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莫如青此刻剑眉紧蹙,一张清俊的面庞之上也带着不加遮掩的厉色,冲着阿月姑姑急声问道。
“阿月姑姑,乔姐儿这是怎的了?如今她腹中怀有王爷的血脉,自是极为贵重,旁人也不敢对她下手,为何还会昏迷不醒?”
现下阿月姑姑已然将薄玉乔给抱到了厢房的床榻之上,微微平复了气息,这才开口说道。
“小姐今日大抵是气着了,先前外头便有传言,说道安太后欲要让安府表小姐为瑞王府正妃,将才那名为易清澄的姐儿入了王府之中,与荷夫人孙氏厮打起来,且将孙氏肚腹之中的孩儿给打的见红,想必那娃儿也难以保住。小姐大抵便是见着那般场景,方才有些气怒,径直昏迷过去。”
因着莫如青双目失明,此刻素墨将薄玉乔皓腕搭在脉枕上头,而后莫如青方才细细为其诊脉,发觉乔姐儿如今郁结于心,虽说并非什么病症,但若是不解开心结的话,其腹中的娃儿也便难保了。
思及此处,莫如青面沉似水,薄唇微抿,冲着一旁忧心忡忡的素墨开口说道。
“墨儿,我开一张方子,你便去吩咐小厮将药给熬了,等会子乔姐儿醒来,也好服药。”
听得莫如青所言,素墨登时便微微颔首,而后开口道。
“我这便去。”
素墨抬脚儿离开了厢房之中,而阿月姑姑却仍是守在此处,眼见着莫如青摸索着将红木所制的药箱盖子给掀开。丈量着取出其中手指长短的金针,缓缓将薄玉乔袖襟微微撸起,在细白如瓷的藕臂上开始施针。
莫如青医术真真可称得上是出神入化,即便其已然不能视物,但因着常年行医,手上准头儿自是极佳。施针不过两刻钟功夫,阿月姑姑便听得一声嘤咛,原来是躺在床榻之上的薄玉乔已然醒来,不过此刻薄玉乔面色仍旧难看的紧,秀眉微微蹙起,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薄玉乔一睁眼儿便见着了莫如青,发觉义父毫无神采的都凤眸之中蕴着的忧虑,薄玉乔心下也不由苦笑一声,她怎的也未曾想到,现下身子竟然如此不争气,不过只是有些气怒罢了,竟然径直昏迷过去,若是被楚铮知晓的话,想必又会心忧了。
想起楚铮俊美无铸的容貌,薄玉乔杏眸之中划过一丝怒意,此刻正细细查探薄玉乔脉象的莫如青发觉其气血再度翻涌,登时便冷声道。
“乔姐儿!你可莫要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若是再气怒不休的话,你腹中的孩儿也便甭想要了!”
听得莫如青言语之中透出的怒气,薄玉乔霎时间心头一紧,连连颔首,而后方才极为愧疚地开口道。
“义父,是乔儿想岔了,您莫要动怒,若是损了身子的话,乔儿即便万死也难辞其咎。”
感受到手底下的脉象复又恢复平和,莫如青这才低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规劝道。
“乔姐儿,义父也知晓瑞王府之中的日子不好过。不过饶是如此,你也不能糟践自己个儿的身子,之于女子而言,头胎最为重要,若是这一胎保不住的话,日后想必也艰难了。”
薄玉乔倒是未曾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心下也不禁升起了一股子悔意,眸光低垂,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句。
“义父,乔儿知错了。”
听得面前小娘子言语之中的悔意,莫如青也知晓乔姐儿是真心悔过,如此的话,这小娘子日后自会好生看顾自己的,而非心气儿不顺之时,便郁结于内,损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见着薄玉乔清醒过来,阿月姑姑登时便迈出了厢房之中,欲要将此消息告知于素墨,省的这丫鬟忧心。将将迈出门槛,便瞧见身着朝服,周身遍布冷意的瑞王殿下疾步而来,这人也是识得阿月姑姑,登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乔儿可在厢房之中?”
之于楚铮的身份,阿月姑姑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开口答道。
“小姐正在厢房之中,如今已然清醒了。不过莫大夫将才言道,小姐昏迷过去是因着郁结于心,还望王爷不要再让小姐损了身子。”
听得此言,也不知是否是阿月姑姑的错觉,总觉得面前的瑞王殿下,周身的冷意更浓几分,其中还掺杂着极为浓郁的怒意,也不知是因何而起。
楚铮并未开口,而是径直迈入了厢房之中。一眼便瞧见了落座于床榻之前的莫如青,以及倚靠着攒金丝软枕的薄玉乔。
瑞王的脚步声极为清浅,几乎难以辨别。不过因着莫如青已然瞎了眼,听觉便比往日更为灵敏几分,径直转过身去,开口问道。
“不知来者何人?”
楚铮早便清楚莫如青已然毁了双目,但每每见着那已然暗淡了的凤眸,楚铮胸臆之间的怒火便几欲溢出,若非时机未到,楚铮是绝不会放过胆敢伤着莫如青的那人!毕竟之于楚铮而言,莫如青乃是心腹之中的心腹,现下被人毁了双目,楚铮心中不忿也是极为正常的。
“是我。”
楚铮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但莫如青依旧辨别出来。听出王爷此刻心情焦躁,莫如青着实是有些忧虑,若是王爷伤着了乔姐儿该如何是好?
与莫如青相处了十余年,楚铮也是清楚这人的心思,见着莫如青剑眉拧起,登时便不由分说地道。
“如青,你便先下去罢,我有事要询问乔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莫如青也不好多留,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而后摸索着将金针收起,放入药箱之中,这才缓缓离开厢房,连带着将厢房的雕花木门也给仔细阖上。
此刻薄玉乔心绪已然平复了大半儿,苍白如纸的面庞之上,强扯出一抹笑意,娇柔的开口道。
“王爷,您怎的来此了?”
薄玉乔现下并不清楚,她的声音极为飘渺,便仿佛一不小心便会消失一般,让楚铮登时便极为忧虑,心神一紧,便兀自上前几步,落座于先前莫如青所坐的地界儿。
“你为何郁结于心?”
楚铮不答反问,抬手径直将薄玉乔先前施针的手臂抬起,瞧见上头略有些红肿的针孔,眉头蹙的更紧了。
闻言,薄玉乔不由低笑着摇头,眉眼弯弯,即便面色差了些,但抿唇一笑之时的妩媚,着实动人的很。
“王爷,是妾身心眼儿忒小了,瞧见那么多容色极佳的小娘子便为了争夺与你,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妾身醋了!。”
说着,薄玉乔杏眸之中,也蒙上了一层水光,一滴清泪便滴落在衣襟之上,而后消失不见。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也不禁有些怔楞,握着薄玉乔皓腕的力道,也不由得添了三分,让薄玉乔面上现出一丝痛楚,吃痛闷哼一声。
怔楞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狂喜,楚铮凤眸之中现出浓郁的喜色,使得他周身的冷意尽数消散,薄唇嗡动,声音略有些发颤,开口问道。
“乔儿,你可是真心的?”
薄玉乔自然是真心实意的,以往她仅以为自己不过是在与楚铮相互利用罢了,但近来之事,桩桩件件都说明了她对楚铮的心意。薄玉乔也并非懵懂不知事的小娘子,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总是要试上一试,否则若是日后后悔了,着实是太过可惜。
此刻她微微颔首,心下也不由得有些忐忑,眸光低垂,瞧见楚铮的手掌将自己手腕握住,炙热灼烫的温度便自其掌心传来,让薄玉乔面颊也不由微微泛起一丝绯色,原本苍白的面色,瞧着倒是好看不少。
同薄玉乔一般,楚铮现下也忐忑的很,薄唇勾起一丝笑容,而后这丝笑容越发浓郁,变成朗声大笑。
见着楚铮着实癫狂的模样,薄玉乔也惊着了,杏眸微微眨了眨,想要将自己的手腕自楚铮掌心之中抽出,却因着身子虚乏,未曾得逞。
“乔儿,我心悦你!”
楚铮这般简单直白的言语,让薄玉乔面上的绯色更为浓郁,芙面红的便仿佛欲要滴血一般,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瞧见薄玉乔极为少见的羞窘模样,楚铮心情更畅快不少,声音清朗,再度开口道。
“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
一遍又一遍,楚铮的声音便仿佛咒语一般,深深的篆刻在薄玉乔心头,再也不会消失。
过了好一会子,薄玉乔面上的红晕方才褪去,先前神游于外的理智回笼,而后清了清嗓子,目光灼灼的望着楚铮,轻声问道。
“王爷,即便妾身心悦于你,但您身畔除了乔儿之外,还有原侧妃、荷夫人、鸾夫人,日后还有正妃入府,到了那时,乔儿又该如何自处?”
心中的欢喜过后,薄玉乔思及现下的处境,也不由有些犯愁,若楚铮是平常身份还好些,可他却是当朝瑞王,身份尊贵难以企及,她自己只不过是庶女之身,当成侧妃已然是有些不妥,即便二人有情又能如何呢?
第288章
之于薄玉乔的问话,楚铮也不禁微微一怔,略有些讶然的望着面前的小娘子,而后诧异的开口道。
“即便王府之中有那般多的小娘子,但我心悦的,便只有你一人。等到将来咱们的孩子出世,我便为他请封世子,到了那时,正妃之位便是乔儿你的了,”
听得楚铮所言,薄玉乔唇畔勾起一丝笑容,但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楚铮大抵是真真将她放在心底,却永远也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薄玉乔并不在乎所谓正妃之位,但楚铮能给的,便只有这个。
喉间一阵干涩,薄玉乔赶忙低眉敛目,遮住自己杏眸之中的异色,省的被楚铮发觉。
“多谢王爷厚爱,乔儿着实......惶恐。”
见着薄玉乔这幅模样,楚铮还以为面前的女子是惊诧所致,当即便轻笑一声,径直站起身子,微微俯身,在薄玉乔细白如玉的额际落下一个轻吻,而后便出了厢房之中,欲要去问询莫如青一番。
薄玉乔便死死的盯着楚铮离去的背影,即便略显尖锐的指甲抠破掌心也不自知。
如今也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先前素墨看着的药汤也已然熬好。将乌漆漆的药汤倒入白瓷碗儿中,素墨便亲自端着,疾步行至厢房之中,欲要瞧瞧小姐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此刻薄玉乔已然收敛了情绪,瞧见素墨入了厢房之内,登时面上便显出一丝浅笑,而后略有些歉然的开口道。
“素墨,我身子也并无大碍,让你忧心了。”
听得薄玉乔言语之中仍是带着一股子虚弱之气,素墨赶忙上前,将盛了汤药的白瓷碗递到薄玉乔手中,而后才道。
“小姐莫要如此开口,奴婢能照看与您,是奴婢的福气。”
话落,素墨又自宽大的袖襟之中取出了一个青花瓷瓶儿,约莫巴掌大小,其中还透着一股子香甜的滋味儿,配上馥郁的玫瑰香,着实是让薄玉乔有些发馋。
“你特地去蓬莱楼将玫瑰糖给取来了?”
见着素墨如此细心之举,薄玉乔眼眶也不由一阵阵发热,到底还是面前这个小娘子最为妥帖,即便一百个杨枝柳湘也及之不上。不过越是如此,薄玉乔便越舍不得拘着素墨,让她伴在义父身边,且脱了奴籍,方才是最好的结果。
素墨微微颔首,又道。
“蓬莱楼距此处也算不得远,奴婢亲自去的话,一刻钟便可往返,算不得什么。记得小姐您最是怕苦,这玫瑰糖如今腌了也有些时候,入口自是极好的。不过尝玫瑰糖之前,还是要将汤药先给喝了。”
素墨这般语重心长的话,让薄玉乔心头也不禁升起一股子妥帖之意,微微勾唇,两手捧着瓷碗儿,将泛着苦意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吞咽而下,等到白瓷碗儿见底之后,素墨这才将白瓷碗儿接过手,而后自袖襟之中取出锦帕,将薄玉乔唇角处的暗褐色痕迹仔仔细细的拭去了。
薄玉乔此刻将装着玫瑰糖的瓷瓶儿握在手中,径直打开上头的盖子,空气里弥散的那股子甜香便更是浓郁,让人垂涎三尺。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副并不很大的象牙银箸,薄玉乔顺手接过,便以银箸将粉紫色的玫瑰糖微微挑出一些,放入口中,感受到那股子香甜的滋味儿在口中融化开来,冲散了汤药的苦涩,真真是极好的。
用了一口玫瑰糖,薄玉乔复又将上头的陶瓷盖子给阖上,毕竟即便玫瑰糖是舅父亲手所做的罕物儿,但到底也不可多用,否则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未过几时,楚铮便又昂首阔步的自小院儿外头入内,而后也未曾多看素墨一眼,便将躺在床榻之上的小娘子一把打横抱起,想必是准备将薄玉乔带回瑞王府了罢。
薄玉乔也不欲违拗楚铮的心意,便冲着满面忧色的素墨微微摇头,而后将面颊埋在楚铮怀中,因着身子不爽利的缘故,薄玉乔的气息炙热的很,喷洒在楚铮脖颈之上,让其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僵硬了一瞬。
径直被人抱上了极为华贵的马车之中,随即楚铮一掀袍脚,便径直落座于软座上头。车壁乃是以实木所制,硌在脊背之上,微微有些疼痛,让薄玉乔不由蹙了蹙眉头。
楚铮此刻自然也发觉了薄玉乔的异样之色,而后便一把将面前的小娘子身子给扳倒,让薄玉乔躺在自己腿上。
说实在话,楚铮身上着实结实的很,即便躺在他腿上,依旧并不如何舒坦。不过好歹这人也能细心一次,若是自己拂了他的美意,恐怕便不好了。
薄玉乔仿佛削葱根的玉指此刻便紧紧攥着楚铮的袍脚,柔顺的躺在这人身上,心下也定了日后的路子,已然不能与楚铮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也是再好不过了。反正将才楚铮也允诺了,会为他们的孩儿请封世子,只消娃儿这一声能过得顺遂,薄玉乔也便心满意足了。
楚铮现下还不清楚,今日薄玉乔昏迷这一场,自己倒是让这小娘子更为失望了些许。
回到瑞王府之后,楚铮便将薄玉乔给送到了漪澜院之中,也未曾离开,准备留宿在此处。至于安轻红那个贱妇,先前他已然吩咐了王府新任的管家将其送回安府之中,即便这女子得了太后的青眼,但将孙清荷腹中胎儿给毁了,太后也护不住她。
不过饶是如此,楚铮也不好弃了安轻红这一枚棋子,若是能借着安轻红将那些谋反官员的名单给寻出来,到底便可将乱党一网打尽,省的事后再收拾,着实麻烦的很。
楚铮知晓薄玉乔这一胎胎象不稳,所以即便留宿在漪澜院之中,也极为安分,便只是将薄玉乔给拥入怀中,过了一夜罢了。
翌日清晨,薄玉乔将将醒来,身畔的楚铮便早已消失了身影,轻抚了抚早已冰凉的床榻,薄玉乔很是清楚,想必楚铮天光未曾大亮之时,便径直离开了漪澜院中。
薄玉乔因着昏迷的缘故,所以即便府中琐事如何冗杂,也不敢来搅扰薄玉乔。如此少了薄玉乔处理这些琐事,原香玉着实便忙乱的很,毕竟现下孙清荷将将小产,王爷却未曾去清荷院一步,此举着实是太过冷情,让府中上下也不由一阵唏嘘。
不过孙清荷心下倒是明白的很,即便那日她并非在砂锅煨鹿筋之中下药,但其中加了鹿鞭的汤底,也算是腌了。王爷没有处置于她,也不过是给安阳侯面子罢了。若是她再生出事端的话,恐怕这条贱命也便不必要了。
瑞王府中一片忙乱之时,楚铮却登上了忠勇侯府的门。
如此有过了一月有余,圣人突然下旨,将太尉秦源罢官,秦氏一族满门抄斩,忠勇侯安、靖国公原封削去爵位,侯府公府之人尽数流放。
京中这般大清洗,便连江浙一带也未曾幸免,官员更换大半不说,扬州知府余年、苏州知府吴显益三日之后凌迟处死!此般酷刑,让人不觉思量这些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状,方才落得这般下场。
薄玉乔听得如此消息,也不禁怔楞一瞬,虽说她早便知晓有人谋反,但圣人这般大手笔的处置众人,着实称得上铁血,与之先前那般温和模样全然不符。由此可见,圣人的心思城府也是极深,先前只不过在隐藏心思罢了,为的便是在这起子叛臣疏于防范之际,给他们致命一击。
想起靖国公府被削去爵位,薄玉乔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薄玉容如今是靖国公府的大妇,定然会被牵连。一个娇养着的小娘子,哪里受得了流放之苦?即便到了西北苦寒之地,想必要不了几年,便会受不住磋磨,径直去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冲着身旁的黄莺吩咐一句。
“黄莺,备轿,咱们去一趟靖国公府。”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不由蹙了蹙眉,开口阻拦道。
“小姐,您如今腹中娃儿已然五个月了,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王府之中,否则王爷便又要忧心了!”
言道此处,黄莺不由揶揄的轻笑一声,这丫鬟自打成婚之后,胆子着实大得很,现下连她薄玉乔都敢调笑了!
薄玉乔横了黄莺一眼,而后便佯怒道。
“难不成我还吩咐不动你了?快去备轿,容姐姐想必等不了几时,她的娃儿现下不过将将满月罢了,着实可怜的很。”
听得薄玉乔提及薄玉容,黄莺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黄莺也清楚小姐对容小姐极好,现下容小姐落难,小姐自是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靖国公府的长孙将将满月,若是去的晚了,想必这娃儿也会生出事端。
见着黄莺麻利的出了漪澜院备轿,薄玉乔面上的忧色更浓。她现下心中倒是活泛开了,若是容姐儿此刻与原霁和离,而后自己再向楚铮求情的话,想必也便能将容姐儿母子给护住了。
第289章
现下怀着五个月的身孕,薄玉乔行走之间也是极为小心,且有阿月姑姑在身畔看护着,自然是不会生出什么大碍。
将将行至瑞王府门前,黄莺便已然差使青衣备好的软轿,而后便行至薄玉乔面前,搀扶着她走下了石阶儿。瑞王府的轿夫都是家生子,一个个也是极为可靠,现下自然是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上了软轿之后,薄玉乔便有些疲累,自打怀有身孕起,她便犯这个毛病。径直倚靠在窗棂处小憩一会子,等到她缓过神来,便听得黄莺的声音。
“小姐,已然到了靖国公府,您是再歇息一会子,还是径直下轿?”
听得此言,薄玉乔缓了片刻,便径直说道。
“下轿罢!你让青衣径直带我去寻容姐姐即可。”
下了软轿之后,薄玉乔身上便罩着一件儿织锦皮毛斗篷,手中还捧着一个汤婆子,自然是感受不到半点寒意。青衣这小厮着着瑞王府的管事服制,行至远处询问几声,而后方才回返到软轿处,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道。
“回小姐的话,如今容小姐正在靖国公府之中,只不过即刻便会被赶出靖国公府了。”
闻言,薄玉乔不禁眉头微蹙,莲步轻移,便径直迈入了靖国公府之中。若是往日的话,靖国公府定然是门禁森严,但如今便连靖国公原封已然被夺了爵,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有所谓忠仆守在门前呢?
往日薄玉乔也入过靖国公府之中,毕竟先前那所谓的二小姐原雅珍,便曾邀请过她参与劳什子赏花宴。之前在薄玉乔的算计之下,原雅珍与靖国公府的表少爷成就了好事,那表少爷对她也算是痴心一片,不计较原雅珍庶出的身份,倒也算是一段良缘了。
青衣不知在何处寻了一个小厮,这小厮瞧着年岁并不很大,约莫十三四的模样,面上带着惶恐之色,乞求的望着薄玉乔一行人。
薄玉乔此刻带着帷帽,周身的气度亦是极为华贵,瞧着便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女眷。若是能救上他们一把,使之免了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的命运,自然也是极好的。
不过薄玉乔却并非是爱多管闲事的脾性,薄玉容她瞧着极为顺眼,且脾性相合,方才愿意为她谋划一番,但任凭一个不识得的小厮都欲要借着她的身份脱罪,哪有那么大的脸面?
未过几时便到了薄玉容与原霁所居的小院儿,以往雕梁画柱,清雅非凡的模样早便化为了一片狼藉,此处早便没有了伺候的下人,所以即便薄玉乔入了小院儿之内,也无人通报。
满地狼藉的景儿着实是有些扎眼,薄玉乔兀自抿紧红唇,而后便踏入了敞着门的正堂之中。
此刻不止薄玉容一人处于正堂之中,便连她夫君原霁也在此处。
薄玉乔甚少见着原霁,上一次得以瞧见这人,还是原霁入薄府迎亲之时方才见着的,当时觉得这人眉目疏朗,身量高大颀长,且带着一股子书生气,再加之极高的门第,自然算得上是良配了。
但如今瞧着,靖国公府已然败落,当年容姐儿算是高嫁,现下便连自己个儿都牵扯进了谋反的罪名之中,着实是世事无常。
薄玉乔径直将面前藕粉色的帷帽给取下,而后冷眼打量着原霁。不得不暗赞一声,这靖国公府的世子真真是极好的,即便此刻落了个流放西北的下场,但眉目之间仍旧透出一股子淡然平和,望着薄玉容之时,凤眸之中的柔情虽说隐的极深,却也瞒不过明眼人。
见此情形,薄玉乔心下的忧虑更浓,她此刻是最怕原霁是个长情的。但凡他对薄玉容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当,此刻薄玉乔也能说服薄玉容随她离去,但见原霁此般模样,薄玉容可还能舍得离开她的夫君?
此刻薄玉容自然是瞧见了薄玉乔,一张端和秀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浓郁的喜色,登时便开口道。
“乔姐儿,你怎的来了?”
听得薄玉容的问话,薄玉乔也不欲拐弯抹角,径直开口便问道。
“容姐姐,你可愿随我离去?毕竟西北苦寒之地也不好待,若是生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即便你受得了,岑哥儿也受不住。”
薄玉乔所言自是极有道理,薄玉容又如何不知,不过饶是如此,此刻她仍是不能接受妹妹的好意。
“乔姐儿,便不必如此了,我既然已经入了靖国公府的门,便是靖国公府的长媳,能一同享富贵,为何不能一同共患难?不过今日还有有一件事要求你,岑哥儿如今不过将将满月,正如你所言,他定然是撑不到西北的,我这做姐姐的便劳烦你一番,好生看顾岑哥儿罢!”
即便了解薄玉容的性子,薄玉乔此刻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火气,转头望着原霁,冷声问道。
“你便舍得她同你一齐去西北吃苦?”
闻声,原霁清朗的眉目处也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凤眸紧盯着薄玉容,薄唇轻启,欲要说些什么,但在对上薄玉容含泪的凤眸之时,终究是败下阵来。他好歹武艺也是不错,且还略通岐黄之术,即便是在流放途中,要护着容儿也算不得难。
既然如此,便由着她罢!
“我会护着她的。”
原霁言语之中极为平淡,但却透着一股子坚毅之气,薄玉乔很清楚,面前的男子即便是豁上了一条性命,也不会让薄玉容受辱。此生此世能得到这样一人相待,想必之于薄玉容而言,便足矣。
即便与原霁一齐死在西北,薄玉容终究也不会后悔。
兀自低叹一声,薄玉乔也未曾多费口舌,径直上前几步,将薄玉容怀中的大红锦缎襁褓给接了过来,而后方才冲着黄莺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便径直将袖襟之中纹绣五瓣竹叶的荷包取了出来,径直交到了薄玉容手中。见状,薄玉容自然是不欲手下,将欲出口,便被薄玉乔给阻拦住了。
“莫要推辞,你们西北一行,少不得得用银钱打点,靖国公府将将抄家,其中银钱已然冲入国库之中,等到过些日子,你们上路之后,这银钱自然是能够派上用场。”
薄玉容微微颔首,她也清楚这个妹妹脾性极为执拗,便也未曾拒绝。那荷包之中装了约莫万两银票,等到他们到了西北之后,这些银票也足够薄玉容过活的了。
靖国公府的家眷身为勋贵,即便被流放千里,那些军士也不敢真将他们视为奴隶一般,等到了西北苦寒之地,万两银子置办一份儿家业也足够了。
知晓薄玉容不会改变心意,薄玉乔便径直抱着原岑,离开了靖国公府之中。
到了夜间,楚铮回到漪澜院之时,将将入了主卧,便听得一阵婴孩啼哭之声。
薄玉乔此刻亦是有些手忙脚乱,这娃儿也不知是否是想母亲了,将将入夜便哭的厉害,即便乳母一直哄着,也未曾止了泪,瞧见那涨的通红的小脸儿,着实是个可怜人儿的。
楚铮蹙着眉头走到近前,凤眸之中带着一丝厌烦之意,薄唇轻启,开口问道。
“原家嫡长孙?”
“正是岑儿。”
见着楚铮来了,薄玉乔也顾不上原岑,摒退了身畔众人之后,随即便冲着楚铮福了福身子,芙面上刻意流露出一丝羞愧之色,开口道。
“王爷,乔儿未经王爷许可,便将岑儿给带了回来,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如今薄玉乔的肚腹已然鼓得老高,这般动作之时,着实显得极为笨拙,让楚铮心头一紧,赶忙上去搀扶一把。
“算了,不过只是一个将将满月的婴孩,你若是愿意养着,便养着罢。不过靖国公府已然被夺了爵,原岑日后自然是不能科举的,也不能入行伍,根本没有前程可言。”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登时便显出一丝笑意,眉眼弯弯望着楚铮,欣喜道。
“多谢王爷!”
薄玉乔自然不会在乎原岑能否科举,毕竟这般小的娃儿,能保住性命便是极为不错的了,哪里还能要求如此之多?
贝齿轻咬红唇,杏眸之中带着极为浓郁的期许之意,薄玉乔便这般望着楚铮,径直开口道。
“既然王爷已然接受了岑儿,那妾身现下便将岑儿给带进来。”
说着,薄玉乔便挺着极为鼓胀的肚腹,径直行至雕花木门外头,冲着候在门外的黄莺吩咐了一句。
“将岑儿给带过来。”
话落,薄玉乔复又往回返,迈过主卧的门槛之时,冷不防被绊了一下,若非楚铮反应及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楚铮将薄玉乔紧紧拥入怀中,心下仍是止不住的后怕,若是将才他不在此处的话,那乔儿该如何是好?
“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听得楚铮带着愠怒的言辞,薄玉乔面上也现出一丝讪讪之色,不敢言语,省的将面前之人惹得更为气怒了。
正巧此刻黄莺推开雕花木门,后头的乳母将大红锦缎襁褓放到床榻上头,薄玉乔便借机挣脱了楚铮的钳制,落座于床榻之上,不住的逗弄着已然止了泪的娃儿。
第290章
此刻楚铮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薄玉乔一眼,转眼冷声冲着黄莺吩咐一句。
“明日便将王府所有的门槛给去了。”
这话说的着实没有头绪,也让黄莺不由有些愕然。不过黄莺这丫鬟心下对楚铮亦是极为惊惧,此刻也不敢违拗瑞王殿下的意思,登时便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带着乳母忙不迭的退出了主卧之中。
主卧之中再无旁人,楚铮行至床榻前头,瞧着靖国公府的嫡长孙原岑,发觉这小子模样生的还挺顺眼,白白胖胖便仿佛观音座下的金童一般,甚是讨喜。
因着这娃儿先前被乳母给带出去之际,便将岑儿给喂饱了,且给这孩儿把了尿,想必一时半会儿岑儿应当是不会再闹起来了。
转眼儿望着楚铮,薄玉乔红唇微勾,轻声问道。
“殿下,你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是否也跟岑儿一般讨喜?”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凤眸之中勾起一丝不屑之色,轻哼一声道。
“就凭他?哪里及得上本王的血脉?”
楚铮如此自傲的模样,当真让薄玉乔不由发笑,随即便低垂眸光,省的这人瞧见了恼羞成怒。
如今楚铮几乎日日在漪澜院中留宿,这般宠爱,当真是让王府之外旁的众位夫人一个个都气的仰倒,偏生还拿薄玉乔没有半点法子。谁让人家偏生了一副狐媚子模样,且肚子还争气得很,现下都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若是这一胎是个男娃娃的话,那薄玉乔在瑞王府之中,可便如同正妃一般体面了。
原本原香玉还能借着身后极为得势的靖国公府与薄玉乔平分秋色,现下靖国公府被夺爵,她便全然及不上薄玉乔。因着原香玉身为瑞王府的侧妃,这才未曾同靖国公府的族人一般,落得一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不过即便她现下还保有侧妃之位,也仍是有些不好了。
家族败落的打击着实不小,先前原香玉便因着孙清荷小产以及易清澄毁容之事备受安太后苛责,便凭着一股子倔劲儿撑着,现下再受打击,身子终于也熬不住了,方才发起了高热,请了太医来看,开了几幅汤药,也未曾见好。
不过此刻薄玉乔自然是顾不上原香玉到底如何,一个奶娃娃便将她弄得心头火气,明明昨夜在睡前便先给岑哥儿在恭桶之中把了尿,却未曾想到一觉醒来,床榻之上便是一阵濡湿,便连楚铮的亵衣也未曾幸免。
瞧见楚铮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一般的眸光,薄玉乔头皮发麻,只得将岑哥儿交给乳母带着,再也不敢将这娃儿留宿在主卧之中。
这一个冬日,瑞王府过得着实不算平静。荷夫人与原侧妃都未曾撑过这个冬日,在年前便先后去了,因着如此,瑞王府这一年过得也并无几分喜气,便连下人到手的赏钱都比往日少了几分。
过了年之后,薄玉乔的肚子也未曾增大几分,但身子却更为清瘦,楚铮瞧着着实忧虑的很,便将掌家权交到王鸾手中,好在王鸾也是个识趣儿的,知晓什么事情该为,什么事情不该为,将瑞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着实也是极好的。
至于那个心存妄念的苏醉月,瑞王府上下都未曾将这位侍妾当成正经主子,果然是自勾栏之中出来的女子,手段着实腌的很。如今便被拘在小院儿之中,倒也碍不着旁人。
值得一提的是,自忠勇侯府败落之后,当今太后也被送入了五台山抄经念佛,想必在有生之年,是再难入京。不过等到太后仙去之后,想必她的棺椁还是会送入长安的。
时光如梭,转眼便到了三月末,春暖花开,正是极好的时候。
不过瑞王府之中,可没有半点春光融融的暖意。漪澜院之中,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丫鬟们轮番将盛着血水的铜盆给出来,楚铮便急躁地在漪澜院之中打着转儿,一旁的楚岳见着,当即便不住的规劝道。
“五皇兄,你便先歇歇可好?要是再这般狰狞的模样,想必你瑞王府中的丫鬟婆子都被吓破胆了!”
此刻楚岳已然恢复了男儿装扮,虽说着着常服,但却仍显得俊美逼人,且身上多了几分温和之意,瞧着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楚岳并非自己一人出宫,身旁还跟着一模样极为端和秀丽的宫人,约莫十七八岁,身上带着一股子高门贵女的气度,正是先前在太后身畔伺候着的秀。
秀性子极为沉稳,抿了抿唇,方才跟着开口道。
“瑞王殿下,女子头胎都是有些艰难,不过宫中接生的妇人自然是极为熟练,薄侧妃定然能顺利产下娃儿,您便莫要忧心了。”
楚铮此刻便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对于旁人规劝的言语,便视若耳旁风,根本未曾放入心底。
“不成!”
楚铮陡然高喝一声,而后便径直掠身而过,行至主卧前头,便欲要冲入其中。
见状,楚岳登时便有些惊着了,径直追上前去欲要阻拦。不过楚岳的身手比之楚铮还弱了三分,还未等到他摸着楚铮的袍脚,后者便已然入了主卧之中。
薄玉乔现下正在生产,楚岳自然是不好入内,只得在外心急如焚。
楚铮入了主卧之中,只觉一阵极为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心下极为惊惧,毕竟便连将人斩杀,也不会涌出这般浓郁的血腥味儿,如此的话,乔儿的身子可还妥当?
主卧之中的丫鬟见着楚铮现身此处,登时便极为惊慌,手中捧着的铜盆一个不稳,只听咣当一声,铜盆便摔落在地,其中的血水也溅到了楚铮的袍脚之上,不过后者却半点也不在意。
“侧妃娘娘现下如何了?”
听得楚铮问话,那已然被吓破了胆的小丫鬟登时便呐呐开口答道。
“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如今并无大碍,如今产道已然打开,想必再过不久,小世子便能出世。”
闻言,楚铮心头长舒了一口气,还未待他靠近床榻,薄玉乔便又发出了一声惨叫,让楚铮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再也顾不上许多,便径直冲到了床榻前头,紧紧握住薄玉乔汗湿的手,希望面前的小娘子能平安产子。
薄玉乔此刻只觉得阵阵剧痛便仿佛要将她的身子撕裂一般,睁眼一看,楚铮这厮便站在她面前,凤眸之中含着忧虑之色。
瞧见了楚铮,薄玉乔心下着实愠怒的很,若非面前之人,她也不必受如此苦楚,偏生这人还仗着身份高贵,在王府之中畜养了一批姬妾,着实是气煞人也!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薄玉乔死死地将楚铮的手攥住,而后放在唇边,狠狠便是一口。
楚铮闷哼一声,瞧见乔儿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倒觉得这点疼痛并不算什么。
未过几时,薄玉乔红唇之中便涌出丝丝血迹,显然楚铮是伤着了。
将这幅场景收入眼底,一旁接生的嬷嬷心下也不由有些惊慌,冲着楚铮颤声开口道。
“王爷,您便先出去罢!侧妃娘娘现下产道将开,最少也要再折腾一个时辰,您莫要心急。”
听得乔儿还要再受一个时辰的苦楚,楚铮眉眼处也蕴着一丝愧疚之意,接过黄莺手中的巾子,仔仔细细的为薄玉乔拭净额间不断渗出的冷汗。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得嬷嬷惊喜的开口道。
“生了!生了!”
麻利地将脐带剪断,楚铮瞧见那仿佛红皮猴子一般的小娃,眉头紧紧蹙起,冷声开口问道。
“侧妃娘娘身子如何了?”
闻言,其中一个接生嬷嬷摄于瑞王殿下周身的冷意,再度为薄玉乔查验了一番身子,而后方才硬着头皮开口道。
“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消好生将养一番,月子里莫要受了寒气便成了。”
见着接生嬷嬷如此笃定的模样,楚铮这才算放下一颗心,眉眼之中透着一丝温和之意,便瞧着已然昏睡过去的薄玉乔,直到嬷嬷将藕粉的锦缎襁褓抱到楚铮面前,方才低声开口道。
“王爷,是个小郡主。”
听得并非男娃,楚铮心下也不由升起一股子失落,毕竟若是男孩的话,便是他的长子,如此也可为乔儿请封正妃。不过女娃也并无大碍,反正他与乔儿还有不少时间,总会再得着一个男孩儿。
将藕粉的襁褓接入怀中,楚铮打量着面前细细呜咽的女娃娃,发觉这女娃娃模样着实生的忒丑,便连乔儿与他的千分之一也及不上,且面皮通红,比红脸关公也差不了多少了。
薄唇微启,楚铮略有些嫌弃地开口道。
“怎的会这般丑陋?”
一旁候着的阿月姑姑听得王爷所言,登时便开口接了话儿。
“王爷放心,小郡主的模样不丑,如今皮肉越红,日后便会出落的仿佛冰雪一般,定然会是个绝色佳人。”
听得阿月姑姑所言,楚铮这才算微微满意了,毕竟他的长女,怎会生的一副有碍观瞻的模样?
第291章
薄玉乔醒来之时,身子难耐的很,且因着将将生产完,自然是不能受风的,草草的将身上的血迹也擦拭干净,便只得待在主卧之中。
黄莺将红木托盘给端了过来,其中摆放着一个并不很大的白瓷碗儿,白瓷碗儿之内便是熬得极为粘糯,入口即化的燕窝粥。薄玉乔虽说身子仍有些疲乏,但端着瓷碗儿的力道还是有的。
将燕窝粥接到手中,略显丰腴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忧虑,冲着黄莺开口问道。
“娃儿现下何处?”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眉眼处也尽是笑意,登时便答道。
“小郡主已然被乳母带着喂奶了,小姐莫要忧心。”
听得是个女娃,薄玉乔心头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如若生下一个男娃娃的话,以楚铮的性子,定然即刻便会为娃儿请封世子,而后娃儿年岁极小,便成了众矢之的,着实称不上什么好事。
且娃儿若是成了世子,她这身为母亲的若再只是个小小侧妃的话,便有些不大妥当,正妃之位定然是跑不了了。
薄玉乔可不欲在现下便被一群贵妇视为异类,等着再缓上两年,也不算迟。
想起先前义父所言,薄玉乔此刻对娃儿的身子也极为忧心,眉眼处蕴着一丝愁色,复又开口问道。
“娃儿的身子如何?可有过分虚弱之象?”
闻言,黄莺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她并非医者,自然是瞧不出小郡主身子到底是否康健,不过小郡主将将出生之际,哭声便仿佛小猫儿呜咽一般,着实不算洪亮。
黄莺面上透出一丝犹豫之色,薄玉乔瞧见了,心下也不由暗自叹息一声,早先她便中了迷香,又落水受了寒气,孩子能保住性命便是极为难得的了,她现下还要求如此之多,真真是个不惜福的。
“也罢,反正义父医术出神入化,由义父开了方子为娃儿将养身子,定然不会有何大碍。你现下便去吩咐乳母一声,让其将娃儿给报过来罢!”
之于薄玉乔的吩咐,黄莺自然是不会违拗,登时见着一个白瓷碗儿都见了底,方才将红木托盘连带着瓷碗儿调羹都给收起,掀了帘子,出了主卧之中。
过了耳房,黄莺便将托盘一类的物什交给杨枝,让这丫鬟将东西收拾了,而后便行至乳母所居的厢房,引着乳母抱着小郡主入了主卧之中。
此刻薄玉乔便倚靠在床榻之上,以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罩住半个身子,省的着了凉。只听呀的一声,雕花木门便被人给推了开,黄莺在前掀开以厚棉布所制的靛蓝色帘子,让一个模样瞧着极为忠厚老实的妇人行在前头,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大红襁褓,以蜀锦所制,上头还纹绣着竹叶儿暗纹,着实是极为精致。
乳母名为刘氏,如今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岁,便是瑞王府之中的家生子,身契便握在薄玉乔手中,着实可靠,且她男人现下亦是瑞王府在京郊别庄的庄头,自然也是信得过的,如此薄玉乔方才选了她作为娃儿的乳母。
这刘氏一家都为瑞王府办事,此妇人还有一个姐姐,素日里旁人便唤她大刘氏,如今也在漪澜院之中做活,便是岑哥儿的乳母。
因着这刘氏姐妹看顾着娃儿跟岑哥儿,薄玉乔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先前便派青衣寻了几个好手,让这几人便在刘氏所居的小院儿附近买了座二进的宅子,方便监视着刘氏姐妹的动静,以防不测。
“将娃儿抱过来罢。”
听得薄玉乔吩咐,那刘氏也不敢违拗,登时便行至前头,极为谨慎的将大红襁褓放在了床榻上头,薄玉乔接过襁褓之后,瞧见襁褓之中的娃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儿,有些迷蒙的望着前头。
虽说知晓这般大的娃儿不能视物,但瞧见自己怀胎十月所产下的子嗣,那股子血脉相连的悸动让薄玉乔身子微微轻颤着,菱唇紧抿,眼眶都红了几分。不过好歹薄玉乔还记得月子里不好落泪,缓了一会子,将泪意忍住之后,方才微微俯身,在娃儿略有些泛红,且吹弹可破的面颊之上落下一吻。
抬眼儿望着在一旁伺候着的黄莺,薄玉乔开口问了一句。
“王爷可给娃儿起名儿了?”
闻言,黄莺娥眉微蹙,摇了摇头,答道。
“奴婢不知。”
不知楚铮到底是何心思,所以薄玉乔便只得娃儿娃儿的唤着自己的女儿。如此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薄玉乔身子便有些疲累,将孩子交给乳母之后,便用了几勺没甚滋味儿的鲫鱼汤,以温水化开青盐,漱了漱口,方才闭目小憩一会子。
又过了大半日,天色将将擦黑,薄玉乔突然感觉有些异样,面颊之上生出一股子**之感,睁眼一瞧,发觉是楚铮这厮入了主卧之中。
见着这人,薄玉乔登时极为恭谨的低眉敛目,身子往床榻里头缩了缩,轻声开口道。
“王爷还是离妾身远些罢,妾身身上恶露未尽,着实腌的很,若是冲撞了王爷您,那妾身即便万死也难辞其咎。”
薄玉乔这般疏离恭谨的言辞,登时便让楚铮眉眼处现出了一丝冷意,原本楚铮一下朝,便急不可耐的回到漪澜院中,便为了看望面前这小娘子一眼,谁知道却换来的是此番说辞,真真是有些心冷了。
感受到楚铮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薄玉乔也不由轻轻抿唇,岔开话题道。
“王爷,不知小郡主现下可有名儿了?”
听得此言,楚铮即便心下有些郁燥,但仍是不好冲着面前仍在坐月子的小娘子发怒,只得淡淡开口答道。
“现下并未起名,今日入朝见了皇兄,皇兄说要则个吉日,给娃儿赐名儿。不过即便如此,小字还是起的,你想让咱们女儿叫什么乳名?”
闻言,薄玉乔杏眸之中登时便现出一丝喜意,她原本便因着此事气怒,毕竟好不容易方才得着的女儿,现下若是连名字都不能起的话,着实是有些可怜人。如今娃儿的大名儿归了圣人,她自是不能肖想,不过自家人称呼的小字,亦是极为重要。
薄玉乔时而眉头轻蹙,时而红唇紧抿,如此过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方才开口道。
“莫不如便唤她棠儿可好?”
听得棠儿二字,楚铮微微颔首,也算是应了此事。
转眼便过了四月,薄玉乔的月子也坐完了,楚铮却不得留在京中,因着崇文帝一道诏令,便不得不往琼州行去,将胆敢亵渎大乾王朝天威的倭寇给尽数驱逐。
思及倭寇在大乾王朝的地界儿上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楚铮心头也燃起了一股子火气,他身为大乾王朝的瑞王,大乾王朝的百姓亦是他的子民,现下自东瀛渡海而来的倭寇这般大胆,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的话,想必日后还会更为猖狂。
在得知琼州百姓为倭寇所折辱之时,薄玉乔也是极为愠怒,毕竟琼州百姓何其无辜,便是因着倭寇的一己私欲,而殒了性命。如今楚铮要去剿灭倭寇,薄玉乔心下自然是再支持不过了。
薄玉乔绣活儿并不如何精巧,不过楚铮的战袍也无需多么繁复的图样,只消甲胄能将身上的要害死死护住即可,如此,薄玉乔便仅仅准备了里衣以及披风,还特地请人将一块巨大的铜块儿给融了,炼成铜精,最后打造成了一枚铜钱的样式,以红线穿起,挂在楚铮脖颈之处。
又三日,便是楚铮率领军士出征之时,薄玉乔戴着帷帽,便站在城墙之上,瞧见骑着骏马的楚铮,在大军阵前,缓缓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
夕阳西下,这般情景着实有些萧瑟。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薄玉乔低眉敛目,思及楚铮离去时的诺言:
“等我归来之日,你便是瑞王妃,也是瑞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之于楚铮的承诺,薄玉乔心下自是不可能全无半点波澜。说实在话,若是她真真对楚铮的心意一无所觉,便着实是太过浅情了。既然楚铮以真心实意相待,那她回以真心又有何不可?
缓步下了城楼,薄玉乔此刻身子已然大好,经过一月的休养,薄玉乔仍是显得有些丰腴,却不会减少半分丽色,反而让她透出一股子妩媚的意味儿,即便带着帷帽,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让人迷醉不已。
将将回到王府之中,薄玉乔便见着黄莺慌慌张张的自漪澜院中冲了出来,面上满布泪痕,见着薄玉乔之时,眉眼处蕴着的焦急之色几欲将人逼疯。
见状,薄玉乔心头咯噔一声,站定身子之后,便急声问道。
“黄莺,你怎的了?莫不是棠儿生出了什么事端?”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也有些手足无措,素来艳丽的小脸儿,此刻泛出青白之色,真真难堪的紧。
“小姐,小郡主不见了!”
闻言,薄玉乔身子不由一晃,心下也猛地一紧,楚铮这才将将出征,棠儿便失踪了,到底是怎的回事?
第292章
思及棠儿孱弱的身子,薄玉乔现下也极为忧虑,不过如今楚铮不在京中,她便是瑞王府的主子,若是她再倒下的话,恐怕棠儿真真就是凶多吉少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当即再也不敢耽搁,贝齿紧咬红唇,细嫩的唇瓣此刻都磨出血来,可她半点也不在意,毕竟比起女儿失踪的着慌,只是点儿微不可查的疼痛,自然不算什么。
此刻薄玉乔心里也有了主意,而后便径直冲着黄莺吩咐一声,道。
“咱们即刻进宫,你便伺候我换上侧妃礼服罢。”
如今薄玉乔早便不是当年那个身份鄙贱的侍妾,母以子贵,因着棠儿的关系,她在有孕期间便成了侧妃,名字也刻入了宗室玉牒,如今入宫拜见贵人之时,自然也是要更换侧妃服制的。
因着事态紧急,黄莺丝毫不敢耽搁,先是个薄玉乔换上了服制,而后又将墨发绾成堕马髻,而后插上红珊瑚翡翠金步摇也便罢了。梳妆过后,薄玉乔望了阿月姑姑一眼,而后又开口道。
“阿月姑姑,那小刘氏何在?她可是棠儿的乳母,现下小郡主消失无踪了,其中也有大半儿原因在她这个乳母身上!”
听出了小姐言语之中的气怒,阿月姑姑心下也是有些泛苦,恭恭敬敬地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现下小刘氏已然被人看管起来,至于大刘氏则是被圈在厢房之中,有人在侧看守着,不会让这妇人伤着岑哥儿。”
闻言,薄玉乔倒是微微放心了不少,如今棠儿已然出事了,岑哥儿可万万不能再生出事端,好生将刘氏姐妹看管起来,方为正道。
吩咐青衣将马车备好,薄玉乔便径直入了车驾之上,身旁跟着黄莺这丫鬟,留阿月姑姑在王府之中主持大局。
因着小郡主失踪的缘故,所以青衣这个忠仆此刻亦是心急如焚,驾车的速度也比旁日快了几分,马鞭在空气之中挥舞着,带来阵阵破空声,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在了正阳门前头。
车驾不得入宫,薄玉乔便踩在小杌子上头,飞快的下了马车,整了整侧妃服制上头的皱褶,这才径直入了正阳门之中。
因着马车上头瑞王府的标识,正阳门的守卫自然也猜出了薄玉乔的的身份,半点也不敢阻拦,恭恭敬敬的让薄玉乔入了宫门之内。
入了宫门之后,便有宫人迎上前来,冲着薄玉乔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问了一句。
“不知侧妃娘娘入宫何事?”
薄玉乔知晓面前的宫人大抵应当是个女官,登时也不隐瞒,径直开口道。
“你便带我去金銮殿前候着罢,本妃要拜见圣人。”
听得此言,那俏丽模样的宫人眉眼处也显出一丝犹豫之色,拜见此举着实是有些不合规矩,若是被总管知晓了,恐怕她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面前的侧妃娘娘也不是她能招惹的起的,这宫人也没有法子,便只得顺着贵人的心思,将薄玉乔给引到金銮殿附近。
其实此处距离金銮殿,着实算不上很近,若是再近些的话,恐怕便会被侍卫当做刺客也拿下了。如今薄玉乔也没有时间耽搁,自然是不欲再生事端。一旁的黄莺自袖襟之中取出了一个荷包,径直赏给了这名带路的宫人,而后便吩咐后者退下了。
如今正值晌午,幸而还未入夏,所以并不很热。饶是如此,薄玉乔此刻亦是有些难耐,毕竟侧妃礼服比一般轻薄的春衫要厚上不少,再加上她心火郁结,此刻自然颇有些气不顺儿。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崇文帝这才下朝,见着崇文帝的龙辇即将行走,薄玉乔当即再也顾不上旁的,便径直往前去了,直到被侍卫们锋利的兵刃阻拦着,方才停下了脚步。
此刻崇文帝定睛一瞧,发觉面前的小娘子模样甚是眼熟,再加之身上的侧妃礼服,崇文帝也便清楚了薄玉乔的身份,登时便冲着侍卫摆摆手,淡淡开口道。
“你们莫要放肆,这是瑞王府的侧妃娘娘。”
听得此言,众位侍卫登时便将锋利的兵刃径直收起,而后薄玉乔方才得以行至崇文帝面前。
到了近前,只听扑通一声,薄玉乔便径直跪在了以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石阶儿上头,见她如此,身后的黄莺亦是跪下,主仆二人眼眶微红,面上带着如丧考批之色,瞧着着实是个可怜人儿的。
见状,崇文帝不由顷刻一声,开口问道。
“明明今日皇弟方才出征琼州,为何薄侧妃现下还要入宫面圣?”
听得崇文帝的问话,薄玉乔低眉敛目,着实好不恭敬的模样,泣声道。
“圣人有所不知,将才妾身自城楼中送完王爷之后,将回王府,便知晓了小郡主失踪的消息,妾身恐小郡主失踪一事与琼州战事有关,否则为何如此凑巧?这般思量一番,妾身心急如焚,方才没有即刻下了拜帖,径直入宫了。”
闻言,端坐于龙辇上的崇文帝眉头也不由蹙紧,小郡主虽说并非嫡出,但现下瑞王府之中也没有正妃,如此小郡主便是阿铮唯一的孩子,若是被贼人给擒走的话,想必阿铮定然心神不定,输了这场战事也是有可能的。
思及此处,崇文帝心头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火气,小郡主乃是皇家血脉,居然也又不长眼的上来插了一脚,若是被他查出到底是何人所为,定然要让那人付出血的代价!
此刻薄玉乔不敢抬眼儿,否则冲撞了崇文帝,便是大不敬之罪了。
崇文帝瞧见跪在地上的小娘子,心下也不由有些怜悯薄玉乔一个将将生产完的妇人,便开口道。
“薄侧妃便先回瑞王府中罢,等到朕查明了消息,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瑞王府中。”
崇文帝都如此开口了,即便薄玉乔心下如何不愿,都不能违拗圣人的意思,登时便冲着崇文帝拜了三拜,方才谢恩道。
“多谢陛下,臣妾替小郡主谢您恩典了。”
薄玉乔谢恩之后,崇文帝便派了身畔的内侍,差使他送薄玉乔出宫,等到薄玉乔被人带走之后,崇文帝面上方才显出一丝嗜血之色。
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有这般大的胆子,便连皇家血脉都敢动手,着实是个胆大包天的,若是被他抓着了,定然要将其千刀万剐,方才能维护皇室威严!
被送回瑞王府之中,薄玉乔先谢过内侍,而后又吩咐黄莺送出了一个荷包,随即便径直回了漪澜院之中。
如今虽说将棠儿失踪之事禀给了崇文帝耳中,不过那贼人既然胆敢冲着棠儿动手,恐怕亦是早先便有谋划的,哪里可能那般容易的便差出端倪?
事到如今,薄玉乔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此事死死隐瞒住,毕竟若是透出消息传到了楚铮所带的大军之中,军心不稳是定然之事。十万人的身家性命,薄玉乔即便心下再忧虑棠儿,也不能拿大军作赌。
径直落座于正堂之上的软椅上头,薄玉乔此刻只觉身上一阵疲乏,自从入了瑞王府之中时,大事小事接连不断,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略有些酸涩的眨了眨眼,薄玉乔冲着伫立在一旁的阿月姑姑吩咐了一句。
“阿月姑姑,你先将小刘氏给带上来,咱们审问一番,想必也能得着一些线索。”
听得薄玉乔所言,阿月姑姑此刻轻轻颔首,而后便疾步退了下去,未过几时,便将一个被绳索缚住手脚的妇人给带上了漪澜院正堂之中。
这妇人原本忠厚老实的面容之上,此刻露出极为明显的惊惧之色,想来小郡主失踪,小刘氏这身为乳母的亦是不怎么好过,稍有不慎,若是惹怒了主子,恐怕全家的性命也便保不住了。
薄玉乔此刻心下极为郁燥,登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小刘氏,棠儿究竟是如何失踪的?那时你又在何处?”
问话之时,薄玉乔素来和缓的杏眸之中,如今已然现出一丝怒意,此刻便被薄玉乔的理智死死压制的,方才不得挣脱而出。
大抵是薄玉乔的眸光着实太过人,小刘氏略有些粗壮的身子此刻不住的颤抖着,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冲着薄玉乔不住的叩首,力道也未曾收敛,涕泪满面的开口哭诉道。
“回侧妃娘娘的话,先前奴婢照看小姐之时,因着小姐尿了,怕被风寒侵袭,自然是要给换块儿尿布,方才会妥帖些。不过便在奴婢翻箱倒柜寻找尿布之时,只听后头传来一阵风声,奴婢觉得脖颈一痛,眼前一黑,便再也没有了知觉。等到奴婢自地上爬起来之时,窗户已然变成了一副大敞四开的模样,而原本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小郡主,此刻早便不见了踪影。”
听得小刘氏所言,薄玉乔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这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她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消巧用些要挟的法子,想必这小刘氏定然会乖乖张口。
第293章
薄玉乔此刻玉指轻轻摩挲着左腕上的和田羊脂玉镯,杏眸之中带着一丝冷色,也未曾多看小刘氏一眼,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小刘氏,记得你夫君可是咱们别庄之中的庄头,你那孩儿如今也不过半岁,若是也随着我的小郡主一齐消失了,想必你心下也不会如何舒坦罢?”
薄玉乔自然不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娃娃动手,不过若是刘氏嘴硬的话,那也莫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小刘氏的身子颤抖的便仿佛筛糠一般,整个人面色都翻出一丝青白之色,不过眼底却并无太多的惊慌,此刻她不断得冲着薄玉乔叩首,涕泗横流的模样,着实与一个普通农妇无异。
“侧妃娘娘,还望您绕过奴婢的家人罢!您饶过奴婢的家人罢!小郡主失踪之事,真真与奴婢无关!”
之于小刘氏的辩解,薄玉乔只是嗤笑一声,天下间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在你翻找尿布之时,棠儿身旁便无人看顾,而后方才被人掠去?越是凑巧,此事便越是可疑,如今之于这小刘氏的言语,薄玉乔是半个字都不信!
一旁的阿月姑姑在一侧瞧着,微微眯眼打量着小刘氏,眼见着其而后好似浮起一层死皮一般,着实扎眼的很。阿月姑姑兀自上前一步,行至不住哭喊着的小刘氏面前,将其面上的人皮面具给撕了下去。
见着一张全然不同的女子面容出现在面前,薄玉乔此刻真真是有些惊着了,难不成一开始便是这女子混入了瑞王府之中,而她却毫无所觉,将其送到了棠儿身畔?
如此一想,薄玉乔心下便气的几欲呕出鲜血来,一旁的黄莺见着薄玉乔面色不对,赶忙规劝一句道。
“小姐莫要动怒,现下赶紧查出谁才是这女子幕后的主使之人,方才是正经事。”
薄玉乔此刻自然听出了黄莺言语中的忧虑之意,登时微微颔首,细细端量着面前的女子面容,发觉这女子模样生的还不如小刘氏原本的模样白净,面庞黝黑,好似常年被海边风沙吹打过一般,方才会使得皮肉变成如此模样。
蹙了蹙眉头,薄玉乔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你可是琼州人?”
见着身份被人拆穿,面前的女子便再没有了动口的意思,只是眸光之中带着愤恨的瞪视着薄玉乔,好似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薄玉乔很是确定,自她穿越到这异世之后,从未见过琼州人,又为何对上面前的女子心生怨恨?面前女子虽说皮肤黝黑,但五官生的却是极为精致,比原本小刘氏那副农妇的模样,自是好看不少。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左右,比之薄玉乔也大不了多少,为何非要如此对她?
仿佛看出了薄玉乔杏眸之中的疑惑之意一般,面前的黝黑女子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冲着薄玉乔怒骂一声。
“薄氏,你这卑鄙无耻的毒妇,就是因为你,方才毁了我们大人的前程!毁了他一家!让大人郁郁寡欢,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黝黑女子眼眸之中显出一丝极为扭曲的怒意,让薄玉乔瞧见了,也不由有些心惊,同时她又不由自主的有些疑惑,毁了前程,她究竟毁了谁的前程?
兀自思量了一会子,陡然薄玉乔脑海之中显出一丝光亮,薄清远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庞现于她心中,让她将事情脉络也给尽数梳理开来。
当日程氏身死,薄清远毁容之后,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着消息。现下瞧着面前女子的模样,薄玉乔不难猜测,薄清远在离开京城之后,便径直往琼州赶去,说不准还救了面前女子的性命,方才让这人如此忠心。
不过薄玉乔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当年那般正义耿直的薄清远,现下居然会对一个将将满月的小娃娃动手?薄清远怎会如此卑鄙无耻?
薄玉乔杏眸微微转了转,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妥之处,而后便开口问道。
“你将小郡主送走之事,可经过了清远大哥同意?”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那面庞黝黑的女子眉眼间显出一丝惊诧,随即很快便将面上的异色给收敛住,冲着薄玉乔冷笑一声,道。
“我又凭什么将事情告知你这个毒妇?当年之事,你定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见着面前女子如此冥顽不灵的模样,薄玉乔娇艳如花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极为冰冷的笑意,讥讽一声道。
“你道偷了本妃的女儿,薄清远便能置身事外?你真真以为薄清远生了三头六臂不成?能够逃脱朝廷的追捕,真是可笑!”
薄玉乔原本五官便生的极为艳丽,此刻加之眉眼处的讥讽之色,便显得如同盛放的牡丹一般,着实娇颜非常,只不过其中的刺却扎人的很。
听得薄玉乔所言,跪倒在地的黝黑女子此刻也不知如何开口,黑白分明的大眼儿之中藏着一丝忧虑,想必也是清楚事态的严重性。
见状,薄玉乔复又开口问道。
“想必薄清远也不清楚你将棠儿给偷了出来罢?无论如何,棠儿也是他的外甥女,若是棠儿真真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想必清远大哥亦是会怪罪与你,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举动,你为何要为之呢?”
薄玉乔声音极为娇软,带着一股子魅惑人心的味道,让跪倒在地的黝黑女子神色之中也现出一抹恍惚。
若是主人真真因她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此刻薄玉乔冲着阿月姑姑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接口道。
“咱们大乾王朝国力强盛,不过追捕一个小小的弃官罢了,也并非什么难事儿,到时将薄清远缉拿归案,这藐视皇族的罪过,与大不敬也相差不远了罢?”
薄玉乔与阿月姑姑一唱一和,每说一句,跪在地上的女子面色便会变得更为惨白,等到这女子颓然的软倒在地之时,薄玉乔这才让阿月姑姑将此女带下去,仔细审问一番。
果然不出薄玉乔所料,这女子不止是受了薄清远的大恩,想必心下也是极为倾慕那个刚毅果敢的青年,在知晓了薄清远的遭遇之后,便不顾薄清远的心思,径直将棠儿给送出京城,往琼州去了。
说实在话,薄清远心下对薄玉乔亦是有怨,不过以薄清远的性子,自然是不屑对一个将将满月的娃儿动手,若是他连这点原则都无,便不会是夹在她与程氏之间左右为难的薄清远了。
黝黑女子便直勾勾的盯着薄玉乔,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胆敢对主子动手的话,你难道不顾小郡主的性命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眉头微微一挑,杏眸之中藏着一丝极为明显的笃定之意,径直开口道。
“清远大哥可不会对棠儿动手,即便他这条性命都保不住了,也不会动棠儿一根寒毛。现下你便说说罢,可是把棠儿送往琼州去了?”
黝黑女子并未答话,她本身也并非什么高手,所以此刻被阿月姑姑制住之后,便只得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也无法逃脱。
见着这女子如此固执的模样,薄玉乔心头也不禁涌起了一股子火气,棠儿的身子虚弱的很,若是真在舟车劳顿之中生出了什么大事,那该如何是好?
抬手轻轻揉按已然涨的发疼的额角,薄玉乔眉眼处带上了一丝愠怒,冷声开口道。
“眼下王爷已然出兵琼州,你不会想要王爷去琼州之时,顺便再搜寻清远大哥的踪迹罢?若是你将你的同伙给供出来,我只会去将棠儿给带回,而不会对清远大哥动手。”
薄玉乔即便费尽了口舌,那黝黑女子依旧并不言语,到了最后,薄玉乔的耐性已然告罄,便让阿月姑姑将这女子给带了下去,而后则是亲自写了一封信,欲要交到楚铮手中。
因着已然能够确定棠儿并无性命之忧,薄玉乔这才敢将此事告知楚铮,否则的话,她定然是半个字也不会透露,等到楚铮到达琼州之后,希望能够将棠儿平安无事的给带回来罢。
事到如今,薄玉乔自然是能看出小刘氏并非真正的小刘氏,便连其姐姐大刘氏也不清楚此事,楚铮留下了阿二在府中守着,薄玉乔便吩咐阿二带人将这小刘氏曾经去过的地界儿仔细搜寻了一番,最后在府外的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里,寻着了被五花大绑的小刘氏,不过黝黑女子也并非心狠手辣之人,虽说易容成小刘氏的模样,也只不过是为了监视薄玉乔罢了,倒也未曾结果了小刘氏的性命。
将小刘氏放了之后,薄玉乔又重新为岑儿寻了一个乳母,这个乳母乃是宫中的皇贵妃亲自派人送来的,出宫之前也是在关雎宫之中伺候的宫人,自然是极为可靠。
薄玉乔此刻着实忧心的很,不知道棠儿到底如何了,所在何处?
洛阳城内,面上有一道长疤的俊朗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大红锦缎襁褓,此刻剑眉微蹙,左颊上的那道长疤更显人。
第294章
正如薄玉乔猜想一般,一开始薄清远确实对那黝黑女子所为之事半点也不清楚。可当这裹在大红襁褓之中的娃儿被带到薄清远面前之时,这位血性的汉子也是有些受不住了。
怀里的娃儿便仿佛棉花一般柔软,只消他的力道再多个三分,这孩子定然便会魂消命陨。
此刻薄清远微微低头,正好便对上棠儿乌溜溜的大眼儿,兀自低叹一声,即便清楚乔姐儿与母亲之死有关,薄清远也不忍对一个将将满月的娃儿动手。
现如今,棠儿已然不复将将出世时那副红皮猴子一般的模样,细白的皮肉便仿佛白玉雕砌而成,配上婴孩独有的奶香,让薄清远原本冰冷死寂的一颗心也微微柔软了分毫。思及属下那仿佛甩脱了包袱的神情,薄清远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棠儿。
毕竟棠儿的身份着实尊贵,乃是瑞王楚铮唯一的独女,极得看重。如今珍珠将棠儿给偷送出来,若是一个不好,这女娃娃伤着半点,想必楚铮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便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即便心下清楚此点,薄清远面色也未变分毫,仍是仿佛冰雪一般的冷意,街边的普通百姓瞧见了,纷纷避让开来,生怕这男子会是个山贼一般的人物儿,若是伤着了他们,那便得不偿失了。
薄清远堂堂七尺男儿,照看小小的女娃娃,着实有些费力。这女娃娃如今尚未断奶,也便意味着薄清远必须要寻一个乳母,带着乳母与棠儿一齐赶往琼州,方才能将这个孩子给照看好。
如若此刻薄清远清楚棠儿是一个胎里带出毛病的病秧子,恐怕根本不会存了将其带去琼州的想法,即刻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回瑞王府之中,方为正道。
现下薄玉乔可不清楚,薄清远正抱着棠儿处在洛阳之中。此刻她已然将信交予了瑞王府专门传递消息的死士,相信棠儿被薄清远手下之人带走的消息,十日之内定然能够传递到楚铮手中。
兀自低叹一声,薄玉乔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吩咐了黄莺一句,带上帷帽之后,便径直出了瑞王府中,往杏林馆那处赶去。
棠儿现下才将将满月,即便调理身子,也不好直接用药。莫如青先前寻了一个古方,名为人参荣养丸,对胎里带出的毛病,也有一定的效果。
薄玉乔先前不敢让棠儿直接用了那人参荣养丸,而是让那黝黑女子先服下,而后化为乳汁,再喂给棠儿。
说来琼州风气倒是比京中开放许多,黝黑女子一个正处于哺乳期的妇人,都能对薄清远动心,着实是忒大胆。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倚靠在马车闭上,略有些疲累的微微合眼休憩。薄玉乔身旁坐着黄莺,这丫鬟此刻面色也难看的紧,忧心的望着薄玉乔。自从小郡主消失无踪之后,小姐日日茶饭不思,若是再这般下去的话,恐怕身子便熬不住了。
看来也得将此事知会素墨姐姐一句,看看素墨姐姐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小姐好过一些。
入了杏林馆中,薄玉乔便径直行至莫如青与素墨所居的小院儿之中。如今莫如青并不清楚棠儿被人带走的消息,一门心思的做出更多的人参荣养丸,也要给棠儿被着。
抬脚迈入院中,薄玉乔头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捣药的素墨,如今素墨面上也挂着一丝浅笑,眉目处极为温和,比之先前那副不带人气儿的冰冷模样,自然是强上不少。
听得薄玉乔的脚步声,素墨登时便惊喜的微微抬眼儿,将手中的药杵给放下,而后便极为欢喜的冲着薄玉乔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问道。
“小姐,您怎的来此处了?”
按理而言,瑞王将将楚铮,薄玉乔到底也是应当避嫌的。如今却出现在杏林馆中,难不成是生出了什么事端不成?
见着素墨面色波动,薄玉乔也清楚面前小娘子的心思,登时便略有些难耐的开口道。
“棠儿被人带走了。”
如今薄玉乔的嗓音也微微有些喑哑,昨夜黄莺退下之后,她自己个儿一个人也哭了一场,若非她不小心,那黝黑女子也不会有动手的机会。若是棠儿真真生出了什么事端,她该如何是好?
此刻薄玉乔眼眶微红,模样着实是极为可怜。素墨见了,眉头登时便紧紧蹙起,忙开口问了一句。
“小姐,小郡主是如何被人给带走的?哪个贼子能够这般大的胆子,连皇室血脉都敢动手,着实是不要命了!”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便答道。
“动手之人应当是清远大哥的手下,不过此事清远大哥并不清楚,那女子着实硬气的很,无论我怎么逼问,都不肯说出到底是自哪条路上将棠儿送走的。”
“女子?是哪个女子?”
瑞王府素来防守便极为严密,那女子居然能在王府之中,将金尊玉贵的小郡主给偷了出来,也着实是个有本事的。
“便是先前棠儿的乳母小刘氏。之前选的小刘氏没有半点问题,但是因着那女子早便盯上棠儿了,所以便将小刘氏给五花大绑,而后易容成乳母的模样,混到了棠儿身畔。加之那个女子也是成过婚有过子嗣的妇人,如今正值哺乳期,也没有饿着棠儿,所以我便没有发觉端倪。”
知晓了事情经过,素墨一张清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了极为浓郁的忧色。她早先便跟在薄玉乔身旁,小姐与程氏之间的龃龉,素墨知晓的一清二楚,若是小郡主真真落在了薄清远手中,那该如何是好?
当年身为御林军副统领的薄清远确实生了一副侠义心肠,但母亲身死、自己仕途被毁,若是心性稍稍差了些,恐怕这薄清远都会极为记恨小姐,到时若是将心中愤恨发泄在小郡主身上,着实是有些不妙。
即便素墨心下生出如此忧虑之心,面上也却未曾表现出来,省的小姐更为心烦意乱,那便不好了。
“小姐,阿青便在药房之中制药,那处味道着实有些强人,小姐便随我去大厅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微微颔首,而后便紧跟在素墨身后,一齐往小院儿之中的大厅行去。
行至大厅之后,在小院儿之中伺候的小丫鬟赶忙上茶,嗅着那股子清香,薄玉乔便知这是上好的白牡丹。如今棠儿早便满月,她也不必再忌口,当即便将茶盏径直端起,吹散茶汤上头浮起的热气,而后便轻啜一口。
“素墨,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此便是欲要取一些人参荣养丸送入军中,若是王爷寻着的棠儿,到时也好早作准备,省的忙乱不堪。”
素墨也知晓这个理儿,登时便道。
“昨日我便瞧着那人参荣养丸已然出了一批,不过现下里还没有阴干,约莫再过了三两日,便可将人参荣养丸送到王府之中了。”
“那便极好。”
未过几时,薄玉乔便听得嗒嗒的声音,抬眼儿一瞧,发觉是义父手中拿着竹杖,在不断轻敲着探路。虽说早便知晓义父已然失明的事实,但此刻再次见着,薄玉乔心底仍是止不住的泛酸。
因着此事,小院儿之中的门槛已然被尽数去了,省的若是义父未曾试出来,磕磕绊绊那便不妙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又不由的想起带着大军出征的楚铮,在她怀着棠儿之时,楚铮也曾吩咐下人将王府之中的门槛给去了。这般一想,薄玉乔杏眸之中也不由蒙上了一层水雾。
此刻素墨赶忙上前,将迈入大厅之中的莫如青给搀扶着,让其稳稳当当的落座在八仙椅上,而后又为莫如青整了整衣襟,瞧着万事妥帖了,方才罢手。
之于素墨的动作,莫如青也不言语,只是薄唇微勾,面上浮现出一丝浅笑,即便眸光仿佛死水一般,也能让人发觉其中的暖意。
莫如青此刻轻声开口道。
“乔姐儿来了,可是生出了什么事端?”
听得义父问话,薄玉乔便径直开口道。
“义父,如今棠儿被人给带走了,我已然将此事知会了楚铮,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薄玉乔言语之中透出掩不住的心焦,毕竟棠儿将才满月,且这娃娃自胎里便带出了毛病,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一条性命便保不住了。
思及此处,莫如青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方才开口道。
“你可派人前去追捕了?”
“未曾,只是将此事知会给了圣人。乔儿到此刻都不清楚那些贼人到底是从何处将棠儿给带走的,现下又何谈追捕呢?”
薄玉乔如今真真是有些受不住了,她只不过是小小的侧妃,且手下又不能掌控军士,若是在京城还好说,但出了京城,便不是薄玉乔力所能及的范围了。
沉吟了片刻,莫如青儒雅的面庞上显出一丝犹疑之色,薄玉乔见了,忙道。
“义父,您要是有什么办法的话,便径直告知乔儿可好?”
第295章
薄玉乔言语之中带着急色,莫如青收入耳中,自然也是极为心疼乔姐儿,登时便开口道。
“我配的人参荣养丸,用料与京中太医配的此药并不相同,透着一股子奇香,如今棠儿身上也沾了人参荣养丸的味道,只消寻了猫狗坊驯养的犬类,想必便能循着气味儿,找到棠儿的踪迹。”
听得此言,薄玉乔当真是极为诧异,棠儿乃是昨日失去的消息,身上即便因人参荣养丸带着一股子异香,怎的会留存如此之久?
即便莫如青目不能视物,但他依旧清楚薄玉乔的性子,当即便开口解释道。
“乔姐儿,那人参荣养丸的味道经久不散,如今棠儿已然连续服用了约莫一月左右带着人参荣养丸的乳汁,身上的异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去,猫狗坊驯养的犬类一个个嗅觉都是极为灵敏的,只消取来人参荣养丸让犬类嗅一嗅,便能为咱们指出方向。”
闻言,薄玉乔面上也现出一丝狂喜之色,登时便杏眸含泪,微微抽哽了两声,方才开口道。
“若非有义父相助,乔儿当真是不该如何为之。”
薄玉乔冲着莫如青再三拜谢,而后便取了两颗尚未阴干,但却带着极为馥郁香气的人参荣养丸离开了杏林馆,径直往瑞王府行去。
待回到了瑞王府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将楚铮留在府中的阿二给唤了过来,阿二的身手虽说不如阿一那般高超,但也是难得的好手,若是由他出面,想必自猫狗坊之中借一条嗅觉灵敏的犬类也算不得难事儿。
阿二被黄莺给带进正堂之中,听得侧妃娘娘将此事缓缓道来,当即便沉声道。
“仆定不负侧妃娘娘所托,即刻便去猫狗坊中!”
话落,阿二也丝毫不耽搁,径直离开了漪澜院正堂之中。等到阿二离去之后,薄玉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袖笼之中装着人参荣养丸的瓷瓶儿也取了出来,细细端量一番。希望有了这人参荣养丸,也便能寻着棠儿的行踪罢!
阿二猫狗坊一行当真是极为顺利,毕竟阿二乃是瑞王府的死士,身份自然是比一起子阉人要强上许多,不费多少力气,便借来了一条号称犬王的狗,薄玉乔瞧不出这犬王的品种,不过瞧着这厮生的跟哈士奇也没什么区别,大抵应当是狼狗之类罢。
漪澜院中原本便养着二狗子,这只猫的性情着实刁钻的很,之前因着薄玉乔怀有身孕,二狗子便仿佛通灵一般,也不敢跟薄玉乔靠的太近。自打薄玉乔将棠儿产下之后,那老猫又恢复的往日的性子,时不时挨在主子身旁磨磨蹭蹭,着实是一只好色的公猫!
这一日阿二将犬王给牵回了瑞王府之中,猫狗一见面,就仿佛见了杀父仇人一般。犬王身量不小,而二狗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嗷呜一声便往犬王身上扑去,尖利的爪子阴毒的狠狠戳着犬王的眼睛,让一条巨大的狼狗也疼的汪汪叫唤,却拿一只老猫半点法子也没有。
见状,薄玉乔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径直蹲下身子,搔了搔二狗子黄黑相间的皮毛,安抚了这老猫一阵儿,而后让黄莺将二狗子抱着,省的这老猫再欺负犬王。
径直将怀中的瓷瓶儿给抽了出来,拔开上头的盖子,薄玉乔便倒出了其中一粒人参荣养丸,放在地上。
因着人参荣养丸透着一股子奇香,所以那犬王也不敢靠的太近,离得远些嗅了嗅味道,而后冲着薄玉乔汪汪的叫唤两声。
这幅模样,可半点也没有所谓犬王的威武霸气,此刻薄玉乔都有些怀疑阿二是被人糊弄了,方才牵回来一条半点没有骨气的狗。
见着主子略有些难堪的面色,阿月姑姑提议道。
“要不咱们将这犬王放到官道上试试?”
听得这话,薄玉乔倒是赞同的很,赶忙吩咐了一句。
“既然如此的话,阿二你便带上几个好手,跟在犬王身后,若是它能寻到棠儿的行踪,那便再好不过了!”
青衣这小厮的性子素来麻利的很,未过几时便将马车给准备妥当,薄玉乔将将上了马车,只听喵呜一声,二狗子也从黄莺怀中挣脱出来,跟着上了马车,拱起毛茸茸的身子一跃,便径直寻了个好位置,趴在薄玉乔腿间一动也不动。
一行人赶到官道所在之处,那犬王狂奔的速度着实算不得很慢,但却仍是不如千里马奔驰的速度。如此便使得薄玉乔心下着实急躁的很,偏生又不能跟一个畜生发怒,便只得揉了揉二狗子翻起来的雪白肚皮,让这老猫舒坦的嗷呜一声。
行至官道前头,薄玉乔眼见着犬王在官道上头不住的嗅闻,那模样着实是靠谱的很。此刻她因着心情颇有些激动,手上力道也不由加大了三分,让腿上趴着的二狗子猛然惨叫一声,身上的黄毛尽数炸起,爬到黄莺怀中窝着去了。
便随着犬王的脚步,马车亦在不断的奔驰,不过犬王虽说是狼狗,但一连跑了一个下午,这狗也着实是有些受不住了,耷拉着粉红的长舌头,不住地喘着粗气。瞧着犬王如此不禁用的模样,薄玉乔抿了抿唇,思量了一会子,也不欲再回王府之中,登时便与黄莺吩咐一句。
“黄莺,你便与青衣一齐回府罢!咱们漪澜院中可不能没人看守,若是鸾夫人生出什么异心的话,事情便不妙了。”
听得此言,黄莺登时便瞪大水眸,面上带着一丝诧异之色,开口问道。
“小姐,若是奴婢回到王府之中,您身畔便只剩下阿月姑姑一人伺候着了,那如何使得?”
黄莺这小丫鬟也着实是个心直口快的,让阿月姑姑怒瞪一眼,道。
“如何使不得?有我照看小姐,定然能将小姐与小郡主安安稳稳的带回王府,且还有阿二以及旁的侍卫,黄莺你便莫要挂心了,还是与青衣先回到王府之中,方才妥当。”
阿月姑姑年岁大了,不过看人倒是有些准头,先前她便有些怀疑,那个假冒小刘氏的黝黑女子,瞧着不似有什么功夫的模样,即便其同伙不是个简单的,也不会那般容易的便将小郡主自漪澜院中给抱走,说不准王府之中便存了什么内应,方才如此。
此刻薄玉乔自然是听出了阿月姑姑的言外之意,嫣红的菱唇微微轻抿,而后便再次开口道。
“你回去好生看管着那胆敢假冒小刘氏的女子,若是有人欲要将其救出的话,径直将人给绑了,也不必顾及旁人。”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即便有心再劝,终究是开不了口,等到马车停了之后,便与青衣一同下了马车,往瑞王府中赶去。
索性黄莺与青衣倒是个有运道的,正巧在路上遇上了一辆拉着货物的行商,使了些银钱,便随着商队一齐往京中赶去。若是未曾遇着商队的话,回京的路恐怕也算不得好走。
马车之上一共约莫有五千两的银票,虽说并不算多,但日常嚼用也算够了,一共两辆马车,七个人。往琼州那处走上一遭,也用不上这么多银钱。
等到了夜间,薄玉乔方才发觉不对之处,二狗子居然还在马车上,未曾被黄莺给带回王府,想着这极有能耐的老猫,薄玉乔便只觉太阳穴一阵酸胀,忍不住出手揉按了一番。
一路上倒也是极为顺利,将才过了一日,等到下午之时,两辆马车便到了洛阳城之中。此刻薄玉乔却是不清楚,她心心念念的棠儿,便被薄清远带着,居住在洛阳城之中的小院儿里头,不得安生。
棠儿自一出世起,便有人参荣养丸来调养身子,现下也有两三日未曾用药,小脸儿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晕红,便仿佛火烧一般,整个儿绵软的小身子滚烫的很。
见状,薄清远亦是心急如焚,带着棠儿走访了洛阳城之中各大药房,都对棠儿的毛病束手无策。这病症瞧着好似跟普通伤寒一般,但这般小的孩子,谁敢给她服药?若是真真生出了什么岔子,那个破了相的男子也不是好惹的。
紧了紧怀中的大红襁褓,瞧见棠儿这般大小的娃儿咳得仿佛要将肺腑都给吐出来了一般,薄清远着实心疼的很,偏生又毫无法子,剑眉微微蹙起,一时间极为茫然。
如今薄玉乔将将入了洛阳城中,一进城门,二狗子与犬王便都一副极为暴躁的模样,二狗子尖锐的爪子将薄玉乔所着的苏绣月华锦衫都给划破了一个口子,如此这老猫儿还不止住势头儿,变本加厉的将袍脚死死咬住,不多时便咬了个稀巴烂。而犬王这东西也不算老实,一反之前的温和模样,喉间不断发出呜呜的叫声,让街边的行人瞧了,不免十分惊惧。
如此情景,薄玉乔心头微微一跳,不由升起了一丝期待,难不成是棠儿在洛阳城中,要不然为何会生出这般奇异之景儿?
第296章
如今申时未过,天色还算不得晚,薄玉乔早便下了马车,带上帷帽,且将二狗子给抱入了怀中,在街边缓缓行走着。
洛阳城当真是个极为繁华的地界儿,此刻街边叫卖的摊贩,各色吃食散发出的香气,以及玩儿的乐的应有尽有。不过薄玉乔现下整颗心都扑在了棠儿身上,自然是无暇顾及旁的。
待经过一家客栈之时,怀中的二狗子变得更为暴躁,不止划破薄玉乔的衣衫,还挣扎着落在地上,而后便冲入客栈之中。见状,薄玉乔着实有些急了,便急急忙忙的也跟进客栈里头。
这老猫着实灵巧的很,也不顾店里头满满的来客,不多时便爬上了台阶儿,身影马上便要消失在拐角之中。
薄玉乔的速度着实有些慢了,但阿月姑姑身上可是有功夫的,自然不会让二狗子消失无踪。只见阿月姑姑稍稍一提起,整个人健步如飞,极快的便冲上台阶儿,紧跟在二狗子后头。
客栈共有三层,名为福来客栈,现下他们一行人都入了客栈之中,自然是不好直接离开,薄玉乔登时便走上前头,将装了些散碎银子的荷包交予阿二,而后冲着阿二使了个眼色。
这些装银钱的荷包,都是自针线坊那处寻来的,用料简单,也无什么特殊的花样,素日里便是用来打赏旁人的,此刻交到了阿二手中,之于薄玉乔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瞧见掌柜的不虞的眸光,阿二登时便走上前头,径直开口道。
“要三间上房。”
一看面前之人并非来闹事儿的,而是大主顾,掌柜略有些难堪的面色登时便恢复过来,而后面上挂着极为讨喜的笑意,登时便道。
“敢问客官可还要些酒菜?”
听得此言,阿二径直颔首,如今侧妃娘娘也在店中,自然是不能怠慢了,否则等到日后王爷知晓此事,想必自己少不得被拔了一层皮。
“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便成!”
见着面前的客官并非是个话多之人,掌柜的也识趣的没有多问,瞧见这男子身上的气度,便可知并非常人,若是惹怒了这样的煞星,他这小店也不必再开下去了。
不多时,便来了一个瞧着约莫十一二岁的店小二,引着薄玉乔一行人往上房处行去。正巧此刻阿月姑姑便自二楼拐角中出来,怀中还抱着不住挣扎的二狗子,那模样也着实是有几分滑稽,让人不由自主的发笑出声。
上房都被安排在三楼,阿二将中间的那间上房留给薄玉乔与阿月姑姑,余下的两间则各自安排了两个侍卫,阿二跟着住进了左边那一间儿上房,而犬王则是安排到了右边的上房之中。如此为之,也能仔细照看好薄侧妃,省的出了什么岔子。
先让小二送水过来,等到沐浴更衣之后,薄玉乔方才略有些期冀地望着二狗子,轻声开口道。
“这老猫虽说素来就是个脾性大的,但也不似今日一般泼皮,到底是怎的回事?难不成它发现了什么端倪。”
虽说薄玉乔也觉得此事有些奇异,不过既然已经跟着犬王来到了洛阳城,自然便不能掉以轻心。薄玉乔杏眸微转,而后冲着阿月姑姑开口说道。
“阿月姑姑,你便先将二狗子给放出门去,看看这老猫到底是往何处去,说不准这厮真真是个通灵性的。”
知晓小姐心中的焦急,阿月姑姑即便清楚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也由着薄玉乔闹了。径直将不住挣扎着的老猫给放在地上,而后后者便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声冲出了上房之中,幸而阿月姑姑的武功不弱,方才没有失去了老猫的踪影。
等到薄玉乔跟上去后,发觉二狗子已然到了二层的普通客房前头,便站在那处不断的以利爪抓挠着木门,不多时木门上头便现出一道道划痕。
见状,薄玉乔眼角微微抽了抽,他们此次出行,手中的银钱也算不得多,若是都填了二狗子惹下的祸,那可颇有些得不偿失了。
此刻阿月姑姑亦是站在门前,附耳靠在雕花木门上头,蹙着眉头仔细分辨着动静。过了一会儿,阿月姑姑这才开口道。
“小姐,房中无人。”
听得此言,薄玉乔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心急,眉眼处带着一丝恳求之色,央求道。
“阿月姑姑,咱们入内瞧一眼可好?若是棠儿真在此处的话,那便再好不过了。”
瞧见小姐眼眶都红了三分,阿月姑姑更是不舍,熬不住薄玉乔的哀求,登时便开口道。
“小姐莫要难过,奴婢答应您便是。”
话落,阿月姑姑丝毫不敢耽搁,缓缓将客房的雕花木门给推了开,而后客房之中的景儿,便尽数展现于薄玉乔眼前。
薄玉乔一眼便瞧见床榻之上的纹绣老虎图样的小小兜儿,登时眼眶陡然红了。这小肚兜儿的绣工着实称不上好,毕竟薄玉乔自己个儿的绣活儿也便那样了,好不容易方才赶制出一个肚兜儿来,而棠儿穿上了。
几步冲入客房之内,薄玉乔紧紧将放在床榻之上的肚兜儿给攥在掌心,而后瞧见一片放着许多尿布,此刻正**的甩在一旁,显然是未曾换洗过。见着如此情景,薄玉乔心头也长舒了一口气,娃儿定然无事,否则也不会弄出这般多的尿布。
此刻薄玉乔正犹豫要不要先离开这间客房之中,否则若是打草惊蛇的话,那便有些不妙了,不过未待片刻,她便听得一阵极为平稳的脚步声出现在客房前头,怀中还抱着一个大红襁褓,不是薄清远还能有谁?
见着那大红襁褓,薄玉乔登时便激动的难以自抑,杏眸之中蒙上了一层水雾,菱唇微启道。
“棠儿!”
现下薄清远一双凤眸便紧紧的盯着薄玉乔,心下转过万种思量,饶是如此,这人面上也半点不露,薄玉乔也分辨不出什么端倪,毕竟她心思再深,也不过只是一个内宅妇人罢了,而薄清远则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汉子,自然是要比内宅之中杀人不见血的战争更为惨烈。
只见薄清远径直上前一步,缓缓逼近薄玉乔,面上的长疤自左眼睑下头,一直划过左颊,着实人的很。阿月姑姑忙上前一步,挡在薄玉乔面前,若是薄清远有什么异动的话,也能阻拦一二。
不过薄清远倒并不若阿月姑姑想象之中的那般残暴,他只不过走到薄玉乔面前,将怀中的大红襁褓递送过去,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你女儿有些风热,该如何是好?”
此刻将棠儿紧紧抱在怀中的薄玉乔也发现了一丝不妥之处,怀中的娃儿便仿佛小火炉一般,着实烫人的很,薄玉乔瞧着棠儿的小脸儿,发觉女儿的面颊早已惹得通红,上头尽是汗意,不多时还咳嗽一声,着实让薄玉乔心疼不已。
薄玉乔真真是极为忧心,登时便将先前还剩下的一颗人参荣养丸给取了出来,径直送入口中。
人参荣养丸在母体服下之后,约莫不到半个时辰,便可给孩子哺乳,此刻的药效保存的最好,且也是极为温和,不会伤身。
现下即便棠儿难过,薄玉乔亦是半点法子也没有,胎里带出的毛病,便只能慢慢将养,只消用上一些带着人参荣养丸的乳汁便能缓解一二。不过若是娃儿三日内都没有用药,小小的身子定然经受不住,直接去了都有可能。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便一阵后怕,若非她按着义父的吩咐,去猫狗坊之中寻着了犬王,且又带上了二狗子,恐怕事情便不堪设想。
平复了一会子心绪,薄玉乔这才微微抬眼儿,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冲着薄清远开口道。
“清远大哥,许久不见。”
听得薄玉乔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薄清远眉眼处并无一丝波动,薄唇轻启道。
“是有些时候未曾见着了。”
薄玉乔此刻冲着阿月姑姑使了个眼色,而后低声吩咐一句,道。
“阿月姑姑,您便快些吩咐阿二,让他派人去杏林馆将人参荣养丸给取来些,若是再慢点儿的话,棠儿的身子也受不住。”
听得此言,阿月姑姑仍是有些放心不下薄玉乔,但是听得小郡主一阵阵有些气弱的咳喘声,又止不住的有些心疼。最后便也是无法,退出了客房之中,去寻阿二去了。
“清远哥哥近来近来应当是身处琼州罢,那地界儿倭寇肆虐,以清远哥哥的性子,想必也救了不少受苦的民众。”
薄玉乔此话意有所指,毕竟那假扮小刘氏的女子,从口音面向来看,定然便是琼州人士。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今薄清远的脾性着实冷淡的很,凤眸停驻在薄玉乔怀中的大红襁褓上头,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若非因着棠儿,即便我不杀你,也不会让你再回京中。”
听得薄清远所言,薄玉乔也清楚这人从不吐虚言,想必之前应当是因着程氏之死,而恨毒了自己。不过大抵是棠儿让他有些心软,方才准备放她们母子一把。
第297章
薄玉乔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着薄清远剑眉微蹙,复又开口道。
“乔姐儿,现下咱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也便先放下罢,如今瑞王出征琼州,瑞王以往也未曾领兵,之于这场琼州一役,他可有把握?”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薄玉乔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行军打仗之事,薄玉乔可是一窍不通,纸上谈兵终究是不成,她现下也不能在薄清远面前作保,言道楚铮定然会收复琼州。
见着薄玉乔眉眼处划过的一丝犹豫之色,薄清远自然是明了了薄玉乔的意思,登时便开口道。
“既然如此的话,便麻烦你随我往琼州走上一趟了,毕竟有你跟棠儿在我手中,瑞王行军布阵之时,也能更为妥帖。”
薄清远如此说道,薄玉乔哪里不知她现下也成了人质?登时便紧蹙眉头,殷红的菱唇紧抿,淡淡的道。
“清远大哥,如今朝廷已然出兵,你又为何非要费这个心思?现下你面容已毁,入朝为官也是极难的,即便是立了军功又能如何?”
薄玉乔现下真真是有些不解,先前薄清远带着程氏的尸身离开了京城,为何会往琼州那片地界儿行去,现下还欲以她跟棠儿当成人质,来掌控楚铮的动作。如此的话,即便最后将倭寇给打败了,薄清远也讨不着好。
之于薄玉乔所言,薄清远是半点也不在意,毕竟他是亲眼目睹了倭寇如何在琼州叛乱,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即便是将将出生的娃儿,也被活生生的摘掉了脑袋!目睹了那一切的薄清远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若是不以倭寇的血来祭奠那些死去的百姓,午夜梦回之际,薄清远都会被一片浓郁的血色惊醒。
淡色的薄唇紧抿,薄清远也不欲冲着薄玉乔解释什么,只冷冷的道了一句。
“莫要妄图逃走,我知晓你定然是不会一个人便来到洛阳寻棠儿,但即便你身旁有不少好手又如何?还带着一个将将满月的小娃娃,你是回不去京城的。”
话落,薄清远便径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打算送客了。
见状,薄玉乔心头也不禁堵了一口气。接近一年未曾见到薄清远,薄玉乔哪里想到这厮变成了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当年的纯孝忠义,都尽数喂到了狗肚子里头,半点也不知何为礼义廉耻!
薄玉乔胸口气的不断起伏,先前因着房中有些闷热而产生的绯色,现下已然尽数化为铁青。饶是如此,薄玉乔也未曾对薄清远多言什么,毕竟她很清楚薄清远的性子,知晓这厮一旦下定决心,即使有十头牛拉着,也不会更改半分。
回到了先前所居的客房之中,如今阿月姑姑也客房里头。见着阿月姑姑,薄玉乔登时便强挤出一丝浅笑,冲着阿月姑姑开口问了一句。
“阿月姑姑,你可知会阿二回京城取药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阿月姑姑登时微微颔首,道。
“将才阿二已然骑着马,径直往京中赶去,没了马车的负累,想必明日清晨也会回来。奴婢还让阿二多取了五千两白银,以防不时之需。”
阿月姑姑素来便是个心细如发的,此刻薄玉乔心下也着实是极为感激,若非有阿月姑姑这些时日的照看,恐怕她早便经受不住了。
“阿月姑姑,清远大哥在洛阳城之中大抵还有些手下,着实是不宜硬碰,将才我已然应了清远大哥,要随他一齐往琼州赶去。”
闻言,阿月姑姑凤眸之中也现出一丝诧异之色,赶忙将薄玉乔怀中的襁褓接过,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小姐,为何要随薄清远往琼州赶去?舟车劳顿,即便您能受得住,小郡主也极为难耐啊!”
薄玉乔何尝不知阿月姑姑所言极是,不过既然先前薄清远已然将话给撂下,便定然不会让薄玉乔寻到离开洛阳城的机会。与其不断折腾,倒不若遂了薄清远的心思,也正好将多年的恩怨给尽数了结了。
“阿月姑姑,我也没有旁的法子,等到阿二将人参荣养丸给取来,想必棠儿的身子也便无碍了,到时咱们好生照看一番,琼州也并非天堑,哪有去不得的道理?”
薄玉乔此刻已然下定决心,阿月姑姑自然是不好再规劝什么,只得紧了紧怀中的襁褓,暗自决定要好生照看小郡主,如此方才妥当。
心中一直掐算着时间,发觉已然差不离儿要小半个时辰了,薄玉乔兀自抬了抬眼皮,冲着阿月姑姑开口道。
“阿月姑姑,您便先将棠儿交给我罢,先前我已然服下了一枚人参荣养丸,现下正好给棠儿哺乳。”
听得此言,阿月姑姑扫见棠儿涨的仿佛红绸一般的小脸儿,登时也不敢耽搁,将棠儿给递交到薄玉乔怀中,随即便径直转身出门,而后将上房的雕花木门紧紧阖上,守在门外,生怕有人知晓了他们一行人的身份,从而生出了不轨之心。
径直将棠儿放在床榻之上,薄玉乔抬手把胸前的系带给扯了开,掀开藕粉色的兜儿,开始给棠儿喂奶。
如今棠儿出生已然有一个月了,因着这孩子身体贫弱,洗三也未曾大办。且之前棠儿一直有乳母看顾,此刻大抵是嗅着了母亲的气息,用力汲取乳汁,让薄玉乔疼的脸色惨白,死死咬住下唇,生怕自己受不住这股痛。
好在棠儿的胃口也不算大,等喂饱了这小丫头之后,也不知是否是因着那人参荣养丸见效了,棠儿小小身子的热度也退了不少,乌溜溜的大眼儿紧紧闭着,唇畔仿佛娇艳的花瓣儿一般,让薄玉乔整颗心都化成一潭春水。
不多时,阿月姑姑便又入内,此刻棠儿早已入睡,薄玉乔也整好了衣襟,颇有些为难的瞧了阿月姑姑一眼,开口问道。
“阿月姑姑,若是等会子棠儿欲要小解,在何处可以寻着尿布?”
听得薄玉乔问话,阿月姑姑面上也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先前阿月姑姑之所以被安排到薄玉乔身旁,便是因着阿月姑姑以往未曾得了子嗣,屠月萧生怕其老无所依,方才将她接入京中。因着如此,阿月姑姑自然也不知在何处能寻着尿布。
主仆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子,薄玉乔轻咳一声,而后径直自挂着天青色帷帐的床榻上起身,开口道。
“这两日是清远大哥照看棠儿的,我且去问上一问。”
话落,薄玉乔莲步轻移,即便便要离开上房之中,阿月姑姑欲要开口劝阻一声,但一眼扫见躺在床榻上的棠儿,便径直闭了口。先前还想着好生照看小郡主,但现下看来,她连尿布都寻不着,着实是差的远了。
话说薄玉乔这厢又回到了薄清远所居的客房之中,后者望着薄玉乔所站的地界儿,左颊上的长疤微微颤了颤,淡淡的开口问道。
“你来我这儿作甚?”
瞧见薄清远这幅冷淡的模样,薄玉乔心下便颇有些气怒,登时艳若桃李一般的面庞之上,便现出了一丝极为真挚的笑意,薄玉乔兀自上前几步,作低眉敛目状,略有些羞愧的开口道。
“清远大哥,乔儿如今也着实是没有法子,方才来麻烦与你。”
听得此言,薄清远略抬了抬眼,也不知薄玉乔到底因着何事无措。
“清远大哥有所不知,先前棠儿出世之际,这娃娃便一直由乳母照看着,现下乔儿也不知去何处寻尿布,思及这两日棠儿都是由清远大哥照看的,如此妹妹我便只能来寻您了。”
薄玉乔菱唇每每吐露出一个字,薄清远面色都更为难堪几分,一双极为清洌的凤眸蕴着寒光,死死的盯着面前模样艳丽、身段儿玲珑的小娘子,只觉得胸臆之中憋着一股子愠怒,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许久,薄清远方才面色铁青的开口道。
“你便派人去寻了布庄,扯一匹细棉布,用大锅煮了晾干即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觉得颇有道理,登时便微微颔首,道。
“乔儿受教,多谢清远大哥了。”
话落,薄玉乔便莲步轻移,身子缓缓后退,将欲迈出门槛之时,突然却撞上了一人。
薄玉乔心头一惊,转眼一瞧,发觉她撞上的也并非男子,而是一模样极为秀丽的小娘子,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眉眼低垂,身量并不很高,带着一股子温柔的意味儿。
“妾身真真极为愧疚,冲撞了小姐。”
薄玉乔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因着她先前未曾往后看,这才撞着了人家身上,若是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肯定更让薄清远厌恶。
闻言,那小娘子浅笑着微微摇头,而后轻声开口道。
“无妨,本便是我不小心。”
听得这小娘子开口,薄玉乔心头突然升起了一股子怪异之感,总觉得这女子的腔调,便仿佛外邦人一般。
如此一想,薄玉乔眉眼弯弯,登时轻笑着问了一句。
“小娘子大抵并非洛阳人士罢?”
第298章
薄玉乔如此一问,登时便让面前的秀丽女子微微有些怔楞,不过这女子也并非常人,随即杏眸便微微眯起,径直颔首道。
“正如夫人所想,小女子确非洛阳人士,而是自蜀地来到中原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疑惑更甚,不过面上却是不显,轻轻应了一声,便径直退出了客房中,随即径直上了台阶儿,回到了先前所居的上房里头。
入了上房之后,薄玉乔便先吩咐阿月姑姑出去扯一匹布,而后心下却是思量开来。方才那女子的的确确并非蜀人,毕竟在现世之时,她曾在蜀地待过许久,蜀人的神态动作口音衣着她都有所了解,自然可以确定这女子极为软糯的嗓音并非蜀人。
开口之时恭敬至极,一举一动之间也着实刻板的很,这女子不会也是倭寇吧?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由悚然,如若那女子真真是来自东瀛的话,那为何现下会出现在薄清远身畔,且薄清远到底知不知晓那人的身份,如若知晓的话,凭薄清远的心思,为何非要放任那女子留在此处呢?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薄玉乔脑海之中回放,让其心下着实难耐的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阿月姑姑方才拿着一个不小的木盆回了来,且木盆之中便装着**的精细棉布。
见状,薄玉乔赶忙上前去迎,将棉布分别晾在客房之内的架子上头,且将对着架子的窗棂打开,使得棉布能干的更快几分。
自今日起,薄玉乔除了精心伺候棠儿之外,一颗心也不由分了一些在那日的秀丽女子身上。因着琼州事态紧急,等到棠儿身子已然恢复之后,薄清远便也未曾多做停留,带着薄玉乔一行人往琼州赶去。
一路上足足有六辆马车,每一辆马车之内,都坐着难得的好手儿,之前那秀丽女子也在其中,且还跟薄清远一辆马车,使得薄玉乔心中憋闷的很,恨不得径直冲上前去,恶狠狠的质问识人不明的薄清远。
薄玉乔身畔有阿二与阿月姑姑护着,用的吃食也是极为细心准备的,毕竟薄玉乔的厨艺真真极好,只消随意煮一锅山鸡粥,味道便鲜美的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给吞下去。不过薄玉乔也并非众人聘下的厨子,自然是不能日日受着烟熏火燎,所以素日饭食仍就是由薄清远一行人准备,大家凑合着入口也便罢了。
因着情境如此艰难,阿月姑姑三不五时便会给薄玉乔煲汤或是熬煮燕窝,毕竟现下乔姐儿可要给小郡主哺乳,若是奶水不够的话,事情便不妙了。
如此艰难的情景之下,用了约莫十日,众人便赶到了琼州境内。
一入琼州,便好似有极为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一般,且四处荒凉的很,周围有些散乱的庄稼,不过庄稼里头都生了野草,显然也是有些不济。
此时此刻,薄玉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转眼儿望着薄清远,开口问了一句。
“清远大哥,为何此处一个人给没有?虽说琼州地处沿海,但庄稼也是要种的罢!”
琼州这一处着实不适合种庄稼,但各地百姓都有各地的难处,且朝廷自己本便有些入不敷出,琼州也并非灾年,所以仍是是要自给自足。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跟随在薄玉乔身畔的琼州男子登时便开口道。
“薄小姐有所不知,因着倭寇在琼州肆虐,所以这些庄稼早便荒废了,留在琼州的百姓,即便没有被杀,也都四散夺路奔逃,毕竟倭寇便是一群畜生,连妇孺稚子都不放过,见着人都杀,这般没有人性的东西,着实让人恨不得将他们给灭族了!”
男子如此说道之时,薄玉乔正细细端量那秀丽女子的神色。秀丽女子名为张嫣,近些时日以来,薄玉乔也便能够确定了这张嫣的真实身份,定然是个东瀛人无疑!毕竟在如今的大乾王朝之中,可不会有谁人家的小娘子喜食刺身。
不过这张嫣好歹还有些心思,即便喜食刺身,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若非薄玉乔那日入厨房之中,见着张嫣给河豚改刀,恐怕也不能确定此事。
此刻将这男子所吐口的言语收入耳中,张嫣面上清浅的笑意未变,但眉目处却愈发冰冷,冰冷的便仿佛一个已然逝去生机的死人一般,让薄玉乔耸然一惊。
薄玉乔现下冷眼瞧着薄清远所带领的这一批人,发觉这些人出了先前便跟随在薄清远身畔的旧人之外,余下的几乎人人都与倭寇有血海深仇。如此大仇,常人定然不敢或忘,非得寻一个报仇的时机才好。如此薄清远手下之人,便仿佛带着火的尖刀一般,心有仇恨之人,出手定然有也想不到的效果。
如今楚铮早便领兵驻扎琼州剿匪。崇文帝让楚铮带着十万大军,可并非只是让他将流窜的倭寇给尽数剿灭,其中恐怕也蕴着收服东瀛之意。如此的话,倭寇从根儿上将他们制服,也便再也生不起反抗之心了。
入夜之后,薄玉乔好生待在马车之内的软座上头,倚靠在窗棂,神情带着几分恍惚。也不知楚铮是否知晓她已然来到琼州的消息,若是知晓的话,想必定然会极为气怒罢!
随在马车之上,便紧跟着薄清远所制定的路线前行,只消遇见倭寇之时,其手下便连半点情面也不留,皆是一刀毙命,将这群在大乾王朝上头作乱的畜生都给尽数斩杀了!
正如薄玉乔所料,楚铮在京中一直便埋着钉子,早在薄玉乔将将离开京城之事,楚铮也便受到了消息,不过因着楚铮对阿二极为信任,也并未多加在意,只消薄玉乔能够全须全尾的将她自己个儿与棠儿带回王府之中即可。
不过出乎楚铮意料之外的是,薄玉乔居然正面对上了薄清远,如此无法克制强敌,便只能仿佛人质一般,乖乖的随着薄清远一行人南下。
楚铮若非十万大军的统帅,恐怕早便气顶了肺,偏生还不能擅离职守,便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薄玉乔离琼州越发之近,最后带着棠儿一齐踏上了这片沾满血腥的土地上。
如今阿月姑姑正在为薄玉乔准备晚膳,瞧见琼州如此模样,想必城中也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客栈,还不若休息在马车之中,如此也安全不少。
入了夜,薄玉乔耳朵微微动了动,果然有极其低微的响动声出现在近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且那声响距薄玉乔越发接近,着实人。
如此情景,薄玉乔心下惊惧的很,却又不知如何说道。
细细将薄玉乔面上的惊恐之色收入眼底,之于张嫣而言,心下着实是畅快的很。
此刻面前的黑衣人如此怨毒的望着薄玉乔,便是因着先前张嫣在大家都放松警戒之时,寻了一个小解的由头,径直换上了忍者的服制,盛着夜色来到了薄玉乔面前。
薄玉乔心下着实惊惧的很,毕竟任谁瞧见一个人持着泛着寒光的刀刃站在你面前,这情景着实算不得美妙。饶是如此,薄玉乔也不敢大声叫喊,毕竟棠儿此刻就在她怀中,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又该当如何是好?
瞧着那黑衣人极为熟悉的眸光,薄玉乔身子也不由轻颤了颤,抬手紧了紧怀中的襁褓,佯作镇定的开口问了一句。
“可是张嫣?”
听得薄玉乔问话,那黑衣人的动作果然略有些僵硬。过了片刻之后,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了一句。
“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张嫣如今以黑巾覆面,若是旁人定然是无法分辨出来面前女子的身份,不过薄玉乔却有所不同。张嫣素来便喜爱桂花的滋味儿,身上也充斥着一股子桂花蜜糖的香气,真真极为特殊。
便因着这股子甜蜜的滋味儿,张嫣曝露了身份。不过饶是如此,薄玉乔依旧身处险地,无法自救。
此刻在薄玉乔眼中,张嫣手中握着一把长长的刺刀,毫不留情的向她挥来。那闪着寒光的利刃便仿佛针尖儿一般,越缩越小,正待刀尖儿即将碰着薄玉乔颈项之时,阿月姑姑陡然冲入了马车之中,手中还端着一个并不很大的托盘,上头摆着滚烫的鱼汤,抬手一震,那将将沸过许久的鲜美汤羹,便尽数浇到了张嫣面庞之上!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张嫣的面庞便被滚烫的鱼汤烫出一片鲜血淋漓的水泡,因着如此,张嫣登时也顾不上薄玉乔,自窗棂处径直冲出马车,也不知到底是往何处去了。
听得马车这处生出的响动,薄清远一行人也尽数围了上来,瞧见碎在马车之中的瓷片与鱼汤,薄清远径直紧抿薄唇,开口问了一句。
“到底是怎的回事?”
现如今薄玉乔虽说仍是有些受着了惊吓,但心绪也比将才平稳许多,径直开口解释一番道。
“清远大哥有所不知,方才那个意欲将我斩杀了小女子,便是咱们一行人之中张嫣张姑娘!”
第299章
听得此言,薄清远面上并未显出半分惊诧之色,只是冲着薄玉乔微微摇头,而后身手极快,便将张嫣给拿住了。张嫣的武功虽说不错,但与薄清远相比,却是相去甚远。
此刻薄玉乔仔细打量着薄清远的神色,发觉其仍是那副凛若冰霜的模样,眉眼处未曾现出半点波澜,着实是极为冷淡。见状此般情景,薄玉乔心下着实明了的很,这位大抵早便清楚了张嫣的身份,先前如此重用张嫣,想必便是看着人家耍猴戏呢!
如此一思量,薄玉乔不由微微眯了眯眼,思及这几日自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相当于白费了功夫。菱唇轻启,薄玉乔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你是何时知晓张嫣是东瀛人的?”
之于薄玉乔的问话,薄清远薄唇紧抿,径直提着张嫣的衣裳,将其一把给摔在布满尘土的地上。
而后薄清远方才跳下马车,只留下一句。
“从她一出现在我面前,我便知晓她是东瀛人士。”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并未多话,只是心中暗暗给薄清远记了一笔。
将张嫣这厮给收拾了之后,薄清远也并未即刻便将这东瀛人给处死,反而将其五花大绑,丢到了其中一辆马车之上。瞧着张嫣的模样,在东瀛人之中想必也是极有身份的,否则也不会这般轻易的便随着那起子倭寇来到琼州。
如今薄玉乔也能猜着几分薄清远的心思,不过那位不说,她也不会不识趣主动开口发问。上了马车之后,复又赶了一日路程,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腥咸气味儿,却不惹人生厌,想必此处距海边也算不得远。
也不知楚铮现下所在何处?
一别近一月,薄玉乔对楚铮也是极为思念,偏生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便只能将心思暗暗藏在心底,若是公诸于众的话,亦是会惹人发笑。
此时此刻,薄玉乔可不曾料到,薄清远的胆子竟然有这般大,径直便带着手下,往大军驻扎的地界儿行去。
等到薄玉乔被军士押解着入了军营时,她仍是有些恍惚。紧了紧怀中的大红襁褓,暗暗庆幸薄清远好歹还算有些良心,让她戴上了帷帽。否则若是径直以本来面目入了军营的话,事情便有些不大妥当了。
莲步轻移,此刻薄玉乔心下着实有些忐忑,两边的甲士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也不知是否是东瀛人的血。薄玉乔虽说胆子并不算小,但承受成千上万人的注目,这还是头一次,当真是难耐的很。
偏生怀里的棠儿是个没心没肺的,紧闭着肖似楚铮的凤眼儿,睡得熟了。大抵因着这段时日棠儿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坦,如今小妮子颊边的软肉更多了几分,每每抬手轻触,便让薄玉乔心中一阵柔软。
“将军!薄清远等人带到。”
待行至一顶极为宽敞结实的营帐前头,身旁的军官陡然朗声开口,声如洪钟,当真是让薄玉乔有些镇住了。饶是如此,薄玉乔也未曾失态,不过怀中的娃儿可便有些不买账了,睁眼雾蒙蒙的大眼儿,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抽抽哽哽的模样,便仿佛猫儿一把,着实是个可怜人儿的。
兀自行入营帐之中,薄玉乔打眼儿一看,发觉营帐里头出了楚铮之外,还有先前在江南见着的都督同知严臻,落座在楚铮下手,此刻一袭甲胄,面庞也比在江南之时黝黑三分,添了些许刚毅。
至于楚铮的模样,倒并无多大变化,身上带着一股子浓到化不开的冷意,凤眸淡淡一觑,薄玉乔不知怎的,偏生出一股子心虚之感。
此刻棠儿还在小声哭闹着,因着这孩子之前身子便不好,此刻一流泪,薄玉乔整颗心都揪成一团,娥眉微蹙,只不过隐藏在帷帽下头,旁人不得瞧清罢了。
因着棠儿的动静,楚铮的眸光也移转到了棠儿身上,凤眸之中的冷色见消,冲着一旁落座的几个大将吩咐道。
“你们便先回去罢,本王先审问薄清远一行人罢!”
听得楚铮所言,营帐之中的诸位猛将皆能猜到楚铮的心思,偏生碍于后者的身份,半点也不敢生出调侃之心,否则在琼州打仗的日子,便不会如何好过了。如此一思量,这些猛将从善如流,一个个都退出了营帐之中。
之于薄玉乔身畔的薄清远之流,倒是并未随着先前那批人退下,一个个便与木头桩子无异,让楚铮不由厌烦的很。
“阿二,带他们下去!”
听得瑞王殿下吩咐,阿二身为死士,自然是不能违拗主子的命令,登时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营帐之内的众人给引了出去。
如此的话,营帐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楚铮二人,还得算上棠儿。
此刻薄玉乔极为拘禁的低垂着头,眸光有些闪躲,不敢对上楚铮的眸光,生怕惹怒了这厮。毕竟一声不吭的便自京城之中跑到了琼州,着实是算不得什么体面之事,若是此事被旁人发觉的话,她侧妃的位置也不必要了。
“你胆子真真算不得小!”
楚铮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子极为浓郁的讥讽之意,薄玉乔听在耳中,身子猛然一颤。也不知是否是认出了楚铮便是自己个儿的父亲,如今棠儿也逐渐止了泪,圆润仿佛藕节儿一般的小手,径直塞入口中,棠儿还咂咂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楚铮,小模样一瞧便让人不由自主的心软。
薄玉乔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子方才呐呐开口答道。
“王爷,妾身知错了。”
“哦?那你错在何处?”
楚铮如此得理不饶人,当真是让薄玉乔心下颇为气怒,不过饶是如此,她面上也不敢现出半分,只得极为恭敬的解释道。
“那日王爷将将楚铮,妾身回到王府之后,棠儿便被人给劫走了,后来幸而有义父相助,方才知晓了猫狗坊之中的犬王可以寻着棠儿的消息,若是妾身再晚出京一日,恐怕棠儿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言道此处,薄玉乔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红了,贝齿轻咬红唇,眉眼处尽是委屈之色。
其实事情经过楚铮早已一清二楚,但只消清楚薄玉乔再一次陷入了险境之中,楚铮心头便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火,让他整个人都极为郁燥,恨不得将众人尽数斩杀了,方才能泄心头之恨!
薄玉乔此刻微微抬眼儿,正巧对上楚铮的凤眸。此刻薄玉乔倒是瞧清了,楚铮凤眸之中布满黑红的血丝,加之其中的暴虐之色,着实人的很。
不过见着面前之人如此神态,薄玉乔却丝毫不惧,径直上前一步,冲着楚铮软声开口道。
“王爷,您抱抱棠儿,她现下比之前又重了不少,这人参荣养丸可是难得的好物儿,有了这物什,咱们棠儿的身子也能养好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眉眼处也现出一丝柔和,小心翼翼将面前仿佛雪团儿一般的小娃娃给接在怀里,丝毫不敢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摔着了她。
因着离楚铮极近,此刻薄玉乔自然是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面前男子的僵硬,心下不由有些发笑,暗想只要有了棠儿,楚铮这厮也便不能再耍威风了!
过了好一会子,楚铮方才开口道。
“军中并非久留之地,明日我便为你们几人安排一处民居,到时有阿一阿二看护着,我也便能放心了。”
闻言,薄玉乔没有不由微微一蹙,登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王爷,阿一可是难得的好手,便让其在身畔好生伺候与您才好。”
此刻楚铮并未言语,不过这厮性情也是个极为执拗的,便与薄玉乔对视开来。如此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究是薄玉乔先行败下阵来,只得颓然应声道。
“但凭王爷做主。”
如此,薄玉乔也未曾与楚铮相聚几日,便被安排在琼州之内相对安全的地界儿,前头便是驻守的十万大军,即便倭寇能耐通天,也不能对薄玉乔他们出手。
先前薄玉乔还有些疑惑,毕竟十万大军早已整装待发,为何还要在琼州这片地界儿僵持着?但后来薄玉乔听得阿一解释,方才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先前的战舰未曾打造好,只不过有五艘罢了,充其量也只能带过去一万军士。若是只带着一万军士,到了东瀛便是给人家送菜,楚铮即便自傲,也不会托大到这种地步,等到造船厂将一共三十艘战舰备好,方才带着六万军士往东瀛驶去,而剩下的四万军士,则是驻守在琼州,以防生出变数。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薄清远如何说服了楚铮,出征的舰队也有薄清远一行人,听说薄清远现下的官职还不算低,也是个正五品的小将。
薄玉乔便待在琼州的地界儿上头,每日除了照看棠儿,便是在心中算着日子。等到过了一月左右之时,薄玉乔心下急躁非常,却又不好与旁人开口,毕竟惑乱军心可是大罪,即便她是瑞王府的侧妃,也不能无视法纪。
第300章
这一月以来,薄玉乔虽说算不上日日提心吊胆,但也差不离了,毕竟乘着战舰往东瀛行去的三十艘舰船,便仿佛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半点消息也未曾传来。虽说薄玉乔清楚海上战报传递不便,但如今时日也不算短了,到底是怎的回事?
之前舰船出发之前,薄清远还将张嫣,也便是川岛艳子给带到了一艘舰船之上,便是为了要挟东瀛的倭寇。川岛艳子并非旁人,而是东瀛的公主,幼时便聪慧非常,不止在忍术上有极高的造诣,便连官话说的也是极好,如此方才被天皇给派遣到琼州这片地界儿上头。
也不知现下舰船之上到底是何情景,薄玉乔真真心急如焚,若是军中仍有东瀛人的奸细该如何是好?薄玉乔越想心中便越是惊惧,面色也是苍白得很,阿月姑姑在一旁瞧着,心中亦是忧虑不已。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薄玉乔日日派遣阿二去军营前头打探消息,以往都是无功而返,今日却与往日不同,阿二去了许久也未曾回来,也不知到底是怎的了。
薄玉乔现下所居的小院,便是楚铮出海之前买下来的,并不很大,不过仅仅是个二进的庭院罢了,因着靠近军营,倒也安全的很。此刻薄玉乔便落座在院中,日头并不很热,但她面上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冷汗,将将以帕子拭去,冷汗又再度出现,着实是不知因为何故。
正待薄玉乔心烦意乱之时,突然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入院中,薄玉乔定睛一瞧,发现此人正是阿二。
阿二是个健壮寡言的男子,素日面上也不会流露出什么情绪,但此刻薄玉乔只见阿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便连眼眶也微微泛红,眸中遍布黑红的血丝,显得着实狰狞的很。
见状,薄玉乔猛然自藤椅上站起身子,却冷不防眼前一黑,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好在阿月姑姑一直待在薄玉乔身畔,方才并未让薄玉乔跌倒在地。
红唇轻启,薄玉乔颤声问道。
“可是、可是王爷出事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跪倒在地的阿二缓缓颔首,只这一个动作,便好似耗尽了阿二周身的气力一般,这个精壮的男子,此刻便仿佛雕像一般,跪倒在薄玉乔面前,一动也不动。
闻言,薄玉乔含泪狠狠摇头,她不信楚铮会死!明明已经带走了六万军士去征讨一个东瀛罢了,怎会生出事端?
不会的!不会的!定然是阿二听岔了,方才如此。
豆大的泪珠儿自细白的面颊上缓缓滑落,最后渗入到衣襟之中,消失不见。
杏眸圆瞪,此刻薄玉乔死死的盯着跪倒在地的阿二,开口问道。
“王爷到底如何了?”
一字一顿,带着无与伦比的寒意,与薄玉乔素日里的温和全然不同,让人不由升起惊惧之感。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阿二终于抬起脑袋,虎目含泪,哀声道。
“王爷、王爷现下在军营之中,重伤昏迷不醒,不过军医说是......听天由命罢!”
“听天由命?”
薄玉乔兀自冷笑一声,她便从未信过命!若是真真按着所谓命运的话,她现下还只是薄府一个小小庶女,指不定都被封氏程氏给磋磨至死,哪里会将当年的债一笔笔的尽数讨还回来?
薄玉乔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虽说仍旧苍白如纸,但杏眸之中却透着一股子坚定之色,径直开口道。
“阿一阿二,便带我入军营之中罢。”
之于薄玉乔的吩咐,阿一未曾开口,但阿二却登时自地上起身,哀声道。
“侧妃娘娘,仆带您去看王爷!”
话落,薄玉乔丝毫不耽搁,径直紧随在阿二身后,往军营的方向行去。身后的阿一与阿月姑姑见此情形,自然也不好再留在院中,随后阿月姑姑冲入主卧之中,将小郡主给抱了起来,而后便跟在薄玉乔身后,也一齐往军营之中赶去。
薄玉乔此刻几乎小跑着方才能跟上阿二的脚步,饶是如此,她也未曾感受到半点疲累,便好似整个身子都不是他的了一般。等入了军营之后,阿二也不顾守卫军士的阻拦,便径直将薄玉乔给带入了楚铮所在的营帐之中。
入了营帐,薄玉乔两腿便仿佛灌铅了一般,沉重的让她迈不开步子。此刻营帐之中除了未楚铮诊治的军医之外,还有严臻。
薄玉乔淡淡抬眼儿望着严臻,开口问了一句。
“王爷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又是为何受了这般重的伤?”
薄玉乔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严臻收入耳中,心下也觉得极为愧疚,若非他失职的话,王爷也不至于成了现下的模样。
“回薄侧妃的话,我们登上东瀛那片地界儿之后,便有来使言道东瀛欲要归顺大乾,王爷清楚东瀛人贪婪的本性,所以根本未曾相信他们所言半个字,饶是如此,王爷仍存了要收复东瀛的心思,在与天皇会面之时,王爷直接将天皇斩杀于剑下,后来我们一行人被忍者围攻,他们欲要为天皇复仇,所以便拼了命也要斩杀了王爷,如此方才造成现今的后果。”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也不由挂出一丝冷笑,冷眼望着严臻,开口道。
“忍者前来斩杀王爷,你们便不会拦着吗?一个个都是废物!废物!”
薄玉乔此刻心绪着实波动的很,玉白的面庞也因着气怒而涨的通红,便仿佛燃着了一团火似得。
面对薄玉乔的叱骂,严臻也未曾反驳,毕竟若是他们武艺能够再精进些的话,也不至于让王爷受了这般重的伤。
虽说之前借着东瀛大乱的时机,将所谓幕府权贵尽数打杀,如今东瀛人才凋零,想必百年之内不能在为祸大乾,但一想到大乾王朝的百年平静,是用王爷的性命换来的,严臻心下也是极为羞愧。
薄玉乔兀自冷笑一声,也未曾再继续责骂严臻,毕竟极为将眼前之人给径直打杀了,也无法将楚铮给救回来。径直行至床榻前头,见着薄玉乔的动作,军医不由退后一步,省的冲撞了这位脾性如同烈火一般的侧妃娘娘。
此刻薄玉乔淡淡的望着躺在床榻之上再无声息的楚铮,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人早便没有了之前的桀骜冷淡,面庞苍白发青,便仿佛已经没了声息一般。不过薄玉乔倒是不信,楚铮那般自傲一个人,怎会因着小小东瀛便殒了命?
转过身子,薄玉乔冲着上了年岁、须发皆白的军医问道。
“王爷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可还有救?”
听得薄玉乔问话,须发皆白的军医半点不敢怠慢,登时开口道。
“回侧妃娘娘的话,王爷现下气虚两虚,加之着实伤重难愈,已然有些危险了。再加之军营之中药材虽说不少,但能给王爷吊命的好物儿却是没有,若是等到去别处取回,想必王爷便......”
军医的话并未说完,薄玉乔已然听明了这人的意思,霎时间便扯动唇角,开口说道。
“人参荣养丸可能给王爷吊命?”
现下薄玉乔身上备着的灵药,便只有人参荣养丸一样了,那丹丸毕竟是义父亲自为棠儿调配的,想必也是药性精纯温和,即便楚铮用了,亦是不会生出大碍。
闻言,军医那满布皱纹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了一丝犹疑之色,而后开口道。
“侧妃娘娘,可否将人参荣养丸取出,让人一观。”
薄玉乔缓缓颔首,而后便将袖笼之中的青花瓷瓶儿给取了出来,而后打开瓷瓶儿,倒出了一枚指甲大小的乌黑丹丸,透着一股子馥郁的异香。
嗅到人参荣养丸这股子香气,军医登时精神一震,忙不迭的将人参荣养丸接过手中,仔细嗅闻着。未过几时,军医眉眼处现出一丝极为明显的喜色,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侧妃娘娘,此药大抵能够吊住王爷的性命!有此药拖延些时候,咱们便能去外省延请名医,寻访灵药了!”
听得此言,营帐之中众人面上皆现出极为浓郁的喜色,薄玉乔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将瓷瓶儿之中的人参荣养丸复又倒出一粒,而后开口问道。
“这人参荣养丸应当如何给王爷服用?”
“用温水化开送服即可。”
如此,薄玉乔登时微微颔首,阿一出去亲自端来了一碗温水,薄玉乔将两枚人参荣养丸化入水中,而后便觑着营帐之内众人,眸光之中的意思极为明显。
众人意会,登时便鱼贯而出,等到营帐之中只剩下薄玉乔与楚铮之后,前者便径直落座于床榻边上,将带着异香的药汤含入口中,而后微微俯下身子,将药汤度入楚铮口中。
等到一碗药汤一滴不剩的送入楚铮体内,薄玉乔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取了锦帕,将楚铮唇角的乌黑药汁给仔细拭去,而后便将营帐之外的众人给唤入其内。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军医复又给楚铮诊脉,发觉王爷脉象比之先前要平稳许多,登时便极为欢喜。
第301章
楚铮足足昏迷了小半个月,方才清醒过来。原本薄玉乔还忧心这厮伤了肺腑,恐怕日后会落下病根儿。但楚铮也并非孱弱之人,将养了这小半个月之后,便已然能够下榻行走了。
如此,薄玉乔一颗悬着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伺候楚铮之时,虽说算不上衣不解带,但也是尽心尽力,在琼州足足待了四个月,一行人方才启程,往京城之中赶去。
在路上奔波的五六个月,待回到漪澜院之时,薄玉乔身量清减不少,黄莺这丫鬟见着薄玉乔这副清瘦的模样,着实心疼的很,眼眶登时便红了三分,赶忙吩咐小厨房之中备上上好的党参乌鸡汤,给薄玉乔补补身子。
此刻落座于膳堂之中,薄玉乔将手中的调羹放下,抬眼儿望着在身畔伺候的黄莺,登时便开口问道。
“黄莺,这些日子王府之中可还安稳?”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一张俏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犹疑之色。见状,薄玉乔心头一紧,殷红的菱唇紧抿,等着黄莺开口。
“回小姐的话,您与王爷不在府中的这些时日,王府倒也未曾生出什么旁的事端,不过现下掌家权尽数被鸾夫人握在手中,当真是风光异常,即便小姐您贵为侧妃,在处理府中诸事上头,恐怕威信也不若鸾夫人。”
将黄莺所言收入耳中,薄玉乔眉头微微蹙起,而后面上现出一丝冷笑,讥讽道。
“我原本还当王鸾是个安分的,但现下瞧着,也是极有野心,如今让她寻着了机会,想必这掌家权也不会轻易交出来。更何况,说不准一个小小的掌家权,还满足不了王鸾的胃口呢!”
闻言,黄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希望小姐莫要吃了鸾夫人的亏,方才是极好的。
其实此刻黄莺倒是有些思虑过甚,即便王鸾出身于忠勇伯府,且还是嫡出的贵女,不过现下她既然入了瑞王府之中,便也只是个小小的侍妾罢了,薄玉乔在位分上便能压她一头,自然不怕她能生出什么风浪。
更何况,琼州一行,薄玉乔虽说有些孟浪了,但好歹救了楚铮的性命,若非给棠儿准备的人参荣养丸,想必楚铮便寻不着灵药吊命,殒命琼州都是极可能的。所以即便崇文帝不好明着封赏薄玉乔,但心下对她定然也会极为满意,如此,薄玉乔离正妃之位,也算不得远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倒也不算忧心,等入夜之后,楚铮便又歇在了漪澜院之中。
如今楚铮的身子早便将养好了,一阵翻云覆雨之后,楚铮抬手将薄玉乔拥入怀中,开口问了一句。
“乔儿可是看不惯王氏?”
楚铮言语之中带着不算明显的笑意,薄玉乔如今对楚铮也能称得上了解,登时便轻笑一声,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光裸的胸膛上,指尖在攒金丝绣花软枕上头轻轻滑过,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看得惯如何?看不惯又如何?乔儿原本便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是王爷不喜的话,乔儿自己个儿也没法子!”
薄玉乔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子娇嗔之意,与往日的疏离恭谨全然不同,这般生动的模样,让楚铮心头一暖,薄唇轻启,登时便开口道。
“若是乔儿看不惯王氏的话,将其禁足佛堂之中可好?到底也是忠勇伯府的嫡女,若是一纸休书将其遣送会忠勇伯府的话,咱瑞王府恐怕也要跟忠勇伯府结仇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也舒坦不少。如今瑞王府之中除了王鸾以外,便只剩她一个小娘子。即便如此,楚铮也未曾动旁的歪心思,这份心意薄玉乔自然是极为清楚,即便口上不提,心下也会记得分明。
碍于忠勇伯府的缘故,薄玉乔也不好径直便让王鸾圈禁于佛堂之中,否则即便将王鸾这个妇人给解决了,但之于棠儿的名声亦是有损。若是能寻着什么切实的证据,到那时再将王鸾给处置了,忠勇伯府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爷,不必如此。”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未曾答话,只是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意,显然是不欲让王氏多留了。
翌日清晨,薄玉乔起的有些晚了,待用过早膳之后,倒也未曾去瞧棠儿,只是吩咐黄莺将先前冒充小刘氏的妇人给带过来。早在琼州之时,薄玉乔便清楚了这黝黑女子的身份,便只是薄清远在倭寇手下救回的一个普通民妇,名为珍珠,因着丈夫孩子都被倭寇给磋磨至死,所以便跟随在薄清远身畔,也算是报恩了。
不过薄清远却未曾想到,这珍珠在报恩之余,还对他生出了旖旎的心思。
不多时,黄莺便将五花大绑的珍珠给带上了漪澜院正堂之中,让其跪倒在地。薄玉乔抬眼儿瞧着这珍珠,发觉这女子消瘦的厉害,便仿佛纸片人儿一般,眼睛显得奇大,但却空洞无神,透出一股子极为憔悴的模样。
见状,薄玉乔蹙着眉望着黄莺,开口问了一句。
“黄莺,珍珠这是怎的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面上也现出一丝羞愧之色,眸光低垂,低声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先前您离开王府之后,奴婢便将这珍珠给关押在柴房之中,一开始倒也未曾生出什么事端,但有一日也不知是何人那般狠辣,在珍珠饭食之中放了不少砒霜,幸而这女子也是个品性倔的,那日除了用了口水之外,也未曾动筷。即便如此,水中的砒霜之毒也是极为厉害,奴婢将珍珠带到了杏林馆之中,莫大夫亲自相助,方才保住了她一条命。”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疑惑,珍珠入王府的目的,也便是为了她罢了。当时她已然往琼州行去,谁人还会与珍珠有深仇大恨,欲要将其径直斩杀呢?
细细思量一番,薄玉乔还是没有头绪,又草草审了珍珠一次,这妇人嘴闭的便仿佛蚌壳儿一般,无论如何也未曾开口,着实是让薄玉乔苦恼不已。
如今楚铮也不大回石玉居了,按着这厮的说法,石玉居太过空旷,没有人气儿,还不若她所居的漪澜院舒坦。
因着如此,这日楚铮将将下朝,便见着了跪倒在地的珍珠,登时清俊的眉目处便现出极为浓郁的冷意,一字一顿的开口问道。
“便是这妇人将棠儿给偷送出王府的?还真是胆大包天!”
楚铮眸光便仿佛利刃一般,恶狠狠的望着珍珠,好似要将这女子径直打杀了,方才能将激荡的心绪给尽数平复开来。
之于棠儿被人带出王府一事,薄玉乔清楚瞒不过楚铮,登时便微微颔首,也算是承认此事。
兀自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薄玉乔面上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踩着香尘底儿绣鞋,缓缓行至楚铮面前,径直开口道。
“王爷,这珍珠着实是个胆大包天的,不过如今清远哥哥也立下了大功,咱们若是径直将珍珠打杀的话,想必清远哥哥亦是会心中不虞,莫不如好生审问一番,让其将同谋给供出来,到时将其径直放出王府,也无不可。”
薄玉乔开口之时,细白如瓷的玉手便好似不经意的自楚铮手背滑过,让后者高大颀长的身子,也不由微微僵硬。
楚铮轻咳一声,横了薄玉乔一眼,方才微微颔首,也算是认了薄玉乔的法子。
“既然如此的话,你便将这女子交到我手即可,有薄清远亲自审问,本王便不信她还能这般嘴硬!”
听得此言,跪倒在地的珍珠眉眼处现出一丝羞愧之意,若是真真因着她一时冲动之举而带累了恩公,她还不若一头撞死在此处,倒也干净的很!
此刻阿月姑姑自是看出了珍珠心存死志,登时眉头微蹙,冲着楚铮福了福身子,方才开口道。
“王爷,小姐,莫不如今日便将这珍珠给送到薄大人身旁,倒也能快些将此事了结,毕竟这丫鬟现下已然生了死志,若是在咱们王府殒命的话,自然算不得什么好事。”
闻言,薄玉乔杏眸之中也显出一丝冷意,丰盈的胸脯也微微起伏,彰显着主人的怒意。
见着乔儿如此模样,楚铮心头也并不如何好受,登时便冲着阿月姑姑吩咐一句。
“罢了,你便将这妇人给带出正堂,吩咐阿二将其移交给薄大人即可。”
之于楚铮的吩咐,阿月姑姑自然不敢违拗,登时便福了福身子,随即手上微微用力,揪着珍珠的襟口,便径直将其抬出了正堂之中。
将将把珍珠送到薄清远手中一日,薄玉乔便得了消息,与珍珠勾结之人并非旁人,便是手中握着掌家权的鸾夫人。因着鸾夫人掌管王府,所以将府中的丫鬟婆子调往别处去做活,也不会让人升起半点诧异之心,如此珍珠方才寻着机会,将棠儿给带出了王府。
事成之后,因着闹的有些大了,所以王鸾并未径直将珍珠给打杀。等到薄玉乔以及阿月姑姑离开王府之后,趁着珍珠被关到柴房里头,王鸾这才动手,却不想珍珠福大命大,居然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