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预考
听到连长来信,原本各自看信分土特产的人都围了过来。
部队的老传统,家书是要被集体传阅的,尤其是对象寄来的信件,哼!连长也不能例外。
史克朗还在哀嚎,求着顾铭朗大人不计小人过。
不理会史克朗的哀嚎,顾铭朗心情极好地以加量训练为要挟,把这帮眼里闪着凶光的恶儿狼赶出办公室,锁好门,才心情极好地拆信封。
小心翼翼,满脸期待,也不知道小丫头会给她写什么。
肯写信给他,是不是表示他离她又稍微近了那么一点点。
脸上荡漾的表情随着信件的展开一点点龟裂,顾铭朗看了正面看反面,不死心又两面翻看了几次。
竟然真给他寄了张稿纸过来!
顾铭朗磨牙,他是应该高兴她听话,还是气怒她敷衍好呢?
“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亮又幸灾乐祸的口哨声。
史克朗瞅着顾铭朗手里的信件,心里瞬时平衡了,哼哼!他的新婚小妻子才不会这么敷衍自己呢,黑心大魔头,居然克扣他的假期,活该被敷衍。
身后不止史克朗,刚刚在屋子里的人一个不落,都在!
此时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史克朗,这小子最会坏事,说好了战备状态,看完信就跑的呢!吹什么口哨!这下好了,被发现了吧!
想到接下来的黑暗日子,大家恨不得把史克郎就地掩埋。
指导员老邓还跨坐在窗框上,吊在窗外的左腿刚刚踩到窗框上,看到顾铭朗看过来,立马尴尬地笑了,“这帮兔崽子,说了不让他们来,结果一个都没撵上,你放心,我这就把他们赶走,赶走!”
话落,立马板着脸看向众人,“一个个地还杵这干啥!等着发晌啊!赶紧的,那啥……是五十公里负重跑吧,赶紧的,跑去!”
是五十公里负重越野跑!
史克壳正要出言纠正,被身后的副连长勒住脖子捂住嘴,“是!指导员!立正,跑步走!”
不过短短三秒,办公室里走得空空荡荡,老邓干脆原路从窗口又退了回去,冲顾铭朗笑,“呵呵,老顾,你继续,继续!”
“我去盯着那帮兔崽子,绝不让他们来烦你,继续!……哎哟,哪个兔崽子把叠的砖头!”
顾铭朗磨磨牙,臭小子们,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来。
现在么,还是看信要紧。
说是稿纸那是半点也不打折扣,一面写满了公式和演算过程,另一面则是默写的诗词,和一些杂乱的英文单词,顾铭朗倒是想找出一面别有含义的诗词来。
可惜,没有!
可怜今夜月,相照宿江东?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氏独上海风秋。更吹……更吹……
顾铭朗果断地跳过那个和他不太熟的字眼,转而看起廖青梅的字迹来。
蓝色的钢笔字,字迹清秀,哪怕是稿纸都杂而不乱,干净整洁,一个墨团都没有。
啧啧,果然是他家小丫头,字如其人!
顾铭朗看着看着目光停在一行潦草并涂抹过的铅笔字上,精神立马抖擞起来。
“顾铭朗同志……”中间一段被涂抹过,顾铭朗凑近了看,依稀可以分辨得出,写的是……
“这是回信,勿回……”
简直是会心一击!好在廖青梅有点良心,把它涂抹掉了,后面另外补了一句。
“一切都好,但时间太紧,没有时间再寄信,不用回信,也不用等我的信件。”
“……”
这一句,还不如不加呢!
不过小丫头片子的复习情况不错,公式解答流畅,字迹轻快,其间还有她自己打气写下的“加油!”
顾铭朗失笑摇头,从旁边的信纸薄撕下信纸摆好,拧开钢笔,开始给廖青梅回信,一笔一字,灌注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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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廖青梅正迎来高考前预考成绩的公布。
现在不像后来,只要是高三学生都能参加高考,廖青梅她们高考前有一次筛考,过了才能继续走高考这座独木桥,落榜了就只能望桥兴叹。
在廖青梅之前高中只有两年,她是改成三年后的第一届学生,与她们一起竞争的,还有学校的“老红军”班,复读班的学生。
而每一次预考过后,都有百分之八十的同学失去参加高考的机会。
预考,又被他们苦中作乐,笑称为小高考。
班上的同学都很紧张,紧张到许多女同学已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男同学们也没了平时的折腾劲,安静地等待着判决下来的那一刻。
廖青梅也很紧张,前世她直接就被筛了下来。
想到听到她预考就落榜的廖爸廖妈,他们当时的表情一直深深记在她的心里,廖青梅的心猛地揪紧起来。
原本充满自信的心也渐渐变得不自信起来,廖青梅努力回想预考时自己的答题状态,虽然后来有对答案估了分,但是万一呢?万一她记错了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班主任推开门走上了讲台,班主任今天不复平时严肃的样子,神情十分平和,竟然还冲大家笑了笑,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一开始就直奔主题,一个个地念着通过预考的名字。
廖青梅耳朵里嗡嗡的,随着一个个名字的念出,班主任的声音一点点离她很远,直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
耳鸣也是前世留下来的毛病。
有一次和方志诚打架,被狠狠地甩了一耳光,力道之大,她当时半边耳边都失鸣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就会不时耳鸣,紧张的时候更是会如此。
这几个月来,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她几乎已经忘记前世那些噩梦般的记忆,现在那些回忆如海啸般席卷她的脑海。
手心很快润湿一片,廖青梅掐着虎口,不让自己去回想,但思想半点不由她控制。
那些谩骂嘲讽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廖青梅捂住头,想要大喊,不要再说了!
“青梅!青梅!我们都通过了!”同桌任桂云摇了摇廖青梅的肩膀。
廖青梅满头冷汗地转过脸来,眼晴空洞洞地没有聚焦,任桂云心底一惊,艰难地笑了笑,“青梅?你怎么了?”
她还在教室里!看着任桂云略有惊慌的脸,廖青梅手上使劲,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转脸看了看讲台,台上已经没有老师的影子,黑板上写了二十几个人的名字。
她拼命让视线凝在一个点上,慢慢地看着,一个一个看过去,直到最后一列,才从里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青梅?”任桂云轻轻推了推她。
廖青梅转过脸来,除了脸色苍白,眼晴里已经有了神采,“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我以为……”
任桂云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理解理解,我也很担心,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来着。”
廖青梅苍白地笑笑,垂下眼眸,不一样了!廖青梅,你今生的命运已经不一样了!
“青梅?”任桂云怔怔地看着廖青梅脸上的泪水,心底一酸,也跟着哭了起来。
教室里哭声一片,有伤心落榜的,也有像任桂云这样大松一口气后,激动落泪的,唯有廖青梅,看着黑板上的名字,半点也没察觉到脸上的泪水。
预考过后,离正式高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少了大半,老师干脆把剩下的学生都集中起来上课,该复习的都已经复习完,现在每天上午正常上课,下午会留两节课给她们自由安排。
到了这种时候,大家更是半点也不敢松懈,哪怕是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也没有人舍得离开教室,都恨不得在题海里扎根才好。
“走走走!赶紧的,下节课体育课,趁着天气好都给我出去活动活动,要让我再看到谁呆在教室里,别怪我书都给你烧了!”班主任的教鞭砸在讲台上“啪啪”作响。
所有人被老师撵出教室,一活动才发现骨头都僵硬了,咔咔直响,回头看去,班主任堵在教室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绝了他们偷偷溜回去的想法。
大家相视一笑,各自跑到想要玩的地方活动起来。
“廖青梅,有你的信!”因为顾铭朗的信件,传达室的大爷已经认识她了。
自从回了那一封信后,廖青梅再没有给顾铭朗写过回过信,但顾铭朗一直有信来。
有时候做题做得久了,她也会拆开他的信看一看。
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语,都是一些平常入微的关心,最多的还是他生活中发生的趣事。
廖青梅通过这一封封信件,认识了贱贱的总自己挖坑又掉坑里的“屎壳郎”,还有油滑好酒又耙耳朵的指导员老邓,还有家乡有个一看就能生儿子的漂亮对象的小刘……
每一封信都被顾铭朗写得生动有趣,每一件发生的趣事,好像她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一样,甚至廖青梅都有此期待起这些信件来。
托这些信件的福,廖青梅缓解了不少的压力。
而高考也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第十七章 消失的信件
又是一次小考过后,廖青梅看着总成绩,终于露出了舒心一笑。
预考她的成绩中等偏下,按照这时的录取惯例,依她的成绩只能被稍好一点的中专录上。
现在的高考还是国家统一考试、统一录取、统一调剂,一般都是按照高考成绩由高至低取,想要被好的学校录取,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考到高分,考到高分但被底分录取的情况是有,但是极少。
廖青梅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那到倒霉,毕竟上辈子所有不好的事,她都已经经历过了一遍,这辈子就算不被老天格外偏爱,应该也会寻常地过一生。
“天啦!五百九十八分!”任桂云眼尖看到了廖青梅写在纸上的数字,轻声惊呼道。“你太厉害了,快借你的试卷给我看看。”
廖青梅把试卷递给她,七门考试科目的试卷被廖青梅细心地夹在了一起,打算回家后分科夹好,方便平时翻阅订错,任桂云接过去,仔细翻看了一遍。
除了生物这一门,其余的科目满分都是一百分,廖青梅的语文加上作文被扣了八分,数学是满分,物理化学两门被扣了八分,政治生物被扣了十二分,只有英语差一点,被扣掉了二十四分。
但这样的成绩肯定能考上本省的大学,要是运气再好一点,说不定会被重点大学录取上,毕竟廖青梅的理综成绩非常好,化学那三分本来是可以不丢的。
任桂云哭丧着一张脸,悄悄把自己的试卷给藏了起来,明明预考成绩她比廖青梅要更好,怎么越接近高考,她的成绩一落千仗不说,廖青梅的成绩反而后来居上。
翻到物理后面的大题,任桂云咬咬唇,喊住准备去上厕所的廖青梅,“青梅,你能给我讲讲这个题吗?”
廖青梅一看,题目的步骤都写得十分详细,敲了敲卷面,“你先自己看,我急着上厕所,等我回来你不明白我再给你说。”
说完匆匆跑出了教室。
任桂云愣了几秒,低头看向试卷,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她的公式明明和廖青梅的一样,为什么她的是对的,她却被扣了分呢?
见教室里没人注意她,任桂云悄悄把自己的试卷摸出来,和廖青梅的比对答案。
公式代入得没有错,竟然是最后一步演算时算错了小数点,任桂云精神一震,惊喜地看向这道题的分数,这是道大题按照数学计分的惯例,她的公式是对的,应该给她加上三分才对,而且后面的演算只有最后一步出了错。
任桂云咬了咬嘴唇,有些纠结地想,应该只需要扣一两分的吧,这样的话……
加上被老师误扣的分数,那她的分数就超过廖青梅啦!
这样一想,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开朗想来,细心地把廖青梅的试卷叠好放到桌面上,过了一会,任桂云又悄无声息地把试卷抽了过来,既然老师会粗心多扣她的分,那么。
那么,不小心多给廖青梅分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廖青梅从厕所回来后,发现任桂云看她的试卷看得入神,也没多想,拿起之前订的错题集细看起来,英语确实是她的短板,再怎么努力也顶多提高一两分,但是物理和化学,再细心一点,她完全可以不丢分。
高考前不时有小考,都是本校的老师出题、猜题、压题,廖青梅的成绩如她计划的一般,稳步提升中,除了英语无能为力,语文和政治她都加大的背诵力度。
此时的正是大家最为敏感的时候,老师也再不像从前拿哪个进步大的学生当例子,生怕刺激到大家敏感脆弱的心。
每次小考过后,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次成绩下来,班上好几个同学都趴在桌上哭成了泪人。
有同学围上去安慰,反而被迁怒,大家便都静默下来,不敢多言。
都到了这种时候,谁的时间不紧要,能够抽出时间安慰,那是交情够硬的情况,要是寻常,谁管你死活。
廖青梅一向游离于正常的同学关系之外,和大部分的同学都是点头之交,要不是她确实是在这个班一直读到高三,说她是老红军班的学生,没有人会不信。
好在她身边的坐着的同学心理比较强大,并不需要她拙劣的安慰。
有个考砸的男同学把试卷团成一团塞进课桌,抹了把脸就开始大声背诵起来,随着他的塑料普通话,好几个同学有些失控的情绪和缓下来,收了眼泪,默默地翻出书本试卷开始订错。
一直提着心的廖青梅微微松了口气。
她前世新闻看得多,不管什么时候因为高考压力而自杀的学生比比皆是,甚至就在她们学校,每年都有学生因为考学失利,精神失常的。
至于这一年有没有自杀的?前世这段时间廖青梅的情绪太过低迷,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外界的一切自然而然地被她排斥在外。
但她印象里似乎没有出事。
“呜呜……”任桂云突然趴在桌上哭起来。
原本还在出神的廖青梅一惊,忙转脸看向她,“怎么了?”
任桂云摇着头不肯说话,趴在座位上,一手在桌肚里死死揪着自己的试卷,这一次她比上次下降了七八分!
七八分!那就是重点大学和普通中专的差别!
“桂云,你别哭了,小考成绩并不能说明什么,咱们把错题目理一遍,下次再细心一点,一定能把成绩提上去的。”任桂云不说,廖青梅也猜到肯定是因为成绩的原因,立马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安抚。
任桂云只想把背后的手甩开,坐着说话不腰疼!你每次成绩都有提升,这次考试都上了六百分,但是她呢!她的成绩一直在下降!
好在任桂云伤心归伤心,但脑子还没有掉线,只趴在桌上无声地哭着。
“……”廖青梅无奈地叹气。
这次考试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小考,但可能是高考临近的原因,大家普遍有些发挥失常,就连老红军班的同学都气氛压抑。
学校这次没有完全不作为,最后两节课的时间,班主任一一把同学们叫去办公室谈话,给他们疏解心理压力。
班主任翻了翻廖青梅的考试成绩表,脸上难得地带上了笑容,“保持住现在的状态,以你的成绩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不要把高考想得太可怕。”
“就和平时考试一样,没什么区别,对了,最近吃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
“谢谢老师关心,都挺好的。”廖青梅的时间虽然安排得很紧,但休息时间一直有保证,每天十一点一定会准时上床睡觉。
“那就好!”班主任连连点头,点了点英语那一列成绩,“这段时间早起多背诵英语课本,好记心不如烂笔头,单词也多抄写,对你有帮助。”
廖青梅点头,这段时间她也开始侧重英语的背诵和记忆了,廖妈还特意找人借了英语磁带来给她听,不管听不听得懂,多听听练练语感,也是好的。
“那行,去叫任桂云吧。”廖青梅稳得住,班主任放心了不好,见她自己都有计划,没再多说,让她去叫下一个。
廖青梅出了办公室,心里轻松了一些,不管成绩进步了多少,源自内心的自卑依旧会不时出来折磨她,此时来自老师的肯定瞬间让她自信了不少。
按照学号顺序,下一个就是任桂云,没等廖青梅来叫,她就自觉等在了教室门口。
见到廖青梅轻松的表情,表情瞬间闪过阴郁,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青梅?老师说什么了?”任桂云笑着迎上去。
“没说什么,关心了一下学习生活问题,让我多背些课文。”整个班里廖青梅最熟的就是任桂云,没预考前她们就是同桌,预考过后重新排座位,她们依旧坐在一起。
两人一起复习,关系维持得一直不错。
“你也别太紧张了,班主任现在特别温柔。”看见任桂云攥紧的拳头,廖青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吧。”
任桂云松开拳头,笑着点点头,大步往老师办公室走去。
教室里大部分谈过话的同学都平静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个女孩子趴在桌上耸着肩膀,其余还等着被约谈的心理都有些揣揣,不时抬头看看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叫起。
廖青梅放松了心情,按照自己的步调继续默写先前没有默完的诗词。
任桂云回来时,神情明显也放松了许多,看到廖青梅担心地看过来,冲她安抚一笑。
眼看着就要到高考了,上面突然下了通知,今年的高考日期推后,由七月七至九号改到七月十五至十七号。
时间延迟,让大家又喜又悲。
喜的是又多出一周的时间可供复习,悲的事上“刑场”等判决的时候又要延长好多天。
这天,廖青梅估算着时间,又到了顾铭朗信到了的时候。
邮递员往学校投信的时间一般在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在第二节课下课,廖青梅就能从门卫大爷那里领到她们班的全部信件。
因为她每周都有信来,班上的信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由她统一代领。
下了课,廖青梅第一时间往传达室跑去,心里已经开始期待这次的新故事。
“信上节课就被领走了。”传达室的大爷摊手。
被领走了?
第十八章 谁拆了信
信件被取走了,廖青梅却压根就没有拿到信。
有人把信取走,回到教室的第一时间就应该会把信分发才对,廖青梅仔细回想了一下,上节课余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大家不是闭目休息就是聚在一起讨论问题,没有什么特别。
“大爷,这次有我的信没有?”走了两步,廖青梅又倒了回去,或许是顾铭朗去任务去了,并没有给她写信也说不定。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不过顾铭朗在前一封信里都会说明解释,上次的信他没有提,这一次按理来说应该有她的信才对。
嗯,可能是忘了。
“有有!”大爷连连点头,姓顾的小伙子那一手好字,他早就认得了。
而且人部队的信封和邮戳和普通的不一样,特别好认。
何况上次来小伙子还特意给他打了招呼,拜托他多照顾点眼前的小姑娘,迟到什么的能放就放过去,可惜小姑娘是个好学生,压根就不需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确认有自己的信后,廖青梅谢过大爷,半信半疑地往教室走。
回到教室,没等廖青梅开口询问,就发现,信确实被人取了,还都分发到了大家的手上。
“廖同学,谢了啊!”见她进来,有个同学扬了扬手里的信,冲她道谢。
廖青梅皱眉,信根本就不是她取的。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解释,说话的人已经低下头去看信了,廖青梅凝着眉头,回到座位找了一圈,没有信件。
“桂云,今天的信是谁发的?”廖青梅问旁边看书的任桂云。
“不是你么?”任桂云疑惑地看向她,“我没有信来,不知道啊,好像一直放在了讲台上,后来有人看见了,大家自己上去拿的,你去讲台上看看。”
廖青梅每周都有信来的事,任桂云是知道的,见她神色不好,关心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廖青梅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这才转身去讲台。
讲台上空空如也,只有粉笔盒和黑板擦及零散几支粉笔头,还有上节课班主任留下的一张排班表。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里也没有,廖青梅的心情有些焦躁。
明明有她的信,但是信呢?
正要回座位,视线突然落到讲台下的隔层里,那里一般是老师放教具和作业本的地方,但此时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只被拆开的信封。
熟悉的部队番号,熟悉的字迹,是顾铭朗写的信无疑。
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拆开,里面的信件已经消失,空留一个封壳,被随意地扔在了讲台里。
“……”廖青梅气得直发抖,想要大声地质问,看到台下认真复习的大家,默默收聊声音,最终拿着空空的信封回了座位。
班里的每一个人,廖青梅虽然不是十分熟悉,但也没有关系恶劣的那种,顶多就是个点头之交,她不大敢相信会是班上的同学做的这事。
至于老师,任课老师肯定不会管这些事,就是班主任,自从预考过后,就不再查来往信件,以前就算查,也只会把学生叫进办公室谈话,从来不会这么不尊重人。
等到再下课,廖青梅再跑了一遍传达室,但大爷对取信的人压根没有太多印象,只隐约记得是个扎麻花鞭的女同学。
扎麻花辫的女同学,她们学校的女孩子几乎都是这个发型,完全不知道应该从何找起。
唯一确定的是,取信的是女同学。
若是平时,廖青梅可能会直接找班主任解决这件事,现在不是几十年后,老师在十几岁的青少年里依然极有权威,但现在……考虑到马上要高考,廖青梅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时候,班主任也只会劝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下午的自习课,廖青梅还在想信的事。
她现在急着想找到是谁取的信,查出是谁拆的信,更急着把丢失的信找回来。
但线索从源头上就断了,班上的同学她也问了两个,大家都不知道信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讲台上的,发现信后,大家也只是各自取了自己的信,并没有注意到其他。
“青梅?”任桂云撞了撞愣神的廖青梅。“你怎么?怎么在走神?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马上要高考了,赶紧打起精神来。”
“啊,对了,你刚刚在找信,找到了吗?”
廖青梅晃了晃头,干笑两声,拿起笔重新做题目,“找到了,我没事。”
根本就不像没事的样子,只是廖青梅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任桂云也没敢再问下去。
下午的自行课,廖青梅压根没有办法集中精力,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头绪。
放学后,廖青梅心情沉郁地准备直接回家,被小组长喊住才想起今天是她们组值日。
也就是去后门墙角拿扫帚撮箕的时候,廖青梅看到了卡在竹篾扫把里的信纸。
两张信纸被人胡乱地揉成一团,应该要抛到垃圾桶的时候,卡在了扫把的缝隙里。
那一瞬间,廖青梅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从来不想把人心想得太过龌龊,但是这人的行为已经明显地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不仅私拆她人信件,还把信藏起扔掉。
最让人恶心的是,她还把信封留下,这到底是几个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做下的丑事吗?
偏偏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找得到人还好,找不到人反而闹得班上人心惶惶,而且这种事情就算闹大,也拿别人没有什么办法。
恶心是挺恶心人的,但真要有什么损失,说实在的也没有。
廖青梅默不作声地把信捡起来,压平整,折好重新放进信封里。
拆什么人的信不好,偏要拆她的?要是说没有过节,她自己都不信。
可自从自己重回学校以来,一直十分低调,若要说有什么惹人眼的,就只有稳步提升的成绩,但是单说成绩,范围太大,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对手,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这么龌蹉,廖青梅压根就找不到人。
至于什么引蛇出洞,别人又不是傻子,能干出这种事,而且没让人发现痕迹的,想来也不是多蠢笨的人。
算算日子,就算顾铭朗再有信来,也是高考过后的事情。
因为太过气愤,又无计可施,廖青梅回家后,难得地提起笔给顾铭朗写信。
然后毫不意外地迁怒到了他身上,要不是他一直给她写信,也不会让人抓住机会,做出这种事来恶心她。
归根结底,源头还是他!
哼!万一是因为上次他出现太过惹眼,招来了什么桃花的原因呢?那也说不定的好嘛!
冲动是魔鬼,信刚塞进邮筒廖青梅就后悔了,但信已经收不回了。
顾铭朗收到信的时候,正好从山里训练回来,满身的泥污还来不及洗尽,就先拿着廖青梅的信读起来。
这可是小丫头给他寄的第二封信,而且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回信。
可惜顾铭朗高兴得太早,廖青梅的信一共就那么几句话,三言两句把事情交待清楚后,直接严令他不许再给她写信。
嘿,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偷看他给小丫头写的信。
不过难得看到小丫头情绪如此外露的样子,顾铭朗心底诡异地有些窃喜。
但这不是纵容外人欺负她的理由。
顾铭朗磨了磨后槽牙,把信仔细叠好揣进兜里,眼珠子一转,宿舍也不回了,直接去找老邓谈理想人生去。
这场谈话的宗旨就一个,要么给假要么给靖北县附近的任务。
他得赶紧赶到小丫头的身边,给她撑场子去。
原本老邓手里正好有份今天刚到的下基层文件,听顾铭朗这么一说,大掌压在文件上,不动了。
懒懒散散地靠在办公椅上,嫌弃地看了看顾铭朗此时的模样,污泥里打过滚出来,别说衣服看不出颜色,就是那张俊脸都看不清模样,“就你这样?去见你家小媳妇?”
风水轮流转,好容易逮着机会,怎么也要体会一把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这臭小子要是不好好求求他,别想拿到文件。
“你这样我嫂子都不嫌弃你,我这样怎么了?少废话,赶紧给我安排,我知道上头有文件下来,拿给我签字。”顾铭朗能看不出他打什么主意,从兜里摸出压瘪的香烟,整盒扔过去。
“烟管够,休息时间酒不限量,嫂子那里有我,前提条件,不影响工作,不违背纪律。”
老邓立马精神了,伸手接过烟,两眼都放着光,“好久没闻过烟味儿了,这还有什么说的,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给,拿去。”
顾铭朗扫过一眼,确定地点没错,时间最近后,大笔一挥,签下名字回去收拾,老邓说得没错,他这形象有点磕碜。
而在靖北县的廖青梅,完全没有想到,会因为自己的几句抱怨,把人给招回家里来。
信被拆这件事,只是平静生活中的一朵小浪花而已,何况廖青梅没有声张,知道这件事的人,大概就只有她和拆信的那人本身。
虽然不知道那人到底出于什么心理,有什么目的,廖青梅给顾铭朗写信发泄过后,就把这件事先抛到了脑后。
天大地大,高考最大。
第十九章 男女授受不亲
高考时间即便被推迟,也总有到的一天。
十二号是最后在学校的一天,之后两天放假,十五号直接去考场参加考试,考场昨天学校已经组织去参观过了。
在离开学校前,所有的书本和课本都需要带走,她们这会可不像后世的孩子们,不拿书本纸笔当回事,旧课本笔记拿回家可以给弟弟妹妹继续用,旧作业本可以练大字,再不济卖到废品站也能换钱。
下午不上课,留给大家收拾东西,只有最后一节课,由各班自行组织进行最后的班会。
此时也是大家写临别赠言的最佳时机,廖青梅的桌上就摆了好几本等着她落笔的笔记本,这有些像后世的同学录,只是没有那么多花哨的东西,也没有过多的自我介绍,有的只是简单而更有诚意的祝福赠言。
上辈子,廖青梅没有写这些的机会,一是她本身性情和同学们合不来,不屑于写这种东西,也没有人专门请她来写;二是她预考压根就没过,早早就离开了学校,因为羞于见人,后来毕业证也是由廖昊宇代领。
现在,她心情平和地在本子上认真地写下祝福。
“青梅,回家后好好休息,争取以最好的精神状态上考场!”任桂云也趴在桌上写,一边和廖青梅搭话。
廖青梅笑,“你也一样。”
两人说着话,廖青梅自己准备的笔记本已经被写满送了回来,她没翻看,随手放在了一边。
刚收拾好东西没多久,初中放假的廖昊宇借了辆三轮车,帮着把东西都运了回去,廖青梅则留在学校,等着参加班上的最后一个班会兼高考动员大会。
全部的试卷和书本加起来有些多,任桂云帮着一起送到楼下,送走廖昊宇后,廖青梅和任桂云一起回教室,准备休息一会,班会后再去帮任桂云收拾宿舍的行李。
“廖同学,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徐林紧了紧手里的拳头,忐忑地站在廖青梅的面前。
徐林?徐副班长?
“有事?”廖青梅疑惑地看向强自镇静的徐林,身边的任桂云在徐林走上前来时就悄悄溜到了一旁。
副班长喜欢青梅好久了,任桂云早就听到了风声,还以为像副班长这样的三好学生就算要行动,也会等到高考后呢,没想到……
面对着廖青梅清澈的眼晴,徐林喉咙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越是心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我,我……”
二楼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口哨声,抬头望去他们班教室外的走廊上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男左女右没有半点缝隙,好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同学还在给徐林鼓劲。
“廖青梅,跟徐林走吧!”
“徐林,加油啊!别给兄弟们丢脸!”
……
明媚的夏日阳光下,高三教学楼前,廖青梅和徐林相对而站,二楼走廊趴满了兴奋激动的学生,大家冲楼下的两人招着手,吹着呼哨,夏风清风抚过,轻轻吹起廖青梅的裙角和发丝。
明明是唯美致极的画面,不知为何,却生生刺痛了顾明朗的眼睛。
白衣黑裙的少女站在阳光下,仿佛全身都发着光,与站在她跟前高个的少年,男才女貌,相得益彰。
顾铭朗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深深的感受到岁月对他的伤害。
只恨自己不能晚生几年,为什么偏偏比他的小丫头大了八岁!
“廖叔叔?”任桂云正好走到顾铭朗身边,疑惑地看向他。
叔叔?真是会心一击!
顾铭朗磨牙,他今年才二十八,不!距离二十八周岁还有三个月零七天!
骇人的气势一晃而过,任桂云缩了缩肩膀,莫名觉得廖青梅的叔叔有些可怕,悄悄地挪远了一些。
不过看到廖青梅那边的情况,还是鼓起勇气向顾铭朗解释,“那个,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就是,就是……”
就是他们在谈学习问题……可惜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顾铭朗淡淡地扫了任桂云一眼,任桂云就默默地把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哀怨地看了眼毫无所觉的廖青梅,青梅,你家叔叔实在太可怕,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另一边,廖青梅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以……单独,聊一下吗?”徐林再度忐忑地开口,手心潮湿得不像话。
廖青梅视线从楼上移回来,落到面前的“男孩”身上,其实徐林的生理年龄和她现在一样,都比班长的同学大两步,不过在她的眼里,这还只是个男孩。
但是?廖青梅歪了歪头,副班长不是和班长是公认的一对吗?
心里虽有疑惑,但看着眼前急切又紧张的少年,廖青梅没来由地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至少当着大家的面说不出来,她轻轻地点下了头,表示同意。
距离最后一节课的时间并不长,两人没有去更适合谈话的操场,而是去了教学楼旁边的被灌木丛围起来的小林子。
谁都没有注意到楼梯口一闪而过的娇俏身影,也没有看到因为一句“叔叔”而彻底黑下脸来的顾铭朗。
“我定婚了,如果不出意外,大学毕业后就会直接结婚。”两人刚站定,廖青梅就微笑着开了口。
徐林的脸色从涨红到渐渐泛白,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廖青梅,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看着徐林脸上沮丧的表情,廖青梅心底微微叹息,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委婉地拒绝一个人,尤其是在如此紧要的时候,如果因为她的关系,而影响一个人的前程,无论如何,她都会良心不安。
“啊,对了,副班长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廖青梅表情有些夸张,生硬地转移话题。
徐林一下子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向廖青梅,恍然地点了点头,“是,是,我就是,就是问问你有没有给我写离别赠言,我……”
“已经写好了,等下拿给你。”廖青梅笑,眉眼弯弯,表情认真得就像徐林真的只是来问这件事一样。
说完,廖青梅抬脚先走,再呆下去,她怕看到徐林直接哭出来。
“谢谢。”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
廖青梅步子顿了顿,没有再回头多说什么,大跨步地往前走去。
小树林并不大,不过几步就豁然开朗,然后廖青梅就看到了站在阳光下的顾铭朗。
和他身边的任桂云。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站了多久?刚刚的事他都看到了?
默算了一下时间,从进去到出来,不过短短的两分钟,顾铭朗冲着廖青梅咧齿一笑,还没开口说话,身边的女同学就小碎步地跑到了他的小丫头身边。
“青梅,你家叔叔来看你了。”任桂云跑到她身边来,挽住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不过他心情好像不太好,脸色特别难看。”
“也是,看到侄女被人惦记,心情肯定都不会太好。”
任桂云自言自语地嘟囔,突然想起什么,凑近了继续说,“我本来想替你解释一下的,但是你叔叔……明显不相信,你还是解释一下吧,别让家长误会了。”
“……”廖青梅,解释一点用也没有。
况且,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顾铭朗堵到,廖青梅总觉得怪怪的,想要开口,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正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上课铃及时拯救了她,匆匆和顾铭朗打了声招呼,廖青梅就拉着任桂云跑开了。
随着铃声走出来的还有收拾好情绪的徐林,看到顾铭朗,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才大步向教室赶去。
班会比廖青梅想象中的短很多,倒是大家涌上去让班主任写赠言浪费了一些时间,但依旧很快结束。
因为顾铭朗到了,任桂云拒绝了廖青梅帮她整理东西提议,先一步出了教室,准备回宿舍。
“同学?”顾铭朗正靠在走廊上。
任桂云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廖叔叔,你叫我?”
顾铭朗正要点头,廖青梅提着书包跑了过来,“桂云,要不我还是先去帮你整理东西吧,东西那么多,至少我得帮你把东西搬到传达室。”
“不用了,我东西也不太多,多跑一趟就好了,你和你叔叔先走吧。”任桂云笑,她总觉得这叔叔有些邪门,半点也不想多呆。
说完,就快步跑着离开了。
“你和她,很好?”顾铭朗问廖青梅。
廖青梅点头,任桂云是她现在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见她跑了无奈地耸耸肩,转脸问顾铭朗,“你怎么会来?又有任务吗?”
“没有。”顾铭朗顺手接过廖青梅的书包,眼角余光落到教室里看着他们,神情落寞的少年身上。
大手伸出直接揉了揉廖青梅的发顶,“想你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这句话她想说很久了!而且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廖青梅捂住头顶躲开,涨红着脸怒瞪顾铭朗。
“我们是未婚夫妻,并不是普通男女,并不在那个范围之内。”顾铭朗笑,凑近她轻声说道,语调轻柔,嗓音微低。
廖青梅头皮一麻,小耳朵抖了抖,迅速窜红。
这人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第二十章 请保持距离!
顾铭朗成功地把廖青梅给惹毛了,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走廊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转脸怒视着痞里痞气的顾铭朗。
“顾铭朗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
咳!咳!顾铭朗暗咳两声,板着脸还炸毛的小丫头,真是让人心痒痒,忍不住想要多欺负一点。
见她红着脸,双眼因为羞愤水汪汪的,好像他不点头立马羞得要哭出来的样子,顾铭朗强压住心底的笑意,宠溺地点头。
眼角余光却挑衅地看向徐林。
廖青梅顶着发烧到不行脸,怀疑地看向他,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好几眼,强调道,“以后你必须和我保持距离,没有必要,不要有任何身体接触。”
“好。”顾铭朗暗搓搓地想,都说了没有必要,那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的吧!
嗯,肯定是这样的。
这么好说话?廖青梅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可惜顾铭朗收敛表情一本正经的时候,她根本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他的想法,何况他此时的眼神格外真诚。
真诚地让廖青梅一点也不敢相信。
顾铭朗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伸到一半才回过神来,在廖青梅警告的目光中,拍上自己的额头。
“没有必要……记住了!”
廖青梅这才点头。
见到两人的互动,徐林艰难地收回目光,一直攥紧的拳头久久松不下来。
这个人,大抵就是廖青梅的未婚夫了。
上次顾铭朗来学校看廖青梅的时候,徐林在办公室帮老师改试卷,并不在,所以他不知道顾铭朗的另一个身份,是廖青梅的“叔叔”。
两人短暂的目光交锋,顾铭朗的气势太过强盛,徐林强撑着才没落入下风,但额头已经滴下了冷汗。
好不容易才自我建筑的信心,渐渐消失。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徐林有些怅然地想着,原本还以为她只是暂时不想考虑个人问题,他还打算和她考一个学校,大学里再使劲,现在看来……是再没有希望了。
徐林看了眼门口,那里已经没有了廖青梅的身影。
两人下了楼,廖青梅板着脸不想和顾铭朗说话,就算顾铭朗找话题,也一律以是与不是来回答。
刚下楼就遇到从宿舍里搬东西出来的任桂云,看她搬着木箱子吃力的样子,廖青梅赶紧上去帮忙,“怎么你一个人在搬这些东西?"
这时候大家带到学校装东西的大多是自家做的木制行李箱,不仅笨重,容量还小。
任桂云光这样的木箱就有两个,还有被褥和其他杂物。
最后,廖青梅到底还是帮着任桂云把东西都送到了校门口,一起帮忙的还有顾铭朗。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廖青梅的心底的气还没消呢,顾铭朗摸着鼻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廖青梅的后头,指哪打哪,大半行李都是他一人扛下去的。
当然这点重量对长期负重训练的顾铭朗算不得什么,但看着任桂云不过动动嘴,廖青梅傻乎乎往上扑的样子,没来由地替她不值。
这个任同学,可没有她想像中的纯良。
当然这是在他自己看来,廖青梅可没他这么多想法,就算是普通同学之间,看到一个女孩子要搬这么多东西,她也不会无视的,顾铭朗给任桂云搬大件的同时,廖青梅也顺手帮忙拎了另两个女同学的小袋子。
“行了,我爸爸很快就会来的,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任桂云站在行李边,言笑晏晏地向廖青梅和顾铭朗道谢。
“真是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一个人还不知道搬到什么时候,青梅,谢谢你。”
见顾铭朗站在廖青梅的身边,百无聊赖的样子,任桂云笑笑,冲他大声道,“还有廖叔叔,也谢谢你。”
顾铭朗脚步一顿,看到廖青梅嘴边突然勾起的笑意,到底没有纠正任桂云的错误,可有可无地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承了她的谢意。
反正他也只是为了哄小丫头开心。
来回跑了几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廖青梅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再不回去廖爸廖妈肯定会着急。
但是……
扭头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顾铭朗,廖青梅很是头痛,这么大个人,她要怎么安排才好?
带回家?
不行不行!廖妈一定会被吓到的。
廖青梅左右为难的样子,顾铭朗看在眼里,乐在心底,她在前边走,他就慢慢在后头跟着,既不提要离开的事,也不提让廖青梅领他回家。
远处的吉普车闪了两下灯,顾铭朗在廖青梅看不到的地方,比了两个手势,灯光暗了下来。
廖青梅心里纠结得不得了,很想直接开口让顾铭朗先走,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提起话头,说得太直接了,会不会太伤人?
要是说得委婉,他装听不懂怎么办?
以她对他微薄的了解,不要脸这种事,他肯定是驾轻就熟的。
“青梅!”任桂云突然在身后喊她。
廖青梅回头看过去,却不见她上前,看了看身边的顾铭朗,大概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和她说,“你等一下。”
快步跑回任桂云身边,廖青梅问,“怎么了?”
任桂云心底略微挣扎了一下,咬了咬唇,“其实那天,我看见……”
在这最后一刻,任桂云还是想拼一下,马上要高考了,心情什么的对高考影响还是很大的,任桂云心底有些烦燥,要是是在学校备考就好了。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绿意,任桂云抬眼,顾铭朗已经站在了廖青梅的身后,她的正对面。
冷冽的目光仿若实质,一下子戳破任桂云所有阴暗的心思,眼里的谴责让任桂云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一眼撞到廖青梅清澈的眼睛。
酝酿了许久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任桂云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一下子忘记我要说什么了,想起来再跟你说吧。”
“嗯?”她话说得太快,廖青梅有些没反应过来。
正好远远有个汉子推着板车过来,任桂云立马踮起脚尖,“爸,我在这!”
“青梅,我爸来了,我先走了啊。”说完也不等廖青梅回话,赶紧迎了上去。
廖青梅,“……”
那边任桂云已经跑远,看到板车旁边不止有她的父亲,还有个疑是兄长的男青年,见他快手快脚地把行李搬上车,廖青梅没有上前帮忙。
只是任桂云刚刚到底想要跟她说什么?那天她看见了什么?
顾铭朗的目光也随着廖青梅,停在任桂云的方向,纯朴憨厚的农民老汉,脸上一直挂着谦卑的笑容,见到他们一直看着那边,即便隔得很远,也冲他们弯腰微笑。
“走吗?”顾铭朗弯腰靠近廖青梅,轻声问她。
温热的呼吸扑到耳侧脸颊上,廖青梅捂着耳朵立马弹开,这人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的!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管话太直会不会伤人,“走!当然走!可是你什么时候走?”
“当然是跟你走。”顾铭朗理所当然地开口。
“……”廖青梅咬牙,好声好气地劝他,“你看,我爸妈没半点准备,你突然出现一定会吓到他们,不如等以后再说。”
“反正来日方长……”
“我都到了这里,不去拜访一下,会不会显得太过不礼貌。”顾铭朗板着脸,心底暗笑,他近期确实有计划去廖家拜访,但不是今天。
再者,第一次上门,他总不能光着手没有半点准备,不过看到廖青梅强忍着情绪的样子,顾铭朗特别想要逗逗她,“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他刚下火车,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学校,原本打算直接解决信的问题,现在……现在解不解决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廖青梅被哽住,看了眼顾铭朗,视线突然停在身后不远处的绿色吉普上,眼珠子转了转,“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你跟我走吧。”
“……”顾铭朗自然没有错过廖青梅脸上表情的变化。
笑着伸手想要揉廖青梅的发顶,被她机敏地躲了过去,笑话!已经让他得手一次了,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帮我向叔叔阿姨说声抱歉,有时间我一定亲自上门拜访。”顾铭朗无奈地收回手,站直身体,混身痞气瞬间消失,一下子变得正经严肃起来。
“廖青梅同志,党和人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不过区区高考,务必拿下!”
这种情境下,自己是不是应该回个礼才对?廖青梅诡异地在走神。
趁着廖青梅走神的瞬间,顾铭朗的大手到底盖到了她的头顶上,语气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十五号那天我有任务,不能亲自送你上考场,你放松心情参加考试,尽全力就好,这两天好好在家休息,不要乱跑,听话。”
眼看着廖青梅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顾铭朗飞快地收回手,冲她咧齿一笑,赶紧冲车子方向招了招手。
很快吉普车停到眼前。
“不过是一个小战役,廖青梅同志,我相信你!”
目送着他离开,廖青梅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不跟她回家就好。
汽车拐过一个弯,进入公路,听到汽车的声音,路边的行人车辆都往路边让,其中就有任家的板车,和任桂云。
顾铭朗让人把汽车停到前面路口,自己下车等着任桂云。
“任同学。”
任桂云早就看到了顾铭朗,她一直低着头试图躲避他的视线,想装做视而不见躲过去,没想到顾铭朗会直接叫住她。
“廖……叔叔。”任桂云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
“云哪,这是?”任桂云的父亲目光在吉普车和顾铭朗之间转了一圈,赶紧往身上擦了擦手,准备掏烟出来开。
“大叔,执行任务中,不能抽烟。”顾铭朗笑着摆手。“我能和任同学说两句吗?”
“唉,行行!云哪,你赶紧去和这位同志说说话,桂林来给我找块石头来把车稳住。”任桂云的父亲顺手把自制的卷烟别在耳朵上。
任桂云很想拒绝,但眼前的情景却容不得她拒绝,低头垂首地跟着顾铭朗往前走了几步,心里百转千回,不停地猜测他的用意。
“信是你拆的。”
第二十一章 成全
任桂云显然没有料到廖青梅的叔叔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脸上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
“廖叔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任桂云鼓着眼晴,说话时极为诚恳地与顾铭朗对视,目光不闪不避。
顾铭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高考结束后,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道歉并远离青梅,二是直接远离,不需要你的道歉。”
“青梅是我的朋友!廖叔叔,你不能对我们的友情指手划脚。”任桂云只差没有直接说顾铭朗不够资格了。
可惜顾铭朗对她没有半点耐心。
转身,大长腿往前走几步,直接跨上汽车。
“并不是所有对视,都能掩饰你说的,是谎言。”
顾铭朗示意开车,看了眼表情略有不甘的任桂云,表情似笑非笑,“朋友?你不配。”
话落,汽车一溜烟地开走。
任桂云攥着拳头站在原地,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远处她的父亲见她一直不动,小跑着过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任桂云羞涩笑笑,“那个是我同学的叔叔,先前在校门口你见过的,他可能……哎呀,爸,你别问了,人也没说什么,你叫我怎么说呀。”
小女儿姿态十足,任爸爸立马呵呵地笑起来,看向任桂云的眼里满是赞赏,那小伙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要是……
看任桂云羞涩的表情,任爸爸体贴地没有再问下去。
跟在父亲身后往板车走,任桂云目光晦涩地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吉普车,心里五味陈杂。
凭什么?凭什么!
*****
不管在什么时候,高考对普通家庭都是非常重要的盛事,尤其是廖爸廖妈这一辈人,吃够了生活的苦,再加上自身的经历,对孩子的学业极为重视。
廖爸是运气好,赶在特殊时期前读完了大学,先是进了三线厂,后来因为工作出色被调到部队任职,廖妈就不行了,家庭困苦的她,勉强只有小学文化程度。
这也是兵工厂招工时,廖妈被刷下来的主要原因之一。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所有父母的期望,只是在她们这一辈,那种期盼格外深刻一些。
只是相较于把遗憾强压到子女身上,逼迫着孩子完成自己的梦想的父母来说,廖爸廖妈显得宽容许多。
虽然廖爸也时常放话说,要是考不上就要如何如何。
事实上,前世廖青梅没有考上大学,他短暂的失望过后,却还是打起精神为她奔走,之前放出的狠话,一句也没有实现。
重生以来,在学习方面,廖爸廖妈给她的压力最小,反而是自己给的压力最大,有时她学得太过忘我,还是廖爸他们来阻止她。
辟如现在。
“青梅,出去玩一会吧。”廖爸在客厅里转了转,又转到她房间里来,见她在看书,立马赶人,“现在这时候了,看书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抓紧时间放松一下。”
“对对,现在就别看书了!”廖妈在一旁帮腔。
“姐,你喜欢的磁带我给你借来了,现在放给你听。”廖昊宇还在一旁添乱。
……
看着明明比她还要紧张却强自镇定的三人,廖青梅哭笑不得,心里却暖暖的,很贴心。
就是不知道是谁说高考前放假一定不要碰书的,搞得现在廖爸廖妈格外紧张,她现在连摸下纸质的东西,都要被廖昊宇直接抢走。
高考前放假归放假,那是因为学校要布置考场,要是放松过度,反而会坏事!
可惜认定了不能摸书的廖爸廖妈压根就说不通。
臭小子还振振有词,“姐,你别紧张,你要是实在没事干,你去睡觉吧,千万别看书就行。”
才傍晚六点多,天还没黑呢,她怎么睡得着,最终廖青梅无奈地被廖爸推出家门。
陪同的还有闲来无事的廖昊宇。
两姐弟围着大院的院子走,闲扯了没一会,廖昊宇就被同伴们叫着去踢足球,看着他在自己和足球之间纠结,廖青梅直接把他轰走了。
臭小子,装模作样的,当她不知道他心里想啥呢。
“姐,我去了啊!真去了啊!”廖昊宇眨巴着眼晴看着廖青梅,明明人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远,还一脸你怎么不留留我的表情。
廖青梅挥手,赶紧走吧!
见姐姐确实不需要他陪伴,廖昊宇才欢天喜地的同伙伴们汇合,边跑边不忘叮嘱廖青梅,“姐,我就踢一会,你别告诉爸妈!”
廖青梅笑,眼里满是宠溺地看着他走远。
从过年前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这半年来,生活看似平静无波,但只有廖青梅知道其中发生了多大的改变。
廖青梅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淡淡的怅然,大概是弦一直绷得太紧,突然一下子松下来的缘故,人不免就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远处,方青兰站在大樟树下,远远地看着一身简单白衣黑裙的廖青梅。
这个人,就是他一直惦记着的她。
重生以来,即便廖青梅没有过多地关注自己的外在,但前世的生活习惯,和两世为人的阅历带来气质上的改变,都让她变得十分耀眼。
何况,她本就长相精致。
方青兰心底酸涩黯然,方志诚完美地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工资都交给她管理,去哪里都会提前知会交待,天冷时提醒她穿衣,生病时也有他在身边嘘寒问暖。
但也仅仅是责任而已。
如果她一直都不知道廖青梅的存在,或许她会这样和方志诚一辈子过下去,但是……
好巧不巧,她竟然知道了。
现在看着比想象中更出尘的廖青梅,方青兰不知道应该感谢家属区那些嘴碎的嫂子大娘,还是怨恨她们。
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心底就忍不住自惭形愧,方志诚心里有个这么美好的姑娘,怎么可能还会有位置给她。
方志兰纠结了好久后,几次想转身离开都没有做到,眼看着廖青梅准备横过中间的训练场回家,她才心一横,冲了出去,直愣愣地站到了廖青梅的面前。
“……?”方青兰!
廖青梅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人,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现在的方青兰已经不是年前初见时遇着生人就羞涩的样子,大辫子被绞成利落了齐耳短发,细细地别在耳后。
一身青布衣衫,看着身形娇俏伶俐,身上的土气比从前褪了不少。
胆子也大了许多,此时正直剌剌地打量着廖青梅。
“这位同志……”廖青梅的话刚出口,就被方青兰打断。
“廖青梅?”方青兰试探着开了口,见她不回答,心里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我是方青兰……方志诚的妻子。”
方志诚的妻子?!
廖青梅不明白方青兰这话是什么意思,来示威?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所以呢?”
“嗯?”方青兰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廖青梅和方志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吗?不是说这两个人心里都……都深深顾念着对方吗?
为什么廖青梅会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方青兰目瞪口呆,好不容易绷起的勇气有些撑不下去,“我,我……”
“你找我有事吗?”面对着毫不知情,同样无辜,此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方青兰,廖青梅压根就生不起气来。
明明前世很长一段时间,她最怨恨的人,就是眼前窘迫中又有些急切的姑娘。
廖青梅心里自嘲,其实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关方青兰的事,她最终还是忍不住迁怒,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不甘心罢了。
甚至真正的罪魁祸首都不是逼方志诚的方爷爷,而是方志诚本人。
“没事。”方青兰动了动嘴,下意识地回答道,她本来就是来看看大家嘴里交口称赞,深埋在方志诚心底的姑娘是谁,真的没有别的打算。
只是,看到廖青梅,就忍不住冲动地跑了过来。
“廖青梅,对不起,我不知道……”方青兰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廖青梅的反应越是平淡,她反而越有些激动,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不知道你和方志诚的事,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听太公的话,我……对不起!”
廖青梅抬手阻止了方青兰想要弯腰道歉的动作,“不关你的事。”
方青兰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为什么面对抢走她幸福的人,她还是这么温柔大方?方青兰想,如果自己站在廖青梅的位置上,她肯定做不到这样对待情敌。
不把对方的脸挠花,就决不姓方!
“你还有什么事吗?”廖青梅也觉得有些奇怪,方青兰脸色各种变换,压根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没事,不,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方青兰捂住脸,突然哭了起来。“他一直忘不掉你……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人,我以为……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一直很挂念你,他病了喊的也是你的名字……”
“……”廖青梅。
这些话,就只当是听不见吧,毕竟现在方青兰的情绪太过激动,说的话不能当真。
方青兰的情绪太过激动,再加上她说的那些话,青梅根本不知道怎么劝她,只能静静地等她哭完,安静地递上手帕。
好一会后,见方青兰收了眼泪,廖青梅才转身往回走,“没事了就早点回去吧,方青兰,你不欠我的,不需要你向我道歉。”
看着神色恍然的方青兰,廖青梅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
“廖青梅,我想成全你!”
第二十二章 冷战
夕阳西下,远处的天空被染上灿烂的红霞,廖青梅因为方青兰的话生生止住脚步,抬头看着远方的夕阳,嘴角微微勾起来。
成全?谁也成全不了她。
廖青梅只顿了两秒,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在方青兰眼里,就是廖青梅对她所谓的成全完全不屑一顾。
也是,凭什么需要她来成全呢?方青兰低下头,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段感情里,她才是个入侵者,是破坏者。
廖青梅不知道方青兰瞬间就想了这么多,她在想前世的事。
前世,方青兰是什么时候离开方志诚的呢?
时间隔得太久,几乎都想不起来,似乎是在方志诚受伤之后,但也不是马上离开,而是过了一段时间,在方家大闹一场后,才离开。
具体的原因她从来都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只高兴方青兰终于识趣走了,哪里会去想更深的原因。
再加上方母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廖青梅一直以为方青兰是那种利益至上,置受伤的丈夫于不顾的势利女人。
否则,她怎么会丢下年幼的儿子和伤残的丈夫,远走高飞呢?
但见过之后,廖青梅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方青兰此时的样子,明显就是爱惨了方志诚,才会事事为他考虑,事事以他为先。
直到看不看廖青梅的身影,方青兰才努力收拾好情绪回家。
她是真的想要成全廖青梅和方志诚,方志诚心里没有她,她也不屑于拥有一份只有责任的婚姻,哪怕……她再爱他。
可是,显然廖青梅不屑于她卑微的成全,方青兰苦笑,也是,她都有自己的骄傲,何况是廖青梅那样出色的姑娘。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没想到向来能不回家就不回家的方志诚竟然坐在屋里,看那样子,明显是在等她。
“你怎么回来了?吃饭了吗?我擀了面条,给你下面吃吧。”方青兰有些受宠若惊,胡辞乱抹了抹脸,立马紧张地打起精神,边问着话边准备拿家伙事去厨房做饭。
“你去找她了?”方志诚背对着她坐着,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压抑,听着就知道她心情非常不好。
走到房门口的方青兰停住脚步,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她去找廖青梅的事,并没有想过要瞒住他,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来问责,她以为他起码也是稍微考虑一下她的心情。
方青兰苦笑,到现在她还在奢求。
“方青兰,我们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你去找她干什么?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方志诚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冷地看向方青兰。
“你告诉我,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我改。”
巨大的失落瞬间淹没方青兰,她垮下肩膀,“你什么都好,是我不好,对不起。”
说完,方青兰再不想说话,回到屋里默默地拿起面条,准备去下面,“你在家里等一下,我去煮面条。”
“行了!我不吃!”方志诚满身疲惫,伸手拧了拧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给你找了个工作,你去上班吧,别整天和那些嘴碎的人呆在一起。”
“哦,好!”方青兰哑着嗓子应了声,见方志诚没有别的交待,蒙头蒙脑了出了屋子。
煮一碗面最多也不过五分钟,方青兰端着特意卧了个鸡蛋的面条进屋时,屋里已经没有了方志诚的人影。
把面放在桌上,方青兰看着冒着烟气的热汤面,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再把面自己消灭,默默地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而是放在桌上没有再动它。
深夜下了训练的方志诚回家时,堂屋的桌上摆着一碗早就砣掉的面条,客厅里多了一张行军床,被褥枕头一应俱全。
这是要和他闹冷战?!
他也没想着去敲门,洗簌完毕后,直接在行军床上睡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方青兰看到的就是已经收拾摆放整齐的屋子,干净冷清,没有余温,完全没有另一个人存在过的气息。
方志诚夫妻关系紧张,并没有影响到廖青梅的情绪。
甚至方青兰的突然出现,也没有在廖青梅心里留下太多波动,反倒是对过往的事更释然了一些。
以前的事,谁也评判不出,谁对一些谁又错一点,也无法再追究。
好在命运的轮盘重转,一切都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
假期在廖妈的念叨声中很快过去,十五号那天一大早,廖青梅检查好必带物品,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这时候可还没有家长送考的惯例,高考虽然重要,但生活也要继续,廖爸觉得高考不过是“区区小事”,他的闺女一定没有问题,而廖妈完全是舍不得请假被扣钱,只特意早上多给廖青梅煮了两个鸡蛋。
唯一闲着的廖昊宇倒是想送,却被廖青梅直接拒绝。
这种天气在学校外头等着也不是轻松的事,而且她们考试的地点在县一中,她要先去学校集合,再统一去考场,廖昊宇去不去都没有什么意义。
省得她在考场里头还要担心他中暑挨饿,不如老实在家里呆着。
高考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原本以为会紧张到不行的廖青梅,真上了考场反而镇定下来。
考试的题目在她看来,也并不是太难,中间甚至还有几道她玩笑似的押中的题型。
前世的人生,苦难也是经历,她失去了很多,但同时也得到了很多,至少她现在的心态就完全不像一个应届学子的心态,太过淡定自然。
因为心态平常,和试卷简单,廖青梅觉得自己极有可能超常发挥。
考完之后就是例行估分,估分出来的成绩真的超出了考前预估,廖青梅和老师商量过后,填了自己早就考虑好的学校。
这时候按择优录取,统一调剂的原则,志愿的作用并不大,基本都是按成绩说话,但不管有没有作用,志愿还是要填。
廖青梅早想好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她第一志愿填的就是本省一所比较出名的师范,第二志愿填的是县里的卫校。
老师和医生,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职业,前者有多的时间可以陪伴父母,后者则是以后可以更好地照父母。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以后,廖青梅一直在教室里等任桂云。
可是左等右等,也没有看到她的出现,问过老师才知道,任桂云今天早早就和家人来了学校,估了分填了志愿后就直接回家了。
明明两个人先前就约好了,莫名其妙被放了鸽子,廖青梅心再大,心情也好不起来。
“青梅?”到了十一点,徐林见办公室里的人多了起来,估完分后就拿了志愿表出来。
没想到会在教到看见面色不虞的廖青梅,心里忍不住有了小小的雀跃。
“副班长。”廖青梅笑着打招呼。
看徐林的状态似乎不错,廖青梅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因为她的原因影响到他就好。
徐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别再叫我副班长了,你叫我徐林吧。”
廖青梅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徐林。”
徐林笑,又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教室外,班长靠着墙外,双手紧紧地攥起,心里酸疼不已,有心想要冲进去狠狠掌掴廖青梅两巴掌,可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她没有资格。
打完招呼,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见徐林拿着志愿表,廖青梅主动找起话题,“你打算填什么学校?”
”理工类的大学,想学物理专业,我对这个比较有兴趣。“徐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听到廖青梅问,立马正襟危坐地回答。
廖青梅没忍住,噗哧一笑。
“你呢?”徐林也知道自己紧张太过,见廖青梅笑起来,才渐渐放松下来,试着主动找起话题来。
说起来,从他对廖青梅有好感起,高考前的拒绝不算,这算是他们正式的第一次聊天,说的还是关于未来的大事。
徐林第一次觉得,他们两个可能当朋友要更轻松。
廖青梅说了自己的学校,其实徐林早在办公室时就已经偷偷看过了,闻言点头,夸了这两个学校各自的好处,转而问起了顾铭朗的事。
“那天的那个,看着特别像当兵的那个,是你的未婚夫吧?”虽然想着要当朋友,但这话真问出来,徐林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好在还能勉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廖青梅有些懵。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徐林说的人是顾铭朗。
她那天不过是拿娃娃亲的事当借口,想要打消徐林的想法而已,但是他现在这么问的话,廖青梅还是轻轻点下了头。
“嗯!”
再次等到她确切的回应,徐林提着心仿佛终于落到了实处,只是落地的那一瞬间,生疼生疼。
“我看他挺好的,配得上你。”
廖青梅笑,不作评价。
说着话,徐林已经填好了志愿表,其实从办公室出来后,遇到廖青梅以前,他原本是想把志愿改成了廖青梅一样的。
但是现在……他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意。
扬了扬手里的志愿表,“我去办公室交志愿表,廖青梅,谢谢你,也祝福你,希望你能考上好的学校,过上理想的生活。”
教室外,紧握着的双拳悄然松开,带泪的脸颊上挂上如释重负的笑容,悄悄离开。
“谢谢你,你也一样。”
第二十三章 偶遇
徐林走后,廖青梅也没有在教室多呆,任桂云不会再来,算了算时间,打算去省城看看。
早在高考前,廖青梅就考虑好了接下来的两个月要做些什么。
她迫切地想要挣些钱在手里,不让廖妈那么辛苦的同时,也能缓缓廖爸的压力。
这个时候养三个孩子,还想养好是非常难得事,还有老家那边要顾着。
廖爸平时想抽包最便宜的香烟,都要纠结很久,更不用说廖妈已经很多年没有添置过衣物。
廖青梅记得大概在明年,廖爸阑尾炎手术,医药费虽然不用自己出,但术后的营养费还得自己掏,前世廖爸就没养好,后来身体一直不大好。
其实廖青梅最担心的是,她上辈子过的太浑浑噩噩,万一家里有别的大事瞒着她怎么办?
所以,挣钱的事情迫在眉睫。
靖北县是个小县城,虽然这里有驻地和兵工厂,人们的生活水平还算不错,但是经济不发达也是真的。
整个县城根本就没几家个体户,唯一的市场还是早些年就一直有的农贸市场,只是从前是十天半个月才开一次,现在天天有菜农运菜来卖。
借着农贸市场的便利可以做不少事情,廖青梅最先想起来的就是卖熟食。
卖熟食的话,生意怎么都不会太差,农业贸市场旁边就是靖北县集中的大小工厂,这里多是职工家庭,手里都有钱,偶尔改善伙食,大家应该都十分乐意。
廖青梅前世在方家,就是个万能家庭妇女,方壮壮嘴还挑,她一手普通的厨艺也被锻炼得上佳,卤各种熟食说不上是一绝,但也是出了名的好吃。
但廖青梅不想做这个,小打小闹赚不了多少钱,做大点就累了,特别辛苦,她倒是不怕累,但她想找一个以后廖妈也能接着干的行业,她想廖妈能轻松自在一些。
她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开个小卖部,她现在正好先去省城进些南食杂货回来,先摆摊,等看到钱了,再慢慢说服廖妈。
不过上下两辈子廖青梅也没做过这些,算是摸着石头过河。
她估摸着,现在小孩子手上的钱不多,去学校门口摆摊,是没有太大的前途的,最好还是往厂区里摆。
厂区人多孩子多,市场还是很大的。
廖青梅充满干劲地去了汽车站,才知道今天汽车抛锚,停运了。
想去县城?明天请早。
确认第二天的发车时间后,廖青梅才准备打道回府,因为在想事情,出汽车站大门的时候还被锁门用的水泥块绊了一下。
结果刚站稳走了没几步,一抬头就看到路边的吉普车里看着她的顾铭朗。
要是顾铭朗的目光没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廖青梅真想装做没看到他,悄悄躲开。
无奈顾铭朗完全察觉不到她的想法,目光胶着在她的身上,就没离开过。
廖青梅只得硬着头皮走近,准备打个招呼。
大家好歹算是认识!
“去哪?”好在顾铭朗不知道廖青梅心底的想法,见她走近打开车门跳下车,“以后走路要记得看路,别乱走神。”
“……”廖青梅有些脸红,这么大个人差点摔跤,还被熟人看到,总觉得有些丢脸。
正要说话,吉普车的副驾驶探出半个头来,喊道,“顾队,时间不早了。”
廖青梅定晴一看,咦,是火车上被顾铭朗揽着的那个姑娘。
见顾铭朗压根不理会人姑娘的话,依然看着自己,廖青梅收回目光站正身体,提醒他。“后面有人叫你。”
“去哪里?我送你过去。”顾明朗没有回头,继续刚才被廖青梅无视的问题。
“回家……”见顾明朗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有些无奈地摊手,“我打算去省城,不过大巴车抛锚了,去不了,现在准备回家。”
廖青梅见车里等着的姑娘脸上显出急色,“你忙去吧,我也得回家了。”
“我送你过去。”顾明朗开口。
“嗯?”廖青梅傻眼。
看着路边黑着脸被抛下的姑娘,廖青梅有些无语地靠在椅背上,立场太不坚定,顾明朗一坚持她就没多拒绝。
主要是她想尽早去省城一趟,明天再出门的话,廖妈肯定会过问,她不想说谎,后果肯定是被阻止。
但她也没想把人姑娘撂下啊!
“这样不太好吧,你们忙你们的顺带把我捎上就行。”汽车缓缓启动,廖青梅看向专心倒车的顾明朗。
顾明朗看了一眼站在外头的刘玲玲,“没事,她还有别的任务。”
廖青梅,“……”
骗谁呢,明明人姑娘想跟你一起去省城的好吗!
从靖北县到省城坐大巴得四十多分钟,自己开车顶多也就三十分钟左右的事情,这会接近正中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廖青梅含含糊糊和顾明朗说了两句话后,靠在椅背上就直接睡着了。
“过两天我去探望叔叔阿姨……”顾明朗说着话,没听到回应,扭头一看,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把车速放缓了一些。
等廖青梅再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了城北市场外头,顾明朗不在车里,身上搭着一件崭新的军绿薄外套。
样式还是女士的!
“醒了?”正懵神的时候顾明朗开车门坐了进来,递过油纸包着的油饼,“先吃点东西,晚上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用了,我等会直接去车站坐大巴,下午还有一趟回去的大巴车。”廖青梅摇头拒绝,接过油饼的同时悄悄把油饼钱塞在座位缝隙里。
塞完钱就直接开车门,跳下车,“顾明朗,谢谢你。”
“下午四点,我来接你。”顾明朗哪里会让她就这么逃开。
把外套和抠出来的钱一起塞到廖青梅手里,“天气预
报说会有阵雨,外套拿上。”
“四点钟,记得在大门口等我,别乱跑!”
“……”廖青梅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明朗一气呵成上车离开。
跑得倒是快!廖青梅把衣服拿好,看向手里的纸币,摇摇头咬着油饼往市场里走,她才不会等他。
城北市场是省城最早的市场,读卫校时廖青梅和同学来逛过许多次。
现在的市场和半年后的还有些区别,档口明显没有那么多,廖青梅找了好几个档口,比较了价格和质量过后,选了一家最公道的拿货。
都是些生活中常常用到的小东西,袜子纽扣,皮筋头花等等。
一个中等氮素蛇皮袋装了半袋,花光了廖青梅自己的压岁钱和从廖昊宇那里搜刮来的压岁钱。嗯,蛇皮袋还花了五分钱。
后果就是廖青梅手里除了顾明朗退回来的油饼钱,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
可从省城回靖北这点钱压根就不够,廖青梅想了会,背着蛇皮袋就往附近的卫校走。
这个时候城北市场名声不显,知道的人有,但是不多,去卫校摆摊子,肯定行!
半袋子货物粗粗提起并不觉得多重,背着走了一段路后廖青梅就觉得累得不行。
好在卫校并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学校大门口学生进进出出,人流量还挺大。
“杨叔!”廖青梅笑眯眯地凑到传达室,亲热地打着招呼。
坐在屋里喝着茶听广播的杨叔端详着廖青梅,硬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小姑娘,“姑娘?你这?”
廖青梅脸上的笑更加亲热,“杨叔,我姐以前这学校毕业的,常常听她说您特别照顾她,我正好来了,给您打个招呼,另外,我想问问我能不能在这外头摆个小摊子,保证不碍着路。”
廖青梅长的乖巧,笑得还特别甜,杨叔也没多想,笑眯眯地回道,“行,去吧去吧。”
成了!廖青梅当然没有姐姐,但她前世在这里上学,确实多得杨叔照顾。
见她没有摆摊用的布,杨叔还友情提供了一个大纸壳箱给廖青梅。
“姑娘这是自己做生意啊?”杨叔跟在旁边左看右看,饶有兴致地拿起廖青梅摆着的东西看,摇了摇头,“这学校里的娃娃们缺啥啊,啥也不缺,你这些卖不出去可怎么办?,你爹娘不能揍你吧?”
得!杨叔把她当被父母逼迫的失学少女了吧。
廖青梅还没来得急回话呢,生意就上门了。
省城的店铺越来越多,但像廖青梅这样来摆摊的,她是第一个,刚摆了小半东西就聚拢了不少人过来。
卫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女生多,百分之九十九全是女生。
刚好廖青梅的东西都是些女孩子常用的东西,因为眼光好,有些小物件挑得特别好看。
大家你一双新款玻璃丝袜,她一朵头发,再来一个顶针的,杨叔没一会就被挤了出来。
“哎呦,这些姑娘们!”杨叔摇了摇头,看着廖青梅有条不紊地介绍商品,收钱找零,杨叔心里头动了动,很快又打消了念头。
卖了几波过后,廖青梅车费有了,回了大半的本钱,看了看时间准备收摊,她还得去赶大巴车呢。
路过传达室的时候杨叔听着广播靠在椅背上昂着头睡着了。
廖青梅把写了地址和进货价的纸长塞到茶缸下压着。
别看杨叔总是乐呵呵的样子,还特别热心助人,其实他家里特别困难,老伴早逝,儿子脑子不大好使,长年吃药控制着。
能帮一把是一把,于她而言不过是两句话的事情,但对杨叔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好巧!”
第二十四章 半遮半掩的真相
迎面走来的人居然是班长喻雅言,一身家常打扮,脚上趿着双旧塑料拖鞋,手里还提着个装满蔬菜的竹编菜蓝子,和平时的班官样子大相径庭。
没有了班长光环加身的喻雅言,好像一下子变成平易近人起来。
两人都有些奇怪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喻雅言父亲在靖北县政府工作,不过她母亲是卫校的老师,虽然她跟着父亲在靖北上学,但家还是在省城,每逢放假都会呆在家里。
廖青梅点头,难道从前她在卫校念书里,无意中见过喻雅言几次,不过那时候的她沉默寡言,和班长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距离很远,两人间根本没什么交情,路上偶遇不过是微笑点头。
更多的时候,是像陌生人般视而不见。
“我来这边摆个摊,挣点生活费。”廖青梅笑笑,并不觉得摆摊什么的丢脸,大大方方地说。
说完后,就准备离开,她还得去赶末班车呢。
“时间还早,去旁边坐坐吧。”喻雅言常常在省城和靖北之间来往,自然知道末班车的发车时间,指着卫校旁边的绿化带,微笑地看着廖青梅。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她已经抬步向着那边走去。
根本就没有拒绝机会的廖青梅耸了耸肩,提着她的货物跟了上去。
心里疑惑着她们俩人什么时候熟到了可以坐坐的地步。
这时卫校旁边的绿化带还没有扩大,只有两个大樟树的水泥围墩可以坐人,后来这里扩成小公园,几乎就成了卫校学生见外校对象的圣地。
两个人并排坐了会,看着路上车来人往,好一会,喻雅言才轻轻开口。
“廖青梅,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嗯?”廖青梅看向喻雅言,她们俩交集极少,在一起同学这么久,不过是班长和普通同学之间的关系,而且喻雅言一看就是那种家庭条件极好,很有教养气质的姑娘。
不可能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才对。
廖青梅脸上惊讶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喻雅言自嘲地笑笑,“那天我在讲台在看到你的信,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心理,把你的信扔到了垃圾桶里。”
“所以,我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廖青梅脸上微笑的表情渐淡,心里陡然不舒服起来,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但只要一想起,还真的够恶心人的。
再说了现在说声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拆人信扔人信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就当我想让自己心安一些吧。”喻雅言眼底闪过落寞和懊悔。
其实事情刚做完,她就后悔了,只是诡异的自尊心让她完全没有办法直接挽回,或者直接向廖青梅道歉。
何况那时徐林还……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一直折磨着她,现在说出来,不管廖青梅原不原谅,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站起身来,挽起菜篮看向廖青梅,非常认真地道歉,“对不起。”
想了想,还是出言提醒廖青梅。
“对了,我看到信的时候,信就已经被拆开,按我当时看到的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信的内容已经被人看过了。”
那样摊在讲台下,明显就是等着人看见,然后宣扬出来,她把信扔掉说不定还是帮了廖青梅。
不过喻雅言没有找借口,错了就是错了,她明明有更好的处理办法的。
“丢你的信确实是我的错,但是信的内容我并没有看,我可以保证。”
“不过,你可能要小心一下你身边的人。”
……
喻雅言走了很久,廖青梅还坐在那里发呆,虽然知道信是喻雅言丢的,但信是谁取的,是谁拆的,还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直到放学时间,卫校涌出许多学生,廖青梅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
从卫校到汽车站有直达的公交,廖青梅没想着省这几毛钱,收拾好情绪提起货物上了刚到的公交车。
到汽车站的时候,末班车刚刚发车,廖青梅赶在最后一刻上了车,这时天色已经微黑。
而另一边,开完会匆匆赶到城北市场的顾铭朗拿着手里的纸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丫头片子,同样的招数用上两遍,居然又放了他的鸽子。
报刊亭的老奶奶皱着眉头打量了顾铭朗好几眼,嫌弃地招呼他,“小伙子,拿了条儿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顾铭朗看了看等着买报纸的人,往旁边站了点,“奶奶,那姑娘还有没有给你说别的?”
老奶奶给人拿了报纸,收了钱找零,从老花镜上头看了眼顾铭朗,“没说啥,就让我把纸条给个开吉普的大高个。”
开吉普的大高个,老奶奶看了看路边的吉普又看了看站旁边还挡了她半个窗口的顾铭朗,是这人没错。
“……”顾铭朗。
廖青梅已经走了,顾铭朗也没再纠结,他原本是两天的会议,晚上局里安排的住宿,他本来就没打算回去。
只是遇到了她,临时改变主意而已。
回了招待所,顾铭朗找老战友下了两盘棋后,搭着伴去食堂打饭。
“听说了没,大巴车又抛锚了,咱们这的大巴什么时候淘汰下去呀,一天三趟地坏,赶上哪天没出事,那也得晚点……”
“可不是……”
正排着队,身后两年轻姑娘正在那里嘀咕着什么,顾铭朗先前还没注意,走到前头那姑娘提到靖北县。
“我本来去靖北对象家呢,结果给抛锚到半道上,那段正好没人家也没个路灯的,要不是遇上咱局里下乡回来的车,这一夜可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顾铭朗没再往下听,把手上刚打好饭菜的饭盆往战友手上一放,就往出跑,跑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倒回来,把自己的饭盆连带着战友的饭盆一道抢过来,仔细盖好,大步走掉。
“……”战友。
从省城往靖北的的大巴只有一条线路,顾铭朗车开了二十来分钟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大巴,和聚在一块急得不行的乘客,及路边上可怜巴巴又急得不行的廖青梅。
能不着急吗?这个点本来都能到家的,谁能想到大巴车居然抛锚了。
廖青梅已经选择性地忘记了前世两地往返的大巴有多不靠谱,只担心她这个时候还没回家廖爸廖妈还不知道有多着急。
要是大巴一直修不好……
廖青梅摇了摇头,一定能修好的。
“师傅,还要多久啊!”廖青梅弯腰问躺在车底下修车的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取下嘴里咬着的扳手,“这车修不好啦,姑娘你也别急啊,等晚点咱们还没到站,县里应该会发车来接你们的。”
“……”县里的车上午就抛锚了。
瞅了眼旁边和她一样焦急的乘客,廖青梅张了张嘴,到底没打破大家最后的希望。
保不准大半天的时间下来,靖北县的大巴已经修好了呢。
这个点,等着还是小事,但肚子饿是大事!廖青梅中午就吃了两油饼,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哝咕哝叫个不停。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条公路上除了路过几辆大队牛车或者骑自行车的人,就再也没有有汽车路过,有的不远的乘客干脆直接自己用腿走,或者搭着牛车顺一段。
廖青梅第三次翻了翻自己的袋子,面着一堆货物捂着肚子,好饿!
此时留下等着的乘客也忍不住焦躁起来,骂骂咧咧的,有个壮汉还差点和司机师傅打了起来,被人扯开后气呼呼地走了。
廖青梅看着时间也忍不住要骂娘了,怎么运气这么背。
正急着,远远地看到两道灯光飞快地向着她们这边过来,大家都忍不住期待地张望着,廖青梅也满脸惊喜地望过去。
熟悉的绿色大吉普!
廖青梅脸上的笑容微僵,悄么声地往后退了几步,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万一不是顾铭朗还好,要真是他……
那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可惜廖青梅连躲起来的机会都没有,汽车速度很快,仿佛只短短几秒就停到眼前,大家齐齐退开,反而把原本退了两步的廖青梅拱在了最前面。
此时,车门被推开。
廖青梅心底哀嚎一声,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止住自己拔足而逃的冲动,居然真是顾铭朗!
众目睽睽之下,顾铭朗就那么从车上下来,直直走到她跟前,脸上似笑非笑。
好吧,叫你放鸽子,现在被人逮了个正着。
廖青梅别开脸,避开他的视线,尴尬丢脸的同时,心底某处微微地动了动,偏偏肚子不争气地咕隆了一声,廖青梅顾不得深想,血色悄悄爬上白皙的脸颊。
“先吃饭!”顾铭朗笑,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把她欺负狠了,把饭盒先递了过去。
廖青梅心虚得很,接过饭盒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顾铭朗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见她立马炸毛,拍开他的手退开怒瞪着他,担忧的心情散去不少,这个时候还有力气和他生气,看来状态还好。
“先吃饭,我先送一趟人。”顾铭朗看了看旁边殷切地望着他的乘客,轻声叮嘱廖青梅。
从汽车抛锚到现在,有人搭便车回了省城,有的拦着过路车先走一步,留在原地的乘客大概只有八个,顾铭朗按照远近分开,先送近一些的客人。
吉普车够大,除去两个司机师傅的亲朋,要和他一起等靖北方面来的车,顾铭朗干脆把六个人一车拉上,拜托司机师傅先照顾一下廖青梅后,一个个把人送了回去。
“这小伙不错!”陪着司机师傅一起等车的大妈一个劲地夸着顾铭朗,看廖青梅的眼里满是打量,仿佛在衡量廖青梅配不配得上她眼里不错的小伙子。
廖青梅慢慢吃着饭,对大妈的打量只微笑回应。
她现在还没从顾铭朗突然从天而降的事情里反应过来呢,心里慌慌的有些懵,似乎还有些说不清的惊喜?
“日子定下了?你们这是做介绍认识的还是自个处的?”顾铭朗自个那盒饭菜给了大妈,至于司机大叔和另一个大叔,都摆手说不用。
大妈吃着饭也闲不下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家里介绍的,我还在读书呢,不急。”廖青梅讪笑,无奈地瞟了眼满意点头的大妈。
“那挺好,我可给你说啊,姑娘家家地还是要矜持,像那什么,什么叫自由恋爱的,不好!”大妈很有经验地说道,然后把她们村她的各式亲戚里现有的例子一一数道了一遍。
廖青梅的饭吃完了,大妈的例子也讲了大半,偏偏她讲的同时还没落下吃饭,饭盒也空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大妈还有许多感慨要说,顾铭朗回来了。
真是救星!
“大妈,我对象来接我啦,我们下回再聊啊,我就先走一步啊。”说完飞快地串到顾铭朗的车上。
顾铭朗好笑地看着她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给司机师傅开了烟后,又告知他们等会靖北那边就会有人来拖车,让他们等一会就好。
司机师傅明显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道过谢后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家。
廖青梅偷偷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真的要完蛋了!
第二十五章 那些你看不见的伤心
“对象?”顾铭朗开着车,注意力却大半在廖青梅身上。
表情淡淡,其实心底十分懊恼没有听顾铭朗的话等他一起回家,到最后却还是坐上他车的廖青梅,猛地听到他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想起自己下大巴车前和大妈说的话。
明明她们坐在大巴里,顾铭朗在车上,他到底是怎么听到她说话的?
“……”廖青梅装傻,不回话。
她不说话,顾铭朗的心情也很好,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廖青梅牙痒痒,出声问他“你怎么会来靖北?”
顾铭朗在部队,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时间这么自由,先是在高考前在学校遇到,接着今天又遇到他,哪哪都有他!
“出任务。”三个字回答了问题,顺带把廖青梅后头的话给堵了回去。
廖青梅耸耸肩膀,不再问下去,任务嘛,不管机密不机密,还是少问为好。
夏夜的月光明亮,整条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顾铭朗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分,虽然很想自私一点和他的小丫头多呆一些时间,但这个点了,廖家人肯定非常担心她。
“这是打算做什么?”从看见她起,顾铭朗就注意到了她脚边的蛇皮带,就算上了车,也不肯放到后座去,坚持要放在脚边。
看得特别紧。
廖青梅伸脚触了触脚下的蛇皮带,呶了呶嘴,“货物,我打算暑假当个小商贩。”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对待私营商店和小商贩,都戴着有色眼镜,激愤一点的,不仅看不上这些人,还会攻击打压他们。
她这么直言不讳,不得不说,其实心底也有着试探顾铭朗的意思。
“哦。”顾铭朗挑了挑眉头,他倒是没有看不起商贩的意思,相反他一直觉得这些人都生活得很努力,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完全值得支持和鼓励。
他只是没有想到,廖青梅会去做这些事情,这时候当商贩光脸皮厚可不行,还得有超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然周围人的风言风语都能将人逼疯。
“手里的钱够不够?不够我给你拿。”
说起钱,廖青梅就瞪大了眼晴,“你的钱和存折还在我那呢,你赶紧把它们取走,那么大一笔钱,你也放得下心!”
“反正以后都是你管,早给晚给都一样。”顾铭朗笑,脸不红心不跳,说得理所当然。
“……”廖青梅发现自己就算重生一世,脸皮也没有顾铭朗的半分厚,脸瞬间就有些发烫,“你别瞎说。”
她抗拒的态度太过明显,顾铭朗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变得有些严肃,“如果那个人不是我,是任何一个其他人,你……会接受这门亲事吗?”
这话刚问完,顾铭朗就恨不得自打嘴巴,他说什么不好,非得提这件事!
廖青梅沉默,看向窗外。
她其实心底一直隐隐后悔自己的态度不够明确,把希望寄托于毫不熟识的外人身上。
因为不忍心拒绝廖奶奶,而违背了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现在她,不再是前世那个认定就是一辈子的傻姑娘,她保守归保守,但也没有因为上辈子的事情有什么心理障碍,更不会傻得为方志诚再守一辈子。
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触碰感情。
“不会。”
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顾铭朗沉默了好一会,才故作轻松地开口,“好,我知道了。”
廖青梅有些内疚,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转脸正要向顾铭朗解释一下,就见他脸上已经重新换回轻松的表情。
“哈哈,还好不是因为是我才这样,突然就放心了。”强压着心底的怅然,顾铭朗笑得格外灿烂,转脸看向廖青梅,“真庆幸是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哎?你身边肯定没有比我更适合更优秀的人了,对吧。”
莫名觉得他这话说得特别得意。
所以……那么严肃地问那个问题,并不是打算和她好好说清楚!
所以,他只是想逗她?对吗?!
廖青梅,“……”
“生气了?”顾铭朗嬉皮笑脸地往廖青梅身边凑了凑,握方向盘的手,却在廖青梅看不见的地方轻轻颤抖着。
“好好开车,注意安全!”廖青梅把他推回座位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很快就到了大院门口,顾铭朗倒是有心想进去拜会一下未来岳父岳母,但廖青梅咬死了,连大院的门也不让他进。
门口例行检查的时候,就拎上她的货物,跳下车,消失在夜色中。
大院外的公路上,顾铭朗坐在车里,夹烟的手微颤,靠在椅背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直到烟头差点烫到手,才回过神来,发车离开。
而廖家,廖爸廖妈坐在小厅里,严肃地看着门口讪笑求饶的廖青梅。
“爸,妈,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啊?”廖青梅苦着脸,廖妈除了加班这个点都会在家,但廖爸忙的时候多,常常后半夜才回来,怎么今天也在?
“别给我打哈哈,严肃点!”廖爸板着个脸,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正好廖昊宇从小房间里探出头来,见廖青梅看向自己,立马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又缩回了屋里。
臭小子,太不讲意气了!
廖青梅别别扭扭地坐下,“爸妈,这么晚了,还是赶紧睡吧,你们明天不还得上班么。”
“啊,对了,我明天就放假了,以后的家务都归我包了,你们安心上班,我保证一定做好后勤工作,让……”
“说吧,去哪儿了!”廖爸压根不听她这些,脸一板手一挥,直接把她的话给压了下去。
廖妈嗔怪地看了眼哀求地看着她的廖青梅,移开了目光。
“我……”廖青梅吱吱唔唔地,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的小生意才刚刚开始,还没看到收益呢。
见她这模样,廖爸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刚说你懂事了点,你就……唉!”
廖青梅最受不得廖爸这个样子,眼圈立马就红了,“爸!”
廖爸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口茶,眼角余光去盯着廖青梅的一举一动。
“这些,都是我今天在省城拿的货。”廖青梅把放在门边的蛇皮袋提了过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别看在卫校门口卖了不少,可还剩下一半呢,这一猛地都拿出来,还是挺震憾人的。
“这……你这是干啥去了?”廖妈不敢置信地看向廖青梅,眼眶都红了,“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你要去干这些下三滥的事情,你晓不晓得,要是搁在前几年,你这就!你这就!……”
廖妈说不下去了,别怪她老思想,她也是从特殊年代过来的人,那些年亲眼看见的听说的已经在心底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这是投机倒把!是犯罪呀!
廖妈急得不行,见廖爸看着桌上的东西还在那里沉思,心里涌起怒气,舍不得打闺女,打老头子还是能打的,狠狠拍了他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说句话!你自己的闺女,你自己管!”
“……”廖爸,说得好像我能生孩子一样。
廖妈坐在一边生闷气,廖爸揉了揉胳膊,看向廖青梅,“这些都是你进的,货?”
“嗯。”廖青梅老实点头。
廖妈更生气了。
“花光了你自己的还有昊宇的压岁钱?”廖爸心道,自家婆娘是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打得痛死人!
“嗯!”廖青梅头更低了一些。
廖妈眼里都能冒火了。
“哎,不是!我已经回本了。”廖青梅忙掏口袋,把钱全部掏了出来,再把自己如何花光了钱,再如何去卫校门口摆摊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九十二块七毛五,我和昊宇的钱总共是八十四块五毛。”廖青梅小心地看了眼廖爸廖妈,“刨除路费,我还挣了八块二毛五。”
话里不无讨夸奖的意味。
“你还得意了是吧!啊!你胆子现在是比大都大了啊!瞒着我和你爸去省城,你怎么这么能呢!”廖妈还是气,实在忍不住了,又拧了坐在她身边的廖爸一把,“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
“……还有这些货。”廖青梅同情地看了眼脸皮抽了抽还一直端着的廖爸,指了指被忽略的货物。
其实廖爸压根就没生廖青梅的气,就是担心她,毕竟一个大姑娘连个信也没有,这么晚才回家。
要不是相信自己的女儿,廖爸早坐不住四处找人去了,见了廖青梅,肯定先是一顿好打,哪里还能坐着等她解释。
还好没有让他失望。
相反孩子能有这样的想法,并付诸实际,他很高兴。
廖爸在办公室接触到东西的比廖妈多,国家政策更是了解得清清楚楚,廖青梅做这些决不是犯罪,反而是现在国家鼓励的事情。
只是这事暂时也没法和廖妈解释,当着廖青梅,他也不能在后头瞎起劲,万一孩子的心因为挣着钱了飘了起来,才是坏事。
暑假摆摆摊做做生意,他不反对,就当是勤工俭学了。
想到这里,廖爸示意廖青梅把钱收起来,“你要是真想做,爸也不反对你,但你要知道你的身份还是个学生,一切还是要以学习为重,虽然高考完了,但书本还是不能放下。”
廖青梅眼睛一亮,赶紧点头。
“明白!”
第二十六章 小试牛刀
有了廖爸的首肯,就是廖妈反对,廖青梅还是拉着廖昊宇一起做起了小商贩。
当然在廖昊宇放假前,她得自己先摆一段时间。
第二天廖青梅早早起床准备早餐做好家务,送走上班上学的人后,上午在家里看书听广播或者做些别的,中午早早吃过饭就就去不远的厂区门口摆摊。
厂里下班时间是十二点,大家吃过食堂再回家休息,基本都得十二点半左右的样子出厂门,正好赶上她摆好摊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摆摊,就遇上了麻烦。
“哎哟,这不是姚组长家的闺女么!叫啥来着?”靖北这边的厂区比较集中,廖妈上班的鞋厂也在这附近,只是从家里来回就得半个多小时,廖妈一般都不回家休息,而是去宿舍对付一中午。
赵香莲!
“莲姨好啊,我是青梅,您要不要随便看看?”真没想到会遇着她,廖青梅假笑,现在这人还是廖妈手下呢,也就平时给领导打打小报告,暂时还没有露出她的獠牙和野心。
赵香莲是个三十来岁近四十风韵犹存的精明妇女,见着廖青梅原本想拉长调子嘲讽她几句的,要知道她在廖妈手底下做事,已经不服管教很久了。
不过眼晴往地上的货物一扫,嘴风就变了。
“哟,那我是得好好看看。”赵香莲蹲下来,一边挑东西一边试探着。“青梅呀,你这是?怎么出来干这个了?”
虽然极力掩饰,但语气里的嫌弃还是非常明显。
“你说说你家里可是双职工,你爸你妈那么疼你,能让你出来干这个?莫不是你家里……”
廖青梅就当没听见她的话,给旁边刚来的买丝袜的姑娘找零。
“来,我看看,你这哪进的货呀,你年纪小脸嫩,可别被人欺负了,进了那些残次品回来。”赵香莲可不见外,直接中间截胡,把廖青梅要递给那姑娘的袜子给接了过去。
在手心里又是翻看踩线,又是拿指甲去刮。
前面就讲了,廖妈在鞋厂工作,一双手被摧残得不成样子,就算赵秀莲长期偷懒耍滑,但那手也比廖妈好不到哪里去,粗糙得很。
还脏!
指甲沟里黑黑的,可能是刚下工没来得及洗的原因,皮肤的勾缝里虽然没有明显的脏污,但看着就不显干净。
“唉……我不要了,你把钱退我吧。”那姑娘也是个脸皮薄的,见赵香莲那样子,心里很嫌弃,又不好直接说她,看着那双手就不大想要了。
这可是廖青梅开张的头一笔生意,哪里能让赵香莲给坏了。
“别急,我给你拿双全新的。”廖青梅立马从身边的编织袋里掏出双新的来。
看着真是全新,那姑娘脸色这才缓了点,赶紧接过袜子和零钱,皱眉防着赵香莲,赶紧绕道走了。
“你这姑娘,我好心给你看看,青梅啊,别说这质量挺好的,穿好了再来啊!”赵香莲还觉得那姑娘不识好歹呢,和廖青梅打着呵呵,紧接着又冲着姑娘的背影嚷嚷道。
嚷完,得意地看向廖青梅,一副我给你招呼顾客,做得不错,求表扬的模样。
廖青梅,“……”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香莲嚷嚷的原因,还真给聚拢了一些顾客来,赵香莲倒也没再干什么太出格的事,还给说了不少好话,真给她半卖半送地卖出去了不少。
半卖半送也就算了,但是!
“这是姚组长的闺女,她能坑你?”
“没事,坏了勾丝了你来换吧,能换能换,你找姚组长就行。”
“哎哟,那可不,人闺女可出息了,做生意呢!”
“多拿个顶针啊?拿走拿走,青梅不是个小气的孩子,随了咱姚组长……”
“……”
真不知道她是来坏事,还是干嘛的!
还每一句都捎上廖妈,打得什么主意,当谁是傻子看不出来呢。
人气多起来,来问的人也不光是赵香莲招来的大妈,还有不少年轻姑娘们,廖青梅一时顾不上赵香莲,只得强忍着怒气一一给客人解释,丝袜需要消耗品,小心穿着就行,万一真刮丝了,她这也不能赔。
而且现在晴纶的丝袜很难买得到,就是廖青梅也是跑遍了市场才拿到这么点货,虽然价格不算太贵,但真心难买。
再说了一双薄薄的丝袜五角八分,都能买多少菜了?都是些年轻些的姑娘才舍得买来穿穿,这些阿姨大婶们都摸勾丝好几双了,也没见她们买上一双。
边看边嫌弃买丝袜的姑娘不正经。
廖青梅,“……”
偏偏这些还都是廖妈的同事,廖青梅还不能动**回来,动嘴把人给赶走。
不过听她给年轻姑娘那么一解释,那几个闲凑热闹的阿姨们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闲话着就要先走。
不过廖青梅的小摊子上东西还挺全,线头纽扣和皮筋都有不少,样式也多,买得多了,她还给送个扎头发的皮箍啥的,再加上旁边还有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赵香莲,大家也没走空,买了几样必需的物件,还顺了不少小东西。
东西是买了,也得了便宜,不过看廖青梅的眼神,多少有些意味不明,走不远就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不时回头看一眼忙着的廖青梅。
这种程度上的轻视廖青梅压根就不当回事,围在一边的姑娘又多了几个,有个姑娘看中了一对镀金耳饰,正仔细地给个姑娘看货。
金灿灿的镀金耳环在阳光下特别耀眼,廖青梅不说赵香莲还以为那是真金的呢,当时就唬了一大跳,还好竖着耳边听了她们俩的对话才没有丢脸。
廖青梅也没想到这时候市场上就有这些镀金的饰品卖,虽然是镀金却是她摊子上难得的高档货,她也没敢多进,就拿了几对耳环来试试水。
那姑娘犹豫了一会,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四块八一对,讲价讲到四块二,姑娘欢喜地把耳环拿过去,把耳朵上的茶叶梗子取下来,拜托廖青梅给戴了上去。
廖青梅把小摊上的镜子给姑娘举起来让她看,姑娘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些,对花了那么些钱也不心疼了,又从廖青梅的小摊上买的两双丝袜两朵头发才走。
赵香莲看着那姑娘给钱,暗地里咂巴咂巴嘴:这些东西零散一加起来都有小五块了!那可是她们一家人半个多月的生活费呀!
半个多小时后,小摊上才没有了人,当然厂区门口也没了人,除了还蹲在她旁边的赵香莲。
今天买东西的人不太多,大多是二十五岁上年的年轻姑娘和少妇,围在摊上看的人比起来往的人流也算少,不过廖青梅对这情况还挺满意,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大家要接受她的小摊也需要一点时间。
而且她注意了,还有许多远远地看着没好意思过来看的,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等明天后天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唉唉,青梅啊,你这就收摊啦?”赵香莲还巴望着廖青梅送她点东西呢,没见她那么用心地招呼客人么。
说着话儿,眼晴一直往廖青梅装饰品的盒子上溜。
廖青梅冲她笑,手上的动作也半点没缓。“这个点也没人来了,我得赶紧回家煮绿豆汤呢,莲姨您怎么还不回呀?”
赵香莲被廖青梅气了个倒仰,当即就想发作出来,她劳心巴力地顶着个大太阳给你招呼客人,这才刚过河你就拆桥是吧!
“青梅啊,做人呢……”
话还没说完呢,手里就被塞了个金灿灿的顶针。
“今天这顶针走得最好,莲姨您拿一个回去用,您可别跟我客气,拿着啊,这钱我就不跟您收了,不过下次您得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廖青梅忍着恶心心端着笑脸跟她寒暄着,快手快脚地把摊子上的东西收进了编织袋里,拎起屁股下的小板凳,廖青梅冲有些傻眼的赵香莲道别。
目送着廖青梅走远,赵香莲冲着地上吐了口痰,看廖青梅的眼神怎么不善怎么来。
小丫头片子,拿个顶针糊弄老娘!
另一边廖青梅也恶心得够呛,要知道一个顶针还糊不住赵香莲的嘴,连个顶针都不愿意给她,那也得几分钱呢!
回了家,廖青梅先睡了个午觉才起来清点收获。
虽然被赵香莲半卖半送掉一些,但这一天下来的收入还不错,因为已经回了本,今天这些就算是纯利润。
统共八块三毛八,别看钱不多,那也是廖青梅小摊上的东西不贵的原因,东西多是几分钱,一两分钱的都有。
别小看几分钱,现在的物价什么水平,和七十年代差不了太多。
在她们这个小县城,农贸市场上的蔬菜都是几分一斤,菜花三分能买一大筐,萝卜白菜一两分一斤,像布之类的也便宜,三四毛一尺,上六毛的质量就很好了。
哼着曲儿把晒干的衣服收好叠好,又把地洒了水扫过一遍,看着时间不早,廖青梅开始准备晚上的晚饭。
挣了钱就得吃点好的,廖青梅一点也不小气,回来的时候就拐去肉店买了半斤肉,打算给家里好好改善一下伙食。
饭菜刚端上桌,廖妈就气冲冲地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日常
廖青梅被气势汹汹冲进家门的廖妈吓了一大跳。
见廖妈坐在椅子上依然心气不平的样子,立马倒了杯凉白开奉上去。
“妈?你这是怎么了?”
廖妈看了眼廖青梅,一副忍了又忍的样子,移开视线,廖青梅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看廖妈眼色。
这是她惹着她妈了?不能吧!今天她又没干啥。
“我呸!气死我了!”廖妈往旁边呸了一声,伸手点了点廖青梅的额头。
“你说你,干什么不好去摆什么摊子,你晓得现在厂里人们怎么说我,怎么说我们家的么?”本来廖妈经过昨晚廖爸的开导,对廖青梅摆摊的事,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料想今天一整个下午听了满耳朵的风言风语,尤其那个没眼色的赵香莲,话里话外都是她们家发生了什么大事,要让孩子去干那个,要搁到以前可是投机倒把,抓到了会如何如何。
又把中午的事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那意思只差没直接说她家青梅没得教养,不懂事了!实际上么,廖妈也听出味来了,只怕是嫌东西给少了,才找她叨叨的。
廖妈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她们一家好生生过日子,凭什么要听这些闲话啊!
“我看啊,你那小摊趁早给我收了,暑假在家里呆着做点家务看看书也挺好,你要是真想干活,我们厂里需要一个质检的,我给老板说说,给你算个暑假工,你去我那挣钱得了。”
廖妈一算,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加班费怎么也得八十左右,暑假工少了点,最少也得给个六十,两个半月的时间也有一百五呢。
加上家里攒的钱,年底能给她奶奶添台小黑白电视机了。
越想廖妈就觉得这样不错,即能体验生活,还能挣钱,总比摆摊有面子稳定着吧。
“你好好想想,你每天和我一起上下班,也挺好的。”廖妈这会也顾不上生气了,开始劝起廖青梅来。
廖青梅也没反驳,等廖妈说完才把一天挣的钱都掏出来。
“你这是干嘛?”廖妈不明所以。
“妈,你给我数数。”
廖妈看着桌上的零钱,一眼看去得五六块钱吧?
仔细一点,还不少,叠好递给廖青梅,“八块三毛八。”
“这就是我在厂区门口摆摊半小时的收获。”廖青梅没收钱,把它放在桌子上,看着廖妈认真地说。
半小时?!
廖妈有些傻眼,她得加多少班才能出来这八块多少呀?
摆个小摊,来钱这么快?
“这……”廖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摆摊吧,钱好像还挺好挣,就是旁人的话难听,廖妈一辈子下来,不管是在老家伺候公婆还是来大院照顾丈夫孩子,都是出了名的爽利大方,名声非常好。
猛地让她听那些不好的话,她心里难受,尤其是还带上了她的孩子,那就更不能接受了。
但是,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钱,一天就算八块好了,那一个月不得两百四啦!她两个月下来还不定能拿到这么多呢。
“妈,别人怎么说你别管,不伤筋不动骨的,随她们说去,再说了,好多人家不也本本分分过日子吗,别人不也照样说长道短的。”廖青梅见廖妈面色纠结,立马温言细语轻声劝她。
廖妈点头,还真是!
“今天头一天,我拿货也没经验,等知道哪些货走得好,我再针对性地进货,挣的肯定还能更多。”廖青梅说起话来眼圈有些红。
她今天在家里搞卫生时,才发现廖昊宇的抽屉里藏着瓶最便宜的止痛药。
廖昊宇的胃病比她知道的要早很多,只是他一直忍着,谁也没说。
原因不用想,肯定是不想加重家里的负担。
廖青梅原本想把这事瞒下来,但今天遇到了赵香莲后,她一点也不想廖妈再在鞋厂干下去了。
总得给廖妈下一剂猛药。
“我就想多挣点钱,别昊宇生病了都不敢告诉家里,要自己偷偷忍者,我也不求发什么大财,就我们一家人吃好穿好够用就行。”
廖妈抖着手,拿着药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都是她们做爹妈的没用!
“我做生意是我自己的事,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现在国家不也支持私营经济了么,妈你这思想觉悟还得提高提高才行。”
廖青梅把事情说出来可不是为了招廖妈哭的,立马出言哄她。
“臭丫头!”廖妈抽着鼻子笑骂了一声,也不想在女儿面前哭。
廖青梅笑,抱住廖妈的胳膊,“妈,你别上班了,回来帮我一起做吧,开始会有些艰难和辛苦,但稳定下来你就开个小店,养家肯定不成问题。”
“不说挣太多,勤快点保守来算一天十几块钱不成问题,比你上班要强多了。”
廖妈摸了摸廖青梅的头发,没有说话。
好一会后,才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想家里好,但你这个风险太大了,我这个班还得上,你想做你就放心大胆去做吧,就算亏了,还有我和你爸呢。”
廖妈到底没被廖青梅说动,也没被廖青梅画的大饼晃花眼,做生意哪里能没点风险,要是亏了,她还不上班,一家子就真的得喝西北风去。
“……”廖青梅也没办法了,一天不行那就两天,一月不行那就两个月。
总会有劝动廖妈的一天。
母女两亲亲热热地坐一起说了会话,廖爸和廖昊宇前后脚进了家门。
一家人洗脸吃饭。
廖青梅不仅买了肉还有新鲜的蔬菜,还买了两根剃得干干净净的棒子骨回来炖汤。
这时候肥肉贵,瘦肉便宜,骨头那就更便宜了,两根棒子骨那是一根肉丝也剃不出来,好在不影响炖汤,加点老家带来的黄花菜干一起炖,揭开锅盖,香气四溢。
“哎呦,还是我闺女做饭好!”廖爸最喜欢吃黄花菜,尤其是廖奶奶亲手晒制的。
廖妈瞪了廖爸一眼,“怎么?你闺女做得好,我做的就入不得你的眼了,是吧?”
廖青梅和廖昊宇对视一眼,这种时候还是老实喝汤比较好。
“那哪能!”廖爸一惊,家里的大管事还在呢,哪里能拍小丫头的马屁,立马把凳子拖开,让廖妈坐。“咱闺女,咱闺女,她这一手厨艺不也是随了你,对不对。”
等廖妈端着脸坐下了,先是指使廖昊宇盛饭,被廖妈瞪,“你指使我儿子干啥!”
廖爸,“……”
默默地去盛饭给廖妈摆上,又给盛了碗汤,小心摆上,“老佛爷,您慢用!”
扑哧!廖青梅和廖昊宇喷饭,廖妈的脸也板不下去,嗔了廖爸一眼,“就你花样多,还不赶紧吃饭!”
“吃饭,吃饭咯!”廖爸乐呵呵的,还冲廖青梅和廖昊宇眨眼睛,逗得他们俩憋不住笑。
廖妈看着哭笑不得,正想训廖爸两句,廖青梅赶紧把汤给廖爸盛上,递过去,“爸妈,赶紧试试味,咸淡好不好?”
廖妈嗔了廖爸一眼,懒得再理他,转而照顾起廖昊宇来,让他多吃菜喝汤。
廖爸给了廖青梅一个赞许的眼神,美滋滋地喝起了汤来。
晚上廖昊宇写作业,廖青梅在盘点这两天卖出去的货,就两天的时间不能看出什么,不过总的来说丝袜和头花针线走的最好。
在卫校门口丝袜和头花也卖了不少,也能卖得起价,顾客以二十左右的年轻姑娘为主。
针头线脑的多是些上年纪的人买,利薄是非多,为了讲下一分钱的价要磨上半天。
但是丝袜实在太难进货,要不是市场档口的老板落下一打在缝隙里正好被她撞到,她还拿不下呢。
剩下的卖完以后去哪拿货还是个问题。
见她犯愁,廖昊宇放下笔问她,“姐,你愁啥呢?”
“我愁啥,你还能帮忙呀?”廖青梅拿笔轻轻敲了下他的头,“现在你操心什么,等你放假再来操心,现在先把期末考好!”
廖昊宇撇嘴,正准备做题,廖青梅突然坐直了身体问,“你胃疼了多久了?”
“没,没多久。”廖昊宇有些懊恼,他自从在老师家吃饭后胃养好了很多,一段时间没吃药,一时忘记把药藏好了。
见廖青梅不信,廖昊宇赶忙说,“真没多久,现在我不是在老师家吃饭吗,已经很久不疼了。”
廖青梅叹气,伸手揉了揉廖昊宇的发顶,见他立马炸毛,捂着脑袋怒瞪她的样子特别可爱。
“男人头,女人腰!你是我姐也不能乱摸我的脑袋!”
“行了,你才多大点啊,还男人呢!”廖青梅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作为家里的老小,弟弟本应该生活的轻松任性一些的。
可因为她以前不懂事,他反而不像弟弟更像个哥哥,和廖爸一起惯着她。
想想前世她因为少女时期的虚荣心,和人攀比的时候,她的弟弟却因为舍不得家里花钱而隐瞒病痛,直到最后再也瞒不下去。
“放假了和我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别小病拖成了大病,早饭一定要吃,在老师家的时候也别不好意思,妈给了足够的粮和钱,你可不能饿着自己……”廖青梅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都到了要吃止痛药的地步,可想而知他的胃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哎呀!老姐,你是不是被妖怪夺了魂了,怎么说的话一点也不像你来着,我没事,真没事!哎,你别哭呀!”
……
第二十八章 小人行径
廖青梅金豆豆一掉,廖昊宇就完全歇菜了,什么不平等条约都应下,也不管自己到底乐不乐意,只管顺着她。
反正就当哄他姐开心了,按他爸说的,家里就两个女人,他们几个不护着,谁护着?
和廖昊宇确定了检查时间,廖青梅赶紧收了眼泪,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说起来她一大把年纪在十来岁的弟弟面前哭,还真的挺丢脸的。
第二天,廖青梅照旧昨天的行程,上午做完家务,中午吃过简单的午饭后,照旧往厂区门口去摆摊。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特意等在那里。
“小同志,你这里还有没有丝袜?”穿白底小黄花衬衫样式连衣裙的漂亮姑娘,一看到廖青梅就凑了过来。
姑娘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到胸前,笑着来两个深深的酒窝,脚上的凉鞋上套了双厚白袜,正是这时候最常见的袜子样子,不过有些厚。
真是个爱美的姑娘,多热的天呀,还穿着厚棉袜。
廖青梅立马笑起来,摊还没摆上就开张,看来今天大吉大利,从袋里把肉色丝袜拿出来,漂亮姑娘满脸喜色地接过去,仔细摸了摸,果然和同事买的一个样,丝丝滑滑特别好看。
“行,就是这样的,给我来五双,你这里还有没有别的样式的?我之前在城里看见过那种白色,两边有蓝红条纹的,你这有没?”姑娘一边数钱一边问廖青梅,见廖青梅摇头有些失望地耸了耸肩,不过看到廖青梅把她要的袜子数出来,脸上的表情又明朗起来。
有这个也行!
“你下次再进货,帮我注意一下,我要两双。”姑娘接过袜子,看了看周围,刚下班不久,现在大家都在食堂吃饭,门口根本没几个人。
把廖青梅拉到一边,有些难为情地扭捏了几秒,还是红着脸开了口,“对了,要是有那种长的,电影里像裤子一样的长丝袜你也帮我带一双,露丽娜牌的,你记得啊。”
这时候年轻姑娘穿丝袜露出小腿膝盖都有那些老古板讲究,要是穿长丝袜在外头招摇过市,那就是妥妥的伤风败俗了。
廖青梅见姑娘脸红红的,却还是满眼期待地盯着自己,轻轻地点下了头。
应是应下了,但做不做得到就要两说。
没货是一回事,就算有,她能拿到这样的货,她也不会拿,如果时间再往后退几年,她肯定二话不说。但现在,廖青梅看着姑娘轻快的背影微微摇头,咱们还是以勤劳纯朴为美吧。
果然开了个好头后,接下来的客人就源源不断地多了起来,大概是有昨天客人的宣传,今天的人多得廖青梅和廖妈都有些忙不过来,原本预计还要摆两天才去补货的廖青梅发现,她可能下午就得去省城了。
廖妈今天特意没去休息,昨天她是没料到廖青梅会摆到厂区门口,今天干脆早早就出来帮忙,还一个也是防着小气巴拉的赵香莲来找廖青梅的麻烦。
看着人潮一直不断,廖妈兴奋得手都微微有些抖了起来。
听廖青梅说是一回事,但自己真正感受到又是一回事,就连在摊子上收个一分两分,也和晚上在家里数整钱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等人潮散了,廖青梅收摊子,廖妈强压着激动才没在街边数起钱来。
“青梅啊,你猜我们一中午挣了多少?”廖妈是没仔细数,但她负责收钱,大概的数还是有的。
廖青梅抬头想了想,略估算了一下,今天没有卖出耳环那么贵的,但别的东西都清得差不多了,少不得也有六七块钱吧。
“九块八!”廖妈揪了廖青梅的手一下,声音都有些发颤。“要是不送那老些东西当搭头,起码得有十来块!”
廖青梅笑,得意地看着廖妈。
廖妈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嗔了她一声,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臭丫头,看你妈的笑话呢!”
“行了,赶紧把摊收了,把钱收好回家好好睡一觉,你看你脸都快晒脱皮了。”缓下来廖妈才发现廖青梅脸上红通通的,汗湿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
大中午的,虽然摆在树荫下,但那树荫也不大,再加上她不让廖妈干别的,就让她收钱,给人跑动拿货的事全是自己来,累得可不轻。
廖青梅看着廖妈乐,抹了一把脸,“妈,跟我干呗。”
“看把你得意的,你先干着,妈这一月也能挣不少呢,我这可是铁饭碗,你能比?”说起自己的工作廖妈心里也得意。
工作里不愉快归不愉快,但成就感却是不少的,廖妈大小还是个组长,手底下管了十来号人,以廖妈的敬业程度,那是真把工厂当家。
可惜最后,却是这个家抛弃了她。
廖青梅也不多说,反正看得多了,她妈的想法总会变的,她这么急着想劝廖妈离开,其实也是想让廖妈避免前世的那些伤害。
那个赵香莲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廖青梅看了眼不远处路边和人站在一起说话的赵香莲,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廖妈现在还没看清赵香莲是什么人呢,只单纯地觉得这人嘴碎好占便宜了点。
收了东西,廖妈也差不多到点要回车间准备上班了。
回了家,廖青梅把东西归类好,拿个小本子记上后,挎上军绿挎包就往省城赶。
成本加上这两天赚的,还有廖妈刚刚给她的十块钱,她的本钱又多了,这回能拿更多的货,针头线脑的不用再进,她还想找得时兴的东西,好卖利还高。
这一次去省城很顺利,汽车没有抛锚不说,客还少。
至于顾铭朗,这人就在廖青梅心里晃了一下,就被记忆里的各种货物给压了下去。
从汽车站下了车,廖青梅原本打算抬腿就往城北市场走,不过刚从汽车站的公厕出来时,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那感觉太明显了,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但汽车站里人来人往的,一回头什么也发现不了。
廖青梅装做落了东西的样子又回到厕所,扒在门沿边看的时候,没多一会后,果然看到从旁边走出来个眼熟的矮个男人。
被厂里人笑称为刘四瘸的,赵香莲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廖青梅皱着眉头,拿不准主意刘四瘸到底等的人是不是自己,但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盯着自己呢?
正纠结着,厕所里走来一个中年大妈,见了廖青梅笑了,“唉,姑娘你咋还在这呢,你爹等你老一会了。”
我爹?廖青梅脸上写了个大大的问号。
那大妈指了指刘四瘸的方向,“就是那个,哎,你爹不方便,你别让人多等啊,要不你先上?”
廖青梅忙摆手,见她确实不上,大妈摇了摇头不再管她。
还真是跟着自己的,廖青梅眼珠子一转,立马就知道刘四瘸是打什么主意,或者说赵香莲是打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跟着她,看她从哪里进货。
如果人要脸点,会进了货去别的位置摆,但以廖青梅对赵香莲的了解,她跟着自己偷偷拿了货,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到厂区门口和自己抢生意。
廖青梅可没那么大方成全他们。
这时候就算是拿着等闺女的名头,刘四瘸也不好一直盯着女厕所门口看,瞅准了机会,廖青梅趁刘四瘸没注意,从厕所溜了出来,沿着墙根悄悄挪到了汽车站外。
为了安全起见,还特意去卫校转了一圈。
这时候的城北市场还没发展起来,都是些熟客在那里拿货,就算是前世她上卫校后,明明两个地方离得很近,她也是一两年后才从别人嘴里知道城北市场的存在。
何况既然是市场,众多档口之中自然良莠不齐,想从中找出便宜质量好的档口可不是容易的事,廖青梅也就是占了前世的便宜,比较了解这一块。
等她从城北市场拿了货,回到汽车站,果然看到刘四瘸在车站里急得直打转。
廖青梅偷笑,悄悄地上了大巴车。
坐到最后一排,她特意把头发放了下来,扣了顶在市场进的大草帽,她就不信刘四瘸能发现她。
等汽车要发车了,刘四瘸才不情不愿地被售票员拉着推上了车,“四瘸子,人可能就不回去了,你在这等得等到什么时候,赶紧上车,只有这趟了啊!”
“再等等,再等等!”刘四瘸明显有些急,上了车还趴在车窗上往外张望,完全没有想到廖青梅不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回来,现在正坐在后面看他的笑话。
司机师傅才懒得理他,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就窜出了火车站。
这时,刘四瘸才颓然地坐在座位上,连连叹气。
廖青梅偷笑两声,不再注意那边,她坐的地方刚好向西,这时四点多的太阳还很烈,被晒晕晕的困得不行,没一会她就靠着窗睡了过去。
直到汽车到站了,有人来喊她,她才醒过来。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明明回靖北的路坑坑洼洼非常颠簸,她竟然也没撞到车窗上醒来,不过脸颊不知道压在哪里,感觉口水分泌得有些多。
廖青梅下意识地唆了唆口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晴。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闷笑,廖青梅从座位上跳起来,差点直接撞到车窗框上,还是旁边的人伸手替她挡了一下。
“你,你,你……”
第二十九章 又是叔叔
身旁坐着的人不是顾铭朗,又会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廖青梅瞪大一双眼晴惊恐地看向顾铭朗,声音微哑,似乎还未来得及完全从睡梦中醒过来。
她记得自己是等刘四瘸上了车,发车后才睡的,那顾铭朗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
脑海里一片空白,压根就没有半点回忆,廖青梅心底哀嚎,回程的大巴几乎没有临时上车的乘客。
所以,顾铭朗一开始就在车上的机率最大。
“你的吉普呢?还有,你,你不是应该在省城开会吗?”廖青梅记得他好像是在省城开会来着。
顾铭朗微叹一口气,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他是看着廖青梅上车的,但当时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刘四瘸身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坐在旁边的人就是自己。
甚至廖青梅坐的靠窗的位置,还是顾铭朗让出来的。
原本顾铭朗见到廖青梅上车,直直向自己走来时,还有些激动,不成想人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等发车后又直接睡了过去。
明明他就坐在她旁边,两人之间只有零点一厘米的距离。
强压住心底的苦涩,顾铭朗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礼品,“上午结束的会议,正准备去拜访伯父伯母。”
“汽车是军备,处理私人事务时,不允许挪用。”
“哦。”廖青梅下意识地点头,脑子其实并没有分析出这两句话的意思,整个人更是还没从顾铭朗突然出现的事实中醒过神来,完全没有意识到顾铭朗嘴里的伯父伯母指的是廖爸廖妈。
所以,你到底在“哦”什么?
正在考虑要如何接话不让气氛这么尴尬的时候,站在一边等了好一会的售票员站不住了。
“你们俩,还下不下车了!”售票员同志今天也有些郁闷,怎么尽碰上些怪人,刘四瘸子呢是死活不肯上车,也不知道到底是等谁,还有现在这俩是打算在车里住下来吗?
“你们俩有话下车说,别耽误人下班!”
廖青梅瞪了旁边的顾铭朗一眼,都怪你!
赶紧伸手去提东西准备下车,没想到顾铭朗手一伸,把地上的大编织袋直接提到了自己的手里,先一步下了车。
廖青梅嘟嘟嘴,暗暗腹诽两句,跟了上去。
她的脚下了梯子还没落地呢,售票员就迫不急待地关了车门,“砰!”地一声响,吓了廖青梅一大跳,差点直接从车上摔了下来。
廖青梅还是拽了一把顾铭朗的袖子,才站稳了身形,回头看去,那售货员已经拿起扫帚在搞卫生了,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脾气怎么这样大?
“没受伤吧!”顾铭朗也吓了一跳,以为她被夹到了,赶紧回身拉过她检查,廖青梅被他完全不见外的动作吓了一跳。
车站里头来往的人可不少,车内还有个脾气坏的售票员盯着呢,廖青梅赶紧甩开他的手,站开了一点,“没事没事,我已经出来了她才关的门。”
见顾铭朗那样子是还想找那售票员讲理,赶紧拦住他,“别,本来就是我不好,睡过了头。”
说完,就想接过顾铭朗手里的编织袋,“东西给我,你赶紧忙去吧,别让人等着。”
顾铭朗真想把人拎过来,好好教训一顿,车上无视他就算了,每次见面都恨不得立即撇清关系的行为,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才惹得她这样嫌弃。
而且平时对他那样凶,别人欺负她时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忍下来。
可看着她懵懵懂懂,一副你既然有事,为什么不赶紧去办,把东西还给我的模样,顾铭朗又生不起气来。
她这是真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同样,也是真不把他放在心上!
不能生廖青梅的气,但是他能生自己的气呀!
然后,廖青梅就见着顾铭朗气哼哼地,一手拎着礼品,一手拎着她的大编织袋大跨步走在了前头。
“……”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的廖青梅摸了摸鼻子,认命地走在他的后头。
顾铭朗个子高,大跨步走起来,就像急行军似的,没一会就把一路小跑也跟不上的廖青梅甩在了后头。
“唉!”廖青梅正要喊,发现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她没好气地跟上去,正要说话,顾铭朗又抬了步子,速度却缓了下来,不过即使步伐放缓,顾铭朗也走得要比廖青梅快很多,他又没有闲庭漫步的习惯,只好走上一段再停下来等她。
“……”廖青梅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大度!我不和你计较!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走一段等一段地,没一会就走回了大院门口。
“东西给我吧。”廖青梅这一路走得气喘吁吁,反而把自己提着东西更累,而且她压根就没打算走着回家的呀!汽车站附近有个废品店有三轮车,可以花钱请他送一趟的。
省时,省力,又省心。
不过想着顾铭朗一路给她把东西提回来,自己还有不少东西,连换个手的空档都没有,估计也累得不轻,说得特别好声好气,谁叫她刚才不知怎么惹了他呢。
谁料顾铭朗淡淡地了她一眼,“身体素质太差,必须加强训练。”
说完径直往大院里走去,原本廖青梅还等着看他被拦下呢,没想到门口站岗的士兵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就直接放行了,廖青梅张了张嘴,完全傻眼。
她又不当兵,训练什么呀训练!而且这身体够可以了,明明是你自己走得太快!
眼看着顾铭朗又往前走了一大段,拐个弯就要不见人影,廖青梅跺了跺脚赶紧追上去。
在楼道口前追上了顾铭朗。
“我到家了,不用你帮我把东西送上去,谢谢你!”廖青梅拉住编织袋的提手,认真地看向顾铭朗,见他没动,看自己的眼神莫名的深沉,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发虚。
但总不能让顾铭朗跟着回自己家吧!
廖青梅硬着头皮,“谢谢你,你看都到楼底下了,我自己来就好,你……”
“青梅啊!”楼梯口走出来打扮时髦的阿姨正是廖青梅家楼上的邻居,姓徐跟廖妈关系很好,见了廖青梅立马笑开了。“放假了也不去我家里找爱华玩,咦,这位是?”
廖青梅早在徐阿姨下楼时就松了手,站在一边一本正经地乖乖问了好,才解释顾铭朗的身份,“是乡下老家来的一个叔叔。”
说着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在了眼顾铭朗的神色,干笑了两声,还是强调道,“叔叔!”
顾铭朗刚到喉边的问好声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又直接咽了下去,最后只能无声微笑地面对人徐阿姨的打量。
嗯,他是叔叔!顾铭朗磨牙。
徐阿姨上下打量了顾铭朗两眼,眼底闪过犹疑,老廖家就一个老叔,她听廖妈说过,但也不是这个年纪呀?
又看了看面色尴尬的廖青梅,联想到刚刚看到的,到底没有多问,“哦,那行,你有空来家里玩啊,我先去市场买点菜,爱华姑姑家的表姐和表弟要来做客,我还要去接人。”
“行,徐姨,你赶紧去吧,有要帮忙的您招呼一声。”
送走了脚步匆匆的徐阿姨,廖青梅一回头,就见顾铭朗黑沉着一张俊脸,用质问地眼神看着她。
廖青梅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回视顾铭朗的眼神,语气却弱了下来,“那个,你不是要去探望你伯父伯母吗?你把东西放这里就行,我自己能提上去。”
“那个徐阿姨……徐阿姨她跟我妈关系特别好,我就是,就是怕她误会……”这么说好像也不大对,廖青梅咬了咬嘴唇,“反正就这样了,你赶紧走吧。”
说完,廖青梅尴尬地低下头。
顾铭朗看着廖青梅的发顶久久没有说话,心里的酸涩几乎将他淹没,就在廖青梅以为他会甩手离开时,他轻轻笑了笑,声音平和中隐藏着廖青梅不知道的无力,“带路吧。”
“嗯?”廖青梅抬头看他,再看向他手里提着的礼品,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顾铭朗说的伯父伯母指的是谁,“啊?!”
廖青梅心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直接开口拒绝的时候,廖昊宇突然从楼上跑了下来。
“姐,你可回来了!我跟你说,我……”吧啦吧啦说了一大串,竟然也没注意到旁边顾铭朗。
看着廖昊宇这模样,顾铭朗瞬间就原谅了先前车上廖青梅无视他的事情,家学渊源,看来他的小丫头并不是故意要无视他,他要学会理解和包容。
廖青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顾铭朗一声,却发现他脸上带着莫名轻松的释然笑容。
嗯?
“哎,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你是谁?”廖昊宇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了顾铭朗,又看了看廖青梅,凑到廖青梅身边,小声道,“姐,谁呀?”
当着外人廖青梅可以胡编,可当着家里人,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说不出口,但廖昊宇会自行脑补啊,不过他倒没想到是什么娃娃亲,只以为是自家姐姐新处的对象,看着还挺顺眼的。
再扫一眼顾铭朗手上提着的东西,好家伙,都来见家长了!
看来好事将近,廖昊宇立马笑眯眯地去接顾铭朗手上的东西,做出邀请的姿式,声音清脆地喊。
“姐夫!”
第三十章 哪里不正经?
看着被奉为上宾的顾铭朗,廖青梅郁卒地去大厨房帮廖妈准备晚饭。
自从放假后,公共厨房里廖家的灶口一直是廖青梅在征用,廖爸廖妈他们每天都只需要准点回家吃饭就好,因为摆摊挣了点小钱,廖青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善家里的伙食,买了不少菜放在家里。
鱼有肉也有,可这些都是她准备来给家人补身体的,比一般人家过年吃的都要丰盛得多。
凭什么给顾铭朗吃呀!没听过不请自来不是客么!
越想越气,正在切肉的廖青梅狠狠一刀剁在案板上,咚地一声响,旁边正在洗菜的廖妈被她吓了一跳,手上的豆角蹦到菜篮子外头。
“你干啥啊!这是……”廖妈刚才也在走神,要不也不能被惊到,皱着眉头伸手指戳了戳廖青梅的额头。
这可是下足了力气,没有半丝留情的。
廖青梅“咝……”了一声,捂着额头躲远了点,嘟嘴委屈地看向廖妈。
“你说你!”廖妈恨铁不成钢,左右看了看,邻居家的灶上各自忙碌着,锅碗瓢盆的敲打声能完全掩盖住她们的说话声,这才凑近廖青梅咬牙切齿地道。
“你这时候把人给领家里来干啥!你领就领吧,你提前跟我和你爸招呼一声啊,家里乱糟糟的,怎么好意思见人,手忙脚乱的什么也来不及准备,你哟!”
廖妈这么说,廖青梅不乐意了,那是她把人给领屋里来的吗?是人自己来的!
再说了,要不是您的好儿子,她早把人弄走了。
“你还委屈上了是吧,小顾都到了靖北你不请他来家里坐坐,人自己来了你还往出赶!到底是你弟弟懂事些。”
“还有!你和你徐阿姨说的啥?叔叔!你可真是能啊,这是你徐阿姨还好,你以后嫁到顾家,不知情的人还当你们……唉,我真是,恨不得拍你!”
廖妈咬着后槽牙做要势要打她,廖青梅赶紧做出防备的动作。
廖妈哪里能真打她,何况还有这么多邻居看着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收回了手继续洗菜,一看菜篮里的青菜就皱眉头。
蔬菜都是廖青菜早上去市场买的,到了晚上已经有点嫣巴了,这自己家里人吃还好,用来待客就不大适合了。
“不行,我得去借点菜回来。”
“借什么菜呀?有鱼有肉的还堵不上他那张嘴啊!”廖青梅翻白眼。
“哎哟,我们祖宗呃,你小点声!还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你的家教呢!”廖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正准备走,想起了什么,语气缓了缓问,“我瞅着这小顾是不错,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听你弟说你和他还挺熟,这是处上了?”
廖青梅无语地看向廖妈,处和不处还有什么区别吗?反正肯定是撇不清了。
廖昊宇那一声姐夫可是不少人都听见了,她想否认都来不及了,丢脸的是她还跟徐阿姨撒谎说是叔叔。
她倒不是担心徐阿姨会怎么想她,反正顶多就是觉得她脸皮薄呗,她就是觉得别扭,各种别扭。
怎么廖昊宇那缺心眼的臭小子这么没点眼力见呢?姐夫能是随便叫的?
还有廖爸廖妈,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吧!
廖妈一副了然的表情,也不问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借菜去了。
顾铭朗第一次上门,廖妈怕招呼不周还特意找相熟的邻居借了点特产干菜菜,又支使着廖青梅去市场,这个点市场早散了,廖妈偏不信,硬要撵廖青梅跑一趟。
也不知道是廖妈运气好,还是廖青梅运气背,市场口边还蹲着个老太太,跟前的竹笼子里一只捆好的大黄公鸡。
好吧,来都来了,反正自己家里人也要吃,廖青梅认命地掏钱买了下来。
回家忙着杀鸡上灶,炖是来不及了,上大火红烧。
等到了饭菜上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来钟,廖爸和顾铭朗的谈话阵地已经从小厅到了廖青梅的房间里。
两人拉开阵式正在下棋,廖昊宇正无聊地坐在一边当陪客。
廖青梅刚进门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怎么到她房里去了!看到棋盘才想起大哥定做的棋盘在她房间,只能认命。
好吧,最后连闺房也没有守得住。
廖爸没有她房间的钥匙,不用想,肯定是廖妈!
好在房间她收拾得干净,床上也没放什么不方便的东西,内衣之类的东西都收在了柜子里。
她站在门口喊了两遍吃饭,下棋下得入迷的廖爸完全充耳不闻,顾铭朗眼睛盯着棋盘应了一声,也没动。
只有廖昊宇飞快窜到她身边,讨好地围着她转。
“姐,你是不是累了,你坐,你坐着,接下来要干啥?我来就行,你直管吩咐,唉,姐,姐,你别不理我呀……”
哼!
廖青梅才懒得理这个蠢弟弟,转身去给廖妈摆桌。
廖昊宇委屈地追上去帮忙,他哪里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那个乡下的娃娃亲对象,过年那会听廖奶奶说,脑补的就是个挽着裤脚带着泥的农民形象好嘛,哪里能想到会是眼前的男人来着。
英姿笔挺,长相出众,身上的军人气质没有半点遮掩,气场强大,当然廖昊宇现在还不太明白气场这么玄妙的东西,只觉得顾铭朗是那种一看就是很强很厉害的人。
说起来,也不怪他会认错,虽然廖青梅死自己不承认,但两个人的互动明显就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哪有朋友会那么别扭,就像闹情绪的小情侣似的,他们班上也有对地下党,吵架的时候和她们一模一样!
自觉很委屈的廖昊宇讨好地凑到廖青梅眼前,期望着她能给自己个好脸,起码要笑一个嘛,毕竟他的认错态度这么诚恳。
可惜廖青梅心情还没缓过来,闹得她烦了,干脆板着脸直接无视他。
廖妈端上最后一盘青菜,正好廖爸他们一局棋下完。
“不错不错!你这年纪有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再多练练,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廖爸大笑着拍着顾铭朗的肩膀从屋里走出来,见廖青梅在摆筷子,“青梅,去把我的酒拿来,我和小顾喝一杯。”
“爸,你答应我要戒酒的!”廖青梅立马瞪眼,她记得前世和大哥通电话,他总提廖爸三高特别严重。
“这不是小顾来了,就喝一杯!”廖爸吹胡子,讨好又宠溺地看向廖青梅,被闺女管着的心情真是好呀,尤其是还有个顾铭朗这么出色的未来女婿。
廖青梅不肯动,还是廖妈发了话,才破例拿了酒过来,“一人只有一杯,不能多喝!”
“行,行,行!”廖爸忙不迭地答应,笑着向顾铭朗说,“这臭丫头管得太宽了,我现在啊,那是一行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不想要喝杯酒还得她们娘俩一个个审批。”
“叔叔您好福气。”顾铭朗笑,哪里能听不出廖爸有多得意,看了眼板着脸,在廖爸廖妈没注意到的间隙就冲他瞪眼的廖青梅,心里的郁气早散得干干净净,转而向廖妈夸起晚上的饭菜来,哄得廖妈眉开眼笑。
明明今晚大半的饭菜都是我做的!廖青梅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等上了桌,廖青梅看着顾铭朗眼前堆成小山的饭碗,心情就更不好了,廖家惯例,鸡翅是她的,鸡腿是大哥的小弟的,现在呢?
因为顾铭朗多看了鸡翅膀一眼,两只鸡翅就到了他的碗里。
而且全程顾铭朗都一副上好青年的模样,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符合廖爸廖妈的择婿标准,要不是廖青梅早看清他的真面目,只怕也会被他此时的模样所迷惑。
做戏!廖青梅腹诽,恨恨地扒饭。
好不容易吃完饭,没想到提出告辞的顾铭朗在廖爸的挽留下又留了下来,两人下了一盘棋又聊了会,直到时钟指向十点半,时间实在太晚,为了不打扰到廖爸他们休息顾铭朗才提出告辞。
然后,廖青梅就被亲爹亲妈赶出去送人。
月光如水,照亮了大半个大院,廖青梅和顾铭朗并肩走在一起。
明明应该是尴尬得不得了的氛围,却因为月色如水和轻凉的晚风,变得平静安然起来。
两人沉默着一直到了大院门口,顾铭朗不让廖青梅再送下去。
“那个,你走好。”廖青梅站在顾铭朗一米远的地方,有些艰难地说道,“还有,谢谢你今天陪我爸下棋,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应该是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下过棋了,廖爸是个臭棋篓子,还好为人师,大院里的棋迷和廖爸下过棋后都退避三舍,廖爸转而把目光停在廖大哥身上,可自从大哥出师之后坚决表示自己要专注学业不再和他下棋,他就再也找不到棋友和徒弟了。
廖青梅和廖昊宇在廖爸的荼毒下,棋技也勉强,不过见过大哥的惨状后,都以学业为借口拒绝,廖爸已经手痒很久了。
目光淡然地测量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顾铭朗突然玩味一笑,大跨一步逼近廖青梅,“谢我,你想怎么谢我?”
廖青梅就防着他来这招呢,退开一步赶紧左右看了看,嗯,除了门口目不斜视的站岗小士兵,就没有别人。
就知道眼前这人正经不过三秒,光会在她家人面前装样子,“你正经点!”
顾铭朗笑,明明知道小丫头片子没良心,他还硬是跟自己过不去,先前生闷气的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挑了挑眉头,“哪里不正经?”
廖青梅,“……”
哪里都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