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真正的真相(中)
小牛刚被裴幼蕊救下时,不过七八岁年纪,面带饥色,瘦瘦小小的,瞧着就是苦日子里出来的。
自从被裴幼蕊收留后,吃得好穿得好,这三四年功夫,已经跟小树苗似的拔高了一大截。
十岁才出头的人,站在那儿已经不比裴幼蕊矮多少了,且面色红润,眉目清秀,穿着裴幼蕊专门叫人给他做的衣袍,若不说的话,谁也想不到他只是个下人倒跟寻常富家小公子差不多了。
此刻闻言,他露出迷惘之色:“县主,您说什么?小牛听不懂。”
“你到现在还要跟我装糊涂?”裴幼蕊气得直哆嗦,颤声道,“方才县马已经跟我摊了牌,说我拿八千两银子跟一对白玉金参买通庶人陆朝雨的陪嫁侍卫郑安,前往辽州谋害简夷犹一家子的事情,陛下已经让顾相查明!若非顾相念在县马的份上,为我在陛下面前百般斡旋,我这会已经在被押去行宫审问的路上了!!!”
她一听这事儿,就知道自己被小牛卖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郑安,更不曾买通他去辽州做什么事但我记得,几个月前,你曾跟我讲,你遇见了曾经的恩人,其母病重,需要白玉金参却没门路,你心里不忍,所以冒昧向我请教,可有能买到白玉金参的地方!”
裴幼蕊成亲的时候收了不少贺礼,内中不乏珍贵药材。
她做惯了一掷千金的大小姐,又拿小牛当弟弟看,闻言随便问了几句,就命人从库里取了一对白玉金参给小牛连小牛到底有没有送人都没追究!
不但如此,为了防止其他人知道自己给了小牛这样珍贵的东西之后,对小牛生出嫉恨之心来,她甚至主动命兰香不许外传,迄今知道这事的,也只有她、小牛、兰香三个人!
想到这儿,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小牛,“我这辈子,从被简夷犹跟长兴坑得没了爹之后,就明白这世上并不是自己不去害人,别人就不会来害你的。可是为什么是你?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还是你当初所谓被我救下,本来就是别有用心?!”
她问是这么问,其实却已经笃定是后者了。
否则,小牛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今年也才这么点大,即使想害裴幼蕊,又怎么可能想得出来这样的阴谋?
他就是想得出来,又去哪里弄那八千两银子?!
可见这孩子别有来历,之所以一直朝自己身边凑,绝对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为了找个靠山,而是别有所图一时间裴幼蕊感到自己心跳都停止了:她一个深闺女子,即使得封县主,说到底也是沾了肃王妃的光,有什么值得别人花这么大力气谋算的?
尤其小牛到她身边时,她正处在平生最落魄的时候,那时候她甚至做好了在幽州过一辈子,终生再不履帝都的心理准备!
“我自己只是一介平凡女流,想来没什么值得你们花心思的地方!”裴幼蕊以手按胸,瞳孔有些涣散,喃喃道,“你想方设法博取我的同情,接近我,必然是冲着与我有关的人来的!是为了我爹?不对,我爹去了之后,你才缠上我的!这么说,是为了……义母?!”
她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问了出来,“那座凉亭,是你……你们干的?!”
裴荷如果没死,她怎么可能再回帝都?
她不回帝都,小牛他们又如何打晋国大长公主的主意?!
想到这儿,裴幼蕊简直快疯了难道说,自己这些年来,视同亲弟弟一样对待的,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不是的。”小牛闻言,沉默片刻,敛了迷惘与不知所措之色,不再装糊涂,他尚带稚气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看裴幼蕊的目光,仿佛看一块寻常石头一样不带点滴波动,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最初扮乞儿接近您,其实是冲着令尊去的。”
“令尊意外去世后,我才退而求其次,请求跟着您!”
“所以我不是您的杀父仇人,甚至,在裴家时,令兄嫂几次针对您的谋害,也是我跟我的同伴,为您挡了下来!”
裴幼蕊怔道:“你们到底是谁?冲着我爹去……你们想对我爹做什么?!”
“我们对令尊没有恶意,对您也是。”小牛这么说时,看到裴幼蕊眼中不信任的神色,也不在意,继续道,“您现在认为我假托您名义做的事情,是在害您,但实际上不是的。”
他想了想,道,“之前首领已经发过话,我的身份,必要时可以告诉您!”
说话间,还介于男.童与少年之间的身影翩然一揖,单凭这个看似简单、却分明经过正统礼仪教导的动作,裴幼蕊已经隐隐窥探出他的来历。
果然,小牛平静道,“‘墨刃’甲十一,拜见景敏县主!”
海内六阀之一,东胡刘氏,暗卫“墨刃”。
北地真正的主人。
底蕴之深,即使刘家与沈家一样守墓三代,让朝野都忘记了他们开国时候的赫赫名声,同处北方的幽州裴氏,依然是望尘莫及!
裴幼蕊脑中一片混沌。
“我家主人近年守墓期满,自要出仕。族中子弟的婚姻,当然也要为此考虑!”小牛,或者现在该称他甲十一,娓娓解释他潜伏在裴幼蕊身侧的来龙去脉,“幽州裴氏虽然不在海内六阀之内,但亦是显赫数朝的望族,而且与刘家同处北地,也算半个邻居。”
“所以家主得知县主的婚事出现变故后,有意为宗子向县主提亲。刘家这一代宗子,就是这回中榜的竞城公子!”
甲十一道,“得知裴大学士携县主您返回故里后,家主便命我设法混入队伍,观察县主的性情为人,与我族宗子是否投契。”
裴幼蕊怔了怔,被欺骗的怒火倒是略略平息了点。
作为裴氏之女,尽管裴家祖上不如刘家显赫,但望族中的常识她也是有的。
名门望族之所以能够源远流长,经历数次改朝换代都屹立不倒,对子弟的栽培,当然是重中之重否则当代主事人再厉害,一旦后继无人,这样的家族也必定湮灭在历史之中,泯然众人。
而一个完整的教养,不可能只是父亲的差使,母亲的参与也必不可少。
所以望族子弟的婚姻,尤其是嫡出子女的婚姻,都非常讲究。
宗子作为下任家主,就更不要讲了毕竟他的正妻,乃是一族主母!
正常情况下,下任宗子,将由这个女子诞下且教养。
所以刘家怎能不慎重?为此用点小手段,派遣暗卫潜伏到裴家父女身边,打探裴幼蕊的真实性情、为人,虽然有失光明,但对于同样望族出身的裴幼蕊来说,她是能够理解的。
因为当初裴荷为她长兄择妻时,也是再三斟酌,明里暗里的手段都没少用,反复权衡之后方拍板虽然她那个大嫂对她不算好,但这主要是因为她跟她大嫂统共没见过几回面,感情有限。
且裴荷死之前留下遗命,给女儿那么多东西,在这个普遍认为女儿是外人的世代,她大嫂有意见其实很正常,毕竟她大哥的意见比她大嫂还大呢。
为**为人母,她那个大嫂其实还是合格的。
“但你从来没跟我提过刘竞城!”裴幼蕊稳了稳心神,沉声道,“反倒是县马你没少在我面前说他好话!”
“因为令尊去世之后,家主就打消了提亲的想法。”甲十一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县主请不要误会!家主之所以这么做,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刘家蛰伏多年,刚刚入世,实在不适合贸然卷入风波之中!家主对于县主本身,是非常欣赏的,曾言县主颇具大家风范。”
裴荷如果没死的话,裴幼蕊对简夷犹跟长兴长公主虽然也有怨恨,但还没到考虑报复的地步,一来无论简夷犹还是长兴长公主,地位之尊贵,都在裴幼蕊之上,她想报复这两位谈何容易?二来裴幼蕊的本性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难堪跟伤心过后,她也就忍了。
但裴荷死了,还是为了救女儿死在返乡途中:裴幼蕊要是没被悔婚,裴荷根本不会携女返乡,又怎么会罹难?
这么想着的裴幼蕊,对简夷犹跟长兴长公主的怨恨程度,可想而知!
刘家理解她的心情,但作为一个急需重振门楣的大族,他们肯定不想还没重归朝堂,就预订下一位帝后嫡女跟一位帝甥的仇家的身份。
至于说娶了裴幼蕊之后,劝她打消这样的念头?
刘家要的是能栽培下任宗子的主母,有道是父仇不共戴天,裴幼蕊如果这么好劝服,可见要么心性软弱,要么为人凉薄,无论哪一种,刘家都瞧不上的;她要不答应,与刘家之间必生罅隙,如此又怎么会好好辅佐刘竞城?
所以对于刘家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没有这回事。
“既然我爹去后,刘家家主就不再考虑向我提亲。”裴幼蕊面无表情的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自然是为了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甲十一爽快道,“刘家守墓多年,在朝堂之上的耳目已经凋敝非常!更遑论宫闱之内的消息晋国大长公主殿下虽然不问朝政,但作为两朝荣宠的金枝玉叶,很多宫禁之中的事情,她都能知道。您是她视同己出的掌上明珠,耳濡目染的,也能打听到很多秘密。我留在您身边,主要就是为家族收集这类消息,所以我是不会害您的,毕竟您要有个三长两短,即使不连累到我,我的差使又该如何完成?”
说到这里,甲十一眼中闪过一抹波动,轻声道,“何况您待我真的很好,我本心也不愿意伤害您。”
“六阀的暗卫,最是忠心不过!”裴幼蕊吐了口气,惨笑道,“你即使感激我,但若刘家要你杀我,你也不会犹豫的,不是吗?!正如你这回骗走我一对白玉金参,将辽州灭门惨案栽赃在我头上一样!”
她摆手止住甲十一要说的话,“你到我身边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那么,现在说一说辽州的事情吧!”
裴幼蕊神情冰冷,“你说你不会害我这件事情,怎么解释?!”
第四百三十六章 真正的真相(下)
甲十一不答反问:“县主可知,简夷犹为何会招致灭门之祸?”
“你们刘家的打算,我如何知道?”裴幼蕊一皱眉,寒声反问。
“刘家当初终止向县主您提亲的想法,便是不想得罪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甲十一摇头道,“所以这回简夷犹的事情,其实不是刘家起得头!”
“何况简家虽然号称辽州大族,但他们这样起家才几十年的家族,底蕴如何与刘家比?”
“若刘家想杀简夷犹,根本不会留下这么多把柄,更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
这话裴幼蕊相信,她神情凝重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家起家靠的是去年没了的老国公简平愉,简平愉在子女上面并不公平,他生前最重视二房,所以他去后,很多底牌都给了二房。”甲十一说道,“只可惜他自己虽然手段不俗,甚至连先帝身边都安插了人手,他所宠爱的二房却比他差太远了简夷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利用简平愉所留后手,揭发了庆王并非先帝血脉的秘密!”
“什么?!”裴幼蕊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庆王殿下虽然更像暖太妃,但眉宇之间分明也有先帝的影子”
甲十一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其实简夷犹也是被坑了,这本来是帝都一位贵人,在与简平愉合作中留的一个后手,若简平愉还在,即使远在辽州,花点功夫,倒也未必不能看穿这个陷阱!偏偏简平愉没了,简夷犹那点城府不够看,只道这么做了可以狠狠报复简虚白。不想,却招致了那位贵人的雷霆之怒非但自己死得惨不忍睹,连家小都不落好!”
“那位贵人是谁?!”裴幼蕊下意识的问,“他就是庆王生父?这……这怎么可能?!”
庆王容貌中不难窥出显嘉帝的影子,这么说,他的生父如果不是显嘉帝的话,也必然与显嘉帝有关系?
虽然经历过悔婚、丧父的打击后,裴幼蕊自认已经不是天真无知的深闺女子了,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身边,还涉及了公认英明的先帝,仍旧让她觉得有点发懵!
“那位贵人是谁,县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甲十一平静的说道,“刘家之所以参与此事,就是因为受到这位贵人的托付,务必为其善后毕竟谁都知道,即使刘家已经数十年不曾出仕,但在北地的底蕴,依旧无人能及!”
所以想要让辽州发生的事情成为禁得起朝堂彻查的秘密,根本不可能绕得开刘家!
“所以你们就拖我做替罪羊?!”裴幼蕊冷笑出声,“幽州裴氏论祖上固然不如刘家,但在北地也是积年的门第了!我又曾被简夷犹抛弃,这样的罪名,找我栽赃最好了是不是?!”
甲十一摇头道:“若真要让县主做弃子,说句实话,上头早在决定借县主名义在陛下跟前了结此事时,就会下达灭口令,以免县主揭发真相了!毕竟交给郑安的那对白玉金参,到底是怎么从县主这儿给出去的,只有县主跟我最清楚,连兰香也只是奉命跑了个腿而已!”
“正因为只你我知道,若非这回的事情我根本就不会怀疑你!”裴幼蕊切齿道,“就算现在我想去揭发你,我有什么凭据?!外人只会认为我异想天开,杀了大长公主的儿子孙子,诬蔑了太皇太后心爱的小女儿之后,还妄想拿个下人顶罪!!!”
所以刘家为什么要灭她口?
她死了,没准顾韶反而会因此生疑,看出什么不对劲;
让她百口莫辩的活着,顶多也就是拖着甲十一一块去死,难道还能把刘家拖下水不成?!
别看甲十一现在对她一副有问有答的模样,有道是空口无凭,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够证明甲十一是“墨刃”中人的证据!
海内六阀的暗卫流传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各自家族的底牌之一,岂是容易抓把柄的?
不过裴幼蕊也不是完全不相信甲十一的话,“你自报‘墨刃’中的身份,又同我说了这许多前因后果的话,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配合才能办吧?否则,何必同我这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人,浪费这许多口舌?!”
甲十一也不在乎她话语里的讽刺,轻笑道:“县主聪慧!”
他语气轻松道,“虽然陛下现在认为辽州灭门案是县主所为,不过陛下是不会对您下手的。一来陛下因为庆王之事,对简家二房可以说是恨到了骨子里噢,庆王已经通过滴血认亲,被认为是先帝血脉了!”
裴幼蕊惊讶道:“这就是那贵人的后手?庆王确实是先帝血脉?”
“这个对您来说不重要。”甲十一笑了一下,很明显的回避了这个问题,只道,“陛下对您其实恨心不重,不过庶人陆朝雨之死,很让陛下被动主要是太皇太后还在所以陛下一定不会动您的,至少太皇太后去世前不会!”
原因很简单,端化帝虽然在顾韶的劝说下,选择了欺骗太皇太后,但他也得考虑万一:万一太皇太后从别处知道了真相呢?
到那时候,若裴幼蕊已经被“暴毙”,承受太皇太后怒火的,就只有端化帝跟顾韶了!
而顾韶作为臣子,遵从皇帝的命令是他的本份太皇太后的怒火与怨恨,会主要朝着谁去,这还用说?
所以得留下裴幼蕊,作为一条后路:实在不行,可以把她抛出去给太皇太后发泄,顺便证明端化帝绝对是一片孝心,怕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得知真相后气坏了身子,这才“善意”的隐瞒嘛!
“你们倒是煞费苦心!”但裴幼蕊闻言只是冷笑,“太皇太后……那可是太子殿下的曾祖母了!”
这位老人早先身体还算好,自从显嘉帝去后大病了一场,如今即使痊愈,瞧气色也远不如从前了!
她已经年近七十,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裴幼蕊的性命若同她挂了钩,却还能活几年?
何况,“你以为全天下人都跟你这种专门**出来的暗卫一样没心肝?!我虽然巴不得看到简夷犹跟长兴统统去死,但我那义母对我的的确确出自真心!她要知道这个‘真相’,怎么可能受得了?!”
“所以我才会跟县主把来龙去脉讲清楚!”甲十一温和道,“这样县主心里有个底了,可以反复演练,一旦有那么一天,这事儿当真被翻出来,县主也可以胸有成竹不是吗?!”
裴幼蕊差点被这话气得拍案而起!
但甲十一跟着又意味深长道,“何况当下的局势,可谓是暗流汹涌!也许过些日子,也就没人有空计较这件事情了呢?”
裴幼蕊怔了怔,心念电转,蓦然露出骇然之色:“你是说?!”
……裴幼蕊震惊于暗卫甲十一的暗示时,辽州,宋宜笑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本来她在辽州可谓是人生地不熟,既在守孝之中,丈夫远在帝都,府里还有公公同住,即使有人登门,也轮不着她出来接待的。
但这会来的客人身份特殊:乃宋珞嫣之兄宋珞石。
与她同为江南宋之后,虽非江南堂嫡系,却也是有族谱记载,明确属于前雍末年因故定居西凉的江南宋氏子弟。
等若是娘家人那么当然可以见面了。
“西凉与辽州颇有距离,不知族兄何以到此?”宋宜笑在孝服外着了素衫出来见客,寒暄话说完之后,她终于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族妹言重!”宋珞石斯文儒雅,虽然未曾出仕,甚至身无功名,大家子弟究竟不俗,在宋宜笑这个国夫人面前,并没有什么畏缩拘束之态,显得不卑不亢,此刻闻言,放下手中茶碗,温和道,“愚兄此来,确实有事与族妹商议!”
宋宜笑忙道:“兄长请说!”
她这么讲时只道宋珞石那一支人遇见了什么麻烦江南堂自宋缘死后,如今的男嗣只剩了个年幼的宋宜耀,根本不济事,其母卢氏早先还有娘家做依靠,去年翠华山天花之事,整个卢家都栽了,如今正经是孤儿寡母,自顾不暇。
如此一来,宋珞石这些族人,想找同族帮忙的话,还真只能找宋宜笑这个已嫁女了。
宋宜笑因为娘家祖母跟生身之父的对待,对宋家没有好印象,但她不是偏激的人,宋珞嫣给她的印象也不坏。
所以宋珞石所求之事,如果不是特别为难的话,她就打算顺手帮了。
正这么想时,哪知宋珞石却道:“愚兄膝下有一子,年四岁,单名一个轩字,资质尚可,只是福薄,自幼体弱多病。前些日子请人看过之后,都说这种情况得认个福泽深厚的义母然而愚兄身边没有这样的人选,思来想去,只能厚颜求到族妹门上了!”
“义母?”宋宜笑愕然,认干亲的习俗,虽然说是自古有之,但大部分都是通家之好,再不济也是颇有交情她跟宋珞石虽然是同族兄妹,可这才头次见面好吗?
对方却巴巴的要把儿子送她做义子,她自己都还没亲儿子呢!
要不是宋珞石这么讲时态度诚恳神情自然,宋宜笑都要怀疑,他这是不顾脸皮的抱大腿了!
看出她的惊讶,宋珞石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莞尔道:“愚兄知道这要求非常突兀,只是爱子心切,不得不腆颜开口愚兄这回也有些事情,须在辽州小住些日子,不如族妹考虑一下,数日后再给愚兄答复可好?”
“兹事体大,主要我膝下尚且无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给男孩儿当娘。”宋宜笑听出他话中有话,心念一动,本来到嘴边的“兄长之子即是我侄儿,本是骨肉之亲,何必还要再认什么义母义子”,下意识的咽了回去,却留了一线,道,“兄长容我斟酌几日吧!”
等送走了宋珞石,宋宜笑站在二门后低头思索了片刻,方去给简离邈请安,一五一十讲了经过,末了恭敬道:“爹,您看媳妇那族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三十七章 合作与除服
简离邈听完之后笑了笑,温和道:“江南堂嫡系人丁凋敝,这宋珞石虽然与你血脉不算很亲近,终究同出一族。而且听说他这一支对宋家嫡支十分亲近,如今既然主动把孩子送给你做义子,你要不讨厌那孩子的话,我觉得答应下来也没什么咱们清越年纪小,能有个玩伴也不错!”
“爹既然这么说了,那媳妇下回见那孩子一见?”宋宜笑闻言,抿了抿唇,轻笑道,“到时候,还得爹帮掌掌眼,瞧那孩子品行如何才是!”
公媳两个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宋宜笑才告退。
其实他们都是心照不宣:宋珞石这回上门,主动提出想让宋宜笑给自己儿子做义母,名义上是为了孩子的健康考虑,实际上却是来寻求结盟了。
算算宋珞石之妹宋珞嫣随夫沈边声前往帝都,迄今已经一年多了,宋珞嫣即使以前从没到过帝都,这么长时间,对于宋宜笑跟江南堂之间的恩怨,怎么也该有个底了虽然说宋宜笑跟宋家的恩怨不是秘密,他们远在西凉时也可以打听到,但千里迢迢听到的事情未必是真。
总要可信之人亲自确定,才能放心。
既知宋宜笑对江南堂没多少好感,且现在也没有娘家可依靠不缺人却缺乏朝中靠山的宋氏旁支,焉能不起心思?
这本是双赢之事:宋珞石这支需要宋宜笑这个燕国夫人的提携;而宋宜笑也需要族人的支持,一来巩固地位,为长远做打算,二来襄助简虚白,编织属于夫妇两个的势力。
当初端木老夫人推荐沈、刘两家子弟,原也是为了让简虚白有自己的根基。
只是沈刘两家利用的是海内六阀之间早年的交情,走端木老夫人的门路,自然是直接联络简虚白;而宋家既有宋宜笑同族这个优势,又怎么可能不用?
宋珞石的举动,早在当初宋珞嫣登门拜访时,宋宜笑就隐约感觉到了:宋珞嫣借同行的刘蓓娘表明了宋家旁支对于嫡支的尊敬,博取宋宜笑好感的举动非常明显,岂会是做白工?
不过她没想到宋珞石会亲自找上门来,而且不满足于宋珞嫣跟自己的闺阁交情,直接提出了结干亲的建议。
“夫君虽然眼下地位高贵,又深得陛下信任。但究竟年轻,在朝野的根基还是太浅了!”宋宜笑送走宋珞石后就想过了,“偏夫君也没什么兄弟可以彼此扶持,一旦太皇太后与二伯母有个三长两短,即使还有陛下的信任,然而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这会暖太妃的事情,可不就是个例子吗?”
所以如果宋珞石这支值得扶持的话,宋宜笑自己是乐见其成的:她现在倒没有很防备简虚白了,只是合则两利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但眼下公公在堂,于情于理,见过娘家族人后,也该请示他一句。
如今简离邈既然很赞成,数日后,宋珞石再登门时,宋宜笑就表示想亲自见见宋轩:“义母也是娘,兄长虽然信任我,却不知道轩儿与我有没有母子缘分?”
宋珞石明白她的意思,这话不仅仅是要亲自相一相宋轩,更是委婉询问自己这支的底细,究竟值得不值得她认下宋轩这儿子。
他微笑道:“这是应该的,不过因为轩儿年纪小,怕他连夜赶路受不住,还得几日才能抵达。”
又说,“索性跟他同行的人里好几位都有秀才、举人的功名,倒也不怕耽搁了他功课。”
一个四岁孩子,又在赶路之中,能有什么功课?
宋珞石这么说,无非是暗示自己这一支的人才情况。
“却不知道来的是哪几位长辈?”宋宜笑不动声色道,“只可惜我有孝在身,夫君又远在帝都为太皇太后侍疾,所以不便出迎不过长辈们抵达后,千万给我个拜见的机会才是!”
“族妹言重了,远道跋涉,哪能劳动长辈?”宋珞石笑道,“都是咱们的几位兄弟子侄罢了!到时候族妹若不嫌弃,愚兄一准领他们来拜见您!”
宋宜笑虽然自幼寄人篱下,但住的却是王府,她亲爹宋缘又是状元出身,这样的经历,别说秀才举人了,状元她也见得多了。如果宋珞石这支所谓的秀才举人都上了年纪,哪怕个个都有功名在身,宋宜笑也看不上的。
如今宋珞石说都是平辈乃至于晚辈,宋宜笑才点了点头:“都是自家骨肉,说什么拜见不拜见,可是见外了!也是我一介女流,夫君不在,膝下女孩儿年纪也小,不方便出门,这才要劳动族里的兄弟侄儿们。只是兄长也知道,我这儿尚未除服,族人上门,却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虽然有心尽地主之谊,说不得就要怠慢了!还望兄长原宥,并与族人说明才是!”
她虽然是帝都土生土长,但作为简家妇,论桑梓就是辽州了,这“地主之谊”四个字,倒也是名副其实。
宋珞石闻言,笑了一笑,先道:“族妹既说是自家人,这‘原宥’二字可是先见外了!”
意思意思的客套了句,他忽然看了看左右,道,“日前小妹珞嫣从帝都写了信回来,说起件事情,要愚兄转告族妹……”
“都下去吧!”宋宜笑看出他意思,出声吩咐。
待下人们都告退到门外廊下这季节正值酷暑,但辽州偏北,倒也不需要用冰,故此门窗皆开着透风,很多下人们眼角余光就能看清屋中情形,倒也不怕传了什么瓜田李下的闲话出去。
宋珞石这才压低了嗓音道:“族妹可知,我等为何忽然前来辽州?”
“正要向兄长请教!”宋宜笑心说难道不是为了同我结盟么?
“除了为轩儿安危计外,却还有一要事要告知族妹。”宋珞石轻声道,“实际上,正因为知道了此事,我等才决定携轩儿前来本来,愚兄虽然早就有让轩儿拜在族妹膝下的打算,却因族妹尚在孝中,打算待族妹出孝返都后再打扰的!”
宋宜笑微微惊讶:“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然,宋珞石这些人这么急做什么?
果然宋珞石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得知了一件要紧大事,只是愚兄这一支,人微言轻,机会近在眉睫,却也无资格参与。思来想去,宋氏一族中,目前惟有族妹身份最是高贵,故此前来,与族妹共襄盛举!”
他说跟宋宜笑共襄盛举,自然是客气话宋宜笑一介女流,想掺合朝堂之事,怎么离得开夫家?
宋宜笑心念转了转,道:“孝中饮食清淡,族兄若不嫌弃,今儿不若留下来用顿便宴?我虽不便相陪,但公公……”
“愚兄之所以专程来找族妹,那当然是把族妹当自己人!”闻言,宋珞石朗声一笑,诚恳道,“族妹难道以为愚兄是过河拆桥的人吗?这件事情,愚兄只会告知族妹一人!至于族妹要告诉其他什么人,愚兄却不管了!”
“原来是我误会兄长了!”宋宜笑这才露出笑色:这宋珞石还算懂事,他刚才要真敢顺着自己的话,表示想直接跟简离邈谈的话,那么即使宋珞石那支人里人才济济,宋宜笑也不会再理会什么认干亲不认干亲了。
这不是明摆着拿她当个中间人,说坦白点,就是没把她这个女流之辈放眼里?!
如今宋珞石表示只告诉她一个人,虽然宋宜笑肯定会转告公公,但心里听着可是舒服多了,看宋珞石的目光也亲切了不少,“我只是想着,我一介女流,朝堂之事,我也听不懂!”
“族妹切莫如此妄自菲薄!”宋珞石正色道,“我六阀之女,岂是寻常妇人可比的?何况族妹嫁得国公,这庙堂之事,即使不过份插手,该知道的,总要心里有个数才好!否则所谓‘贤内助’三个字,从何谈起?”
宋宜笑听出他这番话却是出自肺腑,绝非敷衍之辞,心中一时间有些百味陈杂:她虽然对朝堂之事没有特别的兴趣,但也不是说真的全不关心。
只是娘家没人,简虚白明里暗里都暗示让她别多管,她就是想管,又从哪里管呢?
不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习惯了这种举目无亲的苍凉,所以软弱的想法只在心头一转便压下,微笑道:“兄长不嫌我愚笨的话,往后却要向兄长多多请教了!”
为贤妻,为良母,她确实不该只拘束在狭窄的后院里。
“等与夫君团聚后,这件事情,我该与他好好谈谈了!”宋宜笑一面听着宋珞石的话语,一面想到,“我是他的妻子,理该知道他所面对的局势与处境,而不是一个后院总管,成天操心着些许琐事。”
七日后,宋轩在族人的护送下抵达辽州,当天即往简府拜见族姑燕国夫人宋宜笑。
宋宜笑与这个年幼的侄子“一见投缘”,在左右仆妇的凑趣下,问过了公公简离邈的意思后,决定收其为义子,且摘下腰间太皇太后所赐的祥云玉佩为见面礼。
简离邈随后也见了宋轩,对他印象不坏,特意留他在简府小住,与年幼的信陵郡主陆茁儿、朝平县主简清越做个玩伴。
宋珞石等人对此自是乐见其成,甚至盘算着待宋轩长大些后,是否有机会请简离邈指点功课?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简家三房现在守着四重孝:简平愉、简离旷、简夷犹以及简诚之。
简诚之年纪小,又是晚辈,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三位,简离邈作为简平愉之子,三年父孝是肯定的,这么长的时间,兄丧跟侄丧、侄孙丧,都可以添在里头一块过去了。
但简虚白跟宋宜笑夫妇作为孙辈,祖父丧均只需服齐衰不杖期(ji),为时一年,其中宋宜笑作为孙媳,甚至只要服九个月大功简离旷的情况亦然,当初简平愉父子去世时间差不多,宋宜笑本该于七月里出孝了。
然而简夷犹死在数月前,按名份他是简虚白的堂兄他这么一死,堂弟、堂弟媳又得再守九个月的大功!
索性齐衰不杖期跟大功的要求,在五服里比斩衰跟齐衰三年轻得多,三个月之后就可以“食肉饮酒,复居正寝【注】”。
重点在于复居正寝:夫妇可以结束分居了!
“过两天你就要除服,之后,就回帝都吧?”简离邈所以对儿媳妇道,“阿虚一个人回去有些日子了,没你在身边照顾着,我心里不大放心。而且老把信陵郡主扣在这儿,想来衡山王爷也思念得很!”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三房到现在还没孙子呐!
【注】以前看的资料不全,最近总觉得不对劲,给爹娘服丧期间不同居么也还罢了,兄弟什么死了也不同居,赶上兄弟多又普遍活不长的人家,这还要不要后人了?
刚找到比较全面的五服资料,才知道并不是整个孝期,包括最重的斩衰,夫妻都不能同居的。比如斩衰三年,二年大祥之后,“复居正寝”,搬回家去住后,就可以同居了。
从这章开始都会照这个写,以前这方面的破绽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四百三十八章 返都
宋宜笑对于公公的提议当然是暗喜在心,她跟丈夫关系好,自然舍不得分离。
何况子嗣这个问题,不只公公急,她自己也牵挂得很:毕竟她两世为人都吃足了没有同父同母兄弟的苦头,哪舍得女儿步上自己后尘?
所以对于简离邈的好意,只象征性的拒绝了下:“我们要是走了,爹您可怎么办?”
“我那么多年都一个人过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简离邈道,“再说辽州是咱们故里,又不是人生地不熟的异乡那么多族人就在城外住着呢,我有什么事,还不会找他们来搭把手吗?”
又笑道,“何况我也没老到动弹不得的地步!”
“爹可不显老!”宋宜笑闻言也就不坚持了,奉承道,“爹瞧着精神着呢!”
“是啊,我这么精神,你还担心什么?”简离邈笑着说道,“这么着,你待会回去后,就收拾东西吧!我已经跟你们大伯说过了,眼下帝都那边事情多,阿虚独自在那儿,我因守孝不能前往,心中十分担忧,故此打发你们先回去横竖你身上长辈的孝也快除了!至于夷犹,跟你们是同辈,头三个月且也过了,总不可能再把你留足九个月才动身。”
这事就这么定了,因为简离邈父孝未完,这回只宋宜笑领着陆茁儿同简清越两个孩子动身,即使简离邈已经决定给她们多派护卫,但七八百里路的距离,也实在叫人不放心。
本来简离邈打算同大房商议,请大房的侄子帮忙送一送的,但宋珞石等人这回来辽州,除了找宋宜笑,也确实因为这边有些产业需要打理。
一行人这时候尚未离开,闻说此事,宋珞石特意过来道:“愚兄不日就要回西凉去,但堂弟珞岩跟侄儿曼儿前两年中了举人,正有观场春闱的打算,倒正好可以跟族妹结伴而行。”
又说,“小妹珞嫣素喜轩儿,半年前就写了信来,要愚兄设法送轩儿去帝都,叫她养上两年。这事儿愚兄已经答应了,族妹若肯,不如替愚兄捎上轩儿?”
宋宜笑知道他这是怕才结干亲就分离,不利于感情的培养,但也是对双方都方便且有好处的事情,遂道:“兄长这么说可是正好了,我正担心太劳烦大伯父那边。”
只是她这么想,简家大房闻讯之后却气得不轻。
高氏私下向简离忧道:“宋家这些旁支分明是算好了日子来的,三房原本无嗣,好不容易把阿虚过继了过去,谁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成亲这些日子以来,接二连三的守着孝,到现在也才一个朝平县主!三弟哪有不急的?这会子阿虚媳妇出了长辈孝,平辈里夷犹的百日也过了,三弟自然不会坐视她继续同阿虚两地分居!那些人掐着时间来,又是认干亲又是打出同族旗号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巴上阿虚!”
要不是宋珞石横插一手,这本来是他们大房的机会好吗?
“那有什么办法?”简离忧也非常失望,他膝下两个庶子读书天赋都不行,不然简平愉即使偏心二房,也不可能故意不教导长房之子。
所以简夷岷跟简夷峻的前途,若没人提携的话,注定只能做个乡绅了。
而眼下唯一有能力且有可能提携他们的,除了三房还能是谁?
只是大房跟三房的关系虽然不坏,但因为长年分离,又非同母,也谈不上多好。
重点是简夷岷跟简夷峻两人的才干能力都非常平庸,简虚白未必瞧得上。
本来叫兄弟俩个一块护送宋宜笑母女及信陵郡主返回帝都,到了那儿,简虚白夫妇总不好说立刻打发堂兄回家必要留他们小住的,住下来之后,再设法转达想找个差使的愿望,简虚白也不至于这点小忙都不帮。
现在没了护送的机会,专门去求三房的话,虽然三房也会答应,但若到时候三房推荐的差使不够称心如意,大房这边无功无劳的也不好反对,只能将就着去做了。
简离忧当然不高兴,不过这截胡的人是宋宜笑的娘家族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是阿虚媳妇她们要回帝都,她娘家人恰好同路,又有她才认的干儿子在里头,咱们难道还要再插一手进去不成?”
“什么娘家人?阿虚媳妇的娘家亲爹早就死了,她那同父异母弟弟正好好儿的在帝都呢!现在这些姓宋的,跟阿虚媳妇都是多少代的血脉了,这孤男寡女的又年纪轻轻,依我说他们哪儿适合护送阿虚媳妇一行啊?”高氏叹了口气,“何况那两个既是举人,又打算观场,可见是能靠自己出头的,做什么要跟咱们家抢?”
不过夫妇两个私下嘀咕归嘀咕,却知道简离邈的性.子,也不敢在外面说什么,只在宋宜笑带简清越过来辞行时,委婉道了句:“原本我们打算喊你两个堂哥送你们呢!不想你娘家恰好有人也要去帝都,倒是我们多事了。”
“大伯父大伯母这是好意,哪就多事了?”宋宜笑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一笑道,“原本爹也有此意,却怕打扰了两位堂哥在伯父伯母膝下尽孝。”
高氏听出机会,忙道:“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且有媳妇跟孙辈在膝下,哪就需要他们俩兄弟跟前跟后了?倒希望他们趁年轻多出去走走,开一开眼界,不求光宗耀祖,能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宋宜笑对大房印象不坏,而且来之前,简离邈也说,可以的话提携下大房所以爽快道:“大伯母既然这么讲了,那我就厚颜请求了:我这回动身,单孩子就要带三个,再加上他们的东西,零零碎碎的得有好几车。单娘家那边的两位同族,恐怕照拂不周,若大伯母肯帮忙,请两位堂哥一块,我是再高兴没有的!”
高氏大喜,连说没有问题数日后,宋宜笑领着三个孩子拜别了公公,在下人的簇拥下登车出发。
她出城时只由十数侍卫护送,到了城外,方是简离邈安排的正经人手,数十骑瞧着人数不多,却极为精悍。
不过让宋宜笑最吃惊的是,同行的宋珞岩跟宋曼不久后也招呼了各自的护卫入队,他们的护卫精悍森严程度,竟不在简离邈的人之下!
“这些都是宋氏世仆!”因为宋轩年纪小,还不到需要注意男女有别的时候,与宋宜笑等人同处一车,他的乳母丫鬟也跟了进来,其乳母康氏看出宋宜笑的惊讶,主动解释,“他们的祖上,当年曾随太祖皇帝陛下北击胡虏,之后沈刘两家守墓,解散士卒,他们祖上脱了戎装,复还下仆之份。不过家学渊源,许多技艺到底没搁下。”
宋宜笑有些不解的问:“守墓的只是沈刘两家,何以宋氏旁支也在其列?”
这问题其实她早就想问了,只是跟宋珞石见面时一直没找到机会。
康氏淡淡一笑,道:“回夫人的话:也不是所有宋氏旁支都在其列,不过轩公子的祖上曾与沈刘两家共击北胡,上司即西凉沈氏当时的家主,上司解甲归乡,专心守墓后,轩公子的祖上也就效仿了。”
“就算宋轩的祖上忠心,这都几十年了,瞧那宋珞石的样子,也不像是淡泊名利之人,怎么可能再为了祖上的追随,置一支荣华不顾?”宋宜笑闻言心中暗道,“只怕是不得不效仿吧?也不知道开国时候,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数十年前的往事,宋宜笑虽有好奇之心,却也没多少追根问底的打算,所以见康氏不肯明说,也就没有再问,只道,“咱们现在动身,帝都那边暑气未消,却是越往南越热,轩儿的衣物纵然赶制了几套,也不知道够不够穿。不然路上经过城中,看有手艺好的成衣铺子,得给他买上几身将就下。”
康氏闻言还没接话,简清越因为这两日跟宋轩玩得很好,大方道:“娘,没关系的,到时候让宋哥哥穿我的衣裳好了,我衣裳多着呢!”
“你宋哥哥是男孩儿,能穿你那些花裙子么?”宋宜笑闻言哭笑不得,车厢里的人除了陆茁儿外,也都笑出了声。
康氏笑道:“县主有这个心,老奴已代轩公子感激不尽了!”
他们因为带着女眷孩子,行程又不急,所以见日已黄昏,便歇入路旁驿站。
宋宜笑才看着下人们把驿站的上房再打扫了一遍,正打算落座,丫鬟却进来禀告,说是简夷岷请她去外头说话。
“大哥,怎么了?”宋宜笑本来以为只是琐事,谁想走出去后看他神情有些郑重,忙敛了笑色,也正色问道。
“驿站的人跟我说,帝都那边来了人,这会也正歇着,打算往辽州去。”简夷岷小声道,“似乎是要给两位钦差送消息的,弟妹,你看?”
宋宜笑之前从公公那儿得知寿春伯跟裘漱霞因为一直撬不开郑安的嘴,所以已经把郑安暗中送去帝都,请端化帝圣裁了。
算算时间,这会有人从帝都前来,欲去辽州寻两位钦差,确实很有可能携带了此案结果。
“大哥可是想去打探消息?”宋宜笑想了想,道,“我这儿有爹跟夫君的帖子,只是不知道来人是谁,可肯赏脸。”简夷岷没有功名在身,声名也寂寂,而那送信的即使不是皇帝所使,能这么远的给两钦差跑腿,也不可视作寻常奴仆。
若没三房父子的帖子,简夷岷独自上前的话,说不得就要碰钉子了。
这会得了宋宜笑给的拜帖,方放心而去。
他这一去去了好一会,回来时宋宜笑都带着三个孩子用完了饭了。
听说大伯子前来,忙叫人把孩子们带进里间去,又沏上一壶香茗。
“主谋谋害三弟一家子的你道是谁?”简夷岷脸色很难看,显然结果不是什么好事,“是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前段时间该称庶人陆朝雨了,可是他们夫妇自.尽后,太皇太后昼夜哀哭,陛下碍于孝道,不但复其大长公主之封,甚至许诺待其子扶灵抵达帝都后,亦复姬氏富阳侯之爵,使之从此承欢于太皇太后膝下,以慰太皇太后丧女之痛!”
简夷岷跟简夷犹没怎么相处过,谈不上多少感情。
不然当初简平愉跟简离旷才死时,他也不会劝说妻子跟简夷犹保持距离,以免得罪三房了。
但关系再疏远总是堂兄弟,是一家人,简平愉这一支统共才三房人,二房直接死绝了罪魁祸首自.尽后,非但享尽哀荣,其子还得到了加封!
这让简夷岷哪能不恼火?!
当然这也是因为简家大房跟二房究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缘故,像宋宜笑这个三房媳妇,闻讯虽然惊讶,却没什么生气的,毕竟她已经从简虚白早先写来的家信上得知,诬蔑简虚白乃庆王生父的人,正是简夷犹,这会又怎么可能替简夷犹抱屈?
反倒问:“太皇太后跟二伯母没事吧?”
这两位不但是燕国公府最大的靠山,对自己夫妇也可以说是恩重如山,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才是!
第四百三十九章 重逢与入宫
简夷岷不知道庆王血脉这回事,他因为年纪的缘故,虽然知道二房跟三房结怨已久,但具体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所以见宋宜笑一点也不为二房感到难过与愤懑,心下难免不喜。
当然他明白大房眼下得靠着三房,在这弟媳妇跟前也不好表露什么情绪,只是回去同简夷峻说起时,不免道:“有道是人死账消,二房再对不住三房,如今一家子都没有了,燕国夫人也实在是无情!”
“她只是阿虚媳妇,又不是简家血脉。”简夷峻劝道,“且进门才几年?哪可能当真把咱们家人当骨肉兄弟看呢?这也是人之常情,咱们现在有求于三房,她又很得阿虚喜爱,大哥何必为二房得罪她?毕竟祖父在的时候,二房得宠那会,也没有说对咱们大房有什么提携的,咱们又不欠二房!”
简夷岷道:“我知道,我在燕国夫人面前可是什么都没讲我只是想着,咱们早先跟三叔、阿虚也不是很熟悉,如今燕国夫人对二房这样冷漠,也不知道去了帝都之后,他们会不会用心提携咱们?”
“即使不用心,为着面子考虑,总也会给咱们谋个差使吧?”简夷峻苦笑道,“总比咱们一直扃牖乡间的好。说到底也是咱们自己不争气,读书读不出个名堂,若似三叔当年,祖父一心扑在二叔身上,什么时候管过他?可你看三叔金榜题名之后,反倒是把二叔压下去了。二叔要不是尚了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又哪能在帝都待这许多年?”
“三叔年轻时候可是有城阳王妃护着的!”简夷岷觉得弟弟举的例子不对,他们两个叔父虽然不和,却都有人疼着护着,真正没着没靠的,说到底还是他们大房。
不过两人确实是因为读书不成,才不得不依靠亲戚谋取前途,否则他们若是有本事考个进士,也不至于连个护送弟媳、侄女的差使,都要同宋家旁支计较了。
想到这儿,他怏怏一叹,不作声了。
次日起身后,简夷岷兄弟正与宋珞岩、宋曼两人客套着走进驿站正堂用早饭,宋宜笑打发了铃铛出来同他们商议:“万没想到二房绝户的真凶会是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如今帝都那边诸位长辈的心绪定然是非常糟糕的。所以夫人想着咱们能不能赶一赶路,免得公爷一个人在帝都,几位长辈那儿来回跑,受不住。”
简夷岷等人都没意见,从这日开始,一行人就加快了速度。
虽然考虑到三个孩子尚且年幼,不至于说夜以继日,但也不复出发头一天的悠闲了。
如此到了京畿,倒恰赶着避暑结束,圣驾奉太皇太后与苏太后返都。
明显练过弓马的宋珞岩跟宋曼叔侄还好,其他人,包括一直坐马车的宋宜笑,都分明瘦了一大圈。
以至于特意在城门口接人的简虚白看到,又惊讶又心疼,招呼众人一块到了燕国公府,略略寒暄几句后,便送了客人们去客院安置。
自己匆匆赶到内室,见妻子已经梳洗好了,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不禁撩袍到她身侧坐下,埋怨道:“皇外祖母跟二伯母虽然为代国姨母及咱们家二房的事情难过,但在众人的劝慰下倒还撑得住,你何必这样急着赶回来?亏得辽州离帝都还不算十分的远,真要是千里迢迢,你们娘儿俩个怎么撑得住!”
“二伯母素来待我好,闻说她遭遇这样的事情,不早点回来看看,我心里实在放不下。”宋宜笑有气无力道,“何况清越也想你了。”
简虚白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道:“罢了,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儿有精神了再去皇外祖母还有二伯母那边吧!不然现在这气色叫她们看见了,反而要为你担心。”
饶是如此,次日宋宜笑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明显苍老了不少的太皇太后看到她,也是分明一惊:“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这孩子也真是实诚!”
后面这句话,却是以为宋宜笑之所以瘦,乃是因为守孝期间太清苦的缘故。
宋宜笑忙解释:“说来惭愧,臣妇在辽州时倒还好,之所以憔悴如斯,却是因为牵挂帝都,赶路所致。”
她可是晓得太皇太后很不喜欢简平愉跟简离旷的,虽然说为人晚辈,孝中生活清苦理所当然,但在深恨简平愉父子的太皇太后面前表达对那两位的孝心,却是自讨没趣了。
宋宜笑自然要讲清楚。
太皇太后闻言,这才缓和了神色,宋宜笑虽然没有明言,但太皇太后如何猜不到她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
心绪触动,太皇太后忽然没了谈兴,只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跟着逗了简清越一会,也就露出乏色。
见状宋宜笑忙领了女儿告退,太皇太后意思意思的留了几句,赏了些东西,也就让她们走了。
母女两个这回进宫主要是为了探望太皇太后,但来都来了,苏太后跟卫皇后那儿不能不去打个招呼。
“怎么清减成这样子?”苏太后看到她们也这么说,当场叫人取了燕窝鹿茸阿胶等物,要宋宜笑带回去做了好好补身体。
宋宜笑推辞了一番,见推辞不掉,这才道谢收下来苏太后眼下只有长兴长公主在跟前做伴,未免有些寂寞,看到简清越活泼伶俐,非常喜爱,不过她知道宋宜笑母女还要去卫皇后那,所以抱了抱简清越,到底没多留她们。
“弟妹可算回来了!”半晌后,卫皇后亲自在廊下迎住宋宜笑母女,才看到简清越,就把她抱起来掂了掂,道,“这一来一回可谓千里迢迢,瞧你们这瘦的,今儿定叫皇祖母跟母后心疼坏了!”
“可不是吗?”宋宜笑行了礼,边跟着她朝里走,边道,“两位长辈厚爱,委实叫臣妇觉得惭愧!”
两人入殿后坐下,寒暄了阵,卫皇后对简清越道:“皇伯母的后院新做了小秋千,专门给你们小姑娘家玩的,朝平要不要去瞧瞧?若有不喜欢的地方,皇伯母啊回头叫他们按朝平喜欢的改!”
之前简平愉去世,太皇太后趁着朝廷哀荣惯例的机会,给简清越弄了个朝平县主之封,皇后这会就改口喊起了封号。
简清越因为连日赶路,疲惫未消,对秋千什么的不感兴趣,这年纪小孩子还不怎么会看眼色,瞧不出来皇后是想支开她说正事,正要摇头,索性宋宜笑插话道:“娘娘小厨房里做的糕点,这会想必也端去后院了呢!”
“我这就去!”简清越精神未复,不想玩乐,但听说有好吃的,顿时馋嘴了,主动从卫皇后膝上扭下地,道,“有好吃的再拿来给皇伯母跟娘!”
“这孩子,这么点大就这样孝顺了!”卫皇后含笑搂住她亲了亲,道,“我要有个这么乖的女儿就好了!”
宋宜笑笑道:“娘娘这话说的,太子殿下天资聪慧,贤孝之名满朝莫不知晓,却不知道胜过朝平多少了!”
“太子虽好,无奈身负重任,不能时时陪伴身边啊!”皇后叹道,“要不怎么说女儿才是当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两人说话间,一心惦记着吃食的简清越已兴冲冲离开,倒也没计较亲娘贬低自己的话她出殿后,皇后清了场,感慨道:“朝平心胸开阔,当面听见弟妹你说她不如太子,却也不在乎,很有国公府长女的气度,也足见弟妹教得好!”
宋宜笑正要谦逊,皇后却话锋一转,叹道,“一样是皇祖母的掌中宝,偏代国姑母都偌大年纪了,论心胸还不如朝平!”
这两句话连起来很有埋怨太皇太后教女无方的意思,宋宜笑知道卫皇后为人精细,哪怕此刻殿中只妯娌两个,按照皇后惯常的为人,也不会说出这样失礼的话的。
不过想想昨晚简虚白说过,太皇太后闻说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自.尽后,在翠华山就大大闹了一场,顾韶、衡山王爷等人前往说情劝慰,都被太皇太后骂得狗血淋头虽然眼下回到宫城之内,但太皇太后对端化帝的怀疑与反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别看宋宜笑刚才去清熙殿时,太皇太后平平静静,那是老人家上了年纪精力有限,得专门攒着收拾帝后。
简虚白私下透露给妻子,最近几日,端化帝跟卫皇后每天都会前往清熙殿请安,希望早日抚平太皇太后的怒火。然而太皇太后根本不领情,已经不止一次当众叱责端化帝,让他还自己小女儿性命了。
如此倒也难怪卫皇后会忍不住口出怨上之言。
“娘娘言重了,朝平说到底也只是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女,哪能跟代国姨母比呢?”宋宜笑明白皇后这么说,是希望自己回去劝说简虚白出面,帮忙平息太皇太后的怒火。
但这件事情不必简虚白昨儿个叮嘱,宋宜笑也不会同意的:毕竟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畏罪自.尽的缘故,是因为他们主谋灭了简家二房满门。
尽管简虚白与简夷犹关系不好要不是简夷犹这回死得早,简虚白肯定要跟他算庆王血脉这笔账但两人论血脉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论名份也是嫡亲堂兄弟,现在凶手呢又是简虚白的嫡亲小姨母跟小姨父!
这叫简虚白帮哪边?
他要是替代国大长公主说话,必然要落下不念手足之情的名声,而且也会令端化帝不满,更没法跟至今卧榻的生母晋国大长公主交代;他要是替简夷犹抱不平,且不说他自己心里怎么个憋屈法,却又如何面对将他抚养长大的太皇太后?
所以这件事情他只能不管。
此刻宋宜笑便婉拒道,“说起来姨母跟三哥的事情……唉……现在都这样了,我们年轻,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望长辈们都能快些好起来吧!”
卫皇后其实也知道燕国公夫妇的为难之处,但帝后目前的处境实在不太好因为端化帝是显嘉帝亲自教导出来的,显嘉帝才登基时,对异母兄弟姐妹们的那场大杀特杀,时间虽已间隔二十余年,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依然记忆犹新!
这回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自.尽,太皇太后数次哭着要端化帝“还我女儿命来”,内外哪能不怀疑,端化帝这是要学显嘉帝,开始算旧账了?
很多人都在私下里议论:“陛下该不会效仿先帝爷,打算把先帝留下来的皇子公主都……?!”
“先帝是留下了同母所出的姐妹的,陛下多半也会留下梁王爷的性命,只是其他人可就难说了!”
这样的谣言一起,宗室人心惶惶的情况可想而知!
偏偏前两天,又发生了一起让帝后差点气死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章 准驸马悔婚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翰林院编修何征夜半来了诗兴,登上院中假山对月吟诗时,不慎摔了下来人没事,但一张俊秀白净的脸被假山上的山石划得一塌糊涂,彻底毁容了!
重点在于,这人就是去年太皇太后托春闱主考官简离邈给长兴长公主物色的准驸马。
由于长兴长公主尚在父孝之中,所以皇室只是私下透露了消息给何征,让他等长公主出孝。
因为长兴长公主之前跟简夷犹的婚姻很不和谐,这回皇室看中何征后,还专门派人前往,悄悄询问了他的意见。
当时何征可是激动万分,恨不得拍着胸膛保证会好好对待长兴长公主的。
结果这会突兀的来个毁容,次日就忙不迭的递折子请求致仕,私下里又托人递话进宫,表示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根本不配尚主了,为了不耽搁长兴长公主殿下的月貌花容跟青春年华,他请求作废当初的约定,好让皇室为长兴长公主殿下另择佳婿。
端化帝接到禀告之后,当场把沉重的御案都掀翻了!
连卫皇后得知消息后也气得几欲吐血:这不明摆着是何征信了谣言,只道长兴长公主在端化帝的铲除之列,若是尚了主,非但自己小命难保,依照显嘉帝那些异母姐妹的例子,连何家都未必保得住,这才狠心用毁容来悔婚?!
想当初长兴长公主利用帝女身份从裴幼蕊手里抢了简夷犹,导致裴幼蕊被悔婚后受尽嘲笑,有道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长公主自己被悔婚了。
不过目前根本没人有心思去嘲笑长兴长公主,大家都在揣测端化帝会在什么时候亮出屠刀?
“皇祖母再这么闹下去,宗室里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不拘是什么缘故,必然就要着落到朕头上了!”端化帝私下同卫皇后说,“皇祖母这分明就是想让朕给代国以死谢罪,又或者想废了朕!!!”
但卫皇后虽然也替丈夫抱屈,可这件事情上她也没有办法。
主要太皇太后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亲生骨肉,孙辈她平时也疼,可要跟亲生的子嗣比起来,她老人家都不带犹豫的。
而太皇太后的亲生骨肉,眼下就剩一位晋国大长公主了。
端化帝难道还能拿这个一直对自己不错的大姑姑,去威胁太皇太后吗?
他要这么做了,且不说太皇太后会不会受这个威胁,单凭晋国大长公主之前给东宫帮的忙,也足够冷掉许多人的心了!
所以帝后现在根本拿太皇太后没有任何办法卫皇后不是没起过杀心,但这心思才起就被她自己掐灭掉了。
太皇太后可不是靠慈霭可亲跟撒泼耍赖走到今天的,经过申屠贵妃跟贞媛夫人这两位的考验之后,对于宫闱争斗,哪怕是出身大家的卫皇后,也完全没把握会是这位长辈的对手。
别到时候没能解决掉太皇太后,反倒给了太皇太后名正言顺废了端化帝的理由!
“陛下不如召顾相问问吧!”卫皇后只能这样建议,“那是父皇留下来的老人,又名满天下,必有法子的!”
然而顾韶求见了两回太皇太后之后,也很无奈:太皇太后想到自己十一个亲生子女,到现在就剩一个晋国还在世,就觉得悲从中来,任凭顾韶好说歹说,她也丝毫不为所动,只说定要给代国讨个公道!
这位大睿最尊贵的老太太摆明了不想讲道理,只想发泄,顾韶还能怎么办?
他最后只能告诉端化帝:“陛下忍一忍吧!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虽然定然会给陛下带来无数麻烦,但只要陛下沉住气,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往后大家亲眼看到了陛下的仁厚,自然也就不会再相信太皇太后的话。到那时候,天下人都会知道陛下的孝顺与委屈了!”
又举显嘉帝的例子勉励他,“昔年惠宗皇帝宠信妃嫔,疏远中宫时,先帝也没少受委屈!那时候先帝羽翼未丰,面对种种不公与诬蔑,都是忍下来的。其中有多少酸楚悲伤,想来只有先帝自己最清楚。陛下乃先帝亲自栽培,想来不至于使先帝失望!”
本来对他期望满满的端化帝,听了这番话后,心情可想而知!
偏偏梁王晓得后,专门进宫对皇帝说:“俗话说盛名之下无虚士,以前常听人说顾相名满天下,臣弟也一直以为顾相是有大才的。但没想到除了处置朝政外,顾相也不过如此!即使皇祖母乃是长辈,但臣弟私下说句不好听的话:按照妇人的三从四德,父皇没了,皇祖母也该顺从皇兄您才是!如今顾相却一味的劝说您忍着皇祖母试想皇祖母这会压着皇兄让了步,以后再与皇兄有分歧,皇祖母故伎重施,皇兄让是不让?”
“若是继续让下去,皇兄往后岂不是成了皇祖母的傀儡?”
“若是不让,皇兄现在的妥协,也是白费了!”
这番话说得端化帝伤心万分,他自认对太皇太后这个祖母够孝敬够顺从了,显嘉朝夺储那会,太皇太后给代国大长公主拉偏架,他上台后可是一个字都没提过!
从本朝以来,太皇太后的供奉,以及晨昏定省,那可是比着显嘉朝时候更殷勤体贴的。
即使这回诬蔑了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但这夫妇俩之死,真心不是他干的好吗?!
凭什么太皇太后明知道自己小女儿不对在前,不思自己教女无方,反倒恨上了朝夕侍奉她膝下的端化帝?!
端化帝越想越心灰意冷,虽然知道按照利害,应该照顾韶的话做,但感情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前两日索性借着一场小雨称病,把朝政暂时委托顾韶,在宣明宫躺上了!
这么做自然是希望太皇太后适可而止,然而数日来太皇太后根本没有给皇帝一个台阶下的意思,甚至连卫皇后托玉果在太皇太后面前试探性的说:“奴婢听说陛下好像病了?”
太皇太后也只冷笑:“什么时候哀家乖乖儿的依了他的意思,他自然就会好了!”
这种情况下,端化帝好又不是不好又不是,真正进退两难!
所以今日卫皇后见宋宜笑携女进宫,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她,末了无奈道:“我知道这件事情阿虚也不大好出面,但眼下我也不求别的,只求阿虚能劝皇祖母给陛下个负荆请罪的机会代国姑母已经没了,人死不能复生,皇祖母心里再难过,代国姑母终究不可能活过来!一家子一直这么僵持着,岂不是让天下人看尽了笑话?”
又强调,“陛下绝对没有逼死代国姑母的意思!”
“娘娘放心,臣妇会把话转告夫君的。”皇后话讲到这地步,宋宜笑不可能继续拒绝了,不过她也不肯把话说死,只道,“但听娘娘话里的意思,太皇太后迄今还沉浸在对代国姨母的心疼里,娘娘也晓得,夫君到底只是太皇太后的孙辈,在太皇太后面前的份量,哪有代国姨母重?所以他能不能完成娘娘的托付,臣妇也不知道。这一点,还望娘娘海涵!”
卫皇后叹道:“我晓得只要阿虚肯帮忙,不论结果如何,我跟陛下都是只有感激的!”
说到这儿,看到饭点了,便说要留宋宜笑母女两个用午膳。
但宋宜笑推辞了:“昨儿个才回来,这会子才把宫里走了圈。等会还要去看望二伯母,路上听说二伯母卧病不起,可把臣妇吓坏了!不亲自去看一眼,这心里委实放心不下!”
卫皇后知道她跟晋国大长公主还是婆媳的时候,关系非常好,也不好再留她,只道:“弟妹真是纯孝!”
等宫人把简清越领回来后,宋宜笑带着女儿拜别皇后,方出了宫。
出宫之后,铃铛问她:“快到饭点了,夫人想必饿了吧?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让夫人跟大小姐垫点东西,再去给晋国大长公主殿下请安?”
“还是不要了,我也不是很饿。何况车里有茶水点心,随便用点也就是了。”宋宜笑此刻虽然已经是饥肠辘辘,但实在担心前任婆婆,犹豫了下,摇头道,“叫车夫直接去晋国大长公主府!”
又低头问女儿,“清越饿么?”
“不饿!”简清越说着,从小荷包里取了块糕点给她,体贴道,“这种糕点最好吃了!我悄悄藏了两块,一块给娘!”
宋宜笑含笑接过:“清越真乖另一块是给爹的么?”
“现在说我乖了?”简清越很不服气的白她一眼,大声道,“方才还说我没有太子殿下好呢!”
宋宜笑闻言哭笑不得,解释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你没有他好是正常的。何况太子是男儿,你一个小姑娘家跟他本来就不该放在一处比嘛!”
“娘这么说,不过是想吃糕点。”简清越不相信,撇嘴道,“不过娘您放心吧,我不会因为看出您撒谎,就把糕点要回来的!”
宋宜笑:“……”
她正觉得无语,又听女儿道,“另一块糕点本来要给爹的,但我刚才特别想吃,就忍不住吃掉了!”
“为什么吃掉爹爹的糕点,却留下娘的糕点呢?”宋宜笑听了这话,心里顿时甜滋滋的,高兴的问,“是不是你更喜欢娘?”
哪知简清越想都没想,坚定道:“不!是因为爹爹比娘疼我,就算我不给他糕点,他也会说我乖的!”
宋宜笑:“……………………!”
等我回去告诉你爹,看你爹还说不说你乖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衡山王侧妃
母女两个到了晋国大长公主府,门子报进去后,寿春伯夫人迎了出来:“弟妹回来了?这些日子辛苦了,连清越都分明瘦了。”
说着俯身抱起简清越,“如今回了来,得好好补补才是!”
“嫂子还说我们,您瞧着可不也是清减了?”宋宜笑叹了口气,寿春伯夫人岂止是清减?甚至可以说是憔悴了。
可见代国大长公主乃辽州灭门案真凶这事儿曝露出来后,对于晋国大长公主这边的打击。
寿春伯夫人都折腾成这样子,晋国大长公主还用说吗?
一面跟着寿春伯夫人往里走,宋宜笑一面忐忑的问,“二伯母现在怎么样了?”
“这两日都差不多,就是躺着。”寿春伯夫人听到这个问题,面上露出哀色,将简清越交与乳母抱了,挨近宋宜笑,轻声道,“前些日子事情才出来的时候,娘是昼也哭夜也哭,太医说这么个哭法眼睛迟早受不住,可大姐跟我、裴妹妹,三个人跪在榻前跪了一天一夜,也劝不住!最后还是大姐拿了主意,叫太医开了安神汤,哄娘喝下睡去。”
顿了顿,“娘这一睡睡了好几日,太医说再睡的话对娘的身体也不好了,大姐只能让停了安神汤娘醒来后倒是不哭了,只是那神情……看得叫我们却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说到这儿红了眼眶。
宋宜笑闻言也替晋国大长公主觉得心头酸楚,亲生儿子跟孙子都没有了,凶手却是自己的同胞妹妹跟妹夫,而且妹妹妹夫也不在了她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己当初才知道宋缘欲杀韦梦盈,却被韦梦盈所杀时的心情。
然而她跟生身父母之间恩怨重重,抛开总要容易些。
但晋国大长公主对于简夷犹跟代国大长公主却都是真心爱护的,摊上这样的事情,却会是何等煎熬?
妯娌两个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到了晋国大长公主的寝室外,佳约恰好端了盆水出来,看到她们,叹了口气:“殿下才下令赶人,说不想人在跟前晃悠!”
“弟妹这些日子都不在帝都,昨儿个才抵达,今天才从宫里出来就赶过来了。”寿春伯夫人帮宋宜笑说道,“就是放心不下娘姑姑能不能帮忙进去说一说?也许娘肯见弟妹呢?”
佳约想了想,把水交给寿春伯夫人的丫鬟,使个眼色喊她们到旁边,低声道:“不是奴婢不肯帮忙,只是殿下现在为什么事情伤心,两位夫人都明白!宋夫人恰恰是从辽州回来的,即使到了殿下跟前绝口不提‘辽州’二字,又怎么可能不勾起殿下对三公子的缅怀?殿下今儿个好不容易才吃下了一碗米汤,这眼节骨上,奴婢斗胆说句话:宋夫人不如过两日再来吧!”
宋宜笑原就是担心晋国大长公主才急着赶回帝都,此刻闻言,忙道:“只要二伯母好,我怎么都可以的!既然如此,就依姑姑之意!”
又详细问了晋国大长公主的种种情况,问完之后,饭点也过了,还是寿春伯夫人想起来问了句,才赶紧打发厨房去做了两碗面汤来,叫宋宜笑母女在小花厅里吃了,方告辞而去。
这天母女两个回到燕国公府,都累得不行。
宋宜笑特意请了芸姑过来,给两人把了脉,确定除了累点没其他事儿,才命人把女儿带下去安置:“她今儿跟着我跑了一天,待会用了晚饭,就让她直接安置,别再逗她了!”
自己却强打精神,命新提拔上来的大丫鬟苔锦去衡山王府走一趟,“去跟他们家大少奶奶还有当家的五少奶奶说声,我如今携了妹妹回帝都,这几个月下来妹妹也好了些,若王府那边方便的话,明儿我带妹妹去王府给两位少奶奶请安。”
苔锦答应了一声,却露出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怎么了?”宋宜笑看了出来,诧异问。
“奴婢今儿个跟府里留守的姐妹们闲聊时得知,衡山王府现在不是五少奶奶当家了。”苔锦说道,“上个月衡山王爷出了孝,纳了一位侧妃夏氏,偏赶着五少奶奶办砸了件事情,王爷一恼,从翠华山回来后,就下令把王府后院之事俱交与夏侧妃主持,让五少奶奶专心与五公子过日子,别再为琐事操心了!”
又说,“听说那位夏侧妃对七公子甚好,常在王爷跟前夸奖七公子天资聪慧,将来必能金榜题名,光耀衡山王府的门楣!”
宋宜笑微微皱眉:衡山王在数月前满了继妻孝时,已经上表请立了原配崔王妃所出的陆冠群为世子。
这种情况下,夏侧妃却说陆冠云将光耀衡山王府的门楣,这不是给世子添堵么?
“夏侧妃在王爷跟前只说了云儿的好话吗?其他人呢?”宋宜笑沉思了会,问。
“奴婢就听说了这件事。”苔锦摇头道,“其他也不知道了。”
苔锦是宋宜笑在辽州时提拔的,同宋宜笑一样,昨儿个才回到帝都,这会就能打听到消息,已经算机灵了。
宋宜笑闻言虽觉失望,但还是赏了她一支银簪,跟着把铃铛喊了过来:“虽然我还没见过这夏侧妃,不知道她对云儿存的心思是善是恶,但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云儿跟前现在没有薄妈妈在,那些后院阴私手段,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得空你设法同衡山王府那边的下人联络下,免得云儿被坑了,我这姐姐还不知道!”
铃铛闻言忙道:“奴婢方才听说衡山王爷纳了侧妃,已经叫人去打听了!”
宋宜笑点了点头,又问起简虚白的行踪简虚白现在还没出孝,所以虽然回了帝都,却未起复。只是他虽然不必去衙门,今日却仍旧不在府里。
铃铛道:“好像进宫探望陛下去了。”
这天简虚白到快宵禁时才回来,宋宜笑看着他疲倦的样子,非常心疼,边叫人打了水来,亲自伺候他梳洗,边问:“到底什么事情,陛下竟留你谈到现在?”
“还能是什么事?”简虚白叹道,“马上就要中秋节了,皇外祖母跟陛下现在的关系,这中秋节却要怎么摆?今儿陛下趁我入宫探望之际,拉着我商议了又商议,最后还是皇后娘娘派人去提醒陛下宫门要落钥了,我才脱身。”
“皇后娘娘倒是提醒了陛下,但我今儿个进宫时,皇后也说要你帮忙去太皇太后跟前斡旋呢!”宋宜笑头疼道,“早知道这么麻烦,咱们还不如继续回辽州守孝不过我今日去探望二伯母未成,若是走了却是牵挂。”
夫妻两个相对嗟叹了会,简虚白最后还是决定次日去太皇太后那儿走一遭。
毕竟皇家祖孙两个老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不过有没有机会开口也未必!”他决定了之后对妻子道,“皇外祖母若是不想我管这事,也许根本不给我出言的机会。”
宋宜笑安慰道:“左右咱们尽了力也就问心无愧了!之前皇后也是这么说的,太皇太后这回气成这个样子,连顾相前往都碰壁,谁敢说自己一准能够让太皇太后息怒?”
这事说完后,她想起来夏侧妃,抱怨道,“你就在帝都,衡山王爷纳了侧妃的事情怎么也不在家信里跟我说一声?”
“那时候你都预备动身,要来帝都了,又何必再讲这事儿叫你烦心?”简虚白闻言怔了下,才道,“再说那夏氏的出身我打听过,不过是外地一个知府的庶女罢了。本来她家里只想她能进王府做个妾就不错了,也是她命好,赶着王府的五少奶奶是个不擅实务的,这一年半以来把偌大王府弄得乱七八糟。衡山王爷实在气不过,问过夏氏为人精明,索性纳作侧妃,好取代五少奶奶打理后院!”
宋宜笑吃惊道:“衡山王府的五少奶奶做事情不行,他们大少奶奶呢?我娘在时,很多事情可都是打发大少奶奶去办,大少奶奶每回都办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的!之前我接茁儿过来时,也是因为大少奶奶又要生产又要坐月子,忙不过罢了!现在算算她那孩子都快要满周了,大少奶奶怎么也可以脱开手,取代五少奶奶主持中馈了罢?”
“衡山王府大房那嫡子,跟梁王世子一样,身体都不大好。”简虚白说道,“所以大少奶奶操心儿子都来不及,哪有心思管王府那摊子事情?而他们夫妇自从当年夭折嫡长子后,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嫡子,衡山王爷也非常重视,自然不能叫他们再为府里的事情分心。”
听说夏氏这个侧妃乃是因为衡山王府急需一个后院当家人才纳的,却并非衡山王的宠爱,宋宜笑才略松口气。
她不是看不得衡山王在韦梦盈之后宠幸他人,只是作为陆冠云的亲姐姐,总是希望弟弟在失去生母的庇护后,仍旧能够保留生父的宠爱与重视。
倘若衡山王是因为宠爱夏氏,这才封了她侧妃的话,很难不分薄了对陆冠云的关心但如果衡山王只是为了弄个后院总管的话,却不会太影响到陆冠云的地位了。
这时候简虚白又安慰她:“衡山王府现在已经册了世子,乃是之前的二公子,又不是云儿。那夏侧妃即使有什么小心思,多半也是冲着世子去的,做什么要为难云儿?左右她才进门,又没孩子,跟云儿之间能有什么冲突?”
“倒也是。”宋宜笑想了想,道,“只是我担心王府那边有了主持后院之人,会不会提议把茁儿接回去?那夏侧妃纵然精明过人,但估计年纪也不大,进门又不久,打理偌大府邸之余,再照顾茁儿的话,我肯定是不放心的!”
“你是茁儿的亲姐姐,衡山王爷还能不放心茁儿在咱们家吗?”简虚白笑道,“何况夏侧妃眼下最关心的肯定也是先把王府的事情上手,免得步上王府五少奶奶的后尘,在这之前你就是主动把茁儿送回去,估计她也要头疼!”
次日宋宜笑备了礼上门,结果还真如简虚白所言夏侧妃提都没提要接陆茁儿回王府的话,反倒感激万分的说宋宜笑会养人:“妾身听底下人说,八郡主才被宋夫人接过去时,瘦瘦小小,病恹恹的,这才在夫人跟前待了几天?不想就这样水灵灵的了!可见夫人福泽深厚,连带身边人都能受惠匪浅!”
这番话显然是表示,希望陆茁儿继续住在燕国公府了。
宋宜笑一边说着谦逊的话,一边打量她:这夏侧妃瞧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比宋宜笑还小一点,她家里人既然起意将她献与衡山王,容貌当然是很美丽的。
瞧说话做事也很干脆利落,倒不像是心思诡诈的人。
但宋宜笑深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客套完了,就试探性的问起陆冠云,夏侧妃爽快道:“妾身年轻,又只是侧妃,大公子、世子、五公子都已经成了家,不必妾身多嘴。惟有七公子年岁尚幼,故此在王爷面前提过两回。夫人晓得妾身出身不高,若有什么说错做错的地方,还望夫人海涵,容妾身改正!”
“侧妃娘娘言重了!”宋宜笑心想这话倒也有道理,且不说衡山王尚在世的孩子里,除了养在自己身边的陆茁儿外,也就陆冠云年纪比较小,夏侧妃尚能端着庶母的身份说教一二。
其他人,像大房夫妇,论年纪都快能给夏侧妃当父母了,夏侧妃又是才进门的新人,还不是正室,哪有插嘴的地方?
她要表现对衡山王孩子们的关心,竟只有从陆冠云身上着手。
不过为防万一,宋宜笑还是敲打了句,“云儿虽然拜得明师,但究竟年幼,前途如何尚未可知!往后还侧妃娘娘多多提点,使他懂得孝悌之义才是!”
孝是对父母,悌是对兄弟姐妹。
宋宜笑这话,自然是委婉告诉夏侧妃:不希望自己弟弟因为她,被世子陆冠群记恨上!
第四百四十二章 卓家有后
夏侧妃听了出来,露出赧色,解释道:“也就是看到七公子小小年纪,字就写得极好,惊奇之下夸了几句,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说到底是妾身才进王府未久,很多东西不懂得,若有什么给七公子惹麻烦的地步,还请夫人见谅!”
“侧妃娘娘何出此言?”宋宜笑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自然不会穷追猛打,微笑着岔开话题,“娘娘头上这珠花样式很是别致,似乎不是帝都这边的风格?”
“夫人真是好眼力!”夏侧妃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这是开春时候我娘家兄弟去江南时带来的,道是那边正风行。夫人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一匣子没戴过的去燕国公府?这东西也不值什么钱,不过是戴个新鲜。”
宋宜笑瞥了眼那朵珠花,质地确实一般,毕竟夏侧妃娘家也不过是个知府,她又是庶女,哪怕嫁进王府做侧妃,又哪来价值连城的陪嫁?
所以也就没推辞:“如此谢过娘娘了!”
接下来两人聊了些家常话,宋宜笑看差不多了,才带着陆茁儿告辞:“昨儿个晚上听说孔大嫂子这些日子都在为孙公子操心,从前我借住王府时,孔大嫂子对我十分照顾,既知此事,不能不去看看!”
她们姐妹离开后,夏侧妃的陪嫁丫鬟江草悄言道:“论品级,娘娘也未必比那宋夫人差了去!何况她也不是王爷亲女,连王爷的正经继女都不算呢,娘娘何必对她这样恭敬?”
“你这话可真是糊涂!”夏侧妃接过她呈上的茶水浅抿一口,轻斥道,“夏家官微位卑,我虽然侥幸做了侧妃,可你看这王府上下,哪怕是有头脸的管事,不过碍着王爷亲自发话,才对我做些敷衍,否则的话,谁又瞧得起咱们?这宋夫人虽然与王爷并非父女,可凭她诰封一品夫人的身份,夫家又显赫,王爷也对她十分客气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拿大?”
又叹了口气,“何况她那妹妹八郡主,如今由她自己带着,也还罢了!她那弟弟七公子,这会可是在咱们府里,七公子那年纪,即使有王爷亲自照拂,也是需要母亲关怀的时候,我虽只是庶母,却受命主持内务,能撒开了手不管吗?”
“可你方才也听见了:这宋夫人前儿个才从辽州回来,倒已经知道我赞许七公子将来必光耀衡山王府的话了我当初说这话时,你在旁边想来听得清楚:我下面根本还有一句‘如此必为世子膀臂’,王爷孙儿都有好几个了,这时候册下世子,我一个才进门的侧妃,难为还能起什么痴心妄想的心思?便是想针对七公子,又怎么敢拿世子做筏子?!”
夏侧妃冷笑了一下,道,“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把前半截话传出去,好引宋夫人怀疑我对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存心不良!想我进这府门才几天,虽不敢说多么的周全,这些日子以来也是尽力与人为善了,尚且遭到这样的算计若还要自恃侧妃身份同宋夫人置气,岂不平白多了个大敌?”
这番话说得江草汗如雨下,喃喃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娘娘素来也没得罪过谁,这是谁要害您?”
“许是其他想把女儿送给王爷的人家罢?”夏侧妃抿唇道,“反正你往后记住了:咱们家底子薄,进门时间也未久,禁不得折腾!所以那些个夫人贵女的,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至于做低伏小一时又算得了什么?我在家时,在嫡母跟前,又何尝张扬过?!”
她们主仆这番谈话,宋宜笑自不知道。
不过到了衡山王府的大房,同孔氏寒暄了一阵,送上芸姑亲自做的滋补药丸后,孔氏道了谢,主动与她透露:“父王至今惦记着韦母妃,原是不打算纳人的。只是五弟妹委实管不过来,我呢又脱不开身,这偌大后院实在不能没个能当家的人坐镇,父王只能从底下人的推荐里,拣了现在这位侧母妃了!”
她小声道,“本来夏家听说能做侧妃,是想推荐嫡女的。然而父王打听到庶女才智不逊色于嫡女后,却还是择了庶女。这是因为父王担心嫡女娇惯,进府后会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不如庶女安份!”
又说,“之所以是侧母妃而不是继母妃,也是父王怕她骤登枝头,会得意忘形!这些日子我看下来,这位侧母妃虽然因为年少,许多事情考虑不周,倒是个明事理的人!”
宋宜笑闻言叹道:“王爷真是用心良苦!”
她因为衡山王待发妻所出子女只能算一般,一直担心韦梦盈去后,陆冠云兄妹迟早也会失宠如果那时候兄妹两个已经可以自立,也还罢了,怕就怕这俩弟弟妹妹还小的时候就失去父亲的宠爱与维护,那样的话可就不好了。
不想衡山王的作为却出乎了她的意料:衡山王膝下,除了韦梦盈所出子女外,活着的都已经成家了,且已立世子,这时候即使进门一个会生事的继妻,也未必能拿住那些成年子嗣,唯一可能受其害的,自然只有陆冠云与陆茁儿。
这位王爷特特择了夏侧妃,显然是专门为一双小儿女考虑的了。
“说起来也是娘的遗泽。”宋宜笑意外之余,心里也明白,“娘生前得衡山王爷独宠专房,这点是连衡山王爷的原配发妻崔王妃都没能做到的,所谓爱屋及乌,衡山王爷对云儿的上心程度,却更在对原配子女之上了!”
但她还是委婉托付孔氏,留意陆冠云左右。
孔氏笑道:“你放心吧!咱们是什么交情?何况云儿聪慧懂事,又拜得明师,我可还指望将来沾这小叔子的光,叫他能指点我的滋儿的!”
她去年所生的嫡子,取名陆滋。
“将来云儿若能学业有成,教导嫡亲侄儿那是应该的!”宋宜笑莞尔道,“为着滋儿往后功课不被糊弄,嫂子可得好生督促云儿才是!”
两人说笑了一会,宋宜笑方起身告辞又去见了五少奶奶,送了份礼物,谢过她这些日子以来对陆冠云的照拂。
从五少奶奶那儿出来,姐妹两个总算可以去找陆冠云了。
陆冠云比去年长高了一截,眉眼之间越发有韦梦盈的影子,宋宜笑揣测衡山王喜欢这个小儿子,未知是不是也有这个缘故?
这孩子的性情倒没多少变化,依旧开开心心的,看到陆茁儿,专门把她抱起来逗弄了会,见陆茁儿不作声,只静静看着他,觉得没意思,这才把妹妹放下,挠着头问宋宜笑:“听人家讲,姐夫最近很是为难,要紧吗?”
“你听谁说的?”宋宜笑闻言好奇道,“你姐夫怎么为难了?”
“好像说太皇太后跟陛下什么的,我其实也没听太懂!”陆冠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所以想着问问姐姐。”
宋宜笑知道他说的估计就是太皇太后与端化帝为了代国大长公主争执,简虚白夹在里头左右为难的事情了,这事虽然她想起来也觉得头疼,但在弟弟面前自然绝口不提,只笑道:“你姐姐我才回来,哪知道那么多?不过你姐夫自有分寸,倒也不必咱们太担心!”
又夸他,“云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关心姐姐姐夫了呢!”
陆冠云挺了挺胸脯,自信道:“那是当然!我将来可是要给姐姐做靠山的!”
“这是谁教你的?”宋宜笑闻言大为意外,眼中也觉得有些酸涩,她虽然接受了宋珞石提出的结盟,但双方血脉已远,迄今也才在辽州时见了那么几回罢了,与其说同族之情,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
如今陆冠云虽然年幼,距离能为她遮蔽风雨还早,但看着长大的亲兄弟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暖心,不禁连声追问,“可是你师父教的?”
“师父近来忙得很,连续几日给我放假了。”陆冠云道,“这是师母教的师母还说要我得空常去看望姐姐,只是师父虽然放了我几回假,功课却没有减少,日日打发人来取功课去批阅,所以我恐怕没什么空去姐姐那儿呢!”
“这个不要紧的,你没空去看姐姐,姐姐可以来看你啊!”宋宜笑将他说的这番话揣摩了一遍,沉吟道,“你师父最近忙什么呀?”
这个陆冠云却不太清楚了,他因为一直受到无微不至的呵护,并不是很有心计的人,这会想了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建议宋宜笑自己去问:“师母前两日还说想念姐姐呢,姐姐不如去问师母吧?对了,师母跟前的兰香姐姐同我说,师母最近心情不是太好。”
宋宜笑对于裴幼蕊最近心情不是太好并不惊讶,以为只是替晋国大长公主担心,所以答应下来之后,就继续同弟弟说话了。
中间衡山王回来,特意把陆茁儿喊过去说了小半日话,之后令仆妇送了小女儿回来,奉上好些衣料首饰,让宋宜笑带回去。仆妇又转述了衡山王的话:“府中如今虽有侧妃主持,但侧妃年轻,进门也未久,各样事情尚未上手,现在就接八郡主回来,恐怕反而白费了夫人之前一年的心血,所以还请夫人继续辛苦,容府里有个章程之后,再商议八郡主的归期!”
宋宜笑正有继续留妹妹住燕国公府的意思,闻言自是一口答应,但推辞了衡山王给的东西:“早先蒙受王府大恩,寄居府中六年,王府予我锦衣玉食,又入女学与郡主小姐们同窗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报答的机会,如今只是照顾我自己亲妹妹些日子,就要王爷这许多东西,却叫我心下怎安?”
如此双方推让了一番,仆妇来回奔波数次,最后还是衡山王把宋宜笑说服了:“侧妃才进门,如今还在上手诸事之中,无暇他顾。茁儿将来的妆奁,如今自然也指望不上她,却也要夫人操心了。这些东西夫人若觉得多,记入茁儿将来的嫁妆里也成!”
这天姐妹两个回到燕国公府后,虽然与前一日一样都觉得疲惫不堪,但宋宜笑心情却不错,叫芸姑来给陆茁儿把完脉,确认无事后,打发下人领她去安置,问起丈夫正在前头书房,不顾劳累,匆匆梳洗后就赶了过去。
她本来想去跟丈夫商议给陆茁儿攒嫁妆的事情的,不想到了书房,却见丈夫额上绑着帕子,旁边纪粟正在收拾着几瓶伤药,不禁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没有什么大碍,今儿去见皇外祖母,替陛下求情时磕头磕的。”简虚白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横竖如今还在孝中,在家里养几日就没事了。”
宋宜笑这才松了口气,道:“可请芸姑来看过了?”
“这些药正是芸姑拿来的。”简虚白岔开话题,“你怎么忽然过来了?可是有事?”
宋宜笑正要回答,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踢踏声,跟着一名小厮奔到门外,才迅速一理衣襟,恭敬道:“公爷,夫人:门上来了人,说是奉清江郡主之命,请芸姑前往郡主府小住些日子!”
夫妇两个讶然:“做什么忽然要芸姑去小住?可是大姐玉体欠安?”
“来人说是喜事。”小厮忙笑道,“卓公子的侍妾有喜了只是因着方才被卓公子不当心推了把,动了胎气,郡主担心之下,故此来请芸姑!”
第四百四十三章 攒嫁妆
“平安儿有孩子了?”简虚白夫妇闻言,也是一喜,但想起来小厮说妊娠的侍妾动了胎气,又把心提起来,紧张道,“那姨娘情况怎么样?要紧不要紧?”
他们不能不担心,自从清江郡主采纳晋国大长公主的提议,不再想着给卓平安找个才貌双全还镇得住场面的正妻,而是为他广纳侍妾,把希望寄托在孙辈身上,算算时间已经两三年了,却一直没有消息。
做弟弟弟媳的近来都不敢问,惟恐触动了清江郡主的伤心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喜讯,万一叫卓平安自己干掉了,这叫清江郡主怎么接受?
索性小厮道:“郡主府的人说,那边已经请太医看过,开了安胎药了,小公子已无大碍。只是郡主不放心,想着太医到底是男子,诊断时多有不便,所以想请芸姑过去小住些日子,待胎象彻底稳固了,再送芸姑回来,以策安全!”
清江郡主的情况,现在怎么宝贝这个孙辈都不奇怪了。
夫妇两个二话不说就安排马车让芸姑去了,随后又收拾了许多滋补、宜子的摆件,命纪粟送过去。
之所以他们自己不去,却是担心身上还戴着孝,怕冲撞了孕妇到底清江郡主这孙辈来之不易,不能不讲究些。
天擦黑的时候,纪粟回来复命,说是:“好几处得了喜讯,都遣了人去郡主府道贺。郡主高兴得不得了,不过许是顾忌着三公子跟代国大长公主夫妇才没有,也没露什么笑色,只见到奴婢时,特意问起夫人跟大小姐,才现出片刻的喜色来。”
“这孩子却来的正是时候。”夫妇两个闻言点了点头,宋宜笑对丈夫道,“但望长辈们听了这消息后,都能开怀就好了。”
事实也正如她所期望的这样:清江郡主作为晋国大长公主第一个孩子,太皇太后最年长的外孙女,本身又是青年守寡还赶上个智障儿子的苦命,向来深得这两位的怜爱。
听说她终于要再有后人了,哪怕太皇太后还在与帝后置气,也赶紧点了大批赏赐,让玉果前往清江郡主府询问情况。
还在卧榻的晋国大长公主,也派出了佳约。
清江郡主府一时间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风头之盛,竟把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灵柩即将抵达帝都的事件都压了下去!
帝后看到这个情况,自然要做点什么,卫皇后就跟皇帝建议:“不如许清江表姐这孙辈一个封赏,横竖卓家人丁单薄,全靠表姐一个人撑着罢了。表姐这孙辈,即使是男儿,封他个爵位,想也不会碍事;若是女孩儿,那就更不打紧了。如此若能换取皇祖母与晋国皇姑转嗔为喜,岂不是好?”
端化帝颔首道:“就依你说的办”说着长叹一声,“但望皇祖母肯下这个台阶才好!”
“虽然说阿虚今儿个在清熙殿无功而返,白累他磕了那许多头,但姬表弟夫妇快扶灵回来了。”卫皇后安慰道,“到时候皇祖母少不得召见他们,他们年轻人明事理,哪能不在皇祖母跟前替咱们分辩?到时候代国皇姑的儿子媳妇都开口了,皇祖母哪好再说咱们的不是呢?”
虽然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端化帝还是点了点头:他实在拿这个皇祖母没办法,如今也只能事事往好处想了!
但又想起长兴长公主的婚事,不禁一皱眉,对皇后道:“九月里咱们就要出孝了,偏那姓何的这眼节骨上自残悔婚!长兴下降过一回,算算年纪现在也不小了,她的驸马你可得放在心上,务必不能让人再拿此事做文章,说咱们做兄嫂的亏待寡妹!”
他说的是“务必不能让人再拿此事做文章”,而不是“务必不能委屈了长兴”,显然这个驸马人选,长兴自己是否喜欢、是否能与长兴白头到老,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务必要能彰显出帝后对长兴长公主的关心与爱护。
卫皇后心领神会,道:“朝中重臣膝下多有尚未婚娶的子弟,回头我命人查一查,看看内中可有适合尚主的。”
这两件事说完,卫皇后又请示起中秋节的安排:“是跟往年一样,还是稍微办热闹点,好让皇祖母高兴高兴?”
“代国皇姑才去,皇祖母怎么高兴得起来?”端化帝想了会,到底叹了口气,“别到时候当着内外之人的面,说咱们乃是转着弯庆贺代国皇姑之死,那样可怎么收场?还是照前两年的例子,敷衍下就是了!左右这个月咱们还在孝中,简素些也是应该的。”
卫皇后安慰道:“皇祖母已经追究了好些时候了,即使她老人家迄今仍旧余怒未消,咱们是怎么做的,上上下下也都看在眼里!再过些时候,大家都知道陛下受的委屈,想来皇祖母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虽然地位崇高,可以挟孝道辖制端化帝,但大睿真正的主人,终究是端化帝而不是太皇太后。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何况这朝野对代国大长公主印象好的真没几个,太皇太后若一直这么闹下去,迟早会失去人心。
到那时候,端化帝要对付这祖母,可就容易了!
只是顾韶给端化帝出的这主意虽然堂堂正正,执行起来却不容易。
毕竟端化帝不是惯经风雨的显嘉帝,他理智上明白顾韶的建议是对的,但感情上却始终认为自己才是备受委屈的那个。
如此不免觉得非常煎熬。
好在有卫皇后不时劝慰,端化帝到底撑了下来,叹道:“但望如此吧!”
经过这回的事情,他对太皇太后彻底寒了心,虽然不至于说现在就对太皇太后生出杀意,却也没什么孝敬的心思了,只琢磨着要怎么把这皇祖母敷衍过去才好?
宫中帝后商议事情的时候,宋宜笑也同丈夫说好了给陆茁儿的打算:“衡山王爷既然说他送来的东西,茁儿用不完的让我给她存起来,以后做嫁妆,那衡山王府往后再送东西过来,我也就不推辞了,皆记下来给茁儿备着。只是大件的家具以及田庄等物,却不知道衡山王爷那边是怎么打算的,到底我没喊过衡山王爷‘爹’,茁儿又还小,这话也不大好去问。”
“这有什么难的?”简虚白因为当年默许了袁雪沛对韦梦盈下手,自觉对不住年幼的小舅子小姨子,闻言不假思索道,“你就跟清越一块备起来好了,往后衡山王爷另有安排,咱们的给妹妹添妆就是!若衡山王爷没预备,妹妹出阁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我妹妹的嫁妆,哪能用简家的银子去置办?”宋宜笑听出丈夫的意思,失笑道,“还是拿我的银子吧,我爹生前给过我一笔银子跟田庄,你是知道的。”
横竖夫妇两个的东西,最后都是两人的孩子的。
拿谁的补贴小姨子,不都一样?
简虚白这么想着,也没坚持,只道:“咱们也别厚此薄彼,云儿虽然没养在咱们府里,但衡山王府现在已经册了世子,他又是小儿子,往后即使衡山王爷偏疼他些,恐怕也分不到多少东西。给茁儿攒嫁妆的时候,也给云儿攒点东西才是!哪怕云儿将来金榜题名,但入了仕之后开销更大,手里没点家底,还真不行!”
“我晓得呢!”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主要是韦梦盈出身不高,自然没多少嫁妆,哪怕将来宋宜笑不跟同母弟弟妹妹们瓜分生母的东西,陆冠云也只能指望衡山王府的产业。
他既不是世子也不是长子,衡山王再拉偏架,又能给他多少东西?
不过弟弟妹妹眼下都还小,这些事情不妨慢慢来。
宋宜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却道,“说起来,我上回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一直喊清越的封号‘朝平’呢!我想想也是,这县主之封是太皇太后着意给咱们孩子的恩典,虽然说清越的名字也是太皇太后取的。不过既然皇后这么喊了,咱们往后是不是也改一改口?”
简虚白道:“喊什么都不打紧,左右是咱们女儿那往后就喊朝平吧!”
话说到这儿,他想起件事情来,“前两日刘子铮跟我说了件事情,道咱们姐夫,就是贺楼,近来似乎有心事。而且听姐夫身边的人偶然吐露的口风,姐夫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书房里,始终没回后院。不知道是不是他同义姐吵架了,你得空去看看义姐,套一套口风!”
“他们成亲这才一年不到吧?”宋宜笑闻言吃了一惊,“怎么就闹翻了?当初姐夫为了娶义姐,可是恨不得什么条件都答应的,现在居然连后院都不回了,这是几个意思?!”
她虽然对贺楼独寒印象不坏,但到底跟裴幼蕊关系更好,何况同为女子,自然而然就偏向了裴幼蕊,顿时就怀疑贺楼独寒生了贰心,“你近来同姐夫可有来往?可知道他都去过些什么地方,认识了些什么人?”
“刘子铮说姐夫近来一切如常,就是显得有心事。”简虚白沉吟道,“而且没回后院是姐夫身边人说的,姐夫散了衙之后仍然是立刻回府,并没有在外停留的意思所以刘子铮也怀疑是不是夫妻两个拌了嘴?他跟姐夫同在翰林院做事,对姐夫的行踪自然了解。”
宋宜笑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贺楼独寒既然按时回府,看来移情别恋的可能性不大,只是无论裴幼蕊还是贺楼独寒,都不是难相处的人,算算日子,成亲至今才九个月,可以说尚在新婚之中,怎么就闹翻了呢?
她道:“明儿我就去看望义姐!”
第四百四十四章 灵柩抵达
次日一早,宋宜笑唤了女儿、妹妹到跟前,看简清越已经缓过来了,陆茁儿却还有些无精打采,便让陆茁儿待家里休息,独领了女儿去贺楼府拜访。
“朝平惦记着义姐您,我就没递帖子直接来了。”这时候贺楼独寒已经去上差,裴幼蕊闻讯到二门迎住母女俩,见礼后,宋宜笑歉然道,“没打扰姐姐罢?”
“咱们之间还说这些虚话做什么?”裴幼蕊不在意的摸了摸简清越的脑袋,笑道,“我一个人待着正觉得寂寞,正想着你们不来看我,我今明两日也打算去你们那逛逛呢!”
宋宜笑听她说“一个人待着正觉得寂寞”,不禁微怔
她之前去晋国大长公主府时只有寿春伯夫人一个人在那儿,当时也没觉得奇怪,因为辽州之事的真相曝露出来已经有些日子,晋国大长公主也不是刚刚躺下,儿子媳妇女儿女婿总不可能一直一窝蜂的守在那儿,必是轮着班的。
本来宋宜笑回来之后也该加入侍疾之列,然而佳约考虑到她是从辽州回来的,担心晋国大长公主看到她之后,再度被勾起悲伤之情,故此劝她暂时不要跟晋国大长公主照面,这才得了空。
怎么裴幼蕊也没参与侍疾吗?
但宋宜笑惊讶之后,很快想到,这位义姐曾与简夷犹定过亲,晋国大长公主既然看到自己这个才从辽州回来的晚辈会想起三子,看到裴幼蕊,又怎么能不想到没了的儿子孙子?
“之前走的时候还以为个把月就能来回,谁想人算不如天算,竟在辽州住了近一年才回来。”说话间两人到了屋子里,分宾主落座后,裴幼蕊命人沏上茶水,又叫给简清越盛乌梅饮喝,一番招待毕,宋宜笑浅啜了口茶水,放下茶碗,唏嘘道,“这小一年里事情一件接一件,真真是叫人……”
裴幼蕊闻言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我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盼望娘能尽快好起来吧!”
两人说了会晋国大长公主的身体,宋宜笑找个借口把简清越打发了出去,又对裴幼蕊使个眼色。
裴幼蕊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到底发话清了场。
“你知道了?”室中只剩二人时,裴幼蕊也不等宋宜笑询问,先叹道,“我就知道你今儿多半是为了这事情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宋宜笑闻言也不兜圈子了,诧异道,“你跟姐夫吵架了?”
裴幼蕊“嗯”了一声:“吵得很厉害,他被我气得甩手就走,之后再没来过后院。”
“是为了什么事情吵架?”宋宜笑一挑眉,“可是他对不起你?”
“是倒好了!”裴幼蕊“扑哧”一笑,随即叹了口气,“可惜不是。”
宋宜笑迟疑道:“总不可能是义姐您对不起他吧?”
不想裴幼蕊听了这话,还真沉吟起来了宋宜笑正目瞪口呆,却见她狡黠一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就是有件事情没跟他商量,自己做主了。他知道后觉得我没把他当自己人看,自以为受了委屈,我懒得哄他,这不就僵持上了?”
又说,“这事我心里有数,你们就别操心了!”
“这可是奇怪了!”宋宜笑听出她有明显避重就轻的意思,自不肯让她就这样蒙混过关,紧追道,“我观姐夫不像是小气的人,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叫他这样计较?”
“我娘家的事情。”裴幼蕊不在意道,“我娘家兄嫂同我不算亲密,这个你也是知道的!这种又不是什么得脸的事情,我自己能办,那当然自己办了,你说我何必同他讲?难为叫他知道我娘家兄嫂不贤,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宋宜笑闻言只是看着她笑。
笑得裴幼蕊渐渐维持不住漫不经心之色,有些恼怒道:“你笑什么?”
“这要搁平时,义姐脾气上来,同姐夫闹一闹,我也不敢说一准没有。”宋宜笑转着手里的茶碗,慢条斯理道,“但眼下是什么时候?二伯母躺在榻上至今起不得身,咱们两个虽然怕招了二伯母伤心,不敢到跟前去,但凭二伯母平时对咱们的好,这心里岂能不牵挂?这时候义姐又怎么可能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同姐夫生份?万一传到二伯母耳中,这可不是叫二伯母雪上加霜,再为您操心吗?义姐素来体贴,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淡淡笑着,“何况我从来不觉得义姐是为这样小事,同丈夫置气的人!”
裴幼蕊听了这番话,脸色变了数变,才无奈一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果然我这样天生愚笨的人,不被骗就该谢天谢地,就不要妄想骗人了!”
宋宜笑皱眉道:“究竟什么事,连我也不好讲?”
她们两个自从同病相怜后,很多在人前只字不露的秘密,也是互相分享的。
现在裴幼蕊却想方设法的骗她宋宜笑心念转了几转,都没想出个头绪来,心中却是越发诧异了。
“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为了你好!”裴幼蕊犹豫了好一会,才苦笑着道,“这事儿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我实在不想再拖人下水了!算我求你,别管好不好?”
“这话我可是想不明白了!”宋宜笑纳闷道,“义姐向来只在闺阁,能惹下什么事情?何况咱们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担当不起的人家!您这到底什么事儿,竟这样怕我知道?”
裴幼蕊看她的样子,不给出个答案来是不可能罢休的。
在心里把甲十一痛骂了无数遍,更恨自己天真无知,叫甲十一潜伏到身边利用了,眼下又骗不过宋宜笑,只得硬着头皮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关于我那没了的叔父的一些事情我跟你说,这事儿万万不能传出去!否则娘这会已经不是很好了,若再提这事,恐怕她受不住!”
宋宜笑吃了一惊,道:“裴驸马?是什么事?”
“涉及到长辈之间的恩怨,不是我想瞒你,但真的不是咱们好议论的。”裴幼蕊抬出这个理由,宋宜笑果然不敢追问了,只道:“但裴驸马逝世已有多年,这过去的终归过去了,义姐还是不要太冷了姐夫的心才好!究竟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裴幼蕊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当初我是怎么嫁进这一家来的,你跟阿虚都晓得:那时候贺楼他说的千好万好,似乎眼里只我一个人一样。如今成亲不到一年,我不过瞒了他一件事情,他就这样对我,我想想也真是心灰意冷!所以我想着现在分开段时间,各自冷静下也好!他要是觉得看错了我,趁早和离,也别再耽搁各自的青春年华是正经!”
宋宜笑万没想到她已经考虑到和离了,吃惊之余,自然要劝:“听姐夫在翰林院的同僚说,姐夫这些日子虽然没来后院,但下了差都是直接回府,没有去其他地方应酬的。可见姐夫心里还是有您的,即使他这回的做法不对,您何不再给他个机会?”
裴幼蕊沉思了会,道:“再说吧!”
接下来就把话题转到了简清越头上。
这天宋宜笑带女儿回府后,同丈夫说了去贺楼家的经过,末了道:“不是我替义姐拉偏架,但姐夫之前对义姐颇有非卿不娶之势,如今成亲不足一年,就这样连续冷落义姐,义姐又一直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哪儿受得了?今天她已经跟我说到和离的打算了,再这么下去,便是和好了恐怕也要存下罅隙!”
“明儿我去找姐夫谈一谈吧!”简虚白闻言叹了口气,“眼下方便替义姐出面的也只有我了。”
裴幼蕊的兄长们都不在帝都,即使在,他们兄妹关系冷淡,之前还为裴荷遗嘱发生过争执,也未必肯替妹妹出头。
裴幼蕊眼下能依靠的娘家兄弟,倒只有晋国大长公主的儿子们了寿春伯还在从辽州返回的路上,简夷犹已死,简虚白不出面,谁出面?
好在次日他去找贺楼独寒,旁敲侧击的谈了几句后,贺楼独寒心事重重的沉默了会,也没说经过,也没讲委屈,只道:“修篁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义姐的!”
再过了两日,贺楼家那边就传来消息,说贺楼独寒重入后院,夫妇两个似乎和好了。
燕国公府这边闻讯,替他们松了口气,也就没继续关注因为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灵柩抵达帝都了!
琼州炎热,夫妇两个又是在暑天去世的。
即使一路用冰,又以香料掩饰,千里迢迢下来,棺椁附近,也漂浮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尸臭味。
但心疼女儿的太皇太后根本不在乎,亲自赶到富阳伯府吊唁女儿的老人家,毫不嫌弃的当众抚棺大哭哭得陪同前来的帝后又尴尬又恼火,却亦无可奈何。
好在姬紫浮夫妇懂事,及时上前劝说太皇太后前往偏屋休憩,免得哀毁过度伤了身体。
太皇太后流着泪道:“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哀家这辈子却都在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们走在前面!先帝显嘉是哀家最小的儿子,哀家本来以为他总是能为哀家送终的,不想却也是要哀家看着他先走!代国比显嘉还年幼,哀家想着,她怎么也不会走在哀家前面吧?不想……不想哀家十一个孩子,十一个孩子啊!如今竟只剩晋国同哀家相依为命!!!”
说到这里号啕出声,“他们一个个的走了,扔下哀家这老不死的在这儿碍人眼,这都算什么事?哀家到底作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惩罚?哀家宁可替他们去死啊!”
这话说得在场之人无不恻然。
卫皇后深吸了口气,跪下,膝行到太皇太后跟前,哭泣道:“皇祖母的伤心,咱们都明白!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代国皇姑跟姑父已经不在了,您若因为伤心他们,损及凤体,却叫姑姑姑父的在天之灵,如何能安?再者,皇伯皇姑们虽然只剩晋国皇姑在了,可您的皇孙、皇孙女、外孙、外孙女还有很多!前些日子,清江表姐也要有孙儿了!便是为着咱们这些不孝的晚辈们,您老人家也要保重凤体才是!”
皇后这么一说,在场的晚辈们,包括端化帝在内都跪了下来,一起劝太皇太后节哀,太皇太后到底又哭了会,这才被扶去休憩。
本来代国大长公主在本朝注定失势,他们的后事不可能风光的。
但因为太皇太后亲临,太后、帝后都来了,朝野上下不敢怠慢,纷纷前往吊唁,姬紫浮夫妇先遭父母之丧,后又扶灵千里,本就疲惫不堪,骤然招待这么多人,即使有姬明非夫妇帮忙,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不几日,苏少菱就病倒了。
帝后闻讯,当然要派太医前往,这一诊断,倒出了件喜事:苏少菱有孕两月,算算日子,正是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自.尽前不久怀上的。
各家知道这事儿后,自要前往道喜宋宜笑邀了袁雪萼、谢依人、裴幼蕊还有蒋慕葶一块过去,免得苏少菱本就在疲惫之中,还要一个个的接待。
而且宋宜笑在辽州守了近一年的孝,回来后除了看了回裴幼蕊外,尚未来得及与其他人小聚。
如此贺完了苏少菱后,如果时间还早,她们也能趁势聚一聚。
不想去得不巧,一行人才进庭院,长兴长公主与苏太后跟前的芳余,就边说话边走了出来,双方恰好照了个面!
第四百四十五章 闺蜜小聚
这个“不巧”,其实也只是裴幼蕊跟宋宜笑的想法。
其他人因为裴幼蕊被晋国大长公主从幽州接过来之后,逢年过节的时候,没少跟长兴长公主接触,即使两人之间仍旧心存芥蒂,可那么多回都见过了,也不差这么一次不是?
所以眼下都没当回事。
站住脚寒暄了一阵,蒋慕葶问起苏少菱的情况,长兴长公主温和道:“七表姐主要是累的,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只是太医说,还得躺上两日稳妥。所以无法出来迎接诸位,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殿下这话说的,我们是来贺世子妇的,可不是来给世子妇添麻烦的!”蒋慕葶笑着客套了句,又关切道,“殿下气色不大好,可是为太皇太后与世子妇担心所致?”
虽然说端化帝已经承诺会加封姬紫浮为富阳侯,但圣旨还没正式下来,姬紫浮夫妇,仍旧只是世子跟世子妇。
“可不是吗?”长兴长公主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叹道,“还有晋国皇姑那边唉,先不说了,方才已经有小丫鬟禀告进去,七表姐想来正等着你们呢!”
双方遂道别,一行人目送长兴长公主她们走出庭院后,才整了整衣裙入内。
室中苏少菱麻衣素衫,半卧榻上,正噙了丝恬静的笑容等待众人。
“好些日子没见,世子妇清减了不少。”宋宜笑这行人跟苏家姐妹的关系虽然不坏,但其实也谈不上亲密,所以眼下说是来道贺,恭喜的话说完后,也没什么好讲的。
毕竟总不能问她琼州风物如何吧?
人家去那边本来就是流放,公公婆婆死了才回来的,问这个不是戳人痛处么?
所以意思意思的说了两句关心话之后,听外头小丫鬟说苏家六小姐苏少茉来看望妹妹了,她们也就顺势告辞,“您才长途跋涉过,方才听长兴长公主殿下说,这会得好生静养,我们不多打扰您了!等您大安了,咱们再来叨扰!”
苏少菱也没强留她们,含笑说了两句客气话,让丫鬟取了回礼,也就在榻上与她们作别。
她们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苏少茉被引进来,双方打了个招呼,苏少茉道:“我去看妹妹!”也就走了。
“时间果然还早,我们寻个地方坐坐吧?”出了富阳伯府,谢依人按照计划提议道。
宋宜笑接口道:“不如去我那,地方离得近,朝平也想你们了!”
“她知道单说地方大,我们未必给她面子。”袁雪萼打趣道,“所以抬出朝平来瞧在朝平的份上,咱们就可怜她,应了这回罢!”
其他人都笑:“正是正是!若不是为了小朝平,谁耐烦去她那儿啊?一去辽州经年,回来之后除了去了裴姐姐那一趟,我们这边连个口信都没有,我都打算不跟她来往了!”
“没良心的,我这不是才回来忙得脱不开身吗?”宋宜笑笑骂回去,“何况我这么久才回来,你们居然还等我上门,居然也不上门来看看我的!”
嬉闹了一阵,一行人方乘车到了燕国公府,至后院落座,宋宜笑命人带了简清越跟陆茁儿出来见礼。
因着有些日子没见了,众人都又给了份见面礼。
收完礼后,简清越被围着逗了会,感到没意思,拧着宋宜笑的裙子要拉她小姨出去玩,宋宜笑叮嘱她们不要太靠近池塘之类的地方,也就准了。
两孩子出去后,袁雪萼好奇的问:“你不是说在辽州收了个义子?”
“轩儿在他嫡亲姑母那儿呢!”宋宜笑道,“就是去年来帝都的珞嫣妹妹。”
“原来如此!”袁雪萼恍然,“我道是你带来帝都的,年纪又小,一准搁你这儿一块养着呢!”
宋宜笑道:“我已经使人给他专门收拾了个院子,以后也肯定要隔三岔五接他过来小住的。只是他跟他亲姑姑向来亲近,相别一年多没见,说是想他姑姑了,我总不能不让他们团聚些日子。”
这事她只在写给袁雪萼的信里提到,其他人还不知道,此刻晓得,纷纷埋怨她没良心:“收义子这么大的事情,竟也对我们守得滴水不漏!知道你跟袁姐姐好,我们都是不打紧的人是吧?算了算了,我们现在就走吧,免得在这儿碍她们姐妹的眼!”
“哪儿是故意不跟你们讲?”宋宜笑连忙解释,“这孩子是我才动身时认下来的,当时恰好在给袁姐姐写回信,方提了一句。怎么可能故意瞒着你们呢?我可打算等过两日把轩儿接过来之后,挨家挨户上门去给你们请安拿见面礼的!先说好了,你们可不能把好东西都藏起来,只拿寻常物件打发我义子,不然我可不依的!”
这时候虽然已经是仲秋了,帝都的天倒还有些热,谢依人手里尚拿了柄团扇,此刻指住了她,笑道:“本是你做错了事情,现在倒还要讹我们一笔!姐妹们,你们说咱们该不该让她如愿以偿?”
“这当然得罚她了!”蒋慕葶幸灾乐祸道,“你们说罚什么?咱们得想个难点的!”
“我真是看错姐姐了!”宋宜笑闻言嗔她道,“说好的好姐妹呢?你居然不但不帮我,还要附和谢表嫂!”
裴幼蕊正色道:“正因为是好姐妹,所以才可以放开了手脚罚,横竖自己人不会翻脸嘛!”
众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宋宜笑也撑不住笑出了声:“谁说我不会翻脸的?信不信我马上翻脸给你们看!”
“不相信!”蒋慕葶笑道,“我提议罚她给咱们跳支舞听说肃王妃没出阁时,跟善窈学了好些日子的拓枝呢!可见善窈擅舞,偏咱们都没见过,岂不遗憾?”
袁雪萼掩口笑道:“我却是见过的!”
她跟宋宜笑乃是王府女学的同窗,两人当时又一直同出同入,宋宜笑练舞习琴的经过,她自然看在眼里。
“你就一个人,不算!”谢依人拿扇子推她,“你要是有意见啊,那咱们可要你跟她一块跳了!”
“好嫂子,要搁平时,跳也就跳了!”宋宜笑举起茶碗,笑道,“但如今代国姨母去世不足三月,咱们在这儿吃吃茶点说说笑笑还没有什么,若公然起舞作乐,传了出去,可叫我们怎么在太皇太后跟前交代?不如我以茶代酒,喝了这碗,给大家赔礼罢!”
毕竟简虚白虽然过继到三房,但简离邈原配仪水郡主,亦是宗室之女,与代国大长公主乃是嫡亲堂姐妹。
何况还有太皇太后早先发话,要简虚白对晋国大长公主夫妇之外的称呼一切照旧所以虽然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为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之死真心悲伤的,到底也不能太过份了。
要知道他们夫妇这段时间可还在分居呢,为的就是怕落下不敬姨母姨父的罪名,叫太皇太后知道了伤心难过。
蒋慕葶被提醒,尴尬道:“是我不好,竟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自从宋宜笑去往辽州后,她们这些人好久没聚了,这会心情愉悦之下,蒋慕葶说话就没想太多,倒不是记恨前事,存心诮薄代国大长公主夫妇。
“咱们也都忘记了!”谢依人圆场道,“毕竟才去给富阳伯世子妇道完喜,这心里高兴着,自然想不起来那些懊恼的事情。好在咱们方才为了说话方便,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下去了。就咱们这几个人,谁还会出去乱说话不成?”
这么一打岔,宋宜笑趁机蒙混过关,问起自己不在帝都这些日子,众人的情况。
大抵是好消息,比如说谢依人喜得贵子,她儿子已经取了名,叫做徐诗,因为年纪小,今儿没带过来,据她描述,长相随母,与谢依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似的。
谢依人提到儿子就眉飞色舞,主要是:“自从诗儿落地后,府里再没人敢罗嗦了,连公公看到我也多了许多笑脸。那几个姨娘也不敢再起什么心思,一个比一个老实!算她们识相罢,不然……哼哼!”
“谢嫂子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袁雪萼现在是五六个月的身子,已经显怀,但她身体素来不错,出入倒还不怎么碍事,此刻轻抚小腹,笑道,“我这会怀的这个,太医也说是个男孩儿。这些日子我们起了好多名字,都觉得不够好,哥哥跟嫂子也帮起了好几十个,正愁着要挑哪个呢!”
说到名字,宋宜笑当下指着蒋慕葶翻旧账:“当初我们给朝平想名字时,蒋姐姐怎么说的来着?还嫌我们麻烦呢!结果现在轮到自己外甥,是怎么做的?这还是外甥,等以后你自己有了孩子,瞧你还好意思笑我呢!”
“你们取了那么多名字,有派得上用场吗?”蒋慕葶闻言,面上一红,却不甘示弱,啐道,“最后还不是太皇太后做了主?”
这话说得宋宜笑顿时语塞,谢依人等人都笑了起来:“该!也是你们夫妇傻了,凭简修篁在太皇太后跟前的得宠,你们的头一个孩子,哪用得着你们自己起名字?”
这天众人在燕国公府用了午饭,一直聊到傍晚才各自散去,谢依人又同宋宜笑约好了,过两天让宋宜笑带着孩子们去毅平伯府玩耍,顺道见见徐诗。
宋宜笑站在府门前挨个送走了她们,目送马车远去后,才转身回后堂,路上忽然想起来:“好久没见卫姐姐了!”
当初卫银练同蒋慕葶的关系最是要好,宋宜笑跟蒋慕葶走近之后,顺带着也就跟她亲近起来了。
但自从卫银练嫁给姬明非后,与她们的来往就越发的少了。
这回小聚,虽然因为姬家现在正有事情,卫银练不可能脱身前来,但整个聚会中,众人竟也忘记了提到她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忘记了,只是看气氛正好没提出来可见卫银练确实已经有点淡出她们这个圈子了。
“得空再去趟姬家罢!”宋宜笑所以琢磨着,“或许可以邀蒋姐姐一道?”
不过三两日之内她是没这个空的,因为宋珞嫣那边昨天已经派人来递过帖子,后天会携小姑子沈画晴以及侄子宋轩登门拜访。
重点是,送帖子的人暗示,宋珞嫣有个关于卢氏母子那边的消息,想要告诉她。
“卢氏……”想到这个继母,宋宜笑脸色沉了沉,合眼思索起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 嫡支与旁支
次日一早,宋珞嫣姑嫂领着宋轩携礼登门。
宋宜笑带了简清越跟陆茁儿出迎,在垂花门下寒暄了一阵,彼此让到后堂,落座后,围绕三个孩子说了会话,打发他们出去玩耍,又清了场,三人才说起正事。
“依我说不如今儿就让轩儿留下来吧?”宋宜笑先开口道,“珞嫣妹妹那儿现在也没人跟他做伴,一个孩子怪寂寞的。”
这本是宋珞嫣姑嫂今日带宋轩来的目的,之前宋珞石把儿子送给宋宜笑做义子,图的就是拉近双方关系,缔结更牢固的同盟,若宋轩一直在亲姑姑那儿住着,即使有母子名份,感情不深,又谈什么亲近呢?
不过眼下宋珞嫣还是要意思意思推辞下:“会不会太打扰姐姐了?”
“没有什么打扰的。”宋宜笑说道,“横竖我这儿本就有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要带,东西跟人手都是现成的。前两日我也给轩儿收拾了屋子,就在朝平跟茁儿的隔壁。往后他们三个一块出入一块玩耍既方便,也热闹。再过两年他们大了,该进学了,到时候再分开不迟算算时间,届时我那公公也要起复了,他老人家还朝之后,肯定是跟我们一块住,好方便我们尽孝的。到那时候,公公也好指点下他们功课不是?”
宋珞嫣闻言,与小姑子沈画晴对望一眼,眼中都有喜色:“如此可就叨扰姐姐了!”
简离邈乃头甲探花出身,他亲自指点,宋轩的学业,再无忧虑。
这件事情说定之后,宋珞嫣定了定神,说起今日的另一桩要事:“江南堂现在虽然只剩了宜耀族弟一个男丁,且又年幼,但咱们作为旁支,逢年过节自然也要前往问候的。只是卢奶奶对咱们的登门,似乎有些不喜。我们担心是哪儿失了礼,恶了族中主母,所以冒昧向江南堂的下人打听,不想,却听说了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与姐姐听?”
她为难道,“有话讲疏不间亲,按说我们只是旁支,姐姐却是江南堂嫡亲大小姐,又素来尊重卢奶奶,这些话即使要告诉姐姐,也不该出自我之口的。只是又怕是真的,到时候反倒成了坐视姐姐受害了!”
“横竖这会也没外人在,妹妹何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宋宜笑自不会相信她什么“怕恶了族中主母”,才去跟卢氏身边人打探消息,十有八.九是看主支孱弱,私下往宋府里头安插了眼线。
此刻沈画晴也在,且声色不动,可见沈家多半也知道,不,应该说参与了此事。
说起来都是她那个亲爹宋缘不争气,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前妻韦梦盈纠缠不休。
结果算计失败,非但自己死了,撇下孤儿寡母,那卢氏勉强算得上出身大家,却是嫡幼.女,自小父宠母爱的,见过的场面无非就是寻常大家小姐知道的那一套。
之前宋缘在,上头还有庞老夫人,她打理一下后院倒还没有问题。
如今一没长辈二无夫婿,单是江南堂遍及举国的产业,就够她操碎了心的,更遑论她还要照顾膝下三个年幼儿女?
偏偏六阀祖上为了防止母壮子弱,老夫人把正经家主架空,暗卫等底牌只有家主束发之后才可亲自动用,卢氏现在外无娘家搭手内无可靠依仗,想也支撑得吃力否则断不至于这么轻松的被人听了壁脚去。
这会宋珞嫣得了宋宜笑的准许,就说:“卢奶奶近来暗中同柳姨娘来往呢!就是之前任过刑部尚书跟刑部侍郎,后来因贪贿族没的柳振溪之女,曾经伺候过上代家主的那位柳姨娘。家主去世的那一年,在翠华山避暑时,曾将她送给了部下。本来这柳姨娘在宋府那会时,据说自恃年少美貌,很是刁难过卢奶奶的,虽然说卢奶奶器量大,没跟她计较过。但这会却主动去联络她,也实在叫人生疑!”
而且,“跟我们说这消息的下人讲,她们来往时经常提到姐姐,还有清越,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宜笑听前面时还心平气和,待听到卢氏跟柳秩瑾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头上,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了:“我知道了,却不知道她们还有其他举动么?”
“这个却不知道了。”宋珞嫣柔声劝道,“姐姐且不要动怒,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两位若当真不怀好意,说不得就有自己的报应了呢是不是?”
她这话却等于是明白的表示,这事宋宜笑若想出气,很不必自己动手,宋家旁支乐意代劳。
不过宋宜笑虽然非常痛恨自己女儿被算计,对她这番话,其实也有点半信半疑。
毕竟江南堂现在就一个宋宜耀在,只要他有个三长两短,江南堂就断绝了。
卢氏已无娘家撑腰,宋氏旁支如果想打江南堂的主意,明里暗里料理掉她跟她两个女儿的法子多得是他们唯一的顾虑,应该就是宋宜笑了。
宋宜笑跟江南堂的关系再不好,与宋宜耀到底是骨肉至亲。何况这年头有几个人能看着自己娘家绝嗣?太皇太后都看不开这一点呢!
所以这回宋珞嫣来跟她说这话,宋宜笑很怀疑,这是在试探自己对卢氏母子的态度。
“……那柳姨娘已经是外人,我也懒得说她什么。”宋宜笑沉默了好一会,才道,“继母到底是长辈,纵然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又能怎么样呢?只盼望宜耀早些长大,好劝说些继母了。”
宋珞嫣跟沈画晴听了这话,明白了:宋宜笑不喜欢卢氏,但她也不希望江南堂绝嗣。
两人心下计较着,宋珞嫣含笑道:“姐姐福泽深厚,托您的福,宜耀族弟必能平平安安长大,光耀我江南宋氏的!”
“但望吧!”宋宜笑似笑非笑了下,心里有点不高兴不是不高兴宋家旁支的野心,而是不高兴这种试探。
因为自从她知道韦梦盈之死的真相后,对卢氏实在是腻味之极,对宋宜耀三姐弟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陆茁儿养到身边后,看到这个沉默的妹妹心疼之余,自然而然想起没了的陆萃儿卢氏自己倒知道疼自己的孩子,可想过韦梦盈这两个小女儿的无辜?!
出于种种缘故,宋宜笑没对卢氏母子做什么,但如果别人对他们做什么,老实说宋宜笑也懒得管。
她不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没受过娘家的虐待,裘漱霞说话那么不中听,当年在朝会上跟人掐架时,也不曾对姑母不敬太皇太后跟裘家有感情,所以不能坐视娘家绝嗣。
但宋宜笑真心不觉得江南堂绝嗣自己有什么好心疼好难过的。
毕竟两世为人,宋府给予她的,最多的还是伤害。
可这会宋珞嫣明明的来请示她的意思,她却不得不表态保卢氏母子了。
否则岂不是现成落个把柄给旁支?
这么愚蠢的事情她才不会做。
接下来三人没再说这个话题,宋珞嫣转而讲到了沈画晴的婚事:“自从夫君入翰林后,很多人家都明里暗里的递过口风,想说我家这妹妹。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对人家家里的具体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思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来求姐姐帮忙了!”
“画晴妹妹这么好的人品,百家争求是应该的。”宋宜笑呷了口茶水,打量着沈画晴笑着说道,“不过依我说,这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得双方投契才好。却不知道画晴妹妹中意什么样的夫婿?说出来,我帮忙的时候,心里也好有个底。”
沈画晴虽然大方,这会也羞红了脸,嗔宋珞嫣道:“不过是昨儿个没帮嫂子做针线,嫂子今儿个就这样来取笑我!说好了只是来看望宋姐姐的,好好的怎么就说起我来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害羞个什么?”宋珞嫣反过来嗔她,“你宋姐姐又不是外人!趁这会没外人在,你把你的想法坦坦白白的说出来才好,免得你遮遮掩掩的不讲清楚,到时候咱们当嫂子做姐姐的,领悟错了你的喜好,给你说差了人家,到时候你啊哭都来不及呢!”
宋宜笑也笑:“你嫂子说的是正理!咱们都是过来人,谁还笑你不成?这会可不是害羞的时候。”
两人劝了会,沈画晴到底撑不住说了句:“温文尔雅的人好相处!”
跟着就红着脸起身,借口要去看看宋轩他们,逃也似的溜走了。
她走之后,宋宜笑同宋珞嫣又说了会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命人留饭,宋珞嫣忽然道:“姐姐可是觉得我们打嫡支的主意不厚道?”
宋宜笑没想到她会摊开来说这事,微一皱眉,随即道:“我只是觉得我作为已嫁女,很多事情其实与我是没有关系的,非要把我拖下水,实在叫我头疼!”
“其实原本念在姐姐的份上,我们也不会对嫡支不敬的。”宋珞嫣抿了抿唇,解释道,“但那位卢奶奶实在太过份了!姐姐知道么?您去辽州这小一年里,江南堂的产业至少缩水了一大半!”
“一大半?”宋宜笑一惊,“都去了哪里?”
“朝堂重臣,宗室如梁王之流,甚至还有博陵侯。”宋珞嫣不忿道,“那些都是我宋氏先祖筚路蓝缕,一点一点攒下来传与后嗣子孙的!她倒好,当白拣一样到处送正经姐姐这儿,她口口声声说要遵守先家主之命,却什么时候给过姐姐正经东西?!若不是看她这败家的样子,担心宜耀族弟成年之后一无所有,我娘家兄长也不会派人专门盯着她了!”
又说,“这消息是沈刘两家在各地的管事们报上来的,我娘家兄长遣人抽查了几处,发现他们没有说谎,甚至措辞还委婉了点!”
宋宜笑抿了口茶,淡淡一笑:“还有这事?不过宜耀是我那继母的亲生骨肉,亲娘怎么会害了亲儿子呢?继母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吧?左右现在宋府是她当家,她要这么做,我这个已嫁之女,也不好说什么再说江南堂东西多了去了,即使只剩小半,想来也苦不了我那弟弟妹妹?”
“姐姐说的是!”宋珞嫣本来以为她听了这个消息会很生气的,哪知道却是根本不在乎,甚至有点认为宋氏旁支是多管闲事了,不禁一呆,怔了会才强笑道,“只是想到祖上,总觉得心里不安!”
宋家祖上同我有什么关系?
宋宜笑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她两世为人在宋家受苦时,也没见哪位祖宗显灵帮她一帮横竖是宋缘跟卢氏作的事情,届时让他们自己去跟祖宗交代吧!
所以闻言只淡声道:“宋家祖宗若是不喜,自会责罚,咱们做晚辈的,总不要越俎代庖,是吧?”
宋珞嫣无奈,只好道:“姐姐说的是,是我们逾越了!”
不过这天她跟沈画晴告辞后,宋宜笑送完客回房,却凝重了脸色:“有顾韶在,即使孤儿寡母,谁又敢明着打江南堂的主意?卢氏这又在发什么疯?”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封口令(上)
宋宜笑心里存了疑,本欲立刻着手去查个究竟,但正要唤人时,心念一转,把最近需要办的事情理了理,无奈的发现她暂时根本腾不出空来跟谢依人约好的拜访;好长时间没探望的卫银练;即将到来的中秋节;中秋节次日是万寿节;才应下来要给沈画晴找个好夫婿;小一年没回帝都的人情走动……
“算了,横竖宜耀年纪还那么小,旁支总不可能撇了我去给他下注。”她只能无奈的想,“既然宋珞石已经遣人盯住了卢氏,那卢氏若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想来宋珞嫣不会介意送我个人情!”
这就是结盟的好处,虽然说宋宜笑认下宋轩做义子后,不可能立刻就跟宋珞石等人亲密无间,但关系也大大的进了一步。
很多事情,即使彼此还有隐瞒,但总体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宋珞石等人必然会主动维护宋宜笑的。
所以眼下她不亲自去弄清楚卢氏在折腾些什么,却也不必很担心。
“把中秋礼单拿来与我瞧瞧!”宋宜笑最终唤来下人这样吩咐,“再遣个人去袁姐姐之前住的庄子上,看看芝琴夫妇.方便不方便带孩子来给我瞧瞧说起来她那孩子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呢!”
处置了些杂务,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命人去前头喊简虚白来用饭。
毕竟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百日还未满,哪怕简虚白现在没什么事情,也不好常在后院的。
“再过个个把月时间我就可以搬回来了!”夫妇两个带着三个孩子用完饭宋轩单独给义父磕了头,拿了见面礼后,略说几句,宋宜笑就暗示下人领他们自去玩耍两人叫沏了茶上来,在花厅里说话,简虚白感慨道,“但望接下来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说起来他们夫妇成亲四五年了,可实际上,从前年起,他们基本都在守孝好吗?
再这么继续下去,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宋宜笑听得面上微微一红,却也是心有戚戚焉。
“中秋的单子你看过了吗?”简虚白定了定神,说起正事,“给姬表哥那边的丰厚些,一来为了皇外祖母,二来之前代国姨母一家子流放琼州,一来一回许多东西都不及携带,这会多半不大趁手。”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之前代国大长公主又不是什么与人为善的性.子,她流放琼州时,即使天家还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可底下人也知道他们是翻不了身的,哪能不趁机占点便宜?
纵然碍着太皇太后尚在,不敢做得太明显,一来一回这数千里路,姬家产业也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宋宜笑会意道:“我比着往年加了近一倍,再多的话,恐怕表哥表嫂脸上却要不好看了。”
毕竟姬家现在爵位尚存,又不是当真没饭吃了,即使有心相帮,也不能真摆出接济的架势来。
见简虚白颔首认可,她想了想,挥手命铃铛等心腹也退下,方道,“马上中秋节就要到了,我想到件事情,只是不知道适合不适合?”
“什么事?”简虚白奇问,“要这样慎重?”
“我想,我们是不是先把姨祖母接过来一块住?”宋宜笑边说边观察他神情,“毕竟爹是姨祖母抚养大的,咱们现在的娘也是姨祖母的亲生骨肉。城阳王一脉,如今虽然还有两位表弟侍奉姨祖母膝下,但我瞧着,姨祖母终究还是对爹最是上心!若爹出了孝,那肯定是来咱们府里受奉养。到那时候,爹如何忍心让姨祖母孤零零的领着两位表弟单独住如此早晚要接来咱们这儿的,何不现在就请了姨祖母来住,既解姨祖母膝下寂寞,咱们也能有位长辈指点一二?”
这件事情是在回帝都的路上想到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回报公公简离邈的和蔼体贴。
毕竟在他们过继之前,简离邈对他们夫妇就很不错。
有道是投桃报李,即使这个公公从来没提出过任何条件,但宋宜笑既然受惠,得以早日与丈夫团聚,也琢磨着办件叫公公欢喜的事情,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这不就想到了端木老夫人头上?
虽然说这位老夫人早先跟燕国公府闹得很不痛快,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况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老夫人颠沛流离多年,现在年纪也大了,即使住到燕国公府后,同夫妇两个相处不好,估计也不需要忍受太久。
倒是拖到简离邈出孝,再提议接她来团聚万一端木老夫人撑不到那时候,成为简离邈的毕生遗憾,岂不是不美?
简虚白显然没想到她要说的是此事,竟愣了半晌才回神,道:“你有这个心当然是很好的,只是我怕姨祖母未必答应。”
“就拿茁儿做筏子。”宋宜笑已经想过了,“其实也是事实:茁儿自从那年受到惊吓之后,到现在都不声不响,迥异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这一年来我怎么哄,她也没太大变化。姨祖母年长,又出身大家,见多识广,没准就有法子呢?何况你也知道我自幼寄人篱下,我娘虽不曾亏待我,但她那时候是一府王妃,多少事情要主持,又有我弟弟妹妹们要照料,能分给我的时间跟精力也真的没有多少。是以我对于养孩子也没有什么经验,少不得要请教老人家!”
“……试试看吧!”简虚白沉吟了会,不置可否道,顿了顿忽然问,“怎么忽然想到这事儿了?”
宋宜笑不假思索道:“之前在辽州时,瞧爹平时写信,不是给你的就是给姨祖母的,可见在爹心目中,姨祖母的重要!既然如此,咱们做晚辈的,哪能不代爹尽孝?”
简虚白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宋宜笑知道了什么呢!
“你看看哪天有空,咱们择日带着朝平跟茁儿还有轩儿一块上门去吧!”他放了心,也认真思索起此事来,道,“没准姨祖母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会答应下来。”
这事就这么说好了,不过因为宋宜笑答应近日去一趟谢依人那,所以得过两天才能成行。
但次日夫妇两个就在府中东南角上择了座宽阔又出入方便的院子,命人打扫修缮起来,预备迎接端木老夫人的入住。又在前院给两个表弟也收拾了合宜的地方。
隔日宋宜笑给谢依人那边递了帖子,转天替三个孩子打扮了下,领着他们到了毅平伯府。
谢依人早已带着一群仆妇,亲自到门口迎接。
她之前因为子嗣艰难,对小孩子特别关注,哪怕现在有儿子了,也很喜欢孩子。
这会也不用下人搭手,亲自把三个孩子挨个抱下车,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把额汗,笑道:“朝平跟你这义子倒是结实,信陵郡主究竟瘦了点!”
“可不是吗?”宋宜笑闻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叹道,“我巴不得她多吃点,可她就是太秀气了!”
“其实瘦点也没什么!”谢依人知道她为这妹妹操了不少心,忙安慰道,“只要身体好就成现在可不是以前以肥为美的时候了,你看那些正当议亲之年的女孩儿,都巴不得更轻盈些才好呢!”
又问宋轩的名字,“之前咱们小聚时你说过的,可我这记性!这会竟想不起来了!”
“那天他人不在,原也没有很正式的介绍,怨不得嫂子想不起来。”宋宜笑知道她未必是真忘记了,不过是给自己个介绍的机会,就招手喊了宋轩到跟前,牵起他的小手道,“这是为娘的表嫂,毅平伯世子妇,娘家姓谢,你喊谢伯母就是!”
宋轩年纪虽幼,但宋珞石既然专门选他出来做宋宜笑的义子,性情自然是好的,人也懂事,此刻很乖的行礼,奶声奶气的喊道:“谢伯母好!”
“这孩子可真有规矩!”谢依人瞧他生得白净可爱,不禁又抱起来亲了亲,笑着道,“别站这吹风了,咱们进去坐下来说话吧!”
她儿子徐诗由于年纪小,所以没抱到门口去。
待一行人到后堂落座,奉茶后,才由乳母抱进来见礼才六个来月的婴儿当然不知道什么见礼不见礼的,这会也就是乳母替他磕头罢了。
“真真是像极了嫂子!”乳母磕完头,宋宜笑张臂接过襁褓,端详了下,不禁笑了起来,“徐表哥可觉得委屈?”
谢依人笑道:“可不是委屈吗?不过谁理他?”
话是这么讲,从她语气里也能感觉到,夫妇两个关系极好。
宋宜笑很为他们高兴,围绕孩子这个话题说了会,谢依人道:“这季节后院的桂花开得可好了,朝平还是头次来伯母这儿吧?要不要去瞧瞧?”
如此把孩子们哄了出去,她方道,“你这义子容貌很是秀美,倒也难怪你会认下来。”
“可不是吗?”宋宜笑心想我认这儿子可不只是看他长得好,但这会自不会全说出来,反正谢依人心里也有数,只笑道,“偏我自己膝下尚且无子,看着喜欢,就跟他父亲提了提,我那族兄应了,方结了这场母子缘分!”
“不过不是我多嘴,现在他跟朝平、信陵都还小,搁一块玩耍也没有什么。”谢依人剥了橘子,分一半给她,自己慢慢抽着剩下一半的橘络,却不吃,只轻声提醒,“等再长大点,能记事了,还是把他们分开的好!免得日久生情,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毕竟义子也是子,宋轩既然喊了宋宜笑“娘”,他跟简清越就是兄妹了。
若这兄妹最后看对了眼,他们想在一起,可是算作乱.伦的。
而信陵郡主陆茁儿更不要说陆茁儿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宋宜笑的同母亲妹,她要跟宋轩互相看上,更加不可能了!
“也就这两年。”谢依人担心的事情,宋宜笑也是考虑过的,故此道,“过两年他们到了开蒙的时候,我就会让他们分开的。”
“这样最好!”谢依人点头道,“这种事情虽然有点杞人忧天,却不可不防!不然万一摊上了,孩子们难受,咱们也要跟着头疼为难!”
此事到此说过,宋宜笑想起来谢依人的胞妹,便问:“嘉绮今儿没在你这里吗?有些日子没见,我怪想她的。”
“她被我娘拘起来了!”谢依人闻言,面上闪过一抹阴霾,无奈一叹,“短时间里,我娘都不会让她出门,尤其是不许进宫!”
“这是为何?”宋宜笑惊讶道,“嘉绮那孩子,我瞧着虽然活泼开朗,却也极有分寸的啊!”
“她自己有分寸有什么用?”谢依人苦涩道,“所以我方才跟你说,别让你义子跟朝平、信陵她们相处太久,免得日久生情,徒然生出风波来蜀王殿下跟太子殿下闹别扭,还动上了手,太子殿下把蜀王殿下砸破了头,引子就是为了她!现在我娘家为这事操心得跟什么似的,然而代国姨母跟姨父的梓棺刚刚抵达帝都,太皇太后哀痛万分,帝后都忙着尽孝于太皇太后跟前,到今天对这事也没给个准话,我娘家好几次试口风想进宫请罪都不行,真正是进退不得!”
第四百四十八章 封口令(下)
宋宜笑闻言,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皇后虽然喜欢我那妹妹,但肯定是更疼太子殿下的,所以太子殿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皇后娘娘就不会召见我妹妹了。”谢依人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或者召见了也是打发我妹妹往许太妃那儿去!”
这倒不是卫皇后防着谢嘉绮跟太子看对了眼,主要太子作为一国储君,虽然因为年纪的缘故还没接触国事,但学业也是非常沉重的。
所以太子难得才有空到未央宫给皇后请安卫皇后现在统共就这么一个亲生骨肉,当然爱如珍宝。太子去请安的日子,她自然是围着自己儿子转都来不及,哪里还需要谢嘉绮的陪伴呢?
但许太妃却不在乎,因为她儿子蜀王的发展方向只是富贵闲王,要那么勤学苦读做什么?蜀王既清闲,去看望许太妃也方便,许太妃自然不介意跟儿子团聚的时候,顺道喊上谢嘉绮,让他们培养下感情。
“虽然许太妃已经私下里跟我们家透过口风,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约好了现在只让他们做个玩伴,等长大之后看他们是否彼此有意,再决定要不要议亲。”谢依人道,“嘉绮再懂事,她年纪搁那儿,这类事情我们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跟她讲所以她也以为只是进宫去玩了!”
既然谢嘉绮根本没有自己是准蜀王妃的觉悟,那她当然也不会刻意围着蜀王转。所以太子有次故意提早一天去给皇后请安,撞见她后,跟她说了会话,她当然也就大大方方的回答了。
因着太子的要求,她还当场抽了阶下几根草叶,给太子编了个蚱蜢。
结果这事叫蜀王晓得后,蜀王顿时认为太子挖了自己墙角,怒气冲冲的去找太子算账这两人虽然是叔侄,却是同岁,都是打小惯大的,谁肯让谁啊?
先是吵,再动手,最后太子占了东宫地利之便,把蜀王脑袋砸了个头破血流这下伺候两人的下人都吓得要死,赶紧把他们分开,复战战兢兢的到皇后跟前请罪!
而卫皇后闻讯之后立刻下了封口令,至于皇家到底要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没个准信。
“太子不是跟嘉绮碰不到一块去的吗?”宋宜笑愕然道,“怎么忽然故意提早一天去堵嘉绮了?”
“还不是为了那个蚱蜢?”谢依人露出想吐血的表情,“先是我妹妹给蜀王殿下编了一个玩,蜀王殿下拿去跟太子炫耀了你也晓得,太子殿下现在课业很重,帝后这会就这么一个嫡子,寄望深厚之余,自然不会给他太多消遣,以免分心!所以他看到那蚱蜢就喜欢上了,跟蜀王殿下要,蜀王殿下没给,太子殿下打听到是我妹妹编的,就想办法跟我妹妹照面了。其实太子殿下根本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要个蚱蜢而已!”
毕竟太子今年也才十二岁罢了,这年纪说是可以议亲了,但也只是长辈开始帮忙留心,正经要成亲,怎么也得再过三两年呢!
何况这是太子,谢嘉绮今年都还不到十岁,正儿八经的小女孩子除了那种不正常的人之外,正常人谁会对她有什么绮思?
“蜀王殿下年纪也不大啊,不是说好了现在不跟他们讲,只做玩伴吗?”宋宜笑不解的问,“怎么嘉绮不过给太子殿下编了个蚱蜢,蜀王殿下就不高兴了?”
她是知道谢嘉绮有编蚱蜢这个手艺的,之前还给陆茁儿编过一个,到现在都由陆茁儿的人收着呢。
只是没想到这手哄小孩子的本事,竟会惹出这样的麻烦来。
见宋宜笑这么问,谢依人连心腹丫鬟都不留了,暗示她把铃铛跟赤蔷也打发出去之后,才苦笑着说道:“你不晓得:先帝在的时候,心思都搁在了今上身上,除了今上之外,其他皇子,我说句诛心之语,得见天颜的机会都很少!”
显嘉帝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既要打理天下,还要栽培储君,又得孝敬他亲娘,偶尔还要兼顾后宫所以他对子女虽然总体来说很是和蔼,但实际上,这些皇子皇女一个月能见他个一两回就算多的了。
“先帝素来敬重元后,所以赵王……肃王跟长兴长公主,能够见到先帝的机会虽然不如今上,却也不少。”谢依人叹道,“其他几位,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当然诸位殿下大抵都是明理的,能体谅先帝的政务繁忙。然而蜀王究竟年幼些,曾为此发过脾气先帝知道后,也觉得愧疚,然而实在分.身乏术,只能赏些东西安抚!后来肃王殿下知道后,常在自己觐见先帝时,带上蜀王殿下。”
不但如此,“肃王殿下虽然比蜀王殿下大不了几岁,又是嫡出皇子,但跟蜀王殿下相处时,都是让着蜀王殿下的。尤其是先帝赏赐诸皇子时,肃王殿下都会让蜀王殿下先挑,剩下来蜀王殿下不要的,肃王殿下才会拿走。所以……蜀王殿下的脾气,在宫闱传闻里,颇有些急躁。”
这话是为了给皇家颜面的说法了,宋宜笑明白,谢依人的意思是,蜀王因为一直被肃王惯着让着,很有点骄纵任性,甚至是蛮横。
“之前我妹妹给蜀王殿下编蚱蜢时,也顺手给附近几个年岁仿佛的宫人编了几个。”
“但后来蜀王殿下把那些蚱蜢都要走了。”
“所以听说太子殿下也跟我妹妹要了蚱蜢后,蜀王殿下他……他许是觉得,不大喜欢罢?”
宋宜笑明白了,说到底,是蜀王享受惯了肃王的谦让,前两年肃王争储失败被过继出去后,当家的端化帝多少正事要忙,又跟这弟弟没怎么相处过,虽然不会苛刻他,却也不会像肃王对他一样呵护宠爱。
被冷落多时的蜀王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跟侄子太子炫耀谁知太子转天自己去找了谢嘉绮,且拿到了蚱蜢,蜀王哪能不觉得,太子把谢嘉绮跟蚱蜢都抢走了?
十二岁的皇子没吃过什么苦头不懂事,就去东宫找场子了!
如此看来倒也难怪谢家惶恐万分,如果只是蜀王跟太子打了一架,两位天潢贵胄年纪都不大,淘气也是有的,帝后都不是小气的人,请个罪想来也就没事了。
但蜀王这脾气既然是肃王惯出来的,谁知道他去东宫找麻烦时,有没有提到肃王?
都不要多,一句“四哥在宫里时对我怎么怎么好,现在的大皇兄对我根本比不上四哥”,也足以掀起一场风暴了!
“嘉绮才那么点大,又是前两年才随伯父伯母来帝都的,她能懂什么?”宋宜笑心头一紧,但嘴上还是说着安慰的话,“何况蜀王殿下也还年幼,这回又受了伤,帝后素来友爱手足,决计不会太追究的到底太皇太后跟二伯母最近都还乏着呢,帝后肯定也不想再给这两位添烦心事不是?”
谢依人唉声叹气道:“但望如此吧我跟你说,往常看嘉绮能讨皇后娘娘的喜欢,我也很替她高兴的。现在看看,人说富贵险中求,真真是正理!接下来即使皇家不追究,往后我也要跟娘家讲,再不要随便放她出去了!”
又说,“许太妃估计也会是这个意思。”
许太妃当初之所以想要谢嘉绮做蜀王妃,除了谢嘉绮的家世与蜀王般配外,其实也是看她会讨喜,惹了卫皇后拿她当亲生女儿似的对待想着若谢嘉绮做了自己儿媳妇,将来蜀王府与帝后的关系好,对蜀王也是件好事。
归根到底,许太妃是替自己儿子筹划。
结果这回因为谢嘉绮编的蚱蜢,蜀王不但被太子打破了头,说不得还要被划到肃王一派里去尽管不是谢嘉绮的错,但许太妃会认为都是自己儿子不好吗?
没准这会已经在怀疑谢嘉绮克夫什么的了……
谢依人倒也不是很惋惜这门亲事,王妃对于寻常人家来说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但莱国公这种开国传下来的高门,帝后都是见惯了的,区区一个宗妇也就是那么回事罢。
只是她同胞妹妹好好儿的受到这样的牵累,不管结果如何,她这会哪能不觉得憋屈?
“嘉绮那么好,她的前途你何必担心?”宋宜笑好说歹说的安慰了她好一会,谢依人才恢复了常色,又托付她:“若你们近来入宫,千万帮忙留意一下这件事情的风声,不拘是好是坏,好歹叫我们心里有个底!”
宋宜笑道:“表嫂放心吧,咱们什么交情?若有这类消息,我一准立刻遣人来告诉您!”
但又说,“许是皇后娘娘下封口令的缘故,前两日夫君还进过宫呢,可是要不是您今儿个同我说这事,我竟是半点都不知道!”
“唉!”谢依人叹道,“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担心,因为根本不知道帝后眼里这件事情是大是小现在也只能自我安慰,说一准是帝后最近都在侍奉太皇太后,无暇过问此事,所以才没动静吧!”
宋宜笑忙又安慰了一番,两人才岔开话题说其他事。
这天回到燕国公府后,宋宜笑忙把丈夫请到后面,跟他讲了太子同蜀王的争执,末了忧虑道:“你说这事会不会波及肃王夫妇?”
她跟肃王见得不多,对这位皇子印象虽然不坏,但老实说感情也很有限。
可肃王妃聂舞樱,却是在她面前实打实的长了两年的,她可不希望看到这小姑子悲剧。
“暂时应该不会!”简虚白闻言,神情也凝重起来,思索片刻后,道,“毕竟二伯母现在还乏着,陛下就是为了给二伯母面子,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追究肃王什么的。何况这段时间,皇外祖母一直说陛下杀了代国姨母,陛下正急于阻止这样的议论,这眼节骨上若对蜀王或肃王做什么,却是不智。”
宋宜笑担心道:“但代国姨母跟姨父的棺椁都运回来了,不日就要下葬这件事情我看离尘埃落定也没多久了!风头过后,陛下会不会再想起来肃王他们?”
第四百四十九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这个问题简虚白思索了会才含糊道:“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哪儿值得记那么久?何况蜀王去东宫时,也未必会提到肃王。”
宋宜笑闻言沉默下来。
她想起去年天花之事时,端化帝想铲除肃襄二王的心意已经多么明显?
这回无论蜀王提没提到肃王,既然连谢家都想到蜀王的性.子是肃王惯出来的,端化帝会怎么想,还用得着说吗?
“二伯母最不放心的就是五妹妹。”她知道丈夫在这件事情上其实也是无能为力,毕竟这不是个人恩怨,这是帝位之争靠着显嘉帝拉偏架才上台的端化帝,对于两个一度将他逼迫到狼狈处境的弟弟,不杀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但宋宜笑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二伯母现在情况很不好。”
“明儿我求见陛下,看有没有机会提一提这事吧!”简虚白喝了会茶,最后这样道。
其实心情沉重的夫妇俩不知道,这会宫里的帝后也在为这件事情头疼:“许母妃那边去过了么?她是怎么说的?”
“我去的时候许母妃倒是和颜悦色,直说这事儿是五弟不对,不该拿蚱蜢乱了太子专心向学之心,更不该前往东宫对太子无礼,挨了打也是理所当然。”卫皇后揉着眉心,疲惫的说道,“但这些当然都是场面话听底下人打探来的消息,许母妃这两日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之前母后跟蒋母妃去安慰她时,她曾拉着蒋母妃哭过父皇,有‘若先帝还在,咱们这些苦命人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处境’的话语。”
说到这里,见端化帝脸色难看,卫皇后叹了口气,劝慰道,“陛下很不必把这话往心里去!不过是许母妃心疼儿子之下的话语罢了!您且想想早先的懋妃许母妃也只五弟一个孩子,因为素来不指望他将来做什么事情,娇惯得很!这回虽然是五弟主动去东宫找太子麻烦的,可受伤得毕竟是五弟,许母妃对咱们有所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心疼孩子就心疼孩子,咱们又没有偏袒太子的意思!”但端化帝还是觉得很不痛快,“你堂堂皇后,不也专门过去给她赔礼,而且请太医给五弟好生诊断了吗?说句不好听的话,五弟跟太子虽然同岁,但五弟到底是长辈,他也有十二岁,不算很小了,为个蚱蜢跑去东宫跟太子理论,像什么话!太子固然冲动,五弟岂是什么错都没有?便是父皇还在,在这件事情上,也断不可能全怪太子!非要说什么‘若先帝还在’,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咱们怎么个苛刻了他们母子似的!”
要搁平时,端化帝也不会很计较许太妃这句话,但这段时间,他频繁受挫每次手忙脚乱都会想到显嘉帝在时,无论前朝后宫,处置事情都是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相比之下,他这个显嘉帝倾注一生心血栽培出来的继任者,简直不能看!
眼下怎么听得“若先帝还在”这类话?
却是越想越气,“年初那会,五弟说朕腰间系的玉佩好,朕当场就解下来赏他了那块玉佩你晓得的,乃父皇生前所赐,朕平常一直用着的,也算心爱之物了。五弟随口那么一夸,朕就舍了出来!朕要是对他不上心,会给他这样的脸面?!那时候许母妃做什么不说‘若先帝还在’了?!”
“也是太子太冲动了,没有储君该有的器量!”卫皇后听出他有追究之意,忙道,“伺候他的人也是些没脑子的,竟叫他一怒之下拿了镇纸砸五弟亏得没砸到要害,只流了些血!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咱们要怎么跟许太妃交代,单是太子的名声也要完了!”
“太子毕竟年纪小,何况五弟上赶着去同他为难,他要还忍得住不计较,这也太没气性了!”端化帝却不这么认为,从显嘉帝去后,他这两年忍得还不够吗?
凭什么自己儿子也要忍忍忍?
“但这事儿如果要追究的话,莱国公府的小谢小姐,很难不被卷进来。”卫皇后沉吟道,“莱国公是跟过太祖皇帝陛下的老人了,向来又恭谨,为这么点事落他们脸面,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者,小谢小姐的亲姐姐,便是徐表弟之妻徐表弟,也是跟了咱们多年的人了。”
最重要的是,“皇祖母这些日子正怀疑咱们不念骨肉之情,这眼节骨上,哪能叫皇祖母再得话柄?”
端化帝闻言,脸色难看良久,才道:“那你说呢?”
“先把皇祖母敷衍好了是正经。”卫皇后伸手去抚他紧皱的眉宇,柔声道,“皇祖母这辈子不容易,风风雨雨的,咱们做孙辈的,哪能不让她过个安生的晚年?”
太皇太后的曾外孙都要有孩子了,还能活多久?
何必再同这老太太硬顶,忍一忍熬死了她,什么许太妃蜀王的,想怎么收拾不可以?
“古人造字,很有道理啊!”端化帝沉默半晌,才淡淡道。
忍字头上一把刀。
什么时候,这把刀才不再砍在自己的心坎里,而是恣意的举向那些让他不痛快的人?
简虚白夫妇不知道帝后已经决定息事宁人,次日一早,简虚白还是依照说好的进了宫。
他没有直接前往宣明宫找端化帝,却先去了铭仁宫清熙殿,探望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到他,微露笑容:“阿虚今儿怎么来看哀家了?怎也没把朝平带过来?”
“原是要带她来的,不过善窈之前在辽州认了个义子,比朝平长一岁。”简虚白解释道,“他们小孩子一见如故,昨儿个玩到半夜才肯安置,今日就有点起不来了。怕勉强她起身后,来了皇外祖母跟前会失仪,所以没带她。”
“可别!”太皇太后忙道,“她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贪睡就让她睡不过该管还是要管,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让他们熬夜呢?横竖现在又没进学,白天想怎么玩不可以?”
又问起宋轩的情况,“你媳妇怎么忽然想到收义子了?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轩儿是善窈娘家旁支子弟,原是他爹到辽州处置些产业上的纠纷,得知善窈在城中,便携了他上门拜访。”简虚白道,“结果善窈觉得轩儿很合眼缘,禀告爹爹同意之后,就认了他做义子。那孩子容貌白净秀美,性情也很温厚懂事,倒是个招人疼的,我见过之后,也觉得难怪善窈喜欢他。”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心里也差不多有了数,不过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很在乎,遂对玉果道:“往后要给朝平东西时,你提醒哀家一下,燕国公府如今不是两个孩子,是三个孩子了!”
“谢皇外祖母恩典!”简虚白知道太皇太后特意记下来宋轩,无非是给自己面子,忙跪下来道谢。
“你是哀家养大的,哀家不疼你疼谁?”太皇太后和蔼的拍了拍身边,“跪什么跪呢,过来说话吧!”
待简虚白依言起身,坐到她身边后,她特意端详了下简虚白的额上回过来说情时磕头磕出的伤痕已经很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了,但太皇太后眼中还是流露出一抹心疼。
随即叹息:“哀家的心思你明明清楚,却又何必来招哀家呢?”
简虚白正要解释,太皇太后却又叹了口气:“也不能怪你,帝后发下话来,你也不好不听!”
“也是怕皇外祖母您伤了神!”简虚白忙道,“陛下跟皇后娘娘那儿其实没有强求的。”
“这个事情哀家自有主张,你就不要再管了!”太皇太后脸色微沉,摆了摆手,说道,“虽然你媳妇认了个义子,但到底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下个月代国夫妇的百日满了之后,你们也要上上心才是!”
见太皇太后关心起自己的子嗣,简虚白沉吟了下,抬头道:“说到这个,善窈前两日跟我商量了件事情,我正想请皇外祖母给我拿个主意?”
太皇太后关切道:“是什么事?”
“善窈说没回帝都之前,看爹爹写信,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给我,一个是给姨祖母。”简虚白边说边观察着太皇太后的神情,道,“所以想着将姨祖母接燕国公府去尽孝”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
太皇太后静静听着,面上表情不变,眼中却流露出复杂之色。
简虚白过继到三房之后,以简离邈与仪水郡主为父母,如此,他的外祖母,也成了端木老夫人。
之所以到现在还喊着“姨祖母”,无非是顾虑太皇太后的心情。
毕竟太皇太后虽然有好几个外孙,但最疼爱最关心的,毫无疑问是简虚白。
如今简虚白夫妇要把端木老夫人接回府里尽孝,若不跟太皇太后先打个招呼,太皇太后难免觉得受到了疏远这点宋宜笑是疏忽了,毕竟她跟太皇太后相处不多,但简虚白却不然,趁今日进宫,自然要过来走一趟。
“这是应该的!”太皇太后抿了会唇,拍了拍简虚白的手,温和道,“你这孩子,怎么现在还喊‘姨祖母’呢?都喊晋国‘二伯母’了,哪好还把端木老夫人当成姨祖母看待?那可是你现在母亲的亲娘早些日子,你们都还没回来前,哀家就同端木老夫人说过,简离邈出孝之后,是必要奉养她的。而你们总不可能叫他们姨甥两个单独过罢?”
顿了顿,“难为你媳妇有孝心,简离邈还没回来,她竟先想到这事儿了!依哀家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出宫后,你们就把端木老夫人接燕国公府去罢,如此正好赶上中秋节,也能小小的团圆一把!”
说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好孩子,你今儿来哀家这里,是专门为了说这件事情的吧?怎么?怕哀家吃醋?”
简虚白确实担心太皇太后因此感到失落不过他当然不会承认:“皇外祖母这可是冤枉我了!明明我就是有两日没见您,牵挂着这才来的!”
“你媳妇早先也不是没有过两位外祖母。”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也不继续戳穿他,只拍着他手背温和道,“所以你不必担心哀家会看不得你孝敬端木老夫人,说起来,端木她也是苦命不过,你这样在意哀家的想法,哀家心里也很高兴!”
这件事情说好之后,简虚白又陪太皇太后说了会话,这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