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记事本
周祖良和梁志梅争吵的声音还在继续,可熊白洲恍若未闻,已经完全沉浸在周淑君的日记里,细细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
蓦然发现,自己原来在周淑君的生活里占据了太多太多
1994年7月7日,周四,晴。
今天是小暑,算算日子熊白洲应该到粤城了吧,听说南边很热,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4年9月2日,周五,小雨。
今天我给熊白洲寄了第一封信,他现在应该安稳下来了,从地址判断那里应该是个工地,我叮嘱他不要太累,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我都没和熊白洲说过,其实他一直是学校里长相最好看的男生。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4年10月15日,周六,晴。
今天收到了熊白洲的回信,不过他看起来好忙,字迹比较潦草。
我给他寄了一带红豆,不知道他能不能读懂这里的寓意。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4年12月6日,周二,阴天。
熊白洲很久没回信件了,听说他现在忙着开一个门店。
我有点想他。
许我向他看,把秋水望穿,捣碎思念,铺成月光的期盼。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5年1月30日,除夕,小雪。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熊白洲说他今年不回来了。
心里有点难过。
这两天一直咳嗽,可能要生病了吧。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5年2月16日,周四,多云转晴。
熊白洲又离开了。
没想到他能专门回来看我,这场病倒也值了。
熊白洲说周美电器是因为我的名字,我觉得他有点胡闹。
更胡闹的是,他担心我回家路上没有灯光,嫌弃路面太泥泞,居然打算铺一条水泥路,而且还要立碑。
我既欢喜又觉得惹人注目,最后还是安心听他的安排了。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5年3月6日,惊蛰,大雾。
报纸上说周美电器拿出1000万当奖金。
父亲工资一个月才300左右,没想到熊白洲这么有钱了。
可是又有点担心。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5年5月9日,周二,小雨。
邓骊君小姐去世了,她是周美电器的形象代言人。
不知道熊白洲将这么处理,真想陪在他身边。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5年6月25日,周日,晴。
熊白洲回来了,他陪我参加高考了。
心里真的很开心。
人生最可怕的是等待,但最值得的也是等待。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5年8月1日,建军节,连绵大雨。
粤城在下雨,原来家里也在下雨。
青春真是一本太仓促的书籍,让人含着泪一读再读。
1995年9月8日,白露,浓雾。
“长大”这两个字多么的孤独,连偏旁都没有。
希望,希望,希望他能一切都好吧。
1995年10月4日,国庆,晴。
很久没写日记了,心情才慢慢的调整过来。
周美电器买大厦了,听说还是全国第一高楼。
有400米高呢。
400米的景色,也不知道谁陪在他身边欣赏。
熊白洲给我写了很多信,我没回。
奇怪的是,我居然和陈秋蓉互相通信了,本来初衷只想了解熊白洲的状况,结果却和“情敌”成了笔友。
人生真是奇怪,可能我对这个一起照顾熊白洲的明媚少女也恨不起来吧。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5年12月7月,大雪,小雨。
今天是雨夹雪,家里很冷。
学校要安排我们过几天去建邺参加奥赛班。
听说一等奖在高考时有加分,我想高二时就参加高考,也许这样彼此的距离能拉近一点。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1995年12月14日,周四,霜冻。
明天要去建邺了。
我很想他。
上面这句话是假的。
上面这句话也是假的。
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最近的一篇就是前几天的,应该是周淑君去建邺之前留下的。
所有的日记篇幅里,最后一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一切安好”,除了1995年8月1日的那一篇。
那是周淑君在粤城和陈秋蓉冷热相遇之后,回来写的第一篇周记。
“把眼泪擦一擦,你这个身份要是被人看到流眼泪,大概都会很好奇。”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祖良和梁志梅已经终止了争吵,而且还主动递过来一张纸巾。
熊白洲都没有察觉,自己的眼角居然湿润了。
这些看起来是周淑君的笔记,其实主角都是熊白洲。
有熊白洲给的快乐、有熊白洲给的忧伤、也有熊白洲给的痛楚,蕴含的真挚情感轻易催动了这个厚黑深沉当事人。
熊白洲擦了擦眼角,轻轻把笔记本说上,站起来说道:“周叔和梁姨既然已尽吃完,那我就先回去了。”
家里那边,还有一大群人在等待自己。
“这么快就回去了?”
周祖良看到熊白洲这么果断的离开,心里也有点慌,他的所有举动只是为了帮周淑君出气和警醒熊白洲,但是从没想过和熊白洲完全割裂。
这个“准女婿”的社会地位太高,按照周祖良对人际关系的理解,如果女儿受委屈的时候不站出来稍微敲打一下熊白洲,那只能增长熊白洲的“嚣张气焰”。
最后,熊白洲受到触动了,甚至动了真感情,这个任务也算完成了。
难道还真的让熊白洲一直吃白眼和看脸色吗?
就算熊白洲忍得住,周淑君大概也不会允许。
小周美人每次回来都会主动帮熊白洲两个弟妹补习功课,为熊正军带药,陪李娟和熊萍说话,可以说行为上已经做到了应尽的一切。
这就说明,周淑君并没有打算放弃这段关系,而且还有往深处经营的意思。
熊白洲一眼就看透周祖良脸色变化的原因,沉稳的安慰道:“周叔不要担心,我抽空再来看你们,天冷早点休息。”
熊白洲离开后,周祖良还有在怔怔的发呆。
“怎么?”梁志梅讥讽道:“现在又舍不得了啦,刚才的脾气呢?”
“你懂个屁。”
周祖良压根不想和梁志梅解释,可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忍不住问道:“刚才我对熊白洲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了,到时候他会不会真的记在心里。”
“我看你才是什么都不懂。”
梁志梅啐了一口:“白洲现在是什么层次,他能小君的笔记本流眼泪,那足以说明小君在他心里的地位了,两个年轻人的事,你非要掺和进去。”
听到梁志梅这么一说,周祖良突然觉得的确是那么回事,自己太善于琢磨,下意识就把工作里的小手段带到生活里。
刚才,不管是梁志梅、熊白洲,甚至这本日记表达的情感,应该都要比自己真诚。
周祖良叹一口气,重新把记事本捡在手里,轻轻抚摸道:“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524、乡村亲情故事
从周祖良家里出来后,熊白洲站在路边默默抽完一根烟,回到家里情绪已经非常稳定。
“怎么那么久?”
李娟赶紧摆放碗筷,招呼大家吃饭。
“多说两句话。”
熊白洲笑呵呵的回道,坦然的坐到桌上。
熊正军和李娟自然在主人位上,主宾位置是刘大祥父母,再下首是熊白洲,王连翘挨在他的身边,其他人都不是很讲究的随意坐下。
“刚才你是不是去那个村支书的家里了?”王连翘小声问道。
“嗯。”
熊白洲点点头承认。
“你们两家关系很好吗,他大老远去接你,你晚饭还去叫他。”
王连翘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这种关系超出了正常邻居范畴。
熊白洲从容的笑了笑:“我们北方农村的村支书权利比较大,维持良好关系很有必要。”
“噢。”王连翘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说道:“其实在眉山也是一样的。”
熊白洲如果想把心事藏在心里,大概很少有人可以看出来的,至少目前屋里都不行,尤其他还不时逗弄一下熊娇,一副居家的闲散。
虽然熊正军和李娟位置最尊贵,但核心人物却是熊白洲,他表现出平易舒缓的姿态,桌上的气氛都很轻快,大家吃着桌上的食物,讨论着家长里短,中间还夹杂着格式各样的方言。
王枫香和孙明军都没想到在粤城前呼后拥的熊白洲也有普通人的一面,心里拉近了不少距离。
感受着许久不见的热闹,李娟脸上洋溢着慈善的笑容。
熊正军的话一直很少,一方面他本身就不善言辞,另一方面由于内心的正义感和价值观,熊正军对大儿子脚踏两只船的做法非常不认同。
虽然不可能当面拆台,但摆出亲和的态度对待熊白洲也不可能,而且王连翘都受到了牵连。
周淑君多好啊,从小看着长大家底清白,以后还是个大学生,外表端庄行为孝顺,两家还离的很近,过几年大学毕业后就可以安排结婚了。
熊正军看了看王连翘,心里叹一口气:“哪知道出了幺蛾子。”
王连翘的长相自然没的说,漂亮的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可就是因为这样显得过于妖娆,熊正军觉得不是很踏实。
对熊正军和李娟这种乡下的农民来说,长子的婚姻不仅意味着一个家的兴盛衰败,也代表着自己后半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吃饭的时候,熊萍顺便安排了晚上的住宿情况。
她和王连翘睡一个方便,王蜀葵和王枫香睡一个房间,徐凡梁和孙明军一个房间,盛元青和陈庆云一个房间。
陈庆云在海州的这段时间,一直住在熊白洲家里。
盛元青有点不乐意:“我干脆开车出去找个宾馆。”
要是搁以前,熊白洲是没空管这些小事的,但今天却一定要全部住在这里。
这也是熊萍为熊白洲“擦屁股”的一个方式,所有人住在这里可以为王连翘打个掩护,周祖良和梁志梅不会发现端倪。
所以熊白洲就劝道:“伊山是个小地方,晚上除了县政府的招待所,可能都没有什么宾馆,那里开房间比较麻烦。”
盛元青没有察觉这其中的曲折,大大咧咧说道:“我就不信有钱还砸不开他们的门。”
熊白洲听了,瞥了盛元青一眼,笑笑不再说话。
“不过,我觉得很久没和小陈一起聊天了,所以还是留在这里吧。”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盛元青马上改变决定,大概只有熊白洲了。
刘大祥忍不住笑起来,陈庆云半天闷不出一个屁的家伙,盛元青还怎么和他聊天,明显是被大佬那一眼吓的。
由于早早认识周淑君的关系,而且也亲眼目睹过“红裙送别”,刘大祥在这件事上看的比盛元青要清楚,他原来准备回家里睡的,现在也申请留在这里休息。
吃完饭一屋里人正在聊天的时候,家里居然来亲戚了,而且一波一波的还不少。
有些亲戚熊白洲甚至都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家里没钱的时候,可没有什么亲戚上门。
不过这是人间常态,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熊白洲不会计较这些正常的社会规律,在熊正军和李娟介绍下,他很耐心的和每个客人打招呼。
亲戚上门自然是有事情,大概都是听说在外面发财的熊白洲回家了。
现在伊山县关于熊白洲的谣言很多,有人说他已经是江东省首富,有人说他资产过亿,当然也有消息说熊白洲做了犯法的事被抓起来了。
版本是各种各样,所以亲戚过来一是确定熊白洲到底有没有钱,二是想为自己或者儿女寻找恰当的机会。
有些多年不上门的对这里的印象还是几间黄土坯房,现在看到三层小楼拔地而起,崭新的家私电器,一水的红木家具,脸色红润的熊娇和熊白泽,这才觉得谣言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熊正军和李娟都是厚道人,而且也比较老实,纵然心里明白这些人的真实意图,仍然很客气的招待。
他们有一点做的很好,知道自己儿子现在能量很大,所以不敢随意替熊白洲答应什么条件
熊白洲也很客气,不过和熊正军和李娟的真心实意不同,他更多是一种应酬,只不过熊白洲的层次要高出很多,所以即使部分亲戚不合理的要求被拒绝,居然也不会怨恨。
比如,有人想跟着熊白洲去粤城,也有人借钱还债。
熊白洲手底下三个支柱企业周美、爱声和连通是不会特意招收亲属关系的员工,如果真的有能力可以通过正规途径应聘。
不过熊白洲也没有一开始直接拒绝,而是先问清楚亲戚的要求,然后根据他们的要求多提供另一种选择。
比如说想去打工赚钱的,熊白洲就拿出盗版碟片厂的岗位,甚至可以找关系安排他们进海州的化工厂里当个工人。
至于借钱的那部分亲戚,除了重病和孩子上学以外,其他不管是盖房子缺钱,还是礼金不够,熊白洲都是直接拒绝的。
熊白洲处理这些事,既有人情味,原则性也很高,“救急不救穷”的真理也是贯彻到底,这不仅是老祖宗留下的箴言,也是熊白洲自身的亲身体会。
大部分亲戚能表示理解,不过也有很坚持的,而且感情很不一般。
熊白洲的姑姑熊东娜把她的儿子直接推倒熊白洲面前:“不谈我和你爸的亲姐弟关系,咱们只谈谈因果循环和施恩求报。”
“当年,熊娇掉进两米多深的水塘里,你表哥二话不说就跳进去救人。”
“1989年全国干旱,全村的粮食都绝种了,救济你们家的只有周支书和我们。”
“熊白洲,我就问你,你帮不帮他?”
年纪比父亲熊正军还要大的亲姑姑,正一脸认真的看着熊白洲。
“帮!”
熊白洲没有一点废话:“表哥说说你想做什么?”
看到熊白洲毫不犹豫的应下来,熊东娜脸色才慢慢的缓和。
“姐,不要急。”
熊正军递了一杯水给自己的老姐姐。
“白洲,我和你讲讲原因。”熊东娜这时候才觉得刚才的情绪有点太激动了。
熊白洲笑着摆摆手:“原因不重要,就看表哥想留在哪里。”
“留在伊山就入电子厂,想去海州就进国企,跟着回粤城我也能妥善安排。”熊白洲给出三个选择。
“去粤城!”
熊东娜先替儿子做了决定。
陈翔脸色有点犹豫,想说点什么又咽了下去。
熊白洲点点头:“粤城好办,国企无线电厂的办公室副主任,每天不做什么事,例行开会就行,月薪2000。”
2000元是陈翔现在收入的好几倍,熊东娜却摇摇头:“一般职务就可以了,他能力不行,不用那么高。”
熊白洲想了想:“那就去粤城一个高新技术开发区做保安主管,一个月1500元,每天签到就可以了。”
熊东娜其实没那么贪心,反而担心会影响熊白洲,再次降低要求:“白洲你不是在粤城开公司吗,让他去帮你管账或者当个业务员吧,自己人信得过。”
熊白洲“哈哈”笑了两声:“我的业务员起码本科学历,部分职务还要会讲英文和简单的电脑操作。”
熊东娜愣了两下,怎么国企里都能随便安插一个领导职务,私企里当个业务员反而不行。
这时,陈翔终于自己开口了:“我不想去粤城,我在伊山就好。”
熊东娜一下子急了,转身就骂道:“舍不得新交的女朋友是不是,不去粤城赚钱,她家要的彩礼你给的起吗?”
北方农村的彩礼一贯比较高,相反粤东地区的新娘只是象征性的要一点,甚至有些家庭直接不要彩礼。
接下来,熊白洲的姑姑直接当众数落起陈翔,熊正军和李娟不时还插口两句,还有其他亲戚慢慢也加入。
别人的家庭八卦总是很吸引人,就连王连翘都听得入迷。
熊白洲笑了笑,刚想拿出烟,突然看到小弟熊白泽还有其他小孩子眼神偶尔会扫到自己,心里叹一口气又收起来了。
不知不觉自己也是别人的偶像了,总要做好表率作用。
只是苦了这个憨厚安分的表哥了,面对这么多人的数落和“关心”,老实人也有三分泥性,红着脸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去粤城,俗话说,亲戚远了蜜,朋友近了香。”
“我什么都不懂,去了粤城也是给白洲添乱,在家能有一份安稳工作,我和白洲表兄弟的关系还能维持一辈子,去了粤城说不定还有了隔阂,何苦来着。”
听了这句话,房间里众人都愣了一下,熊东娜立马斥责道:“你还知道亲戚远了蜜,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女人。”
陈翔好不容易“硬”了一句,马上又在他母亲的话语中低下头,涨红了脸不吱声。
熊白洲看的颇有感触,自己这个表哥还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只是在强势母亲的影响下显得不够自信,这也很多农村少年的通病。
“那就进电子厂吧。”熊白洲突然说道:“协助我姐把电子厂看好,不仅有媳妇,还有更大的前途。”
“好!”
陈翔马上应道:“谢谢白洲,还有谢谢阿萍。”
熊萍没想到自己也受到感谢,连忙摇头:“翔哥你感谢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做决定。”
陈翔一脸敦朴的笑容:“也要感谢的,也要感谢的。”
熊白洲心想这个表哥果真有些门道,不是个俗人。
熊白洲都这样说了,熊东娜纵然有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责怪自己儿子眼窝子浅。
不一会儿家里的亲戚都走光了,李娟也催促每个人早点休息。
南北两地因为气温不同,导致生活习惯也是不同。
海州天冷气温低,冬天的时候早早钻被窝更舒服,而在粤城即使洗完澡,一个电话都能被喊出去吃宵夜。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熊白洲就去叫醒王连翘。
“起床了,今天要去市里开会。”
“啊?”
王连翘揉揉眼睛:“昨晚和你姐聊了很久,我都没睡好呢,你自己个去开会吧。”
王连翘又想赖床了,熊白洲指了指楼下:“我妈把饭都做好了”
熊白洲话都没说完,王连翘已经翻起被子穿衣服了:“阿姨怎么这么早就醒啊,我还想给她老人家做早餐呢。”
“下次吧,下次吧。”
熊白洲都不想说王美人几乎没有8点前起来的,而李娟每天6点就自然醒了。
今天熊白洲要去参加海州市的企业家活动,这是陈正的迫切邀请,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王连翘是不能被留在这里的,不然迟早要被她看到那条路,索性公务活动直接带在身边,充当秘书作用。
王美人的颜值当秘书,大概还能够反衬熊白洲这个“海州首富”的名头。
吃完早餐天还是黑乎乎的,但徐凡梁早就把车备好,温暖的空调也打了起来。
熊白洲心里感叹一声,心想自己的细佬和小徐比起来职业素养差的有点多。
“知道怎么开车吗?”熊白洲问道。
乍听起来,似乎在问徐凡梁是否记得路,其实却有更深层的考究。
“不要开灯,免得吵到村里的老人。”徐凡梁面无表情的回道。
真是个醒目的年轻人。
熊白洲不再多问,等到王连翘一起上车。
经过村口派出所的时候,熊白洲突然叫停,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对徐凡梁说道:“从后车厢拿出6条中华,再把这个送给派出所领导,言明是我送的,其他不用多讲。”
村口的派出所是伊山县委和镇上特意设置的,表面目的是增加治安维稳工作,其次还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保护熊白洲的家里人。
以熊白洲为人处世的周全,自然会给予表示的,尽管这是他们上级的命令。
525、冲突
在国内自上而下大力发展经济的氛围引导下,1996年元旦将至,海州市政府把辖区内生产总值达到1000万以上的老板召集起来开会。
一是表达感谢之情,感谢大家对海州经济发展的建设;
二是做个动员,希望下一年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三呢,就是和著名企业家熊白洲做一些交流。
一把手书记沈正宁也将出席。
会议地点就在海州大厦,老牌子三星级的酒店,熊白洲到达的时候,酒店的电子屏还滚动着一行显眼的标语。
“热烈欢迎熊白洲先生回乡指导工作!”
王连翘有点好笑:“没想到人家对你这么重视啊。”
熊白洲摇了摇头,这种行为太高调了,他一贯对公众场合不是特别的热心,慈善活动都只以企业的名义参加,宁愿把舞台让给其他人。
会议是上午十点开始,熊白洲九点半就到了,不过他没有把挂着燕京军牌的奥迪开到酒店门口进行炫耀,反而直接让徐凡梁开到停车场。
但是许多挂着海州车牌的皇冠轿车都这样做了,在酒店迎宾小姐亲切甜美的招呼声中,一个个西装革履的老板走下车,神采张扬,春风得意。
他们都有一个相似的动作,签到时总要整理一下领带,顾盼之间也自有威仪。
“你家乡的老板都很自大啊。”王连翘转过头和熊白洲说道:“这些人到底多有钱啊?”
熊白洲想了想:“年度总产值在1000万以上的企业,那老板的资产至少也得200万以上了,在海州这个地方绝对的金字塔顶层,有这样的表现很正常。”
王美人撇了撇红唇:“才1000万,还不如旗舰店一周的营业额呢。”
“不能这样类比。”熊白洲边走边说道:“首先,我们这地方的人行事作风都比较剽悍,商人虽然有钱,但从小到大打磨成的气质还是改变不了的。”
“我知道。”王美人点点头:“你也是这样的性格,不过你藏的太深了。”
熊白洲笑了笑也不分辩,接着说道:“另一个原因,其实和现在这个时代有很大关系。”
“什么意思啊?”
熊白洲解释道:“随着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国内突然涌现太多的机会,有些人自己都不清楚就稀里糊涂就赚到钱,缺少了积累和发展的过程,也就所谓代际的继承性。”
又有一个海州生意人从皇冠车里耀武扬威的走下来,身边还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妇,满身名贵的金银首饰。
熊白洲面带微笑:“这个代际的继承性,就是让中产阶级商人将自身素质和品格稳定下来的一种特性,可是忽略了这个过程,所以他们就会有暴发户的心态,喜欢炫耀性的消费。”
“那你当时赚到钱了,怎么没有这样的表现?”
王美人马上问道,她记得熊白洲面对中山口门店的夸张收入,显得异常的冷静,大概唯一的冲动就是买了根项链送给自己。
“可能是你在我身边约束吧。”
熊白洲笑呵呵的把功劳推到了王连翘身上、
其实,熊白洲也有过这种自得意满的时期,只是那时的王连翘没看到罢了。
现在的熊白洲,在修炼功夫上已经到达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了,毕竟看尽了繁华,才懂得淡然,经历了磨砺,才显得从容。
快到酒店门口的时候,熊白洲又把嘴巴闭上,这些百万资产的商人在熊白洲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中产阶级”,要是传出去,不好听也不好看。
“先生您好,请出示邀请函。”酒店迎宾小姐客气的说道。
熊白洲有点奇怪:“还需要邀请函吗?”
陈军从没给过自己这个东西,可能他下意识就觉熊白洲不需要吧。
“是的,先生。”
迎宾小姐脸上还维持着笑容,眼神却开始上下打量。
“之前那些人没有邀请函为什么也能进?”
王连翘忍不住问道。
“他们都是我们市里的著名企业家,经常在海州电视台出现,他们是名人。”
迎宾小姐的理由也很充分,甚至王连翘都没办法辩驳,只能转而埋怨熊白洲:“你还笑,现在门都进不去了。”
熊白洲不可能和迎宾小姐计较,只能笑呵呵说道:“我们本来也不是名人啊,没有邀请函被拦住很正常。”
“我打个电话给陈军,他应该也快到了。”
熊白洲刚掏出手机,没想到陈军的电话主动拨过来了:“喂,熊老板你到哪里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已经到酒店门口,只是没有邀请函,可能要麻烦陈市长送我进会场。”
“你被拦在门口?”
陈军的语调突然提高,然后马上就是小跑的声音,说话还带着颠簸:“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到。”
“没事,不要急。”
熊白洲还有闲心安慰陈军。
挂了电话,熊白洲一转头居然看到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对王连翘献殷勤,他掏出名片递过去:“鄙人海州鼎龙建筑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袁照龙,小姐好像不是本地人,如果在海州做生意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名片上电话找我。”
也难怪袁照龙对王连翘搭讪,今天她穿着一件巴宝莉的黑色羽绒夹克袄,腰间束着手掌宽的腰带,水磨蓝的牛仔裤将修长细腿绷得性感撩人,及至脚裸的短皮靴足有一米七的身高。
至于五官更是迷人,大概是早上没有睡够的原因,总是不经意的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慵懒娇柔的迷人风韵,有点弯曲、色泽光艳的长发披在肩后,两片红唇闭合之间一口雪白的小米牙。
王美人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爱马仕小坤包,手指涂着淡红色甲油,修剪的异常整齐,浑身散发着令人亢奋的魅力。
不过,这种搭讪对王美人来说太常见了,她皱着眉头往后面退了一步。
大概很少见到这种级别的女人,即使王连翘已经明确表示不欢迎的意思,袁照龙仍然不依不饶:“在海州市内,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号码,以后方便出来吃个宵夜。”
王美人漂亮是漂亮,但脾气却是川渝女人的泼辣,本来被拦在外面心情就不佳,眼前这个男人还不知道进退,王连翘秀眉一蹙:“我和你认识吗,吃个锤子饭哦,真是个憨娃。”
袁照龙听了明显一愣,但兴趣逐渐浓厚,他现在的身份大概很少遇到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女人,又艳又烈很有征服欲。
袁照龙心里痒痒还要继续,突然有个人挡在了前面。
“我的女人,不牢阁下费心。”
熊白洲也掏出自己名片,笑吟吟的说道:“不局限于海州,在国内做生意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名片上电话,一般的问题我都能帮你解决。”
526、生意人、商人和企业家
袁照龙口气不小,夸口“海州市内的问题都能解决”的大话,熊白洲就比他更狂,放出“国内的困难都能捎带手应付”的豪言。
说不同的是,袁照龙非常认真,熊白洲则是一脸戏谑。
“现在的年轻人,口气真是不小。”
袁照龙打量着眼前的熊白洲,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匀称,深邃的眼神如同一泓深潭,高挺笔直的鼻梁显示出男人的刚美之气,说话的口音似乎还是伊山那一带的。
伊山县经济发展在海州市是吊车尾的存在,但民风习俗却是独树一帜,方言也和海州市其他地区不太一样,辨识度很高。
“原来是个伊山的侉子。”袁照龙对左右笑着说道。
“侉子”是一种不礼貌的称呼,总是和粗鲁、野蛮相联。
迎宾小姐自然是知道袁照龙的,这是海州市里的大建筑商,关系通天,资产雄厚,迎宾小姐也是知道怎么做的。
“这位先生,如果您没带邀请函的话,请您往旁边站一站,不要挡到其他人。”
会议厅的大门足有3米多宽,就算把熊白洲横过来都不能完全遮满,迎宾小姐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向实力强大的人靠拢。
这也是正常的社会规律,由小人物演绎起来更加活临活现。
熊白洲平静的笑了笑,拉着王连翘往旁边站了站,表现自己的确让出了一条道。
看到熊白洲这么“好欺负”,迎宾小姐无奈的撇撇嘴,这么怂的男人在海州可不多见。
袁照龙看到千娇百媚的王连翘乖巧的站在熊白洲身边,没有一点刚才的泼辣。
能够让猛士服帖和美人安心,这些都是大人物才能做到的事,袁照龙心想这小子应该也是个人物,怎么以前在海州的商圈没见过呢。
袁照龙手里还拿着熊白洲弹出来的名片,只不过现在的名片都是不断的往上面填塞内容,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社会上的荣誉和职务。
这张名片上却没有任何介绍,只是一张普通的的锡箔金片,四个角都雕琢精致的图案,中间还留有一道签字的条横。
“这是名片,还是暗器?”
袁照龙晃动两下,只觉得反射的金光有点刺眼,其他没有什么不同。
其他经过的商人看到这一幕,有个从事五金生意的还打趣的说道:“你要是没名片,也没必要找一张金属垫片来糊弄。”
顿时,会议厅门口哄堂大笑。
熊白洲一点没生气,居然也合群的笑了笑,顺便解释道:“签上名字才能算得上成品,现在的确只是一张普通的金属垫片。”
“那你把名字签上。”
袁照龙把名片还给了熊白洲,他虽然好色,不过既然是从事地产生意,三教九流必须都得熟悉,察言观色必须是掌握的技能。
可袁照龙打量熊白洲半天,愣是看不出一点东西。
“隐藏的够深啊。”
袁照龙心里想着,但也想借此机会探探这个年轻人的根脚。
熊白洲接过名片,在上面快签上三个字,正在这时,陈军气喘唏嘘的跑了过来,一把拉起熊白洲的手就往里走:“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
陈军是海州的市长,大家都很给面子的打招呼,没想到他只是点头回应,反而对熊白洲很亲切,袁照龙和迎宾小姐都有点纳闷,心里都在猜测熊白洲的身份。
“稍等一下。”熊白洲突然停下脚步,把名片塞回袁照龙手里。
“熊老板和鼎龙的老板认识?”
陈军往前走了几步,不经意的问道。
“没有,第一次见面。”熊白洲回道。
陈军点点头:“在熊老板没有回来之前,海州首富一直是袁照龙。”
说完以后,陈军看了看熊白洲的表情变化。
熊白洲似乎没听到陈军的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牵着王连翘来到自己的水牌前坐下。
这种会议熊白洲参加过无数次了,领导感言,代表感言,只是这一次自己也要说两句,而且还是压轴。
当书记沈正宁讲话的时候,熊白洲能感觉自己背后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用说肯定越来越多的参会代表都知道自己身份了。
袁照龙刚才看到金属垫片上“熊白洲”三个字时候,脑袋里还是纳闷,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熟悉,但又有点陌生。
还是其他人惊呼道:“原来他就是伊山熊白洲啊,真年他妈的年轻。”
然后还对袁照龙说道:“龙哥,这就是今年海州的首富啊,您的位置被他取代了。”
先不谈花容失色的迎宾小姐,谁曾想这尊大佬一点架子都没有呢,袁照龙看着熊白洲挺拔的背影,正好与身边的王美人窈窕婀娜的身姿相配,眼神慢慢的深沉下来。
“海州新首富”熊白洲出现在会场的消息不翼而飞,不过他的位置在第一排,所以很多人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不过最后发言的时候,大家还是如愿看到了熊白洲的正脸。
年轻英武、富有精力、张弛有力这些标签不断贴上说话的熊白洲身上。
熊白洲没有准备腹稿,也不想宣读海州市委办准备的官样文章,他根据上午的观察,从生意人、商人和企业家的区别入手,希望对这些家乡人有一点警醒和帮助。
“诸位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我不敢说指点,只能说有一点感想和大家交流一下。”
熊白洲一如既往的谦虚,只是说来也怪,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时,大家都觉得他的做法很怂,可明白这就是熊白洲的时候,反而觉得这样的行为举止很有大家风范。
只有袁照龙心里冷笑一声,他的眼神居然还在王连翘身上逡巡。
“企业家不同于生意人、不同于商人。生意人是完全的利益驱动者,为了钱他可以什么都做;商人重利轻离别,但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有企业家是带着使命感要完成某种社会价值的。”
“企业家以做成某一件事情为目标,利润不过是一个结果,居安思危就是成熟企业家的标志,希望大家以生意人为起点,以商人为过程,以企业家为目标,最终实现海州经济的健康和快速发展。”
熊白洲说的不多,他将自己中心思想表达清楚后,对着台下鞠个躬稳重的走下来。
沈正宁都没想到熊白洲居然这么干脆的结束,不得不上台发表一些政治意味比较重的演说,好歹耗到了午宴时间,面对家乡的商人,熊白洲也没有藏着掖着拿捏姿态,逢敬必干。
最后熊白洲还没有倒下,陪着两小杯的王连翘已经脸色酡红,更是全场惊艳。
熊白洲看看时间差不多,准备告辞而去,沈正宁和陈军留不住,也礼貌的送到门口,徐凡梁已经将车停在门口。
当这辆奥迪离开后,陈军也自顾自准备离去,沈正宁却走到袁照龙身边:“你对熊白洲有意见?”
“沈哥怎么这样说?”
“刚才所有人都敬了熊白洲,唯独你屁股都没动一下。”沈正宁直接说道。
既然心思被看穿,袁照龙也不再掩饰:“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年轻轻轻就赚那么多钱,还能上那么漂亮的女人。”
沈正宁倒是看得开:“大富天成就,有些事不必太介怀,我觉得熊白洲说的挺有道理,你的鼎龙建筑不能一直踩在高压线,要开始又生意人向企业家转变,这才是做大生意的格局和气度。”
“沈哥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听这口气,袁照龙和沈正宁的居然关系匪浅。
沈正宁担心袁照龙又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对方可是熊白洲,就提醒道:“熊白洲的那辆奥迪车牌,全国都不超过一百块,身份比我这个书记还贵重,你不要乱动歪心思。”
527、简单而粗暴的存在
心理学上有一种效应叫“亚当与夏娃效应”。
越是禁止的东西,人们越要得到手;越希望掩盖某个信息不让别人知道,却越勾起别人的好奇心和探求欲,这种单方面的阻止掩饰而造成的逆反现象,就是心理学上的“禁果效应”。
其实熊白洲也没预料到,路远非、万雪松这些红三代和矿商都不敢做的事,有一个人居然敢试探。
海州人喝酒激烈又快速,应酬后的熊白洲虽然没有倒下,不过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回家后把沉沉入睡的王连翘照顾着休息,自己也顺便躺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推自己。
“老二,老二,你醒醒。”
用这个称呼的只能是长姐熊萍,熊白洲张开眼,脑袋还有点胀痛。
“这么快就晚上了,几点了?”
熊白洲看着幕布似的黑夜问道,回来时只是下午4点多。
“9点了。”
熊萍答道,可是声调不是寻常说话的语气,熊白洲扭头看了一眼,长姐的表情有点惊慌。
“是不是有事?”
熊萍点点头:“晚上7点多的时候,村口的派出所抓住三个陌生人,他们说这几个人一直在咱家附近转悠。”
“人呢?”
“就在一楼的堂屋里。”
“爸妈,熊娇和熊白泽怎么样?”
“他们都没事。”
听到老的和小的都没事,熊白洲放下心,他脑海在琢磨这几个人的身份,嘴上却安慰道:“小偷小摸很正常,不行家里养两条大狗,再说警察不是都抓住了吗,小事一桩。”
“小陈和大祥也说都是小事,他们都不让我吵醒你。”熊萍还是心有余悸:“就是小盛脾气不太好,一巴掌扇晕了一个,还是当着公安的面。”
感情闹了半天,熊萍是因为盛元青的鲁莽动作才担心的。
“这狗日的反了天了,就不怕吓到小孩子!”
熊白洲骂了一句,穿好鞋子就下楼去了。
盛元青当着警察的面扇晕一个人,陈庆云也只是责怪他不该当着老人的面动手,但是对这番动作从没有过质疑。
熊白洲的反应也是一样,熊萍能够感觉到这个弟弟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一来可能是他性格本就沉稳,二来也可能他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了。
他都没问晕过去的那个人,到底醒了没有。
自己的亲弟弟,到底在粤城经历了什么?
安静的卧室里只有王连翘沉沉的呼吸声,半响后又传来熊萍一声叹息,她替王连翘掖了掖被角,重新下楼。
熊白洲来到堂屋发现还挺热闹的,公安、自己细佬、自己的父母,周祖良夫妇,表哥陈翔居然也在。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青年被拷在地上,另外一个仰面躺在地上,脸上全是冷水,看来被扇晕了之后采取了抢救措施。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也算展示着人间百态。
警察、熊正军和周祖良就在讨论这件事的后续,李娟和梁志梅脸上能看得出担忧,熊萍依偎在王蜀葵的怀里,看来她和这些人很熟悉了。
熊白泽一直好奇的盯着地上那个人,不时还拿眼睛去看盛元青。
盛元青这狗日的,扇晕一个人对他能有什么心里负担,正笑嘻嘻和宋世豪吹牛,刘大祥还兴高采烈的插几句。
陈庆云、徐凡梁和陈翔比较安静,或站或坐的不吱声。
“熊先生。”
看到熊白洲出现,领头的二级警司所长站起来敬个礼:“我是乡派出所的所长邱小江,这三个人一直在您家附近转悠,我们果断采取了抓捕措施,并且向上级做了报备。”
堂屋里的人看到熊白洲下楼,马上就安静下来,看着熊白洲和警察交流。
“辛苦了。”
熊白洲和邱小江握了握手,随后看到桌上的饭菜,就邀请道:“晚饭吃过没,我中午被陈军灌了不少酒,肚子里闹空城计,要不要一起坐下吃点?”
“不必了,我们还有点事。”
陈军是海州的市长,可即使听到这样的名字,邱小江居然推辞了。
熊白洲有点意外,邱小江的职责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保护熊白洲的亲人,当事人邀请,一般情况下不应该回绝。
“熊先生,能不能出来说两句话。”
果然,邱小江又加了一句。
熊白洲带上一包烟:“走吧。”
门外满天星斗,熊白洲给外面的冷风一吹也舒服了不少。
“熊先生,今晚我们要立刻赶回去向县里汇报,这几个人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以前都是海州市里有前科的混混,现在的工作关系都挂靠在鼎龙建筑里。”
“袁照龙?”熊白洲皱着眉头说道。
“熊先生知道他?”
“中午刚见过。”
熊白洲没有隐瞒,脑袋也快速的运转起来,思索自己和袁照龙的交叉时间也就是这一点时间,难不成这就结仇了?
邱小江没有说话,熊白洲递过去一根烟:“袁照龙有什么背景,邱所方便谈一谈?”
邱小江脸上犹豫了两下,不过看到熊白洲波澜不惊的眼神,最终还是说道:“袁照龙本来也是个海州市里的混混,后来听说傍上某个大人物,做房地产、开酒店、搞运输,几年时间就成了海州的首富,现在还是海州的政协委员。”
“袁照龙还有个外号,叫夜夜当新郎,以前在街上看到哪个小媳妇和大闺女,直接就上门去抢了,他有势力又有钱,做事还很有步骤,一般人都选择息事宁人。”
这些都是海州市面上流传很广的新闻,市区里随便一个老头都说上袁照龙的新闻半天,只是袁照龙的活动范围都在市区附近,大概看不上穷乡僻壤的伊山。
“所以,我们要亲自和县里季书记汇报,看看下一步的处理方法。”邱小江说道。
熊白洲吞吐着烟雾,耳畔传来村里的狗叫声,家人都在灯下端坐,清闲而温馨。
邱小江暗示很明显了,袁照龙不知道什么原因盯上了熊白洲,不过势力太大,他们都要去县里寻求支持。
其实县里也未必有用,袁照龙的背景显然不是季伟杰能比的,90年代袁照龙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他们是金钱的产物,也是时代发展中的不可避免的渣滓。
熊白洲都不想问为什么不去上访,这些问题二十年后依然会有,只是更加隐蔽而已,但现在只能简单而粗暴的存在。
熊白洲大概能猜出谁是鼎龙建筑的靠山,笑了笑说道:“袁照龙背后的关系,邱所应该知道吧?”
邱小江没有回答,站在原地不吭声,熊白洲也不为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找季伟杰吧,不过那三个人要留下,我有用。”
528、一出好戏
邱小江匆匆忙忙离开后,熊正军和李娟瞧着堂屋里的三个陌生人:“怎么公安也不把这些人带走啊。”
“他们突然有点急事,让我们一会帮忙送到派出所。”熊白洲笑着回道。
熊正军还真的相信了,伊山的民风比较硬朗,尤其这些经历过苦日子的老一辈,小偷上门最多有些担忧,但不会害怕的睡不着觉。
背后的真相熊白洲是不会说的,淳朴的乡下生活就只应该面对柴米油盐,有些超过他们理解的事情,熊白洲会坚决的挡在外面。
尤其这里面还涉及到王连翘,不然熊正军会加深王大美人是“祸水”的误解。
“小盛,你先把三位大哥请到放农具的偏房,别打扰我们吃饭。”
熊白洲很客气,然后又对周祖良说道:“周叔要不要留下吃饭?”
周祖良站起身摇摇头:“我和你梁姨吃过了,听到这里有动静就来看看,咱们两家有些吵闹很正常,但遇事就要一致对外。”
“是,是,是,周叔说的在理。”
熊白洲点头称是。
堂屋里听得懂周祖良画外音的不在少数,但也有听不懂的,比如说王蜀葵和王枫香她们,以为这只是两家感情比较好。
“别忘记把他们送到派出所啊,这帮混蛋正事不做,一定是听到你回来了,就想找点钱过年。”
“白洲你对他们太客气了,真应该打他们几巴掌。”
周祖良给这件事定了调,熊正军夫妇也是这么想的,大概十里八村都晓得自己大儿子很有钱,有小偷光顾也很正常。
熊白洲让盛元青把人移到偏房,这小子很听话,但是也不乐意在三个扑街身上浪费力气。
盛元青先搬躺在地上的那个,一把抓住他的裤脚,“哧啦哧啦”拽起来就向偏房走去。
北方人家里都是有木头门槛的,盛元青肯定不可能体贴的帮他垫起头,本着省力不弯腰、大力能成事的原则,他直接“咯噔,咯噔”的拖了过去。
本来这个混混都快要醒过来了,现在一声不吭的又晕了。
这个举动把熊正军看的眼皮直跳跳,心想就算偷东西不对,但这样对待也太粗鲁了,怎么做事比伊山人还要野蛮。
熊白洲脸上有点不好看,“啪”的一下把筷子放在桌上:“你就不能儒雅一点吗?”
小盛哥被骂的不好意思摸摸头,很听话的用“儒雅”的方式调换一个方向,拽起小偷的头发,还是拖着向前走。
盛元青这小子一只手都能把别人拎起来,可就是懒得认真对待这些扑街,还是表哥陈翔看到熊白洲正要再次喝骂,站起来走过去搭把手。
另外两个小偷看到同伴被这样对待,很“礼貌”的站起身主动走向偏房。
盛元青却不满足,问道:“翔哥,万一这两人跑了怎么办?”
陈翔想了想:“偏房类似于粮仓,没有什么窗户,应该跑不掉的。”
“万一呢?”盛元青不依不饶。
“那你想咋的?”
盛元青“嘿嘿”一笑,突然对着眼前的混混“咚,咚”的就是两下,在陈翔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两个人软软的倒下去了。
“翔哥,你回去别说哈,不然大佬不让我吃饭。”
这顿饭除了时间比平时晚一点,其他没什么不同,所有人都觉得小偷只是一个意外事件,熊白洲表现的也和往常一样。
只是过程中熊白洲接到两个电话,他在海州办了一张本地卡,方便处理粤城的事情,也方便和海州的官员联系。
一个是季伟杰的,一个是邵文刚的,他们的意思都差不多,希望熊白洲放宽心,袁照龙在市里可以无法无天,但伊山县里还轮不到他做主。
熊白洲笑着表达感谢,其他没有多说。
至于季伟杰和邵文刚做的保证,只能说一半一半吧,他们的心意肯定是真的,但有多大作用还要打个问号。
伊山这里还有熊白洲的父母、姐姐、幼弟幼妹、他们都是没什么力量的普通人,而且伊山县政府的作用主要是保证危害的不会继续扩大,但是却没办法阻止危害的发生。
更何况一旦盗版碟片厂正式经营后,它的盈利水平是瞒不住的,面对外面的压力季伟杰能够挡住,但如果这个压力来自内部呢?
为了消除以后的纠纷,也为了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顺便再警醒一些人,熊白洲慢慢露出阴影下的獠牙了。
熊白洲动了真格,有些跟着他很长时间的老兄弟立马就发现端倪。
比如说把三个人送去派出所的时候,熊白洲把陈庆云、盛元青、刘大祥、宋世豪这些骨干全部叫上了,而且开了两辆车,还带了几根绳子。
这一看就是不正常举动,不过其他人没有察觉。
即将出门的时候,陈翔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挤了进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俺也跟着去看看。”
熊白洲笑了笑,这个表哥真有点“扮猪吃老虎”的意思。
前世陈翔虽然没有大成就,不过却接了周祖良的支书位置。
这个职务门槛很低,但要求极高。
门槛低的意思就是没有学历、没有关系、没有背景都可以去竞争。
要求极高的意思,为人处世必须得到村里大部分人的认同和肯定。
熊白洲亲自开车,果然没有在派出所门口停下来,陈翔也并不意外,这个表弟看来有自己的计划。
透过后视镜,陈翔看到另一辆车紧紧的跟在后面。
“后面车上的盛元青、刘大祥和宋世豪,还有这辆车上的陈庆云,都不是善茬啊。”陈翔心里默默的想着。
突然,熊把白洲说话了:“翔哥知道袁照龙这个人吗?”
“了解一点,听说是市里最有钱那个人。”
陈翔不清楚海州的首富已经易人,毕竟袁照龙连续几年都占据这个位置,他在普通人心中差不多是一个“有钱”的符号了。
“还有呢?”
“听说他喜欢玩女人,而且告不倒。”
熊白洲点点头,陈翔了解的很有限,不过从袁照龙所作所为来说,应该就和桂西梧州的丁金虎差不多。
车辆来到一块荒地边上停下,这是准备建设盗版影碟厂的地方。
熊白洲“叮”的一声掏出火机点上烟,看着三个混混被粗暴的拉下车,经过一路颠簸居然都慢慢醒了过来。
而且看这架势,他们就知道不太妙。
“你们惹大祸了知道吗?”
其中一个混混挣扎着的说道:“我是鼎龙建筑的人,龙哥的名字有没有听过?”
“我没说话他就开口,先立立规矩。”
熊白洲,这个时候应该叫大佬熊了,随口一声吩咐。
陈翔还在思考什么叫“立规矩”,就听见一阵“啪,啪,啪”的打击声。
宋世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块木板,噼里啪啦的打在说话那个人脸上。
闷响声在旷野里格外清脆,甚至掩过了国道上的汽车声音,陈翔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弟,冷静的好像看看热闹。
不一会儿只听“咔”的一声,木板承受不住力断裂了。
熊白洲走到那个混混面前,他居然还没昏过去。
“把手伸出来。”刘大祥命令道。
混混不再嚣张,乖乖的伸出手。
熊白洲将烟头在他手心慢慢碾灭,陈翔看着都觉得疼,但这个混混愣是没敢把手缩回去。
“老子面前,虎要卧着,龙要盘着。”
熊白洲轻轻弹飞手里的烟头,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沈书记,明天有没有空啊,我想邀请你来电子厂考察一下,还没开始动工,正好听听领导的意见啊。”
“喂,陈市长,明天有没有空啊”
几个电话打完,熊白洲看着迷迷糊糊的陈翔,居然轻松的笑了笑:“明天,我给你看一出好戏。”
529、好戏开锣
明天的那出好戏还没等到,但今晚已经让陈翔开了眼界。
北方冬夜是零下的温度,就算站在原地不动也会觉得寒冷,熊白洲却一挥手让盛元青他们将混混们的衣服全部把扒下。
这是部分北方地区对待小偷的惯用手段,脱光衣服绑起来示众,只是大晚上的不知道绑给谁看。
这些混混自然不是真正的小偷,不过性质也差不多,总之都是跟在袁照龙后面为虎作伥。
更何况,他们的目标居然是王连翘和熊白洲的家人,所以他处理起来真是一点都不会留手,这一刀要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痛。
脱到一半的时候,熊白洲发现这三个人的贴身汗衫上居然印着“鼎龙建筑”的logo,看来袁照龙也知道构建企业文化了。
熊白洲的本意就要扩大影响,原来准备全部脱光再绑起来,现在却改变主意,留着这件logo衫在他们身上。
办完事熊白洲就准备回去,陈翔建议道:“现在回去一会还得过来,不如我们在车上的等等吧。”
熊白洲轻踩油门预热,摇摇头说道:“今晚我们不再过来了。”
“那就把他们留在这里?”
这三个人可是只穿了单衣绑在电线杆上,这么冷的天气要在这里过一夜吗?
陈翔有点着急:“他们可能被冻出病啊。”
“冻不死就行。”熊白洲笑了笑说道。
黑暗的车厢里看不清兄熊白洲的表情,但陈翔都能想到这个表弟肯定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正好和眼前的事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温和的笑容,狠厉的手段,居然有那么一丝丝协调。
海州的书记沈正宁其实觉得很意外,熊白洲居然会邀请自己过去视察。
大多数情况下,一把手和二把手都不会太和睦,为了争夺更大的话语权和社会资源,明争暗斗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拥有人事权的书记基本都是占据上分的。
海州也是这样的情况,熊白洲是陈军亲自接待和商讨的,沈正宁下意识的平淡和疏远一点。
不过良好的表面关系还是要维持的,毕竟熊白洲是海州的新晋首富,在大力发展经济的今天,这个身份在国内还拥有一定的政治意义。
第二天早上沈正宁赶到相应位置后,现场也看到了陈军的影子,他也不以为意,陈军不在才比较奇怪。
不过自己这个书记到达,居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似乎还有更吸引注意力的事件。
到底什么比“权利”还要吸引人呢?
沈正宁走近一看,原来是“矛盾”。
矛盾比权利更惹人注意,尤其这样**裸的宣战。
只见这块荒地附近的电线杆上分别绑着三个青年,看上去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浑身伤痕累累,衣服也被脱的差不多了,各自身上只穿着一件汗衫。
汗衫上面印着一个logo,鼎龙建筑。
袁照龙的公司,市内最大的建筑企业,据说袁照龙和沈正宁是“兄弟相称”。
人群里本来在沸腾着,一些跟随而来的记者都掏出相机“咔擦,咔擦”的拍着,不过沈正宁出现后,场面逐渐安静下来。
察觉到这个异常,正在和陈军说话的熊白洲转过头,看到沈正宁沉着脸走过来。
“沈书记,早上好。”熊白洲热情的打招呼。
不管内心怎么想,沈正宁表面涵养功夫还是有的,众目睽睽之下和熊白洲握个手:“熊老板,这个情况怎么回事啊?”
沈正宁问的是电线杆上鼎龙建筑的三个人,不过熊白洲也很吃惊:“我也在纳闷呢,一大早刚到就看见这三个人。”
熊白洲直接否认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沈正宁心里在揣踱着这句话的真实性,嘴上却在吩咐:“那先把人放下来吧,这三人感觉被冻了很久。”
市委办的秘书赶紧去松绑,没想到有个人却跳出来拦住了他们。
“你们做什么?”
“我们要松绑救人,还要打120,没看到他们都快被冻死了吗?”海州市委办的人回道。
“不行!冻死了老子偿命,但现在谁也不能去松绑。”
黑壮的刘大祥挡在前面嘟嘟囔囔,这种举动很符合偏僻乡下的村民形象,蛮不讲理、粗鲁、难以沟通,倒是符合海州市区一贯对伊山县的评价。
沈正宁担心再等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亲自走上去劝说:“我是沈正宁,小同志你好。”
旁边马上有人大声提醒:“还是海州的沈书记。”
刘大祥只是提溜起两个眼珠扫了一下,漠然的说道:“你好。”
这个表现让沈正宁噎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心想这些人可能连电视都没有,未必晓得自己的身份。
其实刘大祥是真的不意外,他跟着熊白洲都见过一些部级领导,再见到厅级官员又能有多大反应。
“你不让我们救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呢?”
沈正宁耐心的问道,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他也没办法和普通村民刘大祥计较。
“这三个混蛋想进家里偷东西,被我现场抓住,我就问问沈书记,他们是不是罪有应得?”到底是见过了大世面,刘大祥耍泼的同时,思维逻辑也没有乱。
“偷东西固然不对,不过你这样是滥用私刑的行为也是违反法律的。”沈正宁解释道。
刘大祥脖子一梗:“书记的意思,偷东西的人没错,反而抓贼的人有错?”
这才是真正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尤其现在的法律普及效果很差,村里事情的处理不仅依靠政府和法律,还需要村委会和德高望重的老人联合处理。
沈正宁和眼前这个黑黝黝的村民解释不清楚,甚至都没办法让警察强行动手,因为刘大祥身后站在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健壮青年,很容易引起**。
没有办法,沈正宁只能1回头对市委秘书长大声问道:“季伟杰和叶广利什么时候能到?”
这是伊山县的辖区,当地官员处理起来更有经验。
“最多还有15分钟。”
“都是干什么吃的!”
沈正宁呼出一口闷气骂道,完全忘记这是熊白洲的邀请,所以压根没有提前通知伊山县的领导。
季伟杰和叶广利很快都到了,甚至周祖良也来了,他们看到这样的情况吓了一跳,马上就上去劝阻刘大祥。
哪知道刘大祥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让行,市委办有人想试着闯过阻拦,盛元青一个人随随便便就弄翻了好几个。
伊山县这些领导和周祖良都是知道刘大祥的,明白这就是熊白洲身边的人,不用说必然是熊白洲的意思。
只是他们摸不清楚熊白洲的想法,正在僵持的时候,国道上几辆车飞快的驶来,在荒地的边缘处停下。
袁照龙。
连续蝉联几数年的海州的首富。
亲自来了。
530、**隐现
袁照龙自从扎根房地产行业气势后,在海州基本没有吃不开的地方。
有时候应酬遇到市区的局长头头们,袁照龙直接往主位一坐,可以安心等着他们来敬酒了。
可以说袁照龙在海州的地位,其实是超过了熊白洲在粤城的地位。
今天早上他接到第一条信息还不相信,可是越来越多的人都这样说,袁照龙赶紧带人来到这个伊山这个穷地方。
下车后,袁照龙一眼就看到三个被绑在电线杆上的马仔,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偏偏“鼎龙建筑”的红色logo在风里飘荡,格外的刺眼醒目。
这一刻,袁照龙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然后又踏上两脚。
“先把人给老子放下来!”
袁照龙一声命下,三辆车的马仔纷纷冲上去,他们在市里耀武扬威习惯了,压根就没想到有人敢拦住他们。
陈庆云是第一个出手的。
他只是一抬脚,当头的马仔跑着跑着只觉得肋骨突然一阵疼痛,然后身子就向后飞了起来。
“嘭”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就是难以忍受的呼痛声喊了出来。
陈庆云这轻轻一脚,直接把马仔的肋骨踢断了两根。
盛元青是第二个动手的,马仔又倒地了第一个。
这个突发情况不仅让海州市的人吃惊,就连袁照龙本人都难以置信,在海州有人对自己挥拳出脚?
不过这样一阻止,剩下的马仔都迟疑着不敢上前了。
袁照龙难以忍受,甚至都在犹豫要不要让人掏家伙的时候,沈正宁却走到他面前,皱着眉头说道:“你手下人怎么回事,需要缺钱去偷东西?”
“偷也就算了,还在伊山这种穷地方,而且被人抓个正着!”
听了沈正宁的斥责,袁照龙胸口一阵翻滚,他不敢说自己是瞧上了熊白洲的女眷,先派小弟来打听踩盘子的,只能一指熊白洲说道:“我的人没有偷东西,这是熊白洲在诬陷我。”
“熊白洲?”
沈正宁抬头看了看,只见熊白洲闲适的站在不远处,身形笔直,挺拔潇洒,在清晨的薄雾下居然有几分冯虚御风的飘逸、遗世独立的倜傥。
“我问过,他说自己并不清楚。”沈正宁也有点不相信。
熊白洲这人卖相极好,看上去比袁照龙顺眼多了。
“沈哥,你相信我,这三个人是我的心腹,他们绝对不会去偷东西的!”
袁照龙一字一顿说道,表情决绝坚定。
看到躺在又躺着两个马仔,袁照龙牙齿狠狠的咬紧:“我操他妈的熊白洲,老子一定要弄死他!”
“别乱来。”沈正宁严肃的提醒:“熊白洲可能在中央都是挂上号的人,你动他就是自取灭亡!”
袁照龙不吭声,只是狠狠的盯着熊白洲。
周围的人觉得这幕大戏很精彩,没想到第一个摸老虎屁股的人居然是个农民,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内幕,还有点担心陈庆云这几个人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沈正宁和袁照龙交流的时候,季伟杰也赶紧向陈军做了汇报。
他把那三个混混从出现在熊白洲家附近、然后被派出所抓到,接着熊白洲留下他们,最后就是早上出现的这一幕。
“那个黑乎乎的青年人,他是熊白洲的村里人,也是熊白洲的随从之一。”季伟杰把这些情况和陈军全部说清楚了,而且没有一点保留。
季伟杰是不敢保留了,这样的情况只说明一件事熊白洲要和袁照龙“火拼”了。
海州的前首富和现首富,这两人要拉开架势干起来,影响多大暂时不用说,但可以预见是一件时间既长、涉及面又广的海州大事件。
不管从政治利益还是个人利益,公心还是私心,季伟杰都觉得不能让这两位斗起来,不过他的能量还不足以平息这场混乱,够格的只有沈正宁和陈军。
只是,沈正宁必然是会帮袁照龙的,这两人的关系在民间是隐隐约约的传闻,不过季伟杰等人的信息渠道更加广泛,有些事情就好像明镜一样清楚。
陈军听说熊白洲涉足其中,脸上也是惊讶,他心里快速分析事件的前后经过,还有自己需要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这时沈正宁又和熊白洲交谈,不过这次他换了一种方式:“熊老板认识那个青年吗?”
他说的是刘大祥。
这一次,熊白洲坦然相告:“认识。”
“刚刚动手两个人呢?”
“我也认识。”
“这件事您提前知道吗?”
这是指滥用私刑的事情。
“不知道。”熊白洲继续否认。
简单的对话后,沈正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熊白洲本来就是做“杀鸡儆猴”的事,他要让海州上下,从官场到民间都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意图,但却不能被现行法律所约束。
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既不承认,但不否认的办法透露给沈正宁。
沈正宁果然悟通了,他心中也得出了熊白洲要和袁照龙“火拼”的意思,虽然理由还不确定,但熊白洲可比袁照龙更加“狡猾”。
他将刘大祥推出来充当代言人,这样比袁照龙这样带着人傻乎乎动手要老练多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熊白洲的意思,但是却不能抓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在粤城压根不需要这样。
“事情不能一直僵持在这里,我要把动手的人、滥用私刑的人、还有刚刚下车的这些人全部带回去,熊老板你怎么看?”
沈正宁决定“一刀切”,其实这是处理纷乱事情最有效的办法,而且为了一碗水端平,袁照龙和他的马仔也一样要被带回去。
不过为了尊重熊白洲,沈正宁还是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我没有意见,相信沈书记能够依法对待。”熊白洲淡淡的说道。
沈正宁开始命令警察开始抓人,这一次刘大祥等人没有任何阻拦。
袁照龙也要跟着回去,只是上警车时他居然狂妄的走到熊白洲身前:“老子最多喝杯茶就出来,不过你和你的家人要小心了。”
沈正宁此时就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相反陈军却突然出声道:“海州是人民的天下,袁老板还请慎言。”
袁照龙笑了笑,不搭理陈军自顾自坐上警车。
对于和这场戏漠不关心的人,他们只觉得这场戏真的好看。
海州前首富和现首富拉开了争斗的帷幕,顺带着的还把海州一二把手的矛盾凸显出来。
只不过第一局比赛,现任首富熊白洲赢了。
袁照龙进了警察局,熊白洲还是自由人。
531、准备动手
事情并没有随着人群的消散而平息,反而各自都有一些兴奋,就连周祖良这样普通的村支书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袁照龙上车前抛下的那句威胁,不仅让他和熊白洲之间的矛盾通透,气氛也是剑拔弩张,可谓一触即发。
相反熊白洲很平静,回家之前还记得提醒周祖良:“周叔,这件事我家里人都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周祖良很担忧:“你都和袁照龙争锋相对了,他们知道后也能给你一些支持。”
“白洲,你一直在粤城不知道海州的情况,袁照龙就是个肠子里积满坏水的烂人!”
周祖良虽然本身职位不高,但因为人比较来事,所以社交网络都延伸到了海州市区,他对袁照龙的了解远远超过“爱玩女人”那么简单。
熊白洲掏出烟递给周祖良,并且帮他点上:“我家里有老有小,他们知道了也只会担心,对问题的解决没有帮助。”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些事情留在我这里。”
听到熊白洲这么说,周祖良想了想不再劝,心道熊白洲虽然惹小君流泪伤心,不过倒一直是个敢担当,有责任心的男人。
“也好。”
周祖良突然下定决心道:“既然你要自己面对,我也不想阻拦,不过这件事我既然遇上了,那咱爷两就一起面对!”
周祖良说的坚定果断,他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缺点,做事格局也不算大,不过他对待周淑君,乃至爱屋及乌的对待熊白洲,这颗心还是非常真诚的。
熊白洲笑了笑,他看到周祖良肩膀上有一些灰尘,很可能正在忙碌的时候就被季伟杰喊走的,熊白洲伸出手帮周祖良肩膀上的灰尘轻轻擦去:“谢谢周叔了。”
“别这么客气,我们也是一家人。”
周祖良雄赳赳的说道:“明天我就召集村里的青壮年成立治安小组,狗日的袁照龙敢来滋事,老子把他们腿打断!”
熊白洲心中其实已有策略,不过他不会向外透露,也不会打消周祖良的积极性。
周祖良被说服了,其他人就比较好处理,熊白洲问陈翔:“表哥你怕不怕?”
陈翔憨厚的笑笑:“都是两个卵蛋的男人,为啥要怕他们。”
这个生养熊白洲的农家小院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纵然已经是冬天,门口的菜田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田里的刚刚出土的麦苗是那样怯弱,原本绿嫩的叶子已被冬天贴上了特有的标签。厨房里冒着缕缕炊烟,南墙是密密麻麻的扁豆,高高的挑在墙头上,一派丰年的情景。
幼弟幼妹正在调皮的玩水,双手冻得通红却笑的格外开心,父亲熊正军正在堂屋门口拨弄玉米,熊萍和王连翘正在帮李娟在厨房打下手。
只有王蜀葵和王枫香,像两个傻子一样呆呆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到熊白洲走进门,熊萍马上就呼喊道:“快去把他们带离水池边啊,说了几次都不听,这次要打屁股。”
看到这一幕,熊白洲内心有一种温馨在慢慢的蕴化,他快步上去“倏忽”一把抱起熊娇,吓了幼妹一跳,然后整个院子里都是清脆的童声在回荡。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娟才发现人数不对,因为陈庆云、盛元青和刘大祥都进了市公安局。
熊白洲笑着解释道:“他们去外面吃饭了,别管那些人。”
“外面吃饭哪里有家里舒适。”李娟埋怨了一句。
这顿饭还像往常一样平静,不过熊白洲的手机几乎没有停过。
首先,沈正宁在电话里说:“熊老板,我觉得你和袁照龙这个冲突不能扩大,我来劝劝他,你那边也适当的做一些让步,尽快把矛盾消除。”
袁照龙是看上王连翘了,熊白洲怎么可能让步,不过他还是在电话里客气的回道:“那就多谢沈书记费心了。”
其次,陈军在电话里说道:“白洲我和你表个态,我已经联系了江东省的一些省领导,虽然盖子未必能全部揭开,但是确保你的家人安全还有电子厂正常经营没有一点问题的。”
陈军是海州的市长,下定决心以后的能量还是很大的,不过他也坦然不能全部揭开海州的盖子,但可以保护熊白洲的亲族还有工厂的开设。
熊白洲听了觉得有点刺耳,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在别人羽翼之下生存,不过陈军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心为熊白洲考虑的,所以熊白洲致谢的语气也要真诚很多。
面对沈正宁和袁照龙,陈正和熊白洲暂时因为共同敌人组成了利益同盟,这样的关系可以说既稳定又脆弱。
稳定的是只要压力一直在,那同盟关系就一直存在;
脆弱的是一旦外部环境发生变化,这种关系可能随时变质。
不过现在当压力存在时,熊白洲却可以直接提要求:“我那三个小兄弟,还要麻烦陈市长照顾了。”
这是个小问题,陈军担保一定不会有事。
接下来就是伊山县的季伟杰、叶广利和邵文刚,他们也保证支持电子厂建设和确保社会治安和谐,这两人是没有胆子像陈军那样把冒头直指沈正宁的。
不过季伟杰的担当力要更足,他建议熊白洲把家里人搬到县委家属大院里。
邵文刚却像朋友那样说了一些真心话:“如果海州的环境真是那么恶劣,你就把家人和工厂全部迁往粤城。”
熊白洲开玩笑回道:“如果不在这里落户,那你的政绩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了。”邵文刚语气里有点怅然,不过还是坚定站在熊白洲这一边:“大不了我也换个地方,到时再拿着新碗和熊老板讨饭。”
同时,邵文刚也很确定:“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最多几年这些情况必然好转,国家不会允许他们这样的存在形式。”
熊白洲挂了电话,摇摇头叹道:“几年时间,我哪里等得起。”
“什么?”
坐在旁边的王连翘没有听清楚。
“我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熊白洲笑呵呵答道。
王美人晃动着迷人的眼神,她是听不懂的。
熊白洲很耐心的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水清的时候可以用来洗涤帽子,水浊的时候就可以用来洗脚,有时候环境未必称心如意,但我们仍然要积极的面对。”
“噢。”
王连翘其实还是不太懂,不过她不好意思在熊正军和李娟面前继续再问,应了一声就低下头吃饭了。
熊白洲自然看出来了,亲昵的拍了拍王连翘的后背。
王美人抬起头甜甜的一笑,熊正军假装看不到儿子和这个“儿媳”之间的动作,母亲李娟想起周淑君,心里忍不住也是一阵忧愁。
总之,这就是农村人的生活,柴米油盐里浸润着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虽然普通却很真实。
这样平静的生活,熊白洲又怎么允许别人来破坏!
532、终将落幕
外面纷纷扰扰,熊白洲却巍然不动,甚至午饭后还颇有闲情的睡了一觉。
他休息的时候直接关机了,下午三点醒来刚开机就是无数条信息在“叮,叮,叮”的跳动。
总结来看就是两点内容:
一、袁照龙真的只是喝了杯茶就安然无恙的出去了;
二、袁照龙放出风,海州没有熊白洲和他家人的容身之地,限定一个月内撤离。
熊白洲看完后笑了笑,心想这大概也是沈正宁给我条件了。
不过,自己不答应就是了。
熊白洲来到家里的座机边上,从手机里翻出一个香港号码走国际专线拨了出去。
“郑社长吗,我是熊白洲啊。”
熊白洲居然把电话打到了新华社香港分社的副社长郑克坚那里。
郑克坚手里的事情很多,现在的香港忙乱的不可开交,既要保证社会正常运转,还要提防港英政府撤离前的局势混乱,郑克坚现在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不过听到这是熊白洲的电话,郑克坚还是很重视:“白洲,燕京一别现在如何啊?”
“其他没什么,甚是想念郑社长。”熊白洲在电话里笑着说道。
“哈哈哈。”
郑克坚大笑着附和,然后说道:“白洲,你有事就直接说,我这里忙的焦头烂额,还在等着你赶紧过来帮我分担任务呢,我收到信息下个月就有”
郑克坚话都没说完,熊白洲突然打断道:“首长,我就是想和您汇报这个事,我可能没时间去香港了。”
“什么意思?”
郑克坚心里就是一惊。
熊白洲这个人并不是随意指认的,而是综合他的个人能力、做事风格、本身的影响力、爱国情怀还有和香港那边的关系。
换句话说,熊白洲是仔仔细细精挑细选的人选,而且还经过更高级别的领导签字同意才确定下来的。
他将在香港的回归大业中承担很关键的作用,最重要的是,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白洲啊,你可不能这样撂挑子,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郑克坚一边说话,一边让秘书把赶紧线接到社长俞昌文的办公室。
“主要我在老家这边遇到一些突发情况,处理完成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所以就和首长汇报一下,这副担子我挑不动了。”熊白洲在电话里说道。
“什么样的麻烦,居然要把你困这么久?”郑克坚早就把熊白洲的资料熟记于心,直接说道:“你老家不是海州的吗,市里的领导我不太熟悉,不过江东省的领导都有过几次照面。”
“方不方便我去问一问?”郑克坚试探着说道。
“即使省里出面,调查、研究、取证,这一系列的流程走下来,恐怕也得三个月到半年。”
听到熊白洲居然对省里出面还不满意,郑克坚反而沉住了气,缓缓问道:“白洲,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江东省不够,那咱们还可以寻求更高层的支持嘛。”
“总之,任何事都不会比香港回归更重要!”
郑克坚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是为了安抚熊白洲。
接下来,熊白洲就在电话里将袁照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了,而且还有民间对袁照龙的评价。
不过他所不知道的是,电话的那一端其实有两个人在接听。
十分钟以后,熊白洲将原委叙述清楚,然后坦然的说道:“袁照龙的行为已经过线太多,他这是取死之道,我虽然也不太干净,不过总是在当前规则之下做事,相信这也是首长看中我的原因。”
郑克坚暗暗的点点头,熊白洲做事时的有礼有节是最令人欣赏的闪光点,很适合处理线头较多的问题。
“所以我请个长假,清理掉袁照龙以后,我再赶去香港和你们汇合。”熊白洲开玩笑说道。
“那时你来香港,准备参加交接仪式吗?”
电话里突然传出另一个厚重的声音:“我是新华社香港分社的社长俞昌文,一个大流氓和香港回归孰轻孰重,熊白洲你心里就没有数吗?
熊白洲自然是有数的,决策层也都是有数的。
所以,袁照龙放出风声要赶走熊白洲第二天早上,他就被带走了。
最关键的是,不是当地抓捕,不是隔市抓捕,也不是省里抓捕,而是燕京来了一队神秘人直接把袁照龙拷走了。
这次行动没通知江东省、没通知海州市,悄然无声,但又的的确确存在。
很快就有形形色色消息传出来,有人说袁照龙当时只穿着睡衣,有人反驳只穿着裤衩,有人却说亲眼所见袁照龙是光着腚出门的。
版本的种类很多,不过无一例外都显示袁照龙是在突发情况下被抓捕的。
另外还有两件有趣的事。
第一件就是当天上午的市委常委会上,一向被压的很惨的市长陈军突然精神抖擞,第一次占据了上分;
第二件事,陈庆云、盛元青、刘大祥在公安局监仓里吃了两顿牢饭后,被一辆崭新的轿车安稳的送回了伊山县。
这个时候,熊白洲还在睡觉。
盛元青呆呆的站在床边叫熊白洲起床:“大佬,起来吃早餐了。”
熊白洲揉揉眼睛:“几点了?”
“九点了。”
“这么晚了。”
熊白洲穿衣、起床、洗漱,一切行动都没有任何异常,然后坐到桌上:“把小陈和大祥叫过来陪我吃早饭。”
“喔。”
三个在牢里呆了一夜的年轻人,再次吃到了家里的味道。
家是让人安稳的港湾,只是现在海州担忧的大有人在,袁照龙知道太多的秘密了。
不过,明明应该最慌乱的沈正宁,却在市委大院里的观景湖边安静的抽着烟,面容平和的就像这个人工湖,静谧从容。
“沈书记。”
一个走过去的办事员恭敬的和沈正宁打招呼。
沈正宁和蔼的点点头作为回应。
办事员心里无比的佩服,这就是临危不乱的大人物啊,听说今天的常委会上陈市长占据了主动权,不过风水轮流转,这可能下次常委会就转回来了。
“能够这样沉着应对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暂时的困难压倒。”
办事员觉得从沈正宁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走着走着,办事员突然听到身后“咕咚”一声,他扭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摇了摇头继续离去。
533、
沈正宁自杀的时间很巧妙,恰巧是1995年12月31日,隔天就是1996年的元旦。
元旦作为新年的第一天,人们期望它是除旧布新的开始,实际上年份只是创造出来的虚拟单位,并不会影响事件的连续性。
比如说海州这件轰动上下的新闻,很多人都在内心琢磨下一步的走向,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在这个过程中,陈军也展现出了控制全局的能力。
首先,他和海州当地的宣传部门打好招呼,在没有江东省委的指示之前,压住消息暂时不能外传。
90年代的网络还没有普及,极大的影响和阻断了新闻的传播速度,另一个角度也给了政府部门控制消息带来了便捷。
在这个时候,如果突发事件不利于政府威严端庄的形象,一般情况下都会掩盖或者延迟发布。
沈正宁是海州的一把手,所以陈军必须要先得到江东省的指示,确定这则消息是否公布、何时公布,以什么理由公布。
其次,他连夜约谈了海州的部分领导,稳住了混乱的人心和局势,将有点偏离失控的海州官场重新带回正确轨道上。
最后,陈军将袁照龙的鼎龙建筑连根拔起,从总经理到会计,从施工队长到普通员工,果断的全部扣押起来,然后慢慢审问。
涉案的就留下,没有涉案也要先关一夜再放回去。
这样,不仅一定程度上阻断了危害继续扩大的可能性,而且也释放一个重要信息。
袁照龙,已经倒了!
连续霸占海州首富的袁照龙,没有靠山了!
无法无天、目无法纪的袁照龙,再也回不来了!
袁照龙和熊白洲的恩怨在民间少有人知道,不过海州的中高层官场还有部分商人都是了解的,袁照龙的那句威胁还历历在目。
不乏有人看衰熊白洲,毕竟袁照龙和沈正宁的关系太过密切,而且在海州市里经营多年,熊白洲就算有周美电器傍身,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也有人觉得双方胜负手差不多,袁照龙虽然在海州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但熊白洲的企业是全国闻名,而且这个人很难看透,年轻却特别沉稳,很少有情绪化的时候。
综合来看,这应该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擂台大赛,至少也要有来有往才行。
哪知道两人只是在荒地上交手了一个回合,当时以熊白洲小胜结束,就在很多人期待两人第二回合的碰撞时,熊白洲却突然掀翻桌子。
不谈、不打、不斗,熊白洲用近乎作弊的方式,直接将袁照龙拖离了对弈位置,顺带着还将高坐看台的沈正宁也拉下台。
陈军在另一边默契的扫荡和安抚“沈袁集团”余下势力,所以这场争斗在第二回合就决出了胜负,甚至还定下了生死。
1月2号的早上,海州新闻终于播出了两条重要新闻。
第一条:沈正宁书记因为过度劳累,不幸牺牲在工作岗位上。
第二条:鼎龙建筑公司的法人代表袁照龙因为涉及数宗人命官司,违背妇女意志发生关系等等案件,正在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
李娟不禁摇摇头:“一个好官居然被累死,真是太可惜了。”
乡下妇女和市里一把手差距太大,没有交集的空间,自然下意识相信新闻的真实性。
熊白洲笑眯眯的吃着早餐,关于沈正宁去世的原因甚至经过他早就知道了,他先看着王连翘帮幼妹扎头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妈,我过两天就要回粤城了。”
“这么快?”
李娟愣了一下,语气甚至有点恳求:“要不在家待到过年再走吧。”
熊白洲叹一口气:“今年春节我很忙,应该也回不来了。”
“又回不来吗?”
听到熊白洲这样说,李娟的脸色马上就黯淡下来。
以前经济困顿的时候,李娟最大的期望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肉馅饺子,只是那时经常买不起肉食;
现在,饺子皮和饺子馅都不缺了,可大儿子这个顶梁柱连续两年不回家过节,对李娟这个传统的北方女人来说,春节的期望都要小了很多。
王连翘也不知道怎么劝慰,熊白洲实在很忙,粤城的橡树园别墅经常一个星期都没有男主人身影,这次能在海州呆这么多天,已经出乎王连翘的意外。
这时,在外面晒粮食的熊正军突然喊道:“老二,你周叔在外面找你。”
熊白洲对王连翘使个眼色,让她继续开导下李娟,自己站起身走到门外,发现周祖良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男男女女都有。
看到熊白洲,周祖良连忙抓住他的手:“白洲,我刚看到新闻沈正宁死了,袁照龙也被抓了,这是你做的吗?”
熊白洲不否认,也不承认:“情况很复杂,让大家先回去,我再慢慢和您说清楚。”
周祖良大概心里有数了,有点懊恼的说道:“我刚动员这些人准备成立治安小组,没想到对手这么不经打,白浪费我这么多功夫。”
“不浪费。”
熊白洲看了看,基本上都是熟悉的面孔:“以后就进电子厂吧,总之也是要招人的。”
电子厂的待遇一定比种田强,不过以前是只对乔四那些人开放,现在熊白洲如此轻松的答应,周祖良也很高兴。
“那我就替你把把关,挑选一些身强力壮的人进去。”
“谢谢周叔帮忙了。”
熊白洲也不介意周祖良习惯性的“揽权”行为,接下来他就把自己如何找其他势力帮忙、袁照龙如何早上被拷走,沈正宁如何自杀的事情说清楚。
不过,熊白洲没有具体说出“新华社”的名字,周祖良也颇为遵守纪律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感叹一声:“沈正宁那么大官,最后被逼的走投无路,所以做事还是得有底线啊。”
熊白洲点点头:“周叔说的是,我一会准备去海州市政府找陈军。”
周祖良很赞成:“这是应该的,沈正宁倒了,陈军很大可能接任一把手位置,你和他搞好关系对电子厂发展有莫大的好处。”
看到周祖良误会自己,熊白洲认真又诚恳的说道:“周叔,我这次去也是和陈市长表明心迹的,关系可以维持,但我不想做袁照龙第二,海州也不需要沈正宁第二。”
“这样的局面来之不易,我们不要开历史的倒车。”
534、海州关系
听说熊白洲要来海州市政府,陈军亲自下楼去迎接。
市府秘书长王绍南有点不太理解,自己的大老板很大可能要接任一把手位置,以前可从没见过沈正宁下来迎接袁照龙。
王绍南的这个位置必然是陈军心腹,而且以后市府秘书长想成为市委秘书长,难度非常大,没有陈军的点头和支持是不够的。
市府秘书长是正处级,市委秘书长则是进常委的副厅级领导了。
从陈军的面子考虑,王绍南就建议道:“陈市长,要不要您上去,我在这里等熊老板就行。”
陈军笑着摇摇头,拒绝了。
熊白洲和袁照龙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把做事的人分为三等,聪明才辩是第三等,磊落豪雄是第二等,深沉厚重才是一等。
袁照龙心智狡诈,为人也颇为豪爽,但没有熊白洲身上的厚重和谦虚,
时至今日,袁照龙被什么人带走已经不是秘密,陈军听说那些人的身份后,心里对熊白洲的关系背景非常敬畏,而且自己也在这场争斗中获利了。
陈军以前在海州一直属于“少数人”的那一方,有点孤独对抗沈正宁和袁照龙的感觉,事情发生后,他又站出来稳定局势,种种表现可以确定将是海州下一任书记的人选了。
熊白洲进入市府大院后看到陈军站在办公楼前,他赶紧下车快步走过去:“领导你这样的举动,我以后都不敢再过来了。”
陈军“哈哈”一笑,邀请熊白洲去办公室谈话。
王绍南见过熊白洲几次,以前只觉得这个人说话比较和气,没有年轻富豪身上的恣意和轻浮,未曾想真正动手时狠辣又果断。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熊白洲一个人跑去粤东闯下偌大的基业,盛名之下是没有虚士的。
陈军的办公室宽敞整洁,锃光干净的地板砖泛着幽光,仿佛能映着人影,党旗旁边的书柜里摆满了书刊,墙壁上挂着一个红木边的的匾额,上面有一行墨宝。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熊白洲心里笑了笑,这些挂匾有时候能够说明主人的性格,有时候也只是为了掩饰,不过结合陈军得办公室环境和他以前面对的情况,“威武不能屈”倒也应景。
坐在柔软的会客沙发上,熊白洲和陈军喝着热茶,谈着海州的发展变化,对于袁照龙和沈正宁也没有刻意的避讳,这根本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
“如果事情一分为二来看,袁照龙对海州的经济还是有推动作用的,他的鼎龙建筑为好几百人提供了工作岗位,不过**太强让他迷失了自我。”
熊白洲点点头:“以生意行为来说,**比收入多一块钱就是贫穷,**比收入少一块钱就是富裕,其实袁照龙的败亡也给我一些启示。”
陈军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虽然是海州的两任首富,但熊老板的性格和袁照龙完全不一样,你是不可能犯下他的错误的。”
“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别人的教训也是教训。”熊白洲递给陈军一支烟,继续说道:“如果上课和上当能够提升智慧,那教育和教训就是提升认识,提醒我们警惕同样的错误。”
陈军这个层次的官员都很机敏,他们自己习惯说话讲一半藏一半,也能够快速理解别人的潜台词。
熊白洲在这次谈话里的态度是真诚有余,但亲热不足,再加上时不时的暗示,陈军也能明白熊白洲的意思了。
陈军想了想,最终还是承认道:“时代要向前看,人也要向前走,权利的终点应该是牢笼而不是自由。”
熊白洲看自己的意思传达到,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正宁和袁照龙这种关系的形成需要一定的契机,熊白洲这个现任首富不“配合”,陈军即使要寻找合适的利益代言人,也不会那么容易。
中午吃完饭,熊白洲准备回伊山,他应酬时也坦言自己即将离开海州。
“陈市长有空去粤城指导一下周美电器的工作。”熊白洲笑着握手告别:“不过,那时候应该叫陈书记了吧。”
陈军很矜持的回道:“一切还是未知数,不过粤城我一定会去的,到时还要和你们多多取经,也希望白洲能继续加大对家乡的投资力度。”
“另外,我还是建议电子厂搬迁到市区,现在可以挑选人流量最好的位置给你。”
陈军还是没有改变之前的初衷,不过说话明显也比之前更有分量了。
熊白洲笑着打个哈哈:“多谢领导关心,在伊山只是牛刀小试,如果实在没有利润再来和陈书记求助,到时请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随着车辆缓缓的离开海州市府,充当司机的盛元青通过后视镜看到陈军和王绍南在说话,眼光一直在注视着这辆奥迪军牌。
“大佬,他们似乎在谈论您。”
熊白洲却一点不在意,他将副驾的座椅放倒,眯着眼睛说道:“没事,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做好自己就行。”
熊白洲动作很迅速,回到家里就开始收拾行李,王连翘在家里被熊娇缠了一天,现在两人都有点依依不舍难以分开了。
周淑君经常辅导她功课,再加上她本人又比较清冷,熊娇倒是有点怕她,反而对笑起来妩媚漂亮的王大美人更亲近一点。
李娟心里难过,熊正军自然也舍不得大儿子离开家,只是不会放在面上,他将碾好的玉米面装到车厢:“这个吃起来养胃。”
前几天熊正军一直在拨弄玉米,想来是早就打算让大儿子带过去了。
熊白洲看着三辆车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些东西寄到粤城就好了,何苦还专门带着过去。”
李娟也一边把家里的东西往车上搬,一边骂道:“知道你有钱,但是在邮局寄东西多贵,还是要节约一点。”
熊白洲听了心里笑笑,这次回粤城,第一件事就是要向ems开炮。
535、车里车外
这次回家之旅,对于熊白洲来说有得有失。
第一,伊山盗版碟片制作工厂的地址、规模和前期投资意向已经确定下来。
这个工厂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围墙厂房搭建完成,宿舍食堂准备就绪,再把设备从粤城拉回来就能开工了。
搭建厂房这些对乔五这些人来说都是老本行,至于销售渠道会由四海的人安排妥当。
熊白洲预计最多三个月就可以正式生产,“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将是可以预料的局面,只是这个全国最大的盗版碟片制作工厂很可能会把伊山变成“盗版之县”,带来的巨大利润会引导当地人改变传统的生活方式,砸锅卖铁投入这个行当之中。
如果这个厂是在国外建设的,熊白洲赚够了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不过这个是在大陆,而且还是在熊白洲的家乡,所以才有所谓的第二阶段计划。
电子厂还没有开始建设,熊白洲已经知道会为当地带来什么样的变化,vcd行业几年后将逐渐消沉,这些放下锄头一窝蜂钻进电子行业的家乡人将来何去何从,熊白洲也不会真的放任不管。
所以,第一阶段不管有没有12个亿的收益,熊白洲都不会撤资,不过这些话他不会和伊山县的领导说明白,有时候适当的压力不是坏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熊白洲这类人做生意又怎么轻易让别人看透自己真实意图。
第二,熊白洲在海州的名声和人际关系都比之前更加牢固了。
因为“沈袁集团”的突然覆灭在熊白洲的名声在海州达到了一个前所有未有的高度,如果这个时候熊白洲稍微加以经营,他肯定能够和袁照龙差不多的社会地位。
不过熊白洲很低调的表达自己不想做“袁照龙第二”,而且经过熊白洲的坦诚解释,他和陈军之间逐渐回到正常的政府官员和投资商关系。
既不像沈正宁和袁照龙那种违法的勾结,也不像利益驱使的合作同盟,相反还因为曾经的“共同战斗”有了一点特殊的默契。
这是熊白洲一贯认同的政商关系,不亲密也不疏远,有距离也有交往,当然熊白洲也从来也不会故作清高,那样不符合整体氛围,政商生态文化其实就是当前社会经济现实的反应。
不过在海州,大概以后再也不会对熊白洲的亲人有什么其他念头了,一把手书记都被逼的自杀,结果真的比电视剧还玄幻。
第三,大概陈庆云和熊萍的能力也有了一些进步。
筹建工厂的过程并不难,但是细节上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好在金钱和政府的支持力度足够,难度上了减弱了很多。
不过熊白洲临走前还是对陈庆云说道:“你要做好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准备,香港那边有些事还需要过去帮忙。”
相对于香港那边的任务,电子厂这边又显得不是很重要了,这也是熊白洲即将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想想俞昌文和郑克坚亲自出手帮忙扫清障碍,如果熊白洲没有一定的“绩效”,大概他们不会放熊白洲安心做生意的。
看着门口的送别人群,王连翘心里都有点难受,小熊娇都恋恋不舍的哭了。
“为啥子这么着急往回赶哟?”王美人不乐意的问道。
王连翘挺喜欢海州的,在这里住的越久,似乎就能更完整的拥有熊白洲,另外熊正军和李娟夫妇对她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周淑君,不过王连翘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呢。
王连翘还以为北方人就是这种性格,熊正军爱抽烟话不多,李娟和蔼爱唠叨,熊萍利索善良,熊白泽害羞内向,熊娇可爱活泼,这就有点像眉山的老家了。
熊白洲着急离去其实有两个原因,不过他只会说第一个。
“你看看信息。”熊白洲将手机掏出来递给王连翘。
王美人翻阅了几条,几乎全部是苏汉津的。
“公司已经完全迁入周美大厦。”
“在王哲超和牟少华两位的帮助下,omnitracs卫星定位系统的操作界面也迁入周美大厦。”
“记者已经联系妥当。”
“经过立峰市长的帮忙,粤城火车站同意协同帮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很显然连通快递即将有一番大动作,想想孙明军和宋世豪都被派去燕京出差,可以肯定连通快递这一次的谋划又是全国性的。
王连翘翻到最后一条信息,好奇的问道:“东风是什么啊,还没准备好吗?”
熊白洲拿过手机,笑了笑说道:“东风还在回去的路上啊。”
“我们就是东风?”王美人诧异的说道。
“确切点说,我才是东风。“熊白洲纠正道。
王连翘不高兴的打了一下熊白洲:“回去又不休息,直接投入工作了吗?”
“在海州就是休息。”
熊白洲伸个懒腰,扭动下脖子,刚准备在王美人面前解释两句“旅游充电和工作压力”的关系,突然快速把手放了下来。
“怎么了?”
王连翘看了一眼。
“刚才伸手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手了。”熊白洲平静的回道。
“噢。”
王连翘点点头不再多问。
这时,有几个高中生相对而过,他们行走的方向应该就是熊白洲的村里。
这群人里最显著的就是一个高挑的少女,其他学生正在兴高采烈的谈论奥赛题目和成绩的时候,只有她面容沉静的走在路上。
清丽的瓜子脸有些消瘦,不过看上去精神很好,偏头侧看,一双杏眼清韵典雅,眉间如聚霜雪,顺的青丝在寒风中飞扬,又有点洁若冰霜的意思。
难得在这穷乡僻野的道路上见到如此绝色,居然衬的山野开始烂漫,就连王连翘都有点惊讶:“熊白洲,你家乡还有这样的少女,气质真的很好呀。”
“是吧。”
熊白洲眯上眼淡淡的答道,似乎兴趣不大。
车窗外的这群学生看到连续三辆轿车从村里驶出来,脸上也有点发愣,其中一个学生说道:“我们村里怎么一下子这么多车?”
“会不会是哪个大人物来了?”
“有可能。”
“可是咱们村里有什么大人物啊,除了小君的爸爸。”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讨论,难得小村里有一点新鲜的新闻。
突然,有个女孩子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会不会是那个人啊?”
虽然她没有明言,可是这里都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们都把目光投向走在最前面的少女。
少女不说话,只是瞧着几辆车依次经过,瞥了一眼“京a”的车牌就继续向前走。
如果是“那个人”,应该是“粤a”吧。
其实,这就是熊白洲着急离开的第二个原因。
536、荧荧之光敢争辉
如果说海州有着小城市的闲适与缓慢,可是当车辆驶入粤城的时候,所有人立马感受到一种生活节奏上的紧迫感,就连没什么工作任务的王连翘也是如此。
这种紧迫感是弥漫在空气里的,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又能从行人的脚步、焦急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体现出来,这种对金钱的渴求和生存的压力,让粤城这个改革开放的一线城市在钢铁牢笼之中散发着异样的美感。
其实也的确挺美的,当暮色不声不响地飘落下来,珠江两岸开始亮起绚烂地霓虹,摩天接踵的高楼大厦也配合着依次绽放绚丽光芒,向人们展现着新粤城的风情万种。
在这些办公楼里,以周美大厦最为突出,天蓝色的外玻璃墙在灯光的映衬下如同琉璃宝塔一般闪耀,底层的广场被照的如同白昼。
在熊白洲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爱声电子和连通快递的总部已经陆续搬迁进入周美大厦,虽然爱声电子暂时并不在这里办公。
当然根据规定,他们也需要交纳租金和分担物业管理费。
租金是交给周美电器的,物业管理费是交给四海的,明明都是熊白洲名下的产业,各自之间却分的特别清楚。
苏汉津带着一大帮人站在底层广场上,这里有不少新招聘的连通快递管理层,大部分都是苏汉津高薪挖来的,有些还来自国外的ups、fedex、甚至国内的邮电部门。
现在连通快递的盈利水平根本支付不起他们薪水,完全就是欠债发展,这让本就严峻的苏汉津稍显苛刻,连通快递的几个部门负责人都有点惧怕他。
甚至从站位就能看得出来,苏汉津一个人站在前面,其他几个管理层距离他稍远,不过也是垂手躬身,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几辆“京a”的车辆在广场上缓缓停了下来,没等苏汉津走上去帮忙开门,四海的鲁力抢先一步完成这个动作。
“大佬。”
熊白洲点点头,看到苏汉津也在旁边,他就对鲁力存吩咐道:“附近的酒店开一个包厢,他们应该都没吃晚饭,我要吃边谈。”
“是。”
鲁力存马上就去办事,如果说苏汉津这些人是帮大佬熊开疆拓土的元帅先锋,四海就是保障后勤和处理阴暗问题的秘密部队。
尽管性质和作用大小不一样,不过却正好能根据自身特点发挥相应的能力。
“大老板,长途跋涉要不要先休息?”
苏汉津嘴里说着客气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跃跃欲试要汇报了。
熊白洲摆了摆手:“我回粤城不是休息的,而是加入这个队伍一起实现当初的口号和理想的。”
接着,他又用力和苏汉津用力握了握手:“这阶段辛苦了,有些安排好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没安排的事情你也能够想到,非常感谢!”
苏汉津听了心里有点感动,像他这样的人不缺钱,也不缺工作机会,只是连通快递长时间没有业绩会影响自我认可和肯定。
不过熊白洲每次都支持并鼓励苏汉津的决议,所以才有了连通快递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基础。
“先介绍一些新同事给您认识吧。”苏汉津不会把情绪在脸上逗留太久,他指着后面几个人说道:“扩建改制后的部门负责人都在。”
首先是熊白洲的老下属陈正,他在连通快递的资历甚至要超过苏汉津,只是他更像一员将才,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能够做的很好,但苏汉津就是典型的帅才。
在现代的企业管理中,将才和帅才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比如说在执行力上。
将才在做事时吃苦耐劳,关键时刻也毫不含糊,甚至不计成本和个人得失,只是太专注自我,没有控制全局的意识;
帅才就善于分解任务,并留置余地以防止突发事件,他们对执行力的理解重点在于支配能力。
又比如在管理水平上。
将才对于下属的管理颇有师傅带徒弟的味道,言传身教,希望下属严格按照自己的章法来操作;
帅才崇尚倡导提升下属的学习能力,以提高企业整体的管理水平。
所以一般来说,将才容易在事业方面有纰漏,而帅才容易在健康方面出现问题,因为他们思考的内容实在太多,往往精力不够。
熊白洲前世就是典型的帅才,不过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控制这些帅才。
熊白洲亲热的拍了拍陈正的肩膀,他依然还是市场部的经理。
“这是行政综合部的经理叶筱凤,以前在ups快递公司担任相关方面的负责人。”苏汉津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她还是个台湾同胞。”
这些情况熊白洲早就知道了,最终审核还是他亲自批准的。
叶筱凤和简历上的照片上不太一样,真人更加年轻,皮肤白皙丰腴,不像在跨国企业做了十几年的高管,倒更像是一位阔太太。
“叶小姐的眼光和美貌一样优秀。”熊白洲礼貌的和叶筱凤握了下手,笑着说道:“连通快递肯定不会让你走眼。”
叶筱凤抿嘴一笑:“我之前只看到苏总开的薪酬很高,再加上大陆现在发展很迅速,所以就来这边碰碰机会,如果晓得大老板这么年轻帅气,说不定就早点过来了。”
“叶经理这话就不实诚了,明明是你爱人调到大陆了,想回国碰碰机会的明明是我。”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开口了,外形潇洒,声音直爽。
他都不用苏汉津介绍,主动说道:“我叫徐昊,祖籍就是大陆的。以前是fedex的运输部门主官,经过苏总面试考核,暂且委任运输管理部经理,还请大老板多多指教。”
熊白洲对徐昊的资料也是烂熟于心,只是没想到他和叶筱凤居然认识。
看到熊白洲的眼光在两人之间扫视,徐昊笑着解释道:“我和叶女士之前的公司算是竞争对手,以前在美国曾经多次见面,没想到现在居然成同事了。”
叶筱凤被徐昊揭穿了来大陆的“内幕”,也不生气,笑着说道:“我发现一个问题哦,徐经理在苏总面前特别尊敬,但是在大老板面前话一下子特别活泼耶。”
徐昊“哈哈”一笑,模仿叶筱凤的语气说道:“你很机车耶。”
接下来是财务部门的主管吕碧茜,这也是熊白洲的老下属,原来是周美电器的财务人员,只是在一直“名不正言不顺”的帮连通快递代账,现在终于转正了。
吕碧茜以前在央企工作,话比较少,但是这么久任劳任怨的帮忙处理工作,而且也能够做到事事汇报,熊白洲对她很放心。
不过她有个缺陷就是学习能力不够,毕竟以前在央企单位的学习完全是为了应付考试,所以接受新事物的敏感度不够,这一点完全比不上周美电器的财务负责人周薇了。
毕竟周薇一是年轻,二是名牌大学毕业,随着连通快递规模的不断扩大,以后肯定将围绕新的财务核心建造团队,吕碧茜对这一点倒是有清醒的认识,因为苏汉津给她的职务是“主管”而不是“经理”。
“抽个空把你爱人叫出来,我和粤城的常务副市长吴立峰很熟悉,一起吃顿饭聚聚。”
吕碧茜爱人在粤城市政府工作,对于她这样的妇女,升职加薪是一方面,家庭建设也是她看重的地方,熊白洲知道如何让下属对自己更加忠诚。
“这是仓储部的副经理王亚飞,以前是湘南邮电局邮政管理处的副处长,经过考核我觉得他合适这个职务。”
仓储部是新设的一个岗位,从这个岗位上可以看出熊白洲和苏汉津的野心。
现在的民营快递公司基本还处在“黑户口”状态,公开的营业网点是很少的,例如顺丰快递的总部居然在香港的钵兰街,申通的对外窗口也是时开时关的。
连通快递因为有外国人当总经理的“优势”,再加上受过公安部的嘉奖,地方警察往往不愿意配合邮电部门进行“围剿”,所以大部分城市的网点得以开设下来。
不过网点是属于市场部的管辖范围,它的核心功能是业务。
所以为了加深连通快递的市场经营能力和战略纵深能力,熊白洲决定设立“1+1”模式,表示有网点的城市,必须要有仓库。
这样不仅可以保持一定量的货品储备能力,对货品实施有效的保管和养护,保证客户或者是消费者的正常配送需求,还可以对物流成本进行整体控制管理。
货品在仓储中的组合、配载和包装就是为了提高装卸效率,合理和准确地仓储可以减少其流动,从而降低运输成本。
这是走向全面与ems竞争的第一步,所以苏汉津找来了辞职南下的邮政管理处的副处长王亚飞,尽量做到知彼知已。
受社会经济发展趋势的影响,现在正是体制内官员的下海热潮,副处长来私企就职一点不意外。
不过苏汉津暂时只给了他副职,以后还要根据他的行为决定是否取消这个“副”字。
总的来说,连通快递就分为了五个部门。
市场部主要负责各个城市的网店开设,业务的拉拢,市场的调研和价格制定,经理是陈正;
行政综合部主要负责各部门之间的协调工作,落实公司规章制度,沟通内外联系,保证上情下达和下情上报,并制定关于考核、培训、强调企业精神等相关职责,经理是叶筱凤。
运输管理部主要负责汽车运输、火车运输、还有omnitracs卫星定位系统的运维监督、还有各个网点送货人员的招聘和培训工作,经理是徐昊;
财务部主要负责企业的日常经营核算,主管是吕碧茜;
仓储部主要职责是节省运输开支、保存一定量的货品、扩大企业的战略纵深意义,副经理是王亚飞,孙明军是助理。
总的来说,这五个部门以运输管理部的职责最为庞大,也是经过苏汉津批准最早组建团队的部门。
吃晚餐的时候熊白洲话依然不多,尽量把机会留给这些新同事。
他们各自的性格也不相同,陈正说话直爽,徐昊举止得体、王亚飞较为健谈、吕碧茜依然低调。
叶筱凤,则比较好奇。
不过她的好奇在熊白洲看来是一种“职业好奇心”,好奇是贬义的,但是职业好奇心却是褒义的,这是通过观察与思考,将自身与工作更好结合起来的一种思维方式。
所以,当熊白洲认真回答叶筱凤的一些提问时,其他人也不会觉得无聊或者肤浅,反而能够真正认识这个台湾女士看似嗦但其实颇有逻辑性的问题内涵。
晚上大家稍微喝了点红酒,最后熊白洲看了下时间站起来:“这个世界既是串联也是并联的,并联的意思我们都拥有各自的人生,串联意思现在因为机缘巧合聚在了一起。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我希望在相处的时候彼此熟悉并包容。”
“并联是各自发光,莹莹之火而已;串联是合力发光,璀璨夺目。敌人很强大,可纵然它是皓月之光,我们一样敢于争辉。”
“诸君努力!”熊白洲高高举杯。
“努力!”
众人也随着一起举杯,淡淡的凝聚力在这个团队中产生,这就是“东风”熊白洲回来的原因,苏汉津能够将具体事项完成安排好,但是在这种大战前夕,一定需要熊白洲亲自坐镇指挥。
酒宴散场后,王连翘等人先回去休息,熊白洲又和苏汉津来到粤城火车站。
看着重新刷涂着油漆的运输短火车,熊白洲负手转了一圈,然后问道:“媒体记者的红包都给了吧。”
苏汉津点点头:“全部给了。”
“连通的困难还在周美电器之上,老苏要有一定的准备,纵然市场一时遭受冷遇,但一定要勇于坚持。”
单独和苏汉津说话的时候,熊白洲将内心的真话都说了出来。
“周美电器没有ems那么厉害的对手,营业额也是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个成绩很有说服力。”熊白洲很平静的说道:“连通快递则需要更长时间的累积,而且这一炮开出去,必然面临ems的剧烈反噬。”
苏汉津也很认同:“您都预热一年多了,我想至少还得一年多时间,市场才能认同。”
熊白洲笑了笑:“还可以再缩短一点,请一位代言人就可以了。”
537、黄金年代的广告拍摄
连通快递的代言人问题,受限于时间比较紧急,熊白洲没有经过所有人讨论,他自己就决定下来。
这个代言人就是陈龙。
现在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其中代表人物就是“双周一陈”,他们不仅是高质量电影的象征,也是高票房的保证,在市场的认同和受众比例也很广泛。
就连四海的盗版光碟,也是这三个人主演电影的需求最为旺盛。
陈龙倒是不难联系,420万的代言费也给得起,但他眼下正在澳大利亚拍摄《简单任务》,经纪人陈志强表示两个月以后才有时间。
熊白洲肯定不能等上两个月的,连通快递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只是为了配合这支箭的“杀伤力”,需要一个代言人做最后补充。
连通快递搬迁进入周美大厦后,根据熊白洲的意见,刘庆锋将15层至35层租给了他们,现在的人员数量还不能填满这些地方,显得有些空旷。
不过熊白洲并不担心这些问题,之前楼上的周美电器也面临这些问题,但是自从二级部门升为“总裁衔”后,下属的三级部门也拥有了组建团队的权利,员工很快就丰富起来。
在35层的会议室,连通快递这个新的管理层团队正一起商讨这个问题。
“苏老总,我们要不要换个形象代言,台湾也有很多艺人啊。”叶筱凤在台湾有人脉,目前看来这个问题是公司比较紧急的事,她也在尝试着用私人关系帮忙解决。
苏汉津摇摇头:“大老板定下来就是陈龙,而且两周内广告片和宣传照就要出炉。”
“两周的时间太短了,看来我们要做好带着摄影师去澳洲拍摄广告的准备。”徐昊也发表自己的意见。
苏汉津对陈正说道:“陈经理,市场部也分管宣传,你有什么想法?”
陈正想了想:“如果大老板定下来是陈龙,那公司可以同时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增加代言费,说服他接下这个合同,另一方面我亲自去澳洲公关,接洽他的经纪人,实在不行就在当地拍摄。”
这个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从这里看出来快速进入工作情况的还是老员工陈正。
至于王亚飞,他以前是体制内的副处长,协调问题很有经验,主动说道:“我附和陈总的意见,也愿意一同去澳洲解决这个困难。”
苏汉津沉默着在思考,叶筱凤这个人在工作上属于“对事不对人”的类型,其他人都有点畏惧苏汉津,她就比较坦然,直接问道:“大老板在哪里,既然他提出来,还需要他亲自定夺。”
苏汉津看了一眼叶筱凤,说道:“大老板在楼上处理事情。”
“楼上不是爱声电子和周美电器吗?”叶筱凤有点疑惑:“那两个公司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叶筱凤、徐昊和王亚飞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有些事务的了解程度和参与程度也不够,陈正和吕碧茜都知道这栋楼从上到下都是熊白洲的产业,这三人还不清楚。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保密的必要,熊白洲既然将三个企业共同搬迁到一栋大厦里,就没有隐瞒的心思。
“楼上的周美电器和爱声电子,也是属于大老板的。”苏汉津轻声答道。
“嗯?”
叶筱凤还以为听错了,忍不住与徐昊和王亚飞对视几眼,然后才难以置信的问道:“周美电器也是大老板的?”
“他一手创立的。”
“爱声电子呢?”徐昊接着问道。
“也是他的。”
“那这栋大厦?”王亚飞试探着问道。
“也是。”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周美电器作为国内最大的家用电器零售连锁企业,名声早就传到了台湾,而台湾的一些家用电器生产商,例如声宝、东元都非常渴望与周美电器展开合作。
另外,这栋80层的大厦也是周美电器的产业,当初听说连通快递与周美电器就在楼上楼下办公的时候,叶筱凤和徐昊就是凭此判定这是个有潜力的企业。
至于爱声电子,让人熟知的就是旗下的vcd系列产品,不过据说已经准备拿下粤东十强电子企业的称号了。
看到这些人愣神的表情,苏汉津嘴里继续说道:“大老板在80层的办公室没有挂任何一家企业的铭牌,他的名片也没有单独印着某一家企业,这说明他对待三家的态度也是一视同仁的。”
“能否从他手中获得更大的支持,还需要我们自己的努力。”
这种震惊下的寂静一直维持到熊白洲推门而入,他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古怪,笑着问道:“怎么样,关于代言人的问题有没有什么结果?”
苏汉津咳嗽一声,他把商量的结果说出来,熊白洲笑呵呵说道:“本来以陈龙的知名度,他值得我们这样的等待,可是连通快递等不起。”
“你们不用管了,我正好要去香港,顺便解决这件事。”
苏汉津点点头不再多问,熊白洲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散会以后,叶筱凤连忙拦住熊白洲:“大老板,听说80层的风景很漂亮,能不能捎上我去看看啊。”
“可以,没问题。”
王蜀葵带着叶筱凤在80层的高楼里观赏风景,熊白洲在办公室里拨通一个电话。
“许先生,近来可好。”熊白洲居然联系上了新记的龙头许立炎。
许立炎在大陆的红酒生意完全被四海掌控,而且鲁力存抽成极少,所以许立炎每个月都有大项的收入进账。
尤其随着熊白洲主要生意的不断开展,上次他来香港谈的业务居然有52个亿,这让许立炎和冯迪荣这些人感觉到了层次上的差距。
“熊先生,我咩事?”
许立炎接到电话后,身子都挺直了回答,这让“尖东之虎”苏宝华也跟着站起来,一直听着许立炎“嗯,嗯”的声音,然后挂掉了电话。
“大佬,边位?”
“以前的大佬熊,现在的熊先生。”许立炎感叹一声。
“他找我们咩事?”
“熊先生打算找陈龙拍广告,时间还比较紧急,陈龙这个扑街又在澳洲拍电影。”许立炎想了想,直接说道:“还是像以前那样,你先亲自和陈志强谈谈咯,谈不妥就同他家里人谈谈。”
“总之,熊先生给我两周时间,我要在一周内搞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