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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引素     宁为妾txt下载     宁为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2章

    薄玉乔此刻还不清楚到底生出了何事,只不过觉得今日的早膳送来的略有些晚,不过糯米粥熬得倒是极为软滑,入口即化,薄玉乔还以为是小厨房的婆子转了性,方才能这般妥帖。

    如今既然回到了瑞王府,薄玉乔也不欲再耽搁下去了,若是能将程氏给毒妇给除了,日后也好安心些。楚峥先前已然应承于她,说要给自己个儿侧妃之位,不过即便身为王府侧妃,依旧不好明目张胆的对朝廷的诰命夫人动手,否则薄玉乔若是犯了众怒的话,恐怕便更合旁人的心意了。

    即便如此,薄玉乔也并未想过放过程氏这个毒妇,这妇人将薄府阖府之人都给玩弄于鼓掌之中,若是让老太太知晓薄娆之死与程氏有关,想必事情便会更为热闹了。老太太自己个儿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自是不会太过惜命。

    程氏身为儿媳,居然胆敢谋害薄府的子嗣,便连封氏腹中的孩儿、以及阳哥儿也不放过,再加之是程氏将薄娆所服下的避子汤换成的安胎药,如此方才使得薄娆薄正兄妹二人的腌事儿曝露于众人眼前。

    桩桩件件的恶毒之事,老太太若是知晓的话,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如此一想,薄玉乔芙面上便显出一丝娇俏的笑意,一旁的黄莺伺候在侧,倒是觉得小姐今日以来,虽说有些消瘦,但眉眼间的韵致却更添几分,着实动人的很,即便她是个女子,也不由的有些晃神儿,被小姐的容貌所迷。

    心下已然打定了主意,薄玉乔自是不欲再耽搁下去,而后便径直吩咐黄莺去取来纸笔,随后便将程氏所为的恶事,事无巨细的写在宣纸之上。因着这信是要送到薄府的,为了避免老太太认出自己的字迹,薄玉乔便以左手提笔,虽说如此落笔仍是有些不便,但好歹自字迹上寻不出半点端倪,也算是妥当了。

    将薄娆之死阐明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将墨迹已然干涸的宣纸放于信封之中,而后便将处于院中的素墨给唤了进来,开口道。

    “素墨,今夜你便入薄府寿吾院之中,将这封信送到老太太面前,可切莫曝露了身份,否则若是让清远大哥知晓的话,事情便有些难办了。”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素墨自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冲着薄玉乔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自会将此事办妥当。”

    见着素墨那副清丽淡然的模样,薄玉乔菱唇微抿,而后便轻笑一声道。

    “素墨,等到将信送到薄府之后,你便再去杏林馆一趟,替我取来安胎药,若是能将义父带进府中的话,亦是极好的。”

    此刻薄玉乔还处于禁足之中,自是不能随意离府,否则以原香玉的性子,定然会多生事端,等到楚峥向皇室请旨,将自己晋为侧妃之后,到时便不必顾忌原香玉以及孙清荷了。

    虽说薄玉乔言语之中不带半点调笑的意味儿,但素墨却自小姐眼中辨出了揶揄之意,素来淡漠的面庞现下也显出了一丝绯色,那绯色便仿佛胭脂一般,配着如玉的面庞,真真是极为好看。

    素墨将信收入怀中,而后便径直退回院中,开始**原本漪澜院中的八个粗使丫鬟,这些粗使丫鬟虽说模样生的不若以往橙芳红蕊那般好看,但一个个性子却是极为安稳的,若是**好了,日后说不准还会成为小姐得用的助力。

    素墨心中其实也为难的很,毕竟如若嫁给了莫如青的话,她的奴籍是一定要销去的,否则让莫如青有了一个奴婢媳妇儿,她心下自是会极为愧疚。但如若销了奴籍,她也便不能回府伺候小姐,如此便让素墨陷入两难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将过了晌午,王府总管福荣便带着另一位公公来到了漪澜院,另一位公公瞧着也有些年岁,且身上的服制要比福荣来的更为华贵,说不准还是大内总管之类的人物儿,自是不能怠慢的。

    此刻,福荣面上挂着极为浓郁的笑意,待见着薄玉乔之时,口中的吉利话儿便一句一句的往外冒。

    “乔夫人,如今真真是您的福气啊!陛下已然将您晋为侧妃的位分,且刻入宗室玉牒之中,等再过八个月,您腹中的小世子便会出生,双喜临门,真真是让人艳羡不已。这便是宫中的福顺公公,特奉皇命前来宣旨。”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唇畔也勾起一丝笑意,而后冲着福顺公公道。

    “多谢福顺公公了。”

    说着,薄玉乔便径直跪在地上,听得福顺公公尖利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薄氏玉乔德蕴温柔、性娴礼教。且孕育王府子嗣有功,故册封薄氏为瑞王侧妃。钦此!”

    接了圣旨之后,薄玉乔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因着她并非是封为正妃,所以这圣旨也不过是到漪澜院宣旨。未曾见着原香玉以及孙清荷愤怨的模样,薄玉乔心头真真是觉得极为可惜,不过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

    黄莺在薄玉乔身畔伺候也十年左右了,自是极为清楚小姐的脾性,自地上起身之后,便去了内室,取出了两个荷包。这两个荷包外头瞧着都是极为相似的,但一个荷包以金线勾勒上头的竹纹,另一个荷包上头以银线勾勒出竹纹,其中各装着数量不等的银票,金线荷包之中是一百两银,而银线荷包之中则是五十两银。

    将金线荷包交给了自禁宫之中出来的福顺公公,而银线荷包则是赏给的福荣,知晓里头装着的都是银票,这两名内侍面上的笑意便更是真挚几分,让薄玉乔心底也不由的升起一股子讥讽之意。

    接了崇文帝的奉妃圣旨之后,薄玉乔也便成了瑞王府的侧妃,而非所谓的乔夫人。玉手轻抚着极为平坦的小腹,薄玉乔心下不由发笑,这也算是母凭子贵了罢?

    宣旨的福顺未过几时便离开了瑞王府中,这厮前来宣旨的消息便仿佛生了腿儿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在瑞王府中疯传,不多时也传出了王府,便连王府之外的勋贵人家也清楚此事,知晓薄氏自一个小小庶女,先是成了瑞王殿下的侍妾,而后又因着怀有身孕,直接晋为侧妃之外,真真是天大的体面。

    男子们心下暗道,不知这薄氏到底生了一副如何娇媚的模样,要不然便凭着这般鄙陋的身份,如何得着瑞王殿下的青眼?

    而女子纷纷暗骂不止,便认定了薄玉乔便是山中幻化成人形的狐狸精,身上的一股子骚气都未曾洗净,居然还敢勾引瑞王,真真是不要脸面!且不过是肚子中怀上了一个娃儿罢了,是男是女都未曾定下来,便奉了侧妃之位。如今瑞王殿下连正妃也无,便有了一个怀有子嗣的侧妃,若是真真产下了庶长子的话,那可真是让人不齿!

    因着此般消息,薄玉乔也算是犯了众怒,让京中勋贵人家的女眷,一个个都对其生出了厌恶之心。因着高门大户的正妻嫡女,方才瞧不上薄玉乔侍妾出身,总觉得这般勾引男子的妇人,一个个都是极为腌的。

    如此,薄玉乔在京中女眷心中,名声已然毁了大半,如此逼仄的处境,尽是拜安似锦所赐。

    此刻薄玉乔自是还未曾想到,安家所谓的二小姐,将来欲要嫁与楚峥的正妃,居然给她弄出这般大的麻烦。风言风语并不可怕,但流言之中的恶意,却极为清楚,便是为了毁掉薄玉乔,同时也毁掉她腹中的娃儿。

    即便那孩子是个男丁,有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想必世子之位也轮不上他一个庶出。若是女娃儿便更是好办,薄玉乔已然因着封为侧妃之事,在诰命夫人之中犯了众怒,日后没有一人上门求亲,但即便女娃娃身为郡主之尊,日子也不会好过。

    由此可见,安似锦真真是好狠辣的心肠,便连薄玉乔肚腹之中尚未出世的娃儿也开始算计,真真是不要脸面。

    翌日,漪澜院院中被放了一张编织的极为精致的藤椅,且上头还铺了极为软和的蚕丝锦垫儿,这藤椅被放在了树荫下头,薄玉乔便落座其上,瞧见透过树影打在地上的光晕,绿荫如同略有些深的翡翠一般,瞧着着实是诱人的很,日光细碎,陪着鸟雀的鸣叫声,让薄玉乔心中一时间倒是升起一股子岁月静好之感。

    如今已然入秋,秋老虎虽说凶猛,但却影响不着薄玉乔,毕竟瑞王府下头的冰窖可不是吃白饭的,便在漪澜院正堂以及主卧之中放了冰盆子,使得屋中也并不如何闷热。

    不过因着薄玉乔怀有身孕的缘故,所以素墨也不敢多放冰盆子,若是伤着小姐的身子便不妙了。因此,便只在正午时分将冰盆子放在主卧之中,夕阳西下之时便撤了去,如此也是极好的。

第273章

    这般闲适的时光未能留存几时,便被硬闯入漪澜院的不速之客可破坏了,薄玉乔将眸光自绿荫上移开,淡淡的扫了一眼眉目处带着愠怒以及杀意的原香玉,心下倒是并不如何惊诧,毕竟原香玉先前是瑞王府之中最为尊贵的妇人,而此时此刻,自己不仅与她位分等同,腹中还怀有一个娃儿,以这妇人的心思,定然是坐不住了。

    黄莺与阿月姑姑见着原香玉眉眼处的怒意,心下也是一激灵,生怕这原侧妃做出什么恶毒之事,若是伤了小姐的身子,可便大事不妙了。

    阿月姑姑与黄莺揽在薄玉乔面前,不过原香玉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小被娇养长大靖国公府的嫡女,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登时便抬手一推,将黄莺这丫鬟给推倒在地,地上铺着一颗颗鹅卵石,虽说平滑,却仍是将黄莺的掌心划出了血迹。

    见状,薄玉乔心下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子火气,再怎么说,黄莺也是她身旁的一等丫鬟,原香玉既然进了她的漪澜院,即便是条龙也要好生盘着!否则便莫要怪她不客气了!

    薄玉乔径直自藤椅上站起身子,瞧见阿月姑姑已然将倒地的黄莺给扶了起来,那丫鬟也并无大碍,这才算放心了。将眸光投注在面前的原香玉脸上,发觉这模样娇艳的小娘子,近些日子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消瘦的厉害,便连面颊也苍白如纸,眼眶通红,着实是一副可怜见的。

    不过薄玉乔对原香玉的性子极为清楚,自是不会因着她这幅模样便心软,登时便开口讥讽一句。

    “原姐姐好兴致,既然来了我漪澜院,怎的不先派丫鬟知会妹妹一声呢?妹妹院中的丫鬟伺候不周,惹得姐姐气怒,真真是有些失礼了。”

    如今薄玉乔在面对原香玉之时,自是不怵。即便她母家比不上靖国公府,但好歹她与原香玉都是侧妃,且现下肚腹之中还怀着娃儿,自然可以与原香玉平起平坐,若是面前妇人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那刺儿上几句也无不可。

    思及此处,薄玉乔唇畔的笑意更浓,以往她因着这原香玉也吃了不少暗亏,现下桩桩件件的将场子找回来,心气儿也便平顺的不少。

    听得薄玉乔讥讽的言语,原香玉原本略有些苍白的面色,现下登时涨的通红,扬手欲狠狠给薄玉乔一个耳光,便听得面前的贱蹄子开口道。

    “住手!原姐姐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妹妹早便不是小小侍妾,且肚腹之中还怀着皇家血脉,若是因着姐姐这一耳光,伤着了妹妹腹中的娃儿,想必王爷亦是会心疼罢!”

    说着,薄玉乔便理了理宽松的水袖,斜睨着暴怒的原香玉,抿唇不语。

    原香玉现下只觉得心痛如刀绞,她怎的也未曾想到,薄玉乔这个贱蹄子居然也会与她平起平坐,这厮只不过是个侍妾罢了,即便腹中怀有子嗣,又凭什得着王爷青眼?不就是生了一张狐媚子脸吗?若是将薄玉乔那容貌给毁了,想必王爷对这贱妇的痴迷也便该消失无踪了罢!

    心下转过这些思量,原香玉凤眸之中也现出一股子阴毒之色,便仿佛盯住猎物的毒蛇一般,冰冷而人。

    “薄氏,你也莫要将王爷搬出来吓我,现下你可曾听闻府外的传言?说你是个狐媚子,方才得了侧妃之位,谣言甚嚣尘上,即便你腹中的孩子产下,想必也无人愿意与他们亲近,毕竟母亲上不得台面,真正的世家子弟自是不屑与之交往的。”

    见着原香玉眉眼处的幸灾乐祸之色,薄玉乔娥眉也不由蹙起,她现下确实不知所谓府上的流言。明明昨日奉妃圣旨才到瑞王府,怎的今日便会有所谓的流言蜚语传出了?原香玉这妇人莫不是在诓她罢?

    将薄玉乔面上的疑惑收入眼底,原香玉复又开口道。

    “你现下也不过仅仅是个侧妃罢了,侧妃说着好听,其实与侍妾也并无太大差别,产下的孩子亦是庶出,听说安府二小姐不多时便要成了王爷的正妃,到了那时,你腹中的孩儿恐怕便太多余了罢!”

    说着,原香玉凤眸还一直流连在薄玉乔平坦的肚腹之上,其中的恶意半点也未曾隐藏,着实是明显的很。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也是一咯噔。不过面色倒也未曾大变,原香玉自是未曾察觉。

    “我的孩子到底多不多余,也轮不上原姐姐评头论足。据妹妹所知,安府二小姐不过只是忠勇侯家的二小姐罢了,而原姐姐你可是出自靖国公府,现下却只能当一个侧妃,心下郁气难平也是自然的。”

    原府自是比安府尊贵许多,毕竟一个是国公府,一个是侯府。不过因着忠勇侯府乃是安太后的母家,所以也便比靖国公府特殊了不少。

    闻言,原香玉登时便被薄玉乔气的气血翻涌,偏生现下又不敢对她做出什么,否则若是被王爷知晓的话,她连侧妃之位也不必留下了!安似锦那个贱人,明明只不过出身侯府,便因着太后的庇荫,生生的压了她一头。

    如今居然还要入瑞王府之中做王爷的侧妃,也不瞧瞧他们忠勇侯府到底什么名声!安轻红是个不要面皮的贱人,这安似锦也不遑多让。原香玉恨得紧咬牙关,便连原本精致的面庞,现下也变得极为扭曲,瞧着甚是可怖。

    在原香玉的心中,这漪澜院着实是个腌地界儿,她一刻也不欲在此处多留。猛一震袖襟,原香玉便径直离开了漪澜院中。

    望着那步履匆忙的背影,薄玉乔眉眼处一片冰冷,若是原香玉所言不虚的话,她倒是想知晓现下府外的流言蜚语,到底是何说辞。

    “黄莺,你去将青衣唤来,让他去府外打听打听。”

    黄莺在薄玉乔身畔伺候了这么多年,自是清楚主子的心思,如今也半点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之后,便福了福身子,转身去寻青衣了。

    安似锦。

    薄玉乔胸臆之间划过这个名字。堂堂侯府贵女,且又是当今太后的内侄女,真真是极为尊贵的。因着安太后的关系,原本声名不显的安家,现下也得了爵位,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便连靖国公府也稍逊一筹。若论势头的话,也便只有秦国公府能与忠勇侯府一较高下了。

    秦国公名为俞博,乃是当今皇贵妃俞蕴之的亲祖父,皇贵妃如今是除了安太后之外,禁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妇人,且居于关雎宫中。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即便如今皇贵妃已然年近三十,但仍是天香国色,旁人即便拍马也难及。再加之崇文帝对皇贵妃情有独钟,三千粉黛便仿佛摆设一般,半点也不动心思。如此的话,皇贵妃登上皇后之位,想必也用不了几时。

    秦国公府身为皇贵妃的母家,且现下也知韬光养晦,让小辈儿大多都从商,身为皇商,再加之秦国公的照拂,虽说仍不比儒生体面,但好歹也让陛下对秦国公府的疑心尽消了。

    如今薄玉乔对安似锦已然生出了怀疑之心,毕竟将这流言蜚语传出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忠勇侯府二小姐。只消将她薄玉乔的名声也败了,那肚腹之中庶出的娃儿,便无法再给这个正妃造成半点麻烦。

    她安似锦还未入瑞王府,手伸的倒是不短。

    思及此处,薄玉乔凤眸的眸光越发冰冷,但唇畔的笑意却反常的娇媚,若是被男子瞧见了,恐怕亦是会心头一阵火热。

    又过了许久,天色渐晚,月出于东山之上,星光弥散,院中蒸腾的热气也尽数消散,透出了几分寒意。月黑风高,自是极好行事。素墨现下想必已然出了瑞王府,也不知那封信的内容被老太太知晓之后,薄府会生出什么好戏。

    薄玉乔先前早便用了小厨房送来的党参乌鸡汤,滋味儿虽说称不上绝妙,但也是极好的。此刻她并未落座于藤椅之上,则是倚靠着刷了朱漆的栏杆,便在外望着明月。身上着了一件儿月华色的广袖流仙裙,配上不盈一握的纤腰,真真仿佛欲要羽化而登仙的神女一般。

    楚峥入漪澜院之时,便瞧见了这般情景,心头陡然一紧。恍惚间,楚峥还以为薄玉乔要离他而去。登时便急切的掠身上前,将薄玉乔给紧紧揽入怀中,手臂上的力道猛烈,让薄玉乔脊背都被硌的生疼。

    抬眼儿对上了楚峥面上的急色,发觉这男子褪去了以往的漠然,倒是沾了几分烟火气。见此情形,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啼笑皆非,抬起玉手,轻抚着楚峥的面颊,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王爷,现下乔儿已然得了侧妃之位,多谢王爷费心了。”

    虽说薄玉乔如此开口,但面上却并无半点喜气。楚峥见状,当即便有些疑惑的开口道。

    “乔儿,你为何不欢喜?难不成不满侧妃之位?”

第274章

    听得楚峥所言,薄玉乔倒是一阵缄默。她自然是欢喜侧妃之位的,但楚峥除了侧妃之外,还会有正妃,有正妃产下的嫡子。如此的话,她的娃儿非嫡出却占了长这个字,定然会是瑞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菱唇微抿,略有些颓然的微微摇头,眼眶上染了一层绯色,凤眸中盈着波光。此情此景,即便铁石心肠之人见了,恐怕都不由的会有些心软。

    “王爷,侧妃之位是极好的,多谢王爷为乔儿请封了。”

    即便薄玉乔如此开口,但楚峥仍能分辨出面前小娘子身上散出的不虞。楚峥心头升起了一股子怒气,但面前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环住薄玉乔的纤腰,缓步行至主卧之中。

    这一胎原本便胎象不稳,薄玉乔自是不能再伺候楚峥。所以落座金丝楠木拔步床之上时,薄玉乔轻咬红唇,玉手紧紧攥着楚峥的袖襟,便直直的望着面前的男子,眉眼处尽是歉意,轻声开口道。

    “王爷,今夜乔儿便不能伺候您了,您在苏州也待了许久,便先去陪陪原姐姐罢!”

    听得薄玉乔点出了原香玉的名字,楚峥眉头微微一蹙,心下怒意更是翻涌不休。薄玉乔是个极为聪慧的小娘子,自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在他面前提原香玉,难不成是原香玉惹怒了乔儿,方才让她不虞?

    思及此处,楚峥对原香玉的厌恶也添了不少,此次江南之行,他倒是发觉了不少与靖国公府有关的消息,如此原香玉也便用不上了,只消乔儿欢喜,发落了她又如何?

    楚峥凤眸之中盈着一丝笑意,抬手勾起薄玉乔的下颚,力道大的让薄玉乔丝毫不能动弹。

    面前的男子微微俯下身,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薄玉乔的面上,而后便似是蛊惑一般的开口道。

    “既然原氏惹怒了乔儿,那本王便废了她可好?”

    楚峥漫不经心的语气,便好似在与她谈论吃食一般,全然并未将原香玉给放在眼中。如此冷漠之情状,让薄玉乔心下也不禁一禀。如今她是楚峥的心头好,这人便对她极为疼宠,但若是某一天她年老色衰了呢?难不成也要似原香玉一般,被废掉侧妃之位?

    色衰而爱弛,薄玉乔可不认为她能够一直得着楚峥的欢心。

    心头转过这些念头,薄玉乔不由得低垂眼帘,生怕自己的心思泄露出来。不过即便她遮掩的再好,依旧的瞒不过楚峥。

    薄玉乔在害怕?

    是在怕他?

    楚峥发觉了薄玉乔的异样,心头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钳住薄玉乔下颚的手却放下了,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

    “你怕我?”

    听得楚峥的问话,薄玉乔抿唇不语,过了好一会子,这才微微摇头。现下楚峥是她的金主,若是将这人给惹怒了的话,想必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此的话,薄玉乔自是不会将自己的心思给吐露出来。

    薄玉乔的口不对心,让楚峥更是难耐,他只觉得自己胸臆间的怒火满溢,若是再不离开这漪澜院之中,便会将乔儿给伤着了。如此一想,楚峥深吸一口气,而后便拂袖离去。

    见着楚峥的背影,薄玉乔只觉这厮身上好似透着一股子哀伤寂寥的意味儿。猛然摇了摇头,将这念头摒弃,薄玉乔便将黄莺给唤了进来,随即拭净了面,而后便歇下了。

    话说楚峥离开漪澜院之中,便径直回了书房。不过即便面对这案牍满室,他依旧没有半点审阅公文的心情,只觉得心中郁燥难平。

    薄玉乔为何会对他生出惊惧之心?难不成便是因着原香玉?当初将原香玉纳入瑞王府之中,不过便是权宜之计,为了稳住靖国公府罢了。靖国公府与廷远风相互勾结,此事已然查清,原香玉自然也是戴罪之身,不必再留在王府之中,污了他瑞王府的名头。

    偏生薄玉乔不清楚其中内情,所以便认定了楚峥是个冷心冷血之人。

    楚峥也不欲与其解释,他心悦于薄玉乔,偏生这小娘子却极为冷漠,对他半点信任之心也无,着实气煞人也!楚峥现下便忍不住在思量着,若他不是瑞王,若薄玉乔并未身负杀母之仇,她是否还会留在他楚峥身边?

    很显然,以薄玉乔的性子,自是不可能的。思及此处,楚峥俊美无铸的面庞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扭曲,甚至还带了几分狰狞之色,若是被旁人见着了,恐怕定然会想起楚峥厉王的称号。

    因着楚峥面色不虞,所以即便是管家福荣也不敢上前伺候,便候在书房外头,以防主子有何吩咐。正待福荣在外后者之时,只见孙清荷着着一件藕粉色烟霞上裳,下头配着轻银软罗百合裙,腰间的莹绿色系带更显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莲步轻移,手中提着一个约莫两尺见方的红木食盒,想必是来给瑞王送夜宵的。

    今夜的孙清荷显然是细细饬过,秀眉以螺子黛勾勒描画,仿佛远山一般。眼角含着媚态,与之素日清丽的模样全然不同,更衬得芙面如玉,让人移不开眼儿。

    福荣见着款款而来的孙清荷,眸光一亮,现下王爷正气怒着,若是让这荷夫人入内规劝一番,也是极好的。若是荷夫人惹怒了王爷,自己充其量也不过被训斥几句,毕竟他原本可是在慈安宫做事儿的,也是太后娘娘亲自赏给瑞王的内侍,着实体面的很。

    若是王爷责罚于他的话,想必太后娘娘亦是不会准许。

    如此思量一番,福荣一张讨喜的面庞上笑意便变得更为真挚几分,赶忙上前一步,冲着孙清荷请安,而后低声道。

    “荷夫人,如今书房之中便只剩下王爷一人,大抵是被薄侧妃给惹怒了,现下颇有些火气,荷夫人可要当心些!”

    听得瑞王被薄玉乔那贱妇给惹怒了,孙清荷凤眸微亮,便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心下也升起了一股子欢喜之意,而后便娇笑着开口道。

    “福荣公公,既然如此的话,便让妾室前去劝慰王爷一番罢!您放心,妾室心下自有估量,定然不会惹怒了王爷。”

    见着孙清荷已然有些耐不住了,福荣这老货心中暗喜,便也不再阻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孙清荷便提着红木食盒,娉娉袅袅的抬起玉手,将那扇紧闭起来的雕花木门给推了开,而后再将门给阖上。

    自雕花木门的窗纸上透出了暖黄的灯火色,福荣笑裂了嘴,只消这位荷夫人能得着瑞王殿下的青眼,分薄侧妃的宠,到时等到安家二小姐入了王府,成了正妃之后,想必他的日子便会更好过了。

    福荣是慈安宫出来的内侍,一颗心自是也向着安太后。楚峥自是极为清楚此事,不过碍于安太后的面子,也并非将福荣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打杀了,否则若是惹得安太后愠怒,事情便不妙了。

    此刻孙清荷已然步入书房,瞧见楚峥端坐于案几前头,眉目紧锁,现下也未曾注意到她,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难不成王爷还将薄玉乔那贱蹄子给放在心上?如此一想,孙清荷便恨得银牙紧咬,偏生面上还得勾勒出妩媚的笑意,如此表里不一,可真真让她难耐的很。

    孙清荷兀自行至楚峥身畔,而后也顾不上汉白玉的冰凉,便径直跪在地上,将红木食盒给掀了开,将其中的朱褐色砂锅取了出来。砂锅之中便是极好的砂锅煨鹿筋,这厨子乃是孙清荷自民间寻着的大厨,据说这家人在前朝也是御厨,方才有如此之好的厨艺。

    她早便听闻薄玉乔的厨艺不错,不过薄玉乔虽说只是薄府的庶女罢了,但好歹也算是大家小姐,手艺定然不会多好。孙清荷现下有把握,只消王爷用了这砂锅煨鹿筋之好,定然会与她翻云覆雨,好不快活。

    这砂锅煨鹿筋,原本便是极为壮阳补肾的吃食,再加之其中的汤底乃是由鹿鞭熬成,虽说后来将鹿鞭给弃之不用,但其中的精华却已然收入了汤汁之中,自然是极好的。

    “王爷,天寒露重,您便用些羹汤罢!”

    说着,孙清荷,还将这砂锅之上的盖子给掀了开,一股子极为浓郁的香气便弥散在书房之中。

    楚峥原本便有些肚饿,此刻嗅着了这股子香气,当即也不矫情,便径直将砂锅给放在了案几上头,取了调羹用了这砂锅煨鹿筋。

    瞧见楚峥一勺勺的将砂锅煨鹿筋给送入口中,孙清荷心下也溢出了喜意,因着希望能承宠,所以孙清荷一直拖延着,未曾离开这书房之中。

    楚峥用完了这砂锅煨鹿筋吗,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只觉得一团燥热在下腹处升起。将将用着汤羹之上,他自是尝出了鹿筋的滋味儿,不过以往他连鹿血都饮过,鹿筋自然也能服食。

    不过这汤羹的效用怎会如此之强,便让他的自制力都仿佛齑粉一般,尽数破碎开来。此刻楚峥的理智已然尽数消失,素来清冷的凤眸也染上了浓重的血色,眸光移向跪在一旁的孙清荷,再也未曾移转。

第275章

    夜色渐浓,灯火阑珊。

    此刻薄玉乔早已入眠,自是不知孙清荷留在了楚峥的书房之中,与孙清荷春风一度。

    翌日清晨,薄玉乔醒的倒是不算晚,想起今日楚峥休沐,自是不必上朝的。楚峥领的不过只是一个虚职,倒也没甚大用。思及昨夜那人身上透出的那股子寂寥的意味儿,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奇异之感,略微叹息一声,草草的用了一碗燕窝粥,而后便饬一番,带着黄莺往楚峥所居的石玉居赶去。

    如今素墨尚未回府,以素墨的身手,薄玉乔自是不必为她忧心,想必那丫鬟现下便正与义父处在一处,她若是派人去寻的话,未免也有些太过多事,若是被义父埋怨的话,便是她这做义女的不孝了。

    一夜好眠,薄玉乔的心情也是不错,即便她安似锦要入瑞王府之中,且是个正妃,可那又如何?以安太后的心思,楚峥对安似锦定然提防的很,想必也不会给她产下嫡子的机会。若是如此的话,那自己腹中的娃儿即便是个庶出,在瑞王府之中也是头一份儿的。

    如此一想,薄玉乔菱唇便微微勾起,使得整张娇颜都明亮不少,让人移不开眼。

    行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便自漪澜院到了石玉居前头。因着薄玉乔现下身为王府侧妃,身份自是与往日不同,守在石玉居外头的死士也知薄侧妃怀有王爷的血脉,自是不敢阻拦,薄玉乔便径直入了石玉居之中。

    入了院中,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守在书房外头的福荣,只消楚峥在王府之中,这内侍便形影不离的守在楚峥身畔。看来楚峥此刻并不在主卧之中,想必早便入了书房之内。

    此刻福荣自然也瞧见了薄玉乔,他虽说心里对薄玉乔这等鄙贱出身的小娘子瞧之不起,但面上却是极为恭顺的模样,冲着薄玉乔行礼,道。

    “奴婢给薄侧妃请安,眼下王爷不方便见薄侧妃,您便先请回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眉头微蹙,这一大清早的,楚峥想必也不会见什么外客,她为何不能入书房之中?

    心下升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薄玉乔的轴劲儿也上来了,秀眉微蹙,径直开口道。

    “本妃不过是欲要给王爷请安罢了,为何不能入内?”

    话音将落,只见书房的雕花木门陡然被人推开,其中走出一抹娉娉袅袅的身影,眉目含春,眼中带臊,玉白的脖颈处还带着玫红色的瘢痕,让人一瞧便知书房之中到底生出了什么事端。

    自书房中走出的小娘子便是孙清荷无疑,对上孙清荷挑衅的眸光,薄玉乔只觉心下一阵讽刺。面上佯作镇定之色,红唇轻启,开口问道。

    “王爷所在何处?”

    听得薄玉乔问话,孙清荷以手掩唇,发出一阵娇笑,而后便开口道。

    “薄姐姐这还用问?王爷自是在书房之中,若是薄姐姐身子不算疲累的话,便先伺候王爷更衣也成。”

    闻言,薄玉乔低眉敛目,她直觉面前之事有些不对,即便心下略有些难耐之感,也只得咬牙忍了。莲步轻移,薄玉乔倒也是并不如何客气,便径直跨过门槛,瞧见正躺在软榻上歇息的修长身影,薄玉乔只觉喉间一阵苦涩。

    软榻之上铺着的锦垫儿已然散乱,书房之中充斥着一股子麝香的气息,薄玉乔也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娘子,自是清楚书房之中到底生出了何事。

    她未曾冤枉了楚峥,那人昨夜里是真真与孙清荷在书房欢好。

    楚峥乃是大乾王朝的王爷,原本薄玉乔便并未存着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现下见着楚峥宠幸孙清荷,心下虽说难耐,但却未曾失态。

    兀自退出书房之中,薄玉乔也并未在意孙清荷的挑衅,冲着黄莺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石玉居。

    水袖宽大,遮住了薄玉乔紧握的玉手,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死嵌入掌心之中,抠出了一道道月牙状的血痕,略有些刺痛,但薄玉乔却顾不上许多。

    待回到漪澜院之时,阿月姑姑赶忙迎上前来,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道。

    “小姐,素墨带着莫大夫到了。”

    闻言,薄玉乔略一挑眉,而后微微颔首。此刻她面色苍白的厉害,更显得有些单薄。近日薄玉乔偏好宽松的广袖流仙裙,微风拂过,仿佛便会随风而去一般,让阿月姑姑也不禁有些忧心。

    入了漪澜院正堂之中,此刻薄玉乔便见着莫如青端坐在八仙椅上。薄玉乔已然许久未曾见过莫如青了,登时便略有些急切的上前几步,而后冲着莫如青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义父请安。”

    抬眼儿一看,薄玉乔方才发觉,莫如青消瘦的厉害,原本他身子便有些单薄,幸而身量颀长,方才显得极为儒雅。此刻薄玉乔望着莫如青,发觉后者原本清亮的凤眸,现下已然失了神采,并无半点焦距。

    见状,薄玉乔鼻尖一酸,她怎的也未曾想到,不过是离京两个月罢了,为何义父会双目失明?怪不得那日素墨会跪下求她成全他们两人,想必是知晓了义父失明一事,方才如此。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莫如青俊秀的面庞上也显出一丝笑意,而后便语气温和的开口道。

    “素墨先前便知会与我,说乔儿有了身孕,快坐到义父身畔,给你号号脉也是好的。”

    闻言,薄玉乔眼眶也红了三分,先前因着楚峥与孙清荷而生出的委屈之意,此刻早便烟消云散。义父这般良善的性子,为何上天如此不公?毁了他的双目?

    落座于八仙椅之上,薄玉乔探手放在脉枕之上,而后便见着莫如青给她诊脉。

    薄玉乔自己也知这一胎大抵是不太稳当,但见着莫如青越蹙越紧的眉头,饶是她已然有些猜测,却仍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忧虑之感。

    “义父,到底怎的了?您便如实说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莫如青也未曾隐瞒,便将脉象照实说了。

    “乔姐儿,你腹中的娃儿,着实是有些不太稳当,这孩子若是生下来之后,恐怕身子也是会有些贫弱,须得好生调养,如此在十余年之后,这娃儿方才能与常人无异。”

    薄玉乔早便自阿四口中听过这番诊断,如此虽说仍有些失望,但好歹也有了准备。兀自扯了扯唇角,开口道。

    “义父,只消能保住这娃儿,日后再调养她的身子也是可行的。”

    话落,薄玉乔便紧盯着莫如青已然失去神采的凤眸,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如青微微抿唇一笑,好似发觉了薄玉乔的眸光一般,径直开口道。

    “乔姐儿是想要问我双目失明到底是怎的回事罢?不过便是因着开罪了不该开罪的人,方才被下了剧毒,即便是寻着了天山雪莲,也只能保住一条性命,一双眼睛换一命,不算亏。”

    闻言,薄玉乔着实是有些惊诧,毕竟义父乃是瑞王手下之人,且瑞王又是崇文帝最为宠爱的兄弟,还有谁人能是义父开罪不起的?

    “乔姐儿,那人的身份你也不必探听了,即便义父知会与你,也并无旁的法子。”

    莫如青知晓自己已然失了双目,不过这之于他行医也并无大碍。早在他加冠之前,便已然能将所有草药的药性尽数分辨出来,所以即便只靠着嗅觉,他依旧能够悬壶济世,倒也无妨。

    只不过身边之人都接受不了他双目失明的事实罢了,倒也是让他们为难了。

    莫如青心下叹息一声,即便将对他动手之人告知乔儿,他也无法对那人出手。若是平白无故因着此事惹怒了崇文帝的话,即便乔姐儿现下腹中怀着瑞王殿下的血脉,想必日子也不会好过。

    既然他已然成了废人,便不必再拖累乔姐儿了。

    如今这幅模样倒也并非一无所获,素墨因着不放心他一个废人,所以先前的心结也解开了,即刻便要与他成婚。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此一想,莫如青薄唇便微微勾起,现出了一丝笑意。

    莫如青又给薄玉乔开了一个安胎的方子,随后也未曾在漪澜院中多留,即便他现下是个失明之人,仍旧是外男的身份。薄玉乔身为瑞王府的侧妃,又母家不显,自然是应当好生避嫌的。

    莫如青离去之时,素墨便一直陪在其身边,显然是要将莫如青给径直送到杏林馆中。薄玉乔今日着实是有些烦闷,便径直入了主卧之中,躺在床榻之上,虽说了无睡意,却仍懒散不欲动弹。

    此刻阿月姑姑便入了小厨房之中,按着莫如青开的方子来给薄玉乔熬安胎药。因着阿月姑姑身手极好,面目艳丽张扬,瞧着便不似一个好相与的,所以小厨房之中的婆子也不敢上前滋事,便让阿月姑姑安安稳稳的熬上了安胎药。

    与此同时,薄府之中倒是热闹的很,自昨夜将那封信瞧了之后,老太太心中盘横着的疑惑也尽数得着了解答。

第276章

    此时此刻,薄府现下也热闹的很,因着老太太先前收着那匿名的书信,所以心中对程氏升起滔天的恨意。但因着现下程氏手中握着薄府的掌家权,老太太面上自然是不能表现出半点端倪,只得暗自吩咐自己的心腹岑嬷嬷去寻薄氏一族的族长,求他主持公道。

    因着如此,薄府的家庙之中也聚满了薄氏一族的族人,老太太与族长坐在首位,而程氏则是立于堂下,面上倒未曾显出惊慌失措之色,端和秀雅,着实是极为不错的。

    族长人称九叔公,如今年岁也算不得小,已然过了花甲之年,须发皆白,瞧着倒是慈眉善目,只不过一对上族长的那双眸子,便可知这老货并非好相与的。

    九叔公轻咳一声,转眼望着一旁落座于以红木所制轮椅上的老太太,眉眼处倒是带着几分疑惑之色。这程氏瞧着倒是极为不错的,性子良善,治家有方,怎么看也不似老太太所言一般,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

    “老太太,程氏是你的儿媳,你便来将她的罪状尽数阐明罢!”

    听得九叔公所言,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眸之中带着极为浓郁的恨意,便死死的盯着站在堂下的程氏,怎么也想不到这素来安分的大儿媳,居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便连阳哥儿那般小的娃儿也不放过,幸好未曾让她得逞,否则这薄府之中,子嗣也便要衰败了。

    思及此处,老太太身上的恨意更盛,恨不得生啖其肉,方才能消心头之恨。

    “当年封氏肚腹之中的孩儿,便是因着程氏在封氏安胎药之中下了红花,方才导致流产,而后程氏又使计谋害了媵妾赵氏的性命,毁了娆儿的名声,最后还将娆儿给杀死,给乔姐儿下毒,若非瑞王所救,恐怕乔姐儿现下也早便殒命了!这桩桩件件的恶毒事儿,自我口中吐出都觉得腌,真真是家门不幸!”

    说到最后,老太太的语调也有些尖利,便仿佛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般,让人觉得极为难受。

    之于老太太的言辞,程氏倒是并不如何在意,毕竟这老货自己还要点儿颜面,未曾将薄正与薄娆**之事也吐口,否则薄府的名声也不必要了。

    程氏心下顾及薄清远,所以此刻自是不欲与老太太撕破脸,清丽端庄的面庞上现出浓浓的委屈之意,眼眶通红,凤眸之中蒙上了一层水雾,配上其略有些纤弱的身段儿,瞧着着实是个可怜人的,真真不似老太太言辞之中的那个恶毒妇人。

    “婆母,您怎能如此冤枉儿媳?自当年夫君离世之后,儿媳便诚心礼佛,为整个儿薄府祈福,仔细教养远哥儿长大成人,不敢有丝毫懈怠,谨小慎微近二十年,怎的便落下一个恶毒的名声啊!”

    说着,只听噗通一声,程氏便跪倒在老太太面前,不住的冲着老太太叩首,不多时,她额角便红了几分,隐隐溢出血迹。这才不算,此刻程氏未曾站起身子,跪在地上朝向老太太爬去,两手紧紧攥着老太太的裙角,哀戚道。

    “婆母若是不欲再让儿媳管家的话,只消知会一声即可。儿媳先前揽了大权,无非是因着婆母您腿脚不好,且先前又郁结于心,若是不好生将养身子的话,恐怕日后也不会好。婆母现下是疑心儿媳,也不知是哪个下作东西在您面前挑拨离间,方才让咱们婆媳之间生出了龃龉!”

    程氏所言也是极有道理,处于家庙之中的薄氏族人,现下有不少都信了程氏的无辜。毕竟这妇人兢兢业业二十余年,为薄府劳心劳力,即便立个贞节牌坊也是成的,自然不能因着老太太一面之词,便将程氏给发落了。

    老太太冷眼瞧着程氏的哭诉,只觉心下的火气更旺,这妇人真真是好谋划,便以宗族之人来压她,欲要将此事给平息了。

    不过此刻老太太也不愿遂了程氏的心愿,毕竟她现下身旁便只剩下三儿薄衡,大儿薄承英年早逝,二儿薄正现下被流放三千里,唯一的独女薄娆,又死的极不体面,老太太怎能甘心?她现下便恨不得将程氏一齐拉入地域之中,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老太太薄唇嗡动,而后冷笑一声,径直开口道。

    “程氏还真是好算计,不过即便你如此巧舌如簧,也掩不住你所为的腌事儿!”

    说着,老太太便转眼望着九叔公,而后微微摇头道。

    “九叔公,您有所不知,这程氏着实是个极为贪婪的,先前咱们薄府的祭田隐田不都是由她打理的吗?您现下可以清点一番,不知少了多少祭田,那可是咱们薄氏一族的根基,居然被这妇人给毁了大半,着实可恶!”

    听得祭田二字,程氏心头一震,也不由得有些惊慌,这祭田之于一个家族而言,可是真真极为重要的物什,若是被人发觉的话,那今日之事便不能善了了!

    见着程氏陡然苍白如纸的面色,九叔公也不由瞪大了眼,他怎的也未曾想到,这程氏居然有这般大的胆子,胆敢变卖宗族祭田,从中贪墨,真真是不要性命了吗?

    九叔公恨得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程氏,一字一顿的逼问道。

    “程氏,你动没动祭田!”

    闻声,程氏只觉喉间一阵干涩,咬了咬唇瓣,而后用力摇头道。

    “求九叔公明鉴,妾身真真并未对祭田动手脚!”

    此刻程氏额际早便满布血迹,瞧着也甚是吓人,配上其苍白的面庞,便仿佛自阿鼻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一般,着实人的很。九叔公年岁也不小了,见着程氏这般模样,眉头也不由蹙起。

    “来人啊,将祭田的账目自程氏那处翻找出来!”

    九叔公自是不信程氏的说辞,非要亲自查账方才安心。听得他如此言语,程氏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那账目上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的。因着程氏心中提防薄玉乔,所以祭田上的亏空早便被她抹平,只有隐田亏空了大半,只可惜隐田未曾登记在账目上,即便九叔公查账,也并无大碍。

    此刻老太太一直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程氏,见着其眉目处划过的喜意,心下便不由更是愠怒,登时便尖声开口道。

    “九叔公,程氏这贱妇定然有隐藏的手段,那账目上大抵瞧不出什么端倪,您还是派人亲自去江南查探一番罢!”

    老太太先前也掌了中馈那么多年,心机手段自然不缺,所以她现下恨不得将程氏送入地域之中,自然是不会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听得老太太所言,九叔公也觉得颇为有利,不过还是吩咐先前的年纪轻轻的小厮去将账目给取过来,如若账目上真真瞧不出半点端倪的话,那再派人去一趟江南也并无不可。

    闻言,程氏身上的力气便仿佛被人给尽数抽干一般,不住的颤抖着,若非两手撑地,她早便跌倒在地了。

    此刻程氏一手还死死的攥着老太太的裙角,苍白的面色正好被老太太收入眼底,后者凤眸之中的恶毒之色更浓,让人瞧着便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

    那小厮的动作也并不很慢,不多时便将账目自程氏所居的行健居给取了过来,将账目径直分开,几个年岁并不很大的族老仔细核对账目,发觉上头并未出现太大的亏空。如此更是令这些族老心惊,毕竟比之祭田而言,隐田并未在朝廷登记,且不必向官府交税,比之祭田收益还多上不少,若是真真被程氏给变卖的话,那薄氏一族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如今几个族老的面色都并不如何好看,瞧着程氏的眼神也带着极为浓郁的杀意,若是现下能将这妇人给尽数打杀的话,恐怕他们早便结果了程氏!

    薄清远在老太太将众人请到家庙之中时,便暗道不妙,偏生今日轮着他值勤,便不得擅自出宫,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焦躁,守着正阳门。

    等到下朝之时,也便是他与另外一个副统领换班的时候。将将换班之后,薄清远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策马往薄府奔去,希望莫要生出什么大事。

    薄清远回到薄府之时,也顾不上一路冲着他请安的奴仆,径直冲入家庙之中。此刻他便瞧见程氏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单薄的身影瞧着好不可怜,让薄清远心头也不由一阵瑟缩。

    程氏再如何不好,也是他薄清远的亲生母亲,薄清远自是不忍程氏受苦,登时便迈入家庙之中,行至老太太身侧,将跪倒在地的程氏给扶了起来。

    此刻薄清远也瞧见了程氏额角的血迹,登时凤眸之中也划过一丝凌厉之色,不过即刻便已然敛去,并未被旁人发觉。

    老太太见着薄清远的动作,眉头一蹙,凤眸之中也现出极为浓郁的怒意,冲着薄清远厉声叱道。

    “你还有没有规矩!见着祖母以及族老,难不成不该请安吗?”

    听得老太太尖利的言辞,薄清远只觉得一阵烦躁,手上力道却未曾加重,仔细的扶着程氏,生怕伤着了她。

第277章

    “祖母,孙儿知晓自己有错,便在此处告罪了。不过我母亲现下身子有些虚弱,还是先将其送回行健居好生将养着,母亲犯下的罪过,便让孙儿承担即可!”

    薄清远声音极为清朗,听在程氏耳中,也让其生出了一丝泪意,不住的微微摇头,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状,薄清远面上并不带一丝怒意,程氏身后的丫鬟见着大少爷这般模样,也丝毫不敢怠慢,将大夫人自清远少爷手中接过,好生搀扶着。

    此刻薄清远径直将身上的甲胄给褪了下去,而后跪倒在老太太与九叔公面前,冲着他二人三叩首,朗声开口道。

    “不孝子薄氏清远愿代母受过,还请族长责罚!”

    听得此言,九叔公眉头紧蹙,也不知该如何为之。薄清远是薄家这一代最为出挑的小郎君,若是真真因着程氏的缘故,将这小郎君给毁了,也是他们薄府的损失。但若是不责罚于薄清远,恐怕也难以服众。所以九叔公真真是为难的很。

    即便九叔公为难,该有的刑罚依旧不能减免,未过即使便有族人请出家法,也便是一节手指粗细的藤鞭,上头连着密密麻麻的倒刺,打在身上便会抽出一道道血痕,不会伤着筋骨,但这种皮肉之苦却极为难耐,将人折磨的恨不得昏死过去。

    行刑之人自然并非九叔公,而是以年轻力壮的薄氏族人,这人生的约莫八尺有余,此刻着着一身劲装,更显健壮。这男子手持藤鞭,半点不客气的狠狠抽打在薄清远脊背之上。

    藤鞭被这人挥舞的呼呼作响,每响一声,薄清远洁白的中衣上头便会现出一道血痕,不多时中衣便已然被殷红的鲜血给打湿,瞧着分外人。饶是如此,薄清远也紧咬牙关,未曾溢出半点声音。

    见着薄清远血汗相和流下,程氏心痛如刀绞,凤眸之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死死盯着跪在地上却依旧仿佛青松半挺拔的身影,唇畔溢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这一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便是嫁入了薄府,做的最好的事情,便是生下了远哥儿。

    远哥儿现下也已然长大成人,极为肖似他的父亲。每每对上远哥儿的面庞,程氏心头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一阵悔意,若是当年未曾对夫君下毒的话,是否他便不会死在战场之上?

    程氏现下心中极为后悔,当年她亲手害死了丈夫,如今却不能再将远哥儿也给牵连了。思及此处,程氏便敛住泪意,冲着跪在地上的薄清远唤了一句。

    “远哥儿,你莫要受刑了!你即便是自绝如此,也洗不尽为母的罪孽!”

    程氏的言语之中带着些许哽咽之意,声音却并不很大,但听在薄清远耳中,却仿佛惊雷一般。让他不由自主的回转过头,却冷不防左颊被藤鞭抽打,划出了一道极为明显的血痕,皮开肉绽,毁了那张刚毅俊秀的面庞。

    饶是如此,薄清远也并未感到丝毫疼痛,毕竟先前身上已然被刺骨的疼给折磨的麻木了,脸上即便受了一鞭,也并不算太过难耐。

    执鞭之人见着自己毁了薄清远的面庞,登时也吓了一跳,极为慌乱的将手中的藤鞭给掷在地上,求助般的望着九叔公与老太太。

    此刻老太太见着薄清远满脸血迹,只觉眼前一黑。薄清远现下是御林军副统领,日日在禁宫之中驻守,将面目毁了,也便毁了仕途,毕竟御林军之中,即便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侍卫,都是美容仪的,现下薄清远如此模样,即便好生救治,恐怕副统领之位依旧难以保住。

    程氏瞪大眼,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竟会有如此结果,两行清泪顺着她染血的面庞滑下,滴在以青石板所制的地上,而后消失不见。

    “远哥儿!”

    “远哥儿!”

    程氏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毁了薄清远的容貌,也便毁了他的仕途。远哥儿还这般年轻,却前程尽毁,该如何是好?

    如今薄府便数薄清远的官职最高,乃是堂堂御林军的副统领,官至正二品。而余下薄府的族人,最高也不过仅是正五品的小官儿罢了,与薄清远根本不能相比。此刻因着鞭刑,毁了薄家这一代唯一的好苗子,饶是以九叔公沉稳的心性,也有些经受不住,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两下,亏了身旁人搀扶一番,方才并未让九叔公倒下。

    而老太太更是不济,此刻已然昏迷在轮椅之上,面上苍白如纸,显然也是受不住这个打击。

    见着如此情景,程氏便仿佛疯癫了一般,癫狂的不住发笑,笑的血泪相合,着实狰狞可怖的很。

    “毁了远哥儿,薄府便再无起复的机会了!你们是自毁前程!自毁前程!”

    “薄府已然死了阿承、流放薄正,现下连远哥儿都被你们给毁了!薄府再无出挑的哥儿,败落也是迟早的事!阿承,当年我害死了你,现下便去寻你赎罪!”

    说着,程氏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挣开了那两个搀扶她的丫鬟,自袖笼之中取出了一把极为精致的匕首,径直狠狠扎入胸口之处。这匕首上头纹绣着精致的花纹,且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鸡血石,着实极为精致。

    这匕首是当年薄承第一次出征匈奴之时,得着的战利品,交与程氏,她便一直随身带着,如今死在这把匕首之下,也算是有果必有因。

    此刻薄清远早便怔楞住了,他一直以为父亲是死在战场之上,为何听母亲所言,好似父亲是因着母亲而死,这是怎的回事?

    现下程氏伤着了心肺,不住的往外呕出血块,含泪望着跪在地上的薄清远,颤抖的开口道。

    ”当年为娘以为与薄娆那贱妇有私之人是你父亲,心下对他恨极,便在他膳食之中下了剧毒,让其武功尽失,在战场之上也再无征战之力,如此方才死的那般凄惨,后来清楚是薄正做出了那等腌事情,方才悔不当初。

    远哥儿,为娘......对不住你!也对不住......阿承!你也不必原谅为娘,不必原谅了。”

    程氏的声音越发低微,凤眸之中已然失了神采,缓缓阖上,连声音也变得恍惚,不算清晰,最后便消失在了家庙之中。程氏的身体也没了支撑,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呕出的鲜血将衣襟打湿,却无人再理会于她。

    薄清远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当年父亲之死,便是因着母亲误会所致?薄唇溢出一丝冷笑,殷红的血迹将薄唇染上了血色,着实妖异的很。

    兀自站起身子,薄清远原本挺拔的脊背此刻也微微佝偻了几分,径直上前几步,将程氏软倒在地的身体给打横抱起,而后有些踉跄的走出了家庙之中。九叔公见着薄清远的背影,一时间也是叹息连连,思及远哥儿现下心中绝不会好过,便也未曾派人去劝慰于他,省的吃力不讨好的话,便更是不妙了。

    此刻九叔公真真头疼的很,家族之中的隐田被程氏给发卖了,现下罪魁祸首已然逝去,便连唯一的独子也毁了前程,想必日后也要离开御林军中。如此,即便远哥儿对宗族心生怨恨,也并无大碍。一个早便没了前程的少年郎,即便薄氏一族已然走向末路,依旧不可蚍蜉撼树。

    之于薄府发生之事,薄玉乔第一时间便得着了消息,毕竟她先前派素墨去将书信交到了老太太手中,便意味着她已然与薄清远撕破了脸面,再也不可能缓和二人之间的嫌隙。

    饶是如此,薄玉乔在接到程氏的死讯之时,一时间也有些怔楞住了。她原本便想着让老太太好生磋磨程氏也便罢了,毕竟有薄清远护着,程氏也不会那般轻易的便逝去。但未曾想到,薄清远因着程氏而毁了面目,如此前程尽毁,让程氏登时心灰意冷,居然自绝于家庙之中,此般结果,当真是出人意料。

    现下素墨端着一个不大的汝窑瓷碗儿,其中装着乌漆漆的汤药,让人瞧着便不由一阵反胃。偏生薄玉乔为了肚腹之中的娃儿,可不能由着性子胡闹,便只得硬着头皮,将素墨手中的瓷碗儿接过,而后将其中汤药一饮而尽,省的自己再受苦楚。

    用过了汤药之后,黄莺便递上腌好了的酸梅子,捏起一颗放入口中,顿时口中的苦涩之感尽数消除,虽说着实是有些酸涩,但总比将才的苦味儿强上不少。

    “素墨,你可知现下清远哥哥往何处去了?”

    那日薄清远将程氏的尸身给带出家庙之后,便一路离开了薄府之中,再也未曾回去。他原本也未曾告假,现下却无故旷职一日,已然被圣人发觉,在旁人看来,即便薄清远再得圣眷,想必是逃不了三十大板了。

    不过薄玉乔却是清楚,当朝御史可容不下已然毁了容的御林军副统领,等到薄清远归来的那一日,便是他被撤职之时。

第278章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也微微摇头,面上带着一丝犹疑之色,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也不清楚清远少爷到底往何处去了,不过程氏之死与小姐您有关,若是清远少爷记恨与您的话,事情恐怕便不妙了。”

    薄清远身为当朝的御林军副统领,身手自是不必多说,比之楚峥身畔的阿一也不遑多让,若是薄清远真真对薄玉乔存了报复之心的话,那被一个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一直窥伺着,滋味儿绝对称不上好。

    思及此处,薄玉乔面上也变得凝重不少,菱唇紧抿,心下倒是微微升起了一丝悔意。程氏之事她办得仍是有些急躁,若是经过旁人的手来处置程氏的话,想必即便薄清远要查,也并无多少线索。哪里像现下这般,被薄清远给逼到了一个逼仄的境地,束手束脚。

    “也罢,他若是真真欲要来寻我复仇,便让他来便是,反正似程氏那等恶妇,留在这世上也是祸害旁人,我这只不过是为母报仇罢了,倒也无愧于心。”

    听得此言,素墨欲言又止,到底也并未多说什么,若是那薄清远真真要报复小姐的话,倒不如先派人将这个隐患给解决了,方才能够安心些。

    薄玉乔微微勾唇,转眼望着伺候在主卧之中的素墨以及黄莺这两个丫鬟。如今她二人的年岁都算不得小,自然是不好再耽搁下去,若是留来留去留成仇,那便不妥当了。

    “素墨,先前我已然翻了黄历,发觉下月初三是个极好的日子,宜嫁娶,莫不如你与黄莺便在那日发嫁罢!也省的我这娘家人送嫁两次了。”

    说着,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不舍之感,素墨黄莺都在她身畔伺候多年,黄莺还好些,嫁给青衣之后,也能在府中做一个管事嬷嬷,但素墨却是不同,嫁给了义父之后,便只得以杏林馆为重心,再想见着薄玉乔的面,恐怕也有些艰难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眼眶也不由得红了三分,不过即便如此,想想义父已然近了四十的年岁,她也没有面皮再多留素墨几年。如今程氏已然去了,将这两个丫鬟送嫁也并无不可。

    知晓了薄玉乔的意思,黄莺眼眶也变得通红,这丫鬟原本便生了一副跳脱的性子,好似大大咧咧的模样,但真真遇上人生大事,便有些慌了神,也拿不定主意。若是青衣是薄玉乔先前便相看好的,恐怕她也不忍黄莺发嫁。

    “黄莺,嫁给青衣之后,你便是漪澜院的管事嬷嬷了,与阿月姑姑一般,即便你年纪轻些,也不能被那起子丫鬟给折辱了去,否则让我的脸面往何处放?”

    听得薄玉乔略有些调笑的话语,黄莺终于破涕为笑,原本她与青衣那厮便是情投意合,现下青衣也甚是得用,身为漪澜院的管事,配黄莺也是极好的。思及此处,黄莺一张玉白的芙面便染上了浓郁的绯色,瞧着真真仿佛烟霞一般,俏丽的很。

    见着黄莺如此薄玉乔,薄玉乔也便不再打趣这丫鬟,转眼望着素墨,而后开口问了一句。

    “素墨,如今义父已然双目失明,日后你恐怕便要待在杏林馆中,再也不能回到瑞王府之中,你可愿意?”

    话落,薄玉乔不禁低叹一声,素墨这般好的一个小娘子,与义父也极为相配,若是她再加以阻拦的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素墨菱唇勾起一抹笑意,含泪微微颔首,道。

    “奴婢即便舍不得小姐,也要留在杏林馆之中的,正如小姐所言,莫大夫已然双目失明,身边自然是需要一个妥帖人儿照看着,奴婢虽说不济,但定然也不会再让旁人伤着莫大夫!”

    闻言,薄玉乔倒是明白,素墨心中对义父失明之事,仍旧极为介怀,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开口了。

    薄玉乔微微咬唇,又道。

    “既然你二人都同意了婚事,那现下开始操办自然是得行的。先前因着晋了位份,咱们漪澜院之中拿得出手的珍宝也有不少,就当给你二人添妆了。”

    听得薄玉乔如此开口,黄莺素墨面上也露出一丝惊诧之色,素墨开口道。

    “小姐,那些珍惜的宝贝自是不必赐给奴婢了,奴婢即便入了杏林馆之中,也是不缺银钱的,且莫大夫现下孤身一人,也并无旁的家人,嫁妆多少也并无大碍。”

    话落,黄莺这丫鬟也连连点头。青衣这小子先前也是自人牙子手中买回的,父母亲人都在外地,即便黄莺嫁给青衣,也不必伺候婆母,日子自然也会舒坦不少。

    见着这两个丫鬟打定了主意,薄玉乔也只能无奈的开口道。

    “既然你二人不愿,那我正好把那些好物什给留下,日后给女儿添妆,也是极好的!”

    即便如此开口,薄玉乔仍是预备在这二人发嫁之时,给备上一份极为丰厚的嫁妆。

    与此同时,楚峥也终于听见了外头之于薄玉乔的流言蜚语,登时便气的将他最为欢喜的墨玉纸镇给狠狠掷在地上,碎成齑粉。

    楚峥眸光极为冰冷,便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福荣,薄唇轻启,冷声开口问道。

    “那消息是你隐瞒下来的?”

    听得楚峥的问话,跪在地上的福荣丰硕的面上也不禁冷汗津津,身上的锦缎服制已然被汗水打湿,紧紧黏在皮肉上头,着实难耐的很。

    “回殿下的话,此事奴婢真真不知情啊!奴婢便只是伺候在殿下身畔,自然忠心不二,现下薄侧妃能有了殿下的血脉,奴婢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听一些浑话呢?”

    瞧见福荣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楚峥也不禁冷笑着点头。福荣虽说是母后派来的人手,不过现下这厮已然触到了他的底线,再留下着实太过碍眼,莫不如径直打杀了,也能给瑞王府里心思活络之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万万不能沾手。

    “阿一!”

    楚峥朗声开口唤了一句。阿一便径直自雕花木门入了书房之中,冲着楚峥抱拳行礼。

    “你便将福荣这厮给拔了舌头罢,也省的府中之人惯爱捕风捉影。”

    听得此言,阿一登时应了一声,不顾福荣这厮的惊声叫喊,便钳住后者的脖颈,闪身将其带出了石玉居的书房之中。

    待这书房之中只剩下楚峥一人之时,这人英挺的剑眉也不由紧紧蹙着,微微叹息一声,心下倒是有些颓然。

    自那日与孙清荷欢好之后,楚峥便再也未曾去过漪澜院。不知为何,只消他想起薄玉乔那张娇颜,心下便总是会升起一丝愧疚之感。如此说来,真真是有些好笑,乔儿不过仅仅是他的侧妃罢了,又并非正妃,即便他宠幸一个侍妾,也无伤大雅,为何要愧疚呢?

    更何况,即便乔儿成了正妃,那有如何?大乾王朝便没有妒妇,这些年头里,除了皇贵妃俞家家风一直不错,有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余下旁的朝臣之中,哪个家里不是三四个美妾?

    他这瑞王府的后院儿也算是清静了,那为何还要心下烦乱?

    因着此刻心绪不宁,所以楚峥的脾性也算不得好,方才因着那流言之事,将福荣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腌东西给狠狠处置了。

    安似锦那小娘子还真真是胆大包天,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个儿是太后的内侄女,便是板上钉钉的瑞王妃了?着实太过高看她自己了!

    自一开始起,楚峥便从未有与安家结亲的心思。将原香玉纳入府中,是因着这小娘子着实是有些蠢笨,方便料理些罢了。而安似锦有母后护着,即便这小娘子胡作非为,恐怕她也不能将其径直打杀了。

    如此,楚峥便更是不可能让安似锦入瑞王府之中。

    心下转过这些思量,楚峥薄唇倒是勾起了一抹讽笑,安家的女子一个个儿的都是心思极为深沉的。母后当年能将她们兄弟几人护住,心机手段无一不缺,方才如此。而当年的安轻红,也着实是太过冒进,若是她安安稳稳等着母后的安排,说不准现下禁宫之中便并非皇贵妃一枝独秀了。

    想起安轻红欲要往皇兄的膳食之中用药,楚峥凤眸之中便划过一丝厌恶之色,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举动,真真是让人不齿。

    思及此处,楚峥便也想到那日的砂锅煨鹿筋,若是普普通通的汤菜的话,即便其中放了鹿筋,恐怕也不能让他失了神智。那日与孙清荷欢好之后,楚峥也请来太医查验,发觉那砂锅之中并无腌的药物,只不过放了极为浓郁的鹿精罢了。

    因着如此,楚峥也不好将孙清荷径直发落了,便只得一个人待在石玉居之中,烦躁的很。

    越是如此,楚峥心中对薄玉乔的思念便越发浓郁,每每午夜梦回,楚峥脑海之中便现出薄玉乔的音容笑貌,将他逼得几欲狂躁,却因着心中的那股子轴劲儿,不知该如何纾解。

第279章

    因着不能见到薄玉乔,楚峥心下的火气便更为浓郁,安似锦先前对薄玉乔使出这等腌手段,也算是触及了楚峥的底线,若是不好生收拾安似锦一番,恐怕楚峥心头也不会舒坦。

    旁人忌讳安似锦是太后的内侄女,但楚峥却是丝毫不惧,安太后即便再给安家脸面,也不会越过楚峥,毕竟内外之分,亲疏有别。

    思及此处,楚峥薄唇微微勾起,手指摩挲着以黄梨木所制的案几,凤眸晦暗不明,让人分不清心中所想。

    将福荣那个吃里扒外的阉人给处置掉了之后,阿一便回到了书房前头守着,听得雕花木门外头并不如何明显的脚步声,楚峥薄唇微启,朗声开口道。

    “阿一,进来罢。”

    听得楚峥清朗的声音,阿一便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行至书房之中,略显普通的面庞上现出一丝刚毅之色,配上比之旁人高大许多的身量,瞧着真真是不错的,再加之阿一极为忠心,楚峥自是极为看重于他,登时便开口吩咐道。

    “你去一趟安府,将安似锦给径直打杀了罢!”

    听得楚峥吩咐,阿一陡然一惊,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王爷居然欲要将忠勇侯家二小姐给处置了,那可是安太后的内侄女,说不准还是瑞王府将来的正妃娘娘,怎可如此为之?

    心下转过这些思量,阿一面上也不由自主的现出一丝端倪,眉头微蹙,楚峥抬眼儿见了,不禁微微摇头,而后便道。

    “你当安氏一族是个什么东西?无非便是借着母后的面子,狐假虎威罢了,偏生还不知餍足,欲要行谋反之事,这一家子都应该尽数处斩,还欲要扯上本王,真真是异想天开。”

    阿一对安氏一族牵扯进了谋反之事,也是有所耳闻,不过证据都在王爷与圣人手中,他也并不清楚。此刻既然是王爷的吩咐,他自然是不会违拗,只消照办便是了。即便安家是极为尊贵的外戚,之于阿一这个死士而言,与街边的乞丐也并无不同。

    想明白了这一点,阿一便冲着楚峥恭恭敬敬的答道。

    “仆省的王爷的意思,安家二小姐定然活不到明日日出之前。”

    听得此言,楚峥面庞之上倒是现出了一丝满意之色,微微颔首,瞧见阿一离去的背影,原本心下的那股子郁燥之意也尽数消失,薄唇微勾,思量着莫不如今晚往漪澜院中走一趟,也要瞧瞧乔儿腹中的娃儿到底如何了。

    阿一的手段自是极为麻利,即便安府守卫森严,但阿一却仿佛入无人之境一般,没费多少功夫,便径直取了安似锦的性命,用匕首将安似锦的胸口捅穿,殷红的鲜血溅到浅白的窗纸上头,分外扎眼。安似锦连呼救的机会都无,便径直断绝了生机,凤眸死死瞪着,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她堂堂的侯府贵女居然会落得现下这个下场。

    阿一在外解决安似锦,楚峥倒是闲适的很,将书房之中积压的公文径直搁置在一旁,理了理锦缎所制的袍脚,而后便昂首阔步的往漪澜院行去,面上似笑非笑,凤眸之中虽说带着些许冷意,但却比素日里要好上不少。

    身着月华色长袍,腰间束着玉带,墨发也以一支木钗挽起,配上楚峥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庞,在往漪澜院行走的这一路上,引得不少模样俏丽的小丫鬟双颊绯红,眸中含着一层水雾,着实是动了春心。

    虽说姐儿爱俏是免不了的,但楚峥仍是极为恼怒,偏生他现下心中急切的很,恨不得径直使出轻功,往漪澜院行去,如此便也顾不上这些没规没距的丫鬟,左不过被多打量几眼,也并无大碍。

    没过几时,楚峥便入了漪澜院之中。因着天色已晚,所以便只有两个粗使丫鬟在外守夜,见着楚峥到了,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冲着楚峥请安。

    楚峥也不耐与这起子下人浪费时间,衣袂飘飘,转眼之间便越过了跪倒在地的那两个粗使丫鬟,而后便熟门熟路的往主卧之中行去。碍于瑞王的身份,那两个粗使丫鬟根本连阻拦的心思都难以升起,面面相觑之后,便一同缄口不语。

    话说楚峥行至主卧之前时,薄玉乔可未曾发觉半点端倪,毕竟楚峥乃是习武之人,脚步声着实清浅的很,且薄玉乔素来都不喜留丫鬟在外间守夜,如此也便无人通报。直到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了,薄玉乔这才将眸光移到雕花木门处,见着了不请自来的瑞王殿下。

    即便因着孙清荷承宠之事,薄玉乔心下算不得舒坦,但饶是如此,她也不好由着性子来,毕竟楚峥乃是当朝王爷,而她这个侧妃的身份,也是楚峥给的,自是不能怠慢于他。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径直穿上绣鞋,下了床榻,冲着楚峥规规矩矩的扶了扶身子,低眉敛目的道。

    “乔儿给王爷请安。”

    见着薄玉乔这般规矩的行礼,楚峥没来由的心头一阵郁燥,偏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愤愤的瞪了薄玉乔一眼,因着后者低眉敛目,也未曾发觉。

    此刻主卧之中仅仅燃着一盏小灯,楚峥望了望那描绘山水的纱罩,抿了抿唇,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你现下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自是不必多礼。”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不预备为难自己,登时便站直了身子,也不言语。

    自打知晓楚峥与孙清荷交欢之后,薄玉乔心头便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子厌烦之意,原本自她进府也有四月有余,楚峥未曾碰过旁人的身子,让薄玉乔也下意识的忽视了那档子事儿,但自从见着孙清荷自石玉居的书房之中行出,薄玉乔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楚峥才好,反正她现下腹中已然有了娃儿,若是一个男胎的话,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现下薄玉乔还不知安似锦已然被阿一处置之事,若是她知晓的话,恐怕心绪便又会翻涌一番了。

    还是楚峥率先打破沉默,轻咳了一声。瞧着只着着一件藕粉色肚兜儿,下身陪着灯笼裤的小娘子,虽说心头有些火热,但想起先前阿四所言,知晓乔儿腹中的孩子也不算稳当,便强行将心中的绮念给压了下去,而后径直开口道。

    “今夜本王便歇在此处。”

    话落,楚峥薄唇便仿佛蚌壳儿一般,复又闭紧,显然是不欲再开口了。

    玉手紧握,攥成了十个白玉小结儿,薄玉乔自是不能开口推拒,登时便微微颔首,轻声道。

    “既然如此,便让妾身伺候王爷更衣。”

    薄玉乔的声音便仿佛蜜糖一般,径直在楚峥心底融化,让其凤眸之中也不由现出一丝暖色,而后也未曾阻止薄玉乔的动作,瞧见一身皮肉仿佛冰雪雕琢一般的小娘子,便径直靠在他怀中,将腰间的玉带给径直取了下来。

    因着有孕的缘故,即便薄玉乔欢喜檀香的气味儿,也不敢擅用香料,便只是在浴水之中调了新鲜的花瓣儿罢了。

    此刻一股子淡淡的幽香沁入鼻端,楚峥将才平息的燥热,复又蠢蠢欲动。此时此刻,楚峥倒觉得今夜来到漪澜院之中,着实不算什么好主意。看的着却吃不着,之于男子而言,真真是极为难耐。

    饶是如此,楚峥心头却升起了一丝新奇之感,毕竟身为皇室子弟,他倒是从未有不能得着的物什。若是他瞧见了哪个小娘子,只消那小娘子未曾谈婚论嫁,否则自是不能推拒的。如今须得为薄玉乔考虑,真真是与以往大为不同。

    待楚峥身上只着着中衣之时,便先薄玉乔一步,躺在了床榻之上。见着这厮如此诬赖的举动,薄玉乔也着实没有法子,暗暗腹诽一句也便罢了,随即行至床榻前头,褪了绣鞋之后,便躺在拔步床外侧。

    将将躺下,薄玉乔便感觉一直灼烫的手臂径直搭在她胸前,显然是怕压着了腹中的娃儿,方才如此。之于楚峥的动作,薄玉乔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胸前这地界儿被一男子碰着,薄玉乔自是有些难耐,微微挪了挪身子,但那手臂却也随着薄玉乔动作而动,着实是让其烦躁的很,偏生却又不能开口。

    清晰的感受到薄玉乔胸口不住的起伏,楚峥心下暗自发笑,却又不敢将这小娘子给惹急了,便安分了不少,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软玉温香之后,便径直入睡了。

    一夜好眠,等到薄玉乔清醒之后,发觉楚峥早便消失不见,抬手碰了碰里头的锦被,发觉锦被之中还残留着些许余温,想必楚峥那厮也未曾离开漪澜院几时。

    简单洗漱一番,素墨便端来已然煮好的燕窝羹,这些吃食虽说精致,但薄玉乔却没什么胃口,只草草用了些之后,便仿佛粗使丫鬟将吃食给撤了,省的放在此处碍眼。

    吃食将将撤下去之后,便见着黄莺这丫鬟步履匆忙的行至膳堂之中,面上还带着急色,也不知到底生出了何事。

第280章

    见着黄莺那副慌乱的模样,薄玉乔真真是有些诧异,冲着素墨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自桌案上头取了白瓷茶盏,倒了一盏香茗,递到了黄莺面前,开口说了一句。

    “你莫要太过急躁,先缓口气再说。”

    听得此言,黄莺眨动杏眸,也想起小姐似是不喜奴婢慌慌张张的模样,登时便吐了吐舌,而后接过了那白瓷茶盏,将其中的香茗一饮而尽。等到气息平复之后,黄莺一张芙面之上仍是难掩惊诧之色,冲着薄玉乔不失恭敬的开口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先前奴婢将将出了咱们漪澜院,便见着两个雪海居的丫鬟自前头小径处行去,两人交谈着,并未见着奴婢在后头,便什么消息都吐露了。言道安家二小姐昨夜被歹人谋害,早已气绝身亡,小姐您看这消息是真是假?”

    见着黄莺面上毫不遮掩的喜色,薄玉乔也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原本她还觉得安似锦是个有些手段的小娘子,怎的也未曾想到,这女子居然轻而易举的便被歹人谋划,已然殒了命,也不知到底是谁人跟安家结下如此血仇,方才将安家现下唯一的嫡小姐给刺杀了。

    此刻薄玉乔还不知动手之人便是阿一,毕竟即便以瑞王的身份,下手处置旁人家的女眷,亦是极为不妥,若是此事被安家的忠勇侯知晓的话,恐怕便又会仿佛疯狗一般,咬住他不放了。

    薄玉乔微微蹙着秀眉,心下转过几番思量,方才冲着黄莺开口说道。

    “黄莺,如今有关安家二小姐之事,你便权当不知情即可。否则若是说漏了嘴,让旁人知晓了消息,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

    黄莺自然是极为明白事理的,登时便径直颔首,而后轻声应道。

    “奴婢省的。”

    安似锦的死讯,在漪澜院中并未引起什么风波,毕竟这个消息现下还不能断定真假,若是闹的沸沸扬扬,瑞王府也没有脸面。

    ******

    慈安宫,正殿。

    安太后便落座于八仙椅上,着着一身儿玫瑰红蹙金刺五凤吉服,腕间的珊瑚手钏红的仿佛欲要滴血一般,此刻正微微晃动着,趁着保养得宜的雪白皮肉,若是不知晓安太后的真是年龄,恐怕也会被这妇人给迷惑了。

    此刻那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缓缓划过做工极为精致的紫檀木所制的案几,安太后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

    “你说锦姐儿已然去了?到底是怎的回事?”

    安太后言语之中蕴着藏不住的怒气,她怎的也未曾想到,娘家唯一出挑的姑娘,现下便已然被人刺杀,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好不容易方才给锦姐儿与阿峥的婚事寻着些眉目,安太后原本还指望着依靠安似锦将安家给提携起来,现下安似锦已然去了,真真是个没有福分的。

    见着太后一张面庞气的煞白,瞧不见半点血色,一旁伺候着的女官秀眉目一闪,菱唇微动,抬起素手将禀报消息的内侍摒退,而后试探着冲着安太后开口道。

    “太后娘娘莫要再为此事忧心了,若是因着安家二小姐而将自己的身子给损着了,想必安家二小姐即便去了,魂灵也不会安息,所以太后娘娘定要保重凤体,方才好重新筹谋一番,毕竟安家可不止这一个姐儿。”

    听得秀所言,安太后登时便厉声叱道。

    “胡闹!即便红姐儿方才是安府嫡出的大小姐,但因着她先前所为的腌事儿,已然送去尼姑庵中带发修行,自然是经不得事的。”

    秀先前不过微微提点一句,可未曾提及安轻红,安太后自己个儿联想到她,也碍不着旁人。此刻被安太后训斥了,秀仍旧不以为杵,清秀端和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笑意,复又开口道。

    “太后娘娘您说的是,不过奴婢瞧着安家大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尼姑庵之中带发修行,如今也有四五年光景了,当真是极为孤寂可怜。当年一心常向青灯古佛,方才脱离了五行之中。如今安家大小姐方才二十有四,真真是极好的年岁,再配上那倾城绝世之貌,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说着,秀低叹一声,倒也闭口不言了。

    听了秀这丫鬟的一番话,安太后倒是有些动了心思。须知,安家的两个姐儿,虽说模样都生的极为秀丽,但仍是红姐儿更盛一筹,身上带着的那股子娇柔婉转的韵味儿,只消是个男子,便都会多看两眼。此等姿色,若是真真拘在尼姑庵之中,便如同秀所言,着实是太过可惜了。

    此刻安太后心下倒是活络开来,当年安轻红做下的荒唐事,朝中大臣只有三两个清楚事情真相,不过他们自然是不敢多嘴。如此的话,只消暗自将红姐儿自尼姑庵中给解出来,想必也不是不能成事。

    即便禁宫之中有俞氏那个狐媚子掌管,但王府现下却正缺了一个女主子,红姐儿心思细腻,且又在佛祖前打磨了四五年性子,想必便不会那般冒进了。倒是得了个瑞王正妃的位置,若是能将阿峥的心思给掌控,方才是极好不过的。

    安似锦方才将将被人谋害,安太后便已然将心思放到了尼姑庵之中的安轻红身上,半点也未曾在意旁的。如此心性着实是太过冷酷,让人不禁遍体生寒。

    既然安太后已然下了决定,登时便轻咳一声,而后低声冲着秀吩咐道。

    “秀,你便派人私底下将红姐儿给接回来,而后差一个人顶替红姐儿,在尼姑庵之中吃斋念佛,如此也不会引起旁的主意。”

    听得此言,秀倒是又想出一点,登时便开口道。

    “太后娘娘,莫不如重新给安家大小姐拟一个身份,便是安家的表小姐也成,如此的话,倒是可以掩人耳目。”

    表小姐?

    这身份倒也是极为不错的,既能光明正大的得着安家的庇拂,身份又比安家大小姐还俗的消息低调许多。如此的话,她那三个好儿子想必也不会注意一个普普通通的安家表小姐,倒是再将轻红给送到瑞王府,想必便容易许多。

    思及此处,安太后凤眸之中终于现出了一丝笑意,转眼望着一旁恭谨伺候着的秀,夸赞了一句。

    “秀还真真是个极好的,哀家心间甚慰。”

    之于安太后夸赞了言语,秀倒是也未曾骄横自满,只是恭谨的福身行礼罢了。毕竟在秀看来,安太后着实是个蠢笨东西,若非生下了三个好儿子,以安太后的大局观,现下恐怕早便死于后宫倾轧之中了。

    前些年这安太后瞧着还是好的,但这几年却是越发不济,恐怕要不了多久,安家的势力便会被圣人给尽数收缴了。

    秀虽说是安太后手下之人,但一颗心却是忠心于崇文帝。秀的身份算不得低,原本乃是安阳伯家中的幺女,也是长房嫡女,身份亦是不错,因着三年前大选,便被收入宫中,且因着安阳伯一直是安太后手下之人,秀入了安太后的眼,便一直为安太后做事。

    秀如今年岁也并不很大,将将一十有七罢了。以这个年纪,便成了正六品的女官,即便秀出身不低,亦可知这位的心机手段。只消再在宫中待上两年,外放出去之后,本身的品级便比那些受着家族庇荫的纨绔子弟强上许多,再加之崇文帝先前给出的许诺,秀自是极为放心。

    安太后原本觉得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却一直未曾想到,身边最为倚重的女官,便是皇帝手下之人。若是安太后知晓此事的话,恐怕即便把秀大卸八块,也难消心头之恨。

    慈安宫中一时无话,倒是外头的宫人陡然开了嗓,道。

    “月公主到!”

    听得此言,秀眉目处微微一闪,倒也未曾多言什么。

    之于安太后的心思,楚峥现下还不知晓,即便秀是圣人手下得用的,但她传递的消息,也不过只呈到圣人眼前罢了,即便楚峥乃是大乾王朝堂堂瑞王,亦是不能例外。

    又过了一日,薄玉乔总算差人打听了一番,确定安似锦真真逝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消瑞王府之中没有正妃,那她身为侧妃的话,日子自然是极为舒坦的。如此将腹中的娃儿产下,好生将养几年,即便后来楚峥再娶侧妃,她也不会手忙脚乱了。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薄玉乔便更得讨好楚峥。她除了容貌是顶尖儿的之外,便只有厨艺拿得出手了,莫不如便为楚峥准备些特殊的菜品,也好让这厮对她高看一眼。

    菜品的滋味儿定然要极为美味,且还得有些特色才好。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便想起了佛跳墙这菜品。

    来了大乾王朝也有十年功夫,薄玉乔也未曾见过这佛跳墙,若是做出来的话,想必定然能讨得楚峥欢心。

    低叹一声,薄玉乔唇边现出一丝苦笑,她现下便只得依附着楚峥,除非有了自己的孩子,这般逼仄的景况方才会好转。

第281章

    带着黄莺以及素墨行至小厨房之中,因着薄玉乔现下乃是侧妃的身份,自然是极为尊贵。见着侧妃娘娘入了小厨房这等逼仄的地界儿,小厨房原本的丫鬟婆子登时便有些惊诧,管事婆子劝说了几句,不过见着薄玉乔已然下定决心要亲自下厨了,便未曾多言什么,不过一颗心却紧紧绷着,生怕侧妃娘娘在小厨房之中生出什么事端。

    做佛跳墙的材料现下已然备好了,水发鳐鱼翅、小鲍鱼、干瑶柱、水发广肚、大虾肉、鹌鹑蛋、鲜冬笋片、发香菇、熟鸡肉、老姜两片、绍兴花雕酒、上汤、盐、白胡椒粉等物什,着实丰富的很。这佛跳墙又叫福寿全和坛焖八宝,也算是极为繁复的菜色,因此,这盛着佛跳墙的酒坛子也不能将就,定然要选五十年以上的女儿红酒坛子方才得行。

    先将老姜片切成薄如蝉翼的薄片,而后铺在酒坛坛底,之后再依次铺上冬笋片、香菇,放入熟鸡肉、虾肉、瑶柱、鹌鹑蛋、广肚,而后再将鱼翅铺平,上头摆着一只小鲍鱼,倒入一半的绍兴花雕酒。

    放入这些食材的次序也是极为讲究,待这酒坛子已然被丰富的食材所充满之时,再架起炒勺,上火将上汤加热。此举自然是不必薄玉乔亲力亲为,毕竟小厨房之中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也并非吃干饭的,登时便起了锅,将上好的鸡汤倒入炒锅里头,与剩下的一半绍兴花雕酒同煮,放入少许盐以及胡椒粉调味。

    等到这汤汁滚过三滚之后,便溢出了一股子浓郁的酒香,薄玉乔即便只是轻嗅一下,便觉得自己几欲沉醉,将这汤汁倒入先前的酒坛之中,将坛口封好,上锅蒸熟即可。

    因着这佛跳墙是要送到石玉居给瑞王服食的,所以可万万不能生出半点差错。薄玉乔因着有了身子,也便不欲再在小厨房这烟熏火燎的地界儿多留,登时便将手拭净,留下黄莺在小厨房之中看守着,便回了漪澜院之中。

    回到了漪澜院,薄玉乔便取了她自己个儿库房之中的钥匙,将陪嫁的嫁妆给清点一番。虽说薄玉乔不过只是薄府的庶女罢了,但因着入了瑞王府的缘故,所以即便老太太瞧不上薄玉乔,这嫁妆也不好太薄,省的丢了薄府的脸面。

    因着如此,再加之赵轩、莫如青给薄玉乔的罕物儿,她这嫁妆虽说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是极为不错了。此刻薄玉乔也未曾将身上沾了烟火气的衣裳褪下,便这般站在库房之中,瞧着什么物件儿稀罕,且算不得违制,便给挑选出来,也算是给素墨黄莺二人添妆了。

    薄玉乔足足挑选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才给黄莺素墨分别整理出两箱子的珠宝首饰,外加一人一间商铺,还有五千两的嫁妆银子,着实可以称得上是丰厚了。

    挑选完之后,薄玉乔便将这些珠宝首饰差人首饰出来,等到素墨黄莺二人发嫁当日,再陪嫁出去。

    做完此事之后,薄玉乔便出了阴暗的库房之中,径直回了主卧。

    阿月姑姑吩咐院中的粗使丫鬟备水,薄玉乔沐浴更衣之后,方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疲态尽消,如此歇息了约莫两三个时辰,瞧着夕阳西下,想必楚铮已然回府,她方才再度起身,欲要往小厨房之中行去。

    将将抬脚儿迈入小厨房之中,薄玉乔便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如今她腹中的娃儿已然近三个月,即便是嗅到了这股味道,也不会生出难耐之感。

    算算时辰,这佛跳墙已然熬煮好了,素墨不知自何处寻来了一个不大的小炭炉子,将酒坛子自蒸笼之中取出,而后放在小炭炉子之上,如此一直温着,也不会失了佛跳墙原本的鲜美滋味儿。

    将小炭炉子连带着酒坛一起放入红木食盒之中,这食盒儿乃是特制了,其中钻了几个气孔,便可保证小炭炉子之上的明火不会熄灭。黄莺提着食盒儿,便跟在薄玉乔身后,与素墨一齐离开了小厨房之中。

    小厨房的管事婆子望着薄玉乔的背影,眸光也极为复杂,因着先前的管事婆子是原侧妃手下之人,所以早便被撤换了,她亦是在小厨房之中掌事不久,也不知这薄侧妃居然会有一手如此高超的厨艺,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楚铮此刻确实已然下朝,不过今日楚铮的心情可算不得好。将将下朝之时,崇文帝便派了心腹给楚铮传话,话中之意无非便是让他顺着母后的心思,与安家那个不要面皮的安轻红相接触,如此才好给安家定一个冒犯宗亲之罪,比谋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好上许多。

    即便知晓皇兄的谋划都极为妥帖,但楚铮心头还是一阵郁燥,毕竟他昨夜将将才和薄玉乔这小娘子和缓了关系,若是再生出一个安轻红,他也便不必再过日子了!

    因着如此,楚铮便怀着一腔怒气,回到了石玉居之中。他前脚将将到了石玉居,薄玉乔带着素墨黄莺这两个丫鬟,后脚便也跟上来了。

    听得雕花木门外头传来尖利的通报声,楚铮强压下自己心头的郁燥,将薄玉乔给唤了进来。

    薄玉乔跨过门槛之时,便细细端量着楚铮的面色,发觉其薄唇紧抿,眉目处时不时划过一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见状,薄玉乔也清楚楚铮大抵是心中不欲,登时便冲着身后素墨黄莺二人使了个眼色,将黄莺手中提着的红木食盒接过,便让二人退下了。

    如今薄玉乔怀着身子,虽说胎象仍是有些不稳当,当比之先前在江浙一带自是强上许多。素墨思及瑞王殿下对小姐这一胎的看重,便知小姐在其中也不会生出事端,登时便放下了一颗心,带着黄莺在雕花木门外头候着,不去唠扰主子。

    薄玉乔将红木食盒放在了案几上头,而后将食盒儿上头的盖子掀开,一时间整个书房之中便弥散了一股子浓郁的鲜香滋味儿,楚铮一眼瞧着那食盒之中的酒坛子,便清楚这是乔儿亲手所做的饭食,登时先前盘横在胸臆间的郁燥之心便尽数消去,只剩下满腔柔情。

    抬手欲要将其中的酒坛端起,但即便以巾子隔着,那股子灼烫的热度仍是将薄玉乔指尖烫的略有些红肿,便仿佛染了胭脂一般。

    薄玉乔轻呼一声,杏眸之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瞧着着实让人有些心疼。

    楚铮见状,不假思索的便将薄玉乔烫伤的食指拿到唇边,轻轻含住,顿时一股子湿润之感便在指尖弥散,让薄玉乔整个人都怔楞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便仿佛木头人一般。

    正堂之中静谧的针落可闻,薄薄的晕红便仿佛新生的藤蔓一般,缓缓爬上芙面,而后在扩散至耳际,让薄玉乔原本玉白的皮肉,此刻更显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楚铮便望着这般动人的美景儿,一时间薄唇含着玉指,也忘了松口。又过了好一会子,还是薄玉乔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将手指自楚铮口中抽出,而后慌乱的冲着楚铮福了福身子,声音细不可闻的开口道。

    “王爷,妾身已然无事了,多谢王爷。”

    楚铮这是头一次瞧见乔姐儿这般羞窘的模样,当下便觉得极为惊奇,细细地端量面前的小娘子,而后薄唇微微勾起,显然是心情不错。

    薄玉乔自然也发觉了楚铮周身气息的变化,登时便不由的有些羞恼。感情这人将她耍弄一番,心情便好上许多,这是什么道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暗自腹诽楚铮一番,不过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点端倪。只见楚铮以手覆着巾子,而后将食盒之中的酒坛取出,放在早便备好的瓷盘儿之上。至于那燃着的小炭炉子,只消将小炭炉子径直扣紧,其中明火自然便熄了。

    将酒坛子上头配着的瓷盖儿掀开,楚铮兀自取出食盒儿之中的汤勺,将佛跳墙之中的好料盛在白瓷碗儿之中,而后送到了薄玉乔面前。

    “乔儿,这可是你为本王做的,当真是弥补了本王心中的遗憾。”

    听得此言,薄玉乔暗自咬牙,倒觉得楚铮这厮心眼儿着实便只有针尖儿一般大小,不就是先前在江浙一带之时,那清炖蟹粉狮子头并未给楚铮留下一星半点儿,至于记到现下吗?

    心下如此思量,不过薄玉乔可没有胆子发问,只得浅笑不语,径直端起瓷碗儿,将这佛跳墙送入口中。

    薄玉乔的手艺原本便是极好,楚铮上朝过后,正是腹中空空之时,现下用了几口带着酒香的汤水,登时便觉得腹中之中升起一阵暖意,着实是舒坦了不少。

    等到将这坛子佛跳墙用下大半之后,楚铮复又想起先前皇兄交代之事,径直便有些失了胃口,随即将手中的汤勺给放下了。

    见着楚铮不再动口,薄玉乔便以手中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为楚铮轻轻拭了拭唇角,瞧清了其面上的犹疑之色,而后便开口问道。

    “王爷有何为难之事,莫不如与妾说说罢!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第282章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心中一紧,他不欲让乔儿知晓此事,但若是隐瞒的话,也定然会现出端倪,着实是进退两难。如此一思量,倒不若现下便坦承了为好,也省的他二人之间再因着安轻红的那贱妇而生出嫌隙。

    薄唇轻启,楚铮凤眸灼灼,便这般望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儿,安轻红便要自尼姑庵中出来了。”

    安轻红?

    前几日出来了一个安似锦,薄玉乔对安轻红也探听一二,当年这位被送入尼姑庵之中,绞了头发作姑子的缘故,不正是因着安轻红欲要在圣人的膳食之中下腌药物,毒死了圣人身边的内侍,方才落得那般下场。

    此事着实算不得什么隐秘,只消稍加探听便可知端倪,即便普通百姓不清楚安家安小姐遁入空门的真正原因,但却是瞒不过高门大户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安轻红自尼姑庵中出来?

    见着薄玉乔面上的疑惑之色,楚铮也猜出了这小娘子心中所想,登时便开口为其解惑,道。

    “安轻红并非光明正大的出了尼姑庵,而是被人替换一番,以安家表小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当年我虽然未曾见过安轻红,但也知这女子生了一副极为娇艳的容貌,虽说及不上皇贵妃那般倾城绝色,但也差不离了,母后大抵便是瞧上了安轻红的容貌,方才动了心思欲要将其给接出来。”

    将楚铮的说辞在心下暗自过了一遍,薄玉乔不由有些目瞪口呆。当年这安轻红大抵是欲要赐给圣人的,所以方才会给圣人下一些腌的药物,不过事情败露,安轻红便入了尼姑庵之中,如此说是名声尽毁也不为过。现下听得楚铮话里的意思,难不成安太后又欲要将安轻红塞进瑞王府?

    这般腌的妇人,哪里能配得上楚铮正妃的位置?安太后身为楚铮的生母,怎的半点也不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考量,反而将忠勇侯府放在第一位?若是说的轻些是吃里扒外,要是往重了说的话,外戚专权这四个字也不为过。

    心下转过这些思量,薄玉乔望着楚铮的眸光之中,也带着些许怜悯之色。若是安轻红做了瑞王妃的话,最难受的并非她薄玉乔,而是楚铮。

    感受到薄玉乔眸光之中的深意,楚铮只觉面皮一阵火热,登时便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而后又道。

    “乔姐儿,我是不会将安轻红那等心机颇深的妇人娶入府中的,不过按着圣人的意思,她还是得同我走的近些,如此方才能让安家露出马脚。若是过几日外头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乔儿可莫要介怀。”

    说着,楚铮便将薄玉乔的小手给紧紧攥住,凤眸望着面前的小娘子,生怕她会生出半点不虞。

    楚铮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的了,此时此刻,他便恨不得将乔儿给捧上天,将所有稀罕的珍宝都送到她面前,让其欢欣。这般反常的举动,便连楚铮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偏生这人从未对旁的小娘子动过心,自然不清楚坠入情网到底是何滋味儿。

    薄玉乔见着楚铮面色有异,一时间只以为这人因着安轻红之事郁燥罢了,登时便开口安抚道。

    “王爷放心,乔儿知晓您与安轻红走的近些,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乔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话落,薄玉乔便反手将楚铮的手往身上送,径直覆盖在着实平坦的小腹上头。即便现下还未曾显怀,但一想到此处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楚铮心下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子奇异之感,连带着望着薄玉乔的眸光之中,亦是增添了几分怜惜之意。

    薄玉乔被楚铮的眸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低眉敛目,不欲与其对视。楚铮见状,倒也未曾多言,只是抬手轻轻自薄玉乔平坦的小腹上滑动,唇畔笑意越发浓郁。

    与楚铮在石玉居正堂交谈一番之后,薄玉乔心下倒是舒坦不少。看着景况,楚铮对她还是极为在意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因着安轻红的事情,亲自开口与她解释一番。思及此处,薄玉乔微微勾起菱唇,头一次觉得瑞王府之中的日子,并非那般乏善可陈。

    ******

    又过了约莫一月有余,京中也出了一件大事儿。忠勇侯府居然多出了一位表小姐,且太后娘娘还要为这位表小姐指婚,着实是天大的体面。

    现下瑞王府之中不过只有两位侧妃以及两个侍妾罢了,正缺了一个为瑞王打点的女主子,大家都在思量着,说不准这忠勇侯府的表小姐,便会入了瑞王府中,与瑞王成就一段佳话。

    这忠勇侯府的表小姐名为易清澄,今年不过将将十八,据说是因着前些年为母亲守孝,方才耽搁了议亲的年龄。不过即便如此,这位易家小姐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便连管家也是一把好手,除了出身略有些低之外,余下真真是极好的。

    不过出身这东西倒并不是极为关键。毕竟瑞王府之中现下已然有了一位极为尊贵的侧妃,堂堂靖国公府的嫡女,也着实是极为体面,除了公主之外,无论是何出身的贵女,在原侧妃面前都矮了一头,所以此刻论出身的话,也并无什么必要。

    这般消息在京中愈演愈烈,便连普通百姓也都听到了不少消息,茶余饭后便聚在一处商谈着,猜测那安府表小姐到底会不会成为瑞王妃。

    因着如此,瑞王府之中可有人坐不住了,那人并非是受了楚铮提点的薄玉乔,而是身份尊贵的原香玉。

    见着不请自来的原侧妃,薄玉乔细细端量这女子一番,发觉原侧妃身上着着一件乳云纱对襟衣衫,耳间的翡翠玉铛透着极为浓郁的翠色,只消瞧上一眼,便知这是以最为珍贵的帝王绿所雕琢而成。

    原香玉面上略施粉黛,菱唇之上也涂了极好的胭脂。饶是如此,都掩不住原香玉面上的憔悴之色。这小娘子近段时日着实是消瘦不少,眼窝深陷,原本又八分姿色,现下便只剩下五六分,瞧着着实是有些可怜。

    薄玉乔微微抿了抿唇,心下也清楚原香玉的来意,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登时便轻声开口问道。

    “不知原侧妃来我这儿漪澜院所为何事啊?”

    说着,薄玉乔又转头望着一旁伺候着的粗使丫鬟,面上带着几分厉色,叱道。

    “还不快些给原侧妃看座,怎的如此没有规矩?”

    听得薄玉乔的责骂,那粗使丫鬟身子抖了抖,不过动作也麻利的几分,赶忙微微移开了红木所制的八仙椅,方便原香玉落座。待原香玉将将端坐于薄玉乔身畔之时,黄莺这丫鬟便端上来上好的大红袍,送到了原香玉面前。

    薄玉乔很清楚原香玉不喜红茶,方才如此,毕竟她与原香玉相看两生厌,自然是不必好生招待与她。

    原香玉显然也清楚薄玉乔的心思,眸光略有些冷淡的扫过透着淡淡茶香的茶盏,未曾端起,而是径直冲着薄玉乔开门见山道。

    “薄侧妃,想必你也听说了有关易清澄的说辞,难不成真要放任这谣言甚嚣尘上?”

    听得此言,薄玉乔抿唇不语,等到原香玉眸光之中带着些许怒色之色,方才缓缓开口道。

    “原姐姐,你怎知晓这便是谣言呢?太后娘娘若是欲要将那易家小娘子嫁入咱们瑞王府,也并非什么奇事,即便原姐姐身份比易家小娘子高上许多,想必之于此事也是无法的。咱们毕竟是小辈,自然是不能违拗太后娘娘的吩咐。”

    之于薄玉乔的说辞,原香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凤眸之中现出极为浓郁的不忿之色,狠狠的瞪了薄玉乔一眼,又道。

    “你难不成真真不在乎有人压在你头上?先是安似锦,现下又出来一个易清澄,着实是气煞人也!”

    见着原香玉依仗芙面气的煞白,薄玉乔心下不免也暗自发笑,若是这位清楚了易清澄的真实身份,恐怕都会将整个儿瑞王府拆了。毕竟在原香玉眼中,安家就是一个乌七八糟的地界儿,至于那安轻红,简直与窑子之中的妓子并无旁的差别,原香玉自然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薄玉乔心下转过这些思量,也未曾开口吐露出半分。她并非似原香玉一般,有一个极为强势的母家,办事之时也极有底气。若是她腹中没有这个娃儿,也并未得着楚铮青眼的话,那日子想必亦是会十分艰难,所以便更不能轻取妄动,坏了圣人的大计。

    “易家小娘子能否入王府之中,此事到了现下也未曾盖棺定论,原姐姐便不必杞人忧天了,若是你真真不忿的话,便去寻你父母说道说道,想必也能有些效果。”

    听得薄玉乔所言,原香玉何尝不清楚面前的小娘子是拿她作筏子,即便如此,她也是毫无办法,若是真让一个出身普通的小娘子压在她头上,她原香玉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第283章

    此刻原香玉微微抿唇,凤眸之中现出一丝恼怒之意,瞪着薄玉乔,也不言语。过了好一会子,原香玉还是缄口不言,一震袖襟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了漪澜院。

    望着原香玉的背影,薄玉乔微微勾起唇角,心下倒是极为有了几分把握,以原香玉这小娘子的脾性,想必定然是会对安轻红动手的,到了那时,所谓的安府表小姐,便也不会出现在瑞王府之中碍眼了。

    先前在楚铮与原香玉面前,薄玉乔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实际上,她心下亦是郁燥的很,楚铮身边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现,都纷纷盯死了这瑞王府正妃的位置,着实是让人厌烦。薄玉乔此刻最怕楚铮有了正妃,毕竟若是正妃入府的话,她一个怀有身孕的侧妃,也实则太过碍眼,到时挡了正妃与世子的路,说不准便无声无息的悄然病逝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素来温润的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厉色,不过转瞬之间,便尽数收敛。细嫩的指尖轻轻抚过左腕上的和田碧玉手镯,兀自轻叹一声,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已然是十月初二,明日便是黄莺与素墨二人发嫁的日子,所以即便薄玉乔此刻心中不虞,也不能耽搁了正事。

    将绣娘亲手缝制的嫁衣仔仔细细的查验一番,瞧见上头的连理枝图纹,着实是极为精致的样式。两件嫁衣第一眼瞧着并无太大不同,但细看后方才发觉,这两件嫁衣上头的襟口处的花样有些差别,一件儿是牡丹图样,一件儿是莲花图样,都是极好的寓意。

    微微勾起唇角,薄玉乔打趣的望着站在一旁伺候的黄莺以及素墨,带着一丝笑意,径直开口道。

    “黄莺,快将你怀中的二狗子放下,这老猫现下肥的着实厉害,你若是再抱着它,恐怕日后便驮不动身子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黄莺倒是不以为杵,抬手搔了搔二狗子毛茸茸的下颚,而后微微蹲下身子,将这老猫给放在地上了。

    要说这二狗子,也着实是个有灵性的,薄玉乔因着有孕的缘故,所以自是不能与这老猫多加接触。二狗子原本缠薄玉乔也缠的紧,但江南一行之后,便一反常态,除非黄莺抱着它入了正堂,否则二狗子是不会接近薄玉乔身畔的。

    老猫慵懒的踩着步子,暗金色的眼瞳扫了薄玉乔一眼,而后晃晃悠悠的靠近薄玉乔的身子,抬爪拍了拍薄玉乔的绣鞋,便嗷呜一声,冲出了正堂之中。

    见着这畜生如此通人性,薄玉乔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瞪了黄莺一眼,便道。

    “你快些去洗把手来,而后将嫁衣试试,若是不合身的话,今晚还能再改改!”

    闻言,黄莺即便再是个跳脱的性子,此刻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对上众人调侃的眸光,步履匆忙的行出了正堂之中。磨蹭了许久方才回来取了嫁衣,与素墨一齐往厢房赶去。

    此刻正堂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阿月姑姑。薄玉乔冲着阿月姑姑轻笑一声,而后方才开口道。

    “阿月姑姑,一想起黄莺素墨二人要发嫁,我这心头便着实有些难受,真真是舍不得!”

    之于薄玉乔所言,阿月姑姑亦是深有同感。素墨与黄莺这两个小娘子,性子都是极为通透的,虽说素墨手中沾了不少人血,但善恶之分她亦是清楚,不会违拗自己的本心。两个小娘子脾性都是极好,且知礼。阿月姑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因着未曾成婚,便将这二人当做了自己的小辈疼爱,眼见着她们要发嫁了,心下着实又喜又酸。

    收敛了自己心中的情绪,阿月姑姑面上带着一丝笑意,而后方才冲着薄玉乔答道。

    “小姐莫要难受了,素墨姑娘即便发嫁出府,距咱们王府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倒也算不得远。之于黄莺姑娘便更是方便,她嫁给青衣,连咱们漪澜院的门儿都没出,只是自您身边的一等丫鬟,变成了管事嬷嬷罢了。”

    阿月姑姑所言自是极有道理,薄玉乔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颔首,心中的不舍之意也消散大半儿。

    未过几时,素墨与黄莺便一齐换好了嫁衣,行至正堂之中。灿如烈焰一般的嫁衣上身,配上这两个小娘子原本便极为精致的容貌,将素日里七分颜色的容貌,生生提到了九分,芙面蕴着一丝绯色,着实娇俏动人的很。

    薄玉乔细细端量一番,发觉绣娘的手艺真真不错,这才满意的颔首道。

    “不错,嫁衣是不必再修改了,只消明日穿着它们出嫁即可。”

    听得此言,不止黄莺红了脸,便连一向淡然的素墨,现下也不由自主的微微低垂眼帘,遮住眼底的羞窘之意。

    “罢了,你二人还是快去将原本的衣裳给换回来罢,今晚早些歇息,明早寅时过后,你二人便得起身沐浴焚香了。”

    话落,薄玉乔也不用这二人伺候,便将她们各自赶回厢房之中,而后又与阿月姑姑清点了一番给她们备下的嫁妆,不知不觉间,天色便已然擦黑了。

    因着有孕的缘故,薄玉乔自然是不好太晚歇着,如今她腹中的娃儿已然近四个月,微微有些显怀,素日里穿着宽松的衣裳不算明显,但若是着了襦裙之类的衣裳的话,便也能瞧出端倪。

    阿月姑姑亲自伺候薄玉乔在耳房之中洗漱,而后方才入了主卧之中,将勾画美人图的灯罩取下,吹熄烛火,薄玉乔便褪下绣鞋,径直上了床榻之上。

    心中记挂着素墨与黄莺发嫁之事,所以薄玉乔将将听到打更声便起身了,此刻将好过了寅时。径直将衣柜打开,取出一件极为宽松的如意云纹锦衫,简单梳洗一番,便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往素墨与黄莺所居的厢房处行去。

    此刻天光未曾全亮,天际处还剩下点点星光,不过过不了几时,旭日便会升起,若是误了吉时的话,那便不好了。

    行至厢房之处,薄玉乔便见着素墨与黄莺都处在阿月姑姑所居的厢房之中,且阿月姑姑现下还取来丝线,给黄莺绞脸。此刻素墨已然经历了这一步骤,原本便细滑的皮肉,现下一丝汗毛都瞧不见,光洁莹润的仿佛剥了壳儿的鸡蛋一般,着实是极好的。

    厢房之中,除了阿月姑姑以及两个新嫁娘之外,还有两个粗使丫鬟,现下正在给素墨梳发,带上薄玉乔早前被为她二人备好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以及四支红珊瑚番莲花钗,当真是极有分量。

    黄莺此刻也被绞完脸了,疼的泪眼朦胧,着实是好不可怜的模样。其中一个粗使丫鬟正在为素墨上妆,因为成婚讲究的就是喜庆,所以素墨面上被涂了厚厚一层脂粉,幸而都是薄玉乔素日用惯了的脂粉,均是珍珠粉调成的,而非铅粉,要不然素墨与黄莺可便受罪了。

    涂完粉后,便开始上胭脂了,眼见着素墨与黄莺二人脸颊嘴唇都被涂成艳丽的红色,当真是没有半分好看的地方,也不知这两人的夫君见了,到底是何想法。

    想到此处,薄玉乔略有些不厚道的轻笑出声,换来黄莺素墨二人委屈的眸光。

    “小姐可莫要再打趣奴婢了!着实是羞煞人了!”

    黄莺此刻任由阿月姑姑摆弄着,将将涂上口脂,便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换来阿月姑姑拍在其脊背上的一巴掌。

    “先闭口罢!胭脂都被你给吃了,等下还需再补妆,着实是麻烦的很!”

    阿月姑姑素来便是个脾性爽利的,黄莺也不敢违拗阿月姑姑的心意,登时便吐了吐舌,随即闭口不言。

    梳妆过后,素墨与黄莺二人便由两个粗使丫鬟分别帮她们穿上嫁衣,原本颇有分量的头饰,现下配上大红的嫁衣,倒是显得极为艳丽。

    望着面前两个笑颜如花的新嫁娘,薄玉乔心头也略有些酸涩,强忍住泪意,冲着她二人开口。

    “眼下时辰已然不早了,将才外头便传来一阵唢呐声,咱们快点出去,可别误了时辰!”

    话落,阿月姑姑便取了喜帕,分别盖在二人发顶之上,而后薄玉乔左手牵着素墨,右手牵着黄莺,将这二人给带出了厢房之中。

    黄莺素墨都算不得瑞王府的正经主子,所以自然是不能自正门发嫁,薄玉乔将这二人给带到了王府后门,便见着外头停放了两顶花轿,义父与青衣都在场,她也能放心的将素墨黄莺给交出去了。

    因着薄玉乔身为瑞王府的侧妃,所以自然是不好在外抛头露面,若是见着外男,受了冲撞,也并非什么好事。如此,吃喜酒自然是轮不上薄玉乔,见着花轿被人越抬越远,薄玉乔吩咐抬着嫁妆的车驾赶紧跟上,等到连唢呐声听着都并不算太分明之后,这才挪了挪已然有些麻木的脚掌,与阿月姑姑一齐,径直返回漪澜院之中。

第284章

    话说今日帮素墨黄莺梳妆的两个粗使丫鬟,便是近些时日以来,由素墨亲自**过的粗使丫鬟,虽说这二人用着不若素墨那般妥帖,但也称得上算是不错了。两个丫鬟一为柳湘,一为杨枝,模样生的不算打眼儿,但性情都是颇为柔顺的,如今将她二人提拔成一等丫鬟,也分外得用。

    过了三日功夫,便是黄莺素墨回门儿的时候。因着这二人都并无旁的亲人,所以便把漪澜院当成了自己个儿的娘家。

    青衣被薄玉乔准了一旬的假,如今方才过了三日,便回到了漪澜院之中,也不知这小厮会不会心生怨念?至于莫如青,原本便是薄玉乔的义父,虽说出入漪澜院之中仍是有些不大妥当,但怎么说也是过了楚铮的眼儿,旁人若是再借机生事的话,想必便会惹得楚铮不虞了。

    素墨与黄莺身份不显,不过便是两个丫鬟罢了,即便薄玉乔将这二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相待,但在旁人眼中,却并非如此。因着这个缘故,今日的回门宴薄玉乔也未曾大操大办,只是吩咐小厨房之中备上一桌子酒水,众人相聚在一处,热闹一番也便罢了。

    等到众人离去之后,薄玉乔身子也不由有些泛酸,大抵便是因着有孕的缘故,近日以来,只消稍稍一忙乱,便会腰腿酸胀。将才问过义父一句,义父言道并无大碍,一般有孕的妇人,亦会如此,且随着月份越大,这股子酸胀还会更为明显,这也算是给薄玉乔提了个醒儿。

    知晓此事之后,薄玉乔倒也并未多言,此刻吩咐了杨枝柳湘二人在耳房之中备了浴水,而后再添入些许牛乳,调好水温之后,薄玉乔方才踩在小杌子上,缓缓将身子没入水中。

    眼下耳房之中并无旁人,薄玉乔将身子洗的差不离儿了,也未曾在浴水之中多待,若是对腹中的娃儿有损,那便不好了。

    她将将迈出浴桶,踩在红木所制的小杌子上,还未站稳当,便听得吱嘎一声,耳房的雕花木门已然被推了开。抬眼儿对上楚铮那双泛着热意的凤眸,薄玉乔心下一愣,还未开口冲着楚铮请安,便冷不防滑了一下,身子不住的往后仰。

    见状,楚铮一张俊美仿佛谪仙人一般的面庞之上也显出些许急色,赶忙飞身上前,忙将带着水汽的娇躯揽入怀中,方才没让薄玉乔跌倒在地上。

    倚靠在楚铮怀中,薄玉乔心跳的愈发厉害,若非楚铮反应及时的话,后果便不堪设想。因着这番变故,薄玉乔原本有些泛红的芙面,此刻也仿佛白纸一般,配上略微沾着些水汽的墨发,更是让人心生怜意。

    饶是美色惑人,楚铮面色也未曾和缓半分,径直将怀中的小娘子横抱起来,而后掀开耳房的帘子,径直行入主卧之中。

    此刻薄玉乔微微抬眼儿,正巧对上了楚铮刚毅的下颚,见着这人脖颈处蹦起的青筋,薄玉乔不由自主的有些惊惧,贝齿轻咬红唇,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难不成将方才的意外都推到这厮身上,想来不是什么好法子。

    将怀中的小娘子径直放在床榻之上,如今已然入了十月,虽说京中尚未落雪,但天气依旧寒凉的很。即便楚铮心下怒火翻涌,终究是忧心为主,舍不得面前的小娘子伤着一丝一毫。将锦被扯出,径直盖在那不着一缕的娇躯上头,楚铮方才开口了。

    “你怎的这般不小心,若是今日我未曾来此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楚铮言语之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饶是如此,薄玉乔却知这人是为她忧心,如此也不如何惊惧,只是呐呐开口道。

    “将才只不过是意外罢了,往日自然不会如此。”

    见着薄玉乔有胆子反驳,楚铮心中将将压下的火气再度燃起,狠狠地瞪了这小娘子一眼,而后捉住薄玉乔带着和田碧玉手镯的左手,冲着那莹白仿佛冰雪雕刻的皓腕,毫不留情的便是一口。

    “嘶!”

    薄玉乔疼的直抽凉气,她怎的也未曾想到,楚铮竟然会如此不顾体面,真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杏眸之中带着一丝埋怨之色,待楚铮松口之后,薄玉乔瞧着自己略有些红肿的手腕,抿了抿菱唇,到底也未曾多言什么。

    眼见着面前的小娘子眼眶红了三分,楚铮心头也泛起一丝涟漪,抬手轻抚上了那精致的芙面,兀自低叹一声,楚铮方才开口道。

    “明日安轻红便要入府了,不过如今婚事未曾定下,虽说母后欲要让她成为瑞王府,但到底无名无分,你若是见着她了,可万万不要吃了亏。”

    听得楚铮所言,薄玉乔眸光一凝,随即芙面上便扯出一抹笑意,冲着楚铮微微颔首,道。

    “王爷不必忧心,乔儿哪里是个会吃亏的性子?再者说来,即便是为了腹中的娃儿,也不能任由安氏欺凌。不过王爷可万万不能让安氏入主王府,否则乔儿与腹中的娃儿,恐怕真真便没有活路了。”

    楚铮自然也知晓这个理儿,当即便郑重的颔首,凤眸紧紧盯着薄玉乔,仿佛欲要将面前的小娘子给刻在心底一般,开口说道。

    “今日之言,若有半句虚假,楚铮必受剥皮拆骨之刑!”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是一惊,连忙抬手掩住楚铮的薄唇,而后便略有些急切的道。

    “王爷说什么浑话呢!乔儿与腹中的孩儿都靠着您来庇佑,哪里能说发誓便发誓!乔儿自是信您的!”

    见着薄玉乔秀眉紧蹙,小脸儿上现出一丝不虞之色,楚铮也知晓面前的小娘子是在关心于他。楚铮并非不知好歹之人,登时便在堵在他嘴唇的手指上轻啄一下,而后薄唇之上挂着一丝笑意,冲着薄玉乔轻声道。

    “你便好生歇息罢,府中现下的事情便尽数交给孙氏,不过乔儿若是不喜,将孙氏手中的掌家权撤下也并无不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当即便轻笑着微微摇头。

    笑话!孙清荷不过仅仅是一个侍妾罢了,由她管家,自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握着掌家权,也不过在中馈之中留了一两分嚼用罢了,也没胆子生出什么大的差错。

    但若是撤了孙清荷手中的掌家权,如今瑞王府之中能够管家的,便只有原香玉跟王鸾了。原香玉与她薄玉乔都是侧妃,手上得用之人也算不得少。若是狠了狠心,豁上手下之人的性命,在她吃食中动了手脚,那也无可奈何。而王鸾则是个万事不管的,想必自然是不会自找麻烦。

    如今这般鼎立之势,倒是最为和缓不过了,薄玉乔自然不欲打破这份平静。

    楚铮离去之后,薄玉乔杏眸之中的笑意便尽数消失,心中也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子彷徨。如今楚铮待她真真是极好的,若是这人并非瑞王的身份,想必自己也早便接受于他。

    楚铮身为瑞王,自然不可能仅仅守着她薄玉乔一人,将来这瑞王府之中,亦是会被赐来一位正妃,即便那正妃与安家并无半点儿关系,但想必也不会落到薄玉乔头上。毕竟她由侍妾升为侧妃已然足够体面了,若是再将眸光放在正妃的位置上,恐怕便连楚铮也会厌恶她的贪婪。

    薄玉乔亦是希望能有一个真真正正关心于她的丈夫,只可惜碍于楚铮的身份,终是不能成事。

    兀自低叹一声,薄玉乔也未曾多想,便阖上杏眸,径直歇下了。明日说不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翌日清晨,薄玉乔过了辰时方才起身。今日并非楚铮休沐的日子,所以这厮一大清早便起身去上朝了。等到洗漱一番,将将用了早膳之后,薄玉乔便见着柳湘这丫鬟步履匆匆的入了膳堂之中,眉眼处现出一丝急色,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方才开口道。

    “侧妃娘娘,方才奴婢遇见了原侧妃手下的丫鬟,言道安府表小姐已然入了咱们瑞王府,原侧妃瞧见这易小姐,心下甚是欢喜,方才欲要邀您一聚。”

    听得柳湘所言,薄玉乔当即便嗤笑一声,原香玉说这话儿也不嫌臊得慌,明明她心下早便恨毒了易清澄,偏生面上还要现出一副宽和大度的模样,着实也有些为难原香玉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笑意,倒也不急着去原香玉所居的华雅阁,而是将面前的一盅儿糙米薏仁汤缓缓送入口中,等到填饱肚子之后,便取了放在袖襟之中的锦帕,拭了拭唇角,这才起身,带着阿月姑姑以及杨枝柳湘这两个丫鬟,往华雅阁行去。

    今日薄玉乔着了一件撒花烟罗衫,外头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手中捧着巴掌大小的汤婆子,如此即便寒风阵阵,倒也并无大碍。

    行至青石板路上,眼见着天色阴沉,薄玉乔略微抬头,发觉阵阵雪花自天际飘散而下。以往即便寒风瑟瑟,她亦是未有入冬之感,但这时见着雪花,方才惊觉此事。

第285章

    还未到达华雅阁,薄玉乔便瞧见小院儿中来来往往的数名丫鬟,当真是忙碌至极,见着薄玉乔之时,这些丫鬟登时便冲着薄玉乔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道。

    “奴婢给薄侧妃请安。”

    听得此言,薄玉乔眸光淡淡,径直开口道。

    “起身罢!”

    话落,她也未曾在小院儿外头耽搁,径直跨过门槛,进了华雅阁。原香玉身边的一等丫鬟一为碧月,一位凝水。这名为碧月的丫鬟听得薄侧妃到了,自然是不敢怠慢,毕竟现下瞧着主子的意思,是要与薄侧妃联手,将那所谓的安府表小姐狠狠收拾一番。如若她此刻惹恼了薄侧妃,坏了主子的大计,恐怕日后便艰难了。

    思及此处,碧月一张俏丽的面庞之上,笑意也更为浓郁不少,急忙上前几步,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开口了。

    “薄侧妃,我们主子此刻正与安府表小姐处于正堂之中,现下便由奴婢为您引路罢。”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微微颔首,菱唇微勾,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在碧月身后,未过一会子便入了正堂之中。

    将一迈入正堂,薄玉乔第一眼瞧见的自然不是原香玉,而是端坐于原香玉身侧的一名模样极为清艳的小娘子,那女子五官生的着实娇艳精致,但身上却透出了一股子清冷的意味儿,且初一打量,其凤眸之中蕴着温和之色,但细细察看一番,便会发觉易清澄凤眸之中的温和从未波动过,大抵只是为了掩饰其中的冰冷而佯作出来的罢!

    这般冷淡的女子,便仿佛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安轻红,也许应当称这女子为易清澄,现下她着了一件儿宫缎素雪绢裙,墨发仅仅以碧玉钗给挽住,腕间一只帝王绿的翡翠镯子,瞧着晶莹剔透,仿佛能滴出水一般,着实不似凡物。易清澄面上粉黛未施,不过菱唇之上带着一丝艳红,显然是涂了胭脂。

    如此打扮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定然会显得极为寡淡。不过大抵是因着易清澄在佛前待了数年,如今身上也带着一股子出家人的超脱凡尘的意味儿,再配上这般素丽的打扮,着实不同于寻常女子,反正薄玉乔是半点儿也瞧不出易清澄如此二十有四了。

    若薄玉乔身为男子的话,大抵也会因着易清澄周身透出的这股子冷傲气韵而心生征服的意思,但薄玉乔只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且她早先还清楚了易清澄或者说安轻红的身份。这小娘子的冷傲不过是流于表面,内里不过是一团腌,都能做出给人下**一事,哪里跟清冷又半点儿关系?

    薄玉乔心下暗讽,不过面上却未曾露出半点端倪,冲着原香玉轻笑一声,道。

    “府中来了贵客,幸而原姐姐先将安府表小姐给招待了,否则以妹妹现下的身子,定然会有失礼数。”

    正堂之中火盆子里燃着银霜炭,虽说未曾通了地龙,但依旧温暖如春,薄玉乔觉得略有些发热,便将身上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褪了下去,而后便交到了杨枝手中,这才落座于八仙椅上。

    听得薄玉乔所言,原香玉尚未答话,倒是易清澄率先开口了。

    “薄侧妃不必太过客气,小女子也并非外人。”

    易清澄这话说的真真是有些意思,她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不成?

    薄玉乔与原香玉对视一眼,二人眉头皆是微微蹙起,她俩个虽说素日不和,但现下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可万万不能让这个所谓的易清澄占了便宜。

    “易小姐如此说道,姐姐我真真是极为欣慰。你身为安府表小姐,称当今太后娘娘一声姑母也不为过,如今自是应当将瑞王府当成自己个儿家中,王爷便是你的亲兄长。”

    话一出口,薄玉乔瞧见易清澄凤眸之中现出一丝冷光,心下便畅快的很。一旁落在主位的原香玉瞧见,倒也觉得这薄玉乔的伶牙俐齿有些用处,起码此时此刻,未曾落得下风。

    易清澄好歹也是侯府出身的贵女,自小便是极重礼数的。即便此刻心下愠怒至极,但凤眸之中的冷色即刻便消失无踪,随即便勾起了一抹笑意,轻声道。

    “倒也不止是兄长。”

    说着,易清澄原本极为清冷的芙面,十分应景儿的现出薄薄一层晕红,便仿佛涂了胭脂一般,让其原本娇艳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美色,着实是极为难得的美人儿。

    听得易清澄所言,薄玉乔心下倒也有些明了了,这女子如今尚未出阁,出口之言连半点儿忌讳也无,着实是个孟浪的。也怪不得她能做出那等腌事儿,真真是让人不齿。

    原香玉此刻也被易清澄的说辞给恶心着了,登时凤眸一瞪,修剪得宜的指尖死死抠入黄梨木所制的八仙椅上,也幸而这八仙椅结实的很,否则现出划痕便难看得紧了。

    “易小姐如今客居安家,到底也是有些不便。姐姐我听闻易小姐是江南人士,不知何时返乡啊?”

    比起薄玉乔的言辞,原香玉倒是直接许多,恨不得易清澄不堪受辱,径直离开京城,也省的碍眼。原香玉与薄玉乔都自称姐姐,无非便是欲要在位分上压易清澄一头,省的这小娘子真将自己个儿当成正妃看待了!

    易清澄此刻也着实恼怒的很,不过她现下的身份并非忠勇侯府的大小姐,不过便是一个客居安家的表小姐罢了,自然是不好大发雷霆。若是开罪了瑞王府之中的两位侧妃,即便有太后相护,依旧不好解决。毕竟原香玉可是靖国公府的嫡女,万一惹怒了靖国公府,使得几家共谋的大计生出岔子,即便她死上数回也不够赔的。

    易清澄微微低垂眼帘,而后轻叹一声,方才开口说道。

    “江南乃是伤心地,清澄也并不打算归去了。且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自然是极为繁华的,留在此处虽说有些唠扰姑丈,但清澄仍旧乐不思蜀。”

    话音将落,正堂外头又传来了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声音。

    “荷夫人到!鸾夫人到!”

    听得孙清荷与王鸾都到了这华雅阁,薄玉乔不由微微摇头,倒觉得分外热闹,如今这华雅阁正堂之中,除了楚铮与苏醉月之外,余下有些分量的人都到了此处,看来这易清澄还真真是不简单,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孙清荷与王鸾一前一后迈入了正堂之中。今日孙清荷这小娘子打扮的倒是分外艳丽,面上薄施粉黛,红唇似火,着了一件儿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外头罩着八团喜相逢厚棉八团喜相逢厚棉镶银鼠皮披风,发间的金步摇微微轻晃,着实是极为华贵。

    而王鸾却并不如此张扬,蓝色的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外头一件儿织锦皮毛斗篷,墨发梳成凌云髻,插了一支宝蓝点翠珠钗,虽说并不如何繁复,却也不会失了礼数。

    王鸾与孙清荷模样生的自是不差,且都是大家出身,气度自是极好。因着现下薄玉乔与原香玉都是侧妃的身份,而王鸾与孙清荷仅仅是侍妾罢了。二人冲着薄玉乔以及原香玉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却掠过了易清澄,毕竟易清澄只不过是个未发嫁的小娘子罢了,即便年岁最长,身份不够便压不过旁人。

    “二位不必多礼。”

    虽说薄玉乔一想着孙清荷与楚铮生出的那等腌事情,心下便有些不虞,不过她此刻也未曾冷了脸,否则众人闹的不好看,平白让易清澄看了笑话,可便不妙了。

    王鸾与孙清荷一齐落座与薄玉乔下手,便有丫鬟上来奉茶,闻到那股子清香的滋味儿,薄玉乔便知晓华雅阁备着的是上好的银山毛尖。因着有孕的缘故,薄玉乔素日便不用茶汤,现下到底也是有些发馋,便深吸一口气,细细的嗅着这股子诱人的茶香。

    有了王鸾与孙清荷二人,原香玉这一方口舌倒是更为利落了,三两句便将易清澄挤兑的面红耳赤。如今易清澄也顾不得什么涵养,登时便冷笑一声,讥讽道。

    “不过便都是一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侧妃侍妾,往难听了说与通房有什么差别?即便产下了孩儿,也只是庶出罢了!”

    听得这话,薄玉乔不免也有些哭笑不得。将才她便只顾着嗅着茶香解馋罢了,也未曾听得原香玉到底是如何挤兑易清澄的,怎的现下连她都给牵扯其中了?

    此时此刻,正堂之中众人面色皆难看的紧,孙清荷最是耐不住性子,毕竟近日以来她握着掌家权,掌管府中庶务,也着实是有些飘飘然,如今被易清澄一句话将表象戳破,自然是羞恼不已,当即便反讽一句。

    “你又是什么身份?若非有太后庇拂,一个身家不显的小娘子不过便是破落户儿罢了,还欲要入瑞王府,真真是异想天开!下作东西着实是上不得台面!”

第286章

    若易清澄真真只是客居在忠勇侯府的表小姐,自然是不会有如此大的火气。但以她真正的身份而言,比之孙清荷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安轻红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儿之时,孙清荷之流不过还是个娃儿罢了,现下居然胆敢指着鼻子折辱于她,易清澄自是有些受不住了!

    此刻易清澄猛地站起身子,大抵因着动作着实太过猛烈,身上的宫缎素雪绢裙已然被撕裂开来。只见易清澄行至孙清荷面前,而后狠狠甩了孙清荷一耳光,厉声叱道。

    “你又是什么腌东西?”

    见着堂中混乱的场景,薄玉乔登时也有些愕然,怎的也未曾想到,安轻红居然是这般烈性的脾气,着实是个不好相与的。

    其实易清澄在入尼姑庵之前,心机手段亦是不差,不过在佛前苦苦待了五年,荣华富贵尽是过眼云烟,她已然快被逼疯了,此番能够从尼姑庵之中出来,心情激荡行事过激也是自然。

    易清澄半点也未曾收敛力道,使得孙清荷一直细如白雪的芙面,登时便红肿不堪,便连唇角也现出一丝血迹,显然是受伤不轻。此番场景,易清澄着实是做的有些过了,真真是不将她们瑞王府之中的女眷放在眼里。

    “放肆!易清澄,你即便是安府的表小姐,又有太后娘娘相护,也不能对瑞王府的侍妾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原香玉即刻便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凤眸含煞,面色涨红,胸前的浑圆不断起伏,显然也是气的不轻。

    至于端坐在孙清荷身畔的王鸾,此刻眉头微微蹙起,眸光晦暗不明,盯着易清澄的身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刻薄玉乔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王鸾,将这小娘子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怀疑,难不成王鸾也清楚了易清澄的真实身份,否则为何要此番模样,真真奇怪的很!

    之于原香玉的发问,易清澄未曾理会,便径直站在孙清荷面前,肆意瞧着面前女子那红肿不堪的面庞,并未错过孙清荷眼中的恼恨,菱唇勾起一丝讽笑,冷冷道。

    “怎么?你可是不服气?若是真真心存怨愤的话,便去太后娘娘面前说理啊?瞧瞧太后娘娘会不会站在你这鄙贱的侍妾一面!”

    易清澄一席话,使得孙清荷窈窕的身子不断颤抖着,仿佛筛糠一般。原本清丽如仙的面庞,此刻变得极为扭曲,银牙紧咬,恨不得将面前的易清澄给生吞活剥,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滚开!”

    孙清荷菱唇轻启,逼出了这两个字。

    见着孙清荷现下还不服软,易清澄当即也是怒上心头,高高扬起玉手,便欲要再给孙清荷一耳光!

    孙清荷自然也并非软和性子,已然被易清澄折辱了一次,便定然不能再被其折辱二次。赶在易清澄之前,孙清荷速度极快,自一旁的红木桌子上头捞起茶盏,而后狠狠的掷在易清澄面前。

    茶盏击到易清澄细白如瓷的额角,留下了一片青紫,其中还渗出细细红晕,显然是破损了。如此还并非最为严重的,须知这茶盏里的银山毛尖将将才冲泡好,此刻说是滚烫也不为过,便这般洒在了易清澄面上,登时便燎起一片片晶莹红肿的水泡!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着实毛骨悚然的很,薄玉乔只觉耳膜极为难耐,径直抬手将耳朵掩住,方才好过不少。

    易清澄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到孙清荷面上,反而极为小心的捧着自己的脸,不敢碰触,毕竟只消一动,便是火辣辣的疼,着实难耐的很。比之面上的疼痛,更令易清澄难耐的则是心中的惊恐,若是她毁容了该如何是好?她可是要入瑞王府中做正妃的!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如何能夺得正妃之位?

    见状,薄玉乔登时便站起身子,冲着身畔一脸惊慌之色的杨枝吩咐了一句。

    “还不快请御医入府,愣着作甚?”

    听得主子的吩咐,杨枝这丫鬟身子一抖,毕竟她往日只是个粗使丫鬟罢了,从未经历过这般大事,登时便有些慌了神儿,脚步虚乏的冲出了正堂之中。

    此刻易清澄的惨叫声已然停止,凤眸再次瞧向孙清荷之时,其中鄙夷之色已然尽数消褪,留下的则是恨不得将孙清荷剥皮拆骨的愤恨。

    “你这贱人!竟敢毁我容貌!真真是不要命了!”

    话落,易清澄便猛然冲上前,半点也没有所谓高门贵女的气度,修剪得宜的指甲狠狠的抠入孙清荷面上娇嫩的肉皮儿,留下一道道血痕,此刻不住的往下渗着鲜血,着实人的很。

    孙清荷也不甘示弱,此刻二人便不住的厮打起来,因着她们两个身份都算不得低,所以一旁的丫鬟也是有些惊住了,纷纷后退一步,赶忙避开,生怕牵连到了自己个儿身上。

    面对堂中混乱的场景,薄玉乔也颇为郁燥,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额角,而后便朗声吩咐一句。

    “还不快将易小姐与荷夫人分开!若是她们二位出了什么事端,你们也免不了责罚!”

    薄玉乔现下好歹是侧妃的身份,再加之瑞王对她宠爱有加,堂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是不敢违拗薄玉乔的吩咐,登时便上前几步,欲要将不断厮打着的二人分开。

    易清澄此刻面貌已然彻底毁了,半点也不复先前那副精致的模样,鬓发散乱,深情扭曲如恶鬼,自然不会轻易将孙清荷放过了!眼见着有人来阻止她惩治孙清荷这个贱蹄子,易清澄登时便是一怒,自发间将那支绾住墨发的碧玉钗给取了下来。

    望着被易清澄握在掌心的碧玉钗,薄玉乔心下一紧。这支碧玉钗并非全以碧玉所制,插入发间的一半儿则是以上好的银精打造,比之一般的白银坚硬不少,且钗头极为尖锐,若是被这碧玉银钗所伤,恐怕便讨不着好了。

    心下转过这般思量,薄玉乔自然是急躁的很,登时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朗声叫喊道。

    “快拦住她!”

    不过此刻薄玉乔开口已然有些晚了,易清澄手中的碧玉银钗径直插入孙清荷的肚腹之处,身上着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现下也晕开了一圈圈殷红的血色,着实人的很。

    孙清荷被易清澄这般伤着,一双凤眸之中突然涌现出极为浓郁的悔意,也顾不上回击易清澄,两手捧着小腹,清泪顺着狼狈的面颊不断滑落,不多时便将衣襟打湿。

    不知是哪个丫鬟叫喊了一句。

    “见红了!见红了!”

    听得这话,薄玉乔忙将眸光移至孙清荷的腰臀处,发觉那处也如同腰腹一般,不断的涌出血迹,显然是腹中的孩儿保不住了!

    薄玉乔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孙清荷一月之前的那一次承欢,居然怀上了身孕,此刻与易清澄这般胡闹,肚腹之中的娃儿哪里还能保得住?

    “还不快将荷夫人给扶到厢房之中歇着?”

    薄玉乔此刻是动了真怒,眼见着孙清荷肚腹之中的孩儿保不住了,她便一次次的想起那一日石玉居书房之中的情景,满面春色的孙清荷、弥散麝香气味儿的书房,以及躺在榻上闭目歇息的楚铮。

    一切的一切便仿佛蒙太奇的光与影一般,在薄玉乔脑海之中不住的回放,让她心下更是难耐的很,气血不住翻涌,只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薄玉乔即便昏迷,也未曾跌倒在地,身畔的阿月姑姑反应极快的将薄玉乔软倒的身子给接住,而后当机立断,冲着身旁的柳湘吩咐了一句。

    “快去备马车,咱们往杏林馆之中赶去!”

    说着,阿月姑姑登时便将薄玉乔打横抱起,径直冲出了华雅阁之中。即便横抱着一人,阿月姑姑的速度亦是尽快,柳湘这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方才紧跟着阿月姑姑的脚步,径直行至马房,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备好马车之后,阿月姑姑便将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薄玉乔给径直放在了车厢之中平躺着,驾车的马夫是瑞王府之中签了死契的奴才,自然是信得过的。此刻见着薄侧妃昏迷不醒,即便马夫心下慌乱,手下驾马的速度亦是不断,只用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自瑞王府之中行至杏林馆。

    马车将将停下,阿月姑姑便再次将薄玉乔打横抱起,而后掠身飞入杏林馆之中,使的周围瞧见的百姓一阵惊呼,连道见着了高手。

    入了杏林馆之中,阿月姑姑登时便寻着了素墨,素墨这丫鬟见着昏迷不醒的薄玉乔,登时眼眶便红了三分,忙道。

    “阿青现下正在院中,快将小姐带过去即可。”

    说着,二人脚步不停,径直入了莫如青与素墨所居的小院儿之中。外头的动静莫如青也听到了几分,素墨与阿月姑姑还未入院中,他便已然将药箱给准备好了。

    见着昏迷之人是乔姐儿,莫如青也不禁大惊失色,先前他给乔姐儿诊脉之时,发觉她胎像平稳并无大碍,现下又是怎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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