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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奋斗在新明朝txt下载     奋斗在新明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七章 痛着并快乐着

    李佑陪着赵良义、赵良礼兄弟二人连夜动身,去了虚江县。其实赵家二人在路上还存着几分疑虑,担心李佑忽悠他们落得一场空欢喜,但在见到杰哥儿的第一眼,便疑虑全消了。

    “像,太像了…”赵良礼大官人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猛然间还是目瞪口呆,李佑嘴里的杰哥儿长相真的与他那亡故的侄子有九成相似,只是年纪还小,身子也更壮实。

    看到杰哥儿,想起他得亲生母亲,李佑也感慨不已。付二娘的确是个极品生育工具,生出的儿女个个健康结实,面貌个个都像父亲,给不能人事的老泰山作了七八年小妾装点门面真是浪费了。

    居然还真有个孙子存在。赵良义压下动荡不已的心情,对李佑点头道:“以下还要劳烦李大人了。”此话的意思当然是拜托李佑去交涉有关事宜,毕竟杰哥儿此时名义上市刘家小公子,由母亲王氏抚养,若能平平稳稳的谈成最好。

    对李佑的岳母王氏来说,杰哥儿既不是亲生,也不是亲自养大的,到底是谁的种无所谓。但刘府却需要这么一个将来定门户的男丁,不能轻易放手。

    可问题在于,宰相后人,三代四进士的赵家若真拼着不要脸面,强行以势压人,岂是她一介妇人能抗住的?

    “好女婿真是长本事了,**外人来抢夺自家人,我女儿是不是你妻子?你是不是刘家女婿?”王氏拉下脸色气道。

    李佑陪着笑,“窝在家里,杰哥儿除了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也难有别的出息。若成赵家子孙,杰哥儿想没有出息都难,仅那二老爷的封荫都足够他享用了。再说,给刘家留后之前,杰哥儿肯定还算是刘家儿子,您老人家也不少什么,愿意要没出息的儿子还是有出息的儿子?”

    李佑那“暂时认祖不归宗”(中庸?一国两制?)的提议的确实个极好的折中办法,两边都能接受。杰哥儿先出面充当亲生父亲丧事的丧主,其后继续作为刘家子以报养育之恩,长大生子送与刘家,或者自己回归赵家,两边都有了香火延续。

    赵良义今年不过四十出头,身体还算健康,十年后杰哥儿娶妻生子让他抱曾孙子,也能等的及。

    大体如此,但办任何事总是细节最麻烦的,众人一直扯到了天黑。

    例如赵良义要将杰哥儿送入府城中赵家族学以进,王氏坚持杰哥儿必须留在虚江刘府她身边以待成年。

    僵持不下时,李佑从中转圜,出主意道若赵二老爷担心孙子学业,可出面延请一两个大儒在刘府作馆教导,王氏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又如杰哥儿的婚事,王氏声称已经定了自家侄女许给杰哥儿为妻,不便反悔,而赵二老爷却要由赵家出面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还得李佑出主意,请赵良义在赵氏一族中择好人家聘了王氏侄女,高门下娶也算是优厚补偿,至于杰哥儿婚事便转交赵家做主。

    这谈判过程中,李大人李女婿左支右拙,也幸亏和稀泥的业务他拿手。最后商议好诸般事项,两边便签了约书,一式两份,另由李推官骑缝签押作保。

    随后杰哥儿便随着赵家兄弟去府城赵府办丧事,在路上赵良义对李佑到:“存亡继绝之恩,难报万一。”

    李佑谦道:“不敢当,下官实在不忍心见老大人孤苦伶仃。”

    赵良礼插嘴问道:“杰哥儿生母如何安置?用不用接到府中荣养?”

    李佑说出自己的想法道:“大官人的同窗黄师爷孤身在衙,我欲将付氏娘子说与他为侧室。”

    赵良义沉思片刻道:“接付氏回府不妥,任其胡乱流落在外也不妥,若黄先生是个可靠人物,托付给他看顾也算稳当。”

    赵良礼答道:“黄兄人品足可信赖,只怕他不肯接受,回头我去探探他口风。”

    赵二老爷点点头道:“你去说服他。”有对李佑道:“听闻李大人即将去坐监,实不相瞒,那国子监祭酒是我的同年好友,待我修书一封,你带过去,少不得给你几分优待。”

    李佑大喜道:“实不相瞒,下官读书不多,受朝廷征召有幸入监,心中忐忑不已,唯恐失了我苏府脸面。有了这封信,下官便彻底安心了。老大人栽培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赵大官人撇撇嘴,他可从来没见过李佑为此忐忑不安过…不过李佑这马屁话确实让人入耳又不生硬啊。

    一路再无话,回到府城,到成服之日,李佑备了香烛,茶,酒,水果,钱帛等物,正式去赵府吊唁。他在灵坐前焚香祭拜完毕,却见身着孝服的杰哥儿愁眉苦脸的在一旁跪坐答谢,不过言辞对答自由本族执事代劳。

    李佑轻轻拍了拍杰哥儿,又轻轻的走了,姐夫我把你的前程路子铺好了,今后你自求多福罢,有赵家庇护,还混不出人样来,那就真是死狗扶不上墙了。(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回到家中,李老爷正要去看女儿,但婢女梅枝在前堂候着,见了李佑便拦住道:“老爷,主母她请你去房中吃酒。”

    李佑颇感意外,他这正房娘子向来畏事自卑,从没有这般主动请吃酒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转了性,这面子不能不给啊。

    来到正房中,果然桌上已经摆好了酒壶酒盅,以及五六道精致下酒菜,刘娘子低头坐于对面。

    “好娘子,莫非今天旭日西出?为夫可从未见过你吃酒。”李佑忍不住打趣道。

    梅枝摆上碗筷,听到老爷胡言乱语,不禁翻白眼道:“老爷什么记性,忘记了去年的前几日是成婚之日么?到了一年而已。”

    李佑恍然大悟,确实如此,他与刘娘子去年七月底成婚,至今正好一年。难道古代也讲究结婚纪念日?

    他坐下来,与刘娘子喝了几杯,吃了几口,倒也惬意,颇有几分无声胜有声的意思,反正他也习惯了。

    不过趁着李佑吃菜的当儿,刘娘子忽然拿起酒壶猛喝,登时脸上通红,剧烈咳嗽几声,对面李佑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刘娘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梅枝赶忙扶住,却被刘娘子推开。

    李佑也立起,刘娘子上前一步,顺势倒在丈夫怀中,双手死死勾住了丈夫的脖颈,随后便醉得一动不动。

    李佑此时忽然明白自己这妻子的心意了,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好笑,看来是她产生了严重危机感的后果。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明摆着是借酒壮胆求欢,不过主动到这个程度,估计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梅枝指了指内屋那张描金纱帐大床,李佑便抄起自己妻子那堪比上辈子名模的高挑身子,丢到床上。

    刘娘子醉到不省人事,手足犹自滑动不已。李佑顺势解开她的衣裙肚兜**,露出过在里面的白条条细皮嫩肉儿。(此句颇有金瓶韵味)

    说来惭愧,成婚一年,李老爷还是首次看到自家娘子的清晰全身**图(1024),感到一番别样的新鲜。

    趁她醉,要他处,李老爷抱着机不可失的心思扑了上去。才刺入枪头,便觉阻力重重,再用力时,突然耳边响起一声足以划破苍穹的尖叫:“啊”

    原来是昏昏沉沉的刘娘子忽感**剧痛,借着酒意高声尖叫。顾不得耳中被震疼的李佑微微一愣,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听到妻子的发声罢,有纪念意义啊。声线**的叫完后,却见平躺的妻子仰了头,果断昏迷过去…这让伏在她身子上面的李佑哭笑不得,刚起了兴,就这般遭遇,该继续还是撤退?

    恰好此时,梅枝半掀帐子探头探脑的查看,叫起码难下兴致高涨的李老爷逮个正着。一把拉进来也剥了一群,光身溜溜的按在刘娘子身旁空处,换了洞口继续做那神仙事。

    老爷进进出的舒爽,婢女哼哼唧唧的配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李佑眼角瞥见旁边自家娘子似乎清醒了,正在半睁眼睛的偷看自己与梅枝。

    他贼心又起,伸手扣住娘子,便要再次换回那刚刚流过血的洞口。

    “夫君雅蠛蝶”刘娘子害羞的双手紧紧掩住身躯要害地方。(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这…)

    李佑和梅枝顿时都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觑,确定自己并非幻听,失语两年的刘娘子真的说话了。

    然而那刘娘子面对夫君左右遮掩,似乎又不开口了。

    婢女梅枝忽然赤身露体一跃而起,将刘娘子扳住,叫道:“老爷速速。”

    一个女人强行按住另一个女人唤他上马,这场面叫李老爷大饱眼福,大感刺激,当即分开刘娘子那胡乱踢蹬的两条长腿挺身而入,一通到底。

    惹得刘娘子连续尖叫数声,连带她身上香气混合就起,撩拨得李老爷产生了种特别的兴奋,更加用力起来。

    “555,疼痛的很。”刘娘子又出生哭泣。

    梅枝松了手,试探性的安慰道:“不要紧,女人家第一次都会痛得。”

    “夫君变得好可恶…”刘娘子无意识的答道。

    梅枝大喜,这法子果然有用,小姐似乎重新会说话了。见老爷还在不怜香惜玉的卖力气,便使劲推李佑道:“主母是第一次,求老爷你缓缓罢。”

    李佑却猛然停顿,随即瘫在刘娘子身上,抬头喘着气对梅枝道:“缓个屁,已经完事了。”

    梅枝皱眉道:“那咱东西快拿出来,小婢打水给主母洗洗。”

    刘娘子却拦住道:“稍待一会儿,母亲说这样容易怀上。”

    及到次日,正房大娘子口疾治好的消息传开后,全府女性一齐来向她道喜。此处李老爷大赏群仆,没人一两,以为祝贺,毕竟了却了一桩心事。

    关绣绣有身孕,金宝儿带着女儿,均不方便,李老爷连续在大房留宿了几夜,离出发去京师的日子也渐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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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离乡进京

    第一百八十八章离乡进京

    夏去秋来八月初,苏州府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分守苏松道。也就是说,原道台石大人要走了,朝廷允了他致仕,并仍按惯例赐与冠带,算是给老臣体面。

    从年初三月到如今八月,算起来石纶石大人也就当了五个月的道台便黯然去职,这恐怕是事先谁也不曾料到的结果。一代能臣败走麦城,令人唏嘘。

    数日内交接完毕,石大人无事一身轻,也不想在伤心地久待,这天便低调登船,欲动身回乡。

    话说苏州城西最近筑了右门、开了李塘,新城门水道都比阊门宽阔易行,也能通往运河。所以离得近的人要出城,自然不会再去挤阊门,石大人的船只便取了这新道而行。

    舱中石大人与高先生对坐而谈,“我如今一事无成放舟还乡,怕是要耽误你了,故而我欲荐你去友人处作幕如何?”

    高先生感慨道:“东翁不必,我也打算回家,今后将这些年见闻著述成书,也不枉在各地走了一遭。倒是东翁你,真欲如此袖手而去么?连个送别仪式都没有。”

    石大人伤感道:“时运不济,不归去又奈何?”

    没说得几句,却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大呼小叫之声此起彼伏。

    高先生推窗外望,看见岸上百十来人聚集沿着河边跑,有人喊道:“大人慢行小的们感念恩德,愿以薄酒践行还望大人不吝赏脸成全小的们心想”

    高先生忽然激动起来,回头道:“东主你看,这便是民心民心可喜是非曲直自有一杆秤”

    正襟危坐的石大人也忍不住探头朝外扫了几眼,心里五味杂陈,这苏州府的百姓,也不全都是刁民哪。他这样的好官,终究是好官,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被认可的石大人胸怀激荡,起身出舱到了甲板上,更加感到受之有愧,叹口气要开口。

    不料有人却抢了石大人的台词高声道:“父老们何须如此本官岂敢当还请回罢”

    热泪盈眶的石大人沉溺于感伤不能自拔时,突然听到这个不熟悉但绝对难忘的声音,头晕目眩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身后的高先生也不禁仰天无语。

    旁边有一艘首尾长十余丈,船舷高六七尺的大船,船头临风玉立衣炔飘飘者不是李佑又是谁?

    刚才石大人与高先生也曾注意到这艘并行的船,不过没有多想,谁能想到这是李佑的船只?其实李佑也没有想到旁边船里坐着悄然离去的石大人。

    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人再次凑巧碰到了一起,一如石大人上任时候。

    原来岸上这群人,都是来招呼李佑的。只是他们高呼大人慢走,叫石大人听在耳中还以为是给他送行的,很是自作多情了一把。

    石大人今天是卷铺盖走人,但李大人又何尝不是走人?两对头居然巧合到同一日离开苏州府,老天爷有时候也挺会玩笑。

    对于李佑来说,苏州府换道台这样的官场大事,已经不是他所关心的了。朝廷诏令补监者十月入学,如今已是八月中,不走不行。

    幸好西城水陆工程业已完工,于是李大人成为继两千年前吴王阖闾筑城开门之后,第二个修新城门的人。从景和七年起,天下名城姑苏八门便多了一个右门,所以他的印记和名字已经牢牢刻在苏州府。

    前日赵家出殡,李佑又卖了个大人情。也不讲究吉利不吉利,于这日正式开了新建的水陆城门放赵家出殡队伍出城,又给了赵家大面子,得了赵良义老大人两封信。

    除此之外,当铺嘱咐过黄师爷照料,家事托付给赵良礼大官人照看,他再没什么牵挂的事。

    此次入京,李佑带了五百两银子,身边有三人侍候左右。长随张三不消说,比平常多的两人乃是小竹兄妹。

    小竹的哥哥身材雄壮,名唤韩宗,又是常年做重活的,很有几把力气,而且他在京师服过役,有点见识。李佑见了后觉得可用,便收在身边做了长随,兼职保镖打手。

    至于小竹,是在金姨娘的提议下,全家人集体决定塞给李佑带着上路的。因为老爷在外多有不便,身边总的需要有人照料,穷人家出身的小竹能吃苦,身体又好,人也伶俐,跟着老爷出门最合适。

    何况金姨娘房中多了女儿后,奶妈婆子都有,不缺小竹一个婢女。

    当李家下人们目送欢天喜地、心有不轨的小竹尾随老爷而去,便打起赌,老爷下次回家时候,小竹姑娘还是不是姑娘?

    李佑所乘大船,当然不是他的,是他从宋家借的。船名小楼,宽阔长大,内外两层,摆设舒适,专为远途出游所造。

    话扯回来,石大人不经意间没想到自己自作多情一把,他目睹李佑的大船缓缓越过自家坐船,摇摇头回了舱,对那人他已经生不起气了。

    高先生唯恐东主心里憋闷,故作愤然道:“投机取巧之徒,偏能沽名钓誉世道人心常觉其非”

    那边李佑也不上岸,只立在船头与岸上人应酬对答几句便顺挥手而去,和石大人一前一后告别了苏州府。

    京师距离苏州府两千余里,走运河水路大约费时一月。不两三日,便过了江,顿觉两岸风物一变。这运河沿途,一路上大城有扬州、淮安、徐州、济宁、临清等处,当然也是大税关所在。

    可惜李佑时间不是很充裕,只有赶路的份,没这个功夫一路慢慢游山玩水。只是到了东昌府临清州,下船晃悠了一日。

    无他,这是陈巡道老家所在,李佑怀揣的一叠书信中,有一封便是陈巡道的家书,叫他顺路捎带送回陈家的。

    此外李佑还发了一笔小财。在扬州停泊时,遇到个与宋家相熟的商人,正要贩货北上,便趁机与李佑同行,并赠了五十两银子给李大人。

    因为李大人有七品官身,虽然放眼天下不算什么,但有个实惠好处是过关可以免税,这省了那商家无数麻烦。不是看在熟人面上,五十两是绝对买不来七品李大人作护身符的。

    路上别无可赘述,九月中某日,天黑前听到船家禀道:“李老爷快到通州码头了”

    李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颠到终点站了。即便是习于水上的南人李佑,在船上晃了一个月,也有点忍受不住。

    通州位于京师之东,乃是运河北方终点,号称皇家码头,要进京的人和东西都在此下船转陆路。

    眼看今日已迟,李佑还得再通州住一晚,明日才好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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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通州一夜

    第一百八十九章通州一夜

    话接上回,却说李佑听船家禀报已经到了通州,便与随从们出舱,要看看这天下第一码头的气象。

    借着夕阳残照,入眼只见得水道纵横,万舟云集,店肆密布,好一派繁华盛世风貌。

    不过…这景象太亲切,太眼熟了,小竹疑惑道:“奇怪,奴家觉得好似又回了家。”

    李佑也有同感,恍惚间仿佛身处故乡一般,只有这秋高气爽雁南飞的感觉是江南很少有的。

    陪同的船家笑道:“此地因为河多船多,也是称作京东江南的。”又道:“过了今夜,还请李老爷自行前往京城,小的这船不能前行,要掉头回南了。”

    张三上前不满道:“大胆前面明明有水路,如何不能走?哪有甩客于半途的道理小心回头请你家宋老爷扒了你的皮”

    船家慌忙解释道:“张大爷息怒,这怪不得小的。从通州到京城的河道,多少年来时淤时疏,朝廷为保运粮只许行漕船。故而其他人等一律在通州下船,换陆路进京,所以并非小的怠慢。”

    李佑见张三闹了笑话,呵斥道:“不要现眼了,你去打听官驿所在,我们今夜搬了行李宿于驿中,定好车马,明早出发去京城。”

    官员想在驿站不花钱的白吃白喝白住,需要持有勘合。这个象征特权的东西,由兵部发出,每年都给京师各大衙门以及地方省、府配发一定数量勘合。

    按照制度,一般情况下京官出京和地方方面官级别出行才可以领勘合,李佑论级别、论公务,都没资格。

    但制度和实际总是有点差别的,李大人手里偏偏就捏着勘合,不消说,自然是从王知府那里哭穷勒索出来的。有了这个东西,一路上方便了不少,真是出门在外必备利器,两千多里长途基本没有花销。

    不多时,张三回来,对李佑道:“老爷那驿站起先说人满了,不愿收留。小的说老爷有勘合,才很不爽利的答应接纳。”

    话说这通州驿也叫潞河驿,通州码头是天下第一码头,出入京师必经之地,故而通州驿自然也成了天下第一驿站,俗称的京门首驿也。这个驿站迎送的高官显贵太多了,李佑这种外府七品并不入眼,不殷勤也在意料之中。

    李佑一行便下了船,入住通州驿。诺大的驿站,占地虽广,却只给李佑主仆分了三分之一个小院落落脚。这处四合院很狭窄,有北、东、西三面小房屋,李佑四人便用了东面两间,老爷和婢女挤一间,两个长随挤一间。

    对此李大人虽不甚满意,但也只能无奈苦笑,眼看天色已晚,人生地不熟的也懒得花钱另寻地方了。

    吃了些驿站提供的粗茶淡饭,又漱过口,李佑顿觉疲意上身,准备歇下。同屋小竹瞪了半天,也不见老爷有什么暧昧暗示,只好收拾起桌子。老爷不让上床,她便只能趴着凑合一宿。

    李佑刚脱了外衣,打个哈欠,便听见敲门声,就住了手。小竹在门内叫道:“外面是谁?”

    “在下居北屋者,同住一院,即是有缘,携美酒而来,可否一叙?”外面人道。

    原来是打交情的,很常见。这年头,大家都是这样,技术条件有限情况下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多结识有用人物,能住进驿站的,再差也差不到哪里。

    不过李佑委实累了,也没兴趣和这个不知什么来头的人扯淡,高声推辞道:“微恙在身,不便迎客,阁下见谅”

    外面便没了声音,李佑和衣而卧,正要睡着,敲门声又起。

    “外面何人?”小竹隔着门板问道。

    却听外面人小声道:“里面这位大人打扰了,需要意外服务否?”

    李佑陡然笑出声来,这年头怎么也流行这个样子,抱着戏弄的心态叫一声:“多少银子”

    外面那人大喜道:“本人做事童叟无欺,包大人满意”

    “不必了本官不需要”李佑很干脆的拒绝道。

    外面那人连忙道:“大人不必疑虑,小的先办事后收钱。我等在各部院都有相熟人物,无论求官办事,包通关节,不成退钱”

    误会了,原来是个掮客之流…李佑一想,自己的特征还符合他的客户标准,难怪抹黑找上门。有钱有权的,自然去住那好院子。他这样委委屈屈挤在小院的,多半都是中低级小官。

    此类人进京办事,自然需要寻找门路,于是这“意外服务”便产生了。至于服务有没有效果,鬼知道。

    李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这个行当最鱼龙混杂,不过反正他只是去读书,用不到。

    好容易打发走外面的人,李佑再次和衣而卧,再次要睡着,结果再次被吵起来…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嘈杂,进了院子,又过一会儿,便有人站在院中高喊:“奉命监察御史在此闲杂人等回避谁是李佑出来相见”

    李佑原本抱着事不关己念头,却明明白白听到自己名字,还有个御史在院里。国朝的御史,虽然只是七品,但比前朝厉害的多,外府七品李佑不敢轻慢,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起身开门。

    院中打着火把,火光下果然看见一位高个子乌纱官袍者立于当中,旁边陪同的是驿站驿丞,李佑住进来时见过的。此外随员若干,看热闹观众若干。

    级别是一样,李佑随意拱手道:“这位大人请了,不知有何贵干。”

    那御史点点头道:“本官乃监察御史任公道,奉命巡饬驰驿事,查至此处,听说李大人是手持勘合入住?”

    李佑心里警醒,自己这勘合说到底是有违规嫌疑的,不过这样干的人多了,法不责众,今天怎的就有人上门相问?便斟酌道:“任大人为何问起此事?”

    任御史身边随员呵斥道:“有或者没有,一言而出啰嗦其他作甚风宪行事你也能问?”

    李佑闻言大怒,大家是一样的七品,即便京官御史清贵看不起外官,但这随员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冷哼一声不理,且看任御史作何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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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踩出个什么东西?!

    第一百九十章踩出个什么东西?!

    任御史见李佑望着他,遂拱手还礼道:“李大人请拿出官告、勘合,本官要核实登录。”

    李佑真纳闷了,任御史与他无冤无仇外加素不相识,半夜闯进来为的那般?

    核实登录…说的轻巧。告身与勘合这类东西,都叫文凭,一旦交出来,就等于进入了监察程序,人证俱在十有**会吃排头,这岂是满心想要升官的李佑所愿意的?

    不经意间被抓了小错误现行的李大人忽然有所感悟,估计三个月前的石参政就是这个郁闷心情…报应不爽哪。

    火光之下李大人的表情阴晴不定,却把又目光投往驿丞,伸手指着质问道:“想必是你这贱役从中做鬼,本官与你素不相识,为何陷害?”

    关于底层小官吏的门道,李佑也是此中老手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通州一天往来无数人,姓任的御史哪有闲工夫能找到他,肯定是驿丞为了巴结去通风报信。

    那驿丞坦然答道:“御史巡查,下官如实汇报也是职责所在。”

    通州驿驿丞虽然是个不入流官员,但在这个位置迎来送往的见过不知多少贵人,眼界太大了,有御史撑腰的话一个七品外面推官确实也不算什么。何况这位李推官登记入住时,已经露了杂流出身的老底,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听了答话,李佑便隐隐约约猜出几分真相,若这时候还猜不到,那就别做官了。大致情况应该是:不知什么原因,任御史开始巡查违规驰驿传乘之事,要驿丞提供点软柿子捏,而他李佑便被驿丞当成软柿子举报了。

    简单一句话说,就是李大人看起来比较好欺负…若话从头说起那就长了,原来近些年来天下驿站的花销让朝廷不堪重负,每年光从国库掏走的银钱就高达百万以上,朝廷有点吃不住劲。

    究其原因,最大原因就是冒领勘合者甚多,几乎成了官场常态,有点本事的人出行都要去弄一张。驿站既疲于应付,也常借此虚报开销,加起来靡费甚巨。

    所以朝廷决意整饬,一方面由兵部收紧源头,另一方面派御史分赴各处巡查整顿。任御史负责沿运河的直隶、山东、南直隶这一条线路,位于枢纽要津的通州便是他的第一站,也是重中之重。

    李佑运气不佳,正好在风头撞到了枪口上。

    说实在的,任御史这个活计不好干。有本事违规领到勘合的人,那自然是多数是有背景后台的。打个比喻,宰相的家奴,尚书的小舅子之类的人物就算拿着勘合招摇过站,难道真去查他?

    不去管也不行,奉命外出巡查,一无所获就是最大的失职回都察院考核休想过关。惹出昏庸无能的名声,这御史也别想干了。

    头疼归头疼,倒也难不住任御史,大象踩不动,但可以去踩蚂蚁啊。

    在国朝,监察体系前所未有强大,几乎与行政体系呈现并驾齐驱势头。当监察御史的,本职工作固然差不多,但风格大略可以分两种,抓大放小的和抓小放大的。

    抓大放小的图名声,专跟皇帝宰相尚书巡抚之流过不去,要的就是以小注博大彩。而抓小放大的则是图实惠,与高官显贵拉好关系安安稳稳过日子。

    这位任御史,便是属于抓小放大的那种御史,到了通州便吩咐下去,各处驿站里若有合适的违规典型便报过来。又吩咐道,大了不好小了也不好,就要那六七品的不大不小正合适。

    所以说,李大人和衣床中卧,祸从天上来,归根结底是因为看起来太好欺负。

    首先这厮只是个在朝廷无根基的外府小官。其次从登记记录看来,这厮到京城是为坐监的,说明他并非科班出身,不会有厉害关系网,也不会有多大前程。第三,这厮被安排到偏僻小院,与奴婢挤在一屋也不吵不闹,说明他没底气。

    …总和起来,在任御史眼中,李大人岂不正是个软弱可欺的违规典型?抓住处理也就处理了,合该他倒霉。公私两便,无有后患,实在妥当。

    话扯远了,却说李佑磨磨蹭蹭的,惹的御史随员不耐烦,又喝斥道:“阁下不要拖延时候了还不速速拿出各项文凭查验”

    又把李佑的火气挑起来了,要说今天谁最可恨,莫过于这个不知道姓名的属吏。

    在虚江县和苏州府,李佑好歹也是小小的土豪,知府道台都奈何不得他,心态骄矜惯了,到了这儿竟然被看成刷政绩的弱者甲乙丙丁…虽然他违规了,但官场上有时候违规不是错,弱小才是错误啊。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来之前李大人有心理准备的,知道京城不好混,但仍没想到还没进京就在通州驿站莫名其妙挨了一记闷棍,险些被这个反差刺激到内伤。真是乌纱满地走,外官不如狗…

    狠狠扫了一眼,李佑转头对张三喝道:“去将本官装文凭的匣子拿出来”

    张三回屋取东西的空当,便有看不过眼的人站出来了,只见一个年近三旬的儒冠士子对任御史道:“都是朝廷命官,为君上效力,这位任大人何必相煎太急。”

    声音洪亮,叫李佑听得有点儿耳熟,仔细回想似乎就是刚才到了门外要请他喝酒的人,这哥们倒是挺仗义嘛。

    任御史瞥了一眼,见这发话的是个读书人,没有出言训斥,只是淡淡解释道:“李大人冒领勘合,谮越传乘,王法之前,只有对错,岂敢有私。”

    那士子也不怕官,又上前一步挺着脖子与任御史争辩道:“以我观之,李大人小有过失,但也是为公。刚才我听得一事,东边有个院里住着金尚书的侄儿,一无冠带二无品级,任大人何不去勘之?”

    任大人还没说什么,先把李佑惊到了。他自己被抓现行也就被抓了,要别人以为他因为不服气把打酱油的什么金尚书攀扯进来,那就犯了官场大忌讳。

    敢因为自己倒霉而胡乱拉别人一起倒霉的人,没有谁会喜欢,要都这样不讲江湖规矩,那就乱套了。

    李佑赶紧对那士子道:“仁兄好意心领了,还请早回安歇罢”

    任御史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人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同时也是个二愣子,不能去理睬,越搭理他越上脸。不过李大人虽然年纪轻,倒是还算懂规矩。

    那士子愤然道:“王法之前,只有对错,说得好难道不但有对错,还有大小吗?只打老鼠,老虎却打不得?堂堂御史,天子耳目,听到金尚书就畏惧了?”

    任御史扭过头去,充耳不闻。

    李佑也无语的很,恨不得上前给他几个嘴巴子…你才是老鼠,你们全家都是老鼠别在这里口口声声金尚书金尚书的好不好?这哥们到底想帮忙还是想害人?

    幸好这士子话说到这里,甩袖子走了,没叫李佑继续难堪。

    张三捧着匣子递给李佑,李佑接过后,有御史随员上前要拿走,却被李佑骂道:“狗奴才,滚一边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任御史微微皱眉,但他不欲多事,眼见着李佑端匣子亲自到他身前。

    抽开了匣子盖,上面第一张纸折子是出行勘合,任御史拿将起来,借着火光扫了几眼后收起来。到此他心下大定,不会错的,李大人的确是冒领谮越了,此人本不该享受这个待遇,只要弹劾成功便是一件功劳到手。

    勘合之下,第二张花绫纸面的,便是天下所有小民都想拥有的东西——告身,也叫官告,乃是官员才有的身份证明。这个东西,任御史无权收走,只能拿起查验,等验明正身、核实无误后必须还给李佑。

    仔细对比后,任御史查完告身,确定眼前的正是李佑本人,并非他人假冒,也没有假冒他人。

    就当任御史要将告身放回匣子时,不经意看到里面还有几层书信。东西不起眼,但上面几个字却很显眼——恩师许吏部俯启。

    就这几个字,让任御史捏着告身呆住,脑子空白了一瞬间。京师中敢称许吏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六部之首,人称冢宰,手握印把子,小官见了要恭敬磕头的吏部天官许大人,对六品以下官僚最具有杀伤力的存在。

    信会是真的?任御史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个蚂蚁居然能与许尚书牵扯上关系?能和吏部尚书牵扯上的,即使是蚂蚁那也是食人蚁啊。

    李佑端着匣子手酸,不留神将匣子掉落在地上,几封书信一齐落了出来。

    任御史不知怎的,不顾在属下面前丢了体面,鬼使神差居然抢先弯腰帮着拾捡,大概是许吏部三个字太吓人了。

    总共三五封信,任御史很快便捡好,眼角很不争气的各扫了一遍封皮。有“兄长亲启”,有“三儿亲启”,看起来都是家书,没有先前那封震撼。

    任御史抬眼便看到李大人似笑非笑的,不禁脸色发烫,亏得黑夜火光下看不出来。

    李佑接过任御史帮忙捡的书信,唉声叹气道:“本官罪过,竟然将贵人们的书信洒落于泥土。对了,这两封是贵院赵宪长的,他那在苏州府的二弟三弟写的,任大人若有空帮忙捎带回去?”

    所谓宪长,风宪官之长也,这个称呼除了御史的大头目,都察院都御史谁能当得起?

    任御史记起来了,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前月新任的左都御史赵良仁就是苏州人…这貌似不起眼的“兄长亲启”就是捎带给他老人家的?

    面前这人竟然可以帮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捎带家书想到这里,任御史脸色煞白,今晚踩蚂蚁刷政绩,到底踩出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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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佑进京

    第一百九十一章李佑进京

    任御史突然连连失态,不成体统,他的随员对此很理解。距离又不远,都明明白白的听见李佑提到了左都御史赵大人,必然是有所倚仗的。

    只有总宪也就罢了,还有个天官更要命…任御史清醒过来,连忙道:“今夜是一场误会,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惊扰到了李大人,本官今夜摆酒赔礼,还请李大人赏面。”

    李佑很大度道:“都为朝廷公事,不值当什么,赔礼不必。在下一路疲乏,不耐宴饮,任大人的心意只好心领了。山水相逢,到了京师自有时机。”

    任御史连连作揖,“本官奉命出巡,此身多有不便,待他日回了京师再聚。”

    他正要退出院落,又听李佑问道:“这位大老爷刚直威严,在下十分欣赏,不知高姓大名,也好铭记于心。”

    问的就是那位两次对李佑呵斥的御史随员,只见他瞪着眼讷讷不能语,求救似的望向上官。

    任御史果断甩袖道:“姜先生不堪使用,自行回行人司罢”

    所谓行人司,是个养了一大群闲散小官吏的清水衙门,主要工作就是出差。按制度,每当朝廷派员出京,所需随员属吏都从行人司调遣。嗯,也是国子监监生打工和分配的主要去向之一。

    这个姜先生便是行人司的,才出京到通州就被主官赶回去,今后这饭碗算是砸了,运气好还能成为吏部的万年待选大军中一员,运气差直接回家种红薯。

    李佑看在眼中,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道,这任御史性情凉薄,不可深交。当下也不多说什么,拱手送客。

    这群人离开后,方才紧张万分的张三宽下心来,摇头晃脑叹道:“这世道,老爷的好言好语还比不上几个纸皮子。”

    小竹也从屋里出来,对李佑道:“奴家想着老爷进京后先不要去投信了。这几件信比庙里求来的护身符都管用,在身边多留几日罢。”

    “聪明”李佑赞道:“此主意不错。”

    一夜再无话,次日清晨,李佑起了身,找到驿丞去要车。

    那驿丞起先不肯,觉得李大人面子再大也管不到他,婉言相拒了。

    然而李大人再次祭出书信这个法宝,表示自己要去老乡卢尚书府上送信,那驿丞立刻服软。

    驿站是属于兵部管理的,卢尚书正是兵部坐堂尚书。作驿丞的,别人的面子都可以不卖,敢不卖兵部尚书的面子吗?片刻之后,便有两个骡子大车停在了李佑小院门口。

    小竹生长以来从没有坐过车,有点雀跃的跟在李佑后面爬进车厢,张三与韩宗以及行李乘另一辆。

    从通州到京城,路程不算太长,过了午后,便遥望见雄壮的城墙,又片刻后,到了外城东便门外。此时小竹已然水土不服了,在车上晃得头晕目眩,皱眉苦脸。

    李佑笑话她一番,对外面车掌道:“就到此罢了,我等自行入城。”

    这外城东便门,紧邻着赫赫有名的内城崇文门。凡南方旅人、货物想要入京,都是从通州运到这里,先入东便门、再过崇文门,没有别的路可走,除非吃饱撑着绕几十里去宣武门。

    所以从东便门到崇文门之间的三里地方,堪称黄金宝地,天下最大的货物集散地。因而设在此处的崇文门税关,也是本朝第一税关,与苏州浒墅关、山东临清关并称为天下三大税关。

    官场上谁不知道,崇文门宣课分司大使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从九品官,却是数一数二的超级大肥缺,一年轻轻松松没有风险的万把两银子入账毫无问题。

    只要当一年崇文门税官,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所以这税官位置,一般也真是干一年就换人,谁要企图干两年那就是人神共愤了。

    崇文门税官的名声,一直到三百年后,依然名闻遐迩…不过绝对不是脑残电视剧那样搬张桌子守着城门收铜板的收费站式的傻样。

    废话不提,李佑坐车也坐的腰酸腿软,便在东便门外下了车。又雇了小推车拉着行李,他们主仆四人步行进城。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听着南来北往的口音,不知不觉走到了崇文门外。李佑抬头看看高入云霄的城楼,低头看看深邃幽深的门洞,一时有点逡巡起来,忽然产生点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念头。

    宿命啊,换了一辈子活法,结果又到北京来上学了

    过了崇文门,人流比外城稍稍少了点,这里是整个内城的最东南角,苏州会馆便在崇文门内不远地方。

    李佑和韩宗还好,张三和小竹却是东张西望。街道笔直,灰砖绿瓦,帝都风物,处处新鲜。

    忽而有头小毛驴从他们一行身边过去,驴不奇怪,但驴上却侧坐着**一名。这叫张三眼神发直,他这辈子活了三十来年还真没见过女人骑着畜生上街的。

    那**见张三盯着她不放,高声斥道:“看什么看没瞧过女人骑驴么”

    张三尴尬的收回目光,讪讪道:“京城娘子果真不同凡响。”

    李佑大笑,“北地胭脂与江南佳丽当然不同,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苏州会馆便在苏州胡同里(虚构的),这年头会馆是兼有同乡联谊、互助救济等功能的衣食住行为一体的场所,也是本乡穷京官们白吃白喝打牙祭的地方。

    李佑是苏州名人,又是七品官身,住进本乡会馆自然不要钱。当晚,苏州会馆的轮值管事还做东道请李佑喝了一顿。

    到了京城的第二日,李大人就往外跑,去了国子监。倒不是因为他热心读书,实在是因为对国子监不了解,心里没底。

    要说对官场其他衙门,他不说如数家珍,总也稍有了解,只有国子监这样的边缘清水地方,实在是不熟悉。但事情又关系到自家前程,着急去问个明白,不然总不能彻底安心。

    不明白的问题多了——坐监怎么个坐法,是寄宿还是走读?怎么编班读书?到底读多长时间,一年、四年?怎么才算肄业,不会是考试过关罢?

    先打听清楚了才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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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诡异的国子监

    第一百九十二章诡异的国子监

    话接上回,却说李大人要去一趟国子监,其他还好,就是位置比较坑人。国子监在京城最北端,几乎到城墙根下,而李佑所住的苏州会馆,却在最东南角崇文门内,一去一回有二十里路。

    既然去拜访国子监学官顺便报名,总要穿戴正式一些。李佑便叫小竹从行李中把官袍乌纱翻出来,他只是离职又不是罢官,朝廷特命保留冠带品级的。又从会馆里要了轿子,带着两个长随出发了。

    慢慢悠悠的向北快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达国子监大门外的成贤街。街口有两道国子监牌坊,祖宗有制,过此牌坊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所以最后一段路李大人干脆下轿步行过街。

    国子监按惯例建有大门、二门,大门曰集贤门,二门曰太学门。

    李佑连穿两道门和碑亭,来不及看景,入目就见前方一条笔直甬道,甬道两侧开阔地方站满了人,分班列队的还挺整齐。

    两片人粗略估算有一二千人,制服很统一,皆是头戴平巾,身穿玉色直裰,乃是太祖皇帝钦定的监生制服。

    人群再向前,是长形高堂,堂前有露台,露台上有位绯衣官员,估计是监内的学官罢,多半是四品的国子监祭酒。

    真是令人熟悉的场景啊…李佑不知为何想笑,来的好巧,看来是赶上会讲了,这和他上辈子学校开大会的场面相比,除了穿戴不一样没有大喇叭之外,还有什么区别?

    李佑觉得自己堂堂(其实到京城也不能算堂堂了)七品官,鬼鬼祟祟躲在一群监生后有失体面,便从人群的后方绕到旁边小路,又沿着小路到了人群斜前方、露台东侧才停住脚。

    他自觉这个位置十分妥当,既体现了学官的尊重又位于普通监生之上。同时趁机打量了一下未来的同学们,不注意还好,一仔细看不由得摇头叹息。

    这些同学们真的很年轻,放眼望去,年纪最小的竟然只有三十多岁,年纪大的也不过五六十而已…这是太学还是养老院?

    先前李大人还准备开启混学院收小弟养打手的玄幻流模式,但这几眼后,则相当直观的领悟到,国子监果然是败狗集中营…

    秀才们科举屡战屡败丧失信心又想做官的,才会按着年资排序来国子监熬出身,熬到最后运气好的,可能会有个相对位置不错的**品官当。但一般当上官都四五十岁了,出身又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就算那些来补监的,也差不多罢,自己这样的果然是天下独一无二…至此李佑便彻底熄灭了结交同窗的侥幸心思。

    在十**岁七品官的势力眼中,这群战斗力不足五的垃圾同窗即使结交了也全都是拖累啊趁早混个出身走人罢,实在没有必要在国子监浪费太多时间。

    听说监生异数王老头(或许该叫王前辈了)当年在国子监呆了八个月就肄业了…打定了主意,李佑收起心思挺着耳朵细听台上的“领导讲话”。

    其实李佑早被台上的人发现了,下面一两千玉色衫服阵容的边上,出现了全套冠带青袍乌纱的人物,并且是全场唯一走动的,当然十分醒目。

    等李佑挪近了,正在讲话的“领导”拿眼角瞥了一眼他,不知为何脸皮微微抽动几下,迅速结束了长篇大论,高声道:“尔等务必潜心向学,休得无事生非不然监规绝不容情”

    人群散去,李佑稍稍整顿衣冠,欲上前拜见。这时却见那“领导”下了露台,率领几个官吏主动迎了上来,这份礼遇叫即将坐监的李大人受宠若惊。

    离近了,李佑暗暗扫视一眼对方胸前的补子,没错,和王知府一样,是四品。

    国子监里唯一四品官职就是祭酒,看来这外貌瘦小精干的“领导”便是那祭酒了,之前打听过,这位大人姓费。

    “下官今至太学,多有打扰。”

    “哪里哪里,不知尊驾到此,有失远迎了。”

    “不敢不敢,惊动了老大人,都是下官罪过。”

    “无妨无妨,还请入堂一叙。”

    对答几句,李佑感到氛围很古怪,这是一个四品官面对七品官所该有的姿态么?执礼甚恭,莫名其妙。

    他哪里想得明白,一头雾水的跟随祭酒大人向彝伦堂而去。国子监中,彝伦堂是祭酒、司业等官员的公房所在。

    只有四品祭酒和五品司业一起陪李佑这个客人,其他**品的资格不够,上不了台面,都散了。

    这更让李大人不明所以…他只是想来找个管教务的如典簿之流打听打听情况,没想着如此隆重的被接见…都吃错药了?忍不住开口道:“我此次…”

    话未说完,忽然有几个监生冲过来拦住了李佑,噗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高喊:“大人在上明鉴学生有冤情呈诉”

    李佑顿时愕然了,这要在苏州府不奇怪,当推官的被人拦着告状很正常。可是现在身处京城国子监,这又是哪门子戏码?国子监有祭酒,有执法监丞,他一个来补监的有什么资格去为监生做主?

    怪哉怪哉,今天国子监处处透露着诡异和邪门…

    却听那费祭酒喝道:“不成体统,监规何在?下去”

    带头跪地的监生昂头道:“日月昭昭欺人难欺天师长能堵塞言路乎?”

    这都什么和什么…李佑心里暗骂一句,在场这么多人,恐怕他是唯一不明真相的群众,谁能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可以断定,似乎有件麻烦事…李佑本着情况不明时,退避三舍明哲保身的不二原则,对费祭酒拱手道:“下官今日另有要事,就此告辞了,日后再来拜会。”

    那监生高呼:“诣阙之事,另有内情,大人欲掩耳疾走乎”

    诣阙…这是通天事情啊,怎么就找上他了?李佑感到自己今天真的来错了。

    另一跪地监生大叫:“大人身受朝廷厚恩,位列七品监察,便如此昏庸行事吗?枉食君禄岂能为清流表率”

    七品监察?李佑瞠目结舌,似乎…有点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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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被误会的真相

    第一百九十三章被误会的真相

    李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可以肯定,他与国子监众人之间一定有天大的误会,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的误会,赶紧说清楚才是。

    正想间,那带头监生又道:“御史督校,怎可偏听不明”

    可以确定,似乎从监生到学官,不知什么原因把他误会成前来督学的御史了…李佑连忙开口道:“你有所误解了,本官并非御史”

    那费祭酒还想说什么,不过见李佑矢口否认自己的御史身份,便闭嘴不言了。

    “大人仪表堂堂,难道也要效纳藏头露尾之事?”来告状的监生分明不信。

    李佑本想甩袖而去,但想到自己以后还得在国子监混日子,这次不说明白下次来坐监怕是要被认成骗子。只好耐心解释道:“本官确实不是,另有要事而来,为了…”

    跪地的监生愤然道:“放眼本朝,二十岁左右官至七品的,又恰巧今日前来的,不是科道清流是什么?大人何故百般推诿未免太没有言官风骨了。”

    李佑忽然悟到了,这一切都是七品官袍惹得祸…

    在京城任何人看到二十来岁的七品官,第一反应便是这人必定身为年少得志的进士清流。

    其次,京城里人数最多的七品官职就是御史给事中,而且本朝惯例又喜欢用年轻有锐气的进士充当言官。

    所以在京城,如果遇到二十来岁的七品文官,至少有一半概率是骂人不用负责的科道官,国朝体制中以小抑大思想的核心执行人物。

    又因昨天国子监出了点事故,众人都以为今天会有督学的御史来校,正凑巧李大人误打误撞的打酱油,结果被一致认定是前来巡视的御史…

    大概他们根本想不到,天下居然有小吏出身的十八岁七品文官。也是这年头媒体不发达的缘故,若是放到三百年后,李推官估计早成网络红人了。

    猜出前因后果,李佑不禁泪流满面,无奈道:“本官是外府七品,为坐监事而来,信不信由你。”

    “哈哈哈哈七品还来坐监?”有一跪地的监生形若癫狂,举手高呼:“大人以我等为无知小儿哉,未免辱人太甚御史风宪,不敢当众受案,我等还有何生路”

    说实话你都不信还想怎样?李大人终于被纠缠烦了,对这监生怒道:“没有生路就去死罢”

    这监生愣了一愣,踉跄起身,低头便向道旁石碑撞去,幸而被同窗眼明手快拉住了。不过这监生真是用了力的,即便被拉住依然碰的头破血流,面孔模糊,只是没有死掉。

    李佑心里忍不住大骂,你这监生的脑子怎么一根筋不开窍,活该一辈子考不中举人来坐监

    带头跪地的监生,缓缓从怀中掏出状纸高高举起呈上,一脸您不收我也去死的表情。

    场面沉默下来…李佑瞪着眼前几个四十来岁还要跪在自己前面,拿小命不当回事的监生头大无比。

    胡乱猜测他们读书读到心理落差太大,又被自己刺激到了。没有希望的人生,压抑而疯狂的人性…这几个监生精神都不太正常啊。

    旁边的国子监司业低声对李佑道:“要不…大人你先收下?真出了人命未免不美。”

    李佑无可奈何接过来道:“本官恰逢其事,自会转交有司。”

    这时,国子监监丞带着几个小吏匆匆赶到,将这几名监生押走了。国子监有一套针对监生的执法机构的,执法官员就是监丞。

    监中有个地方叫绳愆厅,是处罚监生所在。现今还好,国朝初年时候,监规执行甚严,充军流放砍头的监生也时常有。

    李佑手捏禀文,对费祭酒苦笑道:“在下真是坐监来的。”

    费祭酒笑呵呵道:“大人还在说笑乎,请入内品茶。”

    他仍然不相信…刚才李佑为了脸面羞于提起自己出身,在这么下去真要误事了。只好厚着脸皮坦言道:“下官杂流出身,受朝廷厚恩作了苏州府推官。前月得了诏命,允我补监读书,今日至此便为此事。”

    费祭酒登时笑容停滞,吏员出身补监?推官?不是御史言官?问道:“此言当真?”

    李佑无辜而诚恳的点点头。

    费祭酒瞬间翻转了脸色,冷哼一声,再不发一言,挥袖转身闪人。

    李佑只好转脸看向司业,那司业也惊讶万分,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七品来补监…”

    李佑咳嗽一声,作揖道:“在下一直说有误会,学中师生都不信,在下也无可奈何。敢问大人高姓?”

    司业低头望向李佑手中禀文,很有一种伸出手抢回来的冲动。

    李佑不动声色,将禀文揣入怀中,却不慎掉出一封信。他弯腰拾起,在司业面前弹了弹信皮上的土渣,“恩师许吏部俯启”几个字以很完美的角度呈现在司业眼皮底下。

    “在下昨日刚入京师,心慕教化,连故人之信都不曾送去便来太学观览,却不知学中有何事发生,叫在下懵懂不明。”李佑晃晃手里的信,又放回怀中道。

    司业突然拱拱手重新见礼道:“本官与大人乃五百年前一家也。昨日确有大事发生,有监生联名诣阙,上书请太后还政于天子,言辞激烈了点…朝廷下令由我监收押惩治。”

    原来如此李佑总算彻底明白了。昨天有几个学生不知什么原因去宫掖上书,还谈到极其敏感的天家之事,所以今天国子监开大会整顿学风。大家都以为朝廷会派御史来督学,结果同为七品的自己阴错阳差被误认了。

    司业又小声对李佑道:“你知道么,传言太后对此大怒,道是这几个监生离间天家母子之情,以后会怎样,谁也不清楚啊。”

    换成别的朝代,李大人八成要发动掩耳疾走技能,远远脱身事外才是正经。但是在如今的大明朝,皇帝家事当八卦听就好,没什么生命危险的,骂皇帝比骂宰相风险都小。他不禁起了好奇心问道:“言辞怎么个激烈法?”

    李司业左右看了看道:“我与你说,不要再外传。他们上书有言:国朝三百年,岂有妇人秉政为常者,国是日非,天子渐长,不早正朝堂,更待何时?”

    哦…李佑心里算了算,听说天子八岁即位,今年是景和七年,算起来天子该有十六岁了,有亲政呼声也是合理的(不排除有人想混从龙之功)。

    不过天家事情,和他七品芝麻官没关系,还是谈谈自己的前途罢,这监怎么个坐法,能不能向上辈子那样逃学翘课?考试方便作弊不?这才是李佑最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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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血书疑案

    打听完国子监这两日发生的破事,满足了好奇心,李佑转而问起坐监之事,“请问如何录名?今日可否办了?”

    李司业虽有些心不在焉,仍是答道:“坐监录名之事,向来不归国子监所管。往年贡生入学,都是到礼部登名办理,集中考试后发入太学。补监虽然不经考试,但估计也是比照贡监,由礼部登名。”

    原来拜错庙门了,李佑心里叹道。他对科举学校之类的事务不熟悉,还按上辈子习惯以为到学校办理登记手续,谁知道这该去礼部办。又问道:“学习多长时间可有规制?”

    李司业也不知道:“朝廷至今尚未明示,不知是否比照贡监制度。”

    李佑继续问道:“那可知如何肆业?考试还是到期自行肆业?”

    李司业继续不知道:“补监之举前人未有,太学不敢自行其事。且等朝廷明示。”

    真是一问三不知,李估感到今天真是彻底白跑一趟,“那么住不住号房、穿不穿监服不知道了?”

    李司业摇头,的确是不知道。这年头国子监没啥自主权,大到功课书本,小到吃饭身衣,一切须听朝廷示下。

    所谓号房,宿舍也,所谓监服,校服也,这些名字和坐监一样,让穿越者李大人感到无厘头,每次听见总有要被劳动改造的错觉。

    不过这年头在监监生的日子确实和进监狱差不多,有本事的都想办法挂名。

    再说官迷李佑不愿和别人挤巴掌大的号房,更不愿脱了比命还重要的官袍。

    对于今天这次拜访国子监,李佑表示很无语,监中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怜他来去一个半多时辰,二十里路程,全白费了。

    估计补监这个事,虽然对他很重要,关系到升迁的跳扳,但在朝廷大佬眼中实在无足轻重,一群八品以下官场垫脚石的事情有什么优先度?被忽略到现在也没定出明确章程。

    没什么可说的了,李估抬眼看看日头,准备请这位貌似比较会做人的同姓司业吃酒,今后还说不定求到他。

    但李司业婉言相拒了,叫李佑十分意外。

    在李推官的印象里,京官尤其是国子监这种清水衙门还是二把手的京官,比外官穷多了,有什么白吃白喝的机会一般不会放过。而这位李司业却拒了他的邀请,怎能不令人奇怪。或许他就是清廉罢,不愧是姓李的学官,要为人师表吖…风尘俗吏李估抱着这个念头措辞道:“日后相见,还请学业大人多多看顾,在下铭记五内。此外,费祭酒那里,亦请替在下致以歉意,今日无心之罪过,在下知错了。”

    李司业点点头道:“费大人翰林院出身,眼界高些,不必在意。”

    李佑闻言肃然起敬,翰林哪…在文官金字塔中,如果说底层是吏员和监生,中层是掣人,上层是进士。那么翰林就是塔尖,李佑踮着脚九十度仰望也望不到的存在。

    中了进士已经是天之骄子,那么从每科进士里再优中选优才能进翰林院。一旦成了翰林官便被视为储相,乃是精英中的精英,流品磊高,升官最快,有好位置先照顾。按不成文斯则,非翰林不入内阁,非翰林不能当吏部、礼部尚书。

    李佑第一次见到个活翰林,感慨完后却产生些疑问,“看费祭酒年岁似乎也不小了…”

    李司业叹道:“费大人已经作了十一年祭酒。”

    顿时费祭酒在李估的心里从天上落到地下,看来这是个混的不昨地的翰林。因为翰林院是五品衙门,而国子监祭酒恰恰是四品职位,而且是比较清正的官职,所以国子监在传统上是翰林官升级的跳板。翰林们常常在国子监祭酒位置过渡一下,便直升侍郎或者寺卿。

    费翰林在国子监祭酒位置上一坐十一年…这堪称是最失败的翰林了。对别人来说,做到四品算是很成功,但对于翰林,最后混到个溜实权的四品就太差劲了,哪怕外放当今参政都比这强的多。

    又和李司业扯了几句,见对方确实不应邀,李估只好回了公馆。换便服时,他忽然发现,那叠监生的禀文还在袖子中。这是监生们以为他是御史才拦路呈上的。

    李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将禀文展开看。

    入目处文头便是几行血淋淋的大字,吓了李佑一跳一一“愚生江公亮、解允中、王唐、郑腐、陆迈、蔡望之泣血伏叩于阙下。”

    这六个人就是诣阙要太后还政的监生,敢情这是他们写的血书。李佑的心情随之沉重起来,默默看完后,感到自己莫名其妙接了个烫手山芋,运气有点差。

    禀文内容很简单,诣阙六人指认他们是由费祭酒为了邀功幸进指使的…并委托同窗三人转呈血书于有司。

    其实诣阙lian名上书人数本该是九个,但有三个因故没去,实际最终就是血书上的这六个人名,现已被押在园子监中等候处理。

    而这血书,便被六监生委托另外三个同道找机会转交给监察官,结果云山雾罩的落到了冒牌货李佑手中,不得不说主角光环太强六了。

    李佑叹口气,从血书内容看,诣阙之事内情颇为复杂,仅仅分析这六监生为何早不揭发偏偏这时候出来检举就够使人猜破头的。

    怎么处理血书,他先想到的是彻底销毁,但再一想就否定了这个主意,今天众目睽睽,自己想靠销毁掉撇清没用。

    还是明日尽快将这个东西交出去,别留在自己手中,李佑心道。又生怕引火上身,偷偷找了点封泥将血书封住,伪造一番就装做自己从未打开过。

    一夜无话,次日,李佑出门办事,需要去礼部和都察院。礼部在紫禁城的南方,上辈子的**广垩场边上,紧挨着号称国门的正门,距离会馆只有三四里。而都察院比较远,在京城西边,路上经过礼部。

    所以他决定,先去礼部登名,再去都察院交血书。

    出门没半个时辰,李估进了礼部衙门,又到了外堂上,有几个小吏高谈阔论的在兴致上,没顾得上拿正眼去瞧李佑这个陌生人。

    “尔等听到消息没有?国子监昨夜死人了,六个监生”

    “这可不是小事情画…”

    “不错,这六个可是前天诣阙上书的六个。昨晚就这样死了,这其中甚可玩味。”

    “听说那六人的绝命血书交给了一个假冒御史,正在追查此人哪,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礼部外堂诸小吏都没有注意到,立于堂前静待的某位七品官听到他们谈话后,忽的眼如铜铃,脸色煞白…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李大人的纯脑补

    第一百九十五章李大人的纯脑补

    话说李佑在礼部堂前听到诣阙监生团灭的消息,还有什么追查假冒御史之人的说法,差点惊得大脑当机。他回过神后迅速出了礼部,躲入停在街边轿子,仿佛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夜之间突然死了六个人,而这六个人的终笔血书在他手上…李大人有种喜剧变成了惊悚悬疑剧的感觉。

    若是在小说世界中,铁定下一刻就该出现大批杀手没有理由没有逻辑没有智商的围攻他,而他将亡命江湖奇(艳)遇连连成就一代宗师。

    可惜这是现实世界,将飘逸的思路拉回来…李佑赶紧闭目养神,强迫自己慢慢静下心来。而后他眉头紧锁,从他掌握的诸般情形分析,扑朔迷离的很,根本看不透。

    其实死了几个不认识的人,他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怎么会有“不知何人假冒御史”的风声传出?

    昨天开始时,国子监众人有所误会,但后来他已经在费祭酒和李司业面前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怎就不明身份了?朝廷应当很容易找到他取回血书,还用得着去漫无目的追查么?

    唯一的原因是,费祭酒和李司业故意隐瞒了他的身份,装作不知,放出风声去说有人冒充。

    这两位有什么缘故如此?李佑一时想不通彻。但可以确定的是,必定有人在兴风作浪,目的不明。

    至此李佑不禁仰头对着轿顶长叹,京城的水真深京城的水真浑他只是凑巧误接了一个禀文,本来很简单的上交就可以了,没想到不经意间被人搅成这般情形。

    有点风浪也不可怕,但可怕的是李佑如今在京城有如盲人夜行,任他百般机变、满腔小聪明也无处可使,根本不知从何料起。

    想来想去,李佑暗道自己不过是个进京两三日的坐监外官,地位无足轻重,说难听点,去投靠别人都没有半分价值,有什么值得利用和针对的?从这个角度看,自己多半是遭了别人顺手而为的池鱼之殃,不是主要目标。

    当然事情绝对没有平白无故发生的道理,一定有些征兆,所以现在的关键是在千头万绪中找出蛛丝马迹。

    李佑重新闭目沉思,将自己从前日进入京师外城东便门开始,直到今日从礼部衙门出来,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印象最深的事情当然是两个。

    一是被几个监生一哭二闹三撞墙的逼着收了血书,这纯属天灾。虽然引发了**,但天灾本身没什么疑点,不会故意有人针对他来设计这种桥段的。

    二是费祭酒对他前恭后倨,虽然令人不爽但这也该算是人之常情,倒称不上疑点。再说费祭酒肯定认为下面事情自有属官应付,他这个堂堂正官就没必要出面接待什么七品推官了。这也是翰林的骄傲,可以理解的,不骄傲才是令人奇怪。

    继续往下想,忽然李佑心头闪过一个人,那个貌不惊人没什么特别的国子监佐官李司业似乎有些不正常…

    第一,李司业明知自己是被误认了,不想着将血书从自己这里取走还算正常心思,谁也不愿沾惹麻烦事。但若无其事的提都不提就有些不正常了,难道不担心自己拿着国子监监生的血书在外头胡来么?

    第二,自己如此盛情的再三邀请李司业吃酒,他居然不肯应邀,这也不太正常,即使今天没时间也可以另选时间,没有理由彻底拒绝了。要说他不喜应酬交往,也不像,不然他会有心情与自己扯半天废话?

    且不说自己可是装模作样的让他看到了那封信,强烈暗示自己与吏部尚书有关系,而李司业肯定也注意到了这点。就这样还不给自己一顿酒席的面子,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李佑多疑多思的性子发作起来,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心里做了一个假设,假设李司业有问题,假设是李司业故意陷害自己冒充御史,那么李司业有什么好处?应该是毫无利处,完全损人不利己,自己又没有得罪过李司业。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李佑苦苦思索的脑门发疼,又将自己代入李司业角色反观自己的行为。

    大概在李司业眼中,他拿到血书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销毁,二是转交通政司或者都察院之类的有关衙门。这都没什么稀奇的,实在看不出异常。

    不对,李佑忽然灵光一现,还有第三条路。李司业大概觉得他与吏部尚书许天官有关系,认为他或许会将血书交与许尚书…毕竟这是个不错的导火索,放在有心人手里很有作用——国子监祭酒指使监生诣阙言论国本,足够做一篇文章了。

    李佑长达半个多时辰的冥思苦想终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线光明,莫非李司业期待的便是他将血书送到许尚书手上?或者说期待一个有假冒御史嫌疑的人与许尚书扯上关系?

    再往下真猜不出来了…李佑又一次感到信息匮乏的无奈,如果他知道许尚书政治立场或者李司业的出身门庭,说不定还能将真相还原出一部分。

    其实,就凭手头这点可怜的信息,李大人盲人摸象般抽丝剥茧,纯靠脑补猜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逆天了。

    李佑又循着这条线,猜起监生团灭的事情,要说他们齐齐自杀,李佑是不信的。那么又是谁的安排?

    能在国子监绳愆厅弄鬼害人,不是内部人士也是有内应的,有此能力的逃不出祭酒、司业、监丞三个。

    费祭酒有动机,灭口;李司业也有动机,栽赃陷害;监丞的动机…信息不足,待脑补。说不定背后还牵连到未知的大人物。

    京城水深哪,自己明明人畜无害,却一不留神就遭受了一把无妄之灾…李佑唏嘘不已。检讨起来,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谁叫他拿着许尚书的信招摇过市。

    京城和地方不一样,地方县里的官员数量往往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府里的官员数量两只手可以数过来,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个人,关系相对简单,有一手好牌就亮出来不会产生多大问题。

    而京城则不然,无数官员扎堆,各种关系交错不清。李佑那种主动拿着信暗示别人的骚包做法,看似小聪明,其实无异于自暴底牌。

    也是他对于京城官场生态的认识有欠缺,行事还习惯于地方做派,今次就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吃一亏长一智。

    案情扑朔迷离,问题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当务之急该怎么办?幸亏李佑运气好,除了许尚书,还有赵总宪和卢尚书两个门道没有暴露,有点狡兔三窟的奇效。所以不见得非要去牵连许尚书他老人家,那个坑他一把的人怕是不知道这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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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奇妙的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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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六章奇妙的人际关系

    想明白了大致如何行事,李佑略略安心。他这次遇到的事情涉及大内权力之争,还死了六个监生,与以前遭遇过的所谓难题相较,有着根本性的差别。虽然他不清楚这场争斗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是前戏阶段还是已经赤膊相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必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既然那个不怀好意的人驱赶他去找许尚书求救,那么以常理推之,必然对此有了什么准备。说不定他前脚刚进吏部或者许府,后脚便有各种谣言爆满京城。

    所以许尚书见不得,他只能去找都察院赵宪长或者兵部卢尚书求得庇护了。二者之间,还是左都御史行事比较方便。

    定了目标,李佑仍然依照原有行程,从礼部望西而行,去位于城西的都察院。

    朝廷的核心要害中,内阁、中书、六科等禁直机构在紫禁城里的午门之内、奉天门之外,而部院、都督府等重要外朝衙门多在紫禁城外南方的承天门与大明门之间(即**广场和周边)。唯有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特殊,安置于西边较远处,并不在皇城一带。

    路上李佑忽然又发现自己还是心慌的莽撞了,导致思虑有些不周全,险些忘了最关键最要紧的地方。

    所能拜见的三个大佬中,许尚书是什么立场?卢尚书是什么立场?赵宪长又是什么立场?天子和太后之间,他们是中立的还是偏向哪一方?

    这个问题不搞清楚,贸然投上门去,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如果他们彼此之间不是一伙的,人微言轻的自己更要谨慎,免得出现什么行为艺术。

    于是李大人再次逡巡不前,细细琢磨了半天,倒也琢磨出一番道理。

    赵宪长是苏州府吴县人,卢尚书是苏州府虚江人,而圣母皇太后也是苏州府人。在地域观念甚重的时代,到了正二品这个无限接近于国朝文官顶点的层次,真会有如此巧合么?

    又想起一个人来,便是他的老上官陈大人。许尚书将视若子侄的陈大人外放,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偏要去苏州府?这也不见得是巧合罢。

    还有太后的族人钱皇商…一个可以是巧合两个可以是巧合,总不可能三个四个还都是巧合。

    若不是巧合,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朝中这三位各有特色、或有三朝元老的资历、或有风宪首领的清望、或有天下第一部要权以至能与阁老相抗的人物,八成同党,至少不是对头,估计是偏于太后这方的。

    如果李佑具有选择立场的资格,心里还是比较倾向于天子的。毕竟未来属于天子,忍得几年打压,总有出头之日。何况以国朝传统,之前历代没见过太后可以专权的。

    但到了这个份上,他有选择立场的资格吗?他也是苏州人哪他是被许尚书越级提拔过并举荐坐监的他给卢尚书赠过“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之词,他是卢府三公子的奶妹夫他深入参与过赵家的家务事给二老爷找回了后人香火。

    所以他必须无原则无节操的跟着大腿们站台,不然他所有的根基就会瞬间崩塌。大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李大人无奈苦笑,人际关系就是这么奇妙。本也没想刻意如何,可是结交的人物一环扣一环,不知不觉间也成了这个圈子的最最最外围。

    然而他自己却始终懵懵懂懂的没有意识到这点,甚至没往这方面想过,只认为自己运气好外加头脑聪明,所以能左右逢源,所以能同时打通这么多家权要人物的关节。

    有时候还天真的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没有门庭出身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好事,毕竟一张白纸好作画,可以凭着自己的机智去选择靠谱的后台和道路。不会因为一个天生固定的背景例如老师或者家族之类的倒霉了就被牵连(方孝孺的十族表示很无辜)。

    但幽默的现实却告诉他,小人物在大场面上永远没有选择的资格。只能说,李佑那两辈子小门小户出身的眼界和局限性一览无遗。

    如果丘处机没有路过牛家村…如果李衙役不去巴结陈知县…大概李佑从开始蓄意讨好陈知县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这个命运。虽然当时李小弟的野望只是为了不挨知县大板子,有个稳当的公门饭碗。

    宿命吖,李大人又一次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八个被念叨到俗烂的大字的含义。

    翻阅史书时,总是嘲笑那些不识天时、没有眼光的蠢货。现在看来,那是因为自己身在局外站着说话不腰疼,能青史留名的有几个是蠢货?大约是明知如此,不得不为尔。

    京城副本不好刷…李大人思维发散起来越想越多,不知不觉在九月深秋冷汗连连。确实不好刷,只遇到这么个破事,什么都不掌握,仅仅在脑中思索一遍就耗死了两章的脑细胞换成更大的事情,那简直要想死人哪。

    至此李佑便下定了决心,速速将眼前事低调的处理了,然后低调的坐监,低调的肄业,低调的外放…去那天高太后远的地方当个作威作福、出门八抬、前呼后拥的低调幸福地方官。高调是要死人的,那六个蠢监生就是殷鉴在前。

    对了,还是想办法回苏州的好,当初朝廷有过优惠政策的,经巡检改杂职的官员可以不用遵照“不得在本省及本乡五百里内为官”的规定。

    正作白日梦的李佑又忘记了,小人物在大场面上是没有选择权的…

    其实话说回来,李佑固然遇事灵活巧变,但也常常是被动应付。从根子上依旧是个保守谨慎易自满,进取心不强,不敢铤而走险的人。能当到七品,也是一遭遭的事情把他逼出来的(谁让他是主角)。

    换成他父亲处于这个境地,说不定先一咬牙,再一咬手指头,也写上一封血书,至于内容支持谁无所谓,反正是赌运气。随后便身揣两封血书,杀奔承天门外西边的长安右门,敲击设立在那里的登闻鼓。

    拼上流放充军直接将事情往最大里闹,往九重里闹,以此去博一个前途,正应了富贵险中求此句。但李佑做事风格不会这样。

    计较已定,李大人的坐轿重新扬帆起程,一路再无碍,直达都察院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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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挖坑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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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七章挖坑埋自己

    话说李佑到了都察院,验了告身后对门吏道:“吾乃大中丞同乡、苏州府推官李佑,特意送大中丞家书而来。”

    听说是有主官家书,门吏不敢怠慢,进去禀报。不多时出来答复:“大中丞有言,道是此时公事时候,不便叙私谊,请李大人晚间至小时雍坊他宅中一见。”

    这老大人真有原则…李佑又塞了点门包银,烦那门吏道:“本官前来不仅为私事,尚有十万火急紧要公务,非见大中丞不可,等不及晚间,还请再报。”

    换成别人死缠烂打,门吏早就斥他滚蛋了。但眼前这人似乎和左都御史真有点关系,能帮忙捎带家书的,不是亲朋也是故旧。又看在门包面子上,所以门吏便再次进去禀报。

    这次李佑被引进去了,穿过几道堂院,却看这里头屋舍庭院没什么稀奇的,甚至普普通通毫无特色。

    直到进了一间正堂屋,李大人来不及看清公案后的左都御史赵良仁什么模样,先叩拜行礼道:“同乡末进见过总宪老大人。”

    七品外地官初见二品都御使,不跪都不行了,好久不曾给人磕过头的李大人膝盖有点疼。听见上面道“不须多礼,请起”,这才起身。

    他偷偷打量赵良仁,顿时感慨赵家这三兄弟,各有不同。赵三老爷良义大官人不拘礼法放浪形骸,赵二老爷属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类的。

    但这位赵老大年纪过了半百,外表端方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用上辈子话说叫扑克脸,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好惹的。

    赵良仁对李佑点点头,李佑连忙从袖中掏出那封血书递上。

    老大人拆开阅看,入眼陡然浓眉紧皱,又看几行,挥手屏退左右闲杂人等,只留了李佑在屋内。厉声道:“六监生的绝命书竟然在你手中?传言道有人假冒御史,莫非也是你?”

    李佑大呼冤枉,将自己的遭遇略略述说一遍,最后道:“下官委实遭了无妄之灾,几乎走投无路。听闻大中丞向来公正明鉴便冒昧前来,恳请施以援手。”

    “不必刻意逢迎,谀词污耳。”赵良仁正色戒告几句,忽然转了话头道:“吾之家书何在?”

    刚才还摆出架势说公事时间不叙私情,这会儿却主动索取家书…李佑心头一闪,便明白赵大中丞是个什么意思。

    这绝对是要通过家书内容评估他李佑与赵家关系如何,然后看人下菜啊…是好吃好喝招待还是随随便便敷衍就在此一举了。

    写给赵老大的家书是两封装在一起的,分别由赵良义、赵良礼执笔所写。

    对此总宪大人微微讶异,他的两个弟弟性情各异,眼前这小辈居然能同时交好这两人,有点儿门道啊。

    李佑只能祈祷那两封信里对他多多美言,博得眼前老大人同情,心里不停打着小鼓拿眼角偷觑老大人的脸色。

    阅毕,赵大中丞将书信搁至一旁,神色没什么变化。开口对李佑道:“诣阙监生的血书没有什么可说的,书生意气者多有,历朝历代不乏其人。但这几人一齐自绝才是可疑。”

    李佑想插嘴一句:有人诬陷下官假冒御史才是最可疑的但慑于眼前人的气场,强行忍住了。

    不过忍耐到最后终于有了收获,只听老大人轻描淡写道:“你这事不难,只说本官唯恐御史明察张扬不便,托你入监时顺便暗访太学情状,适逢误会而并非有意假冒御史。明日早朝本官如此奏对便可平息流言。”

    李佑大喜,今日所来正为这几句哪,他眼中的**烦对总宪老大人不过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果然是看人下菜了,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做官…由御史头目左都御史出面背书,谁还敢说他假冒御史?真来对了,找谁也不如左都御史好使。

    “多谢大中丞扶危济困。”李佑感激几句,便被赵良仁抬手阻止了。

    这些事情,对赵老大人而言确实都是小事情,他不甚在意。

    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国子监祭酒有点野心上蹿下跳,那又能怎样?

    死了六个监生,据说为自尽,是一件引发轰动的事件,京师朝廷多少年来太平无事,十几年没有发生过非正常死人事件了,所以死掉监生也算个惊人消息。但与他有真正的关系吗?派御史去督察是公事公办,不算有关系。

    管它谁是谁非,动静再大也惹不到他,这就是正二品左都御史的底气。

    李佑又壮着胆子问道:“下官离乡之前,松斋先生也曾托下官致书于国子监费祭酒,如今这书信…”

    他口中的松斋先生指的是赋闲在家等时机起复的赵良义赵二老爷。为帮着李佑攀交情,赵良义也确实写了封信给同年费祭酒。

    昨日李佑去国子监目的只是想要找些小吏打听消息,没有拜见费祭酒的计划,又因为费祭酒权力太小,他的信没有护身符作用,所以并不随身带着。

    但此时李佑提起费祭酒,不是吃饱撑着,其实是存了试探之心,打算通过赵老大人的态度观察出点什么。

    可怜李大人的信息确实太匮乏了,难得有和高官谈话的机会,当然要想方设法挖掘出点内幕动态。

    听到二弟与费祭酒有书信,赵大中丞便道:“信先不要送了,徒惹嫌疑。费大人时运不济,仕途不顺,情急有出位妄动之举也是令人扼腕。唆使监生或有之,但不至迫死监生,此必另有内情。”

    “是极,是极。”李佑满口应承,心里却暗暗品味。从大中丞的语气看来,朝堂争斗似乎不像是到了你死我活、刀光剑影的程度,当然争斗那是肯定有的。

    李佑还想继续谈论这些略微敏感的话题,对方的每一句都值得细细琢磨啊。

    不过说着说着,受到启发的赵良仁大人忽然也产生了与李佑先前一样的疑惑,“若有人欲陷费大人于不义,害死六监生即可。凭空多此一举而捏造你假冒御史又意欲何为?”

    挑起话头的李佑汗颜。难道告诉老大人,可能是自己拿着许尚书的信件招摇显摆惹祸上身?如果说出真相,自己在大中丞心目中的评价该一落千丈了罢?早知道不该将话题扯到这儿来的…

    赵良仁又想了想问道:“你在国子监收下了监生血书,可曾说过什么?”

    李佑答道:“下官只答应转交有司,别的真不曾说什么。”

    转交上书的“有司”不是通政司就是都察院…赵大中丞顿有所悟,莫非是李佑在国子监说到都察院时候,隐隐把与他的关系透露出来了?然后便引起有心人注意,意欲借着李佑为导火索将这把火烧到他身上?

    别人难道不知道他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帮李佑辨白么?是不是假冒御史难道不是他最有发言权?他手底下真御史无数,难道需要派假冒的去?

    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经人这么一拨弄可就有些不简单了…死了六个监生不是大事,但如果死了六个监生故意要牵连到他身上那就算大事了。

    多年宦海生涯练就的智慧发动起来,赵大人将事情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意味深长…

    赵良仁大人的思路很对,无限接近于真相,可惜从根子上歪了。

    不过搞这些心计,他也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的。当即改了主意道:“血书放于这里,但本官先不出面。你且正大光明出去,招摇过市几日,让本官看看是谁先跳出来。例如可以再去国子监转一圈。”

    登时李佑心里叫苦连天。刚才大中丞已经答应明日早朝奏对辨明,早早平息流言,这很符合他的想法。可是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大中丞那个新主意说白了就是引蛇出洞之计,而自己便成了诱饵。居然还要他去高调行事,彻底将他定下的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思路颠覆了。

    这能怪的谁来?李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若不是自己多事,蓄意将谈话引至费祭酒及国子监事件,也不会导致大中丞莫名其妙改了主意。真是自己挖坑埋了自己啊。

    李佑为难道:“下官才短识浅,在京城人事生疏,难免要误了老大人的妙计。”

    赵良仁举起书信道:“吾弟信中,称你干练得用,可堪驱使。他向来不轻易赞人,你何须自谦。”

    靠,赵二老爷你表明一下我的功劳就好,何必赞扬我能干…李佑继续为难道:“下官孤身来京,势单力薄,如遇不测风云难以应变,怕要误了老大人的大事。”

    赵良仁安排道:“不妨,你好歹也是七品官身,不至有什么不测,想必无人胆大至此。若不放心,我拨遣劲卒护卫两名随你左右,另写亲笔书信由你随身携带。”

    李佑心里忍不住呐喊道,人家是冲着许尚书去的,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老老实实做好帮我辩白这件很有前途的工作罢

    但到了这个份上,也骑虎难下了。李佑开始考虑,如果事情真相显现后,他该怎么说辞…要不要现在就主动说出来争取坦白从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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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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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八章有缘人

    李佑回到会馆,临睡前忽然记起了几个月前赵大官人的戏言:“看你斗石参政手法,我二兄说你不去当宰辅九卿可惜了…”

    时也,命也

    九月二十日,是李佑进京的第三日。李大人早早起身,立于院中望着旭日缓缓东升,对着东来紫气,唉几下声叹几口气。

    自从到了皇都,每天都有点计划外的“惊喜”,今天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今日他要先去礼部登录报名,随后去国子监招摇一番,能办入监顺手就办了。

    会馆借给李大人的轿夫也在唉声叹气,他这主顾太叫人不轻省了。不是去城中最北端就是去城中最西端,每天一个二十里长途,来来回回简直要跑断小人腿,回头找东家多要点工钱才是正理。

    留了小竹在馆中,李佑带着四大金刚上路了。两个是张三、韩宗,另两个是赵大中丞派来“护卫”的。

    一路上张三自来熟的与新同行者搭话探底:“二位贵姓?”

    “不敢,我兄弟王大郎、王二郎。”

    “王二…真是巧了”张三抚须追古思今道:“想当年老爷刚出道时,左右有我与另两人跟班,其中一个也叫王二郎,竟然如此巧合。”

    那二人没反应,韩宗却对老爷的过往很有兴趣,不禁问道:“您和李大爷我都见过了,那王前辈如今在哪里?”

    “死了”张三言简意赅。

    王大王二齐齐冷哼一声,对张三的低级威慑不屑一顾。

    却说李佑到了大明门边上的礼部,找仪制司小吏验了身份,登录了名字,领到票条,还需去盖个钤记。

    部署司里有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官员,主管此事的是仪制司一位员外郎,自有得了银子的给李佑指点此人公房所在。李佑寻过去,走到屋外露台下,便听里面传出“留步留步”,似乎正有迎来送往的事。

    李大人便驻足不前,等着里面人送完客,才好进去见礼。注目看去,却见一个绯衣玉带的背影歪着身子倒退出了堂屋,边退边道:“还请明日定要赏光。”

    立于阶下的李佑顿时无比奇怪,国朝冠带制度四品以上着绯衣…里面是个什么大人物,能叫这个四品以上官员在告别时卑躬屈膝的倒退出门?

    等那倒退告辞之人转过身来,恢复了昂首挺胸做派,李佑趁机扫了一眼他的胸前补子,居然还是个三品高官。

    出现在六部的三品,九成九是侍郎…见他要下台阶,某七品官赶紧低头避道,让于一旁。

    谁能让侍郎如此举动?避让时李佑心里犯了嘀咕,这里面不该是个员外郎么?莫非里面坐着尚书或者更大的人物?难道是奸猾小吏故意哄骗他来这里吃挂落?

    他一时间脑海中闪现过窝囊教头误闯白虎堂后家破人没亡的惊悚故事…心里忍不住咒骂,车船店脚衙(此处不是牙)无罪也该杀

    “哦?怎的是你?”一声有点耳熟的响亮声音传入耳中,闻言李佑抬了头后也惊讶道:“原来是你”

    堂上门前送客出来之人,却是前几日在通州驿站见过的,那个同院的声音洪亮的士子

    此时他身着和李佑一样的青色圆领常服官袍,只是胸前补子品级更高。

    李佑呆立的一瞬间没闲着,发动了电闪雷鸣速度做出两点判断,一是这个人的确是员外郎,小吏没骗他;二是这个人非同寻常能叫侍郎猥自枉屈的会是简单人物?

    李大人当机立断,上前一步长揖道:“前夜多谢大人仗义解围不然下官难得幸免。”

    “你这人,是为了办事才这般说道罢甚是违心那晚本官可是连连讨得无趣”那人大笑道,不等李佑尴尬又道:“不过本官知道你们这些外官来京中处处低头难做,对此倒也体谅的很上回本官也是看不惯瘟官为难地方”

    这位大人还是像前夜一般心直口快、豪放爽朗,李佑心里讪讪的评价道…其实前夜李佑的评价是三个字——二愣子。

    不同的话从不同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效果自然不同…

    “既是有缘人,请进”仍不知名的员外郎大人邀请道。

    李佑进去后侧坐于下首,递上票条顺便问道:“敢问部郎贵姓?”

    “不免贵姓朱。”礼部仪制司员外郎一本正经道。

    朱乃国姓,的确不好免贵…李佑见对方要看票条,就沉默住了。

    “你是苏州李佑?”朱部郎一见票上姓名便猛然高声道。

    正在想心事的李佑被那响亮嗓门吓了一跳,不知朱部郎大呼小叫是何意思,只能答道:“正是。”

    朱部郎拍案道:“李大人有人曾道,虚江李佑,诗词功夫天下第一”

    好大的一顶高帽,难道京师也有他的名声流传?经典作品毕竟是经典作品,李佑压住窃喜,谦虚道:“实在过誉了,怎敢当得起,下官这点微末之才也就自得自乐而已。”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此言出自何人之口?”

    “兵部卢尚书。”

    原来是他老人家,李佑恍然大悟,这同乡尚书地域观念强,家乡有点出色事物肯定要卖力吹捧。

    朱部郎继续道:“还有人说,苏州李大人,诗能勾魂,词可摄魄,举世无双”

    “太夸张了,这又是谁人所说?”李佑仿佛被搔到痒处一般,美滋滋问道。

    “江南七艳。”

    李佑迷惑了,他只听说过江南七怪…

    朱部郎解释道:“李大人初至京师,有所不知。数月前,有位好事者从江南地区搜罗一批名ji驻留京师,院落开在城东本司胡同。个个绝色,技艺过人,称作江南七艳,满城人趋之若鹜,连我也…哦,她们却异口同声道,苏州小李大人诗词举世无双,其他无可入眼了。”

    李佑不由得叹口气,又是老套路啊…

    朱部郎再次拍案道:“实不相瞒,本官也以诗词称道于京师,有人过誉为京师第一。许多看过你诗集的却说我不如你,这点本官不服。”

    李佑无语了,你都这地位了,还在诗词小道计较什么,太莫名其妙到没品了罢?举个极端的例子,谁听说过尚书宰相与别人比试诗词水准的?也就无聊文人才会比较这些,还有某些需要才子外皮的人。

    朱部郎起身从身后架阁上取出一叠书册,递与李佑道:“本官陋作,李大人相看一二。”

    真是个直率的人…李佑无可奈何接过来,粗粗翻了一翻,心里不停琢磨着说辞。

    朱部郎看李佑停了手便问道:“如何?”

    李佑沉吟片刻,“以吾观之,大气磅礴,气势雄浑,诚为名家也。”

    这也不算马屁,朱部郎的诗词确实有点水平,算是走的豪放雄壮路子。

    “与你相较如何?”

    这可难答了,要李佑自认不如人,一是不愿意,二是有拍马水平太低的嫌疑。只得含糊道:“文无第一,部郎诗词之道与下官各有不同,各有千秋,各有风骚,焉能断定孰高孰低?便如李杜,又何能论高低?”

    “正是此理”朱部郎第三次击案而赞,“以君观之,为何他人却道我不如你?”

    问题一个比一个难答,要不是顾忌这个姓朱的有内涵,李佑早甩袖走人了。“论诗词当看世风,不然犹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如今世风新奇多变,在下诗词亦是求新求奇,暗合世情。大人诗词却是坚守本格,正道沧桑,自然不如在下的受世人追捧。”

    “妙论”朱部郎不知道是第几次拍案了。

    真实原因是,唐宋把诗词精华写尽了,后面根本无法超越。李佑正经抄改的几首都是后世不多的经典,朱部郎就算是一时风流也拘于时代,能敌得过几位名家的合力?当然李佑不会傻到这么说的。

    “今日我做东请酒席,午间且随我去,万望不要推辞。”

    李佑商议道:“白日有事,可否改于晚间?”

    朱部郎笑道:“见有缘人心喜,当浮一大白,等不到晚间。”

    “下官今日还得去太学…”

    “那有什么可去的,本官在部中主理学校事,误不了你的”

    仪制司是礼部的最核心部门,掌礼文、贡举、宗封、学校四项事务,听朱大人的口气他似乎是负责天下学校事务的那个官儿,当然也包括国子监。

    对这个李佑很惊喜,可算与组织搭上线了,以后逃学翘课、考试舞弊有望。为了试探对方分量,又故意道:“下官还要去吏部、兵部两尚书府送书信…”

    朱部郎微微一愣,随意摆手道:“晚一日不妨事,有本官面子,两尚书不会计较”

    饶是李佑习惯了他说话直来直去,心里也忍不住啧啧几声。京师果然藏龙卧虎,瞧这口气,知道的是员外郎,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学士阁老在发言。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有几个人一齐进来办事,也是登录入监的。李佑起身对朱部郎道:“不妨碍大人公务,下官先在外堂闲坐等候。”

    李大人当然不会真去闲坐,他去前堂找小吏花钱打听朱部郎背景了。

    结果极其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原以为朱部郎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勋贵后人,说不定有祖传爵位在身,不然区区一个员外郎哪来的这般大模样?还估计他因为文才不错,中了科举便跨行做文官。

    然而真实情况更戏剧。朱部郎压根就是个皇族中人,虽然血缘上已经很远很远了…更夸张的是,他还是个五年前皇榜上的一甲探花,堪称是给整个皇家大大长脸的骄傲,天子见了也叫他一声皇兄。

    据说此人虽文采风流,但不奉奢华,出入轻车简从,待人敢言仗义,在京城风评还可以,被称赞有侠气。

    李佑羡慕嫉妒,远亲皇兄加上探花进士,在本朝真是超然一切的存在…虽然他为避嫌永远当不了尚书和大学士。也难怪他对诗词之事孜孜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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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逢大匠材难用

    第一百九十九章不逢大匠材难用

    从小吏嘴中打听出朱部郎的事迹,李佑羡慕完毕,又有点纠结了…一开始他以为这位员外郎大人是勋贵出身,背后有公侯世家势力,便存了交结之心。如今得知朱部郎宗室身份,便感到十分鸡肋了。

    细说这位朱部郎,别号放鹤,以宗室名列皇榜鼎甲,确实是本朝奇人。

    万历年间,神宗皇帝有诏,奉国中尉以下宗室子弟可以参加科举,算是给了没有爵位的远房亲戚们一条出路,虽然这条出路无比艰难。一百年多年过去,也没两三个皇族宗亲能在科场搏杀到最后,即便中了进士的那也是被大臣们严加提防的对象。

    朱放鹤先生的探花是皇族宗亲在科举中的最好成绩,所以才说是皇家脸面。他参加景和二年大比时,天子只有十岁,却甚是聪慧,看了殿试名录后对这奋发有为的远房亲戚很欣赏,要点他为状元,结果被大臣们拦住。天子大闹一场,最后给了个探花。

    授职时,按规矩探花应当进翰林院,结果继续被大臣们拦住。这年头进翰林院叫做养望,被朝野看做储相,将来便有了入阁资格。为了大明江山永固,能给皇亲国戚当宰相的机会么?

    作不成翰林,天子便打算将这个同辈远亲任命到中书科,大臣还是死命阻拦,理由是“宗室当避嫌不可入内直”,小皇帝再闹也不管用。

    中书科中书舍人和内阁六科一样,在紫禁城里上班的。主要任务是朝会或者有大礼仪时在皇帝左右随班,极为清要,非进士不可担当。

    若将一个宗室放进皇宫,忠于抑制宗藩这项国策的大臣们岂能放心?万一出现莽操之流后果不堪设想啊

    但宗室探花双重身份摆在这里,授官也不能委屈了,当然绝对不能让他去吏部。朝廷大佬们碰过头,就将朱放鹤先生打发到礼部了。

    这礼部是六部里最清的衙门,绝对不委屈探花郎。清在哪里?

    一为最清贵,是士林领袖所在。进士做官的告身都是由礼部发出,以区别于杂途为官者,李佑那告身是由吏部发的,拿出来就低了档次。更别说近几十年历代大学士里,最爱加的就是礼部尚书衔。

    二为最清闲,事务最少也就算了,还都是场面活,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来即可。什么朝见祭祀表彰赠谥科举之类的,几百年都是这一套,另有太常寺、鸿胪寺等一大堆关联衙门帮着打杂。

    三为最清水,不是油水,这点你懂的。

    以上综合起来,礼部官职简直是给朱放鹤先生量身定做。

    上任后,天子对远房皇兄依旧恩荣有加,十分亲近信任。朱部郎的儿子才学会走路,便被封了世爵镇国将军,只比王爵低了。

    朱部郎本人不过数年间便从礼部主事直升员外郎,经常被召进宫串亲戚,在少年天子面前极能说的上话。同时朱部郎屡有仗义扶危济难之举,在京城官场上口碑着实不错,近一两年的地位愈发的超然起来。

    所以李佑就纠结了。很显然啊,这位大人注定不会做到二品堂官和实权官员的,连外放都不用想。他的仕途大概也就到三品侍郎或者闲散寺卿止步,朝堂上下不可能让宗室成为七卿或者九卿之一。甚至很可能会出现朱大人品级越高,话语权反而越小的怪事。

    李佑上辈子因为专业缘故好歹也浮光掠影的看过一些史书史论,所以此时倒也不糊涂。

    可以判断出来,朱部郎这个半是宗室半是文官的怪胎本身没有政治势力。他如今的地位和人望很大程度上属于皇权的延伸,依附于天子的优待。看这个份上,小事别人当然都给他面子,但朱部郎本人的前途是注定黯淡的。

    李佑又想自己从穿越折腾到现在,千辛万苦的好不容易跻身于文官阶层(虽然是最下层的)。也有了机会去结识几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只等着坐监洗白更进一步,这才是将来的正途。

    到了这个地步,李大人身上已经打下了文官体系的烙印。与朱部郎走得近了,会不会让几位大佬们认为他妄想终南捷径,希图幸进?虽然这样的人似乎在朝中也有不少。

    中间最大的问题还在于,这些年的流行思想是君臣共治…主流文官集团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以矛盾论分析是对立统一体的两面。

    所以这不是一个巴结好皇权就可万事大吉家宅平安的奇特时代,可谁又敢保证眼下势弱的天子随着年纪渐长,不会大权独揽压制百僚?最典型的便如嘉靖朝世宗皇帝。

    当然骑白马的也有可能不是王子,是唐僧,各种选择都有风险存在。但要想如鱼得水两头吃香难度很大,绝非李佑所能为。

    昨日他为太后党和皇帝党纠结,今日又开始为文官党和皇权党纠结,想的多了再次开始头疼。

    还是先不要去和朱部郎走得太近了,这位大人身份太敏感…李佑决定道,自己毕竟是靠着文官体系起家的,到现在也是依附于文官体系的,没这个根基什么都不是。

    至此李大人不禁仰天长叹,场面各种复杂,在京城太心累。再这样下去什么好处没有,先落个神经衰弱的毛病了。

    恰于此时背后有人问道:“李大人叹什么气?”

    李佑转过身来,果然是朱放鹤先生。一般官员看到别人叹气,估计多半只当没看见,不会主动问起。一是害怕别人顺势求到自己什么难办的事情,二是担心涉及别人**而徒惹尴尬…

    朱大人可以直白的问,李大人却没法直白的答。

    准备顾左右而言它的李佑眼角瞥见院中有棵大树,几人合抱粗细,枝干繁茂,心中灵犀一现,顺手指道:“见大树而望物思己,有些感慨。”

    朱大人奇道:“区区一常见树木,也生感怀乎?可有大作言之?”

    大树诗李佑倒是储备着的,当下便道:“我常闻京师因皇宫用木多,故城中大树少,不料此处却有一株,不禁心有所感,故为大树诗一首。”

    “洗耳恭听。”朱大人道,他倒真想亲眼看看李佑究竟是个什么水准。因为身份所限,他的追求不多,也就诗词歌赋传名后世这点想法了,所以在这方面才显得斤斤计较。

    又到见证奇迹的时刻…李佑神情低落,语气沉重道:“诗曰:繁枝高拂九霄霜,荫屋常生夏日凉。叶落每横千亩雪,花开曾作六朝香。不逢大匠材难用,肯住深山寿更长。奇树无人知名字,只看他人作栋梁。”

    朱大人不知为何呆滞半晌,恍惚不宁,待回过神便问道:“此诗自述乎?”

    李佑点点头道:“大人也是知道的,在下出身卑微,功名无着,难有出头上进之日。报国有心无力,犹如此树隐于深院而不得为栋梁,故而借以遣怀。”

    其实李大人对自己的小小成就很知足,一个衙役出身窜到了七品还想怎样

    但在外人面前说到抱负,他一定得表现出满腹才华却报国无门的悲情悲愤悲凉。这是至关重要的形象设计技巧,比较容易博得别人同情,若遇到厚道人就不好意思鄙视他出身太低了。

    “不逢大匠材难用…只看他人为栋梁…不逢大匠材难用…”朱部郎没顾得上李佑心情,却不由自主的翻来覆去吟诵这两句,仿佛其中有什么魔力。一连念了十七八遍。越念声音越大,状如疯癫。

    这是怎么了?左思右想后,李作家终于认识到,这首自己冠以借物自喻名义来装逼的诗,应该是触中了朱部郎的心事,不然他不至如此。

    朱放鹤先生身为一个才华横溢的进士及第,本该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中不了皇榜还好,但偏偏就中了,不过却几乎注定终生无望馆阁堂官。任他才学再高也无济于事,难怪被这句刺激到了。

    看对方要苦恼到要发疯的样子,李佑暗道,您今天没心情请我酒席了罢,这样也好,省得为难了…便拱手道:“今日打扰多时,下官先告辞了。”

    朱部郎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李佑拖着向外走,嘴中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且随我一行。”

    李佑问道:“去哪里?”

    “法华寺”

    我草若天子知道自己这么个东西把探花皇兄搞出家了,九天神雷打下来自己就彻底灰灰了。李佑大急道:“大人要出家不急在一时”

    “谁要出家?本官请你去那喝酒今日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

    这面子实在拒绝不了,李佑只好跟着走。一路上他心里不住盘算,这次喝酒,只能谈风月,诗词也行。绝对不能再提什么抱负志向升官发财之类的话题,免得惹出意外。

    对了,还要想个法子让别人尤其是大腿们都知道,他与朱皇亲相聚纯粹是切磋文学,此外没有别的含义。

    看来不出手搞出点夺人耳目的东西是不行了…文学是个好东西,当一次文学青年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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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无聊与有聊

    第二百章无聊与有聊

    法华寺位于城东,距礼部有数里路程。出去吃吃喝喝,李佑自然不会着官袍招摇,路上在轿中换了衣服,朱大人亦如是。

    为何朱放鹤要拉着李佑去法华寺喝酒?倒不是说进庙,和尚没什么好看的,而是周边酒家不少。重点在于,这片的东面紧邻着著名的本司胡同、勾阑胡同、演乐胡同…

    好罢,纯洁的人或许不明白,所谓本司胡同的本司就是大名鼎鼎的教坊司,其它不解释。

    下了轿子,不知是个什么胡同,倒也清静幽雅。但月余不近女色的李佑听说附近隔一条街就是教坊司,便驻足不前,翘首东望,满脸四个大字:心向往之。

    朱放鹤只得对李佑解释道:“你我这般身份,此时不好去本司胡同那边,万一招来了御史弹劾徒惹烦心。你若实在有兴致,待本官差人悄悄传唤几个出来佐酒即可。”

    插一句题外话,教坊司是由礼部管着的。最清流的衙门管着最下流的地方,堪称一大奇观。不过这是礼部的主要外快来源,绝不肯放手的。

    而且听说被弹劾“亵ji姿娱”官员最多的就是礼部…每年总有十个八个,常被其他衙门嘲为监守自盗。

    李佑却道:“朱大人心中有拘束,循规蹈矩,如何作得好诗。”

    “你…”朱放鹤哭笑不得,这都能扯上关系么。

    李佑又道:“难道阁下不被御史弹劾便能出将入相了?”

    朱放鹤再次被李佑戳的心里发酸,长叹道:“罢罢罢我且陪你走一遭。”

    李佑大笑,转身向东而去。胡同里只见得绣阁朱楼,花街柳巷,家家品竹弹丝,调脂弄粉,处处金银买笑,锦帛行乐。红袖邀欢,妖姿丽色,香盈满巷,歌绕弄里,真一座东西迤逦的红fen**大阵。

    李佑一路左顾右看,饶他见多识广也有点眼花缭乱,苏州府里固然繁华昌盛,不过好像没有如此密集的。

    然而李佑脚步始终不曾停留,一直出了胡同,又回到原处道:“此间乐,尽意会矣何须登堂入户。”他也就是好奇这著名胡同什么样而已,真要进了院子,还不就是那回事。

    朱放鹤无语,领着李佑进了酒家。

    店中东家听说朱丈夫到来,却迎了出来。

    朱放鹤对李佑介绍道:“此乃邹丈夫,号小骥丈夫,善书好诗,亦是同道中人。出身顺天府举人,十来年中不了进士却无聊到在此开张个小小酒家消遣。”

    又对邹丈夫道:“这位对你而言可算是如雷贯耳,刻骨铭心了”

    小骥丈夫疑惑道:“放鹤你真是说笑了,我与这位素不相识,何来刻骨铭心?”

    朱放鹤对李佑笑道:“先前与你说的江南七艳中,有一玉玲珑姑娘,绮年玉貌,歌舞曼妙。邹丈夫深慕之,怎奈她身价奇贵,邹丈夫却又舍不得花钱。便以诗文进之,欲博得一个入幕之宾资格,可以省下好大开销。”

    玉玲珑…李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美人,便问道:“其后呢?”

    “玉玲珑姑娘看了邹丈夫的诗文后却放出话来,她的花名由苏州府小李大人所赐,比小李大人差太远的,便不要自取其辱的来卖弄诗文了。”

    邹丈夫尴尬道:“且留几分颜面,往事休要再提”

    朱放鹤指着李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乃虚江李佑也。”

    邹丈夫闻言大吃一惊,“原来如此”

    进了里间,朱放鹤丈夫与李佑宾主分坐,不过邹丈夫却硬是挤上席面。

    酒过三巡,邹丈夫迫不及待道:“闻君为江南名家,愿与君论诗词。”

    李佑暗道,这人还是不服气…不知为何却有股无聊情绪涌上心头,觉得眼前索然无味。以前在文人应酬场合他装才子乐此不疲,从未感到过乏味,但今天反常了。

    连他自己都奇怪,怎么会有这种心态?边喝酒边想,难道是做官久了产生的变化?

    确实,与官场中风云变幻比起来,穷酸文人之间的小计较如今看在眼里实在太无聊了,无论是收益还是乐趣,都远远不如官场争斗。

    赢又如何输又如何?能升官发财还是飞黄腾达?除了虚名之外能有什么实际收获?

    他这几天殚精竭虑,头脑洗炼过一遍再回头看文人争风行径,真觉得幼稚。大概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这种风头了,诗词也就和别人的八股文一样,敲门砖而已。从头到尾他的追求不是诗词传世,而是功名利禄啊。

    想至此李大人心生顿悟之感,修为更上一层楼…或者说又堕落了一层。

    在李佑陷入冥想这点时间里,邹丈夫不知讲了些什么大道理,最后一句:“为何今人不如古人,愿听阁下高见。”

    虽然那么想的,但此时李佑似乎仍不能让于人…兵部卢尚书在朱放鹤面前吹嘘他的诗词功夫是天下第一,自己的脸可以丢,但老尚书的脸能丢么?

    仰头喝完杯中酒后李佑道:“若论诗词,在下有绝句述之。”随后吟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好有大心胸”朱放鹤喝彩道。

    邹丈夫欲说话,却又听李佑说:“这是论古今其一,其二,文章体制本天生,只让通才有性情。模宋规唐徒自苦,古人已死不须争。”

    “亦好通达的很。”朱放鹤继续点评。

    小骥丈夫又要说出点什么,却再次被李佑抢在前头念出了第三首:“论古今其三,不相菲薄不相师,公道持论我最知。时文正宗才力薄,望溪文集虚江诗。”

    邹小骥这回先开了口道:“此处李大人未免自大了。”

    李佑畅饮,带着酒意乜斜邹小骥道:“如何自大?且听我记心得三首,其一,少时学语苦难圆,只道工夫半未全。今日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其二,爱好由来着笔难,初学千改始心安。小娘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其三,诗解穷人我未空,想因诗尚不曾工。熊鱼自笑贪心甚,既要工诗又怕穷。”

    凡是首次见李佑抄诗词的,无不为李大人不暇思索出口成诗这一绝技而震慑。朱放鹤也不例外,此刻早忘记点评了,只在那目瞪口呆想:“曹子建七步成诗也不过如此…”

    “在下还寻得说诗词境界四首”李佑起身道:“境界一,胸中成见尽消除,一气如云自卷舒。写出此身真阅历,强于堆砌古人书。”

    “境界二,但肯寻诗便有诗,灵犀一点是吾师。夕阳芳草寻常物,解用都为绝妙词。”

    “境界三,跃跃诗情在眼前,聚如风雨散如烟。敢为常语谈何易,百炼功纯始自然。”

    “境界四,名心退尽道心生,如梦如仙句偶成。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

    见李佑一口气作出论诗词绝句十首,朱放鹤到此已然说无可说,只得喟然道:“果然是江南名士,信手拈来词句隐隐有宗师迹象,真不如你也。”

    邹小骥也深深叹服。

    “诗兴尽于此,在下告辞”李佑眼见震住了两人,拱拱手便摇摇晃晃出了房间。等这十首传出去,别人该不会怀疑他与朱皇亲纯粹以诗会友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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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这里不是苏州府

    第二百零一章这里不是苏州府

    出了酒家,李佑抬头看了明晃晃的日头,才是午后,天色尚早,决定下午还是去一次国子监。虽然他背着假冒御史的名头,但有左都御史答应撑腰还有什么不敢去的。

    张三从旁边茶摊讨了一碗茶,李佑喝了略解酒意,便上路望北而去,其间又在轿中换了官服。

    进了太学门,上次立满监生的中院里如今空空无人,大约正是读书时间,在监监生都在两侧各堂中之乎者也。

    李佑想了想,费祭酒是个有身份的人,不好太失礼。还是寻那李司业去罢,何况那日李司业言行带有几个疑点,再去旁敲侧击看看如何。

    不过站在彝伦堂前,他小小的犯了难,正中一间肯定是留给天子驾到时用的,但左右两旁哪个是李司业的公房?

    恰好有个小吏出现在眼前,李佑顺手抓住问道:“李司业何在?”

    那小吏被凭空抓住略有不满,但见对方一身酒气不是讲理的对象,又见他身后有四个雄壮跟班,便压下恼意指点道:“这边房间便是了。”

    李司业见李佑进来,心中十分意外,他没想到背着假冒御史名头的李佑此时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到这国子监,当真有恃无恐乎?

    李佑将礼部开的票条放在桌上道:“在下入监读书,已在礼部登录过。”

    难道他还没听到过有人假冒御史的流言?李司业边想边道:“此事归张典簿办理,在正堂后面偏厅中。”

    李佑不动声色拱手道:“另有一事,这两日有人造谣道在下假冒御史,那天在下分明在大人和祭酒面前表明了身份。还请大人上书为在下澄明事实,抑制流言。”

    李司业公事公办道:“本官官小职卑,人微言轻。还请李大人你另寻有力大臣言事,本官可在后襄助。”

    李佑磨磨蹭蹭的与李司业东拉西扯,扯了一刻钟时忽然主动提起道:“在下觉得那天禀文是不能存于手中了,请李大人收回国子监处理如何?”

    李司业被李佑缠的有点心烦,随口道:“此事沸沸扬扬,你速速交与有司才是正理。我监也要避嫌,怎能收回?”

    要避嫌…要避嫌?李佑敏感的觉察到这个词的可疑。一般认知里,监生上书,国子监转呈也好压住也好,都是职责所在,有什么避嫌的?除非涉及到国子监中学官…

    然而本次血书的确是涉及了到国子监祭酒,李司业不经意间露出的口风岂不说明他知道血书的内容?所以才失言说要避嫌?

    但从那天费祭酒的表现看,祭酒大人是不晓得血书内容的,不然焉能毫不在意的轻易让李佑这个假御史拿走血书?

    国子监司业知道,而国子监祭酒不知道,这就有意思了…

    从李司业这里出来,李佑又去求见费祭酒,很快便被拒了,显然是费祭酒自持身份不见他。对此李佑低声骂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张三上前请示,“回会馆?”

    事情如鲠在喉,既然来了李佑哪肯轻易离开,他还要再找几个人,那天跪地上书的三个监生似乎是个关窍人物。

    李大人有点后悔,当时他只顾得奇怪和哭笑不得了,忘记留下那三人的姓名,此时去哪里找?

    国子监分有六堂,每堂十一间,每间除去教官一间,一共尚有六十间。

    若在课业时候一间一间的去翻找人物,那也太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了,这儿是毕竟国子监,他李佑没这个胆量,或者说没这个扰乱国子监上课的资格。

    不过难不倒李佑,学堂到号房院落,中间有一道门,课业结束时,监生回号房总该从这里过的。

    李佑便领着四个手下站在门边等候。却说他们这伙人在国子监中乱转,监中小官吏看见了都没去管,只能说李佑那官袍还是很有用的。国子监中除了祭酒、司业没有比七品更大的了,而且是那么年轻的七品,俗语道莫欺少年穷,可少年贵更欺不得。

    等到日头西斜,杂役敲了钟声,今日课业便结束了,监生从六堂涌出来。

    监生有两种,不到十分之一的是京城权势人家的荫生,一共也没百来个,多半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不住号房,甚至只挂名在监而已。其他一千多监生大都是年纪大了科举失意又想做官老秀才,没什么门路或者没钱在外面住,被迫要住号房的。

    李大人费力的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目标,殊不知此时他才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好狗官”有人大喝一声,冲到李佑面前。

    李大人闻言大怒,定睛一看正巧是领头跪地上书的监生,便道:“你却来得好,本官要问你些事情,跟本官走”

    那监生二话不说,不知为何要揪住李佑厮打,被赵大人派来的王家兄弟拦住,按在一边。

    李佑十分恼怒的斥道:“你这厮失心疯了?胆敢殴打本官不晓得利害么”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尔这恶贼必遭因果”那监生举臂高呼。

    这让李佑大发雷霆,别人骂也就忍了,京城处处是高官显贵,但你个没门没路的老监生也敢如此?指使左右道:“给我绑了带走”

    辱骂、殴打朝廷命官在先,绑了活该问完话就扔到有司去治罪李佑轻蔑的想道。

    张三眼明手快解下缠腰,与韩宗一齐将那监生捆住,王家兄弟犹豫一下没有阻止。

    李大人的冲动忽视了所处环境,此时他是在数百人面前的,而且是数百本来心情就很压抑愤懑的国子监监生。

    有一种情绪叫作物伤其类,前天夜里死了六个同窗,正感伤消沉间今天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嚣张跋扈的闯进国子监

    他众目睽睽下敢将一个监生随便绑了带走

    他目中无人根本不将大家放在眼中

    在众监生眼中,这是一个年轻到令人嫉妒的七品官,无论是权贵子弟还是进士出身,必然前途一片灿烂的。而再看自己,岁数白活了一倍多却还在国子监寻章摘句老雕虫,只为将来有个九品职位混碗饭吃,世道何其不公

    一句话,太欺负人了然后…

    李大人便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这里不是他的主场苏州府,这是汇聚了天下最失意读书人的国子监,最不爽少年得志人物的国子监。

    数百监生紧紧地围住了李佑一行五人,虽然没人带头高喊和动手,但沉闷的气氛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更令人透不过气来。

    第二百零一章这里不是苏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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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介绍:
宅男文科生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大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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