阿苓和阿海。”

    钟渊的一双儿女取名钟子苓,钟方海,皆以药材为名。

    “确实是他们。”苏月仙笑意盈盈间神色温婉柔和,眼神中带着身为人母才会有的慈爱祥和。

    肖辛夷凑近姐弟俩细细端详,果然在那两张粉嘟嘟的小脸上看到了钟渊和苏月仙的影子,眼睛和眉毛像苏月仙,嘴巴像钟渊。当肖辛夷兴高采烈把这一发现告诉苏月仙时,苏月仙笑的更开心了。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她与他有了一对血脉相连的骨肉儿女,此生便不枉来人世一遭。

    只是真的很想看看他们姐弟长大的模样,一定会很好看吧。当他们长的和钟渊一样高时,爷仨站在一起定然会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师姐,师姐,你在想什么,阿海哭了。”

    苏月仙神思被肖辛夷呼声和婴儿的哭声拉回,手忙脚乱端下煨在炉火上的羊奶。

    肖辛夷惊奇的看着钟方海娇嫩如花瓣的小嘴,一嘬一勺就把半碗羊奶喝光了。钟方海刚吃完钟子苓小嘴一撇又哭了起来,委屈的模样让人看着又心疼又好笑,这么点大的婴儿居然也会撒娇。

    将姐弟俩喂饱后苏月仙额头已沁出一层密密细汗。

    “师姐每天都这么辛苦吗。”肖辛夷拿出一块手帕拭掉苏月仙额头上的汗水。

    “不辛苦,看着他们一点一点长大,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唯一遗憾便是不能亲自哺育,只能喂他们羊奶吃。”

    司马正清虽用半数内力护下了苏月仙的命,可依然得用汤药调养,她的奶水自然就不能让刚出生的婴儿食用。

    “师姐…”看到苏月仙黯淡下去的神色肖辛夷不知要如何劝她。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总要有些遗憾的,现在还能陪在你们身边,已然是最大的幸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身为弟子不仅不能为师父分忧,还连累他老人家…”

    “仙儿,喝药了。”钟渊端着一碗褐色汤药走进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钟渊下山》

    看着苏月仙眉头都不皱一下把整碗药喝下去,肖辛夷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半个时辰后钟渊为苏月仙诊脉,过了许久才放开手写了一副药方。

    “暂时先按这方子服用半个月,半个月内我尽量赶回来,如果实在赶不回来,劳烦师妹为仙儿诊脉,若是有不妥可斟酌下药。”

    苏月仙服用的药要时时按照她身体状况更改,肖辛夷接过药方细看几遍,问了钟渊几个问题才应了下来。

    “我走之前会向毒圣师父辞行,你们如遇难题可以去请她相助。”钟渊沉声嘱咐二人,在他心里终究放心不下苏月仙,也放心不下医圣门。

    “师兄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师姐,照顾好医圣门。”肖辛夷对钟渊行了一礼以示承诺。

    “师父不在有一事需要师兄定夺。”

    “何事。”

    “医圣门下第十三代弟子胡古月欲娶山下女子秦悠悠为妻,身为双圣门弟子,此事他未敢擅专,特请师门成全。”肖辛夷说完以手抵额拜倒在钟渊身前,这一礼是替胡古月行的。

    “把他的五毒玉收回来吧。”沉默片刻钟渊平静的回了一句。

    苏月仙看到他唇角抿了抿,知道在他心里定然是有些遗憾的。

    “谢师兄成全,待胡古月身体转好,必亲自回师门谢罪。”肖辛夷起身,虽遗憾亦欣慰。

    “这事于他而言并无过错,无需谢罪。只是没了双圣门的庇护,望他日后在山下行事小心谨慎。”

    “师兄的话,我定会转告于他,师兄,师姐,我先退下了。”

    钟渊就要下山,这一走就是半个月,肖辛夷很识趣的不再打扰两人回了自己院子。

    ‘五毒玉’顾名思义主克五毒,亦可御百毒。是每个医圣门弟子正式拜师之后必须佩戴的,不仅是身份的象征,亦是护身符。毒圣门中的毒虫毒物之所以惧怕医圣门弟子,就是害怕‘五毒玉’散发的气味,这气味对于人类而言微不可闻,但对于毒物来说天煞克星。冷墨妍的紫鸠曾被胡古月抓住两次,每次都是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动弹。只是没了‘五毒玉’之后,紫鸠就再也不用怕胡古月了。

    回到院子肖辛夷飞鸽传书胡古月后便四处搜罗药材,她要为胡古月做个香囊,一个亦可御百毒的香囊,虽不比‘五毒玉’,但至少可以克制普通毒药。

    这半个月来肖辛夷日日守在苏月仙身边,每次服药前后都为她诊脉,生怕因为自己疏忽伤到苏月仙的身体。期间胡古月飞鸽传书于她,秦悠悠已征得她父亲的同意,诸葛清鸿替他备好一份聘礼送往秦家,他和秦悠悠已在准备两人的婚礼。

    肖辛夷哑然,这是不是太急了些。

    可在胡古月心里,这一天他已等了太久。

    一枕流云春闺梦,一念执着心如磐。既然心中已有认定的人,为何不好好珍惜相处的每一刻。待韶华流逝,华发暮年,再回忆起年少时这段缱绻春华的爱恋,会不会别有一番滋味。

    将这个消息告诉苏月仙后,苏月仙竟然十分欣赏胡古月的做法,连夜绣出一只‘百年好合并蒂莲’荷包给她,让她转送给胡古月和秦悠悠做新婚贺礼。

    肖辛夷回到自己房间后细细摩挲那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苏月仙大婚之时她也绣了一株并蒂莲送她,当时的花样是诸葛清鸿描的,亦是诸葛清鸿在一旁看着她轻挑慢捻细描针线。

    她又在想他了。

    钟渊在离开双圣门半个月后如期归来,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抚上苏月仙手腕为她诊脉,片刻后才长吁一口气,僵硬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等肖辛夷听闻消息赶往上水阁时,钟渊已洗去满身风尘换上干净衣衫,苏月仙正为他擦拭发间水渍。

    “师兄,可有见到师父。”

    “见到了,还为师父诊了脉,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师父让我转告你,做好自己本分即可,其他的有师父和师兄弟们,无需你过多操心。”

    “师父还有别的话吗?”

    “皇帝的近身内侍就在旁边,我为师父带去的补药,都要被送往太医馆查验一番才能交到师父手中,暗处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除了门中琐事,其它的话不宜多说。”见肖辛夷沉默钟渊又道:“碧瞳雪雕我带回来了,若是你实在思念师父可写些日常琐事,让雪雕带给他。”

    “皇帝肯让你把雪雕带回来?”

    “他扣下雪雕不过是为了警告我们,不要在他眼皮底下动小心思,目的达到自然留着雪雕也无用。”

    “师兄,我现在是落月军的俘虏,这次是我请求诸葛清鸿把我放回来的,古月还在他们手里。”

    “所以你这次要回诸葛清鸿身边。”钟渊语气不变,脸色亦不变。

    “我将古月带出来,然后去与师叔会合。”肖辛夷低下头不敢看钟渊脸色。

    “师父还在皇宫,双圣门弟子的一举一动皆在皇帝掌控中,你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谨记师兄教诲,我定然不会让师父受我之失连累。”

    她如何不知道,只是这一次,她还是要辜负诸葛清鸿的苦心。

    肖辛夷赶回建河郡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千翼和伊蓉,两人对她依旧恭敬如初。谈话间才知两人是奉落月王的命令请诸葛清鸿去平城。落月王已不止一次传令让他动身,可诸葛清鸿置若罔闻。

    他怎么可能丢下肖辛夷独自去平城。

    胡古月用多年积蓄在建河郡买下一座院子,也算有了个家。院内一直有人看守并未荒芜,本是郡中一大户人家名下产业,因战乱毁了几间铺子急需用钱,这才低价将这座院子转手卖给胡古月,这些都是诸葛清鸿替他办的,至于花了多少银子胡古月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银子还剩了些,正好够他再将里外装饰一新。肖辛夷跟着诸葛清鸿去他院子时,门口已挂上大红喜绸。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胡古月看到她的身影慌忙迎了出来,不过月余未见,胡古月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清秀五官因眉梢上的喜色焕彩生辉。秦悠悠跟在他身后脸色绯红,抱住肖辛夷胳膊就往院里拉。

第一百四十章《骨肉亲情》

    院子不大,两间主房四间配房,带回廊小厅,墙角栽种一棵手腕粗的葡萄,藤蔓缠缠绕绕搭了半个院子,已经开始泛青的藤蔓上挂着数只红色的小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上面的字仿佛活了一样,将这份喜悦印在每一个人心底。

    “婚期有没有定下来。”肖辛夷悄声问低头羞涩的秦悠悠。

    “胡胡选了几个日子,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还没有定下来。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后天吧。”

    “都安排好了吗?还有没有需要准备的。”

    “姐,什么都准备好了,胡胡没有亲人,我母亲要在家照顾弟弟和镖局,不能赶来参加。”秦悠悠越说声音越小。

    建河郡与江城南辕北辙,一来一往半月有余,所以众人商量秦悠悠由郡守府嫁往胡古月的新家。

    “秦叔呢,他与落月军同在平城,诸葛叔父定会同意他来送你出嫁的。”肖辛夷秀眉微蹙。

    “父亲说他脱不开身,所以也不会来。”

    “也许是落月军内近日有行动,秦叔身不由己。”

    “也许吧。”

    两人说话间胡古月和诸葛清鸿已进的厅来。

    胡古月走到肖辛夷跟前双膝跪地以手抵额:“弟子胡现不才,辜负师门多年养育之恩,日后师门若有差遣,无论天涯海角必誓死追随,以报师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泛着奇异墨色的物什,两寸长短四四方方,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上刻毒虫花纹。“此乃胡现入门时师父亲手所佩的‘五毒玉’,请师门收回。”

    肖辛夷双手接过‘五毒玉’打量片刻放入袖袋:“天道轮回,万物有序,姻缘命定,顺其自然。医圣门第十三代弟子胡古月,自今日起不可自称双圣门弟子,不可使用双圣门内功心法,但可继续用医圣门所学行医救人。若有违背,终生不得发放‘召回令’,双圣门弟子皆可诛之。”

    “弟子胡现谨遵师门教诲。”胡古月额头触地拜了下去。

    “起来吧。”肖辛夷走到他跟前将他扶起。“大师兄让我转告你,没了双圣门庇护日后你行事万要小心谨慎。”

    “大师兄他…他不怪我。”胡古月有些诧异。

    “师兄虽性子清冷,可行事还是有几分通情达理的。”肖辛夷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让胡古月心里的忐忑稍减几分。

    “这两个香囊是月仙师姐送你们的新婚贺礼,里面的百草包是我特地为你们配的,可御百毒,但只针对普通毒药。你以前佩‘五毒玉’做事有恃无恐,以后遇到毒物切记要有多远躲多远,万不可再贸然靠近。”

    “谢师姐。我记住了。”胡古月从肖辛夷手中接过绣着并蒂莲的两个香囊,眼眶有些泛红。

    “姐,你上山后替我们谢过月仙姐。”秦悠悠将香囊收起来,对肖辛夷道。

    “我记住了。”

    “胡胡,我们的婚礼定在后天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

    肖辛夷和诸葛清鸿离开后,秦悠悠问胡古月:“‘五毒玉’是什么,很厉害吗?”

    “自然厉害,只要有它,全天下的毒物都不用怕,尤其是毒圣门的五毒。可以说是专门为克它们而生的。”

    “那为什么我从未见姐身上有这种东西。”秦悠悠与肖辛夷同床共眠数次,从未在她身上见过‘五毒玉’,故心中十分疑惑。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以前冷墨妍练‘以血御毒术’,差点死在‘冰魄’毒下,当时是师姐在她身边护着,‘冰魄’虽为毒药,但一入人体便似有了灵性,解不得驱不得,只能靠自身内力压制,若压制不住毒主瞬间丧命,冷墨妍内力不足晕了过去,师姐情急之下将‘冰魄’转到自己体内。她本身就有寒症,怎么能承受得了这至阴至寒之物,师父为了救她,将镇山之宝‘千年应灵’喂她服下,这才保住她一命,虽然‘冰魄’依然留在她体内,可已经被她压制住不会危及性命,只留下畏寒这一毛病。‘五毒玉’本来就是用应灵的枝叶附以百种草药所炼,所以即使她不佩‘五毒玉’,那些毒虫毒物也会畏惧她。”胡古月一口气说完沉默了下来,目光闪烁间似乎又回忆起在凌峰的日子。

    “冷墨妍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知道吧,师姐身体好转后师兄罚她在‘长辞殿’里跪了两个时辰,冷墨妍一直陪着她。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并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哦。”秦悠悠有些失落,她错过了他,错过了她们太多的时光。

    胡古月看到她闷闷的样子,嘴角含笑低头揉了揉她的头顶,眸中的温柔像水一样映进秦悠悠的眼中。

    “悠悠,后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岁月静好,流年温馨,相视一笑间,挽一缕青丝,诉一世情长。任岁月变迁,任沧海桑田,我恋你如初。

    肖辛夷和诸葛清鸿回到郡守府后,看到有一花白发色老者正等在院中。

    “秦叔。”肖辛夷快步走到他身边:“您什么时候来的,悠悠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这就带您去找她。”

    “不必,老奴并非为她而来,而是奉落月王之命请将军赶往平城。”

    生疏的态度冷漠的语气,让满心欢喜的肖辛夷瞬间征在原地。

    “将军,你的要求老夫做到了,现在是该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秦震越过肖辛夷对诸葛清鸿道。

    “自然会兑现,晚辈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是后日便是令千金的婚期,前辈真的不想亲眼看着她出嫁吗?”诸葛清鸿双手行礼,态度恭敬。

    “自从她要嫁给双圣门弟子那刻起,就不是我秦震的女儿,若非将军为她求情,老夫早已打死她这不忠不义之人,以正门风。”秦震隐在袖下的双拳青筋暴起,仿佛只要秦悠悠敢站在他面前,下一刻他就能一拳打死她。

    “秦叔……”

    肖辛夷轻喃,她不在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诸葛清鸿见状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前辈,我只答应你会立刻赶往平城,并没有答应几时回去,您再给我两天时间,待参加完胡古月的婚礼,我会立刻随您动身。”

    秦震皱起眉头,仔细思索他的话。

    “请前辈放心,晚辈说到做到。”

    “好,老夫再等两日,若将军出尔反尔,老夫只能以死谢罪。小姐,老奴告退。”

    秦震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郡守府,至于去了何处,倒也不难猜,他嘴上说着不认秦悠悠那个女儿,可听到诸葛清鸿说后日婚礼的时候眼眶突然就红了。

    骨肉亲情,父女缘分,怎能如言说断就断。

第一百四十一章《如流拜师》

    “阿隐,秦叔在怪我,他那句不忠不小孝以正门风是说给我听的。”肖辛夷神色黯然的将手从诸葛清鸿手中抽出。

    听到他二人对话肖辛夷心中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落月军要攻打皇城,秦震是为肖重楼报仇而来,而双圣门是为守皇城而来。在他眼中如今的双圣门只是朝廷一条走狗,他恨双圣门的人在情理之中。而胡古月身为医圣门主的亲传弟子,秦震怎会心甘情愿让他做自己的女婿。而她,身为肖家后人,却不顾灭门血仇执意站在朝廷这一边,身为肖家旧仆赤胆忠心的秦震又怎能原谅她。

    “秦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免会对你有误解,待事情都解释清楚,他会理解你的。”

    “此事不怪秦叔,莫说是他,有时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江云恺是害我肖家的罪魁祸首,皇帝下令杀死我父亲,害死我母亲,可现在我为了曾外祖父不能杀江云恺,为了双圣门不能杀皇帝,仇人近在眼前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我对不起父亲母亲,对不起苍安山庄的两千冤魂。”

    “不是这样的,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只是如今局势不宜动手,若是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你不顾大局贸然行事。”诸葛清鸿心疼的擦掉肖辛夷眼角泪痕。

    “别人的看法我不在乎,但秦叔不同,他是从苍安山庄出来的,对肖家忠心耿耿,于我而言更似亲人,我现在都不知要怎么跟他解释。”

    要怎么解释呢,说江云恺为了替她曾外祖父报仇而偷了五湖令。号令江湖众人去攻打皇城只因是当今皇帝暗杀了花老将军。他是在为父报仇,虽然肖辛夷与花无眠从未见过,虽然江绾芸已被逐出家门,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既然知道她的曾外祖父是被人设计死于非命,她身为后辈又怎能不想为他报仇雪恨以慰在天之灵。

    说双圣门和肖家都是皇室安排在民间的暗卫,为的就是协助皇室治理安业国,所以她不能去刺杀皇帝。只能等事情结束求皇帝还肖重楼一个清白,还苍安山庄一个公道。

    可这血海深仇怎能用一句清白一句公道便能释怀。                            如今的她什么都不能解释。

    “事情总会有结束的那天,到时孰是孰非自会有定论,辛儿,不要想太多。”诸葛清鸿抬手想拥她入怀,却看到华如江带着一个小小少年从外面进来。

    “诸葛隐,你托我办的事我可办好了。”华如江将手中木盒扔到诸葛清鸿怀里。

    “多谢。”诸葛清鸿接住木盒看也没看便塞进袖袋。

    “不检查一下?”

    “你做事我放心。”

    肖辛夷听着两人对话极力平复心情,转身对华如江微微颔首。直到这时她才看到华如江身边着天青色圆领锦袍的小少年,不过**岁的年纪,乌黑浓密的头发分成左右两个小髻,略显粗糙的皮肤在看到肖辛夷后涌上几分红晕。

    “如流?”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肖辛夷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嗯。”肖如流忸怩的应了下来。

    肖辛夷惊异的上下打量,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前些日子还脏兮兮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清秀的小公子。虽不像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一样精致,但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老成气度,即使在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大的变化,他的眼神中依然有肖辛夷熟悉的倔强和坚韧。

    “辛儿,你从哪找来的这么一个宝贝,甚合本公子意,不如你把他借给我玩几天可好。”

    肖辛夷还没说话,只见肖如流眉头一皱,像是躲瘟神快速离开华如江身边。

    “这事要问过如流,如果他不愿意跟着你,我亦不能勉强。”

    华如江看看义正言辞的肖辛夷和一脸嫌弃的肖如流,瞬间跳了起来:“本公子不过就是想跟他玩两天,又不会把他怎么样,罢了罢了,本来还想把我华家独步天下的十九路扇法传给他,现在看来有人要抱憾终身了。”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他那把金边扇子猛扇两下。

    “我不想学扇子,我想学剑。”

    “嘿,小兔崽子,嘴还挺刁,剑有什么好的,哪有我这扇子飘逸潇洒,你看本公子拿着我这把折扇往街上这么一站,是不是这条街上最玉树临风的男子。”

    “不是。”肖如流诚心诚意的回了一句。

    “好,好啊,小白眼狼,这次算本公子看走了眼,白陪你玩了好几天,诸葛隐,你看看,你交我我的好差事,你要赔偿我这么多天的损失,不然我跟你没完。”华如江用扇子指指肖如流又指指诸葛清鸿,一副气极的模样。

    “我只是让你帮忙照顾他几天,是你自己没给人留下好感,关我何事。”诸葛清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华如江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看了看肖如流那天生适合练武的匀称身形,又看了看诸葛清鸿似笑非笑的眼神,气的转身就走,边走嘴里还边嘟囔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阎王好斗小鬼难缠,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古人诚不欺我…”

    听的肖辛夷和诸葛清鸿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看华公子有心收你为徒,他很厉害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肖辛夷走到肖如流跟前问他。

    “不要,我不喜欢扇子。娇滴滴的像个姑娘。”

    他是没见过华如江以扇子做武器,在他的认知里,扇子是女子用来扇风纳凉的,轻轻一扯就烂了,哪里能做什么武器,不过是为了充充门面耍耍帅的。直到过了很久他看到身着寒甲的华公子,携一把折扇于万军之中行云流水,才因为自己的年少无知而产生一丝愧疚。

    翩翩少年,翻飞折扇,一起一落,人如草芥。

    “既然如此,日后你便随我一起练剑吧。”诸葛清鸿走到肖辛夷身边对肖如流道。

    肖如流有一时的失神,破城当日他远远看到过诸葛清鸿用剑,那柄如月华流动的雪亮长剑劈点截斩,刚柔并济,用剑的将军韵度自如,宛如天神。出手时像有万钧雷霆怒震山河,入鞘时似是浩瀚江海凝入清光。

    肖如流从小四处流浪,见过不少武林人士一言不合拔剑就打的情景,只是自从他见过诸葛清鸿用剑后,才彻底理解何为飒沓流星,何为兵中君子。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立下了若有机会此生定要习剑的决心。

    “怎么,不愿意吗?”

    “如流,还不快拜见师父。”

    肖如流愣怔,听到肖辛夷的话抬头仰望着对他来说高不可攀的少年将军,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徒儿拜见师父。”瘦弱的身子在地上缩成一团微微颤抖,激动的连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起来吧,我只是对你指点一二,并没有资格做你师父,你以后唤我将军即可。”               相比于师父他更想听到眼前的少年唤他姐夫。

    “是,将军。”

    虽然心有遗憾,但能得诸葛清鸿指点已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很快这点遗憾便从诸葛清鸿送给他一把剑之后彻底消失。

    翌日刚到辰时,肖如流便跑出肖辛夷住的院子疾步朝诸葛清鸿指定的地方而去。

    冷墨妍拦住就要跟随而去的肖辛夷:“时辰尚早,外面寒气太重,你跟出去做什么,难道怕诸葛清鸿教不了一个小孩子吗?”

    “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肖辛夷对堵在她房门口的冷墨妍道。

    “不差这一时半会,日后天气转暖你有的是机会看他们练剑。”

    “好吧。”肖辛夷无奈的叹口气,转身进房间拨了拨已经暗下去的炭火。“悠悠和古月明天就要成亲了。”

    “是啊。”冷墨妍走到一旁坐下,虽只有短短两个字,却暗含无数情绪。“为了一个人,便放弃师门放弃多年苦练的内功,值得吗?”

    “每个人的追求各有不同,只要古月自己觉得值得便是值得。”

    “你呢,你觉得值得吗?”

    肖辛夷愣了愣,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也不愿去想。她甚至怀疑自己会有在师门和诸葛清鸿之间做出选择的一天吗?

    “我从未想过。”

    冷墨妍沉默。

    肖辛夷想问她会不会为了华如江而放弃毒圣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冷墨妍性子向来决绝,只要是她认定的事绝不会回头,她看得出来冷墨妍对华如江是有些不同的,但她看不出来这点不同到底是出于感激还是别的什么。倒是华如江的所作所为有些出乎肖辛夷的意料,在雍城时他对冷照卿的尽心极力,在落月山庄外随冷墨妍一起离开,还有平时对冷墨妍小心翼翼的态度,种种迹象表明他真的对冷墨妍动了心。

    看着冷墨妍沉默的侧脸肖辛夷有些恍惚,这是从雍城回双圣门之后冷墨妍第一次主动进她房间。她想不通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的两人是何时有了隔阂。破城当日她折回来找她,是终于愿意放下心结了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晏城相聚》

    “姐,你们都醒了啊。”秦悠悠走进肖辛夷的房间看到冷墨妍后也是一愣。

    “你怎么不多睡会。”肖辛夷侧身给她让出一个位置。

    “睡醒了就睡不着了,想找你们说说话。”秦悠悠低声道。

    “这段时间累坏了吧,我也没能帮上你的忙,心中着实惭愧。”肖辛夷看到秦悠悠原本圆圆的下巴有了消瘦的痕迹。

    “没有没有,其实我跟胡胡都没有做什么的,他身体刚刚恢复一直都在休养,我只是在一旁照顾他,这些事都是诸葛公子和华公子帮忙做的。”秦悠悠语带感激。

    “是吗,等婚礼结束你再好好谢谢他们。”

    “嗯,也要谢谢姐和墨妍,你们也帮了不少忙。”

    “我们是亲人,哪用的着谢不谢的。”

    三人一言一语不觉已过辰时,东方朝霞满天,南迁的鸟儿还未归来,只有几只麻雀在露出青芽的枝头吱吱喳喳,万物回春,冬雪消融,盘旋在众人心头已久的雾霾因一场喜事暂时消散。

    转眼又是一天,秦悠悠身着玄色婚服被胡古月从郡守府接回家,建河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到场,都知道这场婚礼是新来的将军亲自主持,即使没有收到请帖,他们也自发带着贺礼挤到胡古月并不宽敞的小院,就盼着能与这位将军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日后在建河郡也有了吹嘘的本钱。

    结果胡古月迎娶秦悠悠归来之时,门口送礼的人已排到了街角。幸有诸葛清鸿带来的军队开道,人群并没有出现拥挤推搡的场面,胡古月和秦悠悠很顺利的进了正堂。随着一身喜服的千翼颂毕婚词,冷墨妍将一条红巾递到胡古月和秦悠悠手中,然后是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拜堂礼,两人都无至亲到场,跪拜父母时胡古月和秦悠悠欲向江城的方向跪拜,肖辛夷扯住两人在他们耳边说了一句话,秦悠悠起先不可置信,当得到确定答案后,和胡古月一起跪倒在地朝大厅正中拜了下去,肖辛夷告诉她们,现在秦震就躲在房后。秦悠悠心里不知是委屈还是高兴,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想到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落泪会不吉利,猛吸一口气将眼泪忍了回去。

    最后便是结发礼,华如江剪下胡古月一缕头发,冷墨妍剪下秦悠悠一缕头发,胡古月和秦悠悠拿着彼此的头发装进绣着百年好合的锦囊锁上同心锁。

    从此胡古月是秦悠悠的夫,天地为证日月为名,荣光共度患难共尝。

    从此秦悠悠是胡古月的妻,天长地久山高水长,不离不弃鸾凤求凰。

    华如江看着红光满面挨个敬酒的胡古月,边给自己斟酒边叹道:“你说胡**日里不吭不响的,怎么就把媳妇骗到手了呢,没想到我们三个之中最有出息的竟是他。”

    “怎么,羡慕了。”诸葛清鸿停下唇边酒杯瞥了他一眼。

    “呸,说的就跟你不羡慕似的。”华如江瞪了他一眼:“本公子会羡慕他?信不信只要本公子想成亲,我遍布武林的红颜知已个个哭着抢着来找我。”

    “若是这话你当着冷墨妍的面说一遍,我就信。”

    “咳…咳…”

    正得意的华如江听到诸葛清鸿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被喉间酒呛的满脸通红。

    “将军,华副将,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院中筹光交错人声鼎沸,猜拳劝酒的声音不绝于耳,肖辛夷从秦悠悠房间走出便听到一中年男子讨好的声音。就是这么两个称呼解开了她心中疑惑,一直以来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直到此时她才明白问题所在,她从未听人唤诸葛清鸿为诸葛将军。

    曾蒙为曾将军,甘岳为甘郡守,他身边有华副将,童副将,为何所有人只称呼他为将军,军中无人称呼他为诸葛将军,久而久之外界也只知落月军中有位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民间讨论起他时虽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是诸葛山庄的公子,但大多数人只以那位小将军相称。

    “副堂主,今日高兴你可要多喝几杯。”伊蓉拿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她跟前,显然是喝大了。

    “多谢伊夫人。”肖辛夷接过伊蓉手中酒杯扶她走到一无人桌前坐下。“伊夫人,我有一事不明。”

    “副堂主请说。”

    “为何你们从不称阿隐为诸葛将军。”

    “这有什么奇怪的,堂主是诸葛将军,少主也是诸葛将军,堂主下令不可称少主诸葛将军,以免混淆两人身份。”

    “原来如此。”肖辛夷秀眉微蹙,心中狐疑未减。

    “来,副堂主,多喝几杯,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军中可不许喝酒。”

    明日就要离开了,肖辛夷心头一跳,明日又是分别的日子。

    “叔父还好吗?”自从在凌峰一别,肖辛夷已数月未曾见过他了。

    “我也很少见到堂主,听千翼说这次攻打平城他打头阵,受了些许轻伤。”说到诸葛浩初,伊蓉的酒醒了大半。

    “叔父受伤了。”肖辛夷心头猛然一震。

    “轻伤而已,副堂主不必如此紧张,军中有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现在无碍了。”

    虽然伊蓉这么说,可肖辛夷心中仍不放心,又寻到千翼仔细问了一番情况,得知确实只是轻伤才稍稍安心。

    喜宴散去后已是深夜,肖辛夷和冷墨妍一起回郡守府,以往无论走到哪里秦悠悠都与她形影不离,如今身边突然没有了有她,肖辛夷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因心中有事她席间并未饮酒,回到房间时诸葛清鸿已在等着她。

    “辛儿,明天我就要赶往平城了。”

    “我听说叔父受伤了。”

    “轻伤而已,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回去看过他,现在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我想见叔父一面。”

    “好,我安排。”

    诸葛清鸿没有再问肖辛夷跟不跟他去平城,虽然他并不知道双圣门一个江湖门派,为何会义无反顾的甘心被朝廷驱使,但他尊重肖辛夷的决定。

    清晨中的号角声声高亢凌厉,旌旗上的落月两个字随风飘扬,在建河郡逗留了许久的落月军终于出发赶往平城。

    诸葛清鸿留下两千人和千翼伊蓉一起镇守建河郡,肖辛夷和冷墨妍在建河郡多待了一日,和落月军拉开距离后赶往晏城,胡古月和秦悠悠欲与她们同去,被肖辛夷拦下了,胡古月已非双圣门弟子,不能再与双圣门并肩而战,况且新婚燕尔,肖辛夷更愿让他们在建河郡过自己安稳的日子。诸葛清鸿让华如江物色一间铺子作为新婚贺礼送给两人,凭着胡古月的一身医术,两人下半生定能琴瑟和鸣衣食无忧,倘若秦悠悠再生下一男半女,人生便得以圆满,举案齐眉情归处,悬壶济世饴儿孙。是肖辛夷送给他们最真切的祝福。

    在晏城三十里外,肖辛夷见到了诸葛浩初,不过数月未见,原本精神矍铄的武林盟主华发丛生,身形瘦削。曾经便威仪不凡的气度却添了几分从战场上磨砺而出的凌厉。

    同诸葛清鸿一样,诸葛浩初并未强留肖辛夷在平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父子二人与秦震不同,他们是看着肖辛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也知她为苍安山庄报仇的决心,况且江云恺才是苍安山庄覆灭的源头,就连肖辛夷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恨落月军多一些还是恨朝廷多一些。

    风惊影一直在晏城外面等着,入夜时分才接到披星戴月的两人。晏城果然与其他城郡不同,单就加高加固的城墙就已让人望而生畏。坐镇晏城的将军是当朝皇帝的九叔,城中军队无论武器盔甲还是兵威之猛都不负皇叔名号天家威仪。在皇亲贵胄面前双圣门不过是个江湖门派,九皇叔自然不是这些江湖中人可以见到的,但因是皇帝亲自下旨让双圣门中人协助守城,九皇叔还是派人将苏仁一行人安排妥当。如今双圣门今非昔比,已不再是当初只有不足千人的落魄门派,除去在各个城郡守着的弟子,单在晏城的弟子就有六千之多,且身着五彩衣衫的弟子占四千有余,毒圣门弟子修习的是毒术,追踪隐匿术,是最实用的杀人术,说是以一敌百也不为过。医圣门弟子虽然内力心法精妙绝伦,但就论上阵杀敌,却是远不及毒圣门弟子。

    肖辛夷在晏城见到了当初被苏仁护送的甘岳,细问之下得知他已将在建河郡所发生的事上禀朝廷,皇帝看到奏折后龙颜震怒,下令将各个城郡彻查,务必将潜伏的奸细一网打尽,然落月军安排的人已在城中隐匿数年,如何能在一朝一夕间被识破。但各地郡守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还是斩杀了许多疑似落月军奸细的百姓,在肖辛夷到达晏城之前,已处决了数十人,至于他们到底是不是奸细,只有被斩杀的本人才知道。

    一时间半个安业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当做奸细给处死,至于那半个安业国的人,自然就是落月军攻下的城郡,此时正享受着落月军的保护以及赈灾粮米。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方夜谭》

    三月春风绿江南,无边细雨落绵绵,最是美景留不住,金戈铁马踏山河。

    三月,野草不过只来得及露出了个嫩黄的青芽,便被呼啸而过的军队碾碎成泥,落月军在短暂修整之后正式向晏城出发,马蹄扬起的阵阵尘土像是挥之不去的雾霾飘向晏城,连天的号角声撕碎了安业国最后一丝平静,究竟是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还是天佑安业叛军尽诛,尽系晏城存亡。

    九皇叔身披血光寒甲,手拿画天铁戟亲自登城指挥。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戎马半生的刚硬使这位年过半百的皇叔气冲霄汉,晏城本有些低迷的气势因九皇叔定海神针般的身影再次高昂起来。落月军到达晏城城墙之下后并未攻城,依旧像在建河郡时先在远处安营扎寨,甘岳一脸骇然,忙向九皇叔再次细述建河郡城破当日的情景。九皇叔思索半日将城门守卫军全部换成王府亲卫军,城墙上架起淬满剧毒的连珠弩,带着锋利尖刺的滚木,成堆的檑石以及遇水不灭的猛火油。

    肖辛夷看着城中严阵以待的阵势攥紧了袖中拳头,晏城做为皇城最后一道屏障,其兵力部署远非其它城郡可比,还未开战便已能想象其惨烈程度。此次开战,落月军怕是不会再如之前如此轻松。

    但戏文里都不敢出现的一幕却实实在在出现在了世人眼前,在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口,九皇叔顾逸亲自打开城门,迎接落月王也是死在太**中的前太子顾安易入城。不仅是安业国,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天穹国和苍辰国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民间一片哗然,朝堂之上却是静的落针可闻。当朝皇帝顾安乐脸色铁青,扶在龙椅上的手青筋暴起,从内而外散发的气势比龙椅之上的凛然龙纹还要令人窒息。

    “荒谬,当年皇兄尸骨是朕亲自收敛,无耻反贼为夺取江山竟敢亵渎皇兄之名,不将他们挫骨扬灰难解朕心头之恨。传旨下去令镇远护国将军李则速带五万精兵剿灭反贼。”

    “不可啊皇上,如今情势再危及也只是内忧,若是李则将军带兵回朝,天穹国与苍辰国必有异动,到时可就是内忧外患一发不可收拾,老臣请皇上三思啊。”

    当朝皇帝的语气阴冷到让人不寒而栗,可还是有一老臣出列双膝跪地。众臣子定睛一看,果然是崔丞相崔信之,当朝皇太后崔静姝的父亲,亦是庙堂之上唯一的两朝元老,自皇帝继位后短短几年内便以雷霆手段将朝中重臣彻查一遍,满朝文武有因贪污受贿被抄家灭族的,有因办事不利被调离皇城的,还有因各种原因被发配边疆的,关入大牢的。总之几番清查下来,先朝遗老只余崔信之一人。在列的文武百官俱是当朝皇帝亲自提拔的心腹。

    “崔丞相是让朕将顾家江山拱手让人?”

    “老臣绝无此意,九王爷许是被贼人迷惑,皇上可下圣旨将九王爷召入朝堂……”

    “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朕已连下三道圣旨,宣旨的太监一个都没有回来,九王爷忤逆圣旨,此举已属欺君之罪。难道要等他带着朕亲赐的令牌和精兵攻入皇宫朕再找援军。”

    “老臣不敢,老臣愿亲自前往晏城劝说九王爷……”

    “够了,朕敬你是国之栋梁才会对你一忍再忍,但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此事朕决心已下,边疆有十万大军,如今朕只召回五万,天穹国想破我五万大军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本事,朕已拟好圣旨传往边疆,此番朕不是与各位爱卿商量,而是给你们一个交代,乱臣贼子辱我皇兄英名动我国本。不诛杀殆尽上对不起列代先皇守下的基业,下对不起安业国世代子民。从即日起皇城四门全部关闭,诸位爱卿无诏不可随意出府,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退朝。”

    “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信之看着匆匆离开的皇帝还欲再说话,却被身后一众臣子打断。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朝堂之外亦是风云诡谲,尤其是晏城,前一刻双圣门中弟子还在尽心尽力协助九皇叔守城,下一刻却被全部关了起来,快到一行人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待苏仁被带出去又被关起来之后,双圣门中弟子才知安业国如今正经历着怎样一番变故。

    纵然如肖辛夷这般从容冷静的性子,也不免心神巨震。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海棠,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江师妹…”

    “师侄…”

    一间房内关了十几人,其中便有肖辛夷,冷墨妍,苏仁和风惊影。此时所有人都看着面如死灰的肖辛夷喃喃自语。肖辛夷痛苦的捂住自己耳朵,埋下头乞求似的哽咽道:“你们都不要说话,让我静一静,让我静一静。”

    众人看着肖辛夷像受惊的野兽一样蜷缩在墙角,纤细的身子如风中飘落的黄叶簌簌而下。不知其中内情的看着他们这位平时气质清雅绝代风华的师姐一脸迷茫,知晓其中内情的几人却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

    三十年前太**中走水,一场大火将太**烧成灰烬,太子与太子妃双双殒命,只留下两副面目全非的尸骸。太子授武恩师花无眠怀疑其中另有隐情,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遵照当时皇后崔静姝的旨意扶持新帝登基,事后他离开皇城重新守在边疆,回去之后越想越蹊跷,便派手下心腹朱绍吟秘密潜回皇城调查太**走水的真相,新帝顾安乐初掌朝政在朝中根基不稳,知晓此事之后亦不敢对付当时手握重兵的花无眠,却派手下心腹潜入边疆,找寻机会对花无眠下****,以至于花老将军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八年后山洪爆发之时无力自保,魂断阳谷。

    恰逢当日花无眠派出的心腹朱绍吟将太**走水的事查清,只是赶到花无眠身边时花家上下已全被埋在洪流之中无力回天,只有命大的江云恺被花韵寒护在身上捡回一条性命。朱绍吟略一打量便知这山洪绝非偶然,处处都透着人为痕迹,果然在山洪缺口处遇到正欲回皇宫复命的凶手,朱绍吟能成为花无眠的心腹本事自然不在话下,军中七十二道酷刑他不过用了三十道那人就受不住将实情全部说出。

    朱绍吟闻后几欲发疯,将那人活活掐死扔入洪流之中为花老将军陪葬,正好将江云恺从花韵寒的身下砸出,朱绍吟看到江云恺起伏的胸口当时激动的便流下泪来,老天有眼总算为花家留下一丝血脉,随后将江云恺身上的衣服换在另一人身上,又举起一块石头将那人砸至面目全非,这才拖着昏迷的江云恺藏了起来。

    皇帝以为终于解决了一桩心事,却不想正是因为花老将军的离世,才为日后安业国的翻天覆地拉开了序章。

    朱绍吟将江云恺救活后把他查到的所有事一并说出,刚刚醒来的江云恺听到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又昏了过去,醒来后不言不语静坐三日,吃了几口干粮便带着朱绍吟去寻带着太子妃隐在民间的假死太子。

    太子妃余映雪出身勾栏,当年以一支“水中望月”舞而名动天下。太子顾安易从不进这种烟花柳巷之地,即使是名动天下卖艺不卖身的舞姬他也无半点兴趣。若不是顾安乐非要拉着他出宫去看那一年一度的花魁斗舞盛会,他怕是终其一生都不会遇见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从此那女子灵动似烟霞的水袖,飘扬似春水的长发,嘴角浅笑的梨涡,媚如桃花的双眼一次次出现在他梦中,从此勤勉好学的东宫太子一次次出现在余映雪的身边,倾国倾城的美人终于被贵气不凡的公子所

    打动,同意与他双宿双飞以后才得知眼前的公子竟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

    太子为她安排了一个尊贵的身份,大司马慕元迁的四女。从此无坚不摧的东宫太子便有了致命软肋,以至于顾安乐在太子妃身上下了“断肠”蛊毒后,太子顾安易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只要不伤害太子妃,他可以带着太子妃远离皇宫再也不踏进皇城一步。可令太子没想到的是顾安乐不仅逼宫将他的父亲活活气死,还将他在朝中的拥护者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其中就包括他的授武恩师花无眠。当江云恺找到隐在山村与余映雪妇唱夫随的顾安易时,不顾一切将已沦为农夫的曾经皇太子打的鼻青脸肿。

    起初顾安易还敢还手,不多时便江云恺声声泣血的怒吼中呆了下来,任凭江云恺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在这世外桃源隐居八年,余映雪为他生下一双儿女,有美妻有娇儿,有风花有雪月,但他却不知道在这桃源外却因他的自私翻天覆地,那些曾经对他忠心耿耿的国之栋梁因他的自私接连被害。视他如命的父皇因他的自私死不瞑目。而他温柔典雅的母后在经历一连串变故之后还被蒙在鼓里,一手将穷凶极恶之人扶持成安业国的主宰,日日在宫中与他上演母慈子孝天下太平的戏码。

    是夜,顾安易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离开他住了八年的土墙茅屋,独独将余映雪留了下来。余映雪的体内有“断肠”蛊毒,顾安易不想再让她成为他的软肋。他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

第一百四十四章《皇城脚下》

    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安业国自此便成了一盘棋,而执棋人拿起的第一颗棋子便是武林之主苍安山庄。

    “…原来竟是这样…宫廷内斗…皇子夺位…却要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搭上性命…”

    “辛儿。”

    就在众人都不知要如何安慰肖辛夷时,诸葛清鸿闯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肖辛夷,疾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没事了辛儿,我在这,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现在我在你身边,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肖辛夷听到诸葛清鸿的声音抬起头来,此时她已平静下来,只是血丝布满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唇上有一道牙印,正冒出丝丝猩红。

    “阿隐,世人都道女昌者无情,戏者无义,比之这庙堂之上受百姓膜拜的天家贵胄又如何。”

    “辛儿,我带你离开这里。”

    “赠你画像的人是不是落月王,当年的东宫太子。”

    “是。”

    “我要见江云恺。”

    肖辛夷伸手拦住就要将她横抱起的诸葛清鸿,自己站起身来。

    “好,我带你去。”

    “我和你一起去。”冷墨妍拦住就要走出去的两人。

    “墨妍,这是我自己的事。”肖辛夷说完越过冷墨妍径直向外走去。

    此时街上已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街上巡逻的士兵不仅有九王府的人亦有落月军。江云恺就住在九王府旁边的院子里。

    肖辛夷走到江云恺身边一言不发,心中愤怒全部化成拂云鞭呼啸而出的破空声,一鞭下去江云恺的衣衫裂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将他的后背染红,他跪在正厅一声不吭,在他面前是数座已有些破旧的排位。

    花无眠…

    江敬全…

    花韵寒…

    肖重楼…

    江绾芸…

    “这一鞭是替我母亲抽的。”

    拂云鞭再次呼啸而出,江云恺背上又多一条血痕。

    “这一鞭是替我父亲抽的。”

    “这一鞭是为我苍安山庄两千英魂。”

    “这一鞭是为我肖家三百家眷。”

    “这一鞭是为我师门多年的忍辱负重。”

    “这一鞭是为受五湖令驱使丧命的武林豪杰。”

    院中冒出点点嫩绿的桃树上落下一只画眉,堪堪落上树枝便被厅中叮铃一声脆响惊的飞向远处。拂云鞭倏然而落,肖辛夷跪倒在牌位跟前。

    诸葛清鸿走到江云恺身边塞他嘴里一颗丹药,拿出随身的止血药洒在他伤口上。

    “多谢。”江云恺声音嘶哑。

    诸葛清鸿没有答话,走到肖辛夷旁边将她扶起走出江云恺的院子。肖辛夷浑浑噩噩被诸葛清鸿带着,刚才的几鞭子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脑中亦嗡嗡作响,直到诸葛清鸿将她按到榻上坐下,她眼中才恢复一丝清明。

    “想必这几日你也没有休息好,这是我的房间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睡会吧,有事等你醒来再说。”

    肖辛夷点点头,顺从的躺在榻上闭上眼睛,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只希望能就此一睡不醒。

    “辛儿,辛儿。”

    梦中肖重楼和江绾芸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肖辛夷伸手双手去抓,慌乱中手中一片温热,她猛然睁开双眼,一句母亲还未出口,便看到诸葛清鸿正担心的看着她。

    “辛儿,你做梦了。”

    眼角的泪痕被诸葛清鸿拂去,像羽毛一样轻柔。肖辛夷没有答话,松开诸葛清鸿的手侧头看向窗外,一片漆黑。

    “已经天黑了吗?”

    “快到亥时了。”

    诸葛清鸿扶着肖辛夷靠在软枕上,从小几上端过一碗粥。将盛着软糯香米的白瓷汤匙递到肖辛夷唇边。

    肖辛夷脸色瞬间绯红。但看到诸葛清鸿隐隐期待的眼神,她还是微启朱唇将一碗粥吃了下去。

    诸葛清鸿脸上浮现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拿出锦帕帮肖辛夷擦拭唇角。

    “阿隐,送我回去吧。”

    “我向父亲禀告过了,父亲得落月王手谕,将你暂时交于我看押。”

    “落月王真的是太子?”

    “是。”

    “既然他是太子,为何他当初不直接来找九王爷帮他正名,要费尽如此心机起兵造反。”

    “辛儿,九王爷之所以肯承认他太子的身份,是因为他现在有足够的实力让九王爷承认,若是十年前他手中无兵无权贸然来找九王爷,你认为九王爷是会帮他正名与皇帝为敌,还是会将他拿下交给皇帝处置。”

    肖辛夷沉默,若真是如此,无论顾逸为公为私都不会帮顾安易。为公,顾安乐登基数年,朝堂内外早已稳定,朝中重臣皆为他心腹,顾安乐不会心甘情愿让位。若想夺回皇位顾安易只能兴兵造反,顾逸身为皇亲国戚,自然不想看到兄弟反目生灵涂炭的一幕。

    为私,两人都是他的侄子,且顾安乐待他不薄,两人谁做皇帝对他来说分别不大,若是成功夺位他的身份地位也不会比现在多一分。若是失败死的不仅是他,他这一脉会因为他的一个决策满门覆灭。

    如今他肯帮顾安易是知晓大局已定,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为顾安易重回朝堂省下不少麻烦而已。

    “阿隐,放我走,师父还在皇宫,我得去找他。”

    “即使我让你走你也见不到司马门主,现在皇城戒严,莫说是皇宫你进不去,就算进去皇帝也会将你关押起来,现在他看每个人都像奸细。”

    “师父他会不会有危险。”肖辛夷慌了。

    “不会,司马门主武功高强,皇帝不会拿他怎么样。”诸葛清鸿说这句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全然没有平时的笃定。

    肖辛夷没有说话,两人正相顾无言时只听外面有人说道:“将军,落月王请您去文苑有事相商。”

    “知道了。”诸葛清鸿起身替肖辛夷掖了掖被角:“我去去就回。”

    “好。”肖辛夷目送诸葛清鸿走出房门,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炭火不觉间又睡了过去。迷蒙间听到很多人匆匆而过,院内亮光四起,肖辛夷大惊,顾不得穿鞋忙打开房门去看,原来将九王府映亮的是无数火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盔甲碰撞声在黑夜里铿锵有力。

    “你怎么没穿鞋子就出来了。”诸葛清鸿不等她答话横抱起将她放在榻上。

    “外面出了什么事。”

    “皇帝下旨让李则带兵回城支援,落月王已命人带着李钰去半路拦截,我们得尽快攻下皇城。”

    “师叔和墨妍他们呢。”肖辛夷飞速穿上鞋子站起身来。

    “他们执意不降,已被九王爷转到府衙大牢。”

    肖辛夷脸色一变就要向外跑去,被诸葛清鸿一把拽住:“大牢守卫森严你救不出来他们。”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师父还在皇宫。” 肖辛夷甩开诸葛清鸿拽着她的手急得眼睛都红了。

    “司马门主没事,皇帝还用的着他,依然对他礼敬有加。”

    “你如何知道的。”

    “你还记得送李钰去双圣门的宦官吗?”

    肖辛夷摇摇头,当日她只记得李钰身后有几人,却并没有细看。

    “那 人也是落月王的人,他传回的消息提到了司马门主,皇帝对他甚是尊敬,你不必担心。”

    “此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肖辛夷松了一口气:“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关心则乱。”

    “我明白你的心情。”

    “我呢,落月王准备如何处置我。”

    “只要你愿意,可以跟在我身边,无论如何你都是花老将军的后人,落月王不会为难你。”

    “我跟着你,你带我去皇城。”若是皇城真的被落月军攻破,她可以在第一时间去皇宫找司马正清。

    “好,我定护你周全。”诸葛清鸿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处。

    皇城与晏城相距不过五日的路程,落月军轻装简行不出五日便来到皇城脚下,先头大军寻到一处水源安营扎寨,诸葛清鸿带着几名副将悄悄潜到远处一片树林中打探皇城情况。肖辛夷看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城门有一瞬间的恍惚,肖重楼就是在这里丧命的。

    十年了,当年战乱留下的狼藉早已随风飘散,数万人流在此处的鲜血被埋入黄沙之下,当年发生的一切在这皇城脚下再也寻不到半分痕迹。                   十年后,同样的一幕又在皇城脚下上演。

    与十年前江湖反贼不同的是,如今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人是太子,是光明正大来拿回属于他的江山。

    诸葛清鸿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着痕迹的往她身边靠了靠。

    “诸葛隐,这皇城不好攻啊。”华如江在一旁以手遮阴看着远处。

    皇城由于地理原因并没有挖凿护城河,却是安业国城郡中唯一带瓮城(注1)的城池。闸楼箭楼角楼一应俱全,城中有守卫两万余人,比晏城整整多出一倍。

    “如何攻城是落月王和九王爷的事,你我只需听命行事即可。”诸葛清鸿淡淡道,牵着肖辛夷的手走出树林。

    一行人上马朝搭建的营地而去。远处皇城上士兵林立,在城楼阴影里有几道暗影,仿佛廊柱的影子与周围建筑融为一体,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注1:如同瓮一样的密闭性建筑,用以保护城门。

第一百四十五章《司马正清》

    朝阳初升时将半边天都渲染成紫粉色,衬着褪去墨色渐渐转蓝的天空更显娟丽多姿,随着红如杜鹃的太阳升起,落月军的骑兵犹如黑色浪潮踏着地平线席卷而来,劲急嘹亮的号角声震起漫天黄沙,龙纹旌旗在疾风中猎猎招展,上绣赤红色落月两个大字。

    这一日,如惊雷的马蹄声响彻半空,这一日如万顷怒涛的军队直扑皇城,这一日漫天箭矢飞掠如蝗虫过境,这一日凄厉吼杀声震荡山河。这一日是安业建国七百年爆发的最大战争,亦是安业国七百年来顾家兄弟唯一一次相互残杀。

    纵然顾安易已做了十年准备,可安业国七百年国都皇城的防御又岂非一般可比。 整整一个月,皇城的第一道城门终于在落月军的震天欢呼声中轰隆开启。

    彼时李则正带着五万大军星夜兼程,在边境安危女儿性命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顾安乐。

    随着落月军攻破皇城第一道防线,从未在阵前露面的落月王骑一匹孤蹄马,在万人簇拥中缓缓走进瓮楼,依旧黑色斗篷遮身,黑色面具遮面。肖辛夷也听军中有人私下议论,落月王一直不肯以真面目视人,定然是在那场大火中烧伤了面貌。

    九王爷顾逸,江云恺,诸葛浩初,诸葛清鸿以及扮作副将的肖辛夷和从未见过的几人护在落月王左右。此时皇城的箭楼角楼已被落月军控制,固若金汤的安业国都只余一道城墙数千士兵守卫。

    “城上的人听着,落月王命尔等放下武器速速打开城门,尔等俱为忠臣良将,国家栋梁。为守护安业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若此番归顺,落月王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日后定会重用。”落月王身后一人运足内力喊话,洪亮的声音传遍城墙上每一个角落。

    静默许久,城墙上有声音传下:“安易皇太子二十年前便已薨逝,乱臣贼子为夺江山竟然编出此等荒谬理由,皇太子一世英名被无名鼠辈肆意污蔑,着实可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更难慰皇太子在天英灵,皇上乃真龙天子,得先皇庇佑已在瓮城设下天罗地网,今日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随着城墙上的话音落下,周围传出轰隆隆的响声,本已大开的城门以飞快的速度迅速合上,将还没有来得及入城的落月军隔绝在外。落月军一片骚动,但也很快稳定了下来。

    “虎翼军统领寇俊,本王乃当朝九王爷顾逸,你可看清楚了,我身边人的的确确就是三十年前的皇太子,当年顾安乐狼子野心,不仅火烧东宫造成太子已死的假象,更是逼宫气死先皇,如此罪行人神共愤,皇太子不得已委身民间韬光养晦,终得列代先人护佑重回国都。本王劝你不要口出狂言,若此时悔悟皇太子可以既往不咎。”

    “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如何让天下人相信他就是已薨逝的皇太子。”寇俊旁边一人大声喝道:“藏头裹尾其心必虚,如今大局已定,还跟他们多费什么口舌,速请司马门主放出‘滔天焰’,我等好回去复命。”

    “师父。”肖辛夷听到司马门主后身子不由得一僵,随后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的师父竟然在城墙上。诸葛清鸿察觉到她的异样,紧缩眉头一瞬不瞬盯着她。

    毫无预兆的肖辛夷时刻记挂的司马正清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依然是一身雪白的医圣门主服,雪白发丝依然梳理的一丝不苟,但令肖辛夷看到便觉安心的挺拔脊背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弧度,曾经深邃明亮的双眸布满浑浊。朱颜跟在司马正清身边手捧一尺见方的红木箱子,肖辛夷看到满脸皱纹几乎看不出原来面貌的司马正清就要起身跃向城楼,却被诸葛清鸿一把扯住冲她摇了摇头。

    “阁下当真是皇太子顾安易。”城楼上的司马正清居高临下,声音洪亮如钟,语气又急又惊,仿佛是刚刚知晓此事。

    “不敢欺瞒前辈。”一直默不作声的落月王终于说话了。

    “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是有难言之隐。”

    “回前辈,不算是难言之隐。”

    “既然如此,便揭开面具堂堂正正站在天下人面前。”

    司马正清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落月王,看他会不会揭下面具。拥挤的瓮城中因这一句话有些骚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毕竟这是传说中已逝的皇太子,谁都好奇到底是何模样,在场的数万人只有九王爷顾逸曾经见过皇太子,就连城楼上的几员大将都是顾安乐登基后,从军队寂寂无名之辈中提拔出来的,亦从未见过皇太子真容。

    “前辈有命,晚辈不敢不从。”从未示人的落月王竟对江湖门派的门主恭敬有加言听计从,众人本就惊诧,但更令人惊诧的是落月王竟真的解开身上的纯黑斗篷,里面露出一件崭新的玄黑龙纹太子朝服。头束四爪龙纹金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落月王还未揭开的面具上,只有九王爷顾逸眼神落在那身太子朝服上,这是顾安易受封太子当日所穿的朝服样式。黑色面具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缓缓揭下,那是一张与当朝皇帝顾安乐有七分相似的脸,却比顾安乐更多几分威严。

    “臣顾逸参见皇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顾逸翻身下马拜倒在落月王跟前,紧接着落月军所有人跪倒在地齐呼“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呼声中夹杂着许多人激动的颤抖声,原来他们当真不是反贼,他们的统领是太子殿下,他们是跟随被陷害的太子夺回皇位重登大宝。

    “荒唐,换一身衣服就是太子殿下了。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寇俊旁边的一员大将猛吼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从城楼各处突兀出现几道黑影,瞬间将朱颜手中的红木箱子抢走,箱子中十枚如孩童拳头大小的石块被黑影拿起全部掷向落月王。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快的无数武林高手都未反应过来,就见司马正清足尖一点从城墙上极速下坠,肖辛夷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一跃而起就要去接司马正清,却不想身子堪堪腾起,就被司马正清迅如疾雷的掌风打落在地,肖辛夷厚重的盔甲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哐巨响,她被巨大的冲击力生生砸出一口鲜血来。

    “辛儿。”诸葛清鸿奔到肖辛夷跟前将她扶起。

    肖辛夷没有看他,一双眼睛紧盯司马正清,在司马正清将她打伤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她的师父要做什么。司马正清要徒手拦住“滔天焰。”

    肖辛夷曾听钟渊说过毒圣门中有一种古老秘方,是第一任门主余归晚亲手所书,传闻此秘方无毒无味,却能在遇到重击时燃起巨大火焰,只需一点便可以雷霆之势迅速蔓延,即使遇洪水甘露都不得熄灭,只能燃到再无物可燃。故不到万不得已此物万不可碰,制作此物的秘方亦一度被锁在禁室中。

    “师父…不要…”肖辛夷挣扎着就要起身,可司马正清这一掌以内力封住她全身穴道,肖辛夷动弹不得,诸葛清鸿正一处一处帮她解开。

    司马正清翩然的白衣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只飞蛾,义无反顾的扑向已隐隐露出火光的“滔天焰。”

    “不要,师父,不要。”最后一声肖辛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司马正清似乎是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微微朝她的方向侧了侧头。

    下一瞬,十枚“滔天焰”尽数纳入司马正清怀中,一团团火焰在司马正清身上腾腾燃起,司马正清携着这刺目又灼热的火焰双足在地上一点冲向半空,烈烈火焰中司马正清像是一只燃烧的风筝,随风而去不知所踪,从皇城上空落下无数细小的粉末,飘飘扬扬像是三月里下的一场雪,一场灰褐色的雪。

    “师父。”凄厉的叫声响彻半空,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朱颜御起轻功落到城楼顶上去寻司马正清时,那纷扬的灰色雪花已飘落在肖辛夷手中。飘落在落月军每一个人身上。

    “师父…师父…你怎能如此…徒儿还有很多话想跟您说…徒儿还没有侍奉过您…徒儿还要为您养老送终…您怎能如此…”

    顾安易似乎刚刚明白发生了何事,撩起玄黑龙纹朝服下摆双膝跪地。

    “顾安易在此谢过司马门主救命之恩,成全之义。孤在此请司马门主安心驾鹤仙游,这安业的子民定能因您的成全再次安居乐业。”

    “请司马门主安心驾鹤仙游,安业子民定能因您的成全再次安居乐业。” 数万落月军齐齐跪地, 悲恸呼声响彻半空。

    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凌空殿中凝望太乙救苦天尊。从此再也没有挺拔如松柏的一袭白衣站在凌峰山顶俯瞰万里山河。

    隐于山中心系凡尘,从此司马正清再也不用为顾家江山耗尽心血运筹帷幄。谋略一生的医圣门主在他守护了一生的国都上空,以最凄然最决绝的姿态灰飞烟灭。

第一百四十六章《边疆急报》

    众人还来不及感慨,肖辛夷还来不及悲伤,就听城楼上的人大喊:“李则将军离皇城不过百里之遥,今日你们插翅难飞,司马门主只是不忍看安业子民无辜受牵连才会挺而走险,并不能证明他就承认你是皇太子,至于九王爷顾逸,皇上有旨,杀无赦。”

    顾安易霍然起身翻身上马,像是累极一般闭上双目,片刻后再睁眼已是目含精光,尔后抽出身侧佩剑大喝一声:“攻城。”

    宝剑刃薄如纸,寒光森森。剑柄上镶嵌的七色宝石炫然夺目,正是三十年前皇太子的佩剑“平天下”。

    从日出到日暮,整整一天一夜,落月军亦未攻破皇城最后一道防线。本已被落月军控制的箭楼被那几道隐在暗处的黑影一一夺回,漫天箭矢铺天盖地射入瓮城之中,落月军几万大军只有数万被困,攻城器械和大队人马隔绝在外。在皇城与瓮城的双重夹击下眼看落月军就要支撑不住,瓮城上的城门突然有了一丝松动。

    隔绝在外的落月军攻破城门杀了进来。为首一行人个个身着飘逸衣衫,落下城墙时犹如踏空而行,手段高超身姿优美,是‘波庭’的人。

    只是落月军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听到远处有雷声轰然而来,巨大声音震的人耳膜生疼,连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城墙上的人面如土色,几乎站立不稳,随着雷声越来越近,远处出现一杆旌旗,金线描边的李字摄人心魄。

    “李将军回来了,李将军带军回来支援皇城了。”

    城墙上的人看清来人后喜出望外,仿佛吃了定心丸:“速去皇宫禀报,李则将军带兵回城了。”

    顾安易听到城墙上的欢呼声眸光一沉,李则不顾李钰性命是为忠君,但不顾边境安危便为愚忠。

    李则大军一入皇城情势急转直下,落月军前后夹击如困笼之兽。

    “放信号,让谢之航集结军队速来支援。”顾安易冷声对身边江云恺道。

    原来拒不加入落月军的谢家竟是顾安易留的后手。

    “是。”江云恺说着从袖中掏出信号弹,一道璀璨烟火瞬间在皇城上空绽放。

    “天黑之前谢之航便能赶到。”

    顾安易没有答话,只是脸色阴沉的看着远处将肖辛夷抱在怀里疗伤的诸葛清鸿。

    “公子尚且年轻…”

    顾安易抬手示意江云恺不必再说,他也曾年轻过,他懂其中滋味。这世间为了情之一字谁能有他的牺牲更大。

    周围的战况有多紧急诸葛清鸿听在耳中,却无暇分心,于他而言肖辛夷的伤势更重要。诸葛清鸿的心情有多着急肖辛夷也知道,可她亦无法回应,在她手中紧紧捧着一方锦帕,那里面裹着星星点点的灰色粉末。十年的依靠轰然倒塌,肖辛夷敬若神明的师父在她眼前顷刻化为粉末,只留给她一个浑浊的眼神。

    往事如云烟,前尘尽似梦。肖辛夷的脑中已被司马正清落下城墙的那一刻占满,再也思考不得。

    “辛儿…辛儿…司马门主已然陨落,他如此义无反顾想必也是无怨无悔,现在伤心于事无补,为今之计是我们先冲出困境,才能将司马门主入土为安。”

    肖辛夷眼珠动了动,看到诸葛清鸿近在咫尺的脸庞,伸手拂去他脸上迸溅的点点血迹,随后郑重其事的将锦帕重新包好纳入怀中。肖辛夷从诸葛清鸿怀中缓缓站起,此时波庭已有几人登上了城墙,正与守城将领厮打在一起,肖辛夷看准司马正清落下的方向,御起轻功向那处袭去。诸葛清鸿见状就要起身去追,衣袖却被人猛然拽住。

    “放手。”诸葛清鸿回头对扯着他衣袖的女子怒目而视。

    “不放,你要去哪里。”

    说话的女子名公孙雨霖,是‘波庭’门主公孙潇湘的女儿。在她的左右中指上各戴一枚“梅花双峰刺。”  “

    与你无关,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无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休想甩掉我。”

    “我再说一次,那晚我虽喝醉了,可意识清醒的很,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看到你衣衫不整从我房间出去,我的名声已毁…”

    “小心。”诸葛清鸿抬头看到肖辛夷身形晃了一下脱口而出,心下着急用内力震开紧握着他衣袖的公孙雨霖。

    公孙雨霖手掌巨痛,被内力震的退后三步方才稳住身形。就这须弥瞬间诸葛清鸿已然将肖辛夷护在怀里跃至城墙之上。

    拂云鞭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呼啸的破空声缠在一武将的脖子上,这武将还在与人打斗,突然颈间巨痛,伸手一抹满手鲜血,他还没来得及看是何人偷袭,便觉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的落下城墙。

    肖辛夷看着不过转眼间便被马蹄践踏成泥的尸体眼泪夺眶而出,就是他出言请司马正清用‘滔天焰’。就是他。

    “师父,徒儿为您报仇。”

    诸葛清鸿正与挥刀砍向他们的将领打斗,突觉手中一松,肖辛夷挣开他的搀扶右手持鞭左手捏针,双目赤红满脸怒容。诸葛清鸿从未见过杀气如此重的肖辛夷,担忧的看着她用银针制住另一名武将抽飞下城墙。

    “边境急报…天穹国集结十万大军攻打‘断天崖’…请李将军速速回援…苍辰国集结五万大军压我边境…请皇上派兵支援……”

    不知打了多久,就在众人精疲力尽之时,从远处一声接着一声的急呼声模糊传到众人耳中。天穹国和苍辰国果然趁安业内斗时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一声声急呼不知在自相残杀的安业**队中辗转了多久,才终于落在顾安易和李则以及城墙上的人耳中。从李则带来的五万大军中传出阵阵铜钲声,李则鸣金退兵了。顾安易对执钲人一挥手,落月军听到铛铛铛的清脆声音纷纷回撤,围在顾安易周围,诸葛清鸿将与肖辛夷打斗在一起的士兵一剑封喉,随后带着她跃下城墙。

    整整被喊杀声淹没了两日的皇城第一次迎来了宁静,但这宁静背后却蕴含着巨大的恐惧,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消息。内斗只能让安业国改朝换代,外敌却是要来覆灭安业国。若安业国破,所有人都会成为他国的奴隶。

    “皇上有旨,命李则将军速将反贼诛灭,不可有误。”                      消息传回皇宫,不过半刻钟就有宣旨宦官站在城墙上高声喊道。这声音尖锐有力,皇城内外皆听的一清二楚,城内百姓一片哗然。

    断天崖只有五万大军,苍辰边境更是兵力不足,李则多在此处耽误一日,边境便多一分危险。

    李则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冷汗顺着他的额头直下,他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就带着五万大军前来解救皇城于危难中,如今已杀到了皇城脚下,他守护了多年的断天崖又危在旦夕,而他的士兵他的子民却仍在这里自相残杀。看落月军的实力即使他能诛杀殆尽,到时他的五万大军怕是已十不存一,又拿什么对抗天穹与苍辰的十五万大军。可他若就此离去,现正在皇宫中的安乐皇帝被落月军拿下易如反掌。李则紧握手中六尺长槊,亡国与亡君尽在他一念之间。

    李则这边迟迟没有动静,顾安易此时内心比李则更加煎熬,安业国是他顾家的江山,自七百年前开国皇帝顾白衣登基以来,历经多少风云变幻方才有了现在的安业国。若他就此放弃攻打皇城,他这十多年的心血将付之东流,他再也没有重新夺回皇位的希望。  若他继续攻打皇城,边境只余五万人马抵御两国联手的十五万大军,即使他夺回皇位,只怕也只能做个亡国之君。

    “父亲。”

    顾安易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落下,他听得出是诸葛清鸿的声音,急忙回望,却看到诸葛清鸿正跪倒在诸葛浩初马前。

    “孩儿愿带领诸葛山庄与清霄堂的弟子前往边境支援,请父亲成全。”

    “万象山庄愿与大公子同去。”是方亦鹤,肖辛夷曾在诸葛山庄见过他。

    “凉州莫家愿追随大公子同去。”

    “伊家堡愿追随大公子。”

    “天山派愿与大公子同去。”

    “执剑山庄愿追随大公子同去。”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诸葛浩初马前。诸葛浩初看着拜倒一片的武林各路豪杰,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跪倒在顾安易马前:“草民诸葛浩初请命带领我武林中人前去边境支援,请殿下下旨。”

    顾安易揉了揉额角抬头望向高大的皇城上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应该庆幸他的子民有着一腔报国热血,他身为顾家人,更应该冲在最前面保护他的国家,他的子民。

    “武林盟主诸葛浩初听命,孤命你带领一万落月军赶去边境支援,江云恺听令,带三万落月军前往断天崖,绝不能让天穹国十万大军踏进我国土一步,不能愧对花老将军在天之灵。”

    “臣领命。”

    “草民领命。”

    能与整个安业**队相扛的落月军,转眼间便被顾安易亲手瓦解。此时他留在身边的人不过一万,之所以还留下这些人是因为他心有不甘,十多年的心血,十多年的忍辱负重,眼看胜利在望,他总要拼一拼才不负多年谋划。

第一百四十七章《攻心为上》

    “隐儿,等下。”

    诸葛清鸿正欲上马突听有人在唤他,回头张望时见顾安易正从马背上跳下。他有片刻迟疑,见顾安易果真是向他走来,才紧走几步跪拜在地。

    顾安易俯身将他扶起,诸葛清鸿起身便为他神色所摄,以往他只从诸葛浩初的眼中看到过这种,充满慈爱又满腹心事的眼神。

    “这把剑是先皇赐于我的,剑名‘平天下’,先皇希望我持这把剑平祸乱安天下,是我无能辜负了父皇的厚望,如今我将它转赠于你。希望你带着它能护你一世平安。

    “万万不可。此剑意义非凡,草民请殿下收回成命。”

    “这不是旨意,也不是命令,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不要再推辞了,带上它去边境,让这些外族看看我安业国热血男儿的风采。”

    “这…”

    诸葛清鸿还在犹豫,顾安易执起他的手将‘平天下’郑重其事放入他手中,然后转过身去:“快走吧,军情紧急,边关要紧。”

    “草民谢过太子殿下赐剑。”  诸葛清鸿心中五味掺杂,他不明白为何跟他说了没几次话的皇太子为何会对他另眼相看。

    ‘平天下’确实是一把宝剑,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劈星斩月双剑’在它面前都逊色不少。诸葛清鸿握在手中仿佛能感应到剑身在轻轻颤动,有嗡嗡之音从剑鞘中时断时续,宛若多年不见的故友在诉说相思之情。

    顾安易负手而立,直到诸葛清鸿带着肖辛夷上马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浩浩荡荡的人马很快便集结完毕,以诸葛浩初和江云恺为首分为两队,李则早已从探子口中得知瓮城内发生了何事,此时已命大军退后为落月军让出一条通道。刚刚还在奋力厮杀的李则大军全部收起了兵器,李则看着远去的落月军久久未动,眼中有挣扎神色。

    在家国大事面前,凡上位者所做的决定,小则关乎万人存亡,大至影响国运命脉。李则不敢不深思熟虑。

    “殿下为何不跟公子相认。”一直跟在顾安易身边的蔡和问道。

    “我亏欠他太多,本想等我夺回皇位之后以胜利者的姿态父子相认,也能好好补偿他。如今看来,幸好没与他相认。我就是个失败者,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有何面目听他唤我一声父亲。”

    远去的落月军淹没在漫天尘土中,顾安易的眼神随着耳边远去的马蹄声寸寸黯淡下来。

    “殿下,事情未必就如您所想,依属下看来还会有转机的。”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转机。”

    “民心。”

    “民心?”

    “殿下忍辱负重多年,这一战本有机会重登大宝,可为了边境安危不惜自断后路,这是何等魄力。国难当前太子殿下毅然决然放下唾手可得的皇位,忧民之溺,由己之溺,千古明君然。”顾安易本已黯淡下去的眸光因他一句话重新亮了起来。

    “先生有良计?”

    “圣人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天下百姓都听说当年的皇太子殿下回来了,但当今皇帝极力否认,民间又有几人相信你的身份,在世人眼中胜者才有资格称王,只有您成功夺回皇位百姓才会从心底里臣服,本来您就为能减少军民伤亡而在郡中埋伏暗线谋划多年,这次全天下都得知您轻权势而重百姓,正是一鼓作气的好时机。”

    “有劳蔡先生。”

    不多时,从城墙上响起浑厚有力的声音传遍皇城每一个角落:“皇太子殿下出兵四万去支援‘断天崖’与边境,此时正被李则五万大军围困于瓮城之内,孤立无援。”

    短短一句话后城外重新归于寂静,而皇城内的百姓却似水入油锅,起初只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但不多时在领头几人的陈慨激昂中,皇城内一片沸腾。

    “皇太子殿下不顾自身安危发兵边疆,为的就是咱们安业百姓啊……”

    “皇太子殿下事事以民为先,有先皇遗风……”

    “如今皇太子陷入困境凶多吉少…”

    “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则在城外听着探子的禀报一脸凝重,一句话还没出口便听得身后传来李钰的声音“父亲”。

    李则一惊,急忙回身去看。只见李钰骑一匹高头大马正从远处疾来,李则喉间一堵,不顾自己大将军的威严,在五万大军面前落下泪来,在他不顾被落月军押到他面前的李钰而挥师皇城时,他以为他们父女缘分已尽,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再他耳边唤一声父亲。

    “钰儿。”李则奋力一踢马腹,他身下坐骑长嘶一声直朝李钰来的方向而去。在两马靠近的刹那,李则和李钰同时从马上跳下。

    “钰儿,你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受伤。”李则一把扶起就要跪倒在地的李钰急忙问道。

    “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我没事,您走后他们见我没有了价值便把我放了。”

    “钰儿,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皇城危在旦夕,您能不为个人感情而置百姓于不顾,女儿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李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钰打断,听到李钰一番话心中还未来得及欣慰,又听得李钰道:“但女儿却怪父亲不识大局,此次围困皇城的是太子殿下,是皇上的兄长,无论谁坐在那个位子上,安业国依然是安业国,百姓依然可以安居乐业。您在断天崖守护多年,最明白天穹国的残暴,若是让他们踏进我朝国土,您就是陷百姓于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女儿以安业国子民的身份请求您,带兵回援断天崖。”

    李则看着跪倒在地的李钰有一瞬间的愣神,迷蒙的尘土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今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怎可在他生死存亡孤立无援的时刻弃他而去。

    “李钰听令。”

    “臣女听令。”

    “本将命你带领三万李家军支援断天崖,务必将天穹国一举击退。”

    “父亲…”

    “军令如山,违者就地正法。”

    “臣女领命,定不负将军所托。”

    如雷的马蹄声轰然响起,李钰策马在前,听着耳边千军万马的疾驰声心中无限欣慰:“诸葛清鸿,这次我终于有资格和你并肩作战,你还有什么理由赶我走。”

    她在雍城诸葛清鸿约她出去走走时,她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不想却是在赶她走,她还没有收拾完东西,就被雍城郡守送到地牢关了起来,在地牢里她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囚禁她的目的,包括她和诸葛清鸿的相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后来她被带到李则面前,当时想着若李则真的为了她放弃回援皇城,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就在她被所有人抛弃在一边时,她听到天穹与苍辰发兵安业的消息,事情突然的出乎预料,但她知道她一定能为边疆做些什么,皇天不负有心人,李则终于被她说动,她的机会来了。

    李则目送他的女儿和操练多年的李家军消失在天地尽头,将心中堵着的一口闷气长吁而出,他李则戎马半生,终于做了一个最对的决定。将半生心血献于国家,将身价性命系于知己,未负江山未负君,死而无憾。

    彼时肖辛夷已赶到晏城,苏仁和冷墨妍还被关在大牢。出示了诸葛清鸿给她的令牌后,看守大牢的守卫便听她的命令将医圣门一众人放出。苏仁看到肖辛夷几乎就要认不出来,不过几日未见,她就像三魂失了其二,亮如秋水的眸子似是落了一层灰尘,遮住了往日的顾盼神飞。

    “肖师侄,你怎的如此狼狈。”

    “师叔,师父不在了。” 肖辛夷泣不成声。

    “不可能,师兄怎么会出事。”

    “朝廷要用滔天焰对付皇太子,师父为了救皇太子自己接住了滔天焰。”

    “滔天焰…皇太子…师兄…”苏仁喃喃自语向后踉跄了一步,风惊影和冷墨妍眼疾手快在身后扶住才没让他倒下。

    “师妹,现在皇城是什么情况。”  风惊影脸色苍白的问道。

    “李则带五万大军回朝,天穹国和苍辰国集结十五万大军正朝边疆赶来,皇太子派出四万人前去断天崖支援。”

    “李则的五万大军呢。”苏仁费力的站直身子。

    “我来的时候正与皇太子在皇城对峙。”

    “师兄已经为他们兄弟间的争斗送了命,我双圣门再也不会理会这些皇权争斗,他们要争那个位子就让他们争去,可这江山这百姓不可任外族践踏,家国之兴亡,庶民亦有责。风师侄,速回医圣门让钟渊拿出‘召回令’,命三十六郡所有弟子集合,支援边疆。”

    “是,弟子领命。”随后风惊影拱手行礼对肖辛夷道:“我这就回双圣门,你们要照顾好师叔。”

    “风师兄路上小心。”肖辛夷待风惊影转身离去后对苏仁道:“师叔,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第一百四十八章《白云流水》

    “师兄走前可留有遗言。”

    “没有,师父跳下城墙去接滔天焰时将我穴道封住,我动不了,他什么都没有说看了我一眼,便带着滔天焰跃至城楼之上,只留下了这个。”肖辛夷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沾着司马正清骨灰的白色锦帕。

    眼泪从苏仁眼中夺眶而出,他和他的师兄七年未见,前不久他们才刚刚重逢,再相见时却是以这种永别的方式。

    “师兄…”

    苏仁颤抖着双手接过白色锦帕,粗糙干枯的手掌更衬锦帕洁白如玉。一如司马正清,生前清正高德日月皎然,身后御风而去不浊于世。为江山为双圣门鞠躬尽瘁,从未为自己考虑过半分。他这一生唯一的私心便是不顾门规,偷偷与已和医圣门断绝关系的洛朝颜书信往来。他将门中弟子朱颜留在身边侍奉,苏仁便知这么多年他仍未放下。虽伊人不在,却能在孤独彷徨唤“颜儿”时,有人能应他一声。

    “你们现在回双圣门听候钟渊调遣,我带师兄去见他想见的人。”苏仁将白色锦帕放入怀中,说话间已在几丈之外。

    江城路遥,师弟送您一程。

    肖辛夷和冷墨妍面面相觑,不知苏仁是何意。

    “我们回去吧。”冷墨妍见肖辛夷失魂落魄的样子开口道。

    “阿隐还在等着我去追他,墨妍,你代我转告师兄,我随大军先行一步,我们在边疆再会。”

    “我跟你一起去,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师父用性命在守护安业,如今国难当头,我们又怎能让他的心血毁于一旦。为了师父我也不会让自己倒下,你放心吧。”肖辛夷对面带担忧的冷墨妍道。

    冷墨妍看到远处有清霄堂的弟子在等着她,便安下心来带着一众弟子赶回双圣门。肖辛夷看着冷墨妍离开欲上马去追诸葛清鸿。‘白凤’长嘶一声就要抬蹄狂奔,却被肖辛夷一把拽住缰绳,云相依的两名婢女招财和进宝突然出现拦在她的马前。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肖辛夷眉头紧皱。

    “公子正在城外‘忘云亭’,请姑娘前去一叙。”

    招财话音刚落,等在远处的清霄堂弟子便已掠至肖辛夷马前。

    “三哥何时来的。”

    “姑娘去了便知。”肖辛夷拱手对她马前几人道:“各位兄弟,我去会见故人,很快便可归来,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副堂主,少主命我们寸步不离的保护你,我们远远跟着,不会打扰到您。”

    肖辛夷还未答话,便听招财道:“公子说只见肖姑娘一人。”

    “云公子是我结拜义兄,不会害我的,各位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肖辛夷不想再多耽搁时间,遂对招财道:“带路。”

    三人一路朝城外疾去,肖辛夷只知招财,进宝会功夫,但想不到她两人的轻功竟如此卓绝,以白凤之脚力都被两人甩在身后。

    阳光明媚,春水多妖娆,云相依着一身白衣正端坐在‘忘云亭’中,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杯中水至七分满,正冒着袅袅雾气,肖辛夷望着安静煮茶的云相依,有瞬间恍惚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云相依仿佛就是为这句话而生的。

    云相依此时抬头正与肖辛夷四目相对:“小妹,让为兄好等。”

    熟悉的笑容在云相依脸上绽放,肖辛夷沉浸在悲痛中的心思因这熟悉的笑容熟悉的人渐渐沉静下来。

    “三哥,你都知道了?”肖辛夷看着云相依身上的白色孝衣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知道了,师父对我有恩,如今他仙去,我只能略表心意,他的仇我们会为他报的,只是你再不过来这茶水可就凉了。”

    “我只知三哥酒酿的好,不知你还会煮茶。”肖辛夷走进亭中坐在他对面。

    “小妹从未真正了解过我,我身上的秘密有很多,只是无人分享罢了。但我知道许多小妹的秘密,其中包括你一直想要我‘焚情’的秘方,如今我便赠予你。”

    云相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肖辛夷眸光微亮,云相依果然是懂她的。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送她酒方。她伸手接过就要拆开。

    “不可,现在不能打开,等你有时间了再细看。”云相依出言制止肖辛夷,然后将茶盏递到她跟前。

    肖辛夷犹豫一下将信封叠好放入怀中,双手接过茶杯,瓷质细腻入手温热,一如云相依带给她的感觉:“多谢三哥成全,到时我酿出焚情定第一个就送与你品尝。”

    “好,有你这句话三哥就知足了。”云相依微微一笑。

    “三哥不是与蓝滟在年前成亲了吗,还有什么秘密不能与她细说。”

    “此事稍后再说,你先尝尝为兄的手艺。”

    “好。”肖辛夷说完轻啜一口:“满口清香,余味幽绵,三哥煮的茶竟与云姐姐如出一辙。”

    “这是自然,因为她本就是我,我本就是她。”

    “什么意思?”肖辛夷有些不明白。

    “没懂吗?”云相依笑的一脸宠溺:“云相依是我,云静渚也是我。”

    哐一声,肖辛夷手一抖,茶杯应声而落,茶水溅到她衣衫上都恍若未觉:“三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三哥不会骗你。”

    “原来如此。”

    原来肖辛夷面对云静渚时的熟悉感不是错觉,原来云相依时时带着两个婢女在身边只因要掩盖身上的脂粉味。

    “为什么?”肖辛夷脱口而出。

    “为了保护我唯一的同胞妹妹,我只能扮作女子,做一些只有女子才能完成的任务。”

    “什么任务,谁派给你的任务。”

    “十二魅的主人。”

    “十二魅?”

    “对,十二魅,我就是风魅。”

    肖辛夷霍然起身转身要走,她有种不敢再听下去的冲动。不料她刚抬起脚,云相依袖风轻拂,肖辛夷只觉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她重新按回他对面坐下。

    “三哥,我还有急事,不能再做耽搁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十年前。”肖辛夷愣住了。

    “对,十年前,十年前我本无忧无虑,家财万贯遍地祖业,我本可以娶一心仪女子,享一世荣华,却被一道密旨生生打破。密旨让父亲献出家中一位未成年女子,训练成为十二魅中的风魅,而当时父亲选了无生母庇护的云静渚,也是我的同胞妹妹,母亲去世前千叮万嘱要我照顾好妹妹,我怎能眼睁睁看她去向不明,于是我想要带着妹妹偷偷逃走,可当时的我只有十二岁,手无缚鸡之力,很快便被接妹妹的那些人追上,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们,让我代替妹妹去做风魅,他们说风魅负责收集情报,只有女子才能做好,我向他们保证,我定能比女子做的更好,他们给我十日期限,若我能证明自己有过人的能力,便可代替妹妹前去受训。于是我利用云家的人脉终日游走在武林与皇城之间,希望可以打探到有用的情报换回妹妹,直到第十日,我遇到了左翼军统领何知远,就是和江湖中人攻打皇城里应外合的何知远,若不是我从他口中窥到了秘密,或许十年前就是另外一番光景,或许十年前肖盟主就不会死。”

    肖辛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江云恺曾对她说过他们十年前的计划天衣无缝,但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才致使他们在皇城脚下中了埋伏,原来这一切都是拜云相依所赐。

    肖辛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片刻反应过来就要起身,却听到云相依轻飘飘的一句话:“我还没有说完,说完以后你会更想杀了我的。”

    肖辛夷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手指尖麻木一片,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动作。只呆呆的看着云相依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飘渺的有些不真切。

    “那些人果然信守承诺,将我带走放了静渚,三年后我出师,但身体已被内功和药材彻底摧毁,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十二魅必须经历的过程,若我能熬过这一关便正式成为十二魅的一员,若熬不过去我这一条命便白白搭上,他们会继续训练静渚,本来皇宫中有专门治疗十二魅的药方,但他们不给我用,目的就是为了造成我大病的假象,让我潜入双圣门打探其中真实情况,后来我才知师父他老人家自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知道我是要做十二魅的人,因为训练十二魅的方法本就是毒圣门所出,许多年前毒圣门将这阴毒的法子献给了皇室而已。师父不遗余力的救治我,传我内功心法,教我吐纳运功,还将他最看重的三个弟子都送到我身边,可我竟在出山后眼睁睁看着前来找我的雨魅杀了他的弟子,我的结义二哥,只因他听到了我们的秘密。而今日抢走‘滔天焰’的是‘鬼魅’,扔下‘滔天焰’的‘雷魅’‘电魅’‘妖魅’三人,师父跳下城墙时我就躲在城楼暗处,可我却没能救下他。小妹,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云相依说这些话的语气依旧是往日的温润如玉。

    “不要叫我小妹,从此你我再无半点情分。”随着一声巨响,两人跟前的石桌被拂云鞭瞬间劈成两半,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茶杯破碎一地,一如肖辛夷现在的心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白云流水》

    “在跟你说这些之前,我已做好死在你鞭下的准备。”云相依用手轻轻拂去眼角水光,不看身前的狼藉一片,依然用最温柔的眼光看着肖辛夷。

    “纵然死千次万次都难赎你犯下的罪孽。”

    “我当年不知道会遇到你,若我知道你便是肖盟主的女儿,我定不会为救我的妹妹而去牺牲你的家人。只是即使没有当年的攻打皇城事件,当今皇帝也不会放过肖家,就像他不会放过我云家一样。”

    “不是已经做好死在我鞭下的准备了吗,怎么现在就要为自己开脱了。”

    “我并非是为自己开脱,想必师父已将七百年前的事对你说过了,双圣门,云家,肖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只因若我们三家将‘降龙令’聚齐,便可将他废黜,他以那种龌龊的方式逼迫皇太子假死出宫,自然害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我们会将他拉下皇位。”

    “什么是降龙令?”

    “‘降龙令’便是开国皇帝赐给我云家,你肖家,还有洛家三家的特权,若遇顾家子孙荒唐无道,只要持‘降龙令’便可从我们四家挑选一人继承皇位。他从皇太后口中得知这其中秘密自然寝食难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除掉我们,攻打皇城只是个契机,有了让他光明正大毁掉肖家的机会。肖家付之一炬,‘降龙令’便再无齐聚之时,他便可高枕无忧。”

    “他杀我父亲烧我山庄竟是因为忌惮这些。”

    云相依没有回答,起身走到肖辛夷身边就要去抓她的手,肖辛夷侧身一躲,皱起眉头厌恶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肖辛夷一句“不可能”还未说出,就听云相依继续道:“不要拒绝,此事非你不可。我要你帮师父报仇,帮肖盟主报仇。也为我报仇。”        最后一句云相依说的很轻很轻,就像微尘细风没有在肖辛夷耳中泛起半分涟漪。

    “父亲和师父的仇我一定会报,并不是帮你。”肖辛夷说完转身就走,云相依还是趁机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攥着生怕被她甩开。

    “顾安乐不是皇太子的对手,皇城被攻破是迟早的事,皇宫中我已安排妥当,若今日你不跟我同去,只怕你会错过亲手报仇的机会,我不想让你此生留下遗憾。”

    肖辛夷想甩开他的手,用了几次力却终究没有甩开。

    “好,我跟你去。”

    清霄堂的弟子左等右等不见肖辛夷回来,待几人寻到忘云亭时周围寂静无声,早已没了肖辛夷的影子,领头一人大惊失色,忙令众人四处寻找,遍寻无果之后便急急忙忙向诸葛清鸿禀报。却不知肖辛夷在入夜时分已被云相依带至**肃穆的皇宫之内。

    肖辛夷是第一次进皇宫,她一入皇宫便觉掉进一个恐怖的梦境里,比她以往做过的所有噩梦都恐怖。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将她压的喘不过气,云相依手心的温热成了她唯一的慰籍。不觉间反握住紧抓着她的手,以确保身边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云相依身子微怔,柔软的触感从手心漫延到心底,随即涌出一丝心疼,他放在心尖的女子无论外表伪装的有多坚强,说到底还只是个怕黑的孩子。

    两人在黑夜中无言潜伏而行,或许是因为战事紧张,整个皇宫中只有寥寥几间宫殿点有灯火。云相依带着肖辛夷在一处灯火通明的延福宫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杀你父亲和师父的人就在里面,敢不敢进。”

    肖辛夷没有答话,手中拂云鞭呼啸而去,延福宫的殿门应声而裂。

    “什么人。”瞬间刀光剑影连成一片,有皇宫守卫亦有云相依的人。

    “取狗皇帝性命的人。”肖辛夷甩开云相依的手,手中银针软鞭齐出。

    “快来人哪,延福宫有刺客。”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皇宫中的守卫尽数赶往皇帝寝殿。

    事情比肖辛夷想的更复杂,她看到延福宫正中有一位老人正惊恐的看向她们,身上披着的龙纹长袍彰显着他独一无二的尊贵,但那满头花白的头发却让他比他的兄长顾安易更显年老。传言皇宫中的养尊处优在他身上得不到丝毫体现。

    仇人近在咫尺,中间却隔着无数大内高手,肖辛夷平生第一次杀红了眼,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身前倒下,鼻尖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仿佛将她拉回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里,看到在熊熊大火中燃烧的苍安山庄,看到躺在雪地中再也无法站起的江绾芸。

    采桑与采香在肖辛夷身侧寸步不离,云相依不知在皇宫中收买了多少人,一夜过去直至午时,两边高手依然打的难分难解,在兵器碰撞中她听到有人在大声怒吼:“风魅,你要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这条命我早就不想要了。”

    云相依暗哑的声音落进肖辛夷耳中,她心头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云相依手中拿一把‘阴阳八卦’团扇被几道黑影团团围着,洁白的孝衣已看不出原来颜色,深深浅浅的血迹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他身上流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浑身凌冽的气势却比他身上衣衫更加骇人。

    “你自己想死可以,不要连累我们哪。”娇媚女子的声音凄凄哀怨,手中着一枚‘通天镜’,是电魅。这几道黑影竟然就是十二魅中其他几人。                          “只能躲在暗处不见天日受人操控,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可留恋的。”云相依说完手中团扇一挥,围住他的几道黑影急忙运起内力抵御。

    采桑见肖辛夷一直在细看那几道黑影,在她耳边低声道:“公子在一年前已经将‘雨魅’杀了为纪公子报仇。”

    肖辛夷闻言没有答话,只是挥出去的鞭风更加凌厉。

    当朝皇帝在护卫保护下穿戴整齐,神色恢复如常,脸色阴沉的看着云相依。

    “朕竟养了一只白眼狼在身边,早知如此便该将你云家一网打尽。怎知你不知感恩,还要加害于朕。”

    “事到如今你无需再假意惺惺,若是被你逮到覆灭云家的机会,你早就动手了,就像十年前对付肖家一样,你在暗处扶植琅琊华家,不就是在做断我云家生路的准备吗,可惜你棋差一招,华家并不想做你的傀儡,本想将长孙华如江逐出家门另起门户,不想楚安趁机将长女嫁给华家新任门主,将你拉拢的华家归于旗下,你辛苦经营多年的暗桩皇商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老天都不帮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肖辛夷拂云鞭一偏,原来华家是为了保全华如江才将他赶出家门,而新晋门主华如海才是被家族放弃的那一个。楚昭华与华如海结合的背后居然会如此错综复杂。

    而这一切云相依全都知道。

    “老天都不帮我,朕就让你看看老天到底帮不帮我,将‘风魅’生擒,朕要让他看着朕如何荡平反贼天命所归。”顾安乐闻言勃然大怒,云相依的冷嘲热讽将他深深刺痛。

    “你没有机会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云相依手中‘阴阳八卦扇’瞬间化作一团粉末,殿内平地升起无数风沙,待众人再睁眼时,云相依不知何时已将肖辛夷揽在怀中站在顾安乐面前,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将拂云鞭一头狠狠插进顾安乐胸口。

    “小妹,我们为师父为肖盟主报仇了。”云相依说着毫无征兆吐出一口鲜血。

    顾安乐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鞭子:“你…”

    云相依不等他说话,握紧肖辛夷的手将拂云鞭用力抽出,云相依血迹斑斑的衣袖瞬间挡在肖辛夷面前,迸溅的鲜血尽数落在他衣衫上。

    “公子…”

    “传御医,快传御医,皇上遇刺了…”

    “抓住刺客,不要让他们跑了…”

    延福宫瞬间乱做一团,采桑和采香冲到云相依面前带着他向殿外杀去,招财和进宝挟着肖辛夷紧跟其后,之前的皇宫守卫都堵在延福宫外面进不去,如今几人杀出殿外瞬间就被包围住。

    “上殿顶。”采桑当即做出决定。跟着云相依杀出来的几人俱是高手,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很快便护着云相依落在延福宫房顶。皇宫守卫众多,但不是人人都有轻功,这样一来几人压力骤减,其他人对付跃上房顶的皇宫守卫,肖辛夷终于有机会去看云相依的伤势。以往肖辛夷要为云相依诊脉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如今的云相依气若游丝,再也无力阻止肖辛夷覆在他手腕的手指。

    “为何会如此,你的脉象怎么会乱成这样,你究竟伤在了哪里。”肖辛夷慌了,从未亲身体验过的恐慌,她竟诊不出来云相依此时身体的状况。

    “公子并非受伤,只是他体内的‘牵魂’发作了。”

    “什么是‘牵魂。’”肖辛夷停下检查云相依伤势的手有些发懵。

第一百五十章《残阳落雪》

    “牵魂蛊毒,一损俱损,自从十年前金木水火土五魅失踪之后,皇上便再也不信任十二魅,所以才用了‘牵魂’。皇上体内种的是牵,而十二魅中七魅体内是魂,七魅无论是生是死都对皇上造不成任何影响,但只要皇上受伤,七魅也会受伤,若是皇上绝了生机,七魅无一幸免。”

    所以当朝皇帝才敢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云相依面前,是因为他相信他不敢杀他,但没想到云相依早已存了必死的决心。也是因为如此五魅无一人可追出殿外。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解。”

    “没有。”

    “怎么会没有,你快告诉我怎么解,蓝滟还在等你回去,你不能有事。”

    “小妹,看到你还会为我伤心,我便可以瞑目了,至于蓝滟,当初皇上逼的紧,他怕控制不住我,要我早日成婚生子好为他所控,当时我无力与他对抗,只能随他所愿,但我这一生已是污浊不堪,不想睡在我枕边的人再与我同床异梦,即使娶不到我心爱的女子,但娶到倾心于我的女子,我的姻缘便算有了一丝真情,不单再是一场交易。是我太自私,我对不起蓝滟,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却从未考虑过她,我已写好休书于她,日后她便是自由身,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祝她余生能遇到两心相悦之人。”

    “公子,夫人不让我们告诉你,其实你离开后夫人就把休书烧了,而且夫人腹中已怀了您的骨肉…”  采桑哽咽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傻…滟儿…”云相依脸色巨变,急怒攻心下又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小妹…”

    “蓝滟是我师侄,我自然不会对她置之不理。”肖辛夷看到云相依挣扎起身恳求的目光,微微偏过头去回道。

    “多谢…”云相依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摊在手中,小小的一个动作就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小妹…五湖令…物归原主…”

    肖辛夷一惊,回头正对上云相依逐渐涣散的眼神。

    “我从江云恺身边偷来的,本想有朝一日用来与皇上交易,但自从知道你是肖家人后,我就贴身收藏再未打过它的主意,只想找个机会亲手还给你。”

    武林各路找了十年的五湖令此时正静静躺在云相依手心,肖辛夷心中震惊无以复加,诸葛山庄和落月山庄找了十年未果,五湖令竟曾一度离她如此之近。肖辛夷将五湖令拿起细看,只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块黑铁,只普普通通的三个篆字,背后却承载着无数纷争与鲜血。就这么一瞬,肖辛夷想毁了它,从此后武林再也不会为一块死物驱使。但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而逝,肖家保管了三代的五湖令怎么能毁在她的手里。

    “我在雍城送你的玉佩你可有带着。”

    肖辛夷回神从怀中掏出一枚温润的白色玉佩,一面刻云纹图案,一面刻云字:“物归原主”。说着就要放在云相依手中。

    “不,我这些日子收的粮食存在三十里外的闲云山庄,你可持此玉佩前去取粮。凡是我名下店铺,都可凭此玉佩随意处理,顾安乐跟我要了几次我都没有给他,打仗没有粮食怎么行,这是我能为安业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

    肖辛夷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手心里的玉佩,原来在雍城的时候云相依就已经在开始谋划一切。

    “带她走…”

    肖辛夷思绪被云相依声音拉回。

    “是,公子。”采桑与采香不等肖辛夷说话便挟着她向皇宫外疾驰而去。

    云相依的眼神越来越模糊,终于肖辛夷的身影在他眼中化为一片朦胧浮云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生云流再也不欠任何人,只是傻滟儿,为夫欠你的要怎么还。

    采桑与采香将肖辛夷送出皇宫后飞身转回皇宫,肖辛夷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心口有丝丝缕缕的疼痛在蔓延 ,她想用手去捂住心口,却碰到了放入怀中的信封,是云相依送她的“焚情”秘方,撕开封好的火漆,一张与众不同的纸张从里面滑出,她俯身捡起,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愣在了原地。

    一张崭新的苍安山庄地契。

    云相依竟把苍安山庄讨了回来,在地契中夹着一张白纸,上面是云相依苍劲有力的字迹。

    “喝酒伤身,小妹以后不许再贪杯,我已在二哥房间帮你放了几坛,省着点喝,喝光以后可就没有了。”

    漫天金黄色的夕阳中,肖辛夷泪眼朦胧朝皇宫望去,她突然明白了云相依为何钟爱这种耀眼夺目却又带着暮暮戚哀的衣衫,原来这是夕阳的颜色。

    很多年后她在那间尘封已久的暗室浮尘中找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上面是历代十二魅记录在册的代号,肖辛夷一眼就看到了云流的名字,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曾深深烙印过在她心头,也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曾无休无止的盘旋在她梦中,而是因为在一串串两个字的代号中间,只有他的代号是四个字。

    残阳落雪。

    人前他是天下第一首富云相依,人后他是名动天下的才女云静渚。

    他是残阳也是落雪。

    夕阳落即残,雪落便成空。

    云相依,愿你来生一世安稳,可以达成今生的夙愿。

    不问人间是与非,白云流水自相依。

    闲云山庄建在皇城三十里外,说是山庄其实更像是一座普通的院子,从外面看青瓦白墙,绿柳轩窗,处处透着江南水乡的雅致韵味。院内灯火通明,门口却无守卫,肖辛夷紧走几步,在门口看到一女子在左右张望,虽肖辛夷从未见过她,但已猜到她的身份,与云相依有五分相似的容貌,是真正的云静渚,只是与云相依扮作的云静渚天差地别,少了几分美艳动人,多了几分清丽灵秀。

    这样清丽出尘的云静渚是云流以命相护换来的。

    “这位可是云姑娘。”

    “你是何人。”

    “在下肖辛夷。”

    “原来你就是兄长的结拜义妹,果然如兄长所言风华绝代。”

    肖辛夷闻言微微低头看了眼满身的血污:                “云姑娘过誉了。”

    “肖姑娘进屋说吧。”

    “我今日是带着云纹玉佩来的。”肖辛夷脚步不动对侧身的云静渚道。话一出口她便看到泪水从云静渚脸上颗颗滴落。

    “兄长将一切都对你说了?”

    “是。”

    “他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多谢肖姑娘将此事告诉我,我带你去取粮草。”云静渚拿出绢帕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向闲云山庄旁边一座院子走去。肖辛夷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不知要如何劝她。两人很快便到了另一处院前,与其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仓库更为妥帖,院内房屋围成一圈,门口左右各站一名护卫,看到云静渚前来亦巍然不动。

    “肖姑娘,将云纹玉佩拿给他们查验。”

    肖辛夷闻言从怀中掏出玉佩递到一人面前,那人双手接过细看几眼还给肖辛夷,然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白宗见过庄主。”

    “什么庄主。”  肖辛夷不明所以。

    “公子吩咐,持云纹玉佩前来的肖姓女子便是苍安山庄庄主,公子已命人重建苍安山庄,日后我等便是苍安山庄的人,一切听从庄主差遣。”

    肖辛夷听着白宗的话脑海中蓦然闪过云相依气若游丝的模样,一滴眼泪垂在她脸颊,又凉又痒。恍惚中似乎看到云相依正抬手帮她拭去,就如多年前在医圣门中,每次她躲起来偷偷掉眼泪都会被云相依发现,然后一边温言对她讲着笑话,一边轻柔拭去她满脸的泪痕。她抬手想握住那只手,碰到的却是自己的脸颊,一滴泪仍挂在腮边,无人替她擦拭。

    随着吱呀一声响,白宗已将院门打开。院中是满满的马车,每辆上面都装着整车的麻袋。每隔十辆上面便插一面黑色旗帜,上绣苍安山庄四个金色大字。

    “这只是公子存放粮草的其中一处,若庄主需要可凭玉佩随时再去别处取粮。”白宗对愣在原地的肖辛夷道。

    “这些粮食是什么时候装上马车的。”

    “回庄主,在庄主到来之前 刚装好。”

    “辛苦各位了,边境告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是,庄主有令,前往边境。”白宗对院里大喝一声,从一间房内走出数十人,赶起其中一辆插着苍安山庄旗帜的马车走出院子,随后从另一间房内又走出数十人赶起另外一辆马车。待一百零三辆马车都赶出院子,天空已露出鱼肚白。

    “云姑娘。”肖辛夷已换好干净衣衫,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静渚不知要如何开口。

    “兄长什么都知道,他早就料到以皇帝作风定会将李则调回,所以他才多次抗旨不向朝廷交粮,为的就是给前线将士添一份军粮,皇帝因此对他动了杀心,安业国境内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这一仗你们只许胜不许败,务必要在粮食吃完之前击退敌军,否则兄长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所有人的牺牲都将是天穹和苍辰进入安业的踏脚石。”

    “肖辛夷在此替前线将士替安业百姓谢过云公子的大恩大德。”肖辛夷抱拳对云静渚极其郑重道。

    “你终究还是记恨他。”流了一夜的泪,云静渚眼底一片红肿。“罢了,求仁得仁,兄长在决定告诉你一切的时候便已看开,如今你的大仇得报,只望你以后可以无忧无恨,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云纹玉佩我在取完粮之后会还给你。”

    “既然兄长送给你了便是你的,即便你取完粮之后用不到它,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也好,若是兄长知道你还回来,他会伤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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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曲终兮不复弹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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