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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以娇为贵全文阅读

作者:秦子桑     女以娇为贵txt下载     女以娇为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七章

    将玉玺印在了罪己诏上,萧靖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倒在了床上。

    “皇上啊!”掌印太监悲愤地要往前扑过去,却被沈城挡住,高声换了两个宫人进来拖走了。

    萧离冷冷地看着萧靖,转身离去。

    是的,他不会杀萧靖。

    他要叫萧靖活着,要他看着二十年汲汲营营,都不过是一场笑话;他要萧靖看着,他拼尽了半生力气想要抹去的出身,也都会随着这一道罪己诏分崩瓦解。

    他要叫萧靖看到,这偌大的天下,皇亲宗室,文臣武将,这天下的百姓都唾弃于他,要他看到史书上记下的萧靖二字,永远都是耻辱!

    这一天,京城中风云变幻,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罪己诏一下,萧离的真正身份公之于众,令所有不知情的人瞠目结舌。

    罪己诏不但承认了萧靖二十年前暗害先帝,逼死皇后,窃夺皇位的罪行,更痛心疾首表示还位于武帝血脉,萧离在极快的时间里,掌控了整个朝堂。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褫夺承恩公府爵位,合族下了大狱。

    只要沈慧的母亲和弟弟得以幸免。

    沈慧在宫中知道后,只抱着小小的女儿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轻松。殿下并没有骗她,大事成后,果然便会放过她的家人。仔细想了想,亲自往萧离跟前去道谢,并且表示,想要带着女儿出宫,与母亲兄弟往江南去,了此一生。

    萧离并不欲为难一个弱女子。且沈慧在他夺位一事中功劳颇高,至于她的女儿……太医说过,这孩子在娘胎里受了伤,便是长大,恐怕也有些妨碍,并不会影响到他什么。点头应下了沈慧所请。沈慧温婉笑着谢过了,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色,心下又有决断。

    至于萧靖其他的妃嫔,等到萧离登基后,按照历来的规矩,该是送往宗庙里去。不管出于什么缘故,萧离命人往后宫传了话,往后都会放出宫各自归家。

    沈皇后听说了萧靖竟然下了那样一道诏书后便已经有些绝望,待到听说了萧离将整个儿沈家都投入了大牢,便有些疯癫。接连几天,关押她的宫殿里总是整夜整日地听见她的哀嚎哭骂。只是某日夜里,这哭嚎声突然消失了。次日一早,便传出了沈皇后悬梁自尽的消息。

    只是,看守沈皇后的人偷偷回禀了萧离,在沈皇后死前,慧妃曾经见过她。

    萧离沉默片刻,挥手叫人下去,并没有再往下追究。

    两日后,病床上的萧坤也断了气。

    这一天夜里,宗人府大牢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人外边披着猩红色的斗篷,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清面容。然而,虽然全身上下遮得不露分毫,身形也很是高挑,但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位女子。

    她的身边,簇拥着几个侍卫。

    一个侍卫出示了块儿牌子后,狱卒不敢耽搁,忙引着这人进了大牢里。

    “七皇子,有人来看你了。”

    一处阴暗的牢房中,正有个黑皴皴的人影蜷缩在床上。这人听见叫他,便抬起了头。

    宗人府大牢里关着的都是宗室中人,虽然也是牢房,却不会如同刑部大牢那样上刑或是苛待。除了没什么自由外,待遇还是不错的。萧乾乃是皇子,哪怕母族犯了谋反大罪,没有萧靖的旨意,还真没有什么人敢为难他。

    因此,这抬起头的萧乾,除了消瘦了些,倒是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萧乾眼睛眯了眯,仿佛不能相信会有人来看自己。那人站在牢室前,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她的脸,叫他看不清脸庞。

    “你,是谁?”

    那人抬了抬手,跟着的人便都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了这牢室里只剩了两个人,那人才缓缓摘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丽面容,眉间一点胭脂痣,衬着昏暗的火光,鲜艳欲滴。

    “你是!”萧离心中有鬼,顿时大叫一声,“紫璎?”

    话音一落,便又自己疯狂摇头,“不,你不是!紫璎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色,不是被他亲手杀死的未婚妻卫紫璎,又是谁?

    凌妙看着他骇然地缩到了一个角落里,整个儿人团成了一团,不禁有些好笑。

    曾经的天潢贵胄,曾经意气风发的七皇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落魄男子,她忽然觉得,自将军府被灭门后,她的满腔恨意便积压在心中,从未有过一天淡忘。但眼前大仇即将得报,她却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原本想了许久的狠厉话竟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是卫紫璎。”只留下了这样一句,便在萧乾疯狂的叫喊声中转身离去。

    走到了牢室门口,对随身而来的侍卫点了点头,轻声道,“别叫他走的太痛快。”

    次日,宗人府大牢也传了消息出来,被关押已久的七皇子萧乾,暴毙。

    这一样一样的,便叫人愈发惧怕起萧离来了。

    二十年韬光养晦,一朝得志,这份心狠手辣,谁能比的?

    原本一位凭借着自己的军功拼杀出来的少年郡王便已经叫人仰望了,谁又能够想到,这郡王的真正身份竟然如此狗血呢?

    荣王除了如遭雷劈外,更多的是心惊胆战。

    萧离如今敢公开身世,明显就是无所畏惧了。若是父子关系好些,哪怕到了此时他也不怕,好歹有养育之恩,总能辖制一下。但可惜,从小到大,萧离和他之间便如仇人一般。平心而论,萧离没有去军中的那十几年,在王府里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更何况,萧离一心认定了,当年王妃的死是他和叶氏的缘故。

    王妃虽然不是萧离生母,但看他对萧容的态度便可知道,那也是将王妃认为母亲的。这仇,有点儿深。

    荣王很是有些忧愁。

    与之相反,当年对萧离有过恩惠的诸如老王爷一家,如暗中相助过荣王妃的老郡主等,都并不如何忧心。当然,这两家都是沉稳之家,哪怕萧离上位后,他们便是从龙之功,也并没有带出半分轻狂来。

    当然,无论是对荣王的怜悯,还是对老王爷老郡主府的羡慕,都不如对定北侯府的惋惜来的多。

    最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凌颢的运道。年过而立才娶了个老婆,带了个拖油瓶女儿,谁能想到,这拖油瓶有一天会华丽转身,被赐婚成了未来的郡王妃?光凭着这一点,便是再多几个拖油瓶,又有个屁的关系?更别提,凌颢的老婆那是个搂钱的耙子,手里金山银海的。没瞧见,定北侯大婚后没多久,整个儿人看上去都脱去了武将的粗豪,硬生生多了几分的文雅贵气?

    本来多好的事儿?

    然而,然而!

    世事无常哪!

    定北侯家小姐的亲事,那是萧靖赐婚的,萧离身世大白天下,这仇人所赐的亲事,他能认?再说了,凌颢之前不过是个三流侯府的庶子,短短十几年,竟然已经混到了侯爵,这里头难道没有萧靖的提携重用?明摆着不可能嘛,眼前凌颢还掌着禁军哪!明晃晃的萧靖心腹。

    别说亲事,能够容下定北侯府,都得说一声萧离仁德了。

    于是京城里看向定北侯府的目光,不免就多了几分的叹息有运无命,也是枉然哪!

    凌肃在武定侯府中守孝,这一阵子都未曾出来过。听说了外边流言蜚语,不禁替妹妹担心。便也不顾什么,来到了侯府中,却发现母亲和妹妹似乎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该待产待产,该打理家事打理家事,这才下了心。

第二百八十八章

    在儿子面前表现得很是淡定的顾琬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

    晚间,她与凌颢念叨:“要说阿离那孩子,我倒是并不大如何担心。只是……”

    凌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他心性手段都很是了得,兵不血刃便能够叫皇……叫伪帝一脉彻底分崩瓦解。那不是一个能够被人轻易操纵的人,只要他有心,总能护住了咱们的女儿。”

    他眼中光芒闪了闪,若是萧离无心……他也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凌妙被人辜负罢了。

    顾琬便长叹了一声,只觉得女儿的命大概是随了自己,亲事上多有不顺。她清楚得很,从前萧离为郡王,尚且可以避开许多的争端。但,一旦他登基为帝,许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女儿不是个能够忍辱负重的人,对于感情,她就和最初的自己一样,眼中容不得半分沙子。她和萧离情深意切的,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插到两个人中间?

    但话又说回来,等到萧离登基后,定会有人以凌家乃是萧靖心腹为由,甚至还会扯出自己再嫁的身份来阻挡女儿嫁给萧离。到了那个时候,众口铄金的,萧离难道还能够和整个宗室作对?退一万步讲,便是萧离不惧这些,依旧迎娶了自己的女儿,以后呢?

    顾琬虽然万般不想,却也不敢相信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话来。毕竟,如武帝那样的男子,世间实在罕见。历来帝王的后宫,并不单单只是后宫,还与前朝息息相关。

    感觉到了丈夫的大手在自己后背缓缓滑着,知道他这是在安抚自己,顾琬只能掩下了这些焦虑,勉强一笑。

    事实也证明了,她的忧虑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萧离已经掌控了宗室,又有萧靖的罪己诏和还位诏书,早有老王爷等宗室中人联名请萧离登基。萧离没什么心思玩什么三请三辞的把戏,然而却给整个儿宗室出了个难题。

    他命钦天监择取吉日,登基大典将于封后大典同日举行。

    只这话一提出来,宗室和朝臣便都已经如炸了窝的蜂一般。

    这位殿下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古往今来,有谁见过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同进行的?

    更何况,那位未来的皇后……以皇室的标准来看,行事狠辣,太过彪悍,且又长成了那样倾国倾城的模样,着实不大和皇后的标准哪!

    于是,便有些不开眼的前往萧离跟前苦劝。

    “殿下,且不说从古至今便不曾有过这样的规矩,只说景帝,做太子的时候便已经大婚。及至文帝驾崩,那也是按照规矩一步一步来,先登基,然后才迎了太子妃进宫,封后大典却是等到了数月之后才举行。如此方是正道,殿下所提,实在是不合祖宗定下的规矩哪!”

    “殿下,凌家女乃是伪帝萧靖所赐,定北侯凌颢,深受伪帝恩典,恐对殿下难以尽忠。依老臣所见,凌家女着实不堪为后!眼下当务之急,该是殿下先行登基,也好名正言顺处理朝政。至于大婚一事,可慢慢斟酌。”

    “殿下……”

    萧离听得这些声音,并未表态,便有人私下里认定了此事大有可为。诸如此类种种的言论日益喧嚣,萧离便只冷眼看着。

    萧容含笑问他:“就不怕你那位凌小姐听了误会?”

    “她不会。”萧离毫不犹豫道,“她知我。”

    萧容便觉得,怎么看萧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怎么是炫耀,不由得咬牙。他倒是多少能够猜到萧离想做什么,无非是有些人看着他年轻,虽然身份尊贵,却到底缺少了二十年的根基,想借着封后一事来试探。若是萧离犹豫了,甚至于后边屈从了这些人,往后这样的干预帝王决断只怕更多。萧离,只是在钓鱼罢了。

    他虽然不出王府,然而前朝之事也尽皆知道。有意思的是,老奸巨猾如老王爷等,都不曾在这件事情上表态。倒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宗室,还有几个朝臣蹦哒的欢实。

    “真是没眼色啊!”萧容叹道。

    萧离不动,便有人着急了起来。只是也都忌惮着萧离手段,不敢十分去触龙鳞,便将主意打到了凌妙身上。

    殿下态度有些强硬,那凌家女,不过是个才过了及笄之年的小姑娘,便是彪悍些,总也该好对付些吧?

    于是这一日,凌妙在家里与前来探望的方和海棠一起说话,便有个顾琬身边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急急回禀:“小姐小姐,不好啦,有几个人闯到了咱们家,说些不着调的话,气坏了夫人了!”

    小丫头一抹眼泪,“偏生侯爷去了大营,小姐快去看看夫人吧!”

    凌妙闻言大惊,顾琬怀着双胎,这个时候哪里能够着恼?也来不及多问什么,提起裙摆就往正房跑。

    一路跑到了花厅里,就见顾琬正坐在主位上,面色雪白,有些臃肿了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气得够呛。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为她抚胸顺气,一个正递了一盏温水送到她的嘴边,两个丫鬟都是横眉立目,眼里满是愤怒,狠狠瞪着花厅里几个不速之客。

    “娘!”凌妙先不及去看那几个人,几步抢上前去抓过了顾琬的腕子细细地诊脉,但觉顾琬脉细跳的极快,知道这是气得狠了,好在胎像还稳。

    “阿妙,你出来做什么?”顾琬缓过了一口气,推了凌妙一把,“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儿!”

    顾琬又气又急,生怕方才那些人的不堪之语被女儿听到,急急地就要赶了凌妙回去。她恨得几乎要咬碎银牙,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敢那样说自己的女儿!

    她这副模样,凌妙一看便知道是与自己有关,清冷的视线便缓缓扫过了花厅里几个面上露出了尴尬之色的人。

    这几个人,都没有穿朝服,有的凌妙看着面熟,有的全然陌生。

    她听说了朝中人极力反对萧离迎娶自己,心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她与萧离之间,心意相通,说一句情深如海也不为过。她相信,武帝为纯懿皇后做到的,萧离也能够为自己做到!正如萧离所说,她知他,信他,绝不会用无端的猜忌怀疑去辱没了两个人之间这份情谊。

    她气愤的是,她与萧离之间如何,又关这些人什么事儿?

    “你们是什么人?”她示意两个丫鬟照顾好顾琬,便坐在了顾琬的下首,目光冷冷,直直逼视着那几人。

    “敢到我定北侯府来闹事,看来是真的没有将我们侯府放在了眼里。”

    她的声音更冷,如碾冰碎玉一般。

    那几人虽然算不得朝中肱骨,然而也是多年为官,手里握着实权的,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却不想,在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娃面前,竟有一种退却的畏惧感。

    其中一人稳了稳心神,便皱眉道:“我等俱是朝中之臣,原本是来拜望定北侯,顺便商议大事。不想侯爷不在,自然该与侯夫人商谈。你这女娃,年纪不大,排场倒是不小。这里并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快退下去?”

    又转头与自己身边的人道:“武将之家,规矩礼数都粗疏。若是我家小女敢这样大喇喇出来,拙荆早就叫人教训了去!”

    凌妙怒极反笑,没想到朝中还有这样的蠢货!

    “我们武将之家虽然粗疏,好歹也知不做恶客的道理。倒是阁下,不送拜帖不请自来,这等礼数也是叫我惊讶的很!”

    她如冰似雪的面容骤然一沉,“我凌家虽然不显,也容不得你这种上门来欺辱女眷的人!来人,将这几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捆了送到应天府,就说有人冒充朝中大人混进了侯府!”

    她红润的唇角一勾,笑意凉薄的叫人心里发颤,“就说我怀疑,这几个乃是伪帝余党,意图不轨!”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凌妙本就是个不屑于玩阴私手段的人,遇到了别人有心的针对,她往往都是直接暴力破局。简单粗暴,却最有效。

    定北侯府的侍从大多都曾经是凌颢手下的兵士,因战场上受了伤,身有残疾,不能继续从军,回乡后又没有谋生手段,才被凌颢留在侯府里的。因此上,对凌颢感激之余便更加忠心。

    几个老臣宗室仗着资历身份竟然来到了定北侯府耀武扬威,侯府众人早就要炸了营,又听说气坏了夫人,有几个性子火爆的便提着木棍等物等在了主院的门口,只等着主人吩咐一声,就要上前去教训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官儿了。

    一听见了凌妙的话,一直守在院中的老管家头一摆,侯府的护院是从一拥而入,利利落落地就将那几个老臣围了起来。看着杀气腾腾进来的护院们,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倒不是怕,主要是,他们可都是有身份的人哪,真被几个粗鲁莽夫捆了往应天府走一遭儿,这脸还往哪里放呢?

    “凌丫头,你敢!”其中一个年纪最大,胡子都花白了的便一拍桌子,倏然站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喝道,“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你一介臣女,安敢动手!”

    凌妙仔细看了看,认出了这位,礼部一个侍郎。按说,礼部侍郎那也是正三品的品级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不该是个拎不清的啊。可见,萧靖用人有多废物!

    “我活了十几年,见过的人多了去,从没听说过闯到别人家里欺辱女眷的朝廷命官!”凌妙摆摆手,“捆了!”

    护院侍卫动作极为利落,七手八脚就把几个人捆了。那礼部侍郎张开嘴刚要喊,凌妙厉声道:“堵嘴!”

    老管家亲自拿着块儿抹布跑了进来,也不管人挣扎,朝着一个护院一点头,那护院会意,右手伸到礼部侍郎的下颌处,猛然一掰,侍郎吃痛,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还没等回过神来,嘴里已经塞进了一块儿破布进来。虽然说侯府里的抹布,然而终究也是抹布不是?礼部侍郎只觉得嘴里都是异味,又气又恼,羞愤之下,翻了翻白眼,竟是晕厥了过去!

    他是寒门出身,算得上是清流。自从学成后,大概从未受过这样的折辱。这一晕倒,随着来的四个虽然也被捆了,却都立刻急了眼。只是碍于嘴被堵上了无法出声,但那目光几乎就要化为刀剑,恶狠狠地瞪在了凌妙身上。

    “小姐?”老管家见状,稍有犹豫,便看向凌妙。说到底,这几个人什么身份他们都明白,出口气可以,但真的要送到应天府?那怕就是要结了不死不休的仇了。

    “阿妙。”顾琬也轻声唤道,见女儿看过来,便缓缓摇了摇头。

    凌妙的名声,本就很是彪悍。高门贵女,最是忌讳这样的名声。如果不是萧靖赐婚,顾琬最为担忧的,便是凌妙的亲事。如果再将这些人送到了应天府去,世人会怎么看凌妙?

    是会说她泼辣强悍,还是会去骂她仗势欺人?

    顾琬不愿意多生枝节。

    但凌妙却并不这么想。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孔,她眼眸一沉,转头过去,对老管家道,“忠叔,按照我说的办。”

    老管家躬身道:“是,小姐。”

    挥了挥手,“走!”

    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提着那几人便出去了。老管家想的周到,总不能就这么提着送到应天府,便叫赶出了府里头采买的一辆马车,光秃秃的车板,没有车棚子,几个老大人被随手扔在了车上,天冷又羞愤,真是苦不堪言,一路往应天府去了。

    “你这孩子啊!”顾琬无奈叹息,“这样,只怕世人更多诟病了。”

    凌妙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怕这个不成?从来我的名声也没有好过啊。”

    见顾琬不赞同地瞪了自己一眼,连忙举起手来,“好啦娘,我这是救他们呢!您想想啊,等到爹爹回来,知道他们竟然胆大包天至此,敢到咱们家里来胡搅蛮缠,还气坏了您,险些害了弟弟妹妹们,能饶过他们么?弄不好,那就是要血溅三尺的呀!我提前处置了,把他们送到应天府里去,虽然叫他们失了面子,可总不会受皮肉之苦对不对?”

    顾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是歪理!”

    不过话这么说,仔细想想,就凌颢那个性子,还真做得出来。当下便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跟来的海棠一直站在角落里,见她如此,连忙过来替她捏头,又对凌妙使个眼色,偷偷竖了个大拇指,凌妙便得意一笑。

    “夫人。”方也在,看到凌妙如此干脆利落,也觉得快意,走过去与顾琬说笑,岔过了话题。顾琬本来也不是能够吃委屈的性子,女儿替她出头,她最初的担心过去,也只剩了欢喜。又见三个花朵儿一样的女孩儿都围着自己,先前受了那些闲气而带来的那么些不舒服,也就渐渐散去了。

    不过,凌颢从禁军营中还是听说了这件事儿。原本,这些天京中颇有些不稳的征兆,他在营中事务繁忙,偶尔连侯府都不能回去,消息也没有那么灵通。可坏就坏在,定北侯府在城东偏北,而应天府则是在城西南,老管家亲自押车送了那几个人去应天府,这一路就几乎穿过了大半个京城。再加上老管家也很有几分机智,知道这事儿闹出来,只怕整个儿都察院的御史都得弹劾自家小姐狂悖妄为,这不是更给了那些指着祖宗规矩说小姐不配做皇后的人话柄?

    因此老管家很是做足了姿态,这一路,也不顾天干风冷,手里抓着块儿旧帕子,是哭着走去应天府的。边走边哭,还边念叨着,侯爷为大凤如何撇家舍业的年过而立才成亲,如何夫人好容易才有了这一胎,却被人欺上门折辱,险些动了胎气失了孩子云云,其一路凄惨悲戚,当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

    这马车还没到应天府,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因不满定北侯府的小姐要做皇后,朝中的几位大臣仗着年纪高资历老,竟然跑去了侯府去欺负人家老弱妇孺!

    传的沸沸扬扬,禁军营中的凌颢,自然也就知道了。

    凌颢性情火爆,闻言也不多说,直接骑马进城,来到了应天府。

    可巧应天府尹才将那几位身上的绳子解了,几位老人儿里已经晕了三个都是羞恼交加之下撑不住的。

    应天府尹还没来得及让人去请大夫,就见外头凌颢身着墨色轻甲,猩红色底衣,手按长剑一身杀气地闯了进来。

    “哎呦侯爷!”应天府尹见他这般,生怕血溅应天府,虽然心里头怕的厉害,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前拦着,“侯爷,侯爷!有话好说,好说诶……哎呦!”

    话没说完,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记老拳,眼圈儿登时就青了。

    不过,这府尹还算有些急智,顺势就倒在了地上,头一歪,昏了过去。

    凌颢带了几个手下来的,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一身彪悍之气,衙役哪里敢拦?见府尹晕倒,嘴里头喊着大人,一窝蜂似的抬了府尹就往外跑。大厅里,留下了五位老大人,直面定北侯的怒火。

    没人知道定北侯是如何对待这几位可怜的老大人的,只是次日这几家人都陆续上了告病的折子。当然,随着这道折子一起的,便是弹劾凌家父女的奏章。

第二百九十章

    当然,被人弹劾了,凌家父女俩也没放在心上知道了被人闹上定北侯府,萧离早就毫不避讳地到了侯府安抚凌妙。至于那些弹劾的奏折,谁看?萧靖成了伪帝,萧离本身心性手段都被人看在了眼里,他表明了是要护住自己未婚妻子的,朝中真正不长眼的又有几个?

    正如老王爷对儿孙所说:“都是吃饱了撑的哪!”

    要说没半分好处,他才不会相信这些人闲的蛋疼了。

    “殿下为人,你们也看见了。从前我帮了那一把,往后必然有所回报。我老了,没几天好活了。这份儿恩典,自然是要加诸在你们身上。只是,你们也得长住了眼,别混了心蒙了头。对上位者,万万不能挟恩图报。”说到后边,老王爷已经有些声色俱厉。

    他和萧离乃是同族,自然不担心别的。唯一忧心的,是有个女儿,这女儿如今嫁到了两江总督府,膝下有个待字闺中的**。他怕的,是往后这女儿有什么想法。

    世子闻言,有些犹豫。

    要说他这个世子做的,还真是……有那么点儿不能说出口的憋屈。别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承爵称王了。在他们家里头,老王爷活得挺滋润,看那身子骨似乎也还结实的很,承爵,那是遥遥无期啊!作为世子,他总不能说,父王您当王爷也当了这么多年,该让爵了吧?

    老王爷经历的多了,眼睛很是毒辣。儿子这一犹豫,他就眯了眯眼,“怎么,真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萧离身世大白这才几天?

    世子嗯嗯唧唧,还不大想说实话,被老王爷一拍桌子喝道:“说!”

    世子的长子也劝道:“父亲有话直说吧。”

    “是这么回事。”世子这才开口,“前些日子,楚国公找我来着。”

    老王爷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楚国公?

    “他找你做什么?”

    世子估摸着也瞒不住,只得说道:“他也没细说,那天他突然请我,只说是过段日子有件要事要请我帮忙在父亲跟前说几句好话。”

    见老王爷瞪起了眼,连忙又补充,“我开始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啊!都是一起长大的,有什么事儿帮衬着也是常情。不过现下看来,许就是为了他家女儿了。”

    要他说,楚家的那丫头,可比凌家女强多了!几代世家大族的沉淀,又有宗室郡主的教导,楚家女的容貌性情家世,做皇后那是绰绰有余的。

    凌家……世子暗中撇了撇嘴。

    老王爷却是眉头越皱越深。楚国公府的老郡主,那是他的堂妹。在老王爷看来,这个堂妹很是有些头脑的。楚国公府这两代人都未曾与皇室联姻,然而姻亲却又囊括了京城中几乎所有的世家勋贵。萧离之事当年虽然并未对老郡主挑明,然而以她的睿智,当是猜得到。那么,楚国公打着萧离的主意,她是否知情?

    “这事儿你不要管。”老王爷没好气地瞪着儿子,“他那是痴心妄想呢。等我去与你姑母说。”

    世子还想再说,但被儿子一扯衣袖,话便没有说出口。

    老王爷等儿孙都走了,自己亲自写了一封信,仔细地封了,又唤了一名心腹进来嘱咐送到楚国公府去。只是,等到了黄昏时分,心腹回来,低低地对他说了几句,老王爷面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后便是眼帘一垂,挥手叫人下去了。他来来回回在书房里走了几圈儿,终究还是长叹一声。

    楚家暗中插手了立后之事,老王爷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更没想到的是,原先那样明白的堂妹,怎么到了老了,竟然糊涂了呢?

    正如他说的,萧离虽然心性狠厉,然而也不是凉薄之人。等他上位,难道会不加恩给老郡主?那时候,无论是将她升为公主,亦或是这份恩典直接给了楚国公府,那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可话又说回来,就算真的想挟恩图报了,难道不看看萧离是不是能**纵的人?一个不好,惹恼了这位,等他登基后,楚国公府难免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本以为这事儿是楚国公自己的意思,想着提醒老郡主一声,没想到……

    只不过这件事,萧离是否会知道呢?

    事实上,萧离还真的知道。他之所以在这几天里不动声色,也正是想看看到底有哪些人幕后操纵。只是,他没想到是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的楚家罢了。

    告诉了凌妙后,凌妙沉默了片刻,才问道:“是楚萱华,不是楚兰华?”

    楚兰华之前跟萧乾走得近,虽然被老郡主关了一段日子,但后来还是出来走动了。不过她跟萧乾那点儿暧昧也不是没认看见,名声还是多少受了些影响的。不过,自从萧乾被伪帝关了后,楚兰华便被楚家二房送出了老家,只说是去养病了。楚家二房向来心气儿高,有什么想法,并不为奇。至于楚萱华……她有些难过。

    从前的楚家姐姐,那样的通透,那样的娴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别多想。”萧离揉了揉凌妙的秀发,“无论怎样,我的妻子都只会是你。”

    凌妙知道他在宽自己的心,便秀眉一轩,挑起唇角,“只妻子是我?那妾呢,要不要纳几个?通房丫头要不要?”

    萧离大笑,“这便有些无理取闹了!”

    笑声中,便见凌妙偏头看自己,眼角眉梢俱是安谧的笑意,忍不住心中一动,便觉得无尽的柔情自心头涌出。仿佛,他活到了如今二十年,只有这一刻感觉到了真正的欢悦。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强大,能够护住眼前人长长久久这样惬意下去。

    “妙妙。”他握住凌妙的手,轻轻吐出一口气,低低地说道,“只有你,只要你。”

    他将那只雪白柔软的手放在心口处,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这里,能够容下的,唯卿。”

    他的声音低沉,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溢出,带着那份鲜活的温热和躁动,便能够叫人感觉到安心的力量。

    “我知道。”凌妙亦是低低开口。她的眼睛有些发热,又觉如此便落泪很是不好意思,便将面颊抵在他的掌心,轻蹭了两下,“君心似我心。”

    这大概是她说过的,唯一的情话了。

    二人便这样静静坐着,自成一方天地,没有任何人能够插进去,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

    至于说楚家……

    萧离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眼中早就没有了与凌妙相处时候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阴郁。既然他们做了初一,那便不要怪他做十五。

    楚国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暗中的行事早已经落在了别人眼中,犹自上蹿下跳,想要为女儿博得一个前程。又或者说,是想要为自己搏一个泼天的富贵。

    没过了两天,意外突发。

    楚国公在上朝的路上,马突然惊了,拉着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索性的是,当时天尚没有亮,街上并没有百姓行人,没有伤及无辜。但是,当国公府护卫制住了疯马的时候,楚国公已经从车里被摔了出去,晕倒在大街上。这一下摔得极重,等护卫们慌忙将人抬回去,请了太医来医治,却才知道,楚国公的腿被摔得粉粉碎。便是日后好了,也是要不良于行了。

    听了太医的话,楚国公夫人就是一声尖利的悲嚎。

    大凤朝,可从来没有过身有残疾的勋贵啊!

    楚国公这一伤,只能让爵给儿子。

    然而,丈夫当国公,和儿子当国公,怎么能一样呢?

    楚国公夫人不禁悲从中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楚国公夫人哭天抢地的,但世子楚子熙却是理智的很。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不少,一般来说,但凡出门的车马,包括车把式都是用熟了的,怕的就是一时意外伤了人。按说,绝无突然惊马发疯的可能。但偏偏,这事儿就发生了。再想想这出事的时间,偏生还又是上朝时候,街上除了匆匆往金銮殿去的勋贵官员,便没有任何的百姓不会伤及无辜。怎么看,这事情里都太过巧合了。

    因心中疑惑,面上便带出来了一些。楚国公夫人虽然眼界有限,但是为人很是精明。一眼,就看见了儿子神色不对,便一擦眼睛,捏着帕子问道:“煦儿,你在想什么?”

    楚子煦蹙眉将心中怀疑说了,楚国公夫人听了,眼睛立了起来,眉头就是一皱,“你的意思是说?”

    “老五是个老把式,这么多年专管伺候父亲出门的车马,从未有过半点儿的闪失。这一次,实在是让人不能不怀疑。母亲,父亲,咱们楚国公府向来没有与人结过,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又会是谁?”

    躺在床上的楚国公脸上还有痛楚之色,闻言面上不禁一白。暗地里做过什么,他能瞒过别人,却瞒不了自己。受伤的事情,透着古怪。尤其,在这样特殊的时候。

    垂下眼皮,眼睛里就闪过了阴郁。

    “你是说,你妹妹的事儿……”楚国公夫人虽然精明,但却不善掩饰,听儿子一说,也不顾的尚有下人在,便失声喊道,“难道是那凌家……”

    又一咬牙,“若是他们,我定与他们没完!”

    “你与谁没完?”楚国公腿上疼痛,又听妻子这样说,心下越发憋闷,当下便斥道,“这只是咱们自己猜测,有什么证据?你凭什么去和人家没完?到时候人家问一句,怎么就觉得人家要算计我,你怎么说?哦,你是不是得说,为了你女儿能当皇后,你去挑拨别人毁别人女儿的姻缘?”

    说到这里连声咳嗽,扯动伤处到底更加疼了,忍不住便痛呼起来。

    楚子煦连忙过去扶住了他,又亲自倒水送到了楚国公的嘴边。

    喝下了一口水,楚国公才没好气地骂了妻子一句,“愚蠢!”

    楚国公夫人大感委屈,眼泪就掉下来了,争辩道:“女儿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如珠似宝的养大了,难道我不盼着她好?先前,你和母亲连问都没有问我,就把萱华定给了徐家,我本不乐意,京城里大好的人家多得是,凭借萱华的人品才貌,不说进宫做娘娘,便是一个王妃,总还是可以的。母亲骂我眼皮子浅,你呢,你只会指责我忤逆!到头来却又是如何?徐家那小子,不是个东西!我好好儿的女儿,就险些毁了!要不是我娘家嫂子出主意,叫她得了个纯孝的名声,这孩子就彻底完了!现下,她又有好名声,又有好出身,哪一样不比那个凌家的丫头强?难不成,往后叫她给一个亲娘不守妇道,自己又泼辣放荡的女人磕头行礼吗?再说,当初不是老爷你出的这个主意?如今倒好,成了我的错么?”

    她向来是看着端庄,但楚国公父子都知道,这女人一旦不讲道理,那是真的毫无道理可讲了。任凭谁说什么,也是半字都不肯听不肯信的。

    楚子煦看到父亲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怕他再气出个好歹,只能过去拉开了楚国公夫人,苦苦劝道:“父亲并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怎么倒先急了?”

    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丫鬟们,一抬手,示意人都出去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母亲,妹妹的事情,怎么好就这么说出来?这不是让妹妹难做人么?再说,我方才也只是个猜测而已,又没半分的证据,您就急了?我也知道,您是为父亲心疼着急的,可眼下,咱们也只能先忍着,待有了证据再说。”

    又看楚国公夫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还想争辩,连忙又抢在前头,皱起眉头,极低的声音道:“再者母亲,比起凌家,其实我更怀疑是……”

    伸手往翊王府的方向指了指。

    这倒是他心里的话。凌家说到底,不过是个两代人的传承,定北侯能为再高,终究是一介武将。他也见过凌颢,总觉得那样的汉子,是不屑于阴私手段的。若是他知道了楚家算计凌妙亲事,楚子煦宁可相信,凌颢会直接打上楚家来。倒是萧离,做事一向不择手段,听闻他便是行军打仗来,也从来都是不按套路出兵。这种行事,做起来恐怕没什么顾虑。

    楚国公夫人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为的是叫女儿寻个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可不是为了叫女儿独守空房的。萧离极爱凌妙,为了那个野丫头做了多少叫人侧目的事儿?若是叫他知道了楚家这些谋算,岂有会对女儿有个好感的?哪怕最后真的碍于朝中压力不能立凌妙为后,娶了萱华,那,那也不及真心实意来的好不是?再说了,朝臣也好宗室也好,只要萧离不立凌妙为后,哪怕他后边把凌妙迎进宫里头做贵妃皇贵妃的呢,恐怕也不会再插手了。本来就有情的两个人,到时候宫里哪里有萱华的容身之处?凌妙那性子,若是得宠还不得把闺女挤兑死啊!

    不能不说,这楚国公夫人便是想得多。楚萱华入宫,八字连个撇都没有,竟叫她脑补出了女儿已经成为皇后,失宠失意的情形来。

    “不行!”她狠狠一揉手里的帕子,眼中就透出了十分的狠厉,“凌家那丫头,决不能留着!”

    “母亲!”

    门一响,楚子熙满面怒火地大步进来。

    他本是听说父亲受伤赶回来的,没想到的是,就在外边听见了这么一出大戏。

    萧离凌妙的亲事早定,便是没有伪帝赐婚,萧离这辈子也只会娶凌妙。他对凌妙曾经有过心动,毕竟凌妙与京中那些大家闺秀都不相同,并不一味压抑着自己的性情。凌妙是个恣意鲜活的女子,相比之下,反倒是她绝色的容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楚子熙知道,兄长和妹妹的亲事,已经在祖母和母亲之间埋下了一层阴影。依母亲的心思,是绝对不会看上凌妙的。他爱重凌妙,却并不想让她陷入到一个困窘的境遇中。当知道萧离对凌妙的百般爱惜时,他曾有过片刻的心痛,却依旧选择了只做凌妙的师兄。

    他也听说了朝中对于萧离凌妙亲事的反对之声,却从未想到过,这里头的推手竟然是自己的父母!

    怪不得!

    他回京后见到妹妹竟然还被关在小院子里诵经,便是消瘦了,人也黯然了,也不见父母有丝毫怜惜将她放出来,而向来疼爱妹妹的祖母和兄长,竟然也半声不吭!

    “原来,你们打着的,竟是这样的主意?”

    楚子熙看着父母兄长,心里一阵绞痛。他一直以为,虽然国公府里有二房三房时常作妖,但他们大房一家人,是和美的。从没想过,看似闲云野鹤的父亲,端庄的母亲,光风霁月的大哥,竟然这样追逐名利不择手段!甚至,将主意打到一个闺阁女孩儿的头上去!

    “你懂什么?”

    楚国公夫人许久没见着小儿子了,见儿子进门就指责自己,顿时就急了,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呢?明明人在京城却偏要住到外头去,满心里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爹娘不要了,家也不要了,这一回来就为了外人指责你爹娘哥哥,这就是你外头学的?”

    楚子熙不愿意与母亲对嘴吵架,只看着床上的楚国公,忍着心痛沉声问道:“父亲,这件事,祖母和萱华,可知道?”

    “二弟!”楚子煦见父亲面色不好,忙拉住楚子熙的手臂,“这些事情且往后再说。你先看看父亲的伤。”

    楚子熙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种种沉闷,上前便替楚国公看了看。结论,和太医所说的一般无二。

    楚国公夫人泣道:“到底是哪个害了老爷?也太狠心了!”

    “报应!”楚子熙见父亲兄长脸上也都露出了愤恨之色,只觉得胸口处发堵,低声念了一句。话才出口,脸上便着了狠狠的一巴掌。

    却是楚国公打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楚子熙如玉一般的脸上瞬间就肿了起来。

    楚国公打了儿子这一耳光,怒气犹自未消,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额……”楚国公夫人被吓了一跳,看着丈夫憔悴的怒容竟然有些讷讷不敢言了。

    楚子煦张了张嘴,想要劝上一劝,又不知道如何劝解。

    “呵呵……”楚子煦却是发出一声轻笑,眼神中透出嘲讽与苦涩,缓缓站起转身便往外走。

    “二哥!”

    门口站着两个人,青衣少女原先端庄温婉的鹅蛋脸已经变得尖俏,丰润的身材也清减了许多,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看着楚子熙,目光中有着羞惭,也有些许的责备。她的双手搀扶着的,正是老郡主。

    和上一次见到相比,老郡主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人也显得疲惫不堪。只是眼中神色依旧威严,看向楚子熙的时候满是不赞同。

    不必说什么,楚子熙已经明白了,在扶持楚萱华入主中宫这件事情上,只怕全家人,只有自己不赞同。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只看着楚萱华问道。

    楚萱华垂眸敛目,却并不说话。

    “萱华,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呢?”楚子熙心中沉痛不已。记忆中的妹妹,温婉大度,最是能够为人着想,从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你与凌家姑娘,是闺中的好姐妹!可如今你竟要……横夺她的未婚夫婿么?”他闭了闭眼睛,“我楚子熙的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龌龊不堪了?”

    楚萱华猛然抬起头,面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颤抖,“二哥,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她惨然一笑,低声道,“谁不愿意清清白白地做个安享尊荣富贵的女孩儿?只是,生在公府门第,我自小锦衣玉食,就该为家里出一份力。是,阿妙与我确实很好,可我也决不会真的就去伤害她!我只需要一个名分,楚家也只是需要一个名分而已!她与萧殿下之间,我不会介入!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享尽万千宠爱的她啊!”

    楚子熙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仿佛面对的是个陌生人,竟是从未见过如此的楚萱华。

    “你……你竟然还如此振振有词?”他简直不能够相信,这一番话会是从楚萱华口中说出的。“萧离与凌姑娘之间,本就是两情相悦,终身早定。你横插一脚,拖着整个儿家族为你铺路。你可知道萧离是什么人?他是武帝之子,纯懿皇后的血脉!他兄弟惨死,便亲手剐了夷人族长三千六百刀,血染西南。他的名字如今在西南还是能够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你,你们真是被富贵荣华迷昏了头!”

    “子熙。”老郡主感觉到楚萱华的身子颤抖,显然是又气又恼,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沉稳?连忙喝止了楚子熙,不悦道:“你才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如此指责你的妹妹?”

    她的手抚摸着楚萱华的长发,安抚着孙女,脸上露出一抹黯然,哑声道,“当初是我误了你妹妹。如今,趁着这把身子骨还有用,也该为她多想一想了。”

    “祖母!”楚子熙深吸了一口气,“难道,当皇后就是您对她的补偿?哪怕,这事情完全是不可能的?就算你们的谋算成功了,她能进宫去,能当了皇后,就一定能快乐?”

    他实在是不明白了,找一个好男儿,无需大富大贵,只要能够疼爱妹妹,一夫一妻的过一辈子,难道不好么?

    “您说什么补偿,不过是借口罢了!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富贵显荣!”

    “你闭嘴!”楚国公一摆手,斥责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楚家子!”

    楚子熙摇了摇头,看过去,却是所有人看向他的神色上都带着极度的不满。他心里头一阵冰凉,还要再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耳边,却又听见母亲指责他被凌妙迷昏了头,连家族和妹妹都顾不得,更是感到悲哀。索性,不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了一瓶伤药,黯然离开了国公府。

    直到他走到大门外,回头看去,整个儿公府里,除了两个门房外,竟是不见一个人影。

    有风吹来,寒意直透心底。

    楚子熙心情十分的阴郁,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好友凌肃,师妹凌妙。

    与自己的处境相比,他更担心的是楚家的日后。

    萧离貌若好女,俊美非常,然而性子却是狠辣。他的手段,早在军中便可见一斑。楚子熙相信,自己家人所做的这件事,他一个从来不关注朝政的闲人都能够看出来,更何况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勋贵?

    谁也不是傻子,愿意出头的都是想要在新帝的身上分一杯好处去。谁会无缘无故为人做嫁衣?

    眼下是萧离正忙着接手朝政,没工夫理会。等他腾出了手来,楚家是什么下场?难道他们都以为,有祖母这个宗室郡主在,便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事?

    怎么不见那位老王爷家里出头呢?

    楚子熙知道自己此时无论怎么说都没有用,长叹一声,走在街头,心头竟是说不出的难受。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突然就传来一阵喧嚣叫骂声。

    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条小巷的路口。巷子里,正有个妇人叫喊着咒骂什么,又发疯似的朝被人护住的一个女子身上扑打。

    “是她?”楚子熙暗暗皱眉。疯妇他没什么印象,然而那被人护住的女孩儿却是认得。

    方。

    他对方的印象很深,一来,这是长兴侯府的后人,又是萧离的表妹。二来,这女孩儿艰难的很,当初被英国公府的顾卿辞侮辱,老父还被打死。虽然后来顾卿辞得了应该有的惩罚,然而究竟人死不能复生,方家到底是败落了。

    不过,对于方这个命运颇为坎坷的姑娘,楚子熙还是很有些佩服的。一般的女子,遭受这样的大难,便是不死,只怕也早就心灰意冷,甚至会看破红尘了。但方似乎并没有被打倒,她依旧活得好好儿的,甚至比别的人活得都好。她开酒楼卖新茶,在京城里过得风生水起。这样的韧性坚强,可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够做到的。

    眼见那疯妇突然间就往前一扑,手已经够到了方的衣袖,楚子熙腾身而起,一掌推开了那疯妇,将方挡在了身后。

    “是谁!”疯妇抬起头,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张极度消瘦的脸。楚子熙一怔,这人,他也认识,竟是顾家的二太太姚氏!

    只不过,他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姚氏还是个绫罗裹身,插金戴玉的贵妇人,现下,她披散着头发,颧骨都凸起来的脸上似乎只剩了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嘴唇干瘪,哪里还有从前的半分气度?

    且姚氏最多超不过四十岁,眼前这个,说是五十几岁都有人相信!

    “顾二太太?”楚子熙蹙眉,“怎么是你?”

    姚氏眼瞅着就要抓到方的脸了,冷不防被人推出去,捂着心口气喘吁吁,眼睛里射出野兽般的光亮。她嘴一咧,狠狠地瞪着被楚子熙护在了身后的方,猛然间仰头大笑,伸出了布满污垢,指甲足有寸许长的手指着方骂道:“贱人就是下贱!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勾搭男人!哈哈哈哈,我儿可真是冤枉啊!早知道你这么离不开男人,就该拿着银子砸给你,照着窑子里窑姐儿的价给,我不信你不躺下!”

    又哭,“我的儿啊,我的卿儿啊!你冤枉啊,睡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竟然要遭此大难啊!”

    楚子熙眉间愈深,回头看了一眼方,便看到她正看着姚氏,眼里都是讥讽,嘴角更是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第二百九十三章

    楚子熙不禁觉得诧异,方人生得极美,看上去全然一副南国水乡女子的婀娜柔婉。但若是初见她的人,谁也不会想到,她那样纤细温柔的外表之下,是怎样的决然刚烈。

    “方姑娘。”楚子熙率先开口。

    方微微一怔,“公子是?”

    “在下楚子熙。”

    “原来是楚公子。”方颔首。她听说过楚子熙,也知道这是凌妙的师兄,在京成中有着神医之称。当初她要落胎,身体极差,凌妙自己不敢擅自用药,听说还是楚子熙帮忙拟了方子的。不过,眼看这位年轻的楚神医面上露出些许尴尬,估计也是想到了那次,方很是识趣地没有提起前事。

    她落落大方,楚子熙便自在了许多,只问她是否受伤,方轻笑摇头,“并没有。”

    又问方才一直挡在她身前的两个绣娘,见她们也无事,便放了心。

    再看向姚氏的目光,依旧是充满了厌恶。

    “方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楚子熙问道。姚氏的面色明显不对,眼神更是疯狂,大概是受了刺激,人也变得糊涂了起来。这样的一个疯子,就算是送到衙门里去,也是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

    方浅笑,“楚神医与其问我打算怎么办,倒不如问他们。”她下巴微扬,看向了巷子口。

    楚子熙一侧头,便看到有个黑影倏然缩了回去。只是,还有半片衣角露在了外头。

    “那是?”

    方讥笑道:“英国公府的下人。”

    早在姚氏对着她扑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

    “顾家的人,行事越发没了体统。”楚子熙蹙眉道。只是话才出口,便有些面上发讪。说起来,这些勋贵人家,哪一个不是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却是龌龊呢?他楚家,难道就比顾家强了?

    他父母家人的所作所为,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去鄙视。日后暴露于人前,还不是一样要被人嘲笑?

    他自嘲一笑,索性不再多想,朗声道:“既然方小姐好心,依在下看,不如将这疯妇拿下,送到官府衙门去如何?”

    姚氏大约也并不是疯的彻底,见有了个男子挡住方,除了口中骂骂咧咧外,还真的就没有再往前扑打。只是听了楚子熙的话,她身子颤抖了几下,布满了污垢的脸上现出害怕,往后退着摇手,“不,我不去衙门,不去衙门!”

    转身一溜烟儿就跑了。

    大约是转角就被人捉住了,楚子熙和方听得那边一阵声响过后便消停了下来,估计着姚氏是被英国公府的人带走了。

    “方姑娘出门,还是要多加小心。”她直接让顾家二房绝了后,虽然说顾如柏又把外室和外室的一双子女接回了顾家,但这样的出身,谁能看重?听说,顾栩都不肯承认那两个外室所出的孩子。礼法上来讲,除非姚氏再生下儿子,或是姚氏死了顾如柏续弦生子,否则顾家二房只能算是绝户了。

    顾家不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才怪!

    方却是满不在意,只挑眉道:“宵小之辈,何足挂齿?他们也只敢背后使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

    “我在京城里的仇家唯有英国公府,但凡我出事,首先被怀疑的就是他们。他们啊,比谁都希望我好好儿的。顶多,就是叫一个疯子出来恶心恶心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楚子熙好言劝道。

    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但见这位享誉京城的神医锦衣玉袍,外头并没有披着斗篷大氅等物,这样冷的天儿里,却又更显得他长身玉立,挺拔英俊。见他目光真诚,便点点头,“多谢楚公子,我记得了。”

    转身要走,却又听楚子熙问她去哪里,看样子,大约是想护送她一段路程,便笑了笑,指着巷子口道:“我往前边定北侯府去,转过角再走一段就是了。”

    话音未落,却又敏锐地发现,楚子熙的脸色微变。心下微觉诧异,也不便询问,只是说:“武定侯世子这几日也时常去侯府,楚公子可要同去?”

    凌肃也在定北侯府?

    楚子熙摇头,“在下尚有要事,便不过去打搅了。方姑娘请了。”

    方也不再多说,微微福了福身,便带了两个绣娘一起往定北侯府去了。

    看着她窈窕挺直的背影,楚子熙垂下了眼帘。同样是坎坷的姑娘,方与他妹妹之间,差别何止天地?

    定北侯府里,不但凌肃在,就连凌颢也没有出去,花厅里站着的还有另外一个俊俏风流的轻甲少年,千钧。

    楚国公府暗中做的事,萧离已经告诉了他们。凌颢气恼非常,本要去教训楚家人一番,被顾琬拦了下来。她倒并不是不恼火,只是咬牙恨声地说,她这很快就要临产,多有不便。这种为女儿讨公道的事情,怎么能不亲自去?只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

    凌颢心中终究气不平,没想到今儿早上才起来,顾琬头发都没梳好,就已经听说了楚国公的事儿。凌颢拍腿大笑后,又觉得奇怪,没这么巧合的吧?

    顾琬倒是不怎么疑惑,只以为是萧离所为。

    没想到,凌妙和海棠过来请安的时候说起这件事情,面色都古怪得很。尤其是海棠,脸上竟然红得厉害,还带着几分羞恼。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事儿还真不是萧离做的。不过呢,干这事儿的人也叫所有人都没想到。

    是千钧。

    至于说千钧为何这么做呢?少年振振有词。

    “我家主子与小姐本来就是天作之合,要那些人来叽叽歪歪?真是出于好心也就罢了,大不了骂他们一声糊涂。实则呢,不过是为了自家的野心,真真是气死我了!主子小姐一天不大婚,我,我和海棠的事儿也不能办啊!”

    这话说得顾琬险些喷出茶去,凌颢哈哈大笑,拍着千钧的肩膀赞道:“不错,这事儿干的甚合我心。”

    “这算什么啊?等我家主子出手,才叫痛快呢!”

    千钧傲然道,一双眼睛不住地往海棠身上看。海棠又气又窘,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

    千钧连忙追了上去。

    这个时候,方来了。她常来常往的,在侯府里也不算生疏,给凌颢夫妻俩行了礼,便将两个绣娘荐给了顾琬。顾琬看了看,那二人年纪都在三十来岁,瞧着倒是干净利落,又听方说起,方才碰见了姚氏,这两个拼命护着方,便点头与方说道:“那我便把人留下了,等海棠那丫头的嫁妆绣完,再放回去。”

    嫁衣海棠自己做了,但嫁妆里的铺盖被褥,四季衣裳等却还是要绣娘来完成的。定北侯府里女红房里人不多,忙不过来,因此便和方借了绣娘来。方笑着应了。二人被带了出去,凌妙便问道:“我听说顾家二房如今闹腾的厉害,顾二老爷很有些宠妾灭妻的架势,二太太被关了起来,疯疯癫癫的呢。阿,你没事吧?”

    方摇摇头,“我身边带着人,倒是没什么。后来,正好碰上了楚公子,就吓走了姚氏了。”

    “师兄?”

    凌妙诧异,方点了点头,“说来也怪,楚公子好歹是世家公子,怎么今天出门就只一个人呢?我看他神色也不大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凌家几人面面相觑。

    楚子熙虽然也是楚国公府的人,但他从小跟在苏季身边,品行是有目共睹的。不但凌肃,便是顾琬凌妙,也都清楚他的为人。背后坏人姻缘,楚子熙做不出来。

    凌肃起身道:“我去寻他看看。”

第二百九十四章

    凌肃起身走了,凌颢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无声地叹了口气。作为长辈,他们都认为,楚子熙着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他尽得苏季苏神医的真传,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小小年纪便在京城里扬名立万。本身又出身世家,却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气,斯文有礼,行事也甚为光明磊落。当年顾琬还曾偷偷地想过,若是能够将女儿定给楚子熙,那她也就放心了。

    方说他今日形色大异,或许就是因知晓了亲人的所作所为吧?

    方不傻,见自己提到了楚子熙,侯府诸人神色都有些不对,便知道必然有内情。不过,她向来不会多嘴,又说了两句话,起身告辞离去。

    凌妙命人给她备了车,又亲自送了她出去,然后才回转了侯府。

    闲话少叙,只说京城如今正是暗潮汹涌之际,楚国公受伤,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就是萧离本人,也不过是敲了敲千钧的脑袋,嫌弃他抢先出手,使得自己不能在凌妙面前表现一番罢了。

    他不急不慢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朝中却慢慢乱成了一锅粥。

    支持正统的人自然是盼着他早日登基,大事得定,自然就有另外一些别有所想的。只不过,如老王爷,如之前被楚国公煽动,想要在立后一事上分一杯羹的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却是在楚国公突然受伤致残后明白了,眼前的萧离可不是萧靖,他的身体里流着武帝的血脉。天生的强悍,绝不会容忍外人来干涉他的后宫。而那位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凌家小姐,似乎更不是什么善茬儿。

    更何况,凌小姐身后,还站着一位手握兵权的定北侯!

    定北侯是个粗人,没见这些日子里,凡是喊着凌家女不配入主凤仪宫的那些人家,门前的路上,来往的大头兵都多了起来么?

    就有心眼灵活的暗中商量了起来。

    “其实,只要能处理好政事,叫百姓安居,叫咱们大凤强盛,皇后人选,还是得看殿下的意思。”

    “我说也是。你说,就咱们这么干顶着,有个什么用?就算强逼着殿下立了别人家的闺女为后,帝后不和,日后才是有的麻烦。看看那两位……”说这话的人比划了一下儿,指的就是萧靖和沈氏了,“想想吧诸位,这几年朝政乱成了什么?光看着那两位斗法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凌家女还没母仪天下呢,你们瞧瞧那个定北侯都猖狂成什么样儿了?我只担心,往后这又是一个沈家!”

    “操心的早了些吧?定北侯猖狂,都在于他有兵权。等凌家女真的做了皇后,那兵权自然会收回来的。到时候空有个国仗的名儿,他还能猖狂到哪儿去?可别忘了,他不是沈家那老贼。不过是个兵家子出身,心术手段都有限得很。”

    ……

    似乎就在极短的时间里,无论宗室,还是朝臣,都对凌妙为后一事闭了嘴。不过,也有人劝萧离先登基,再封后。理由很简单,不但大凤朝,就是从前的那些朝廷,也从未听说过登基和封后两个大典同时进行的。

    “殿下登基,以至尊位迎娶皇后,才是莫大的尊荣体面啊!”

    萧离不为所动,“尊荣?还有什么,比让皇后与帝王一同登上至高更加尊荣的?”

    “殿下,从未有过如此的前例,这,这恐不和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既然从前没有,着礼部立时着手拟定相关事宜便是了。”

    “可殿下,武定侯府老夫人过身不久,凌家小姐尚在孝期中。这若是守孝后大婚,至少要到一年后。国不可一日无君哪殿下!”

    萧离便笑了,上下打量了那位礼部老臣一番,摇摇头,“久闻孙大人精通古礼,最是博学。难道,竟连‘卑不动尊’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孙大人掩面而去。

    一番较量后,朝中之人终于不在立后一事上多言。随后便有老王爷等宗室联名请萧离登基,又着钦天监选定登基大典的吉日,当然,那一天,也将是萧离大婚立后的大典。

    因国中无君,钦天监所择的日子也不敢十分往后,便是三月初一。

    算算日子,也不过还有四个来月。萧离还嫌晚了些,后来还是老王爷劝他:“殿下好歹为凌家小姐想一想,这两个大典合在一起,不仅空前,恐怕后边也不会有如此盛世了。**都要齐全周到,半分瑕疵也不好有的。定北侯府想来也是忙乱得很,我听说侯夫人又身怀有孕,如何能够张罗?不是我说句托大的话,谁家的女孩儿出阁,不愿意热闹体面?更何况是入主后宫呢?依老臣看,三月就很好,咱们这边礼部能够周全些,叫侯府也能有功夫预备好嫁妆等。再一个,殿下定要登基大婚一起,也得叫大家伙儿都商量着,这正日子时候到底该是个什么过程啊。”

    好歹,算是叫萧离同意了。

    在三月之前,为了处理朝政,萧离先行住进了宫里。当然,这称呼上,便已经改为了陛下。

    只等三月初一大婚后,再带领凌妙一起祭祖。

    却说接到了三月大婚的消息,顾琬几乎要拍案而起了。不为别的,实在是太紧张了些。凌妙大婚时候的礼服等物自然不用侯府操心,自有礼部筹办。然而嫁妆,却是要重新筹划的。

    凌妙的嫁妆是从她出生起,顾琬便开始攒着的。这些年下来,好东西都有了不少。先前赐婚,因女儿是要做王妃的,顾琬便已经调整过一次嫁妆单子了。没想到女儿竟有大福气,要成了皇后了,这嫁妆,自然还要再加。

    别的都好说,庄子铺子银子,这些顾琬手里都有,不算为难。但其余一些古董字画等,原先的嫁妆里自然有一些。然而顾琬并不满足,要进宫做皇后去,单单就嫁妆里的那些怎么够?

    别看说皇后听着体面,但本朝后宫的待遇还真不能与前朝相比。一个皇后,每年的份例银子不过是万两。放到老百姓身上够花几辈子,可放在皇后身上,真心不够看了。不说别的,三节两寿的,有内命妇进宫献礼磕头的,总得赏赐吧?虽然会收到这些人的“孝敬”,可是作为皇后,总不能把命妇们送来的礼,再赏赐回去吧?虽然说皇后一般都能掌握着皇帝的私库,到底也没有自己手里有钱踏实。

    所以顾琬觉得,给女儿的嫁妆还很是不足,也不顾自己身孕了,亲自带着人翻腾库房,见着好东西便往嫁妆里塞。她这样,凌颢凌肃也没闲着,各自都扒拉着自己的小库房。还是凌妙看不过去,说是再这样,她就宁可不做什么皇后了。

    虽然是气话,到底也还是叫顾琬三个消停了些。

    这一个年,整个京城都在忙忙乱乱中过了去。

    除夕夜,顾琬便觉得身上发沉,肚皮发紧,肚子里一阵一阵紧着疼。她年纪不算小,又怀的是双胎,哪怕保养再好,依旧是早产了。

    好在侯府里的稳婆早就预备好了,有凌妙在,就没有请大夫。顾琬折腾了大半夜,赶在大年初一第一缕曙光出现的时候,生下了一对儿双胞胎。

    都是男孩儿,因早产显得有些瘦弱。凌妙趴在床边看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婴儿,戳了戳其中一个的脸蛋,笑着说道:“好像红皮儿的猴儿。”

    顾琬早已身心俱疲,沉沉睡去。凌颢却是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既看不见妻子,也见不着儿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

    顾琬产下双胎,洗三那一日格外热闹。她和凌颢大婚的时候虽然来的人也不算少,但那会儿更多的是与凌颢相熟的武将勋贵。这一次,不但武将,甚至还有些清流人家来道贺。

    顾琬要坐月子,女眷这边便是凌妙带着海棠来照应。

    初时海棠还不敢,只想要推脱。还是凌妙劝她:“以后海棠姐也是要自己当家做主的人,少不了各府各门的走动。难不成,你都不敢出面?那可叫千钧怎么办呢?”

    “虽然这么说,可我到底是个……”

    没等她说完,凌妙就将她的话打断了,“我知道你的心。可你如今是咱们定北侯府的大小姐,谁还敢在咱们家里小看了你?大凡来的,都是要跟咱们家里交好的,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

    到底拖了海棠出去应酬。

    海棠开始还有些局促,但看到凌妙周旋在女眷中间挥洒自如,便也渐渐少了几分拘谨,打起精神来与人说话。正如凌妙所说,来的人除过本来就和凌家交好的外,都是些长袖善舞心思灵透的人,尤其是那些清流家的女眷。哪怕心里看不上海棠丫鬟出身,面儿上也依旧能够做出笑脸来。

    等到了晚间客人散去,一整理收下的贺礼,饶是见过了许多好东西的凌妙都不禁咋舌这还只是洗三呢,就收下了这样多,虽然多数都是些平安锁护身符之类,但金的玉的都有,镶珠嵌宝文采辉煌的,灯下看来真是叫人睁不开眼。

    将这些东西都给顾琬看了一遍,凌妙笑着说道:“两个弟弟还这样小,就能给家里敛财了!”

    “胡说什么呢?”顾琬一瞪眼,忍不住笑着斥道,“亏你还是做姐姐的呢,只管胡说,叫你弟弟笑话!”

    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才有了这一日的热闹。”

    这才是洗三,等到满月,恐怕客人会更多。

    她将身边两个睡熟了的儿子交给乳娘带到对面屋子里去,便招手让凌妙坐在自己的身边来。

    凌妙笑嘻嘻坐了,顾琬看着女儿明媚娇艳如同春日暖阳一般的面容,心下感慨万千。眼看着,这样容色中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女儿,便要出阁,还要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的。平心而论,她心疼女儿。

    做皇后,看着风光,实则辛苦,更心苦。

    她是个做母亲的,盼望着女儿这一生都能平安康遂。可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日后女儿遇到些什么事情,她做娘的想为女儿出头,恐怕都困难。

    这样想着,顾琬目光中便透出了爱怜,伸手抚摸着凌妙柔顺的发丝,柔声问道:“这些天我也没精力照看,你自己的嫁妆,自己也用心些。看着少了什么,就叫人立刻去办了,可别等到快到了日子再着急。”

    “已经很齐备了。”凌妙见海棠端了一盏雪蛤汤来,便往旁边挪了挪,叫海棠能亲手喂给顾琬。

    顾琬责备道:“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原先那些,虽然也好,但还是不够的。叫我说,南边那两个水田庄子也留给你,还有采蝶轩,早就说了给你,你偏不肯。这次一并归到嫁妆里去吧。”

    “娘,我可不要!”顾琬给她的嫁妆已经是十分丰厚的了,再加上凌颢凌肃两个人的贴补,便是入主中宫,她的嫁妆也十分拿得出手了。更何况,萧离私底下给她的那些,在大凤朝里,凌妙不说富可敌国,起码也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

    “娘,我知道您是一心为我打算的。”等顾琬喝完了雪蛤汤,凌妙才正色道,“只是您也要想一想,您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还有哥哥弟弟在。哥哥便不说了,有他在,武定侯府一定能够起来。两个弟弟还小,您和爹爹不能光为我打算,也得想一想他们两个日后。再说,我又不是只能靠着嫁妆来过日子。之前打理家事,您看那些庄铺的出息也并不少吧?日后,自然还有,江南的庄子我不要,采蝶轩也不要。若是您要给,不如把之前您绣的那副小屏风给我如何?”

    顾琬为人精明,打理生意是把好手,然而在诗词歌赋或者女红上边,着实并不出彩。

    凌妙要的那架小屏风,还是她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绣的。锦儿给描的花样子,配了各色绣线,顾琬只管绣上去。就这样,绣完了装了底座儿,才发现竟然绣歪了。

    听女儿要这个,顾琬没好气儿地给了她一巴掌,“又笑话你娘!”

    正说的欢喜,外头凌颢带着些酒气,大步走了进来,先看过了顾琬,然后才笑问:“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顾琬一指凌妙,“这丫头的嫁妆。她说不要我再给她贴补,只要留给弟弟们呢。”

    凌妙笑了笑,知道这是母亲在为她说话。她与凌颢终究不是亲生父女,再好,也有血脉关联。凌颢如今有了自己的子嗣,若是母亲一味将东西贴补她,难保他心里会不会过不去。

    母亲这一生,颇有些坎坷。凌妙不愿意因自己,叫她与凌颢之间产生哪怕一丝丝的裂痕。

    凌颢听了却是很不赞同,对凌妙道:“他们这么小,用得到什么?再说,难道妙丫头你觉得,我是个没能为的父亲,竟要靠你母亲来养活儿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呀!”凌妙站起来,给凌颢腾了位置,“只是觉得,不管到哪里去,我都是出嫁而已,难道就为了我一个,把家里搬空才好?我又不喜欢那些,若是爹爹疼我,不如我跟您求一件好东西?”

    凌颢便笑看着她,“你说。”

    凌妙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头稍稍抬起,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然后方才点头道:“我知道您书房里有一部兵书不错,不如给了我压箱底?”

    “你这丫头!”凌颢哭笑不得。他的确有一部兵书,还是前朝号称战神的一位将军所著。他平日里挺宝贝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凌妙看见了。都不用想,便知道这是她替萧离讨要的。同为战将出身,对兵书兵器的爱好,凌颢还是懂的。

    “成,就给了你!”凌颢不小气,兵书在他手里不过是收藏。如今他妻子双全,待凌妙大婚后,便会上折子,不是致仕,只是交出兵权,自己轻省些,在家里专心陪着老婆孩子。再一个,也是故意要给那些叽叽歪歪喊着外戚当道的酸儒们一个耳光,免得他们总是在凌家身份上作怪。

    凌妙郑重谢过了,顾琬摇了摇头,凌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

    后边的时间里,凌妙也不管自己的嫁妆如何,只叫了两个提上来的小丫头去一一清点。相较于这些庄铺银钱,另有一事更加重要,也更加棘手些。

    那就是,跟着她进宫的陪嫁人等。

    这部分人分为陪房和陪嫁的丫鬟。因是进宫里去,陪房的人便用不上,只在宫外替她打点就可以了。然而陪嫁的丫鬟人选,是个问题。

    一般来说,她的贴身丫鬟是要跟着的。在宫里,没有自己信得过的心腹,是绝对会处处掣肘的。然而凌妙发愁的是,带谁进宫去?一旦进了宫,便须在内务府造册登记,便是宫里的人了。按照规矩,不到二十五岁,不能够出宫。可是这年头儿,女子成亲大多在十八岁前。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去,哪里还能再嫁好人家?无非是给人家做填房,或是干脆就在自梳起来,干脆在宫中蹉跎一生。

    凌妙并不愿意叫跟着自己,兢兢业业服侍了自己一场的小姑娘们如此蹉跎。

    尤其是木槿。

第二百九十六章

    想到木槿,凌妙颇为头痛。

    这丫头比海棠还要大一些,素来细致,行事也稳妥。只是,或许是因为海棠开朗泼辣的性子更与凌妙相合,凌妙在二人之间,若说半分偏向没有,那是假的。但她自问已经尽力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只是自从海棠被顾琬认为义女后,木槿便明显的沉默了许多。

    若说从前只是少言寡语,现在就是一天也不见说几句话。偶尔,凌妙看到小丫鬟们主动与她说笑,木槿也是难得有个笑脸,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自从上次无意间撞破,凌妙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平心而论,她是有些恼火的。这年头,不说高门府邸,便是一般的小户人家,只要姑娘身边有丫鬟的,出阁的时候大多会当做通房丫鬟陪嫁出去。为的,无非是要替小姐们拉拢住姑爷的心。这些丫鬟的卖身契都握在小姐或是小姐的娘家手里,有的时候一家子的命都掌握在人家手中,自然不敢翻起什么坏心思。

    但是凌妙从来没有过这种打算。

    总有些大家贵妇说丫鬟如何如何,便是做了通房丫头,哪怕最后生了孩子抬成姨娘,也不过是个玩意儿。但凡敢生出不好的心思,发卖了就是。

    然而凌妙想着,丫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怎么就成了玩意儿?不带这样作践人的!

    因此,海棠有了好归宿,对于木槿,她也想尽力安排好了。哪怕,她知道木槿心中有人。

    只是,当她和木槿说起,将不带着她一起进宫的时候,原本低着头做针线的木槿猛然就抬起了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小姐,你不要我了么?”

    凌妙摇摇头,尽量叫自己声音放温和。“木槿,你知道随我进宫去,意味着什么吗?二十五岁之前,宫人不得出宫。等到了二十五岁,你的青春都被耽搁了。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所以我想,你跟了我一场,我不能叫没有结果。”

    木槿垂眸,沉默不语。

    “阿离身边有许多年轻有为的青年,日后自有一番前程。如果你愿意……”

    “不!”

    木槿倏然打断了凌妙的话,她抬起眼帘,黑漆漆的眸子里映出凌妙绝色的姿容,颤声道:“小姐,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了什么,她并没有说,但她相信,凌妙是明白的。

    凌妙敛了面上的和缓,清亮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木槿,杏眼微眯,“知道了什么?”

    眼看木槿在她的注视下再一次低下了头,她不禁泛起了一丝冷笑,“木槿,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

    她细细审视着对面的木槿。

    与俏丽妩媚的海棠相比,木槿的容貌似乎要普通一些,却也是个清秀佳人。她有一张天生温婉的鹅蛋脸,细眉细眼,看上去便会给人一种十分温柔的感觉。这种容貌,或许是许多人最看好的通房丫头的人选模样儿不差,看着又老实。得宠与否,都不会给女主人带去威胁。

    若不是她,或许,木槿真的会心愿得偿吧?

    见木槿脸色涨得通红,低垂着头,浓密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叫她看不清木槿的神情。不多时,有水滴落下,砸在了木槿跟前的地上,湿润了好一片。

    凌妙忽然就有些莫名的烦躁,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发冷,却还是尽量平和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进宫的时候我会带着锦儿和绣儿一起。至于你,我会请母亲安排,你愿意嫁人也好,侯府里总会有一副好嫁妆给你。或是……”

    她咬了咬牙,“愿意赎身出去也可以,侯府还是会护着你,哪怕在外边,也不会叫你受人欺辱。”

    应该说,这样的安排,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凌妙便欲出去。却在错身的一刹那,被木槿扯住了衣袖。

    “小姐!”木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拉住凌妙,只是抬眸间就看到了凌妙骤然冷下来的脸色,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却又无端升起几分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够独占一个那样好的男子呢?

    萧离,那样的人,就如同天上的神一样,叫人仰望,遥不可及。那样的男子,该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子!可是她的小姐……木槿摇了摇头,晃去心中的胡思乱想,只含泪看着凌妙:“我知道,小姐早就明白了我的心。我也觉得自己龌龊下贱,可是我控制不住!小姐,我不敢奢求别的,只想跟在小姐身边,如从前一样,不行么?”

    凌妙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天来,为木槿想了许久,这些功夫可能都白费了。她看着木槿,直到木槿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才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从小在我身边,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不错,我的确看出了你的心思,正因为这个,我绝不会把你留在身边。”

    “小姐!”木槿心里清楚得很,凌妙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说了不会让自己留下,就一定不会留。她心中有些凄苦,只觉得外边明亮的日光都似乎黯淡了下去。心疼过后,便是愤怒,“我在小姐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姐就是如此不念旧情么?我知道……”

    她抬起头,愤愤地看着凌妙,“小姐说什么对我和海棠一视同仁,可都是假的!小姐可以给她侯府千金的身份,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呢?小姐,你是怕了,对不对?”

    “你怕留我在身边,我早晚会分了你的宠,对不对!”木槿梗着脖子,流泪喊道。

    闻言凌妙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换一个男人她不敢保证,但对萧离,她是相信的。

    她愿意相信他,他也给了她足够的信任的理由。自回京城,无论高门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对萧离示好的多了去。萧离从未有过半分动容,这足够叫她心安。

    “你说这话,可见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阿离。这话,简直是在侮辱他!”

    “小姐?”

    海棠从门外走进来,一见木槿跪在地上扯着凌妙流泪,凌妙却是面上带了怒色,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快步上前,将木槿的手拉了下去,“木槿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却又看木槿神色甚是凄苦,泪光盈盈的,这般模样她从来没见过。

    看看凌妙,再看看木槿,海棠似乎明白了些。

    “小姐,她……”

    海棠不知道该怎么说。

    凌妙吸了口气,冷声道:“木槿年纪大了,也该放出去。你与管家说,给她找个安身的地方,别叫她委屈了。至于卖身契,我去与母亲要了,回头就叫人去销了她的奴籍。”

    既然人家不稀罕她的安排,她凌妙又何必上赶着?

    “往后,你不再是定北侯府的人。要走什么样的路,你自己决定。只是,以后无论得了什么下场,也不要怨天尤人。”

    甩开了木槿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她心里着实有些憋闷,也并不想到顾琬跟前去,只在后边花园子里走着。

    天色有些阴,寒意十足的北风中裹挟着冷冷的水汽,看来,又有一场雪要来了。

    正走着,冷不防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就看到了萧离那张祸国殃民的俊美面容。

    “你怎么来了?”凌妙惊喜问道。

    萧离虽未登基,人却已经开始处理朝政。便是称呼,也被老王爷等人从先前的殿下,改为了陛下。按说,这着实不合礼数,这声陛下总有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萧离自己倒是不觉得,他如今忙得很,已经许久没见到凌妙了。

    好容易腾出功夫来了,一见面就被她这样问,萧离不免有些不满,伸手捏了捏凌妙的鼻子,“莫非我来不得?”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凌妙见到了萧离,他披着墨色的狐皮大氅,愈发显得人尊贵凌厉,俊美不似凡人。

    也难怪,不说身份,便只是这样的容貌与气势,便很容易叫女子心折。她歪了歪头,水润珠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挑起未经修剪,却在女子中十分少见的英气的眉,“这算是什么?白龙鱼服么?若是这一趟叫人知道了,恐怕御史弹劾定北侯府的折子能淹了你的龙书案。”

    说完,伸手去推萧离,“还不快走呢!”

    话音未落,已经被萧离捉住了腕子拉到了怀里,鼻端顿时就被萧离身上特有的雪后寒梅香气萦绕。

    “又说什么胡话了?”萧离怀抱软玉温香,已经很是满足,嘴角忍不住溢出笑意,只是胸口冷不防被凌妙撞了一下,又纳罕,“莫非你不想看见我?”

    他于感情一事很是生涩,甚至不如千钧能够死缠烂打的追到海棠。对与凌妙,他只知道尽自己所能,将一切好的东西都送给她,护着她不叫她受半分委屈。至于凌妙为何见面就叫自己离开,他没什么心思去细想,只是将人揽住了,腾出一只手捏起凌妙下巴,叫她与自己对视,想从那双剪水双瞳中看一看她是否真的不愿意见自己。

    然而,目光相交,他便看到了凌妙清亮的眼睛里笑意盈盈,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满满的都是自己。

    心中一荡,忍不住便俯下了头。

    唇齿相接间,这些天来所有的烦躁不安,所有的疲惫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唇瓣足够柔软,却又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强硬,叫凌妙躲无可躲,只能在他的攻城略地中节节败退。

    凌妙不似一般女子那般羞涩,终究不甘,便伸手勾住了萧离的脖颈,踮起脚,试探着将丁香小舌上下动了动,犹豫着也探向他的口中。

    萧离身上一僵,随后便是失控了一般,恨不能将凌妙揉进自己的身体。

    突然,他将凌妙推开一些,气喘吁吁,面色发红,看向对面眼睛里已经氤氲出水色,面上嫣红如画,却依旧在偏头调皮看着自己的凌妙,咬牙道,“你只等着!”

    凌妙眨了眨眼睛,抿嘴笑而不语。

    等什么呢?她自然想得到,面上也发起热来,忽然就有些不敢看萧离的眼睛,只岔开了话题,“你来了,我爹爹娘亲知道么?”

    “尚未去见过岳父岳母。”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不同,大张旗鼓地来,恐怕定北侯府得中门大开,老岳丈还得跪迎,阖府都不能安生,到时候他还哪里有时间与凌妙单独相处呢?因此,这位就要成为大凤朝帝王的尊贵人,叫千钧等心腹护卫看着,自己从侯府花园子的后墙跳进来的。他知道如今天冷的不行,花园子是没什么人走动的,便想着从游廊一路绕到琳琅阁去见凌妙。没想到的是,才翻过了墙,就看到了凌妙正站在一株花树底下发呆,面上仿佛儿有抑郁之色。

    “这就过去。也想见见两个小舅兄。”

    这年头儿,大舅子小舅子都是债,都得讨好才行。

    “对了,方才看你好像不悦?是不是又有不识相地来打扰你们?”

    凌妙摇摇头,“自从楚家的公爷出事,那些人都消停了。千钧这件事做的很是不错,深得我心。只是府中有些事情琐碎,叫人烦乱罢了。”

    她不打算告诉萧离木槿的事情。否则,以萧离的脾气,知道竟是自己身边的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手段只怕会比报复别人更加苛烈。木槿虽然叫她恼火,却也没到了就要该送了性命的地步。

    “走,我带你去见过爹爹。上次你不是说爹爹手中的兵书好?我讨要了来,到时候送给你。”

    萧离如何看不出她是故意往别处岔开话?当下也不多问,便含笑,“好,先去看看岳父。”

    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凌妙的手,却见她嘴角一弯,扬了扬下巴,“蹲下。”

    萧离明白了,眼中晕出笑意,“好。”

    转身半蹲了下去,背上一沉,凌妙已经跳了上去,双臂环过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浅浅笑道,“走吧。”

    萧离的手紧了紧,只觉得身上娇躯温软,疏于凌妙的淡淡幽香萦绕鼻尖。只这样背着她,就好像一颗心都被填满,有一股热流在他心头升起,只觉得此生如此,便是圆满了。

    “搂紧我,咱们走!”他回头,轻声道。

    背着凌妙,顺着游廊一路往正房走去。

    这一路,自然少不了碰见侯府的下人。碰见这两个,饶是侯府的下人们也算是见过了许多世面,也都忍不住惊骇不已。

    他们都看见了什么?!

    这,这……这皇帝竟然背着他们家的小姐!

    而他们家小姐竟然笑的那样欢畅,还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肩膀!

    这,这就算是平常的夫妻,也没见过哪个丈夫背着妻子来回来去呀!更何况皇帝呢?更何况,皇帝和小姐还没大婚呀!

    有几个年纪大些的仆妇见了这般,惊骇得路都走不了了,甚至连最起码的避开都做不到,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晕倒过去了!

    倒是凌妙新提上来的丫鬟追出来给凌妙加衣裳,都很是机灵,顶头儿撞上了这样的情形,两个人一对视,拔腿就跑,一个往书房去请凌颢,一个往正房去通知顾琬。

    结果就是萧离背着凌妙尚未没走出花园子多远,凌颢便已经带着老管家等人急匆匆地赶了来。

    见他来了,凌妙不好意思继续趴在萧离背上,拍拍萧离肩膀,小声道:“快放我下来。”

    萧离没应,反而紧了紧手臂,将她往上又托了托,低笑:“怕什么?”

    凌颢远远就看见了自家闺女竟然将皇帝当马用,心中大感无语。当然,他一个武将出身,并没有一般人那般惊讶,相反,还隐隐带了几分的自豪瞧瞧,一个一个喊着自己闺女不配当皇后,我呸!要当皇帝那个稀罕闺女呢,想抢?门儿都没有!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便面不改色,带着已经要僵硬的老管家等人上前,欲单膝跪地行礼:“不知陛下到来,竟失礼至此,还望陛下恕罪!”

    萧离哪里能让他真的跪下去?放下了凌妙顺手一托凌颢,含笑道:“岳父言重了。原是昨日就要来,又恐叫家里忙乱,倒是会扰了两位小舅兄的洗三,因此今日才来,该是小婿请罪才是。”

    提起小儿子,凌颢便笑了,顺势而起,大手一抚自己的脑门,“有陛下记挂,是那两个臭小子的福分了。”

    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让到了正院。

    正院里,顾琬知道了萧离竟然到来,也是惊讶的不得了。顾不上自己还在月子里,便急急下床更换衣裳,梳头插戴。正在忙着,外头人已经进了院子。

    “快,我的发钗!”她是内命妇,若是要陛见,自然要按品大妆,一丝一毫不能错乱。

    “娘!”

    凌妙跳了进来,见了顾琬竟然下床,连忙过去扶着,“阿离说了不能惊动您,只要见见弟弟就好。”

    “这怎么行?礼不可废。”顾琬顾虑的多,还想坚持一下,被凌妙几下就将梳好的发髻弄乱了,顾琬不禁又急又气,拍了一把凌妙,“你这孩子!”

    凌妙笑嘻嘻地把她扶回了床上,“又不是外人呢。”

    顾琬见她竟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张了张嘴,却又哑口无言了。

    外边儿,已经有乳娘将两个孩子抱到了萧离面前。看着两个躺在襁褓里,闭眼安睡的小小婴儿,萧离不禁笑了。不知道他的妙妙,日后会不会也为他生出这样的孩儿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萧离将自己准备的两枚羊脂玉制成的平安扣放到了两个孩子的襁褓中,对凌颢笑道:“这是请了白鹤寺的大师开过光的,只盼着两个弟弟平安顺遂。”

    “有陛下庇护,他们想不如意,也是难的。”凌颢毫不客气地给儿子抱了把大腿。他人看着粗豪,其实十分精细。萧离与凌妙之间的情分他看得很清楚,只要凌家人脑子不坏了,日后两个小儿子不说前程似锦,起码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

    萧离与凌妙相视一笑。

    因看日头,已经到了午饭时分,萧离不走,侯府也没有赶人的时候。老管家是个机灵人,早就命人预备了上等的酒席。萧离并不端着身份,只拿着自己当做侯府的女婿,与凌颢对饮说笑,里头顾琬和凌妙海棠一起,听着翁婿二人的畅快笑声,顾琬不免感到心安许多。

    萧离也不能多留,用过饭后便告辞离开。

    凌妙海棠两个人回琳琅阁去休息。走在游廊上,凌妙见海棠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知道她是为了木槿。沉默了一会儿,凌妙问道:“她出去了么?”

    “嗯。”海棠低低应了一声,叹息道,“再没有想到她会起了那样的心思。”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海棠虽然从前只是婢女,然而行事向来光明正大,颇有几分顾琬和凌妙的光风霁月,有什么,她都会摆在面儿上来说。海棠与木槿最大的区别,便是她是真的满心里都只有凌妙,一心为凌妙着想。哪怕萧离那样的男子,也并不能叫她生出要与凌妙分享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这个,顾琬和凌妙都觉得她心性更加单纯一些,容易吃亏,便都另眼相看。

    直到这个时候,海棠还不敢相信,朝夕相处的姐妹,竟然会存了那么一段不能说出口的心事。她承认,姑爷是个很俊美出众,很容易叫女子心仪的男人。可是,那是小姐的未来夫婿啊!木槿她怎么就能……怎么就敢去动心,还在小姐面前胡言乱语呢?

    “各人的心,谁也管不住。”凌妙淡淡道。

    海棠点点头,轻吁出一口气,“她出去的时候倒是没哭没闹。我叫管家大叔先把她送到城外庄子里去,等明儿脱了籍,再让她自行去吧。她的那些衣裳和首饰,也都叫她带走了。”

    顾琬和凌妙都不是苛吝的性子,木槿在她们身边十多年了,手里攒下的东西着实不少。光是那些首饰头面的,就值了三四千金,另外还有这些年的月钱赏赐等散碎银子不算。便是放到外头,也能置下几百亩地了。海棠倒是觉得,这一出府去,只要木槿踏实些,买点儿地放手里头握着,日子总不会过的差了。

    再说,从侯府出去的女孩儿,外人也没胆量去欺负。

    可以说,从侯府这边来说,是仁至义尽了。

    “只盼着她往后能够看明白些,不要再自寻烦恼了。”

    海棠低声道。

    送木槿出去的时候,远远的,她们都看见了萧离背着小姐一步一步走得稳当。素来冷厉无情的脸上,罕见地带上了笑意。那双即使远远看着,也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眼睛,却只看得见他背上的少女。仿佛他这一生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她。

    她还记得当时木槿如遭雷击,失魂落魄的模样。

    叹了口气,海棠知道木槿虽然看着柔顺,其实很是有些执拗的。只盼望她能自己明白过来,不再钻牛角尖儿了。否则,无论是侯府,还是那即将成为帝王的男人,只怕都不会放过她。

    见凌妙面上没有分毫表情,海棠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陪着凌妙一起回了琳琅阁。

    却说木槿被送到了城外庄子里,送她的也是位老把式了,到了庄子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见她抱着大大的包袱,眼里全无神采,整个儿呆呆的,身形清瘦,倒是更加多了几分可怜。

    老把式也有闺女,见她这般不免有些同情。好好儿的侯府大丫鬟,被送到了清苦的庄子里,往后恐怕难得很了。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没错儿,谁会把贴身丫鬟送走?

    “姑娘,咱们到了。”

    扶了木槿下车,老把式拍开了庄子里别院的大门。

    这处庄子,并不是之前顾琬带着凌妙住过的那一处。比起那里来,小了许多,院子自然也狭隘,只有三进。平日里,只留了两户人家在这里看着宅子,兼管收租子。

    木槿住了进去,次日管家送来了她的身契。看了几眼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的木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回去了。

    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虽然老管家说了凌妙的安排,若是木槿无处可去,依旧可以住在这里。但此时的木槿心里只剩下了愤恨。她只觉得此生的所有希冀都已经被凌妙打破。本来她可以幸福,甚至是显耀的未来,便要随着凌妙的不近人情,埋葬在这个穷苦的庄子里。

    而送她来,还没有离开的老把式,更是被她认定是凌妙派来监视她的。

    心中打定了主意,她只冷笑不语,白日里依旧摆出柔顺的模样来。到了晚间,待得别院里的人都睡得熟了,她便收拾了细软,有些粗重的东西暂时带不走,只能咬牙丢下,心下一横,便偷偷开了别院的后门,溜了出去。

    夜色漆黑,寒风比城里更加凛冽,直如割骨刀似的打在身上。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木槿也顾不得害怕,顺着小路,便往记忆中京城的方向走。

    冬夜的山间,有狼嚎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木槿只觉得身上都似乎要被寒风打透了。在走过一片老林的时候,她本能地感到了几分的危险,便有些迟疑。

    然而还没有等她决定是否要继续往前走,一道劲风袭来,胸口处传来剧痛。

    木然地一点一点低下头,借着惨淡的月光,她便看到了心口那里有着冰冷的反光。

    是刀尖。

    这一刀力道很大,角度也十分精准,刺穿了她的身体,却叫她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猛然间,心口又是一凉,却是刀已经被身后之人扒了出去。鲜血狂喷而出,她的生命也随之往外喷涌,颓然倒在了地上。

    痛到了极点,便只剩了麻木。木槿强撑着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到底是谁这样狠毒,要杀了自己。但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起来,黑暗中,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了两道身影,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你的手法越发生疏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黑夜中的寂静。

    “切,你也不见得就比我强到哪里去。”若是木槿还有知觉,定然会听出,这正是千钧的声音。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千钧一身黑色夜行衣,揉了揉被吹得通红的鼻头,踢了踢木槿的尸身,“主子果然没猜错。这丫头不是个省心的,看她这模样,是要回京城里去。”

    他很是不满。怎么他的海棠身边还有这样心机深的人?若是哪天这丫头起了坏心思,海棠那样单纯又善良的姑娘可怎么招架的住呦!

    嘟哝了几声,另一个不耐烦了,扛起了木槿的尸身就走。

    “唉你等等我啊!”千钧连忙追了上去。

    二人将木槿的尸身处理好了,又掩埋了方才的血迹,各自运起轻功离去。

    山间的夜风吹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京城。

    千钧前去萧离跟前复命。

    萧离只听闻已经处置利落了,便抬手命千钧离去。

    看着眼前跳动的灯火,萧离唇边勾起。叫她伤心的人,没有必要留在世间。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夜间城外发生的事情,凌妙丝毫不知晓。只是到了次日一早,别院里的人早饭时候见木槿并没有出来,初时只以为她昨日劳累,便都没有当回事。等到日头升起了老高,房门还是紧闭,别院里的人便都有些沉不住气了。看守宅院的人遣了自己妻子进去看,这才发现炕上的被褥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用过。木槿的几个包袱还在炕上,而人却是已经不见了。

    昨日留下来的老把式等人都急忙出去找,又哪里能够找得到?

    直到了过半晌回来,都毫无踪迹可寻。

    老把式连忙赶回城里去报信儿。

    得了消息,凌妙沉默了半晌,才道:“随她去吧。”

    明摆着的,木槿这是并不满意对她的安排,逃走了。

    “小姐,她不会出事吧?”海棠还有些担心。毕竟,木槿和她虽然身份上是婢女,但是自从被顾琬买了下来以后,什么苦都没有吃过。跟在凌妙身边,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粗活累活自有小丫鬟和粗使的仆妇去做,她们俩做的最多的活计就是服侍凌妙穿衣洗漱了。说句轻狂的话,叫她和木槿两个人跑上一跑,恐怕连大门都跑不到,就得气喘吁吁。

    大半夜的,又是陌生的山间,木槿能到哪里去?

    又气又急,海棠跺脚道:“这样的糊涂,真是辜负了小姐对她的心!”

    凌妙敛目,只淡淡说道:“以后,只当从没有过她这个人吧。”

    海棠见她面色不好,知道是木槿行事着实是伤了凌妙的心,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暗中为木槿叹息一声,暗暗求着菩萨保佑而已。

    从这天起,侯府里再也没有人提起木槿。就连顾琬,竟然也没有过问过。海棠觉得,或许是夫人已经知道了什么。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顾琬出了月子,然后便开始风风火火操办起凌妙的婚事来。所有嫁妆又一一检视,府中人等各处安排亲力亲为。其实帝后大婚,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程序之繁琐,礼仪之复杂,当真是磨人得很。

    定北侯府是凌妙娘家,也就是日后的国丈府,这一个月中,上上下下,谁也没能闲着闲着,整修宅院,仔细打扫;许多地方要严格按照侯府规制,不能搞得像皇宫一般辉煌,但是,也得光彩夺目,毕竟是皇后的母家,就算不能与皇家“门当户对”,起码要焕然一新。

    再有阖府上下、全家老小,置办里外三新的行头,就连那两个才过了满月的小婴儿也不例外。

    另外,还要紧着日子还得为了“花妆”那一日广发喜帖,张灯结彩预备酒席。

    又有从宗人府派来宫中女官教导凌妙礼仪,再有一干好友故交以及有心讨好的人家提前送礼等等

    故而,这一个月里侯府当真是人人忙个个乱,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两只手。

    一应的纳彩纳吉等都已经走完,到了花妆这一日,自有礼部安排,四十八名俊美出众的少年子弟皆穿大红色锦衣前来催妆。侯府里这一天中门大开,宾客来往络绎不绝,说一句摩肩接踵也不为过了。

    三月初一,帝王登基,帝后大婚。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凌妙便被人叫了起来,绞面梳妆。十三株花树,镶珠嵌玉的凤冠上了头,压得凌妙就是一低头。她连忙稳住了,然后才拍着心口吁了一口气,暗道好险!

    正红色绣百鸟朝凤的大婚礼服上了身,层层叠叠,还是海棠帮着才一层层穿得利落了。

    凌妙本就容色绝丽,这样金翠辉煌的装扮,更是将她明丽的容貌衬得华耀高贵,叫人不敢直视。

    天色渐渐放亮,外头已经能看到碧空一片如洗,只有几缕被旭日染红的云彩静静悬在空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顾琬端着一碗煮好的汤圆进来,寓意着团员美满。她眼圈有点儿红,月子里养上来的那点儿肉经过了这一个月的忙碌,又都消瘦了下去。虽然打扮得华美动人,却掩饰不住的疲惫憔悴。

    “来,把这个吃了。”顾琬亲自舀起一个汤圆递到了凌妙嘴边,涩声道,“今日出了门,你便是皇家的人了。日后,一切要以陛下为重,以社稷为重,万不可如在家中时候一般率性行事。”

    这也是按照习俗来的。要按照顾琬心里的真正意思,女儿无论何时,还是过得随性才好呢。

    见她如此,凌妙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接过了玉碗,将碗里的汤圆都吃了,视线却有些模糊。前世她自出生便丧母,从未感觉过被母亲呵护在手心里的疼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然而经历了家门巨变,再睁开眼,却有了一个时刻将自己放在心上第一位的母亲。这番疼爱,叫她如何能够报答?

    迷蒙的视线中,便看到了顾琬绛红色的裙摆动了动,似乎是顾琬想要往前走,只是又硬生生停住了。

    “娘放心,我会将日子过好的。”除此之外,凌妙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也只有这句话,才能叫顾琬稍稍心安吧?

    吉时到,外边已经传来阵阵喧闹声。

    “怎么了?”顾琬扬声问道,心下有些惴惴。不是她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女儿这婚事之前起了那么大的波澜,半个朝廷的人都反对。幸亏萧离情深,这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婚,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的,面上却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激动得话音都颤抖了。

    “回夫人,是,是皇上亲自来迎亲了!”

    “什么!”顾琬又是惊又是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照礼部的安排,原本是该先行登基,然后萧离登金殿,百官跪拜,之后再由萧离颁召,宣制官奉诏书,站在东侧丹陛上,高声宣诏,任命正、副二天使。接着,方才是二天使代表帝王往定北侯府迎亲。

    只是,萧离示意稍加改动,自己亲去迎亲,登基大典在迎亲之后。

    这一次,虽然感到为难,礼部还是很识趣地没有与萧离争论。毕竟,那位跑去定北侯府劝凌家人“以大局为重”的侍郎,如今还在家里不敢出门呢。

    横竖要大婚要当皇帝的是萧离,随着他去吧!

    故而,才有了萧离亲自迎亲的惊喜。

    不但是惊喜,更是莫大的荣耀!

    凌妙也感到诧异,之前,萧离可没有说过这个呀。

    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宗人府派来的喜娘已经将大红色的喜帕盖在了她的头上。凌肃身着正装走了进来,见到已经换好了礼服盖住了脸的妹妹,秀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欣慰与不舍。走到了凌妙跟前,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妹妹的肩头,想到她今后的身份不同寻常,又放了下去。忍住心中酸涩,转身过去,微微屈膝,“阿妙,哥哥背你出去。”

    “嗯。”凌妙低低应了一声,趴在了凌肃的背上。

    与她初见相比,凌肃已经脱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愈发成熟稳重起来。便是身子骨,也比从前好了许多,至少不用到了秋冬便需要药陪着了。

    然而凌妙被他背起,才发觉,凌肃仍然是消瘦得很。

    “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紧了紧手臂,凌妙在兄长耳畔轻声细语。

    凌肃脚步微微一顿,想要回头又忍住了,只也将背上的妹妹往上托了托,压低了声音,“你也是。”

    “宫中不同别处,要处处当心,时时小心。我只盼望陛下对你之情有始有终,咱们兄妹二人,总要有一个过的顺遂的才好。”

第三百章

    凌肃背着妹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虽然从心里希望这一条路在长一些,终于还是来到了门外。

    萧离一袭大红五爪九龙服站在门口,如芝兰似玉树,丰神俊朗,俊美不可言。

    他素来冷厉的脸上今日却满是温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中满是温柔情意。目光落在凌肃背上的那道绝丽身影上,便染上了几许笑意。

    “妙妙,我来接你了。”

    凌妙耳边传来这道熟悉的声音,叫她原本有些伤感的心里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

    按照习俗,她此时双脚不能落地,凌肃便将她先送入了装饰得华耀非常的凤辇中。然后,方才转过身来与萧离见礼。

    坐在凤辇之中,满眼都是红色。凌妙下垂的视线只能看到大红色绣着牡丹飞凤等物象征着皇后身份的纹饰,外边又传进了萧离的声音。

    “舅兄请放心,妙妙与我,重逾一切。此生,萧离必叫她顺遂如意,绝不相负。”

    “谢过陛下。”萧离的话叫凌肃动容。若是萧离没有成为帝王,事业不稳,他说这一番话,凌肃或许会怀疑他别有用心。然而此时,已经是天下至尊的萧离依旧愿意如平常百姓一般亲自迎娶妻子,又在众人面前许下如此重诺,可见真心。故而,凌肃这大礼也行的心甘情愿。

    “臣,将小女交与陛下了。愿陛下与娘娘百年安康,白头偕老。愿陛下江山永固,百姓长乐!”

    凌颢亦跪了下去,以头触地。

    “岳父舅兄请起。”萧离亲自将二人扶起,点了点头。转身上马,礼乐响起,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回宫去了。

    凌妙在听到父兄都跪下行礼的时候,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如此亲人呢?

    车辇从定北侯府到宫中这一段路,并不禁百姓观礼。道路两旁,数不清的百姓摩肩接踵,踮起了脚伸着脖子看。即使有禁军手持兵器在路旁守卫,百姓们也并不在意。

    “过来了,过来了!”

    迎亲的队伍行至一处酒楼前,也不知从谁开始,百姓有耆老打头儿,竟是扑啦啦陆续跪倒,齐声大喊:“恭祝皇上与皇后娘娘百年好合!”

    萧离十几岁开始驻守西南,平西南蛮夷,保得一方平安,在本朝本就有着战神之称,很是得人心。再加上去岁一场地动大灾,紧接着又是连月阴雨,人们甚至连秋日都没有感受到,就直接从夏天到了冬天。这其中,若不是萧离在京中一系列运作安稳了民心,或许就会酿成大乱。朝廷中一波一波赈灾的银两和物品发下去,这才使得大灾之后一依旧能够度日,又有朝廷派了兵士帮助修缮房屋等,百姓都甚是感念他。

    对于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够叫他们身上有衣碗里有粮,谁能叫他们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萧离,便是他们心中的盛世明主。

    萧离大婚,他们从心眼里送出了自己最朴实的祝福。

    凌妙坐在车辇里,听着外头的山呼声,也感到心中一阵阵激荡。这就是民心么?

    谁说萧离嗜杀?谁说萧离狠厉无情了?

    他心中装的是百姓!

    只有凌妙知道,他曾经多么想要在战场上,正大光明地与萧靖一战。用萧靖的血,去祭奠他的父母!

    然而,大凤朝自己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负,最终受战乱之苦的永远只是百姓。

    所以,他放弃了。

    用他最不屑的方式,完成了他的复仇。

    她轻轻撩起了盖头,透过层层叠叠的红色轻纱,隐约能看到骑在千里马上那道英挺如松的身影。

    她凌妙何德何能,又能得此一心人!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萧离突然回过头来。

    他眼睛定定看着凌妙的方向,突然间启唇一笑,风华无双,清贵无双,惹得路旁观礼的许多少女尖叫起来。

    凌妙捧住了脸,面颊上发热。虽然目光不曾交汇,二人却心意相通。

    一时到了宫门处,这里早已用猩猩毡毯子扑成了一条锦绣路。萧离下马,有迎亲使恭请凌妙下辇。只是凌妙还未来得及有动作,轻纱被撩开,萧离微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怔愣了一下,凌妙嘴角扬起,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萧离的掌心。

    礼部官员们这会儿已经麻木了皇帝任性而为,先前准备好的流程中,分明没有这样的!腹诽归腹诽,也没有人这个时候赶着去叫帝后不喜,索性都低下了头去,只当没看见周围同僚们埋怨的目光。还有两个心思灵透的,面上竟然露出欣慰感动之色。也不知道这样的表现,会不会被皇帝看在眼里呢?

    萧离牵着凌妙的手,正如他自己曾经承诺过的,一步一步从正阳门走进了宫里。

    大婚的地方设在了河清殿。

    原本,皇帝大婚后应住在龙翔宫,皇后该住凤仪宫。但龙翔宫被伪帝住了多年,凤仪宫是沈氏所居住,这两处都被萧离所不喜。于是便在宫里另外挑了两处,乃是先前武帝作为太子时候所住的宫室,略微修缮了一下,改名为河清殿,后面一处便改为海晏殿,作为凌妙住处。

    河清海晏,萧离想叫天下人都知道,他会与凌妙一起,将大凤朝治理好。管什么声名,百年之后,他们夫妻会是史书记载上的一代明君,旷古贤后!

    帝后大婚,与民间并无太大区别。此时的河清海晏宫,已经布置的焕然一新。亦是以红色为主,各色寓意吉祥如意的物事摆满了各个角落。

    拜天地,拜祖宗,拜武帝夫妻灵位,一整套完整的仪式下来,凌妙磕头磕得已经有些发晕。

    幸好礼部顾及了后边还有登基大典,已经将大婚仪式能够简略的便简略了。

    直到被送到了海宴宫的内殿里,凌妙才算能够喘上一口气。

    萧离没有用喜秤,而是用手轻轻揭开了大红色的盖头。一刹那,盛装艳色的凌妙头戴凤冠,少有的丽妆饰,却有一双清亮至极的明眸如秋水似寒星,眸中光芒细碎闪耀,恍若星辰。

    “妙妙……”萧离心间一热,只觉得此刻的幸福,是他从未有过的。

    凌妙偏头一笑,“我在。”

    后面也穿了一身喜庆红色锦衣的萧容笑道:“还请陛下与娘娘往前面天极殿去,接受百官和命妇朝拜。”

    萧离是皇帝,自然没有人敢到他的洞房里来捣乱。因此这海晏殿除了几位宗室中辈分高的老王妃外,便是萧容一个了。

    萧容与萧离关系非比寻常,虽不是同胞,然萧离一直以他亲弟弟的名义长大,兄弟二人感情非常好。为了萧容,萧离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甘背不孝的名声,刀劈荣王继妃。这份儿情义,绝非口头山说说而已。

    难怪有人暗地里说,这一回,萧容算是苦尽甘来了。

    故而,这次礼部在商讨大婚的时候,特意把萧容给捎带上了有他在,皇帝总是要好说话一些的。

    果然萧离很是听这位兄长的话,点头应允,先与萧容一同出去。

    留下的几位老王妃按照皇室中的礼数,为凌妙更衣换装。

    等到一切收拾好了,凌妙换上了代表皇后身份的黑底儿凤纹朝服,头戴九凤冠,在老王妃们的簇拥下出了海宴殿。

    外边,萧离也换好了大朝服,见她出来,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挽住,夫妻二人一同往前边走去。

    天极殿,早有宗室、勋贵以及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及家眷等候。

    萧离领着妻子,一步一步,踏在御阶之上,走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的掌心温热,随着他的脚步,这一路走来,就如他们之间的情感,看似顺遂,背后却又有着千难万险。可在凌妙看来,她从卫紫璎,到凌妙,有过绝望,有过痛苦,也有过许多温馨的回忆。但是,唯有萧离在身边,她才能安心。

    或许今后的路还有很多的波折,但凌妙相信,他不会负她,她也不会负他。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间帝王,恰好萧离也侧首看过来。二人视线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己,也都看到了彼此心中的真情。相视一笑,万千言语,万千柔情,都在不言中。

第三百零一章

    夜过半,喧闹了一天的京城慢慢寂静下来。原本漫天的焰火已经消散,除了空气中还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已经无从找寻那燃放了半夜的焰火。

    京城西南的净业庵内,沈慧正靠在廊上,静静地注视着皇宫的方向。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慧姐姐,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岑媛自暗处走出,手里抱着一件斗篷,走过去披在了沈慧身上,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感觉入手都有点儿硌得慌,便忍不住劝道,“慧姐姐,这些天你都没怎么好好儿的吃法,睡得也少。这么下去怎么行?看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儿?”

    萧靖成了伪帝,萧离称帝,她们这些萧靖的妃嫔自然不适合继续住在宫里。按照从前的惯例,岑媛等人被安排到了净业庵。这里,从前都是薨逝帝王的后宫安置在这里。因此,虽然比不得宫中生活,却也不算十分的清苦。

    别人不知,岑媛却是为了能够从宫中走出来欢喜无比的。她与沈慧关系好,又十分喜爱沈慧的女儿,这些天沈慧心事重重的,还是岑媛帮着她照看孩子的。

    “慧姐姐,你这都站了一个晚上了。”岑媛担忧的说道。

    她与沈慧在宫中时候便交好,二人经历不同,此时心境也大为不同。岑媛算不上心思多么细腻,对沈慧的心事也并不尽知,只是单纯以为她在担心还关在大牢里的沈家人。

    “慧姐姐,你也别担心了。皇上这一大婚登基,定会大赦天下。到时候,你和沈夫人一家团圆,远远避开了,日子只会比在宫里更加舒心的。”

    沈慧的目光放在远处,夜色幽深,眸色更加幽深。

    半晌后,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对岑媛浅浅一笑,“你说的有道理。这几天,也是我自误了。”

    萧离答应过她,会放过她的家人。她知道,沈家这些年来做下了许多法理不容的事情,说一句可诛九族或许言重了,但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恐怕是大凤朝里谁都会拍手叫好的。

    心中虽还有遗憾,沈慧却也知道,自己该知足了。能够保住母亲和兄弟性命,已经是萧离额外的大度。她,不该再有别的奢求。

    其实,她早在进宫后,便明白她与那人是决计不可能的了,只是心中总有一丝掺杂了些许甘的奢望。然而当她得知了那人的真实身份后,这一点点的奢求,也都烟消云散了。

    或许,便是圣人,也无法接受与和自己有着滔天大仇的人吧?

    沈慧涩然一笑,收回了自己的心思。

    倒是岑媛……

    沈慧拉起岑媛的手,正色道:“我得多谢妹妹。”

    无论宫中还是这净业庵内,岑媛都在维护自己。沈慧不傻,自然能够看得出岑媛的这种维护,并不是出于某种利益的算计,而是她的性子便是如此,简单,纯善,古道热肠。

    是个好人,只是不适合在那深宫里生活。

    沈慧之前是受萧离之命关照岑媛,却不想因此得到一个能对自己肝胆相照的挚友。

    只相识后岑媛对自己的维护,便能够叫她感激一生了。

    “阿媛,说一句掏心的话,你我姐妹相识日短,却是真心相待。只是……”沈慧轻叹,“日后只怕能够相伴的日子也不长了。”

    岑媛也知道凌妙不会任凭自己在这里蹉跎后半生,已经有人来与自己透过了信儿,只怕就在几日之间,自己就能离开了这里。听沈慧这样说,便沉默了下来。

    沈慧知道岑媛和凌妙乃是至交好友,又有沈夫人当初替她暗地里打听过了,岑媛与凌妙兄长凌肃之间,怕是有些什么的。沈慧便知道,恐怕岑媛往后还会另有一番际遇,便拉着岑媛回到了屋子里坐下,剖心说道:“我们之间,就不说虚的了。我在深宫,也影影焯焯听说了一些你和武定侯世子之间的事情。”

    见岑媛脸色瞬间发白,连忙按住她的手安抚道,“你别多心,原是我请了母亲去打听的。定北侯夫人那样的喜欢你,又……又有之前你和韩家解除婚约后的风言风语,两下里一猜,我才有了如此的话。若是假的,我便不往下说了如何?”

    岑媛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并不是我要瞒着姐姐。只是过去的事情了,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伤感,又何必再提呢?”

    “怎么是徒增伤感呢?”沈慧爱怜地将岑媛有些散乱的鬓发替她别到了耳后,语重心长地劝道,“叫我看着,凌家的人不是无情无义的。且姐姐跟你说句实话,我从未见过你,为何你进宫之后,我反倒不理会别人,与你交好呢?不过是有人托了我来照看你。”

    这话沈慧从来没有提过,岑媛听了不禁抬起眼,目光中有些惊讶。

    沈慧便笑了,“就是那一位……”她指了指宫中的方向,“我想,到底是谁要我来照看你,你心里已经有了数儿吧?人家都是有情有义的,你的好日子,只怕还在后边呢。”

    岑媛面上先是一热,大眼睛里透出一抹亮色,只是这亮色随后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惆怅。

    “慧姐姐,你别为我宽心了。从进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那些都不可能了。”岑媛声音里透出些许哽咽,将头倚在沈慧肩头,便没有了声音。

    不过片刻,沈慧便觉得肩上有些湿意,握住岑媛的手,柔声道:“阿媛,我甚少劝人。只是你我姐妹,不比别人。你进宫后,虽然说顶了个妃子的名分,却从未承欢,至今依旧是冰清玉洁的。好妹妹,你听我一句话,若真有机缘,人家不在意这些,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说什么配不上的话。好不好?咱们身为女子,在这世道里本就艰难。能遇到一个对你真心的男子,是你的福气。若是错过去了,便是后悔也没处去呢。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总不会害你。我……我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总盼望着,你能够好好儿的,活得恣意畅快些,连姐姐那份福气一同受了。”

    见岑媛还是低着头,并不言语。她忍不住伸手点了岑媛的额头一下,嗔怪道:“就这样还说是从边城来的将门之女哪?你看定北侯夫人如何?若不是自己想通了,二嫁定北侯,能有如今的和美日子?我听说,边城那边对女子甚是宽容,可从来不讲究什么从一而终吧?”

    这话倒是不假。

    边城生活寒苦,时有蛮夷骚扰。边城女子都不似京城女子那般娇柔,且边城女子少,因此夫死再嫁实在不是什么罕见的。

    岑媛眼皮儿微微动了动。

    沈慧心下叹息。这种事情,除非是岑媛自己想通,否则别人再怎么劝导也是无用。满世界人都知道她守身如玉,她却把自己看成了落入尘埃的,谁还能如何?

    “我去看看星儿,你好好想想吧。”沈慧起身轻轻拍了拍岑媛的肩膀,“你是不是舍得,将自己的心上人让给别人。”

    说完,逶迤而去,留下了岑媛双手托着下巴,蹙眉苦恼。

    将凌大哥让给别人么?

    岑媛咬住了嘴唇。

    一阵阵绞痛袭上心头。她眼泪掉了下来,她怎么舍得呢?

    世上唯一的凌大哥,唯一一个会那样温柔地看着自己,告诉自己很好,不用去改变什么的凌大哥,那样包容她,偶尔又会含着笑捉弄她的凌大哥……

    她舍不得。

    无论对自己说过了多少遍,等能够恢复自由身,就回到边城去过完这一辈子,远远地看着他,不让他因自己而蒙羞,只要看着他此生顺遂安乐,自己就是快活的,她也不能忽视掉,想到他会将那些温存呵护都交给另一个女人时候心头的浓浓嫉妒。

    她不想,现下不想,以后,也不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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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血色漫华堂。 卫紫璎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视如己出的养女,会背叛整个将军府;而她的未婚夫婿,亲自带人灭她满门! 再睁开眼,昔日芳华正好将军府嫡出千金,已经变成了侯门新贵的不受宠嫡女。 祖母粗鄙,生父不慈,母亲性烈如火却太过耿直,抵不过白莲花般柔弱女子的盈盈一泪。 奇葩极品轮番上阵,阴谋诡计接踵而来。 看似简单的侯门府邸,竟也水深重重。 她凛然冷笑,既然老天让她重新来过,她便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女以娇为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以娇为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以娇为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