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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奋斗在新明朝txt下载     奋斗在新明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二章 真不该来

    第二百零二章真不该来

    环视四周,扫过一张张神情不善的脸面,李佑心里还是挺紧张,最后一丁点儿酒劲都下去了。怎的不知不觉拉满了仇恨值?一个两个人尚无甚可虑,但这几百个扎堆就很使人棘手。

    张三跟随李佑以来,从未遇到过此类事情,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直期盼自家老爷赶紧想个管用的法子。

    这些人缺乏领头和核心,也没有人在其中起哄引导,还不算难应付…李佑进行换位思考后,得出一个结论,不能激化情绪,自己越嚣张下场越惨。

    他当机立断,对着周围深腰一个长揖道:“诸位贤生可否有人出来一叙?不知为何在此紧围在下?”

    左都御史赵良仁大人派来的两个护卫中的王大郎却突然上前几步,用身体挡住了李佑,半拔腰刀厉声呵斥群生道:“尔等围着朝廷命官意欲何为还不速速散去不然休怪某家不客气”

    风萧萧兮易水寒…李佑先是一惊,随后便木然了…

    多么熟悉的一幕,好像在苏州府时自己也指使别人玩过一回这个把戏,不想今天同样拙劣的把戏再次出现在眼前,估计也同样有效。

    这时候李佑才记起来,赵良仁是一个为了当上左都御史,担心朝野议论赵家,将自己亲弟压制在家中不得起复的人。

    那很有仕进心思的赵良义二老爷做官已至三品,为了避嫌至今还在家里闲居,也亏得他心胸宽广,尚能忍得住。

    兄弟尚且如此,他李佑一个初见的小小七品拿来利用一下又算什么?被利用也就罢了,但事前不打招呼就太瞧不起人了。

    他看不上的人没有价值,他看得上的人却看不上他。李大人眼中仿佛幻出宏大的画卷,苍茫天地间却只有他一人存在,孤独而又茫然的立在那里…做官以来,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有同年、同窗、师生。

    但李佑很快便清醒过来,此事很明显有两种结局,一是被总宪老大人当了弃子,二是被总宪老大人给些补偿。但赵总宪可以有两种选择,李佑如今却只有一条路可走。

    被利用就要有被利用的觉悟,而李大人一向是个很有觉悟的人,想至此立刻又咬牙站到王大郎前方,算是亲自赤膊上阵了。

    只见他用更大的声音斥骂道:“此生事涉大案,本官在此询问,尔等要结伙做乱么给本官滚开”

    国子监虽然没什么权势,监生实际地位也被科举挤压的很低,但毕竟是国家太学门面,理论上的最高学府,天子按惯例每年都要象征性视察讲学一次。

    在这里嚣张跋扈的人真不多见(谁吃饱撑着和跑来一群光脚书生跋扈),顿时监生哗然愤激,叫骂不绝于口。若不是畏惧王大郎二郎的腰刀,多半早围上来动手动脚了。

    这边厢李佑斥骂几句,便猛然回身飞脚踢向被绑住的那个不知名监生,本就拉满的仇恨值立刻爆了上限。

    狠狠踢过几脚,李佑偷眼瞧了瞧周围人群,已然发现蠢蠢欲动迹象。他心里不住得求祖宗保佑,祈祷自己能完整的活着逃出去。

    关键时刻,救兵突降,国子监负责监规的监丞及时赶到了现场,挤到李佑面前叫道:“怎的又是你”

    李佑瞥了一眼监丞的袍服和补子,仅是个八品,唬监生是够了,吓他仍未够班哪。便指着监丞鼻子道:“你如何做的监丞?专会叫诸生围在这里无事生非么还不让他们散去”

    监丞被倒打一耙,瞪着李佑道:“这位大人好无礼此生犯了过错自有监规处置,大人何故捆绑于此?不然诸生何至于路见不平。”

    李佑道:“他辱骂殴打朝廷命官在先,本官信不过贵厅,自然绑他去有司衙门处置莫非你想包庇?”

    真不该来监丞被李大人气的哆嗦,极其后悔自己跑这一趟。现在若放手不管,让这貌似有背景的七品官员在自己眼前被监生殴打了,他这监丞基本也就算干到头了,朝廷不会跟他讲理的。

    但令他愤怒的是,这年轻而蠢如猪的嚣张货色一点眼力也没有,在这里不停挑衅众怒,万一被打了他这无辜监丞还得担责任。这样子实在叫人想一刀砍死,蠢到如此地步是怎么当成七品的?

    正当监丞考虑是不是去将祭酒或者司业请过来镇压妖邪时候,又挤进来一群人,却都是军卒打扮。

    领头的劲袄军官身材雄壮,大脸粗眉,他在李佑身上扫视几眼,高喝道:“接报,有假冒御史之人在此,可否是你?”

    这又是哪里人马?李佑皱眉道:“本官并未假冒御史,你等又是何人?”

    军官自报家门道:“本官乃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何大用,你且随本官去衙门问话”

    京城虽分宛平、大兴二县,但治安却不归县衙管,特别设了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司,分片负责。

    兵马司是六品衙门,主要官员有指挥、副指挥,下辖军卒若干,活计类似于地方巡检和捕快的综合。

    副指挥何大用今日在北城兵马司当值,听到举报道是假冒御史之人现身国子监,何大用便觉得立大功的机会到了,亲自率领军卒来捉拿嫌犯。

    原来是管治安罪案的衙门来了,李佑骤然变色道:“荒唐本官堂堂七品命官,用得着假冒御史?更何况焉能随你这武卒回衙?太放肆了”

    何大用见李佑胆色极壮,心里也犯了嘀咕,但看这样子,嫌犯似乎很有底气…

    便谨慎道:“得罪了,可否有告身验看?”

    李佑今日去礼部办事,官告恰好随身带着,便拿出来冷笑着甩给何大用。

    何大用接过来查验完毕,心里暗暗后悔,自己真不该来

    五城兵马司,不过是个六品衙门,指挥和副指挥还都是武官,在京城中位置可想而知,实际上也就能管管平民百姓,权贵和官员真管不了的。那些人另由都察院派出的巡城御史负责纠察,兵马司一般就跟着巡城御史老爷跑腿。

    何副指挥捧着李大人的官告,像是捧着烫手山芋。他和李佑虽然品级相差不多,但武官地位低、品级不值钱是公认的,在同级文官面前抬不起头。

    接到举报后,他原以为是有胆大无赖假冒官员招摇撞骗,抓住破案就是立了大功,谁料对方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七品官员。就算人家假冒了御史,也不是他能抓的…

    京城中说不清道不明、不能管的事情太多了,谁知道这里头藏着什么?

    第二百零二章真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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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终见突破口

    第二百零三章终见突破口

    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何大用面对鼻孔朝天的李佑,除了心里咒骂几句外也无可奈何。但这么多人在围观,他身为兵马司,若袖手便走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只得上前对李佑小声道:“此处不宜久留,本官请大人移步去衙门喝茶,假冒之事或有误会…”

    李佑叹口气,他又不是神经病和真正的权二代,是他想这样的吗?王家兄弟故意帮他惹事显然是有赵总宪的授意。

    方才他也悟透了其中道理。常言道,风起于青萍之末,见微而知著,那六监生公然诣阙请天子亲政太后退养,绝非独立政治事件。

    在背后的背后,有人故意将这无足轻重的六个棋子抛出来投石问路的,借以试探朝堂各方反应和风向。或者说,就是为了挑起话题争议。

    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损失几个监生的确不可惜的,比起用官员挑事那真是价格便宜量又足。

    究竟是谁藏身背后?现在最聪明的人也猜不出的。因为天子毕竟是正统所在、大势所趋,如今逐渐长成,从龙之功就在眼前,朝廷每一个人都可能化身拥帝党,如此多可能实在叫人难以辨清。

    所以赵良仁老大人听说李佑误打误撞掺乎进来,便灵机一动,也欲将李佑当做棋子打出去。他还以为李佑与他的关系已经被别人知道了,便要通过别人对李佑的态度试探浑水的深浅。

    那边六个监生固然无足轻重,这边一个破推官好像也没多少分量,彼此彼此,大家互相拿棋子试探好了。不过李佑这小棋子不惹点事,怎么叫别人注意他?

    将这几层意思想的清清楚楚后,李佑仿佛立在了一个新的高度,感到自己修为又涨了…自从到了京师,短短几日内李大人的修为突飞猛进,这真龙所在的洞天福地真是锻炼人哪。

    其实赵大中丞还有一层意思,通过此举测一测李佑的根骨和悟性。

    不过即便空前的清明灵透,李佑也改不了现今骑虎难下的处境。这半天只闹出一个小小兵马司副指挥,还不够格。连那祭酒和司业都不出面,任由他在这里胡闹。从这点看来真如所猜想的,必有阴私事。

    尤其是李司业,李佑一直怀疑李司业身上有猫腻。如果说费祭酒翰林清流出身,不爱管俗务,那李司业总该来现场了。但他却迟迟不到,坐视不理了。

    兵马司八成也是李司业偷偷找人叫来的罢,一件监内可以解决的事情,偏偏要闹大…

    李司业很清楚的知道他是苏州府推官,由吏部尚书推荐坐监读书,还在背后苟苟且且的…真是个令人讨厌的苍蝇,心情很坏的李佑暗骂道。

    见李大人不挪动脚步,何大用又指着被绑在一边的监生劝道:“大人何必为了区区一书生陷自己于险地,先放了他,忍辱负重给监生们陪个不是,出得太学再秋后算账如何?”

    张三也劝道:“兵马司老爷说的也有道理…”

    放他?李佑咬牙切齿道:“不能放必须带走。”这人是他打破局面的突破口,说什么也不能放。

    正当此时,传进几声锣响,又来了一伙人。

    何副指挥转头看去,大喜道:“察院老爷来了”

    他口中所谓察院老爷,乃巡城御史也,五城巡城御史的公署自然就是五城察院。自从锦衣卫势力消退,京城街面管理便由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共同担责。

    兵马司指挥是六品,副指挥是七品,巡城御史是七品。但武职兵马司在话语权超强的御史老爷前只能是跑腿的…权贵可能会顾虑御史言官,却不会将兵马司放眼里。

    终于出现了有点分量的人,李佑上前见礼。何大用也上前禀报说:“这位大人是苏州府推官,不知为何被指认假冒御史,其中也许有误会…”

    北巡城御史姓陶,三十岁年纪,盯了几眼李佑后对四周道:“有本官在此做主,诸贤生不必愤激。太学祭酒何在?太学司业何在?”

    场内无人应答。陶御史又问两声,还是无人应答,便对李佑道:“请随本官回署。”

    这时候李司业匆匆赶到,对陶御史笑道:“本官来迟了。”都惊动了御史,国子监两个主要官员还不出来一个,那就等着被弹劾罢。

    虽然品级低于对方,陶御史却毫不客气道:“数百监生在此围聚多时,虽事出有因,但尔等学官迟迟不到,未免怠职太甚。”

    李司业神色为难,看看左右人太多,便道:“另有内情,借一步说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李学官就在这里说”陶御史拒绝了延请。

    李司业咳嗽一声便要开口,在几百双耳朵里,他想“好心”的强调一下李佑的“后台”许尚书。虽然这招有点伤人伤己。

    李佑冷眼旁观,虽然不知道李司业要说什么,但他下意识断定,决定不能让他开口,说不定这个场合正是他蓄谋已久的。当即抢在前头道:“陶大人本官正有要情上述李司业有嫌疑,还请去一旁避嫌”

    这话说出口,李佑算是彻底和司业大人撕破脸了,再无虚以委蛇之意。李司业也明白了,李佑显然怀疑到自己什么。

    陶御史心里衡量,发生在他辖区内的假冒御史是重点案子,审清楚这个李推官才是今日主要目的,只要他肯去一趟衙门都好说,至于李司业是无所谓的。想定了就开口道:“那就一并回察院官署说。”

    李佑拱手道:“愿随君往。”

    张三和韩宗便拉起被捆绑的监生要带走,不知何时那监生嘴里被塞了几块破布,难怪清净了半天没做声。

    登时又引起围观监生哗然,气氛重新紧张。

    李司业急道:“监生身份不同,朝廷特设绳愆厅惩治,不知他犯了何等过错?李大人擅自抓捕该当何罪”

    看来你很着急?李佑没理睬李司业,用手扯着官袍裂缝对陶御史道:“此监生辱骂殴打本官,此为证据,定要送他见官受惩另外本官有些话要问这监生,既然李司业蓄意包庇,不许带走,可否在此问明了再随大人离去?”

    陶御史便抬手示意允许。

    张三将那监生嘴中破布掏出来,立刻又听见他破口大骂:“狗官狗官”

    真是个头脑不太灵光的人,难怪被人利用,本官从做衙役以来就喜欢对付这样的…李佑笑道:“陶御史可曾听仔细?辱骂殴打朝廷命官,此为一罪。”

    陶御史轻喝道:“有话快问”

    李佑站到那监生身前斥道:“你因何辱骂本官?”

    “你假冒御史,骗走上书,戕害吾之同窗吾恨不得手刃你这贼子”监生大声道。

    “胡言乱语”李佑突然变了脸色,凶狠的揪住监生发髻左右开弓抽了他两个耳光,大吼道:“本官已经查明,证据确凿,血书根本就是伪造的尔等胆敢如此污蔑本官,当真欺朝廷无人乎同窗便因你而死,罪无可赦”

    “伪造的?”那监生被李佑打的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而不辨南北,但仍被“伪造”两字震得发愣。

    “不是你伪造的难道是谁给你的?说”李佑揪紧了监生的头皮追问道。

    “怎么会是伪造的…”监生喃喃自语。

    李佑见自己威逼欺诈的三板斧有点效果,但仍未从对方嘴里抠出自己想要的内容,真发了急,再次左右开弓吼道:“是不是李司业交给你的说不然王法无情发你quan家为奴”

    那监生被李佑打的昏头昏脑,却忍不住大吃一惊叫道:“你怎么晓得的”

    声音不小,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李司业本人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与那监生事前有约,死也不许泄露此事,怎的稀里糊涂被李佑给逼问出来了?

    李司业懊悔万分,早知如此不该大意的,谁能想到李佑被冤枉了假冒御史不去联络后台消掉此事,反而大模大样又回到国子监?

    那六个监生是被朝廷下令关押起来待问的,若别的监生钻空将血书带出来上报算是同窗之谊。但李司业身为看守六人的官员,这么做就是严重违规了。而且是非常令人遐想的违规,要知道,这六人诣阙议论帝后大政,可是很敏感的人物。

    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何大用倒是暗暗称奇,这李大人外表年纪轻轻小白脸样子,问讯手法居然如此老练,耳光、逼问、诱供拿捏得很有火候…似乎是审惯了人犯的老手,有时间可以切磋切磋心得…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带着猜中谜底的快感,或者说是发泄完毕的快感,李佑对陶御史畅快大笑道:“这回陶大人可听准了?”

    陶御史面色不定,他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有人在国子监假冒御史,可以查,也属于巡城御史的职责范围,他要不去查很可能转眼就会被弹劾失职。

    但直接涉及到那六个监生的事情便属于不能主动去查的,例如明明知道他们死的可疑,也不能去问。国子监上报说自绝那就是自绝,除非朝廷下令叫他复查。

    同理,这次听到的官员擅自传递六监生的绝笔血书,到底定为什么结论,岂是他一个御史能作出的?

    第二百零三章终见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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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不如归去?

    第二百零四章不如归去?

    陶御史举棋不定时候,李佑有些后怕。他也是小小赌了一把的,虽然他推测李司业暗中不轨,但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纯粹靠的欺诈逼问那上书监生。

    若那监生心志再坚定点,被连连打耳光后脑子再清醒点,李大人这招怕是没有效果的。徒然虚张声势下,那便成了被群起而攻的跳梁小丑。

    明知有险,还的去做,符合赵总宪的意图,却不符合李大人的处世准则,委实令人郁闷。

    陶御史嘴里最终蹦出四个字:“请祭酒来。”

    李佑一听,果然不出他所料,不愿意蹚浑水的都会这么办…这御史看来不是很有胆量,若是锐气的言官遇到此事肯定要抓在手里以求名的。传言国朝御史言官十分犀利,怎的他遇到的都是保守货色?

    国子监祭酒费大人被请过来时,陶御史也得主动上前见礼,毕竟是个四品主官,又是太学的首领,还是比御史更清流的翰林出身。

    “我知道了。”听完陈述费祭酒点点头道,看不出脸上有什么特殊表情。

    陶御史这算是将事情推给国子监了,再与他无关。告辞费祭酒,转过身来又要叫李佑随他回察院接受质询,继续查这假冒御史的案子。

    李佑对张三韩宗使个眼色,两人大大咧咧提起瘫倒的监生就要带走。现在国子监祭酒尚在场,如此举动就有点不给费大人的面子了…

    几百监生围观下,费祭酒重重的咳嗽一声,“监生出了过失,自有本监绳愆厅责罚。这是祖制,不劳李大人再费心了。”

    李佑冷笑几声,从监丞、司业到祭酒,这是今天第三个说出类似话的人…李司业行为不轨,费祭酒又好得到哪里去?照血书上说的,如果不是费祭酒在背后偷偷指使,那六个作了糊涂鬼的监生怎会跑去诣阙?

    只听李大人阴阳怪气道:“前夜死了六个,今夜还想再多一个糊涂鬼么?本官可怜他这条小命,不放心留给贵监而已”

    本来自认有几分面子的费祭酒没想到李佑公然反唇相讥,冷不丁被这小人物嘲讽一番,恼怒不已而勃然作色道:“李佑你也是要坐监读书的人,既为太学生,师长面前容不得你这般奇腔怪调。”

    这算是拿着我的前途来威胁?李佑对费祭酒的话置若罔闻,整理整理衣冠便要走人。其实从刚才被数百监生强力围观的一刻起,李大人便已产生不来读书的心思了。

    他这身份,要级别没级别,要出身没出身,要前途没前途。在京城太不舒服,与在地方的反差也比想象中大多了。

    何况又在国子监搞的如此轰轰烈烈,以后怎么来读书?还是去恳求许尚书看在陈巡道面子上,大发慈悲放他回地方海阔天空罢。所以这时候就无欲而刚了。

    那监生忽然大叫:“请带学生出去”大概也是被李佑的话吓到了,能死六个,自然也不在乎多死他一个…

    “既然想保命就跟本官走”李佑大喝道。

    从头到尾围观了全程的众监生觉得,让那什么李大人带走同窗似乎是好事,被打的再惨也比丢了命强。或者说就算被那大人害死也算冤有头债有主,比在国子监莫名其妙挂掉不知道凶手是谁要好。

    所以人群默默给李佑让开了一条路。

    出了国子监外成贤街,李佑随意拱拱手,便要与陶御史分道扬镳。

    还打算将李佑带回察院的陶御史质问道:“李大人要哪里去?本御史请你去察院一行”

    真拿小爷当人犯了?棋子也有棋子的心情,李佑没好气的指着被绑出来的监生道:“察院在哪里本官不知道,本官只晓得都察院在哪里奉劝阁下将此人带走看好,如有差错,赵大中丞会收拾你”

    其实这个人此时用处不大了,李佑嫌带着累赘,便欲丢给陶御史和兵马司去押着罢,以后用得到时再提出来。

    听到都察院和大中丞两个词,陶御史半疑半惑的,面前这位看着不起眼的普通小官行事简直毫无顾忌,莫非当真有什么依仗?

    今天情绪很不佳的李佑十分不耐烦解释,甩下御史大人扭头就走。

    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何大用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正尴尬时候,王大郎上前掏出腰牌给陶御史验了验,确实是都察院的禁卒护卫身份,也从侧面证实了李佑所言不虚。

    走到远处的李佑忽然回头,对正在与陶御史交涉的王大郎叫道:“记得请陶大人画押打个收条回头人没了咱们也不担责”

    陶御史本就不白的脸膛顿时发黑,暗道这个人真是属狗的,遇谁咬谁,真想不顾身份上去揪住问一句,难道他这个巡城御史看起来很良善可欺吗?

    回会馆的路上,天色渐黑,空中月光如洗,地上灯火阑珊。李佑没乘轿子,换了便服慢慢走着散心。

    张**同说话道:“老爷今日与往常有所不同,叫小的看不明白。”

    点儿背哪,好好一场读书升官路,折腾成这样子…李佑叹道:“漫漫长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犹如盲瞽而行。”

    “京城不易,不如苏州。”张三心有戚戚道,在苏州他是李推官的长随大爷,人人见了敬上三分,到了京城连屁都不如。

    李佑也在想,难道不如归去?

    张三见老爷怏怏不乐,便没话找话的随意指着路过胡同口道:“这里好生热闹…”

    李佑看去,这不是白日间走过一圈的本司胡同么?只见里面家家挂彩,户户点灯,火光珠联,交相辉映,来来去去车如流水马如龙,进进出出王子公孙把扇摇…堪称是忘忧遣怀的好去处。

    无聊孤寂落寞的李大人便改了道,向那胡同里行去,张三跟上小声道:“老爷欲去寻那江南七艳?”

    李佑摇头道:“不找熟的。”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消沉模样传回江南。

    张三以小人之心度老爷之腹,以为老爷必然是想换新鲜口味了…北地胭脂么。

    有街角卖瓜子的小厮瞧见李佑眼生,便迎上来道:“小的有礼了,这位老爷可是第一次来耍子么。小的愿为前导。”

    见李佑没有拒绝,又道:“不知老爷想得哪一样?词曲歌舞还是别的什么?”

    “琵琶,有琵琶弹的好的么?”李佑问道。

    “好咧。”小厮应承道:“请随小的来。”

    李佑跟着这小厮进了一处大门户,听那小厮介绍道:“此处有一位老供奉,善使琵琶,教出好几个女弟子,都是色艺双全的。”

    又进了前堂,带路小厮对堂上老鸨叫道:“吕婆子客人要听琵琶,给你领来了”

    那吕姓老鸨子打发走小厮,迅速打量几眼李佑穿着,立刻判断出是上等的苏锻,很地道的好料子。便请了李佑落座饮茶,笑道:“老爷来的好不凑巧,今夜客满了。只余一个最出色的玉芝姑娘,不是老身夸口,在这条胡同里也是顶头人物,而且从未梳拢过的。但今日身子不太舒适…”

    这种说辞,李佑岂会听不出意思,也没有什么,无非是要钱而已。反正他不打算留宿,明日还得去拜访两尚书,今夜只想喝点小酒、听听曲子、调笑几句解闷而已,应该不会需要太多花销。

    李老爷在身上掏摸一番,才记起银子都在张三那里。

    张三为难的凑近老爷悄声道:“今日在礼部打赏出去不少,只剩了几两碎银。小的罪过,一时忘了此事…”

    这令李老爷无语得很,本司胡同这种销金地方,几两银子肯定不够的。在苏州府他从来没想过带多少钱的事情,也从未想过花多少钱的事情,不是有公帑就是有倒贴,经验主义害人不浅啊。

    太尴尬了,李佑对姓吕的老鸨道:“在下除了满腹诗词外别无长物…只有几两…”

    “呸”吕老鸨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态度。

    财大时气粗,没钱便气短,李老爷和随从们捏着几两碎银落荒而逃,听见那老鸨在背后骂道:“白吃白喝的白货你以为你是江南的李佑?”

    猛然间听见自己的大名,李佑十分纳罕,应该是全无交集的她怎么听说过自己的名声?自己在江南闯出名头也就近一年多时间,这年头娱乐圈消息的传播没这么发达罢?难道又跟江南七艳有关系?

    又立定了转身,李佑故作不屑戏言道:“李佑算什么在下王佐才学胜他百倍”

    吕老鸨插腰立于阶上嗤笑道:“数日来有一二十个说此大话的,没一个中用你们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我见多了”

    听着意思,好像她这儿正寻找诗词方面专业人才似的,李佑笑道:“你怎知我不如李佑?不试试看又怎知不中用?”

    吕老鸨哼声道:“不要说老身不给你机会,给你纸笔,写下瞧瞧。”

    “你这风月场的老婆">子也懂文学好坏么?”李佑嘲弄道。

    “这你不必管。”

    要让李佑吟诵,那绝对没问题,但要让他写字…还是算了罢。

    第二百零四章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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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多彩多姿的一天

    第二百零五章多彩多姿的一天

    一说写字那便是李大人的最大软肋,细算起来经过一年多练习,他也就“李佑”、“准”、“不可”、“重审”等寥寥数字还算能写的整齐。

    没钱就潇洒走人罢,在这儿和一个势利老鸨子斗嘴也忒无聊了。说实话,李佑被顶撞了还真没有生气,他又不是中二少年,没带钱被讽刺能怪得别人么。

    转身要离开时,只见从外头又进来几个人物,当头公子">年纪甚轻,大概与李佑相仿佛,面貌英俊,穿戴奢丽,昂首直入,气势凌人。

    不过这在京师内城太寻常了,十里方圆地方,尤其是皇城周边一圈,聚集了天下最多的权贵,在这里打转一天不遇到几个有派头的才叫奇怪。

    当年有位礼部尚书出行,路上一独行老妇没避让,冲撞了仪仗被尚书手下呵斥,结果那老妇人指着尚书骂道,你个蚂蚁般的官儿我见得多了,有什么可得瑟的?尚书大人苦笑而去,传为京中奇谈。

    话扯回来,所以这几人没引起李佑多大注意力,不值当大惊小怪的,就连张三韩宗对此都熟视无睹了。

    但年轻公子">身后有一人却叫李佑盯住看了几眼。不是别人,正是没门没路运气欠佳,挂在南京行人司历事,却始终找不到好工作的肄业监生崔经崔丈夫。

    半年前崔监生还是在江南提学官那儿当属吏,与李大人合作舞弊了一回。前文说到过,提学官大宗师还要主考今年的江南乡试,完后便要致仕。不过李佑离开苏州上京时候,乡试还未举行。

    今天崔监生居然出现在京城,并在贵公子">鞍前马后当帮闲,以李佑的对他的了解,八成又失业了,正在努力寻找新门路…

    估计江南提学官老大人督完这一科学政后直接退休回家,崔监生没得到什么好处,不知怎的又跑到京城来钻营。

    李佑停住脚,倒不是想与这一身霉气的崔丈夫叙旧。他要打听乡试结果,那便宜侄孙李正蒙中秀才后也去参加乡试了,到现在也没收到书信报告结果。虽然明知基本无望,但总得问一问。

    不知为何,李大人看到苦命的崔监生,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贵公子">见吕老鸨立在阶上,叫道:“吕婆子玉芝姑娘在否?”

    吕老鸨忙点头道:“在,在,却正不高兴。林公子">来的好,我这女儿最听你的,且帮老身哄一哄去。”

    说完她避让一旁请林公子">进去,抬头却见李佑还在阶下等着,便叫道:“这位王大老爷,如今真是客满了你那几两银子去别家花罢”

    正到门口的林公子">听到“几两银子”之语,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回头道:“哪里的乡下土财主?才来京城么?”

    吕老鸨凑趣道:“是哩,是哩。”

    虽然认出了李佑,但崔监生在人群里低头装作不知。他也是刚结识上林公子">这个贵人的,不是很了解他什么性子,这时候还是不要出来多嘴多舌了。万一惹得贵人不痛快,这点指望又没有了。

    忍?还是不忍?被鄙视的李佑拿捏不定…主要是判断不出来这人的身份。不过崔监生能攀得上的,应该不会是真正当权的人物。

    要是个皇亲国戚(空有排场没有实权的那种),就可以坚决把他顶回去,表现一把文人风骨;但要是个台省部院大臣家的…那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罢。

    终而李大人只好喝道:“崔经出来本官有话问你”

    李佑喊出的“本官”两字很煞风景,谁到这地方也不会拿这种称呼出来。进了门不管什么身份,年轻的叫公子">,年长的叫老爷,有钱的叫员外,没钱的叫丈夫。当然真正的“本官”也不会亲自到这里,需要时都是直接召去的。

    还以为是李佑故意显摆身份,林小公子">眉头一扬,趾高气扬的正要说话时,突然大门处人声喧嚣,叫嚷不绝,引得众人都转头去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十几人一拥而入,各持棍棒等物,气势汹汹直奔堂前而来。

    李佑定睛细看,这伙人中有一个四十岁年纪的中年妇人似是首领。他心里猜测道,这是谁家河东狮来捉拿夫君?有好戏看了。

    又听吕老鸨尖叫一声,很配合的迅速迈着小步跑开了。

    却见这伙人逼住那先前进来的林公子">一行…似乎不像李佑所猜测的那样,岁数太不般配了。

    “王彦女你要做甚”林公子">吼道。他的嗓音居然变了声,神色亦是惊惧恐怖,英俊的脸庞竟然有些扭曲起来。

    那叫王彦女的冷声道:“府中不见人,竟是到了此地,该长长记性了。”此外并不废话,痛快利落的斥道:“打”

    李佑愈加好奇,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一些儿也看不出来。

    林公子">明显是个贵人,中年妇人看起来服饰朴素却别有气势。如果这个叫王彦女的是长辈,林公子">怎么敢直呼其名?如果是家中奴婢,他怎么又怕成这般模样?

    按说林公子">这边有六七个人,面对十几个对手应该还算有一战之力。但又叫李佑意料不到的是,一眨眼间林公子">身边的人全都逃了,只剩了崔监生一个…

    王彦女对其他人并没有兴趣,当即十几条如狼似虎的壮汉扑上前去,围着林公子">痛殴。

    李佑在一旁强力围观,看的呲牙裂嘴,那林公子">被拳打脚踢、棍棒交加,景况实在惨不忍睹到一言难尽。这不是电视电影里搞笑无厘头式的暴打,这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一面倒式殴打。

    崔监生倒是有几分忠心护主模样,左支右挡拼命掩护林公子">,怎奈他那单薄身材哪里拦得住十几个大汉围攻?遂被一并殴打了,多他一个不多。

    短短工夫,林崔二人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发髻彻底散掉,衣衫裂成几片挂在身上。双双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还有几道血迹都不知是从那里出来的。

    “回府”叫王彦女的妇人招呼道,一干行凶之人还真就风卷残云般走了。

    李佑愈加奇怪,听说话口气王彦女与林公子">是同府之人,怎么下手如此重?林公子">应该不是普通人,连这个脸面都没有么?打成这模样就不管不顾的扔在这里?

    人生真是莫测啊,方才还傲气凌人的林公子">,片刻之间就成了扑街的林公子">。

    见好戏散场,李大人便上前看了看崔监生,进出有气,还活着,于是用脚尖踢了踢崔监生。

    话说扑街的崔监生正孤苦无助躺在地上,满怀期待的见李大人走过来要伸出援手,然而听李佑问道:“崔丈夫能说话否?今年江南乡试,我那侄孙子如何?还望告知。”

    崔监生气苦之下大吐几口血(口腔被打破了),奋力抬起手指了指身边同扑街的林公子">道:“烦李大人看在同乡面上,助在下将他送回府去。”

    李佑不语。

    倒在旁侧的林公子">突然无声哭起来,几道晶莹的泪水缓缓流出眼眶。

    痛哭的猪头美少年甚是可怜,可惜李大人非腐女非玻璃,心如铁石,视若无睹。

    对这种看不清内幕的麻烦事,李佑从来是不愿主动沾身的(虽然总是被动),更别说在京城这种水深不见底的地方。他等了一会儿见崔监生不说话,就打算走了。

    李佑边转身边想道今天大概是穿越以来经历最丰富的一天了…上午交结了宗室探花,中午被请吃酒逼出绝句十首,下午在国子监被围攻,晚上又在教坊胡同里看了一场群殴好戏。若天天如此,这生活就太多彩多姿了。

    他不知道的是,多彩多姿的一天没有过去,还在继续着。

    正回想朱放鹤丈夫那张被他的“才华”震惊到暴表的神态时,忽听见身边张三惊讶出声道:“朱部郎?”

    李佑吓了一跳,张三怎的晓得他正想什么?抬眼便见朱放鹤丈夫站在不远处,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李佑连忙走上前去见礼道:“巧了,不想午时才别,夜间又遇到放鹤丈夫。”

    “你啊…口不对心,口不对心,真乃伪君子也。”朱放鹤点点李佑戏弄道。

    李佑顾左右而言他道:“放鹤丈夫所为何来?”

    朱放鹤叹道:“方才午间酒醒,便听到急报,我一个弟子被困在此处,所以前来救急。”

    李佑惊道:“莫非是一林姓公子">?”

    “你怎的知晓?见到了?”

    李佑无言的领着朱放鹤走到阶前,指了指两具横陈人体。

    方才天黑,朱放鹤没有注意到堂前阶下这两人。走近了看见后,大概他也没想到如此惨烈,一时呆住。

    李佑问道:“放鹤丈夫你看如何是好?我有心施援,却为难送到何处…”

    朱放鹤沉吟片刻,纠结片刻,对李佑道:“我只带了一个随从,要借你的力了。”

    “好说,好说。”李佑指使张三韩宗王大郎王二郎四人抬起两个人体,扔进轿中。

    随后朱部郎与李佑安步当车,要将林公子">送回府去。

    没一刻钟,在不知什么胡同口,朱部郎停住脚,对李佑道:“为兄有难言之隐,前方便是林公子">府上,烦请李大人送至如何?”

    李佑心肝一颤,连朱部郎这等超然身份都要避之不及的地方,莫非是龙潭虎?朱部郎居然连“为兄”两字都说出口了…不禁问道:“还请放鹤丈夫直言,在下也好明明白白赴汤蹈火。”

    朱部郎哑然失笑道:“教你一计,你送林公子">到府上时,不要学官话。只说苏州话,若有虚江方言更好,包你无忧。”

    李佑拒绝不了朱大人,只好没头没脑的抬着昏迷不醒,所幸气息还算粗壮的林公子">朝胡同里而去。

    半道上,王大郎开口道:“李大人,小的分辨出这里是哪儿了…”

第二百零六章 该帮着谁说话?

    第二百零六章该帮着谁说话?

    只听王大郎继续道:“若没有记错,前面应该是归德驸马宅第…”

    一句话叫李大人吃惊不已,扫视了两眼半死不活的林公子,从这个角度想,他终于意识到——此人不但有英俊的相貌,爆发户的贵气,还是朱放鹤所谓的弟子,而且能窝囊到被家中奴婢当众殴打

    种种迹象表明,只有一个职业符合他的身份,那就是传说中的登龙快婿驸马爷…林公子应该是林驸马啊。

    本朝驸马名份在伯爵之上,锦袍玉带比照公侯,出入尊荣。但到了如今一般没有实权,最多有些礼仪事项上装点门面的差事,或者以皇家亲戚身份办点皇族闲差。

    而且近年来驸马大都出自民间富户,虽然中了大奖一朝显贵,但家世太低在管家的宫中老人面前很没地位。

    一般公主下嫁,宫中会派遣得用老人管理各项事务,谓之管家婆。碰上难缠跋扈又受帝后信任的管家婆,简直能把驸马活活屈死。很不幸,似乎林驸马很可能就遇到了这么一位。

    如果那个叫王彦女的中年妇女就是公主身边的管家婆,那么她敢去率众殴打喝花酒的林驸马简直太合情合理了。从王彦女这个名字看,就成是出自宫中的。宫女名字往往都是几个套路,她爹叫刘大,她就叫刘大女,她爹叫王彦,她便叫王彦女。

    另外,朱放鹤称这个姓林的是他弟子,也从侧面证明了姓林的身份。放鹤先生的官方身份是礼部员外郎,以前是礼部主事。按国朝规矩,驸马由指定的礼部主事负责教习,大概朱放鹤就是被派去教导林驸马的礼部官。

    也难怪朱放鹤被喊过来,驸马与公主的家务事谁能搀和进去?也就身为宗室又被天子认了皇兄的放鹤先生有点儿插嘴资格。

    李佑听说过太后只有两个亲生儿女,第一个是长女归德公主,现在叫归德长公主,第二个才是当今天子。天子年方十五,长公主年岁也不太大,与眼前的林公子正般配。

    至此可以断定,这个姓林的就是尚了归德长公主的驸马,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今晚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佑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对林驸马赞道:“真乃猛士也。”

    这哥们娶了当权太后唯一亲生女、天子的同胞大姐、目前稳居国朝贵妇榜前三的归德长公主,还敢跑到本司胡同寻花问柳,被修理太正常了。

    驸马府是五间阔的大门面,谮越不谮越的李佑不清楚,他在灯火下对门官作揖道:“受朱部郎所托,送林公子回府。”

    门官大呼小叫的招来几个仆役,便要把林驸马接过去。

    这时候那斜靠在轿中的驸马爷忽的睁开了眼,轻声喝道:“尔等休来烦请这位先生送佛送到西,将我抬至内院。”

    门官为难的禀报道:“贵人还在府中,怕是多有不便。”

    林驸马却闭目不答,显是赖定了李佑。

    李佑又不敢真将林驸马扔到地上,只得打发随从在门外看着崔监生,自己领着轿夫进了府,自有仆役提灯在前引导。所幸驸马宅里门第高大,轿子一路畅行无阻。

    行至一间正堂月台前,便见有人倨立于上,正为那极有可能是宫中女官的王彦女,只听她道:“归德主千岁有言,等驸马回了府,跪于中庭思过,天明则止。”

    李佑听在耳中,暗叹侍候皇家贵女果然艰难,要不怎么叫尚主。他同情的瞥了林驸马一眼,就要悄悄遁走。

    “慢着”王彦女叫住了李佑,又道:“归德主千岁还有言,送驸马回府的若不是误人子弟的朱放鹤,必然就是狐朋狗友之流,一同跪地反思,以为警戒。”

    真是无妄之灾…李佑总算明白朱部郎也为何逡巡不前了。

    不过朱大人传闻中不是挺仗义的么,今天居然将他推出来,名不副实啊名不副实。估计是因为女人难缠,他也头疼的原因,听人家的口气,好像以为是朱放鹤先生把驸马教坏的…

    但李佑委曲求全也是有底线的,在区区驸马府跪一晚上那成了什么?若被风评一个阿附皇亲卑躬屈膝,还有何脸面立足官场?

    再说他根本与林驸马毫无关系,没必要为了攀交情陪着没啥权势的驸马一起挨罚,太不值当。

    当即李佑转身反驳道:“在下初来京师数日,之前与驸马素不相识。只受放鹤先生所托送人到府,何来狐朋狗友之说?至于反思,万不敢当”

    王彦女冷哼道:“方才在本司胡同院里,我分明看你立于阶前与驸马闲谈,敢说不是同伙?”

    这,这都说不清了…李佑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了,对天拱手道:“天地君亲师,归德千岁是五位中的哪一位?敢叫本官跪思?”

    王彦女微微皱眉,敢在这里自称本官的,至少七品官身。她是太后身边老宫女,算得上天家奴婢,虽然不怕什么官员。但内宫外廷历来各有体系,顾忌甚多,一个不好便要招来外廷官员同仇敌忾的围攻,到那时太后也保不住她。

    “章台走马,是几品官的规矩?”此时忽然从堂中传来清冽的声音。

    这又是谁?不会是公主罢?公主不是该住在十王府中么?不过此话叫李佑很难答,至少按明面规矩,官员不许那啥的。

    听到这个声音,沉寂了好一会儿的林驸马突然开口道:“告公主得知,这位李大人乃是江南这一二年新起的风流人物,诗词传世名满花丛。近日到京师,慕名教坊司,央我引领寻欢,我百般推脱不掉,警训无用,至有今夜之行…”

    心中正揣摩公主玉音的李大人闻言失色,不禁瞪向始终半死不活此时却有了几分精神的驸马爷。这厮纯粹睁眼编瞎话,难怪非要死皮赖脸拉着自己进府,敢情是要拿自己当挡箭牌。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王彦女替公主问道:“果真如此?”

    林驸马淡淡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你没有听过么?就是这位李大人的大作了,这样风流倜傥的人物,来了京城怎么会不去教坊司。对了,你最喜欢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句,也是出于此人之手。”

    李佑看看林驸马,又看看正堂门口,可惜看不透珠帘,更看不见帘后的尊颜。帮着谁说话?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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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白捡了五百两

    无弹窗,万名书迷同时在线原来归德长公主下嫁林驸马之后,按制居于宫中十王府,一般都是召见驸马入内服侍。

    今夜长公主忽起兴致,鸾驾突然屈尊到驸马宅邸,却扑了空。本该受惊喜的林驸马恰于此夜呼朋唤友,作客花街柳巷,在欢乐之夜上演了一出惨剧。

    话说林驸马将缘故推到李佑头上,别人一时都无话可说,该着李大人出面前几句了。怎么说他也是个七品官员,自然是有些言资格。

    气氛有点僵…李佑暗道。其实在他看来,林大驸马软言软语低声下气的求饶一番说不定事情就过去了。但这厮不知是性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偏不开这个口,宁肯拿本官来推脱也不低头认错,叫公主千岁怎能下得了台?

    公主和驸马之间,以李大人趋炎附势的性格必须要站在公主一边,先撇清自己,再澄明事实,最后痛斥驸马不实之言和不守夫道。

    道理很简单,林驸马对他混迹官场几乎百无一用,归德长公主却是随时可以向亲生母亲和同胞兄弟捎小话、进谗言,成不了事却败事有余。

    虽然大明的公主向来以老实本分甚至懦弱出名,但谁知道屋里这个是不是特例?

    李估从眼前迹象判断,还真有可能是特例一一自从国朝近一二百年,没听说过别的公主敢训斥外廷文官道“章台走马是几品官的规矩”。管中窥豹,这样的公主是好惹的吗?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之间的问题,一般情况外人不要乱插手,很容易两头不讨好。不过李估眼前这一对,实在不像是夫妻。

    虽然自从他将林驸马送到这里,公主驸马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大都是管家婆王彦女在中间啰嗦,但已经看得出些端倪来。

    哪家妻子可以公然在外人面前罚丈夫跪地反思?哪家丈夫对妻子说话要加禀告之类的字眼?更别说妻子高高居上,丈夫只能阶下侍立回话…沉吟至此,李佑心里暗叹,公主与驸马之间果然称得上天下最不像夫妻的夫妻,比帝后之间还不像。

    帝后关系在礼法纲常上能自圆其说,但驸马和公主之间究竟该优先君为臣纲,还是优先夫为妻纲?

    这个矛盾最终得靠权势解决,显然如今是君为臣纲压倒了夫为妻纲。出身平民的驸马怎么可能顶得住皇室威压,又没有仗节持义的大臣们出面维护驸马夫权,李佑当然也不会脑残到支持驸马重振夫纲。

    思量周到的李大人准备开口前,扫了林驸马两眼。却见驸马爷青肿的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毫无生气,空洞目光直直注视堂前雕栏,与方才勾栏院中的飞扬鲜活贵公子形象对比甚是强烈。

    李估便没趣的想,你憋出这么个主意拿本官打掩护,怎的自己都漠不关心的样子?难道你不会露出哀怜、祈求、讨好眼神望向本官吗?活该你倒霉…但也真是近乎绝望的可怜,同为十年纪的已婚男人,自认家庭生活尽在掌握的李佑又对娶了天下第一贵女的林公子产生极大的同情…忽然记起他也是朱部郎的弟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是不是帮着遮掩几句?不然日后见了朱放鹤先生也不好交代阿。

    多思多虑李大人的脑子习惯性的不停绕了十七八转,想说辞的时间有点久了,只听王彦女不耐烦催促道:“这许功夫,李大人还未编好?是不是还要与驸马串一串词?”

    女人心思敏感,万万不可让她们听出异样,刚才说的那句“天地君亲师”中,归德公主是哪一位。这句有点大了,当时不知道公主就在里面啊……故而李佑酝酿情绪,低头好言好语道:“下官与林驸马一见如故,这其中或许有所误会,殿下不吝明察。”

    “一见如故到同去勾栏?”王彦女讥讽道。

    “其实都要怪在下。”李佑姿态放的更低,“在下出身寒微,自幼无处读,县中艰难糊口。所幸薄有几分天赋不至饥寒而死,蒙受皇恩选拔一朝为官,却屡堪白眼,又许入京师坐监读…

    此时,堂中珠帘后千岁殿下第二次开口了,“李大人既然读,便该有读样子。才德皆备是正理,与这不成器的驸马浪迹鬼混成何体统?”

    您管得可真宽…李佑继续自怨自艾道:

    “如今骤入京师,目眩神迷,卑微若蝼蚁,全身无余财,去留两茫然。正有诗云,才自清明志自高,独在帝京运偏消。一时间举目无亲,投递无门,彷徨无依,束手无措,无奋欲效江南旧事,借诗词扬名于辇毂之侧。高门难入,世风如此,不进青楼卖弄诗词又能如何。”

    那边死人样子的林驸马耳中听了李佑几句,也顾不得装死人,转过头来微微愕然一一如果他没记错,在路上骄中自昏迷中醒来,同被殴打的崔先生介绍说这李大人虽然仅为七品,惊才绝艳,却在苏州府中是横行无忌的人物,京师中也有点关节门道,连德高望重的本朝名守石纶大人都被此人逼到在苏州不能容身…怎的在他自己嘴中,经历如此辛酸艰难,情景如此凄惶可悯,令人唏嘘而涕下?谁在说谎?“正所谓人穷气短马瘦毛长,在下徒受院中势利老鸩欺辱。仓皇无计而路遇驸马,驸马便仗义不忿,领在下前去讨公道。不料致使府上生怨,皆在下之过也。”

    堂中幽幽而细长一叹,“李先生才高运骞,我见犹怜…”

    王彦女立在堂前觉得这腔调不对头,重重一咳嗽。

    便又听到里面吩咐道:“左右记下,来日送五百金于李先生寓处以壮行囊,免得母后同乡名士在京城因几个阿堵物失了风仪、丢了脸面。”

    这…出乎意料白捡了五百两银子的李佑得出一个结论,有文化的女人比街头无知泼妇其实更好骗,特别是深住宫闰的女人…千岁厚赐,要谢恩。李佑虽然并不缺这五百两,也只能上前深深三作揖,感动道:“殿下深恩,教在下铭感五内却不知如何报答才好!此生未见慈惠犹如殿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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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平静的一天

    第二百零八章平静的一天

    五百两的馈赠,李佑虽然不甚在意也得表现出感激涕零模样…无以为报便只好作(抄)诗答谢了。

    这方面可抄袭的大作几近于无,没多少文人会写诗词歌颂别人送银子罢…当李佑搜肠刮肚找词句时,中年女官王彦女却躬身对堂中道“夜已深了,恭请殿下回宫”,一些儿也不给李大人现买现弄的机会。

    瞬间从四周黑暗里呼呼啦啦冒出不知多少男女,片刻便备齐了銮舆,各色仪仗足有十几对之多,整整齐齐排在庭中,等候长公主出行。

    看这出入排场,李佑最终可以确定了,归德长公主在宫中必然十分受宠,那些他叫不出名的金瓜葵扇华盖旗幡之类的仪仗岂是能私人乱用的?估计不是太后赐的就是皇帝送的,难怪驸马宅邸门路宽大,不宽大点也没法让这样的队伍直抵堂前。

    长公主从堂中出来,李佑赶紧低头避道,只用眼角模模糊糊的看到个火光下的金线龙凤纹大斗篷,身形似乎挺苗条,至于长相什么的都没看清楚。

    几声呼喝,队伍缓缓开拔,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林驸马便对李佑不屑道:“恂恂若妇人状,可鄙”

    听到这没良心的话,李佑大怒,“若非看在放鹤先生面上,本官管你今夜是死是活”

    林驸马随意拱拱手道“请君自便,不送”,挥袖而去。

    此人真是可气,心理有病罢?在对方的地盘上李佑没敢做次,只能愤愤转身出府。

    这时有个宫女小碎步跑过来,屈膝对李佑拜了一拜道:“千岁临行有言,下月太后圣寿,四方皆上辞章称贺,烦请李大人代拟贺寿诗进献。”

    当枪手倒无所谓…没有文人气节风骨的李才子点点头道:“敢不效力。”

    到驸马府大门处,却见浑身好似散了架的崔监生困坐于墙角,几个属下在旁边守着。李佑便醒悟到,大概从本死胡同回驸马府的路上,林驸马已经醒了,同在轿中的崔监生将自己的身份对林驸马说明。

    而且李大人可以断定,拿自己做挡箭牌的主意,八成也是出自崔监生的嘴,林驸马信手用了而已。

    “休要管他,我等回馆”李佑招呼属下道,又立定想了想对门官道:“崔先生今夜保护驸马有功,怎可弃之不顾,你们将他抬进去好生看顾,免得士人寒心”

    回到会馆已经是三更天,李佑困乏已极,也没叫小竹打水洗漱,匆匆和衣而卧。再一觉醒来时候,只见窗外日上三竿。

    李佑躺着想今天行程,许尚书和卢三公子那两封信已经拖了数日,必须要送过去了,不然就显得怠慢失礼。

    起身出房,却有个陌生仆役立在门外恭恭敬敬等候,自称是朱部郎打发来传话的。“我家主人说昨夜之事他已知晓,多谢大人转圜。等驸马休养两日,我家主人要设宴聚一聚,再请大人赴席。”

    李佑回想起来,其他还好,只觉得林驸马言行太欠收拾。可惜自己没有公主的威风去当众殴他。回头见了朱部郎,要好好说道说道这点。

    吃过饭,午后李大人又外出,轿夫问道:“老爷要去哪里?”

    “吏部”李佑答道。这个时间,朝会早结束了,尚书大人估计正在衙门里。

    吏部衙门与礼部一样,也在承天门之外,但比其它各部距离承天门稍微近几步。

    如果把六部再分类,吏部和礼部大概是一类,工作比较“虚”,地位比较清。户、兵、刑、工四部大概算一类,工作更偏重于实务。

    此外吏部和礼部还有个相同点,都是六部中内设机构最少的,只有四个司。而却吏部比礼部还精简,礼部之下好歹管着国子监、太常寺、钦天监、鸿胪寺、教坊司等等许多二流衙门,吏部下属一个都没有。

    但吏部内设四司里只要有一个文选司,便足以傲视百官。也许在吏部眼中,别的衙门都是下属,大部分官员都只是名籍档案上的一个个符号…用来做官场填空游戏的。

    当今的官场心理,从后四部尚书迁吏、礼部尚书的,同为二品但也算是上升,做到吏部尚书即使不当大学士入阁也可视为位极人臣;若从吏部、礼部尚书迁后四部尚书,就有贬斥味道了。

    不过有点特殊的是地官户部和春官礼部常常为了老2地位争斗,但可以肯定,没有哪个部敢和吏部争老大位置。

    大明官制中,只有吏部有“赞天子之治”这句话,其他五部都没有。在深谙官场之人的心目中,朝廷的主要权力其实就集中在内阁、吏部、都察院三大部门里。

    此时七品小官僚李大人前去送信的目标许大人,便是这样一个衙门的坐堂尚书,代天子掌管铨选大权的人物。天下官员升迁、改调、贬谪、罢免无论是不是许大人说了算的,但都要从他手中过一遍。

    这时候可以感觉到,陈巡道送了李佑多么大的一份礼物,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惜代价的想要见许尚书一面。

    不得不说,李佑确实紧张,哪怕去见天子也没有这般紧张。得罪了别人,或许还有补救机会,但在许天官心里落了不好印象,恐怕补救都没得补救,哭都没地方哭。

    话说到底,他这个小官位和坐监机会,还不都是许尚书施舍的。更别说李佑现今抱着辞去坐监补一个官位,最好回苏州府的非分之想…

    所以李佑坐在轿中也没有闲着,不停的设想各种应对说辞,预演可能会遇到的状况,许尚书谈到这个怎么说,许尚书问起那个怎么讲…

    上辈子有句名言,细节决定成败,他真是一丝也不敢放松。

    李大人下了轿子,却见张三踮脚引颈北望承天门方向,李佑便问:“看甚呢?”

    张三回头答道:“听小竹说真龙天子所居,上有五彩云光氤氲异象,怎的看不到?”

    “好蠢才,还不去投名刺”李佑斥道。

    吏部占地不算大,但进进出出各色官员极多,有张皇失措的,有失神沮丧的,有兴高采烈的,有手舞足蹈的,还有站在门下破口大骂的,人间百态历历在目。

    张三投了名刺打听一番回报说:“刚结束了今月选官,这些都是来看结果的。”

    李佑整理衣冠,阖目强迫自己平心静气等候回音。

    不知过了多久,守门小吏回了话,“尚书老爷说了,今日公务繁忙,书信由小的捎进去即可,送信之人便不见了。还请回罢。”

    做足了功课,满怀期待、踌躇满志的李大人闻言当场呆滞,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李佑意yin了无数遍拜见许尚书时如何说话如何讨好,如何让老大人虎躯一震青眼有加,马屁诗词都准备了四五首…谁料天官太宰压根不接见他,连个谢字都欠缺。

    也许没有功名便不被认为是后进罢…清楚自己的位置后,欲抱大腿而不得、感到有些失意、垂头丧气的李佑浑浑然从吏部大门走出来。

    路边走过两个老吏悄悄指着李大人窃窃私语,“看到否?这种表情的,多半是选官选到贵州广西的…”

    还有一封信要送,李佑打起精神,向西而去。

    这年头朝廷重臣多数居住在皇城西边小时雍坊一带,紧挨着大内西苑,图的就是道途近上班方便。况且天子常在水优美的西苑散心,这时若召见臣属,大臣们走几步路就到了。

    李佑虽然不知道兵部尚书府在哪里,但知道去西头打听准没错。问了几个沿街叫卖的小贩,果然就找到了地方。

    这封信是他岳母写给便宜“妻兄”卢三公子的,所以不可能去惊动兵部尚书他老人家,只能到府上投给卢三公子。

    卢三公子接见了李大人,但是没什么意思。

    倒不是主人不热情不周到,实在是这三公子性格内向羞赧,不善言辞。他请了李佑登堂入室,宾主分坐,上茶寒暄几句,便无话可讲了,李佑也不好喧宾夺主的夸夸其谈。

    看这位“妻兄”接待陌生人十分局促难受,又旁敲侧击打听到卢尚书不在府中,李佑便不再久待,告辞而去。

    日头偏西,这一天又快过去了,但李佑总觉得今天少了些什么。

    “今日居然没出事故,太平静了,真是奇哉怪也…”张三对老爷嘀咕道。

    “闭上狗嘴”李佑骂道,但也有些认同张三的说法,入京这几日,只有今天没有任何意外和纠结发生,除了被许尚书拒见有些不如意外,一切平稳无事的让他感到不真实…

    这才是正常生活,还是不要疑神疑鬼了,李大人心道。

    平静确实只是假象,或者只存在于李佑目光所及之处,他看不到的地方,很有不平静的事情发生。

    比如在今天的早朝上,以李佑这个小人物的名字为导火索,爆发了一场大混战。所以许尚书为了避嫌,不敢在此时接见李佑…并非李佑所想的那样许尚书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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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一夜两尚书

    第二百零九章一夜两尚书

    李佑无所事事的回到会馆,无所事事的吃完饭,无所事事的跟小竹打了几把叶子牌,明天似乎仍是无所事事,干点什么好?

    “老爷,明天听说有附近有庙会,带奴家去瞧个热闹好不好?”小竹求道。

    李佑同意道:“哦,好。”

    忽见会馆掌柜过来禀告,“李大人,有位兵部老尚书府上的大爷,特意来会馆寻你,如今在前头候着。”

    李佑按下疑惑,跟着掌柜到前头大堂,只见那人不到三十岁年纪,身穿粗布长衣。见了李佑拱手道:“想必这一位便是李大人,今夜卢尚书欲邀李大人过府一叙,特遣小的前来奉请。”

    这大晚上的…不过李佑并非糊涂人,知道越是这样带着几分失礼的急传,越是拒绝不得。当下点头道:“有请引路。”

    一路无言,李佑行了六七里路,又来到西城卢府。门子显是得了吩咐,没有阻拦,直接放了进府。随后穿门过廊,一直被带到某间书房里。

    这书房占地甚广,中有帷幕,分为里外两间。李佑立在外间偷偷打量房内四周,却见墙上挂有字幅,上书“浮云遮月不分明,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

    白发皓首的卢尚书身着便袍从里间踱步出来,见了李佑扔下手里的书册,开口训斥道:“你这小子,怎么一回事?与你无缘无故的,去招惹国子监的事作甚?这是你能在里面乱作乱为的?”

    虽然上来就被劈头盖脸的责备,但李大人却感动的要热泪盈眶…

    不是他贱,比起左都御史的不动声色、吏部天官的拒人以千里之外,还是半夜三更被拎过来训斥一顿比较幸福,起码有些不见外的意思…与陈巡道罚过他几次俸禄一样的道理。

    用一句无耻拍马之语类比,那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年头还是同乡加故旧的关系比较有力…李佑一面感慨卢尚书的为人,一面做出晚辈低头认错的姿态,“老大人教训的极是,下官亦知错,这其中一言难尽。”

    “你仔细说说去国子监惹是生非的前因后果。”老尚书找了把椅子坐下问道。

    李佑便将自己到京城的遭遇招供一遍,为何去国子监,怎么被误认的,见赵总宪前后,再去国子监的遭遇等等,连带和朱部郎的交往也招了。当然省略了拿吏部尚书信件招摇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末了,李佑小心翼翼问道:“下官遭遇委实匪夷所思,但不知为何惊动了老大人…”这才是他此时很关心的。

    老尚书抚须皱眉,若有所思,口中答道:“不是惊动了老夫,是惊动了朝堂。”

    原来今日早朝,有言官弹劾前苏州府推官、现国子监准监生李佑受人指使,在国子监假冒御史擅收上书,别有所谋,至今仍逍遥法外,简直是朝廷耻辱

    朝班上各色文武大员听到后,都觉得这位言官老爷吃饱撑了,一个屁大的外府小官也值得拿到早朝上说?

    但很快事情便不寻常了,又出来第二个弹劾吏部尚书许大人荐才失当,阴用私人,包庇同伙,居心叵测,显然影射许大人就是假冒御史的李某人黑后台,至于目的么,尽可以脑补的。

    这让许天官出乎意料到情何以堪,哭笑不得,感到自己真是躺着也中箭…只能很形式主义的御前去冠,自请查处。

    阁老尚书被弹劾,在大明朝也算是常事,不稀奇,事后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但这次,左都御史赵总宪却当场跳了出来。言称他担心六监生诣阙后国子监生变,御史高调明察无功,委托熟谙刑名的李大人借机暗访,被误认御史纯属偶然,并非蓄意假冒。并附上成果若干如下…

    事情还没有完,又有人转而攻击许、赵二人大臣结党,应该通通罢官,不然哪有这般巧合?许尚书和赵总宪当然各有腹心,跳出来大战一番是不用细数了。

    随着若干不闲杂人等陆陆续续加入战团,本日早朝便彻底成了菜市场,话题也不知怎么的从监生诣阙延续到大政归属。

    大佬们也控不住场了…数百人散了朝各回各衙,才有心思惦起,那个推官叫李什么的是何方神圣?有记忆力上佳的想起来,似乎就是前几个月干掉了“两风太守”的那个地方官?

    卢尚书从兵部回到家里,听说那个赠他词的同乡小名士今日拜访了三儿子。这才晓得,原来那个诗词天赋惊人的才子居然是两个昔日奴婢的女婿,也勉强算是他门下之人。

    接着继续意识到,这个诗人李佑不就是今日早朝出现的苏州府推官李佑?便赶紧打发随从去会馆传李佑前来询问详细情况,以便判断风向,同时要严加教诲一番。

    老子才是躺着也中箭李大人听卢尚书说了今晨这场朝争,心里泪流满面吼道。这帮他多数不知道名字的大臣们互相有想法,甚至可能是太后和天子各有想法,借着监生诣阙和身死的由头挑起议题,他却成了那个导火索。

    其实隐隐的早有预感,肯定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要做文章。李大人垂头丧气道:“下官霉星高照,有些归乡之心了。”

    老尚书闻言道:“忒没志气了,你到了老夫这岁数再说此话也不迟。你且老实坐监读书熬出身,休要再招惹是非,更别有什么一步登天的非分之想。”

    “下官进了京城,方知天高地厚,怎敢有他想。”李佑无奈道,“如今按着总宪的吩咐,恶了祭酒司业,国子监哪还有容身之处。”

    “你不是揭了那司业的马脚么,他定然要罢官贬谪了。这里算你机敏过人,多少是个明面的小功劳,护身是够了。”卢尚书宽李佑的心道:“而且老夫断定,费祭酒的位置也不长了。”

    李佑实在忍不住道:“听在耳中,感到朝中纷纷扰扰莫衷一是,究竟有没有够分量的话事人?”

    “什么叫话事人?”老尚书疑问道。

    李佑想了想改措辞道:“核心,或者说山头。”

    老尚书依然没明白,李佑只好比喻着解释道:“宛如万历朝张江陵,嘉靖朝严分宜那般的人物。”

    卢老大人叹道:“如今朝中,包括老夫在内,遍览五阁老六尚书一总宪,状如散沙。”

    估计是天子年幼,而太后秉政又名不正言不顺,多少年没有强力整合,也没有外敌逼迫,导致权力碎片化啊…李佑嘀咕道,难怪乱糟糟的让人看得云里雾里。碎片越多,各种可能性和随机性也越多,越混沌的让人难以判断走势。

    “你的疑虑,老夫略知一二。”老尚书看透了李佑的心事,“根据近日朝堂所现,以及你方才所述,老夫可以推定,大约是袁阁老与礼部金尚书谋事。”

    这两个名字,李佑都是听过的。

    “不过与你无关。”卢尚书又道。

    李佑本想壮着胆子问问老尚书的心思,但又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老大人态度再好也是朝廷十二巨头之一的兵部尚书,不是亲属长辈,就不要蹬鼻子上脸了。

    话题便转了向,李佑陪着老尚书谈起虚江县这一年的新鲜事。

    卢尚书忽然记起了什么道:“今日早朝之前,在朝房遇到了礼部朱副郎。曾谈到你,听口气他算是心服口服了,倒叫老夫与有荣焉,没白白拿你在他面前夸耀。在京城,老夫所见你是第一个能在诗词上折服朱探花的。”

    李佑汗然道:“老大人过奖了,下官这点微末道行焉敢称世。”

    又闲聊几句,李佑起身告辞,卢尚书盛情邀请道:“你在会馆终究不便,不如来老夫这里居住。这府里勉强称得上宽敞,给你收拾一处好院子如何?”

    李佑躬身道:“多谢老大人厚爱,下官若坐监读书,说不得要住号房,或者就近租住,不好烦扰老大人。”

    “太学是有些远,那便待到你肄业之后再说。”

    李佑从卢府出来,心里安定了许多,有了靠就是不一样。其实李佑还是不想坐监了,在风向莫测的京城已经受够了…

    当李佑比较轻松愉快的回到会馆时候,却发现掌柜在大门处张望。

    “李大人你可回来了”掌柜殷勤的迎上来。

    李佑莫名其妙,便问道:“你有事?”

    “吏部天官老爷也差人来找你…正在候着。”

    许尚书?许尚书李佑心里咯噔一下,此时夜色已经很晚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当即对掌柜埋怨道:“你不晓得我今夜去向么,为何还让使者等着?早该告知于他,让他早早回报,免得虚耗时间。”

    掌柜陪着小心道:“说了说了,但他不肯走,说一定要等到大人你回来。多晚也得等。”

    李佑听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家耳朵,午后他去吏部送书信,天官大老爷不见,这会儿三更半夜了怎的又主动遣人来请?

    虽然说很奇怪,但这毕竟是管着印把子的尚书大人…是该激动的满心荣幸呢,还是是该理智的忐忑不安呢?李佑神色变幻不定,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

    会馆掌柜崇拜的望着李大人,心叹这才是高人哪,一晚上连续得到两个尚书召见,还是非见不可,何等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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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入宫后阁老都要结好你

    李佑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不重要,但冢宰急召,那必须要去。见了许尚书派来的仆役后,寒暄几句,便不辞辛苦再次转身西向。

    不料两个本地轿夫不乐意了,撤泼耍赖的不肯再动,韩宗上前一人给了几个大耳光让他们滚了。

    李佑只得步行前往,张三韩宗在前打着灯笼开路。披星载月的赶到天官府,却见大门紧闭。

    许尚书家的仆役上前叫了几声,门官睡眼惺怪开了小门,不住抱怨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来鬼叫。”

    那仆役上前说了几句,门官扫了李估几限道:“老爷已经睡下,不敢去惊动,先候着罢。”

    什么叫宰相家奴七品官…李估拱手道:“奉召不得不来,还请…”

    门官懒得措理李佑,放了自家仆役进去,随后闭上门扇,将话才说到一半的李佑关在门外。

    这算什么?张三很为自家老爷不忿,又要上前去叫门。却感到手臂一紧,被人死死攥住,回头就见到老爷紧咬牙关的表情。

    李佑好一会儿才忍住这口气,开口道:“不要去叫了。”

    “先回会馆?”张三问道。

    李佑迈步走到门廊之下道:“没听到么,在这里候着。”

    韩宗摇头道:“小的想起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深秋凉风冷飕飕的,李估立在天官府门口,四十五度角仰望苍穹星斗,不停思考着一一许尚书连夜派人把他匆匆叫来,难道就是为了晾着玩?能做到吏部尚书的人没这么无聊罢?必然是有什么紧急事情要交代的…虽然以他的阅厉实在想不起能有什么事情。

    即便许尚书等不及,困倦到先睡下了,也该吩咐过门官。别的不说,放他进门房等待总是可以的罢?

    而且这门官连收红包银的表示都没有,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为什么这境遇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李佑却一时想不起熟悉在哪里。但想着想着,却从脑海中把上辈子找工作的回忆翻出来了。

    难道目前这个样子不像是面试时遇到的情景模拟?比如一些公司趁你等候面试时故意制造一些文艺范儿事情,观察你怎么处理之类的无聊测试?话说李大人穿越以来,见过的人不算少了,没遇到过有这般心思的人,许尚书很可能是第一个。

    若真如此,那这天官老大人同他自己很相像,也是位喜欢穷极算计的精明人哪,李佑有点厚颜无耻的判断道。其实小爷就喜欢和同类打交道,太蠢的人容易让小爷mō不清路教…小爷哪里想象得出蠢人的思路。

    有了兵部卢尚书兜底,李佑胆子大了不少,也真是不耐烦为了表现自己坚忍心xìng站在大门口吹夜风,便指示张三道:“再去叫门。”

    张三不明白老爷为何出尔反尔,但没多话,上前去叫门。

    门官从小门探出个脑袋,张嘴要呵斥,却冷不丁被李大人抢步上前,一把抓住发髻,活生生从门洞里扯了出来。身高力大的李估可不是文弱书生,门官哪里扛得住。

    “给老爷打”李佑大喝道。

    只见先前先前领着李佑过来的仆役与几个值夜护院匆匆赶过来,远远便叫道:“手下留人!我去禀报大老爷。”

    许尚书见李佑的地方也是在书房,也是在秉烛夜读…很让李佑审美疲劳,是不是见客时都要摆出这个架势,哪怕之前正在声sè犬马花天酒地的?

    以后要学着点这些细节,李估心里总结道。

    这天官老大人年纪五旬左右,正是二品尚书的黄金年龄,既不显得老迈昏庸也不显得岁轻资浅。相貌俊逸疏朗,气度雍然,目光炯炯有神,俨然中年美男子,望之很有亲和力的样子…“少年人心xìng怎可如此鲁莽任xìng?”许尚书审问道。

    李佑暗暗琢磨许尚书的心态,估计天官大人是想在什么地方用他,不表现表现自己会让老大人很失望的,便针锋相对道:“若非如此,檐下立上一夜,那就该是少年人心xìng怎可如此畏缩懦弱?相较之下,还是早早进了府聆听老大人教诲好。”

    许天官被李佑说的心里一顿,暗道此人果然是个聪明人,嘴上继续试探道:“坐监读书十分辛苦,你这样耐xìng还读什么书?趁早出外为官的好,六品是不要想了。”

    李佑大喜道:“离开之前,听说陈巡道那里尚缺分司经厉一名,不知可曾补上?下官愿为陈巡道臂助以报答知遇之恩。”

    许尚书哪能听不出这其中意思,至此便转入正题道:“我荐你坐监之事缓上一缓,省得别人以此造事…”

    借口,这是借口。李佑很明白,一个吏部尚书要是连这点担待都没有,那还当什么天官,下面才是重点。

    然而许尚书住了口,又跳了话题道:“当今圣母秉政,圣上渐长,对此你看如何?”

    又是测试,这好似是一道公务员考试中的申论题…李估无语,太后和皇帝谁当家作主都是皇家和你们朝廷大佬们的事,跟一个小小七品有什么直接关系。

    但还得回答,李佑装模作样沉吟半晌不语。

    许尚书眼含笑意问道:“不敢言乎?方才胆气何在?”

    李估长叹一声,很隐晦的答道:“并非不敢言,下官正回想正统、正德、万厉、天启四朝旧事。”

    许尚书大笑,抚掌赞道:“此言妙哉!”

    这四朝有一个相同特点,都是天子冲龄践祚、少年嗣大宝。

    结果大家都知道的,第一个美其名日北狩了,还整出个王振;

    第二个游戏人生,整出个立皇帝刘谨;第三个以荒政著名,倒没整出值得上榜的太监,但派出去横征暴敛的不少罢。

    第四个以木匠著名,整出个大名鼎鼎的魏忠贤九千岁。

    举出这四大反面典型,李估的意思不言而喻了…许尚书赞一声妙,既是赞李佑回答巧妙,也是赞李估这个短时间内能无中生有的、硬生生掰出几分道理的功力。

    此人可用,许尚书终于下定了决心。“本官有一个好缺,yù用你补上。”

    李佑这时候哪还敢再装蒜,恭恭敬敬长揖道:“愿闻其详。”

    “这个缺,流品不高,权柄却重。”许尚书缓缓道来。

    李佑就喜欢权力大的富位,最好再轻松点的,可是这种位置缺了人轮得到杂流出身填坑么?许尚书也不能去挑战整个以进士为尊的官场体系啊。

    天官老大人下面一句当真是石破天惊,让李估差点tuǐ软倒地,只听许尚书道:“你入宫若补了这个缺,恐怕那几大阁老也得争相结好你。”

    李佑脑袋一时间真的悟了,位极人臣的阁老大学士都来争相结好他?是他听错了还是许尚书疯了一等清醒过来,李佑立刻想到一种可能,历数大明朝各种职位,入了宫同时能让阁老大学士争相交好的似乎只有那司礼监首领太监…因为阁老最大的权力就是票拟,票拟后需要司礼监代替不成器的皇帝批红才能算决议了。

    想到这里,李估险些失声,下意识伸手要掩住下身。

    不过景和朝司礼监名存实亡,哪有崇祯之前的风光,政务运转主要是内阁加太后模式。

    难道许尚书和太后yīn谋重建司礼监钳制天子,然后打算送他入宫担当重任?

    他李估何德何能,真的担负不起这个重大责任哪…许尚书见李佑神sè压抑凝重,心中暗赏,别人从他这里听了好消息,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喜sè满面,这李佑年纪轻轻竟然知道端稳自持,甚是难得。

    许大人哪里知道李佑彻底想歪了,想到当太监了。

    “内阁yù增设中书舍人一员,本官斟酌,以你补缺,你意下如何?”

    中书舍人?不是首领太监?李大人小小的放了心…难怪叫入宫,内阁以午门内文渊阁为署,去那里当差当然也能叫入宫。

    但内阁中书舍人似乎就是个在内阁里纯料抄抄写写的工具一般的职务,除了机密事知道的多一些,基本上半分权力也无,有什么值得慎重的?更别说阁老都要争相交好?

    没想明白的李佑低头道:“下官见识短浅,虽不明深意,但任凭老大人吩咐。许尚书解释道:“现下你当然不明白…”

    话要从头说起,本朝中书舍人是个大内值班文职官员的统称,分为中书科、两殿、两房三种。都是七品,但内涵不一样。

    其中中书科中书舍人是个极其清贵的职务,类似于翰林,平常草拟诏、诰、敕、表之类的,朝会时候在皇帝左右shì班,非进士不可担当,升迁极快。

    两殿中书舍人指的是直文华殿东房垩中书舍人、直武英殿西房垩中书舍入,负责奉命抄书,写写符宝篆字之类的。如今在三种中书舍人里地位最底下,几乎被视为工匠一流。

    而两房垩中书舍人,便是内阁诰敕房、制敕房垩中书舍人,也就是许尚书打算安排李佑干的职务。

    两房舍人具体工作就不赘述了。无非是抄抄写写,相当于没有打字机时代的活人写字工具,能书写者即可担任。

    这一种中书舍人,虽然身处朝廷政务最核心的内阁,常能书写机密。但流品却很不怎么样,国朝初年甚至有白衣来充当的。而且朝廷有制度,两房舍人升迁外放不得任部属、科道这些请流美官,所以有前途的进士都不大愿意来这里。

    当然若仅仅如此,区区一内阁舍人还不值当许尚书费多大心。要害之处在于,这个新增的中书舍人,职责是为争夺票拟权的诸大学士分票…没错,这个票,就是票拟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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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通向中枢之路

    所谓分票,就是各种奏章题本送到内阁后,将奏本分给各大学士进行票拟。负责这个事情的中书舍人,就叫做分票中书。这份工作那是相当的意味深长。

    近年来本是没有这个制度的,但为何如今要增设分票中书?不嫌多余么?

    李估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对许尚书猜测道:,“下官虽位卑职低,但也听说过首辅养病、次辅致仕,现下只有四学士直文渊阁。以此看来,莫非阁中有群雄逐鹿相持不下之事?”

    尚书点头,心里对李估的赞许又多了几分,暗道此子确如学生和赵总宪所言,悟xìng不错。

    话说景和朝延续了前朝旧制,内阁大学士设置依然是标准的四殿两阁冠名。排序按惯例是首辅中极殿、次辅建极殿,随后是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理论上应该有六个大学士辅政当国、参赞机务。

    不过今实再情况是只有五个,建极殿那位次辅去年告老还乡了。

    不知为什鼻一时也定不下补缺人选,所以内阁位子就空着一个,其实也无所谓,真不差这一个非首辅的位置。

    但内阁还有个情况,当朝首辅,少师、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兼中极殿大学士集阁老年因老多病,所以闭门休养,久不视政。

    他老人家是先皇临终时的顾命大臣,先皇口述遗诏和今上即位诏都是他亲笔写的,端的是德高望重。就算在家白拿四份傣禄到海枯石烂,朝廷里也没人敢主动劝他退休腾位置。

    这里插几句话,张阁老这个吏部尚书是加衔,只享受政治待遇不管部事的。许大人的吏部尚书才是实授”算作吏部衙门的坐堂官,一般意义上的天官冢宰。

    国朝同时有好几个某部尚书的现象多了去了,大都是加衔以示恩荣和品级地位,看官们不必大惊小怪。

    这样算下来,当前的内阁其实只有四个大学士在处理政务,问题就出在这里。

    都晓得内阁最重要的权力就是票拟,对中外章本提出处理意见,再由圣母皇太后过目后成为正式诏令。所幸当今太后以贤德著称,十分支持内阁工作,并不轻易干政自专,颇得大臣们认可。

    依照嘉靖万历以来的老规矩,首辅在时,自然是首辅把持票拟,首辅不在次辅暂代。可眼下没有首辅,没有次辅,只有四个资历差不多的群辅。

    这四个大学士阁老都是股肱之臣,谁服气谁?一天三位数的奏章题本到了内阁,谁去出面负责主持票拟?

    没有政治敏感xìng的人或许会问,万事好商量,都当上大学士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可关键之处在于,首辅张阁老不管是身死还是去国”注定时日无多,又没有次辅在阁递补。剩下的四个大学士谁占了上风,岂不就隐然成了未来首辅人选?

    任何读书人的最高政治理想不就是宰相么”虽然殿阁大学士在口头上都有阁老宰相的美誉,但首辅才真正最接近宰相的一个。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距离人臣顶点中的顶点仅有一步之遥,四个大学士谁肯相让票拟大权?

    太后也和不了这个稀泥,还未亲政的天子更是没话语权”局面僵持影响到政务也不是办法……,

    却说李估和吏部尚书许大人的谈话还在继续,李估忽道:,“此事任是谁也束手无策,想必有饱学大才,熟悉祖宗典故建言分票。”

    许尚书被李估说的脸上带出几分得意”“太后问计,本官记起当年崇祯朝故事,献了此策。太后便下旨暂行此制。”

    当年崇祯皇帝“励精图治”刷新政治,曾创出了内阁分票制。

    中外内阁后,由中书舍人分发给诸大学士,每人写自己的票”

    署自己的名,各行其事”各负其责,省得和中老年fù女抢特价鸡蛋似的抢票拟。不料此法今天又被拿出来用了。

    我就猜是你鼓捣出来的不留痕迹拍马成功的李大人心道,又愈加的警惕。能让吏部尚书和颜悦sè的耐心说了这半天话,岂是一般人的待遇?

    许天官到底想的什么?天官,内阁天官,内阁便小心翼翼问道:,“如今内阁空余,老大人已是六部之首,不想顺势进位大学士补缺?以下官浅见,应当不难罢?”

    “数月前太后下诏廷推大学士,本官呼声颇高,不过本官坚辞不受。”许尚书毫不隐瞒道。

    其实也没什么可瞒的,随便用心打听都打听得到。今年上半年,也就是李推官还在苏州府和石参政斗得不亦乐乎那段时间,吏部尚书许大人入阁呼声甚高。

    很多人都盼着许大人入阁,腾出吏部尚书这个超级肥缺但许尚书令人惊讶的坚决推辞掉了,宁肯守着他的吏部尚书不动。

    许大人下面对李估这句就带了几分剖心置腹的意思”“明年是京察之年,本官yù有所为,不想此时离职。”

    所谓京察,是对京城官员六年一度的拉网式大考核,由吏部和都察院共同操持,不合格的要降级裁汰外族。

    许天官自称yù在京察大计时有所作为,显然有内幕的李估很聪明的住口不往下问了,但从老大人的口气可以听出,他不是不想入阁,只是想选一个好时机。

    ,“你不必多虑。”许尚书又道:,“使你任中书,不过是让你预闻机密,以备不时之需,不用多想。”

    李估先谦虚道:,“下官唯恐不能让老大人中意。”

    许尚书:“不必自谦,众口同声道是你稍显年少浮躁,但有任事之能,仍可委用。”

    李估心思通透,岂能听不出来?预闻机密这四个字是老大人话里的重中之重,点题之笔,说难听点不就是通风报信么。

    不过却冒出一个念头,与阁臣地位差不多的许天官入阁并不难,莫非他不想按照惯例当那个最末位最没话语权的东阁大学士?他到底算计到了哪一步?

    李大人到现在也没有痛快的答应,但也没有明确的拒绝。本来以他的xìng格,不会想干这个前程莫测的事。

    若换成别的地方也就罢了,那可是大内禁宫,帝国中枢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yòuhuò抓住了他的心死死不放。

    每个男人心底都有一个权倾天下的梦想。

    有诗云,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他李估固然不可能位极人臣,但能去这个拥有东西南北上百藩属、

    数百州府的天朝帝国权势最炽热的中枢,看n看那妖冶的风景也好啊。

    这算不算飞蛾扑火?李估扪心苦笑,至少在这个没有镇抚司、东厂的年头,只要不犯大逆,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罢,大不了罢官回乡养儿育女。

    许尚书当然看得出李估心动了。这种事不能强迫别人去的,那样只能坏事,能心甘情愿去才是两全其美。遂道:“本官其实另有人选,但不太中意,本打算将就着,文书已经拟定,明日就要加了印信上报。

    不过今日忽有所感,还是你更合适一些,所以便有紧急传你面见之茶…………”

    李估拱手道:,“老大人有所差遣,下官自当效力,但有一处不满。”

    “说!”许尚书道。

    “下官出身寒微,历尽艰难才有这正七品官身。不升也就罢了,可那中书舍人是从七品,降一级使下官有些难以遣怀。”

    许尚书哑然失笑道:,“这有何难,你之前是理刑官”那便顺理成章加大理寺左评事衔,以中书舍人直诰敕房如何?前朝有过此例,倒也不逾矩。如何能亏待得了你。”

    官衔方面,吏部天官当然是最权威的,他这么说了,那就百分百没问题。

    大理寺评事和苏州府推官一样是正七品,但京官的七品在人们心中还是比地方七品稍高一点的。国朝确实有府推官行取入京改任大理寺评事的升迁途径”所以李估这个身份变化倒也不算是奇异。

    但李估这个大理寺左评事显然和阁老们的尚书一样,也是个加衔,是虚的。

    只是人家全称是某某大学士、兼某部尚书入直文渊阁,李估只能叫做大理寺左评事、兼中书舍人直诰敕房,可谓是天差地远。

    按规矩,中书舍人外放不得直接迁入六部、科道为官。这对李佑倒无所谓”反正以他的出身能进六部科道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出了天官府,夜sè依旧漆黑一片,李估感到恍然如梦,却在冷风里打了个寒战。

    ,“我确实是个最合适的人,非我莫属。”他对自己说道。

    这个分票中书人选,不能从现有的内直文官中寻找,更不能找那些与诸大学士攀的上关系之人,所以肯定要由吏部诠选补缺。

    天官大人却想在这个位置安插sī人,但他的门生故吏基本都有功名的清流,没人愿意去干什么分票中书,即使一时得意也是自毁前途。恰好这时候,杂流出身品级刚好又够格的李大人出现了从许尚书角度看,李估简直太合适了。情商智商且不说,一是政治上比较可靠,是他视若子侄的学生发掘出来的,也是他提拔过的,

    打着他的烙印,相信李估也不会蠢到敢背信弃义。

    二是李估在京城社会关系比较简单,有点关系的赵总宪、卢尚书都算是同党,比较令人放心。

    三是李估分量轻成本低,一个破杂流损失也损失不了什么。

    李估走了几步,忽然惊醒道:,“不!我是最不合适的!”

    无论谁来当中书舍人,有一条基本原则就是,“能书”不见得非要多好,但至少要能把官方指定的楷体写的规整些,这是主业为抄写的中书舍人的基本功。

    这点对天下大多数读书人都不是问题,可对李大人却是个大麻烦。

    许尚书大概根本没想到,薄有才名的李才子其实不会写字的李估只顾得沉浸于各种情绪中,连自己都忘了自己这一手烂

二百一十二章 令人震肃的宫廷八卦

    李估愁啊,愁的午饭少吃了两碗饭。今天他哪里也没有去,坐在会馆里愁眉苦脸、苦思冥想,这手字可怎么见人?

    李估虽然不是读书人出身,更没参加过科举,但起码现在有诗词方面的名气,场面上也能天南海北的显出几分杂学多才,被舆论承认是文化人。

    国朝这一二百年出了许多不参加科举、不做官却诗文书画出众的时髦名士,叫做山人,李估算是偏于这一类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在江湖、心在官衙的山人们没有李估这般万中无一的好运气,不经科举也有进身之阶。

    不过李估这个书法,真的不能显于人前,形象杀伤力指数没有十也有**。以前或可以遮遮掩掩、扬长避短,但要担任抄写为基本功好中书舍人,势必lù馅。

    早知如此,从穿越以来就不该贪图享受安逸,这一两年勤学苦练总该有点成绩了,李估心里后悔道。之前打死他也想不到居然有机会入中枢。

    可以去反悔不去当中书舍人吗?李估编了一十八种说辞,也无法自圆其说昨晚答应的太痛快了,没有转圜余地。

    对手持栓政的吏部尚书出尔反尔,并不是一件值得去尝试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拒绝吏部尚书和名声大毁两个选择中哪个损失小一点?

    这时代有钢笔圆珠笔就好了,毛笔实在不顺手李大人仰天长叹。

    上辈子小学中学时也摹写过钢笔帖子,虽然练的不怎么样但总比现在写毛笔字惨不忍睹强得多。

    李估忽然灵机一动,钢笔虽然没有,但钢笔的祖宗鹅毛笔应该早出现在泰西番邦了。但井计国朝没人会制作罢,他这手工能力为无的也不会。

    依稀记得明史上有些西番传教士到中土来在京师传教想到这里,李估仿佛黑暗中见到了一丝光明。他哪里还坐得住,连忙找会馆掌柜,问道:,“京城内可有西番僧?”

    掌柜闻言神sè诡异,饱含深意道:,“有是有的,不过大人正值青春,修身养xìng即可,不须如此罢?”

    李估一愣,找个传教士扯得上修身养xìng?这什么意思,“都在哪里?”

    ,“在下听人闲谈,倒是有所耳闻城东和城西北几条胡同里皆有。

    有的药xìng好,据说一夜不倒。有的法术好”会馆掌柜一脸暧昧的介绍道。

    李估越听越不对头,突然醒悟过来,这厮定然误会了!

    掌柜肯定以为他要找什么西域番僧或者密宗法师之类的角sè搞点药或者学欢喜禅。这年头胡僧药可是姬药的代名词,与道家丹方大肆争抢市场份额……,

    ,“休要说笑!以本官之威能怎会需要那等不上台面的物事助力!”

    李估严正驳斥掌柜道”“本官yù寻的是海西诸国番僧,高鼻深目,眼瞳非黑者,并非西域胡僧。”

    ,“却是小人不走了”掌柜赔笑道:,“海西来的和尚也是有的。

    聚在宣武门之内不远处,有处西番会院信的一个什么番教。”

    这大概就走了,李估唤来张三吩咐道:,“你带些银子去西边宣武门,找那些番僧。或许有一种鹅毛笔买些回来,要字迹粗一点的,

    能问出制作法子更好。”

    张三应声而去。

    此时却有内官捧着五百两银子过来,这是归德长公主的赏赐。李估谢过就收了,不要白不要。

    在掌柜崇拜的目光中李估感到有些困倦,便回屋小憩。走到院中,没见到小竹,进了外堂,也没见到小竹。

    怪哉,这婢女去哪里了?不过李估没多想,午睡要紧便推门进里屋。

    李老爷目光还没有适应屋内光线时,就听见低声尖叫。定睛一看,却见小竹手捧衣物紧紧掩在xiōng前,但却遮不住那白白的莲藕粉臂白白的象牙香肩,以及几根垂下的围xiōng红绳……

    羞赧至极的小竹被老爷眼神扫的身子发软摇摇晃晃向后倒去,恰好跌在chuáng头,掩在xiōng前衣物松了几分,lù出小半截软肉儿。

    “你在作甚?”赏心悦目的李老爷问道。真是来的巧来的好虽然他和小竹这个贴身婢女之间其实十分熟悉不拘了,猛然撞见这么一遭也确实有趣哪。

    “奴家正在换衣裙,不想老爷就进来了。”1卜竹低头答道,却偷偷拿眼去瞄老爷。

    ,“啊呀,是老爷我唐突了”李估下意识道。不过立刻回过味来,大白天的她换什么衣服?谁家婢女换衣服跑到老爷卧房里换?

    红粉陷阱啊李老爷当即改了口气狞笑道:,“小娘子擅闯老爷内室,该当何罪!”

    ,“奴家认打认罚”小竹羞答答回道,手里衣物又松了几分算起来离家后一个半月都木有泄过火,李老爷哪里受得住,腾地起了兴。〖房〗中气氛登时dàng漾起来,李估边向前走边指着小婢女道:,“你啊,1卜小年纪不学好……”

    渐渐近了,心跳之声可相闻,呼喘之气能相交。

    此时院里一声惊天动地的高呼,“李大人!放鹤来访!”

    朱部郎?李估呆了一呆,放鹤先生真是来的巧来的好旋即听见chuáng头小娘子爆出一句几不可闻的小声粗口:,“杀千刀的!”

    李估整整衣冠,摇头苦笑着出了房门迎接。

    小婢女的郁闷那是不用提了,老爷总是装君子说她还小,不知道她已经十五了吗?身量都已经长到老爷耳朵那么高了,xiōng前比伞姨娘还大一点的。

    今天老爷没有出门,本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将月余不知肉味的老爷钓上来,结果一场精心设计全白瞎了。

    等到一昏好皮囊的老爷大展才华,在京城吃得开了,又跟苏州府似的,还会缺女人吗?

    按下小竹这边不表,却说大煞风景苒朱放鹤先生今天奉命去外城天坛办事”礼部嘛,总要和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打交道。回来时从崇文门进城,想起李估住在附近,便借道前来拜访,邀请他共进晚餐。

    “李大人,听说你与林驸马生了些误会。你们都是一时才俊,捡日不如撞日,我今晚做东为你们开解如何?”知道朱部郎是个爽气人,李估也不藏着掖着,拱拱手道:,“不瞒放鹤先生,那夜我看在先生面上尽力为驸马开脱,终不辱所命,平了那归德千岁的气。孰料只换的几句冷〖言〗论语,怎不叫人心寒?”

    朱部郎开解道:,“驸马出自京中富室,自幼jiāo养,又持才高,偶有些狷介习气。其实本xìng不坏,才扬于当世,值得一交。”

    照你这意思,林驸马就是xìng格不够成熟世故么,李估暗道。

    不管怎么说,朱部郎的面子还是要卖的,李估便跟着朱大人走了。

    又是来到那个小璞先生开的酒家。进得大堂,看到新增许多字幅挂在壁上。此时有十来个书生正立在墙下观览”并交头接耳商讨议论。

    再细看,字幅上内容都是李估前天来这里时候,一时无聊吟出的论诗绝句。整整十首,一首不少的都挂在墙上。

    朱部郎指着墙上道:,“那日你离了席,我xiōng怀jīdàng不能自己”乘酒兴而运笔如飞,连写了这些字。只觉写的字字有神,甚是快意。如今重写,再也写不出这种境界了。”

    李估笑道:“多谢放鹤先生为在下扬名,在下也是乘酒而作,一时胡吟乱语。”

    朱放鹤叹道:,“君才天授,这十首乍闻简略,细品却觉写尽了此间意味。令人再想论诗,怕是写无可写了,除非故意唱反调另辟蹊径。

    与你虽只相识三日,我却已经懒于诗词了。”“朱大人你诗书双绝,名满京华,又何须消沉。在下也实在当不得谬赞。”李估连连谦虚几句。

    进子内院静室”有小厮上茶。

    李估本想问问宫中事,以备后用。但又一想,他那中书舍人八字才有一撇,远不到可以外泄时候,还是不要乱问了,免生事端。随意找了个话题道:,“前夜送林驸马回府,为何放鹤先生驻足不前,却叫在下险些受了无妄之灾。此事不甚厚道啊,不合阁下的名声。”

    朱部郎面lù几许尴尬,道:,“实不相瞒,我却是怕见那归德千岁。”

    ,“你这身份怕她?”李估诧异道:,“在下有些不可思议。”

    朱部郎低声道:“你不在京中为官,不晓得归德千岁的厉害。”

    李估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以后常常行走宫廷,这种八卦了解的越多当然越好。

    “我只说两件事。当今天子幼年失怙,圣母忙于视政而疏于管教,曾受随身内监所yòu,溺于嬉戏而荒废读书,诸翰林皆不能阻。归德千岁此时年方十四,持先皇牌位,解天子左右六内监,一齐杖毙于东华门内。其时满朝震肃。”

    虽然是好多年前的事,但此时李估也震肃了,“第二件,景和之初,太妃所生皇长子,封藩却迟不就国,对天子大加嘲讽,满朝疑惧。归德千岁力囚其于宗庙,三日不给米食,迫其悔过出京。对了,那个太妃一年后就薨了。”

    最后朱部郎叹道:,“归德千岁威容德器冠于宫禁。如今太后秉国政,天子未大婚,六宫无主,皆由归德千岁代管。本官身为驸马教习,实在不称职,叫长公主多有怨言,所以一直愧不敢见。”

    说白了,朱部郎和林驸马惺惺相惜,名为师徒实为文友。常一起偷偷有个huā天酒地什么的,当然招惹归德长公主不快。

    李估听得真是瞠目结舌,后怕到汗如雨下、汗出如浆,那天他竟然说了句归德长公主是哪一位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万幸中的万幸,后面见机的快,装低做小补救回来了。

    不得不又一次念叨,经验主义害死人哪。这个活公主绝对不是史书上的公主,上辈子看了几本明史就自以为是真是要不得。@。

二百一十三章 口舌之快的后果

    林驸马还没有请过来,李佑与朱部郎的闲谈仍在继续。李佑忽然记起自己为坐监读书在礼部登录过的,不注销也是个麻烦事。

    礼部和吏部各有一套名籍管理系统,这年头可没有互联互通的信息化平台。万一哪天出现个别有用心的人,拿着监生名籍册簿来告他一个无故擅自逃学,那就搞笑了这是可以入罪的还真真切切是铁证如山。

    所以李佑便请求道:,“在下在礼部登录的名籍,可以销掉了,因为要到吏部听选。”

    朱部郎很意外道:,“你不去读书了?熬到肄业坐地升级的美事,可是不常有的。”

    随即朱大人想到季估与吏部尚书有点关系,便琢磨出几分,毫不见外的问道:,“天官能用上你?叫你去哪里?”

    话都说到这里了,李佑略一沉吟,掂量几下朱部郎的人品数值,而后答道:,“约mō是中书舍人。”

    ,“分票中书?”朱部郎立刻就猜了出来。

    李佑点点头承认了。

    朱部郎朱探huā虽然被朝臣阻止不能任翰林,但也常去文华殿shì讲,辅导天子功课。本来他这宗室是要避嫌的,大臣们也不放心,一个皇亲给天子讲经论史,万一屁股坐歪了怎么办?意识形态问题绝对轻忽不得。

    但天子信任朱部郎,时常传召,最后内外妥协,给朱皇亲安排了一个shì讲的名头,只许讲诗文书法而不许讲经史。

    总而言之,时常出入宫掖的朱部郎对内廷动向有所了解的,所以他猜得很准。能让李佑放弃坐监升官机会的中书舍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刀笔吏式舍人更不可能是地势清要的中书科舍人,必然是那太后下诏新增的分票中书。

    ,“不想许吏部也真看重你”朱部郎感慨后却劝阻道:,“你先不要注名。分票中书此事中外瞩目,甚为难测,许吏部固然把持铃曹大政,但难保不出意外,万一不成你何去何从?挪到其他什么位置也不如坐监升一级好。”

    李佑皱眉沉思朱大人说的也对,这么敏感的事情谁能有万全把握?还是不能太盲目相信许尚书。

    朱部郎又道:,“更何况以本官的看法,设分票中书只是当前的权宜之计。等到内阁出了首揆,分票中书自然无用了,或者裁撤或者名存实亡状若鸡肋。若名籍在国子监册你随时可以退身坐监,有一条后路总是好的。”

    朱部郎这个建议其实很符合李佑遇事先思退、未胜先料败,万事求稳当的保守心态。

    不过去国子监读书也不是什么难事罢,按照新出的补监制度,找一个没用过名额的四品大员推荐就可以了。李佑便问道:“朝廷今年补监,让在下这等出身有机会习圣人之学。若诸事不谐时,自可寻一位老大人推荐入监,如今也没有保留名籍的必要罢?”

    “朝廷之事,你还是知道的太少啊。”朱部郎答道:,“给杂流补监获出身朝野非议者甚多实不相瞒,本官也是极力反对的。不过时任次辅裴阁老为国家求贤计力主此事,如今他已致仕,难免有人去政息之忧。”

    这么说来入监读书的机遇还tǐng宝贵错过这次坐监下次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原本认识一票各方大员而有所依仗,不怎么珍惜坐监的李估登时纠结万分。

    他不经意抬眼却瞥见朱部郎神容轻松,怡然自得的持盏品茶,心里忽的有了明悟,朱大人是在等着卖人情呢这种手法在官场中太常见了。

    ,“在下束手无策,听放鹤先生为人有情有义,还请施援哪。”李佑拱手道。

    朱部郎其实现在也不图什么,见状笑呵呵道:“好说,本官试一试,给你办一个长假停监。”

    这时候,朱部郎打发去的下人也把林驸马请过来了。

    无论是跟血缘稀释的几乎快没有的宗室礼部员外郎相比还是与待选七品相较,在名份上皇家女婿驸马都尉尊贵的多。所以朱放鹤与李估一齐出去迎接。

    或许是久病成医的原因,林驸马恢复能力不错,短短两日不见前夜留下的痕迹已经不明显了。

    这林驸马对朱放鹤和李佑拱手还礼,却道:,“朱兄只说请我吃酒,怎的这个奴颜婢膝的人物也在?”

    李大人闻言大怒,和提他的吏员出身一样,他同样也非常讨厌别人说他奴颜婢膝、阿附权贵、卑躬屈节、谄言令sè、媚上欺下什么的这厮xìng格岂止是狷介,简直不可理喻!哪有这般说话的道理,你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吃软饭被当猪养的驸马而已!

    也是李佑对林驸马不熟悉。那林驸马平常说话习惯就是这样子,带着几分尖酸刻薄愤世嫉俗的,其实没什么恶意。换成熟悉的也就一笑了之,或者遇到不熟识又怕他身份的,忍几句也就适应了。但若遇到不惧他身份的,难免要引起误解。

    论起口舌之争,李佑什么时候吃过亏,当即还口道:,“听说公主选秀男比天子选秀女还令人津津乐道,在京师如同节庆一般,能脱颖而出者皆为才俊。在下实在没有雀屏中选而登时富贵加身的大福缘,只得一步步侥幸做到实职七品,居官常思来之不易,时存战战兢兢之心,比不得驸马天家东chuáng,自是横行无忌。”

    林驸马将手中扇猛然一合,瞪眼就要反chún相讥。

    朱放鹤先生眼看两边又要起冲突,连忙调解道:,“两位皆为有才之人,可谓一时瑜亮。万万不可互轻,看在为兄薄面,应当把酒言欢才是,不然辜负了这良辰美酒。”

    两人便没在外头再说什么。朱放鹤换了一间小厅,吩咐摆上酒食开了席。

    身份最尊的林驸马却故意坐在下首,讽刺道:,“草民可不敢居于七品大老爷之上,免得无意间又有什么冒犯了。”

    你还真是季估心里骂了几句,大喇喇坐于上首,口中道:,“原来驸马爷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应当居下,便却之不恭了。”

    就连林驸马也意外到脸sè大变,他本打算借此挤兑李佑,但不想李估言行还真敢如此猖狂无状驸马不仅仅是驸马,驸马都尉还代表着半张皇家脸面的。

    有道是,话可以乱说,瘿不可以乱坐。

    朱放鹤苦笑不已,这两人是命数相克么?但李佑居于驸马之上终究是不妥当,于礼不合,便去劝李佑。这样子要是被言官看到了,非得上本弹劾不可。

    李佑钊睨了林驸马一眼道:,“虽然你位比公侯,但这里一非朝堂二非公厅。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亦以读书人自居,当然以读书人的规矩论座!”

    林驸马哼哼几声,他倒要看看李佑能说出什么道理。朱放鹤也起了兴趣,不再劝说,在一旁听着。

    李佑又开口道:,“读书者何为?四书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已。”

    “fù孺皆知的道理,那又如何?”林驸马不屑道。

    “其一,修身你我三人相较,先后不好论,且算一样。”李佑继续道:,“其二齐家,在下扪心自问也算说到做到。你们二位敢说齐家么?”

    朱部郎和林驸马顿时都哑口无言了。

    家,大者家族,小看家庭。出自远亲皇族的朱部郎哪敢说自己要齐家?说了就和造反差不多了。

    林驸马连小家庭里公主都摆不平,本司胡同里当着李佑的面被家奴围殴,脸皮再厚、牙口再利也不好意思说自己齐家“其三,治国。在下和朱部郎是有职在身,报效朝廷也算是投身治国之道,这方面林驸马可有与闻?驸马都尉是几品啊?平日除了朝班矗立外有何建树?”

    “其四,平天下。在下虽是卑微,不能得圣人之道,但也敢痴心妄想。林驸马你这皇家女婿敢去想平天下吗?”

    最后李佑猛然拍案,满桌碗碟作响,高声道:,“读书所为的修、

    平、治、齐四者,林驸马最多只得其一,还是最低的其一。以读书人规矩论座,有何脸面坐于我之上乎?且在下首安坐!”

    听到这里,林驸马只觉得xiōng中一口恶气憋着吐不出来,这歪理编的简直没天理了……,要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朱部郎也只能无语,早听说江南那边士人风气多狂怪,今日算是领教了一回名士疏狂的风范,真是长见识了。

    一时间厅内无声。

    却看林驸马静坐半晌,捶案而起,对李佑长揖道:,“今日拜贤弟之赐也!”又对朱部郎道:,“告辞了。”

    朱部郎对此有些不满,大家斗嘴归斗嘴,真要离席未免太不给他这个东主面子。便道:“贤弟何须如此,莫非嫌弃愚兄招待不周?”

    ,“非也,家中千岁昨日对小弟言,内阁缺一中书分票,以勋戚任之较为妥当,yù劝小弟谋其位。”林驸马解释道”“当时小弟心xìng闲散,对此很是无意,今日犹如提瑚灌顶,自当奋发。待要回去与千岁商议此事!”

    李佑当即呆滞了,一时口舌痛快,没想到说出个和自己抢饭碗的……,这大概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

    吏部尚书和归德长公主之间应该是吏部尚书比较厉害,公主在宫中再有威望也不能插手朝政。但他李佑只是吏部尚书中意人选,并不是吏部尚书本人啊。@。

二百一十四章 势在必得

    李估与朱部郎一齐目送作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状的林驸马离去,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你还yù注销国子监名籍否?”朱部郎问道。

    李估无可奈何道:“不要取笑了,且留存着,说不得还真用上。”

    朱部郎笑道:“怎的丝毫不见你有懊恼悻牛之sè?”

    ,“我本区区下僚,懊恼又有何用?分票中书虽好,却非随在下所想。无论成与不成,由天由人只不由我。借春秋语:肉食者谋之。”

    “真乃豁达之士。”朱部郎劈道。

    “一切都素那浮云啊”李估心有所感道:“放鹤先生又何尝不是与我一样。”

    朱部郎不明何意,静待李估自己解释。

    季估抬手指着上方道:,“别人头顶是青天,你我头顶是屋粱,所以不得不豁达啊。”

    朱部郎沉思片刻,同样感慨唏嘘不已,这句话有意思。急举酒壶道:,“妙言妙语,当以酒祝之。”

    吏员出身,宗室出身,看似一个卑贱一个高贵,其实在官场上大有相似之处。都是先天不足、后天有限,仿佛有一道无形屋顶阻拦登高。

    朱宗室和李小吏顿时同病相怜的很,都拿着酒壶边行酒令边拼起酒来。

    两人都半醉半醒时,朱放鹤记起什么道:“险些忘了说正事。下月是圣母皇太后之寿,我本yù合你我及林驸马之力,共为一作献上”

    说者无意,闻者有心,李估故意插嘴道:“只听你说林驸马才华横溢,我却不曾见得。”

    ,“你啊他说话就那样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朱放鹤先生点了点李估道:“林驸马工于画艺,京中第一。我想着,由驸马作画,你为诗,我题字,俱为当世之极。三人合力,献于圣母,岂不美哉?

    况且驸马是太后半子,我乃太后夫家宗亲,而你是太后同乡各有表征,技艺高绝,别人的贺表谁堪比得!”太后生日不生日的,李估不关心,有意拿话问道:,“驸马人中龙凤,千岁金枝玉叶,应是天作之合。为何我觉得其间不谐?”

    “其中一言难尽”朱放鹤隐隐晦晦道:“听闻先帝对归德千岁有言,恨汝不为男儿身。驸马又与你我一样,用你方才之语道头上是屋粱……”

    虽然朱部郎说的含糊,但李估却听出个**分意思。要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凭什么从虚江一路混到了京师?

    可以判断,这长公主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多半也期冀丈夫同样上进而林驸马肯定不如她这个意。

    林驸马可能是天xìng疏散,也可能是当了皇家女婿就没了动力,觉得反正有驸马这个受限制的憋屈条条框框在,怎么努力多半也是白费力气,何苦来哉。

    何况从那晚和伞天的情景看林驸马不会说好听话儿,xìng子又有点傲气倔强,反叛心理重,还时常故意出轨能不招打么?关键是似乎打还打不服……,

    李估又试探道:“当年选驸马,最后几个人选不是要殿中奏对么?长公主有什么想法,不会托太后她老人家选个合乎相xìng的?”

    ,“林驸马家中富裕,为了让他中选宫中内监都是使了钱的,事先也得过指点,太后面前就他奏对最像模像样。况且林驸马他相貌才学都很出众,不选他选谁?”朱放鹤真是喝得不少毫不顾忌的将这些内幕都暴了出来。

    李估津津有味的追问道:,“你怎的晓得这些内情?”

    “驸马亲口对我说的!他说他当年也想走功名之路,或者做个风流才子不yù尚主。可是全家为了荣华富贵,逼着他参选,实属无奈。”

    “原来如此。”李估打听完毕,敬酒道:“我一直很奇怪,今日才解了huò。”

    又旁敲侧击道:“在下与林驸马之间,朱大人觉得谁去做分票中书较好?”

    ,“左右为难,你们自己争夺,我掩目不看,掩耳不闻。”

    ,“在下担心被千岁迁怒于我……”

    朱放鹤闻言拍了拍李估道:,“大可放心,归德千岁秉xìng公明大气,并非蛮横无理之人。

    二人又喝尽了一壶酒,便散席了。

    李估醉醺醺辞了主人,晃晃悠悠出了酒家,跌跌撞撞进了坐轿脸sè瞬间拉黑,yīn沉起来。

    李大人真是豁达大度的人么?

    如果让此时的李估比较在苏州府和在京城的不同,那他一定会说不同之处是,在苏州府大部分时间不用演戏,在京城大部分时间都要演戏。

    今天真是没有白来,没想到能知晓归德长公主也惦记分票中书的心思,李估暗暗想道。与朱部郎说笑时,他好似清心*yù。淡泊名利、洒脱无谓的样子,其实心里并非如此一一一在天官府时,李估主要精力都放在应对许尚书层出不穷的试探上面了,对担任分票中书没有深想。一方面受不了步入中枢的yòuhuò,另一方面缺乏直接拒绝吏部尚书的胆量,所以才应承下来。

    退出来后,他深思熟虑一番彻底看透了其中奥妙,便下定决心势在必得。因为这对他的官场生涯是一次非常难得的际遇,具有非凡的意义,不容错过。不然吃饱撑着为不会写字发愁?

    以李估的出身,这年头能混到六七品已然是相当逆天了。再想进步,唯有的一丝若有若无可能xìng就是天赋异禀讨得皇帝欢心成为传奉官。

    所谓传奉官,便是不经吏部诠选和大臣推荐,由天子发中旨直接授予的官职。

    按着近几十年形成的默契,七品以下闲杂官职、以及尚宝司、光禄寺这些内廷闲散官职,也包括两殿中书舍人,天子愿意赏也就赏了。

    总有些技艺精湛的专业技术官员和勋戚之后需要特殊照顾,人君必须得有这些权力。

    但要到了七品及以上外朝文官和地方官,那就不能中旨擅授了,至于吏部尚书和大学士这两个特殊官职,倒是有可以由天子特简的选项。

    正好李大人如今到了七品这牟文官集团的门槛……,

    吏员出身的李大人,一不是勋戚之后二没有功名在身三不是太医工匠之流。

    假设像无数穿越小说那样被脑残皇帝莫名其妙青睐了,一道圣旨提拔为实职六品,而李大人又欣然接受,这个世界会怎样?

    他会被口水奏折淹没,会被贴大字报批判,会被写进笔记流传丑化,会被士大夫们进行种族隔离还有,随时要提防着数不尽的秋后算账可能xìng。

    想当年成化年间,皇帝大搞传奉官搞得有些过火了,弄出四位数的从三品到九品各种传奉官,至今仍被士大夫视为妖风邪气的时代。

    话又扯远了,总而言之如今是天下太平时候,不是乱世出英雄的时代,体制的惯xìng和稳定xìng超强。李大人虽然是带有光环的穿越者,但也没有本事去彻底颠覆传统。

    即使坐监升级,处境又能有什么变化?当今比方,当六品通判和七品推官有什么本质区别?

    若想寻找突破点,只有在不囿于传统的地方才能找到。

    分票中书,乃是七八十年来未有的新事。虽打着复崇祯朝旧制的名头,但前朝旧典都散佚不可考。

    故而想因循守旧也没有可以因循的章法,又因为靠近中枢,所以这个职位不确定xìng极大,或者说这里面的可能xìng很多,可塑xìng很强,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

    上面这些特点才是李估彻底想明白后最看重的地方,不去试试看怎么知道是好机遇还是坏机遇?焉知不是突破点?

    为抑制权臣高官,国朝很有以小抑大的传统。例如七品左右的六科给事中,以及十三道监察御史,上可封驳诏令,下可监察百僚,都是位卑权重的典型,又焉知分票中书不会走上这个路子?

    既然机会出现了,为什么不抓住?哪怕是被许尚书拎出来当前台木偶,那也是应该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不过这个时候,那归德千岁却令人意外的冒出来了要说李估懊悔自掘坟墓,一不小心把林驸马刺jī成竞争对手,这纯属搞笑肤浅之语。没有林驸马也有别人,本质上都是归德长公主在插手。就像没有李估也有张估王估,本质上都是许尚书在插手的道理。

    相反李大人还得感谢林驸马这个政治小白,随随便便就把这事吐lù给底细不明的外人知道了。

    当然,如果是其它衙门的位置,李估就不担心了,再强势的公主也不敢和朝廷法定的栓政大员吏部尚书抢。毕竟有个不成文规矩,内廷是皇家的,外朝是文官的,合起来就是朝廷。

    但以这个角度论起来,内阁和下属两房在朝廷架构中却属于不内不外、又内又外的范畴,可以称为是外朝和内廷中间的缓冲区。这是国朝体制与前代相比最奇特微妙之处,也是内阁号称宰相,其实最不像宰相的地方。

    缓冲区的另一种意思就是角力场……,

    想至此,李估对轿夫喝道:“换路!去天官府。”

    归德千岁对驸马sī语应该是很机密的事,现在不该外传时让他知道了,就是最大的劣势了。怪就怪,你选的这个不争气的驸马罢。@。

二百一十五章 偷得浮生几日闲

    景和七年秋,苏州府推官革佑离任入京放鹤先生时任礼部副郎,偶遇估于部堂,闻其指物作大树诗而赏之。

    及后坐而论诗,估顷刻立就绝句十首,皆载诗道也,发尽古今意旨。放鹤先生叹而服之,谓己不如也,并亲书于酒家,自此不以诗词自诩。

    帖幅高悬,一时名动于京师文林,前往观览揣摩者甚众。

    时人云,近代诗词渐微,久无佳作可摹唐宋,幸有李虚江遮羞,不至惭于后人。怕是本朝也只有此一人敢大言“公道持论我最知,小

    ,“时文正宗才力薄”等句。

    又有江南名妓玉玲珑,以艳sè曲艺名噪于京师,皆视为南魁之选,他人非数十金不得见。其与李估有旧,盖因成名得李估之力也,得讯往会馆谒故人,然闭门不纳。

    妓在院门白曰:,“闻先生初至京师,起居多有不便,愿为shì婢以报旧日恩情,因何拒奴于门外耶?”

    李估使左右传语曰:,“桠见不如不见。”

    又隔墙以诗述其心迹云:,“故国乡音竟杳然,浮叶飘萍剧堪怜。

    斜依芳树岐王第,虚度春华贺老弦。红豆不思行乐夜,锦缠殊忆奉恩年。君何细数粱园事,旧时金粉往如烟。”

    妓泪湿红妆,涕泣于门廊之下道:,“奴自知卑贱,不敢误先生前程”遂三拜而去。

    闻者叹曰:“此可为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之注释。”

    门的另一边,快两月不知肉味的李才子,心情复杂的扒着门缝,看着送到嘴边的美人远去,不由得纠结悱恻、唏嘘不已、感慨万分。

    jiāo滴滴的美人什么时候也敌不过权势的。许天官发话了这段时间低调些,不要惹出什么能被弹劾的事情话说吏部选官有规制,双月一次大选,进行比较正常的升迁授官,单月一次急选,处理因为去世、致仕、丁忧等意外事故引发的官位空缺。

    本来许尚书打算把李格塞进下个月,也就是十月大选中,至少不那么扎眼。不然没特殊情况下,单独为李估一个人奏报选官,显得有些急不可待和任人唯sī。更何况前几天早朝无辜的许尚书还被人抨击了包庇李估。

    但老大人听了李估连夜急报,便意识到夜长梦多,不可再拖延。

    万一归德千岁突然说动了太后,发中旨直接任命人选,那就被动了。

    要知道,内阁毕竟不同于外朝衙门,不经栓选廷推以中旨任命个中书舍人也说得过去。所以这不是讲究品味脸面,而是需要赤膊上阵的时候了!

    次日,吏部便拟了奏疏加盖印信后封进奏报直接把李估推上去抢一个先机,占住先到者先得的理。

    这种时候不要脸本身就是一个态度别人若识相便不会再打主意了。

    吏部之所以与内阁、都察院并称为三要,不是没道理的。

    内阁从国朝初年设置以来权势渐张,其他五部的部权到如今被内阁侵夺许多。只有吏部的纶政大权还能相对独立于内阁吏部尚书还敢与阁老叫一叫板,况且从制度上内阁不能直接指挥吏部。

    当然,遇到了个人威望极高的强势首辅,例如张居正、严嵩这号的,吏部尚书也得当别子。毕竟国朝的事很多时候不是制度说了算是人说了算的。

    反过来,吏部尚书强势时候,内阁也无可奈何。吏部的奏疏,一般都给面子批了“可”。不然的话,吏部尚书动不了阁老本人,但变着法子折腾阁老的门生故旧,也能令人恶心到极致。

    正值此敏感时期可能还牵涉到朝廷角力,深晓内幕的李估(为终于不再是懵懵懂懂的酱油党而泪流满面)焉敢公然行眠huā宿柳之举,什么能比乌纱帽要紧?

    所以李大人面对美人盛情,只能按下满腹yù火装腔作势的、拿出几分薄情寡义的范儿吟道,“红豆不思行乐夜,锦缠殊忆奉恩年”了。

    婢女小竹走到李估身后”“老爷,要不要奴家追上去对那位姐姐告知一声,叫她夜深无人时悄悄的进来?”

    “咦,这个主意”李估下意识说了半句,从门缝回过头时猛然改口道:“老爷的事不要管那多!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天越来越凉,你却越穿越薄。也不怕冻出病来,到时还得老爷huā银子。快回屋加一件外衣去!”

    小竹扁着嘴回屋,李估来到屋檐下桌椅上,继续练字。

    那天张三确实带回了几根鹅毛笔,也问了鹅毛笔制法。恰好韩宗前两年被征召在京服役时,干过几天手工活,这几天搜刮了一把鹅毛正在试验。

    李估这些曰子,偷得浮生几日闲,一直在抓紧时间熟悉鹅毛笔手感虽然这东西仍然与钢笔不一样,但好歹都属于硬笔范畴,总比毛笔容易适应。

    李估也不求成名家,能像模像样的写稍微规整的字就行了,反正王式的诏书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挥笔书写。

    不过今日李大人的访客真不少,坐下写字没多久,又见会馆轮值管事领着一个中年文士来找他。

    那文士一张口,便让李才子吐血三升,“大树先生,久仰久仰!”

    这便是大树一诗带来的负面作用了,不逢大匠材难用、肯住深山寿更长,人皆以为李大人以大树自喻自比,便号之为大树先生。

    大树先生李大树听起来实在让李估不入耳,不禁怀念李探huā的叫法。但在京城,可是有真探huā的,李探huā便叫不出去了。

    原来这文士是开了书坊的,想要印李估至今诗词全集卖,但一时搜集不全,托了会馆管事绍介前来找李估商谈此事。

    出集子当然是好事,那中年文士也爽快,价钱公道,李估便答应了。约定好近日将自己所有“大作”整理一遍后,付予书坊,刻一本《李虚江景和七年集》。

    送走了书商,李估转身不及回屋,又听闻身后几声欢笑,“小李大人,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李估回头望去,居然是前上司苏州知府王老头,忍不住的满怀讶异。上前见礼问道:“老大人怎的也到了京城?”

    他与王老头合作一向还算愉快,虽然最后关头由于某推官太过强势产生点小小的不自在,但也不算什么仇怨,总是没有撕破脸。何况在陌生的京城忽的见到个熟人,自然带有几分亲切感在心里。

    老知府笑道:“下月轮到本府入朝,听说你住在会馆,特意来相见。”

    李估便明白了,地方官从陛辞之后,三年一朝。估计是王知府因为情况特殊,就地接了毛知府的位子,没有陛辞。所以只能按着毛知府的时间段入朝,恰好是下个月轮到,顺便补一下陛辞的过场。

    但还是有奇怪处你是四品,我是七品,你是前上司,我是前下属,然后你主动屈尊来拜见我?对王知府知之甚详的李估揶揄道:“老大人有话但讲,有事但说。”

    王知府赞道:“不愧是你,本官确实有桩……”

    话才说一半,又从门外闯进两人,叫道:“苏州李大人何在?”

    这十分无礼的打断了老知府,王老头愤而想指责几句,却发现对方是内监打扮……便闭了……

    有一人正是前些日子受归德长公主送五百两银子给李估的那位,

    他上前一步细声细气道:“李大人,归德主千岁有请!”

    长公主?王知府心头跳了几跳,眼皮也跳了几跳,小声对李估耳语道:“你在苏州沾huā惹草也就算了,竟敢在京城扯到公主,不要脑袋了?”@。

二百一十六章 垂拱而治的含义

    二百一十六章垂拱而治的含义

    李佑扫视两个公主府使者,又停顿片刻道:“王老大人对本官有大恩,于情于礼,本官必须要接待。尔等在此稍候,等本官与王老大人谈完。”

    随后李祐将王知府请进屋内喝茶闲谈。

    两个内监被晾在院中,面面相对无可奈何,只能心里不停意yín道,要是身在天启年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公主随便召见外臣,这不合常理。但归德长公主本身就已经是个不太合常理的存在,大明三百年没见哪个公主在皇宫当管家的。

    千岁敢公然派人来请,李佑却不敢去。这倒不是心有畏惧,主要是去了能干什么?有什么好处?

    若是被劝说投靠归德千岁,他是不可能答应的;若是被劝说将分票中书位置让出来,他更做不了主。

    或者说,公主千岁应该去与许尚书对话,而他李佑去见长公主实属多余,一个不好还会惹出什么嫌疑。

    “你和长公主之间…难道与中书舍人有关?”到了屋里王知府追问道。

    李佑奇道:“你怎的知晓此事?”

    原来王知府此次入朝,还抱着另一个心思,那便是改年龄…他已经六十了,刚当上四品正堂大老爷,心里正快意,可不想爽不了几年就被人催着致仕,所以想打通关节把年龄改一改。

    国朝很多官员出于各种原因都有两个年龄,一个是官年,即档案上的年龄,公开的年龄;一个是实年,即真实年龄,只有自己和亲朋知道的年龄。

    王老头这样的当然要改小点,可以多耗几年;李佑这样的其实应该去修改老一点,免得有嘴上之讥,不过李大人没有这个心思,也不是非改不可。

    这也是本朝官场上一个潜规则,谁也不会真对年龄问题追根问底。

    某位官员要修改年龄,从技术角度讲有两个环节,一是要修改籍贯所在地的黄册,用二十一世纪情况类比就是派出所里的户口;二是要修改吏部的名籍,就是个人档案。

    王知府有位坐监时的同窗,在吏部充任九品杂官,他便找上门去求助。可巧谈起要去当分票中书的前苏州府推官李佑,那同窗便建议王知府也去寻李大人问问。毕竟李佑是一个能与许尚书说得上话,并且是能被许尚书不顾脸面硬推上位的人,关系差不了。

    王知府得知李佑有这种人脉,自然是大喜过望,主动登门拜访。只要能把尚书的关节打通了,再把经办书吏喂饱了,改年龄还不是件既简简单单又稳稳当当的事情。

    “好罢,我若能见到天官姑且一试,不成也休怪在下。”李佑答应道。

    王知府心底大定,侧头从窗户瞅着外面说道:“那两个内监还在等候,你真无所谓?无论如何,归德长公主是皇家之人,与陛下手足情深,连老夫都听说过,你还拒不去见?说不定可以简在帝心,日后有飞黄腾达的造化,错过便没有喽。”

    等老大人说完回过头来,却见李佑满眼怜悯的望着他,嘴中却带几分得意道:“你们外官不懂京中事就不要乱发议论了,免得叫人听去笑话。”

    也不怪王知府无知,实在是因为他监生出身,没有消息足够灵通的关系网,又一直在地方为官,而且将近三十年都没当过实权正堂官,对各种朝廷内幕情况自然很闭塞。其实李佑本来更惨,但如今比王知府稍强一点。

    不过王知府并不蠢,顾不得讥讽李佑小人得志,立刻不耻下问道:“隐约听人说过慈圣(太后)与今上争权,莫非你有此顾虑?”

    李佑忍不住卖弄道:“这等见识,都是市井之间愚夫蠢fù买菜卖菜、讨价还价的水准,朝廷大政岂是如此儿戏?”

    王知府人老成精,看出来些端倪。估计前苏州府府衙金交椅李大人到了权贵多如狗的帝都被憋屈坏了,借机现学现卖拿他找心理平衡呢。懒得与李佑计较,当下只做出求知若渴的模样给足了李佑面子。

    李佑道:“前夜见天官,他曾道,天子当居于九重,垂拱而治。”

    九为至尊,九重便是皇宫大内;垂拱而治,轻轻松松治得天下太平。两个词都是用来形容天子的,别人不敢乱套。

    但老知府细细品味过,却品出了几分意思。这些词确实是天子专用,确实也有敬意,但整句话串起来让王知府感觉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感。

    王老大人抬头与李佑对视一眼,没继续讨论这句话。

    这含义能宣之以口么?难道要明着说,天子就该老老实实学那庙里的神像,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端庄俨然坐在九重大内受着朝拜香火,至于其他什么也别管了。这样才能不添乱,做到“垂拱而治”。

    “难道朝臣都如此想法?”王知府又问道。

    李佑叹道:“在下也不清楚,但应该相当多。”

    “怎的会变成如此?”王知府嘀咕道。

    李佑叹道:“本该是主幼国疑,现在是国疑主幼。”

    话说李佑的运气真是…他初见许尚书的那晚,许尚书随口问他大政归属问题,这可是个高难度测试。

    李佑懵懵懂懂不明内情,既不知道怎么回答,又觉得太敏感不好直接回答。便灵机一动,并不正面议论是非,隐隐晦晦的谈起正统、正德、万历、天启四朝旧事,反正史书上铁板钉钉写着的,谁也不能批他说错了。

    不料这正切合了许尚书心理,到了他这个层次,又处在这个敏感时期,看人当然主要看政见。路线一致,政治可靠,出身“清白”,机敏灵巧的人,理当重用。最终许尚书下了决心换掉先前人选,将李佑楔入内阁。

    当然,这些事情心知肚明便好,谁也不会挂在嘴上的。

    王知府又坐着想了想,京城这潭水太浑了,朝廷中哪是坊间里巷传言的太后和天子争权?亲母子有什么好争的?

    八成就是一帮对天子不放心的大臣们架着太后去压制天子。至于太后秉政,没有祖宗法度和先例,先天不足的好对付。

    想至此,王知府起身道:“本官还是速速办完事回苏州了。”京城不易,他王老大人怎么说也是供应朝廷十分之一赋税的天下第三府的知府,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关注上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这种配角可没有李佑的机缘。

    此时天sè渐黑,李佑达到了目的也不留客了。心中想道,已经拖到这个时间了,归德长公主总该不好意思非要见他了罢。

    晚间将年轻英俊的外臣叫到府上密会…这种舆论压力千岁怕是也担不起啊。RO@。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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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介绍:
宅男文科生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大明朝,
身为粗鄙小衙役,科举之路是没指望了,
面对这个全新的真实的生活环境,
且看主角如何欢欢乐乐从市井之间走出一条另类风格青云之路。
静极思动,码字娱人娱己,努力每天有更,自认质量还可以,风格独特,我的口号是欢乐逼真不小白不脑残不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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