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见着月公主之时,薄玉乔心下也有了一个主意,想着这锅清炖蟹粉狮子头不好糟践了。因着方才摆上桌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薄玉乔并未动筷,便给了素墨尝过。所以此刻素墨肚腹也饱得很,如此倒不如将这菜品给了月公主,倒也不算浪费,又讨了个人情儿。
如此一想,薄玉乔面前便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径直端着托盘,行至诗儿词儿前头,望着模样清丽的月公主开口道。
“这吃食先前已然用过一份儿了,妾身觉得滋味儿极好,便亲自入厨下试了试,若是燕舞不嫌弃的话,便可尝上一尝。”
出门在外,薄玉乔化名莺歌,而月公主则是燕舞。此刻听得这个透着脂粉气的名儿,楚岳虽说心下有些别扭,但因着是薄玉乔吐口的,倒也未曾不虞。
楚岳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养着的,鼻子灵的很,此刻嗅了嗅,便知晓这道菜的真身,而后便抬眼瞧着薄玉乔,开口道。
“可是清炖蟹粉狮子头?”
听得楚岳所言,薄玉乔略微怔楞一下,随即便微微颔首。虽说这一世薄玉乔是头一次用清炖蟹粉狮子头,不过这汤菜之于楚岳而言,想必早便是家常便饭了,毕竟宫中的御厨手艺自是比她强上不少,又何况淮扬菜?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觉得自己唐突了,而后莲步轻移,端着托盘略往后退了一步。她这一退,倒是让楚岳心下升起一股子不虞,不过后者性子也是内敛,面上并未表现出半点端倪。
倒是薄玉乔率先开口了。
“妾身太过唐突,这汤菜也并非什么好物儿,燕舞便莫要用了。”
话音将落,楚岳清丽的面上便显出一丝不以为然之色,也并未知会身旁的诗儿词儿,兀自上前,将薄玉乔手中的托盘接过,佯怒道。
“你亲手所做的菜品,自是与旁人做的不同,一番心思当然不可糟践,便将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舍了我,正巧我现下还未用晚膳,只当添菜了。”
楚岳身量原本便极高,此刻站在了薄玉乔面前,虽说并不带皇室公主的骄矜之气,但身量上的压迫也是不少,让薄玉乔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心悸之感。这种感觉以往只有面对楚峥之时才会发作,现下与月公主相处时居然会如此,着实是薄玉乔未曾料到的。
她只当月公主与楚峥一般,都是皇室众人,身上贵气逼人,方才如此。却不知那股子心悸之感的起因,无非便是男子对女子生来便带着的压迫罢了。
楚岳是个心思灵巧的,这一番话说的薄玉乔心下也舒坦几分,于是也便将那异样的感觉抛之脑后。而后二人又聊了一会子,薄玉乔方才回到上房之中。待素墨将上房的雕花木门给紧紧阖上之时,楚岳仍是站在廊道之中,并未移步,凤眸幽深的望着隔壁紧闭的房门,不知在思量什么。
一旁站着楚岳身畔的诗儿见状,心下也不由的升起一股子忧虑,主子这幅模样,可着实是有些不对了。无论如何,乔夫人也是瑞王殿下的侍妾,若是主子真真对其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的名声,皇室无论如何也担不起。
此刻楚岳微微觉得有些异样,转眼一望,便瞧见诗儿蹙着眉头一副心忧的模样。诗儿这丫鬟素来心细如发,想必是看出了什么,方才这般表现。不过诗儿这丫鬟打小儿便是当做死士教养的,最是忠心不过,也不必担心其生出什么事端。
至于词儿这丫鬟,虽说身手厨艺皆是不弱,偏生脾性略有些跳脱,不够稳重。不过如此的话,楚岳不欲让词儿知晓的事情,后者也不会发现端倪,自是极好的。
楚岳也未曾再在廊道上多留,随即便端着托盘往上房处行去。
此刻楚峥仍待在正堂之中,那扬州瘦马也着实是不要面皮,无论楚峥面色多冷淡,她也不离开这客栈之中。
只听的妓子娇声开口道。
“公子,奴家名为清奴,您便收了奴家罢,奴家虽说不是良家出身,但好歹也是少有的美人儿,在瘦西湖亦是极有名儿的,定然能将公子服侍的舒舒服服。”
原本楚峥便不欲与这妓子虚以委蛇,不过也不好径直吩咐死士将之给赶出去,毕竟妓子心里头藏着的消息,自是不少,若是能够探听的话,想必也会有些收获。
楚峥这般打算倒是不错,只不过后来瞧见薄玉乔来了,不知为何心下有些异样之感,便更是不耐应付这清奴,当即便将阿四唤来,冲着其知会一声。
“你便将这位清奴姑娘杨柳岸罢。”
杨柳岸乃是瘦西湖这一带最为有名的妓院,虽说名儿叫的雅致,但其中乌七八糟的腌事情同样不少。阿四来到瘦西湖也没几日,亦是听过杨柳岸的大名儿,此刻听得这妓子是杨柳岸之中的姑娘,当即便起了兴趣,随即便隔在清奴前头,高大的身子挡住清奴的眸光,不让其再唠扰王爷。
有了阿四与清奴周旋,楚峥心中记挂着薄玉乔,随即便兀自上了楼梯,往上房处赶去。楚峥现下回去,也着实是不赶巧儿,清炖蟹粉狮子头没了不说,便连薄玉乔也正处在气头儿上,虽说碍于楚峥的身份不敢发怒,但淡漠还是少不了的。
此刻薄玉乔正躺在客房之中的美人榻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碟儿腌梅子,她时不时的便捏上一颗,放入口中,那股子浓郁的酸味儿,倒是让薄玉乔心头舒坦不少。
只听吱嘎一声,雕花木门便径直被人打开,一道丰神如玉的身影径直自门外进来。楚峥此刻着着月华色的长衫,以碧玉簪绾上墨发,腰间挂着极为名贵的碧玉佩,上头的如意图纹当真是极为精致。
听得响动之后,薄玉乔微微抬了抬眼皮,也知是楚峥回来了。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并未失了礼数,施施然自美人榻上起身,冲着楚峥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随即淡淡的开口道。
“妾身给公子请安。”
话落,薄玉乔没等楚峥开口,便兀自站起身子,而后菱唇抿的跟蚌壳儿似得,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了。
因着楚峥不喜素墨留在上房之中,所以素墨给楚峥见礼之后,便径直离去了。此刻上房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楚峥二人,后者哪里会瞧不出薄玉乔着恼了?
小娘子这幅模样,倒是让楚峥心下暗自发笑。若是此情此景换在瑞王府之中,楚峥瞧见哪个小娘子醋了的模样,心下只会极为厌恶,但薄玉乔却是全然不同,见着其略有些愠怒的表现,楚峥心下着实舒坦的很,便仿佛打通了经脉一般通畅。
其实是楚峥多想了,薄玉乔这幅表现也不全然是醋了的缘故,无非便是因着楚峥让一个扬州瘦马给她没脸,女儿家的傲气极重,薄玉乔原本便瞧不上妓子那副风尘模样,现下更是对其添了几分厌恶之心,连带着对楚峥也都迁怒上了。
现下楚峥如美玉雕琢一般的面上显出一丝笑意,随即凤眸四处扫了扫,好似漫不经心的的开口问道。
“莺歌,先前见着你做了清炖蟹粉狮子头,怎的现下没在客房之中?”
听了这话,薄玉乔心底嗤笑一声,但面上却是一派恭敬的模样,抬起杏眸,无辜的道。
“妾身以为公子不爱那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所以便将那道汤菜给了隔壁的燕舞,燕舞倒是极为欢喜。”
薄玉乔那副欢欣的模样,被楚峥尽数收入眼底,再加之这小娘子说那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此刻被送到的楚岳那里,楚峥更是愠怒至极。楚岳是他的亲生弟弟,先前这厮对薄玉乔生出的旖旎心思,楚峥也瞧出了一点儿端倪。
以往想着应当并不大碍,却未曾料到薄玉乔居然会主动与阿岳接近,着实是有些失算了。
见着楚峥面色忽青忽白着实难堪的紧,薄玉乔心下也舒坦的几分,谁让楚峥让那个妓子给她没脸,现下将其气上一气,倒也痛快的很。
楚峥久久未曾言语,薄玉乔自己个儿也有些乏了,便再次冲着楚峥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公子,妾身现下有些困乏,便先歇息片刻,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眼下薄玉乔身子重,有娃儿护着,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月,楚峥也恨不得为她们娘俩儿寻来,不过薄玉乔这小娘子也并非太过放肆之人,即便怀有身孕,依旧安分行事,倒是让楚峥对她更为欢欣。
话音将落,见着楚峥微微颔首,薄玉乔便径直行至软榻前头,将玉足上的香尘底儿绣鞋给褪了,轻解罗衫,只留下红艳的兜儿,更衬得肤如凝脂,如雪般润白。配上下头翠色的灯笼腿儿小裤,腰间束紧,更显不盈一握。因着灯笼裤儿用料极为丝薄,此刻两条修长的**便在翠色的布料之中若隐若现,着实招摇的很,让楚铮的眸色也不由的深幽了几分。
第258章
楚峥的眸光火热的便仿佛烙铁一般,薄玉乔自是不能视而不见,不过她心底憋着一股劲儿,也不欲理会楚峥,径直躺在床榻之上,身上也未盖锦被,毕竟六月中的扬州,着实是热得很,让薄玉乔这在京城过活十余年的小娘子,着实是极难适应。
薄玉乔肚腹之中怀着楚峥的第一个孩儿,如此的话,她也算是得了极为宝贵的护身符了,且因着自瑞王府出行的缘故,府中的腌事情也不会影响的薄玉乔,即便她这一胎胎象并不很稳,也比在京中待着,当做众矢之的来的妙。
此刻楚峥上前几步,脚步声停在床榻前头,薄玉乔自是听得极为清楚,不过此刻她仍紧闭杏眸,楚峥也拿她毫无办法。
现下楚峥心头还不悦呢,毕竟先前做的那道汤菜,居然给了阿岳,这是什么道理?
若非乔姐儿现下还不清楚阿岳的真实身份,楚峥恨不得让楚岳即刻换回男装,而后离薄玉乔远些,省的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楚岳是楚峥唯一的弟弟,所以极为他现下有些想岔了,楚峥亦是不能轻取妄动,只希望楚岳自己个儿能想明白,莫要因着一个小娘子而坏了兄弟之间的情分。
若是阿岳对薄玉乔的心思被圣人知晓的话,圣人恐怕也不会再将薄玉乔留在这世上了,即便这小娘子现下肚腹之中还怀着他的血脉,圣人也不会在乎。
因着如此,楚峥也不欲与楚岳挑明此事,毕竟若是让长兄得了消息,事情便不妙了。
世人常道当今崇文帝最为宽和,减免赋税,励精图治,比之先皇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不过楚峥却极为了解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若是心下藏着一份野望,他也不会自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了新一任帝王。
虽说圣人当年占了一个皇长子之位,不过母后也只是一个小小贵妃罢了,母家在朝中又无势力,长兄的处境极为艰难,若他不是个手段果决狠辣的,恐怕早便死在夺嫡之争了。
这一点,楚峥瞧得最是明白不过,所以当安太后欲要扶持他与长兄相抗时,楚峥这才不惜自污,得了厉王的名头,无非便是不愿兄弟之间因着权势而生出嫌隙。因着暴戾之名儿,所以安太后也不好再让楚峥有什么异动,好歹这也是她嫡亲的血脉,若是真真被贬为庶人,安太后自是不会忍心。
不过因着近年来,楚峥出宫开府,并未与楚岳相处甚久,所以也不清楚安太后早便转移了目标,将心思放在了楚岳身上。
毕竟大儿二儿都太过不孝,压着安家不让外戚专权,此举之于崇文帝而言,自是天经地义,不过当外戚是安太后的母家,她自是有些受不住了。安太后现下虽说贵为太后,但当年到底也是安家的姑娘,如今皇帝欲要夺了安家的权势,即便崇文帝是她的长子,但安太后仍是有些受不住。她也不止楚尧一个儿子,现下大儿不孝,便只能选年岁尚幼的幺儿扶持,毕竟阿岳现下尚青涩的很,比之阿尧阿峥好操控的多。
楚峥在扬州逗留的时日比薄玉乔预料的还要多,原本薄玉乔还以为她再也见不着那个名为清奴的扬州瘦马,怎料一别十日有余,那娇媚的女子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只不过模样着实狼狈的很。
这扬州瘦马身上原本着着的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现下早便被泥水污了,沾染了血迹与泥浆,瞧着着实让人生厌。且清奴鬓发散乱,原本这妓子一头鸦发生的极好,此刻发钗零落,鸦发也纠缠成结,配上红肿不堪的面颊,薄玉乔也不欲多看清奴半眼。
好生生的扬州瘦马,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方才落到如此窘境。
薄玉乔黛眉微蹙,杏眸之中也划过一丝不虞之意,她原本便并非品性纯良之人,此刻心生不虞,倒也不是怜悯这清奴,而是这妓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恶臭,其中透出浓膻的腥气,便好似鲍鱼之肆一般。
此刻楚峥也处于上房之中,他之所以未将清奴带到下头正堂之中,便是因着清奴如今的模样,着实是太过打眼儿,若是被旁人见着的话,恐怕会生出事端。楚峥虽说极有能耐,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也不欲自找麻烦。
楚峥与薄玉乔双双落座在红木凳子上,修长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指,上头因着习武带上了一层薄茧,却更添几分刚硬之意。此刻楚峥手指漫不经心的瞧着茶盏,而后凤眸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清奴,薄唇勾起一丝讽笑。
薄玉乔见着楚峥这幅金尊玉贵的模样,心下也不由的暗自摇头。虽说她原本便清楚楚峥不可能瞧上一个扬州瘦马,毕竟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红万人尝的妓子,楚峥可嫌弃的很。
不过这清奴待他倒好似一派真心,且先前楚峥也将清奴给带回了客栈之中,怎的这小娘子现下落魄成这样,楚峥也不管不顾呢?
薄玉乔摸不透楚峥的心思,遂闭口不言,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楚峥这才淡淡的开口道。
“清奴,齐大人所在何处?”
此刻楚峥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子不加遮掩的冷意,便连薄玉乔都觉得有些不适,而跪在地上的清奴闻言,破败的身子颤抖的便仿佛筛糠一般,更添几分可怜之意。若是清奴还是原本的那副娇艳模样,楚峥说不准还能升起一股子怜香惜玉之心,但现下这幅腌模样,即便路边的乞儿,也不会多瞧清奴半眼。
清奴颤颤抬眼儿,望着楚峥,嘴硬道。
“公子在说什么?为何奴家听不明了?”
闻言,楚峥凤眸之中的冷意更浓,他原本便并非什么好性儿,对楚岳容忍,那是因着楚岳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便连对薄玉乔容忍,也是因着心悦于她,方才如此,否则即便薄玉乔怀孕,若是惹怒了楚峥的话,这孩儿也不会落草。
望着到了此刻仍在嘴硬了清奴,薄玉乔也不禁微微摇头,这妓子也着实是太过胆大,正当楚峥是什么富家公子不成?这般愚弄当今瑞王殿下,想必这条贱命,也便不必留下了。
出乎薄玉乔所料,楚峥倒是并未即刻结果了清奴的性命,而是径直将手中的茶盏掷在了清奴额间。茶盏上带着的力道不小,清奴额角即刻便破皮红肿,现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只听啪的一声,那茶盏便落在了地上,碎成一片片的模样,让薄玉乔心下暗道一声可惜,这可是上好的汝窑茶盏,若是能够拿到现世去,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如今便因着一个妓子给糟践了,着实可惜。
清奴好似被楚峥冷血无情之举给惊着了,登时便瞪大凤眸,只可惜眸中尽是一片如同丝网一般的血丝,早便不复先前那副秋水剪瞳的模样,额际渗出的鲜血顺着脏污的面颊留下,着实是惹人生厌。
“清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说齐大人所在何处的话,这条性命也便不必留下了。”
知晓这妓子与齐子木齐大人有关,薄玉乔也知清奴大抵性命无碍。原本薄玉乔还以为得到了苏州方才能得知齐大人的消息,却未曾想到这才至扬州,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也算是意外之喜。
清奴大抵也是被楚峥吓破了胆,登时便冲着后者不断叩首,随即便急声道。
“还望公子饶奴家一命!奴家只不过是听说过齐大人的名儿,却未曾有幸得见,不过扬州的知府余年定然清楚此事,奴家便是去知府府上陪酒之时,方才听得齐大人的消息。”
听得此事还牵扯上了扬州知府余年,楚峥剑眉蹙的更紧,若是齐子木现下在知府府邸之中,还是得派几个死士去知府府邸之中查探一番,虽说清楚这起子贪官污吏对自己早有防备,不过若是不救了齐大人的话,楚峥亦是心中有愧。
得着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楚峥也不欲再让清奴在面前污了他的眼,随即便将阿一唤入上房之中,让其将清奴给带下去,好生看管。
之于楚峥眉眼处的愁色,薄玉乔自然也尽数收入眼底,心下倒是有些想不明了了,明明楚峥乃是当朝的瑞王殿下,便光明正大的将这一起子贪官污吏给一网打尽又如何?为何非要明朝暗讽,说不准还将自己给折了进去,着实是下下之策。
薄玉乔虽说清楚盐帮势大,与当地官员勾结,却不清楚盐帮在京中亦有极大的势力,安家与左相万臻便是其中的大头儿。
有安家压在上头,若是楚峥真真硬来的话,少不得也要将安太后给牵扯进去,安太后到底也是大乾王朝之中最为尊贵的妇人,若是被查出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想必便会动摇国本了。
楚峥虽说并非什么忠臣义士,但大乾王朝可是楚家打下的江山,他身为皇室子弟,自然是要好好护着祖宗基业。
第259章
知晓了扬州知府余年与齐子木失踪一事有关之后,楚峥自然是未曾闲着,先前瞧见清奴的模样,便可知这妓子已然成了盐帮的弃子,虽说盐帮中人一开始欲要派清奴来勾引楚峥,楚峥便将计就计,让旁人以为清奴已然背叛盐帮,如此这扬州瘦马方才落到现在的下场,她若是胆敢出口半句虚言的话,性命也便不必留下了。
阿一阿二的轻功都极为不错,所以夜探知府府邸一事,带上他二人自是极好的,不过楚峥未曾闲着,他也并非那种不将死士放在眼里的倨傲之辈,所以夜探知府府邸一事,楚峥自会在今夜亲自前往,一行三人,也不知会寻着什么消息。
不过即便楚峥如何谋划,也与薄玉乔并无太大关联,她现下倒是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所以便干脆冲着楚峥开口了。
“公子,如若妾身未曾记错的话,盐帮贩盐应当是矿盐池盐以及井盐罢?”
闻言,楚峥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径直颔首。正如薄玉乔所言,盐帮贩盐大多都是矿盐,海盐不算太过常见,毕竟煎盐之法着实太过劳心劳力,哪里有径直自盐矿开采容易呢?这些盐商也并不是蠢笨的,自是不会扼住自己盈利的路子,所以江浙一带的盐枭,大多走私的都是矿盐井盐之类的。
得到了楚峥的肯定,薄玉乔登时便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煞是好看。
“公子,如若可以将官盐的价给降下来,想必私盐也便没有那么多的销路,到了那时,盐帮自然会存留不下去,如此不也能解决了公子的心腹大患?”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峥心领神会,而后略有些诧异的望着面前模样艳丽的小娘子,试探的开口问了一句。
“官盐得之实属不易,难不成你有法子让官盐降下价来?”
薄玉乔自然是有法子的,毕竟她可不是真真正正的大乾王朝的土著,也清楚现世之人,吃的食盐大半都是海盐,既然海盐占了这般大的分量,那朝廷只需制出海盐,那盐价自会降下来,到了那时,盐帮的利润骤减,想来与廷远风勾结的官员,也会生出旁的心思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若廷远风手中不再握住金山银山,江浙一带的官员自是不会将一小小商户放在眼中,到了那时,楚峥想整顿江浙一带,也便能顺利不少。
“妾身倒是有一法子,也不知是否可行,公子您便先瞧瞧,若是可行的话,咱们先试上一试可好?”
话落,薄玉乔对上楚峥火热的凤眸,也便不再卖关子,而后亲自取来纸笔,将沟滩之法给默在纸上。墨迹尚未干透,楚峥便迫不及待的将宣纸给抢了过来,十分迫切,不过手上的动作却着实小心的很,生怕将这张薄薄的宣纸给扯破了。
沟滩之法其实也算不得难,清朝时期都是以这个法子晒海盐,虽说晒盐法大多用自清朝,但这法子应当是元朝左右便已然产生,只不过当时用的并不算广。
至于大乾王朝,海盐的制法并非最为古老的煮海为盐,而是唐宋时期的煎盐法,不过煎盐法仍是太过繁复,且耗费人力物力,莫不如改成晒盐法,想必效果便会更为明显。
薄玉乔前世乃是学文出身,这晒盐法也是她自书上瞧见的,前些日子未曾想起,方才一晃神,便忆起了这晒盐法,若是朝堂以海水制盐的话,想必盐帮盛势也持续不了几时了。这一点楚峥比薄玉乔来的更是清楚,所以方才如获至宝的捧着那张薄薄的宣纸。
沟滩之法便是利用滨海滩涂,筑坝开辟盐田,纳潮引海水灌池,经过日照蒸发成卤水,卤水蒸发最终析出盐晶。
至于纳潮的法子,也算不得很难,既可自然纳潮,在涨潮时让海水沿引潮沟渠流入,待池满时,关闭引潮道。又可以物纳潮,采用外力将海水引入,用龙骨车将海水纳入池内便成了。
制卤的法子一般盐工都清楚的很,在盐池内进行,每日水都会蒸干不少,使卤水含盐度逐步提高,卤水在不断晒制过程中,浓度不断增大,最后便能得到色如雪的盐粒。只消将盐田长成的盐粒收起堆坨,然后入仓,即可得到大量海盐,虽说这法子比不过井盐池盐方便,但却胜在量大,正是楚峥最为在意的地界儿。
看完纸上的法子,楚峥面色涨红的抬头,他怎的也未曾想到,薄玉乔居然能拿出如此好的法子制盐,反正朝廷也可将海滩掌控,不让旁人插手,到了那时,即便廷远风一起子人有盐引,也与海盐无关。
“这法子真真极好!”
楚峥赞了一句,而后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而后忽的想起什么,面色变了几变,冲着薄玉乔开口问道。
“这法子你是如何得来的?”
听得楚峥所问,薄玉乔早便想好的说辞,而后便开口道。
“公子,这法子是妾身早年在一本古籍上瞧见的,当时也未曾将这法子放在眼里,不过近日瞧见公子为此事烦心,方才想起来。”
“古籍?那本古籍现下所在何处?”
楚峥并不相信薄玉乔的说法,若是真有所谓的古籍的话,想必这晒盐法应当也有了用过了,为何他半点消息也不曾知晓?
薄玉乔佯作未曾发觉楚峥怀疑的眸光,硬着头皮辩解道。
“公子,那古籍是妾身在父亲书房之中翻阅的,经过先前的那一场乱子,想必古籍已然寻不着了罢!”
先前薄正被押入诏狱之后,薄府的书房整个儿都快被刑部之人给拆了,哪里又能寻到一本所谓的古籍?眼下便连薄正已然被流放西南边陲之地,想必日子也算不得好过罢。不过薄玉乔倒是丝毫不能在意,薄正这厮落得如此下场,全然是他的报应,可半点怨不着旁人。
闻言,楚峥也并未太过执着于那所谓的古籍,毕竟无论这法子到底是薄玉乔自何处寻来,能够在海边晒盐的,也便只有他们大乾王朝,如此的话晒盐法的出处那没有那般重要了。
如此一想,楚峥面色便缓了缓,冲着薄玉乔柔声道。
“等到回京之后,倒是可以给你提了提身份,毕竟你现下肚腹之中已然有了娃儿,再加之这般得用的法子,当真应当论功行赏!”
见着楚峥未曾再纠缠于晒盐法的出处,薄玉乔也送了一口气。这厮居然要给她提了提身份,显然便是欲要给她侧妃的位置。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头也升起一阵欢喜,虽说侧妃到底比不得正妃体面,但也入了宗室玉牒,到了那时,即便她产下腹中的娃儿,也不必再交予旁人抚养了。
大乾王朝之中,妾室所生的孩儿,都要送到主母身旁抚养,薄玉乔并未在封氏身畔长大,不过便是封氏瞧不上赵月如母子,故意不给薄玉乔这个体面便是。薄正清楚封氏的想法,也未置可否,毕竟封氏早便产下的薄玉容,薄府当年也有抬起门面的嫡长女,又何必在意一个小小庶女呢?
侧妃说的不好听,也是妾室,不过怎么说都比侍妾来的体面,到时薄玉乔也不必为了肚娃儿的前程,将其交予旁人抚养了。
薄玉乔抬手放在肚腹之上,此刻她还感受不到半点异样,只觉得心头略有些奇怪的感觉,恨不得能将最好的物什都交给腹中的孩儿,让其一辈子都过得平安喜乐。初为人母的心思,大抵便是如此罢。
将薄玉乔的动作收入眼底,楚峥凤眸之中也溢出一丝柔和之色,他先前在迎薄玉乔过门之前,早便应了这小娘子,要给她侧妃之位。现下正是一个契机,也算实现了诺言。
楚峥也未曾在客栈之中待多久,等到夜色深沉之后,便带着阿一阿二两个死士,换上一身漆黑如墨的夜行衣,径直往余年的府邸赶去了。
知晓楚峥离去,薄玉乔心头略微升起了一股子忧心,若是楚峥真真中了旁人的圈套,那该如何是好?虽说这厮是亲王之身,但财帛动人心,即便他是亲王,想必余年为了利益以及性命,也不会在乎此点。毕竟只有控制住了楚峥,盐帮方才能继续存留。
此刻薄玉乔忧心不已,即便是躺在床榻之上,依旧了无睡意,转辗反侧难以入眠,等到透过窗棂瞧见天边那一抹鱼肚白时,薄玉乔这才恍然,原来她居然一夜未曾入眠。
唇边勾起一丝苦笑,她这是在乎楚峥这厮了?如若不然的话,为何会如此情景?
心下低叹一声,薄玉乔也不欲起身,因着有孕的缘故,她近来也颇为懒散,即便了无睡意,也愿意呆在床榻之上歇息。
只听吱嘎一声,原来是窗棂被人给推了开,薄玉乔扭头一瞧,便见着一蒙面男子自窗棂处进入到客房之中,身量高大不说,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一步步的朝向床榻逼近,着实人的很。
第260章
即便这场景瞧着人,但薄玉乔心下却并未升起半点惊惧之意,她很清楚面前蒙面男子的身份,忽略身上那股子颇为浓郁的血腥气,这人的身形气势都与楚峥极为相似,她又怎会惊惧呢?
薄玉乔抬手揉了揉略有些酸痛的颈项,而后杏眸微眯,斜睨了一眼身上沾着血迹的楚峥,而后撇撇红唇,略带嫌弃的开口道。
“将外袍褪下歇歇罢,着实是有些脏污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峥略有些怔楞,瞧着那小娘子让出一半儿的床榻,让一阵暖流自楚峥心底划过。他未曾言语,只是按着薄玉乔所言,将身子染血的黑袍以及蒙面的巾子径直褪下,而后便躺在床榻之上,便连靴子还穿在足上,而后便径直沉睡过去。
见着楚峥这幅模样,薄玉乔心头倒是升起一股子异样,显然身旁之人大抵是劳累坏了,要不然也不会一沾枕便睡沉了。扬州知府余年,在任上已然待了三年,定然是极有心计之辈,昨夜楚峥带着阿一阿二强闯知府府邸,显然是并不容易。
思及此处,薄玉乔暗叹一声,她现下倒是想不明自己到底对楚峥是什么心思,原本大抵是惧怕这厮的,毕竟二人的身份着实相差太大,楚峥乃是大乾王朝的亲王,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而她薄玉乔只不过是户部尚书府上一个声名不显的庶女,且还并非养在嫡母身边,能入瑞王府做个侍妾,已然是她的造化了。
再加之现下薄正流放三千里,即便圣人宽宥,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仍旧洗不去,与楚峥更是云泥之别。饶是如此,她薄玉乔也并未将楚峥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得放松。
瞧见那沾染着血迹的靴子,薄玉乔直起腰肢,而后便跪在床榻之上,抬手轻轻的将楚峥脚上的靴子给褪了下去。
将将做完此举之后,薄玉乔又欲躺回先前的位置,正好便对上楚峥满布血丝的凤眸,这人应当是被自己的动作给惊醒了。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略微升起了一股子愧疚之意,起身便欲要离开床榻之上,却冷不防被一只铁臂钳住了腰肢,一阵天旋地转,等到薄玉乔回过神来之后,发觉自己正躺在楚峥怀中。
“安分些,别乱动!”
薄唇轻启,吐出了这六个字之后,揽在薄玉乔腰肢上的手臂仍旧未挪开位置,她抬眼一瞧,发觉楚峥凤眸已然紧闭,不多时便溢出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熟了。
眼下薄玉乔距楚峥着实是太近了,近到都能嗅到这人身上的血腥味儿,混着大象藏香的甘露气息,这味道说不上好闻,但也并未让薄玉乔厌恶,只觉得一阵安心。因着一夜不得安寝,未过几时,薄玉乔也有些困觉,索性便将旁的心思尽数摒去,靠在楚峥坚硬的胸膛之中,睡得深沉。
感觉怀中的小娘子呼吸着实平稳,楚峥陡然睁开凤眸,眉眼处的柔光是素日里旁人都未曾见过的,便这般搂住薄玉乔,好似溺水之人抓紧浮木一般
薄玉乔醒来之时,已然午时一刻,抬眼一看,床榻之上已然没了楚峥的身影,手掌放在床榻边上,那处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想来楚峥起身也并未几时。
菱唇微动,薄玉乔冲着雕花木门的位置唤了一声。
“素墨!”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素墨也未曾耽搁,手中捧着铜盆便入了上房之中。此刻薄玉乔已然穿上香尘底儿绣鞋,径直下了床榻,兀自行至铜盆前头,将架子上搭着的干巾子进入温热的水中,而后拭面。
此刻素墨又出了一趟上房,取来猪鬓刷以及青盐,此处并非漪澜院,薄玉乔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即便这猪鬓刷做的简陋,也未曾多言,蘸了青盐之后,仔仔细细的清理贝齿而后方才漱了漱口。
薄玉乔身上只着一件儿鹅黄色的兜儿,下身仍是薄薄的灯笼裤,扬州的天着实热得很,素墨便取来一件儿薄如蝉翼的苏绣月华锦衫,下头配着以蚕丝织就的如意百褶月裙,墨发一碧玉钗绾上,面上粉黛未施,倒是说不出的清丽。
望着铜镜之中的人影,薄玉乔抬手轻抚面颊,而后漫不经心的开口问了一句。
“公子所在何处?”
闻声,素墨登时便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公子现下在阿四房中。昨夜公子带回了一男子,奴婢也未曾见到那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只瞧着背影,便可知身体不算太好,大抵是伤着了。
不过有阿四照看着,现下想来也无大碍了。公子将才起身之后,便去阿四所居的客房之中,想来是探望那男子去了。”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杏眸微微一转,便猜到了这男子的身份,定然是钦差齐子木无疑。这齐子木原本便是翰林院右通政,乃是崇文三年的状元,年仅二十有七,当真称得上是年少有为,不过现下在扬州被人折腾了一气,能保住性命也便不错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个念头,如今齐子木已然被救了回来,想必楚峥也便不会投鼠忌器,那再对上吴显益廷远风之辈,便应当不必再束手束脚。要是这样的话,想来便有一场好戏瞧了。
齐子木身上的伤并不算严重,他怎么说也称得上是朝廷命官,即便余年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折辱翰林院右通政,最多也便是受伤一通老拳罢了。只消好好将养一阵子,想来便并无大碍了。
不过此次薄玉乔倒是料错了,即便余年不敢折辱齐子木,也架不住这位钦差大人刚正不阿,一心求死,他待在知府府邸之上,水米未进,若非待齐子木昏迷过去,余年派人强给他灌了参汤,恐怕现下这位饱学之士,已然断送了性命。
齐子木这般举动,说是愚忠也不为过,但这等真真忠君爱国的义士,倒是让薄玉乔钦佩不已。
虽说薄玉乔一开始未曾得着机会见到齐子木,又过了一日,等到齐子木清醒之后,她便带着素墨去拜访这钦差大人。将一踏进客房之中,薄玉乔忽的发觉素墨面色有些异样,让她心下不由升起一丝疑惑,不过却未曾多言。
这齐大人当真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儒雅俊秀不说,身上带着一股子书香,虽说身量并不很高,且还有些清瘦,但却让人不由的升起一股子好感。
将先前已然备好的血燕交予阿四,薄玉乔也未曾在齐子木所居的客房多留,毕竟这位可是外男,若是在这地界儿留的久了,恐怕会生出闲话。
等到薄玉乔带着素墨回到她所居的客房之中,这才开口问道。
“素墨,你先前是怎的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也未曾隐瞒,清丽的面庞显出一丝疑惑之意,随即便冲着薄玉乔开口答道。
“小姐,这齐大人奴婢先前见过。”
闻言,薄玉乔疑惑不禁更浓,这齐子木中状元也不过三年,应当是洛阳人士,素墨又哪里会见过这人呢?
“这齐大人先前还有个身份,便是与俞家二少有瓜葛的松琴公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陡然瞪大杏眸,松琴公子不是一个小倌儿吗,怎的会与齐子木是同一人?
“素墨,你可不能胡言,齐大人乃是翰林院右通政,怎的能与以娈童相提并论?”
“小姐,奴婢的确未曾看错,这齐大人虽说容貌与先前有了很大变化,面上也不再涂脂抹粉,但奴婢乃是死士出身,不至于连一个人的模样都瞧不出,这齐子木的的确确便是当年的松琴公子。”
当年薄玉乔使计将薄清程的名声给毁了之后,便未曾再关注松琴公子,反正俞林之已然并非善宝阁的掌柜,与薄玉乔也没了多大关联,所以倒也不必再费心思。
薄玉乔自是相信素墨所言,毕竟以素墨的眼力,定然不会错认了齐子木的身份。如若这般的话,齐子木岂不是与宫中的玉婕妤有些关系?毕竟这厮当年也是为玉婕妤办事的。
思及此处,薄玉乔抿紧红唇。若齐子木真真是玉婕妤一派之人,凭他状元之才,只消助玉婕妤一番,想必玉婕妤在宫中的处境也不会这般艰难,让皇贵妃一家独大。
想起当年将大皇子楚符崖自溪边救起,薄玉乔便不由的蹙了蹙眉头,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人下了一盘诡谲的棋,而她便是扰乱棋盘的棋子,现下松琴公子成了齐子木,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松琴公子即便再有才华,当年也不过只是南风馆的小倌儿,若是被旁人发觉了他的身份,那该如何是好?
小倌儿可是贱籍,自是不能科举,松琴公子又是如何变成现下的身份,且得着崇文帝的重用呢?
薄玉乔沉吟片刻,而后又冲着素墨问了一句。
“这齐大人的面目与当年相差可大?”
听得这话,素墨径直颔首,若非她仔仔细细端量齐子木的面貌,发觉其眉尾处留着一道疤痕,即便瞧着这人眼熟,也不敢断定他的身份。
第261章
齐子木是松琴公子一事,薄玉乔也不清楚楚峥是否知情,不过楚峥到底知不知晓此事,也与薄玉乔无关,如今她肚腹中的娃儿已然有一个半月左右,正是胎象不稳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怠慢,又何必因着这些冗杂之事来劳心劳力呢?
既然救出了齐子木,楚峥也不欲再在扬州多做停留,又多添了一辆马车,并未走官道往苏州赶去,而是径直朝向金陵城的方向而去。
至于楚峥往金陵赶去的原因,其实也不算难猜,无非便是瑞王殿下动了真怒,再也无法容忍那起子官商勾结的贼人,便欲要去金陵的五军都督府去寻都督同知严臻,严臻乃是骠骑大将军严于翼的独子,奉皇命驻守金陵,手上约莫有五万人的军士,用来剿灭盐帮那起子贼人,也算不得难事。
何况盐帮足足也有上万之众,楚峥也并未打算将盐帮之人肃清,无非便是诛杀头目罢了。
一路快马加鞭,用了不到两日,便自扬州赶到了金陵。金陵乃是前朝旧都,端的是一派富庶繁华的景儿,沿街叫卖的商贩,一个个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在京中虽说算不得稀奇,不过这些商贩那股子吴侬软语的腔调儿,倒是让薄玉乔欢喜的很。
江浙一带园林之景不少,坐在马车之上,薄玉乔便推开窗棂,瞧见外头郁郁葱葱的树木藤蔓,倒觉得这般雅致的景儿,比之京中的富丽堂皇,别有一番韵味。
五军都督府在金陵亦是极为有名,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为过,在金陵城之中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五军都督府之中。
一行人尽数下了车驾,薄玉乔瞧见五军都督府前头站着的数位穿着甲胄的军士,心下清楚都督同知定然是早便知晓楚峥要来江浙的消息,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这般赶巧的便在外头迎上他们一行人。
有一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皮肤黝黑,身量高大健硕,五官生的也甚是刚硬,身着从一品的武官服制,站在穿着甲胄的军士前头,气势不逊半分,想来这人便应当是都督同知严臻了。
见着楚峥之后,严臻也不敢托大,便径直走下石阶儿,冲着楚峥抱拳行礼。
“严臻参见王爷!”
听得这声中气十足的言语,薄玉乔也不由的震了震,因着面前戴着帷帽,即便薄玉乔面色有异,旁人也未曾察觉出半点端倪。
楚峥随着严臻入了五军都督府,但余下众人自是不好入内,毕竟五军都督府之中全是军士,而薄玉乔与月公主都是女眷,男女授受不亲,入内着实是不大妥当。不过好歹都督同知严臻在金陵也有一座府邸,便派遣了手下的都事,带着余下之人入了同知府去。
那都事也是从七品的官员,身上虽说未曾带着军士的刚毅,瞧着也甚是圆滑,不过却并不惹人生厌,等到了同知府后,便安排同知府之中的丫鬟奴仆,伺候着众人。
等到楚峥与严臻自五军都督府归来之时,薄玉乔早便用好了晚膳,这同知府的厨子也甚是不错,一手南菜滋味儿极好,让薄玉乔也不由多用了几筷子。
楚峥回到薄玉乔所居的厢房之中,而后也并未再去膳堂,只是吩咐伺候这丫鬟将膳食摆在厢房的红木桌子上即可。桂花糯米藕、蟹黄豆腐、狮子头、赤豆醪糟汤、烤鸭包、桂花糖芋苗、盐水鸭,一道道径直的菜色被摆在白瓷碟儿上头,散着浓郁的香味儿,让人垂涎三尺。
淮扬菜味道偏甜,且清淡,红木桌子上摆着的狮子头,里头并未加酱料,所以味道与京城之中的狮子头全然不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至于桂花糯米藕、赤豆醪糟汤、桂花糖芋苗这三道菜,着实是有些太过甜腻,虽说薄玉乔近日偏好甜口的小点,也真真有些受不住。
不过因着楚峥嗜甜,所以这三道菜他倒是吃了个精光,最后又以茶汤漱了漱口,方才上了床榻。
此刻薄玉乔躺在床榻里头,而楚峥则是靠在床榻边儿上,一手揽住薄玉乔的腰肢,将这小娘子给按入怀中,而后方才开口道。
“这段时日你便好生在同知府待着即可,我与严同知要一齐派兵往苏州去,将吴显益以及廷远风给拿下,约莫过上半月便会回来,同知府虽说安全,但你也要小心些,让素墨待在身畔候着,以防有歹人混入了同知府中。”
听得楚峥所言,薄玉乔极为恭顺的颔首,而后微微抬眼儿,冲着楚峥开口问了一句。
“殿下,等到您从苏州归来,咱们便能回京城了吗?”
江浙一带虽说繁华富庶,但之于薄玉乔而言,还是京城在她心中的分量更重,所以才有此一问。
闻言,楚峥凤眸微微眯起,而后抬手将薄玉乔鬓角的发丝绾在而后,薄唇轻启,这才开口答道。
“正是如此,要不了几时,我便带你与阿岳一齐回京城,等到了瑞王府之后,你便是我的侧妃。”
楚峥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但薄玉乔听在耳中,却仿佛钟鼓齐鸣一般,心神震荡。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等到薄玉乔睁眼之时,床榻之上便只有她一人了,听得厢房里头的响动,素墨便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端着铜盆伺候薄玉乔洗漱。
等到穿戴妥当之后,薄玉乔将将用过早膳,厢房之内便又来了一位娇客,不是月公主还有谁人?
在同知府之中,楚岳与楚峥早便恢复了身份,所以薄玉乔自是须得冲着月公主福身行礼。
“妾身见过月公主。”
见着薄玉乔这般疏离客套的举动,楚岳眉眼处划过一丝无奈之色,随即上前几步,虚扶了薄玉乔一把,而后佯怒道。
“乔夫人便不必如此多礼了,你现下肚腹之中怀了五皇兄的孩儿,自是要以孩儿为重。”
月公主清丽的面上透出几分爽朗之色,不过薄玉乔却未曾将月公主的言语放在心上,毕竟面前的女子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若是自己对她无礼的话,那恐怕便又会生出不少事端。
“不知公主来妾身这处所为何事?”
听得薄玉乔这般直白的问话,楚岳也丝毫不恼,抿唇轻笑出声,而后便开口道。
“金陵城中有一条秦淮河,那处的景儿自是极好,乔夫人可愿与本宫一齐去秦淮河那处,租一条画舫,倒也是极雅致的。”
之于楚岳的提议,薄玉乔着实有些心动,好不容易来一次金陵,若是连秦淮河都未曾去过的话,那未免也有些太过遗憾了。更何况月公主比她更为娇贵,都提议去秦淮河了,想必即便她先斩后奏,有月公主在前头顶着,楚峥也不会多做为难。
此刻薄玉乔还不清楚楚岳真正的身份,若是她清楚的话,恐怕早便与楚岳划清了界限。
见着薄玉乔面上似有松动之色,楚岳心中一喜,复又开口劝道。
“咱们两个戴上帷帽即可,且也将阿二阿四都给带在身畔,他们武功极好,定然是生不出什么岔子。在金陵城里头,画舫之上的小娘子也是不少,咱们不过是凑个热闹,旁人也不会知晓。”
月公主如此相劝,若是薄玉乔再不应的话,未免也有些太过不知好歹了。思及此处,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而后缓缓颔首。
见状,楚岳粉黛未施的面上也勾起一丝笑意,凤眸之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柔光,便直愣愣的望着薄玉乔,盯了有一会子,让薄玉乔心下着实诧异的很,抬手掩面,冲着月公主试探的问了一句。
“公主殿下,您为何如此望着妾身,难不成是妾身面上粘了浊物不成?”
听得薄玉乔问话,楚岳也知晓自己方才太过失态,忙将心下的绮念压住,而后便冲着薄玉乔笑着开口道。
“乔夫人姿容绝艳,方才本宫不小心看晃了神儿,方才如此,并非有何浊物,乔夫人便放宽心罢!”
说着,月公主眉眼处划过一丝暗色,而后轻声道。
“咱们现下出了同知府,自然是不好曝露了身份,如此乔夫人便唤本宫阿岳,本宫唤你乔儿可好?”
这般亲昵的名儿,薄玉乔着实是有些为难,不过金陵城之中虽说安全,但也得防着贼人,楚岳的身份自然是不好曝露的。思及此处,薄玉乔略一抬眼儿,瞧见楚岳面上的欢欣之色,也只得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阿月。”
薄玉乔此刻还不清楚,此阿岳非彼阿月,这般亲昵的名儿,将将自薄玉乔红唇之中吐露而出,便让楚岳凤眸之中的热度升了不少。楚岳也察觉到略有些不妥,忙低眉敛目,收敛住不该有的情绪。
楚岳与薄玉乔一齐出了同知府,且还带着素墨、诗儿、词儿,以及阿二阿四两个死士,这五人都是身手不错的,有她们看护,想必在金陵城之中,也不会有哪个歹人胆敢如此不长眼,前来对她们出手。
坐着靛青色的小轿之中,便由轿夫抬着薄玉乔与楚岳一齐往秦淮河的地界儿赶去,而余下几人并未上轿,只是在下头跟着,这五人脚力都极为不错,跟在轿夫后头,踩在青石板路上,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连气息都未曾紊乱,当真是极好的。
第262章
行至秦淮河边之时,诗儿词儿这两个丫鬟便先与船家商量好,而后租了一艘并不很大的画舫,瞧着也是极为雅致,薄玉乔与楚岳一齐下了软轿,而后便往画舫行去。
楚岳的身量着实算不得矮,已然过了七尺,金陵城的男子普遍生的身量都并不很高,所以楚岳只消站在秦淮河边,便引来一阵阵窥探的视线。薄玉乔与楚岳身上的衣衫都是以蜀锦所制,因着来到江浙一带也并未几日,所以式样还是京中兴起的,让旁人一瞧,便清楚这两个小娘子大抵是京城人士。
上了画舫之后,诗儿词儿这两个丫鬟也不知自何处取来的小点,摆了一张并不很大的小几,薄玉乔便与楚岳分别跪坐在小几之前,瞧着案几之上的茶具,薄玉乔便径直端起茶壶,来了个略有些花哨的凤凰三点头,随即以食指将茶盏往前一推,冲着楚岳轻声笑道。
“这是上好的武夷红茶,取得也是这秦淮河之中的河心水,想必滋味儿也是极好的,阿月便尝尝罢。”
此刻薄玉乔已然将帷帽褪下,眉眼弯弯的模样,便仿佛一泓秋水一般,便连这秦淮河上的波光,都及不上这小娘子分毫。
楚岳抬手端起茶盏,轻轻吹散上头的热气,以唇轻触茶盏边缘,啜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方才道。
“果然不出乔儿所料,自是极好的。”
茶好,人更好。
可惜薄玉乔未曾听出楚岳的言外之意,她心下因着有了身孕,所以自是不好用茶。素墨在一旁将新鲜的羊乳滚过一滚,而后在其中加了不少玫瑰花瓣同煮,如此便能将羊乳的腥膻腥膻气尽数去了,自是极好的。
素墨寻了一个并不很大的琉璃盏,将羊乳倒入琉璃盏中,待到略有些温凉之后,薄玉乔方才将羊乳送入口中,红唇染上一层淡淡的乳白,瞧着着实诱人的很。
秦淮河上的画舫,除了被人租用的,余下的都是饮酒作乐之所,上头大抵又不少妓子,毕竟当年的秦淮八艳,可真真是艳名远播,若是来到了这金陵城,不寻一个妓子作乐的话,倒是有些辜负了这妩媚的景儿。
望着远处的园林,薄玉乔恍惚之中听得一阵丝竹声,且越发接近,这曲儿应当是木兰辞,不算婉转柔媚,却一样动听的很。略微抬了抬眼皮,薄玉乔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画舫,正在朝向她们所处的画舫行进,也不知是别有预谋,还是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此刻楚岳自是也瞧见了那艘画舫,眉头微微蹙起,凤眸之中也划过一丝寒意,只不过薄玉乔眸光都被对面的画舫也吸引住,未曾注意楚岳的异样之处罢了。
逐渐行来的画舫上头,站着几个身段儿极美的小娘子,虽说这般距离瞧不起容貌,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以及款款削肩,着实是醉人的很。薄玉乔此刻挑了挑唇角,也不知这起子人又要弄出什么把戏。
待薄玉乔能看清对面画舫上那三个小娘子的样貌之时,其中一人猛地便落入这秦淮河中,而后大抵是有旁的船只之上的文人才子瞧见了,急忙跳入水中,前去相救。
此刻薄玉乔便冷眼瞧着在水中不住扑腾的佳人,即便身上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早便被河水打湿,这小娘子也不带半分狼狈的姿态,瞧着透着一股子楚楚可怜的意味儿,便这般望着薄玉乔,好似希望她出手相助似的。
美人计之于薄玉乔而言,可半点没有用处,除非这小娘子生了一副皇贵妃的容貌。薄玉乔瞧着河心中被一才子给扶着的小娘子,现下便已然闭上美目,仿佛昏迷了一般。那男子好巧不巧的便上了薄玉乔所在的画舫,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现下素墨阿二几人,早便暗自戒备着,如若那两人有什么异动的话,恐怕他们自会毫不留情的出手,即便辣手摧花也无妨。
那男子生的一副瘦削的模样,但五官却是极为清俊,身上透着一股子文弱,想来也是常年寒窗苦读之辈。
即便男子的衣衫已然被水打湿,这人仍是抬眼望着薄玉乔,而后便开口道。
“还未夫人能救救这位小娘子。”
薄玉乔现下梳着妇人的凌云髻,这男子称她为夫人也不为过,此刻楚岳也站起身子,便停在薄玉乔身旁,挡住那落水男子的眸光,随即开口道。
“你要救便救,那人一瞧便是个风尘女子,又与我们何干?”
楚岳着实并非一个好相与之辈,此刻话将将出口,那见义勇为的男子整个人便怔楞住了,无措的望着楚岳,而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清俊的面庞涨的通红,显然是未曾见过这般无礼的小娘子。
正巧,先前落入水中昏迷不醒的小娘子,此刻嘤咛一声,在日头下显得略有些苍白的面庞,更添几分柔弱。那小娘子费力的睁开水眸,薄玉乔细细端量于她,发现这女子模样生的着实不错,也算是上等了,只不过身上这一股子风尘味儿,着实为人所不喜。
这女子现下以手撑着栏杆,费力的站起身子,做工精致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因着被水打湿的缘故,此刻便牢牢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其窈窕的身段儿。
那救人的男子见着此情此景,面色红的便仿佛溢血一般,径直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薄玉乔眸光之中藏着一丝讥讽,倒是想不明了这女子的用意,冲着她与楚岳卖弄风骚,可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薄玉乔想不明了的事情,楚岳却心如明镜,唇畔勾起一抹讽笑,凤眸之中带着极为浓郁的杀意,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瑟瑟发抖的女子,恨不得即刻便将这女子给除了,省的污了乔儿的眼!
这风尘女子想必早便清楚了他的身份,也知晓他是男扮女装,方才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是为了引他上钩。
廷远风也不想想,他楚岳好歹也是大乾王朝的七皇子,什么绝色佳人未曾见过,弄一个妓子摆到他面前,难不成便以为他会难以自抑?能想出这般蠢笨的法子,之于廷远风也实属不易了。
风尘女子此刻轻咬红唇,淡色的菱唇上留下浅白的印子,而后冲着众人福了福身子,嗫嚅着开口道。
“小女子名为绯月,多谢众位的救命之恩。”
说着,那秋水剪瞳便仿佛粘在楚岳身上一般,让薄玉乔瞧着着实是有些诧异。
此刻楚岳极为不耐,毕竟他可不欲让薄玉乔现下便发觉他的身份,登时便眉头微蹙,冷声道。
“既然你已经无事,便先行离去罢!且救你之人是那位公子,可与我们无关。”
楚岳说完,便复又跪坐在竹席上头,而后冲着薄玉乔状似无意的开口道。
“乔儿,原本我还觉得以河心水煮茶是极好的,但现下看来,若是有那种腌东西三不五时的跳入着秦淮河之中,想必这河心水早已污浊不堪,白白糟践了这上好的武夷红茶!”
话落,楚峥便提着茶壶,站起身子走到船边,将其中散着馥郁香气的茶汤径直倒入秦淮河之中,裙裾飘飘,临风而立,因着墨发仅以一支碧玉簪给绾上,清丽如仙的面庞粉黛未施,端的是一副雌雄莫辩的模样,当真是说不出的俊逸,让薄玉乔一时之间,都有些看的怔楞了。
思量了楚岳所言,薄玉乔嗤笑一声,随即微微眨了眨杏眸,而后便开口道。
“罢了,阿月你便同我一齐尝尝这玫瑰羊乳罢,滋味儿虽说及不上武夷红茶,但也是极为不错。”
此刻薄玉乔与楚岳都不欲理会画舫上的两位不速之客,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此刻羞窘不已,面庞涨红,不过并未寻着旁的船只,一时之间也无法离开。
而那名为绯月的女子对楚岳的讥讽之言,便仿佛置若罔闻一般,面上仍挂着娇柔的笑意,一阵冷风吹过,这被水浸过的身子不由瑟瑟发抖,这般勾人的景儿,不止画舫上的船夫看直了眼,便连对面画舫也多了不少凑热闹的商户,一时之间,淫声秽语不断,让薄玉乔着实厌恶不已。
“船家,将画舫靠岸罢!”
薄玉乔现下也没什么赏景儿的心思了,便径直开口吩咐了一句。
听得薄玉乔所言,这船家方才将眸光自绯月窈窕的身上移开,也未过几时,便将画舫划到岸边。
薄玉乔早便将帷帽给戴上,楚岳虽说心中不欲理会帷帽,但对上薄玉乔的眸光,也只得将帷帽一齐戴上,而后两人便带着素墨等人,付齐了银两,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秦淮河畔。
等到楚岳与薄玉乔的身影消失之后,方才一副羞窘模样的书生便站直的身子,方才那股子文弱气已然尽数消失,化为逼人的煞气,眸光仿佛利刃一般,冷冷的扫过绯月煞白的芙面,薄唇轻启,讥讽道。
“没用的东西!”
第263章
此次出行着实算不得顺利,不过之于薄玉乔而言,最最料想不到的便是,她与楚岳同坐画舫游秦淮河之事,当天便被人通报给了楚峥,不过楚峥现下正在苏州,欲要对付吴显益,即便欲要归来好生收拾薄玉乔这小娘子一通,也分身乏术。
待回到同知府之后,薄玉乔总算安生了。她现下倒是想知晓,那名为绯月的风尘女子,到底是何人派来的,为何会使出这般低劣的招数。素日里薄玉乔听得楚峥所言,清楚廷远风应当是极为聪慧之辈,若是这绯月真真是廷远风所派来的话,那恐怕楚峥便高看那人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近来薄玉乔肚腹之处总是有些难耐,不过阿四还是让薄玉乔多走动走动,她原本胎象便不稳当,若是自现下起便一直躺在床榻之上的话,恐怕这胎儿也无法保住。
不过薄玉乔倒是未曾再下厨了,厨房之中的油烟着实有些过重,常常处于那处也并非什么好事。此刻素墨这丫鬟端来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碗,其中装着乌漆漆的安胎药,薄玉乔最最不耐喝这些极为苦涩的药汤,偏生所谓良药苦口,为了肚腹之中的娃儿,她也不能推拒。
又过了五日有余,薄玉乔与楚岳便一直待在同知府中,也未曾生出什么岔子。这日正处于夜半时分,薄玉乔被人自睡梦中惊醒,便听得一阵骚乱声,起身一瞧,外头便显出极为明亮的火光,透过雕花木门,薄玉乔看的极为清晰。
“走水啦!”
听得外头丫鬟尖锐的呼喊声,薄玉乔身子一震,也顾不得旁的什么,径直掀开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自床榻上起身,而后套上一件儿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穿上绣鞋便往外头冲去。
将将推开雕花木门,薄玉乔便感觉掌心一阵灼痛,往外一瞧,整个同知府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空气中焦糊的味道冲入鼻腔之中,让薄玉乔不住的呛咳,便连眼眶都红了三分。
院中已是一片火海,她自是不能自门边出去。如此思量片刻,薄玉乔便转身往窗棂处前去,将将推开窗棂,外头却闪身而入一道黑影,薄玉乔只觉颈后一阵酸疼,她便眼前一黑,径直昏迷过去。
等到薄玉乔再次睁开杏眸之时,火海之中的焦糊味儿已然尽数消失,显然她已经离开了同知府。细细端量着逼仄的地界儿,此处极为昏暗,她躺在床榻之上,锦被的料子倒是不错,靛青色的帷帐,让原本只点着蜡烛的小室更添几分压抑。此刻薄玉乔只觉床榻微微摇晃着,显然她应当是在船上。
思及此处,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角,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索性她便闭紧杏眸,只听吱嘎一声,小室的门便被人径直推了开,清浅的脚步声并不如何明显,若非薄玉乔耳力不错的话,想来也不会发觉。
脚步声便停在了床榻前头,藏在锦被之下的玉手死死攥住袖襟,薄玉乔呼吸声也不由的有些粗重,她现下虽说知晓自己在船上,但到底是何人将她给劫掠了?居然有胆子火烧同知府,想来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方才能行出此举。
“你起身罢,既然已经醒了,又何必装模作样?”
耳边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既然自己已然被人发觉,薄玉乔便径直睁开眼,而后两手撑着身子,坐在了床榻之上,瞧着面前的男子,薄玉乔倒是微微有些诧异。
面前的男子模样极为年轻,约莫二十三四左右,身量偏瘦,且带着一股子文弱之气,不正是她先前在画舫上见到的那书生吗?
当日在画舫之上,薄玉乔只把心思都放在了那名为绯月的风尘女子身上,并未注意这个瞧着有些迂腐的书生,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书生居然也不是个简单的,有胆子火烧同知府,难不成他与廷远风有什么关系?
薄玉乔蹙着娥眉,眸光微敛,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你与廷远风有何关系?”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那书生清瘦的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发髻微微朝左偏了偏,而后开口道。
“不知乔夫人是如何猜想的?”
见着这人不答反问,薄玉乔心下也升起一丝不虞,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便顺着这人的心意,猜测道。
“你是廷远风的兄弟?”
闻言,那书生径直摇摇头,淡色的薄唇微微开合,而后又道。
“不对,你便再猜。”
薄玉乔心底浮现出一个念头,随即很快被她摒弃。她没有耐心与这人玩猜字谜游戏,而后娇艳的面庞便显出一丝冷意,佯怒道。
“我不管你与廷远风到底有何关系,只想问你一句,将我带到船舱之上,到底所谓何事?难不成你以为我一个小小侍妾,便真能要挟到楚峥吗?”
即便被人囚禁在船舱之中,薄玉乔身上的气势也半点不弱,如此模样倒是让书生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激赏,只见这书生面上的笑意更浓,薄唇轻启道。
“你虽说只是个小小侍妾,但肚腹之中的孩子,可是瑞王殿下的长子,想必瑞王也极为在意这个孩子,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特地将你与楚岳安排同知府中。”
听得此言,薄玉乔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在她看来,能借宿在同知府中,她全然是靠着楚岳的面子,若是这一行人之中没了月公主这矜贵人儿的话,想必楚峥也不会多费心思。
书生瞧着薄玉乔的面色,也能将这小娘子的心思猜到一二,随即便开口道。
“你现下是否还不清楚楚岳真正的身份?”
这话着实是让薄玉乔极为诧异,楚岳不就是当朝的月公主吗?难不成她还有什么旁的不为人知的身份?
“楚岳并非当朝的月公主,你见过那个公主似她一般尊贵?大乾王朝的公主可算不得稀罕,先帝生下九位公主,而当今圣人如今也有两位公主,楚岳即便是安太后所生,又哪里能这般特别?”
闻言,薄玉乔心思电转,也发觉出一些奇异之处。如若楚岳真真是娇养着的皇家公主,为何楚峥要不远千里带她出使苏州,一个公主究竟能有何作为?犯得着冒如此大的风险?
见着薄玉乔面上浮现出惊疑之色,书生心下更是开怀,也不欲再让薄玉乔胡乱猜测,径直为其解惑。
“楚岳并非所谓的月公主,而是大乾王朝的七皇子,因男生女相,有高僧批命,在其加冠之前,都不得恢复男儿身,否则恐有灾祸。乔夫人,你与楚岳相处的时日也算不得短了,难不成半点端倪也未曾发觉?”
自是不可能半点端倪也未曾发觉的,薄玉乔在见着楚岳第一眼,便觉得这小娘子身量着实是高大了些,若非容貌生的清雅秀丽,恐怕她真真不会相信面前的女子便是当今的月公主。再加之素日相处之时,楚岳言行举止之间,都对女子所用的物什极为厌弃,性子也太过爽朗,身为女子大抵有些不妥,但楚岳若是男子的话,也便并无不对之处了。
且现下看来,楚岳身量已然超过七尺,而他不过将将一十有五,日后少不得再长高些,要是那般的话,楚岳也便不比楚峥矮了,哪里有几个小娘子能长到这般身量,且随意出宫?
如此一想,薄玉乔心下便涌起了一股子怒火,觉得自己先前便仿佛被人戏耍的猴儿一般,在楚峥楚岳的串通之下,被人蒙骗许久也不自知。
薄玉乔原本容貌便生的极为艳丽,现下芙面染上一层薄怒,便仿佛擦了上好的胭脂一般,更添几分丽色,书生也是见惯了美人,此刻瞧着薄玉乔这般倚靠在床榻之上的模样,不由略微有些怔楞。
薄玉乔的心绪未过几时便平复了,即便她再是气怒,又能如何?楚峥与楚岳都是金尊玉贵的王爷,而她自己个儿即便提了位分,也不过只是个小小侧妃罢了,拿什么与他们兄弟二人相抗?
更何况,被楚岳身份欺瞒之人,也不只她一个,近来大抵是因着楚峥对她太过娇宠,方才让她有些浮躁,因着这些事不关己的小事儿而乱了心境。
见着薄玉乔恢复常态,书生眉头蹙紧,而后便开口发问道。
“难不成你便没有被人欺瞒的愠怒吗?即便你怀了瑞王的孩子,在他眼里说不准仍旧只是个玩物,莫不如不再理会瑞王那厮,岂不痛快?”
薄玉乔自将一开始,便清楚面前的男子一直存了拉拢她的心思,她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侍妾罢了,即便怀了孩子,也尊贵不到哪儿去,哪里值得旁人这般劳费心思?
心思电转,薄玉乔胸臆之间陡然划过了一个念头,莫非便是因着先前告知楚峥的晒盐法,方才让面前这人对她如此在意?如若不然的话,这人将她劫掠过来,便着实并无大用了。
第264章
听得这书生所言,薄玉乔杏眸微微眯起,低眉敛目,红唇紧抿,心下一阵骇然,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面前这极为年轻的男子,居然便会是盐帮帮主廷远风!
“廷远风!”
薄玉乔菱唇微启,吐出这三个字。听得小娘子着实娇软的声音,廷远风面上笑意更浓,微微挑了挑剑眉,而后轻笑一声道。
“怎的?不敢相信?”
薄玉乔着实是不敢相信,面前的男子不过是二十五六的模样,身上一件极为普通的天青色棉布长衫,身量算不得高,更显瘦削,那股子文弱气息极为惑人,让薄玉乔一开始也受了误导,未曾发觉端倪。
兀自叹息一声,栽在一个隐藏如此之深的男子手下,她也不算亏心。杏眸微微一转,而后便冲着廷远风问道。
“你将我抓到此处,到底是所为何事?”
薄玉乔不确定那沟滩之法廷远风到底知不知晓,不过若是他真真得了消息的话,谁人又是那个内奸呢?楚峥带在身边的死士,一个个都是顶好的,打小儿培养起来,能反水的可能也算不得高,难不成是因着这消息走露了,方才被廷远风知晓?
思量了一番,可仍是没有什么头绪,薄玉乔心下也不由升起一股子烦躁,微微抬头,眉眼处便仿佛一泓清泉一般,径直对上廷远风的凤眸,略有些不耐的再次开口道。
“如若廷先生不欲知会小女子的话,便还请先离去罢,毕竟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可真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即便廷先生不在乎那些虚名,但之于小女子而言,名声还是极为重要的。”
见着面前的小娘子面上挂着薄薄一层红晕,也不知到底是因着船舱过于闷热,还是有些气怒了,倒好似涂了胭脂一般,当真是极为艳丽的姿容,比之水乡女子的清丽更为耀眼,也怪不得楚峥会对薄玉乔如此上心。
廷远风今日来此,可并非刻意要激怒薄玉乔,他轻咳一声,而后面上的笑意也尽数收敛,身上那股子属于盐帮帮主的气势径直发散,让薄玉乔不由呼吸一滞,不过因着薄玉乔素来便将自己个儿的心思藏得极深,此刻只不过眉眼处微微波动了一瞬,也并未显出旁的异样之色。
“将乔夫人带到此处,廷某自然是有事相求,听说乔夫人给瑞王殿下出了一个主意,便是要以沟滩之法制海盐,不知这法子到底如何,不如与廷某说说,毕竟江浙一带虽说也产出不少海盐,但都是以煎盐法所制,此举着实是太过耗费人力物力,有些不值当,还不若池盐井盐方便。”
面前的男子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薄玉乔虽说早便预料到了廷远风将她带到此处是为了晒盐法,但被这厮明目张胆的捅破,还真真是有些诧异。晒盐法好歹也是被楚峥看入眼儿的,想必现下已然快马加鞭送到了崇文帝手中,这廷远风还敢将主意打在晒盐法上头,难道不怕惹怒了当今圣人吗?
此刻薄玉乔脑海之中划过一丝异样之感,不过那感觉着实消失的太快,她也未曾来得及细想。
薄玉乔菱唇微勾,径直冷笑一声,随即便开口道。
“廷先生当真好大的胆子,朝堂交予你们盐引,是圣人心存善念,不欲与民争利,偏生廷先生手下的盐帮还真真是不知好歹,既然已经有了私盐的路子,已然收益不菲,为何又将心思放在官盐上头,当真是好大的胃口!盐帮如此贪得无厌,对得住江浙一带的百姓吗!”
以往薄玉乔也不愿以所谓国家大义压在旁人身上,不过现下廷远风的胃口也着实是太大了些,若是不将此人的心思给止住的话,想必这晒盐法自己可瞒不了多久。
心下转过这些念头,薄玉乔玉手握拳,不由紧了紧,幸好身上的那件儿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袖襟宽大,将薄玉乔的手径直给遮掩住,如此也未曾被廷远风发觉其中端倪。
听得薄玉乔所言,廷远风心神也不由有些恍惚,江浙一带的百姓,他的的确确是有所亏欠,不过饶是如此,他亦是不能回头,既然已经与那些人站成一派,他以及整个盐帮,便再没有了回头路。
思及此处,廷远风心底也升起一丝苦涩之意,不过其清俊的面上仍是带着三分浅笑,只不过笑意无论如何也浸不入眼底,他汲汲营营多年,为的不过便是将盐帮众人的性命给保住,求一条活路,怎会这么难呢?
之于廷远风的心思,薄玉乔自然是半点也不清楚,她现下只觉面前男子的眸光极为冰寒,不带一丝暖意,让她身子也不禁微微颤了颤。
好歹廷远风也并非什么性子暴虐之人,并未因着薄玉乔一席话,便径直对这小娘子用刑。又过了几息功夫,廷远风复又开口道。
“乔夫人,如今你还在廷某手里,廷某也不欲为难于你,某给你三日功夫,若是三日之内你还未将晒盐法吐口的话,那便莫要怪廷某心狠手辣了,毕竟廷某同乔夫人一般,都不过只是旁人手下的棋子罢了,着实是身不由己。”
也不知是否是薄玉乔的错觉,她好似自廷远风言语之中听出了一丝苦涩之意,不过尚未待她分辨明了,廷远风便一震袖襟,昂首阔步自船舱之中行出。
不多时,这船舱之内又进来了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小娘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也极为素净,模样着实算不得出挑,不过也称不上有多难看,便是普通人罢了,大抵是廷远风不知在何处寻来的奴仆,专门便是为了伺候薄玉乔的。
“你叫什么名儿?”
薄玉乔开口发问,若是能自这丫鬟手中套出什么消息的话,说不准还能寻着离去的机会,她前世虽说也会游泳,但水性却称不得多好,现下大抵早便出了金陵的地界儿,若是入了句容河的话,事情便极为不妙了。薄玉乔可不认为她那并不如何的水性,能自句容河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句容河经过宝华山附近,若是廷远风真真欲要在宝华山停船的话,说不准她还有机会上岸。
之于薄玉乔的问话,那黑瘦丫鬟便好似充耳未闻一般,径直端来有些简单的饭食,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头,而后便径直退下了,也未曾冲着薄玉乔行礼,瞧着这般不懂规矩的模样,大抵并非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思及此处,薄玉乔一时之间也有些犯了难,她现下肚腹之中还有孩儿,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便直接握起了木筷,将滋味儿普通的饭食送入口中。原本薄玉乔还是有些挑嘴的,不过此情此景,着实是容不得她矫情,再加之她有些食不知味,即便是顶好的美味佳肴奉到她面前,恐怕也味如嚼蜡一般。
薄玉乔也不知她到底在船上待了几日,反正每日她都不能离开这船舱之中,不过五谷轮回之物都尽数排在恭桶之中,有那黑瘦丫鬟收拾,船舱之中除了有些发闷之外,也不算太过难耐。
终于有一日,薄玉乔突然感受觉得船舱晃动的幅度好似好了些,难不成这是靠岸了?虽说这几日一直用的都是极为肥美的鲫鱼,但日日用那吃食,也着实是有些受不住,想来船舶靠岸,大抵也是要采买些东西。
此刻那黑瘦丫鬟也不在船舱之中,薄玉乔这几日算是明了了,即便她说什么,那黑瘦丫鬟都视为耳旁风,只不过日常伺候她还算尽心,否则薄玉乔早便受不住这逼仄的日子了!
薄玉乔穿上绣鞋,而后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榻之上,因着船舱极为低矮,所以她略有些哈着腰,轻手轻脚的靠近那扇木门,此刻外头并未有旁人的脚步声,若是这船靠岸的话,想必旁人也顾不上她罢!
这般一想,薄玉乔便径直推开了木门,探头一瞧,发觉外头果然空无一人,这船舱里头收拾的倒也干净,薄玉乔身上的那行头早便换下去了,现下便只着这一件儿素色襦裙,倒也不算太过眨眼。
因着怀有身孕的缘故,薄玉乔略有些丰腴,此刻细致的脊背便紧紧贴住木质的舱壁,而后缓缓往一旁的台阶儿处行去。她现下心里倒是活泛开来,若是真真能出了这船舱的话,她一头扎入水中,也不知是否得行。
此刻薄玉乔也并无旁的法子,将将踏上台阶儿之时,她手中便握紧了一支银钗,这银钗上头涂上了一些蒙汗药,只消划过一层血皮,便会让人径直软倒。银钗之上的蒙汗药,还是薄玉乔前些日子在同知府待得乏味,一时兴起方才鼓捣出来的,却未曾想到现下居然派上了用场。
听得外头男子的咕噜声,薄玉乔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便仿佛要溢出胸腔一般。微微探出脑袋,薄玉乔便瞧见了径直躺在地上的男子,大抵是已然睡熟了。
第265章
薄玉乔此刻紧紧咬着嘴唇,低头一见着脚上的绣鞋,想着大抵会发出响动,便径直俯下身子,将绣鞋给褪了下去,只余下洁白如霜雪的罗袜。
小心翼翼的朝那人躺着的地界儿挪去,薄玉乔握着银簪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眼见着那人陡然有了动作,整个儿身子由平躺径直翻转过来,正对着薄玉乔。如若不是这男子的鼾声未曾中断的话,便与清醒也并无太大差别。
逐渐靠近那男子,两人之间约莫只有五六尺的距离,那男子突然暴起,而后一手钳住薄玉乔握着银簪的手腕,黝黑的面庞挂着一丝冷笑,眸中的淫秽之色半点未曾遮掩,让薄玉乔着实心惊不已。
“你这小娘子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还敢自船舱中逃出来,若非帮主看重你的话,现下你早便成了我们哥几个的玩物,啧啧,真真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比之江浙一带的妓女果然强上不少,模样着实标致的很!”
听得这男子下流的言辞,薄玉乔虽说心中惊惧,但也知自己不能慌乱,否则后果恐怕会更是严重。思及此处,薄玉乔另一手也未曾闲着,径直甩了面前男子一耳光。果不出薄玉乔所料,这人真真是愠怒之极,放开了薄玉乔的右手,转而将先前敢于打他的左手腕死死握住,而后一折。
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便由左手腕猛然四散开来,薄玉乔疼的眼前一黑,贝齿死死咬住菱唇,不多时便渗出血来,她几欲昏迷过去,身上的素色襦裙已然被冷汗沾湿,便连素日艳丽的面庞,此刻也因疼痛而变得苍白如纸,让人瞧着便心生怜意。
即便此刻着实难耐,薄玉乔也不愿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右手握着的那支银钗便轻轻划破了那男子手上的一层油皮,这人先前面上还带着狞笑,笑容尚未消失之时,身上的劲道便仿佛猛然被抽走了一般,眸中淫秽之色未褪,便这般软软的栽倒在地。
左手腕的腕骨已然断裂,但薄玉乔仍抬起右手扶了那昏迷的男子一把,以免发出响动,不好收场。
薄玉乔原本便并非什么心思纯善的小娘子,虽说明知在此处不该多耽搁时候,但左腕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恨极,杏眸在此处扫了一扫,发觉地上有一块破麻料,用来堵住这厮的嘴是再好不过的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费力的用右手将昏迷男子的嘴给掰开,而后以脚将破麻料送到身畔,忍着那股子刺鼻的恶臭,团成一团,塞入那昏迷男子的口中。
昨晚此事之后,薄玉乔瞧了瞧手上泛着银光的钗饰,菱唇微微勾起,现出一个极为妩媚的笑意,而后便蹲在这男子身侧,将手上的银钗狠狠扎入了这男子的下体处!
即便是中了**,这男子也一下子便疼得睁开虎目,不过只是一瞬,又因着疼痛而昏迷过去。将这人的命根子给废了之后,薄玉乔便脚步虚浮的走出舱室,大抵是因着舱上之人都出去采买了,所以薄玉乔也并未见着旁人。
等到出了舱室之后,薄玉乔早便将绣鞋给穿在脚上,而后猫着身子上了甲板。上了甲板之后,只听到零零星星几个人划拳的声音,薄玉乔知晓此刻不能再耽搁下去,便径直将墨发以缎带死死系住,而后便小心翼翼的翻过栏杆,径直跳入水中。
只见一朵并不很大的水花,在夜色之中也不算太过明显,想来船上那些饮酒划拳之人,也应当并未发觉。
思及此处距宝华山较近,听说那处有一座宝华寺,香火鼎盛,其中的僧人也极为良善,想必收留于她也是极为可行的。
薄玉乔丝毫不欲耽搁,在水中游了一阵儿,距船舶约莫有三四百米的地界儿爬上了岸,此刻那银钗之上的蒙汗药也应当尽数洗去,虽说不能防身,但好歹也能以物易物,先让她换一件儿衣裳也好。
径直将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以及珊瑚手钏给褪下,除此之外,薄玉乔手中便只剩下这一支银钗了,幸而她今日着着的是一件儿素色襦裙,瞧着也不算打眼儿,否则若是穿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之类的衣裳,恐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一阵夜风吹过,薄玉乔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现下她身上的素色襦裙已然湿透,若是再不换上衣衫的话,恐怕受了风寒也不稀奇。
且她现下怀有身孕,自是不能随意用药,若是真真染了风寒,事情便不妙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也不敢耽搁,便径直朝着远处有火光的地界儿前行。
此刻薄玉乔可不清楚,这宝华山之中,不仅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还有一群剽悍的山匪。
天不遂人愿,薄玉乔遇上的可并非得道高僧,瞧着面前青年约莫十七八左右,那一副暗青棉布短打衣裳,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着实不似什么良家子弟。
薄玉乔此刻只觉眼前一黑,只见那青年口中的狗尾巴草一吐,而后薄玉乔便听得极为耳熟的词儿。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闻声,薄玉乔眨眨眼,如若她没记错的话,这词儿好似不应当出现在大乾王朝罢?毕竟阿珠亦是山贼出身,所以先前在薄玉乔以这话打趣她的时候,瞧见后者面上那一副迷茫模样,便知大乾王朝想来也是用不上这说辞的,那般场景,着实是让人发笑不已。
如此一想,薄玉乔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而后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小哥儿,您可知永川涧在何处?”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那青年也不禁有些一愣,而后清秀的面庞显出一丝极为明显的埋怨之色,嘟囔了一句。
“哥儿就哥儿呗!还添什么小字,山外头的小娘皮就是麻烦!”
话落,这青年随即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面上现出警惕之色,提防的打量着薄玉乔,恶声恶气道。
“你怎么知晓永川涧的?莫不如那起子捕快派你来试探我们的!”
这山匪便与阿珠一般,着实是个单纯性子,薄玉乔知晓了这处是永川涧的范围,当即便心中一喜,而后便道。
“实不相瞒,小女子乃是京城人士,遇上水匪,方才流落至此,如若小哥儿知晓永川涧的话,麻烦请带小女子前去。那处有小女子的亲戚,也好投奔一番。”
那青年虽说没什么阅历,心思也算不得坏,但他也并非蠢笨之人,自是能瞧出薄玉乔身上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度,这般娇养着的小娘子,哪里能与他们永川涧有什么瓜葛,还真当他好蒙骗是罢?
“你倒是说说!这永川涧之中,到底何人是你的亲戚,若是说不出口的话,小爷我便将你卖到大户人家作粗使丫鬟,也能到手一笔银钱!”
之于这般要挟,薄玉乔着实没有升起惊惧之意,抬手掩住唇畔,遮住面前浮起的浅笑,好歹现下天色昏暗,面前的青年也未曾发觉半点端倪。
薄玉乔轻咳一声,而后便开口了。
“永川涧的三当家是小女子的舅母,这可算正经亲戚?”
闻言,先前还一副混不吝模样的青年,也不知怎的了,脚下一个趔趄,好悬便栽倒在地,而后颤声开口道。
“你说……你是三当家的外甥女?怎么这么大了?”
听得这话,薄玉乔也不隐瞒,便道。
“舅父与我母亲乃是双生姐弟,舅父如今都年仅四十,我将将过了及笄,也不算太大罢?”
薄玉乔这一番说辞,青年现下也信了三分,三当家嫁的那男子,着实是算不得小,模样虽说周正,但不过便只是一个厨子罢了,有什么能耐的!当时三当家的婚期传回永川涧之时,倒是有不少汉子不忿,说要去寻那赵轩拼上一拼,不过后来被大当家以及二当家给压住了,方才没有生出事端。
“那你说说,你那舅父现下所在何处,靠何种手艺谋生?”
薄玉乔此刻已然断定,此处定然就是永川涧,虽说心下身子一阵冰寒,不过她心头却是极为欢喜的。既然到了永川涧,那她回京也算不得难事儿。
“舅父与舅母现下正在京中,且舅父还是蓬莱楼的主厨,只不过素日里并不常常下厨,只有贵客定了雅间儿之后,舅父方才会亲自动手。”
瞧见薄玉乔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青年不由有些羞窘之色,抬手拍了拍脑门儿,而后便道。
“我叫白生,也是永川涧的,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方才小爷打劫你之事,可万万不能被阿珠知晓了,省的这丫头一同怪力,再加之有二当家撑腰,我可受不住!”
薄玉乔此刻冻得直打寒战,哪有心思想告不告状这起子小事,忙冲着这名为白生的男子央求道。
“白生,我着实是冷的受不住了,咱们便先回永川涧可好?”
第266章
薄玉乔此刻面色苍白如纸,身子也仿佛筛糠一般,不住的轻颤着,如此模样,看在白生眼中,也让这年岁并不很大的少年郎心下升起一丝愧疚,他现下这可是怠慢了贵客,若是让阿珠知晓了,恐怕又会向二当家告状。
想起二当家的脾气,虽说并不似大当家一般火爆,但眼神却仿佛刀子一般,幽凉幽凉的,让人连与之对视的胆量都没有。整个儿永川涧之中,除了大当家能制住二当家之外,便只有阿珠那丫头能让二当家看重几分,现下两人虽说未曾成就好事,但想来也要不了几时了。
即便心下转过这般思量,也不过仅仅只过了一瞬罢了,白生冲着薄玉乔轻笑一下,清秀的面庞上尚且带着几分稚气,而后便开口道。
“你便跟在我身后即可,永川涧的路不算好走。”
话落,白生便将身上的短打衣裳给褪了下去,而后递到薄玉乔手中,省的这小娘子万一损了身子,那便不妙了。
思及腹中的孩儿,薄玉乔也未曾矫情,便将那件儿青灰色的短打衣裳给接过,而后披在外头,随即则跟在白生这少年郎身后,穿过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往永川涧行去。
这一路子,薄玉乔虽说仍有些发冷,但让山风一吹,身上的衣裳也渐渐干了大半儿,只有贴身的小衣还紧紧贴在皮肉上头,着实是有些难耐。
“白小哥儿,眼下阿珠如何了?先前她自京中回到永川涧,我便再未得着她的消息,现下算起来,与她也有将近四个月未曾见过了。”
听得薄玉乔提到阿珠,这名为白生的少年面上也显出一丝极为明显的笑意,想来阿珠在永川涧还是挺招人疼的。
“阿珠先前被二当家给接回来,两人好的便仿佛蜜里调油一般,眼下阿珠已然被分到二当家房里伺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闻得此言,薄玉乔心思一转,便记起了白生口中的二当家,便是舅母的亲叔父,名为屠玄,既然二当家是舅母的叔父,那想必大当家便是舅母的亲生父亲了罢,如此的话,想必将消息传给楚峥,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薄玉乔依稀便瞧见了远处若隐若现的光晕,想来是接近了永川涧之中。
越往永川涧行去,周围的植被便越发变少,路途也不算难行,比之先前的羊肠小道倒是强上不少。这永川涧真真是不负它的名儿,果然是处于一个不小的山涧之中,幸而此处并无什么猛兽,否则这一路上也不会这般顺利。
永川涧瞧着经营的也是不错,毕竟这永川涧的领头人瞧着可不似无能之辈,行至在山寨前头,薄玉乔面见着眼前,筑起的极高的城墙,上头燃着不少火把,十余人在墙头处在巡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以防夜间生出什么事端。见着薄玉乔与白生二人,自是警惕的开口发问。
“白生,你身后的女子到底是何身份?为甚要将这人给带回永川涧之中?”
在夜色之中,薄玉乔的模样也恍恍惚惚的瞧不清楚,所以站在高墙之上的男子也没有为美色所迷,当真是恪尽职守。
听得问话,白生也不磨叨,当即便径直答道。
“这位小娘子是大当家与二当家的亲戚!勇子你便放心罢,定然不会生出旁的事端!”
薄玉乔也知晓,自己的身份定然是瞒不住的,毕竟永川涧之内的人,一个个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便连阿珠与阿月姑姑,面上瞧着都与正常的女眷并无差异,但一出手,却让人不得不防。
那名为勇子的男子径直自高墙上下来,等行至阶梯下头的时候,这方才瞧清了薄玉乔的面庞,比之三当家模样都要娇艳,且瞧着里头的衣料,便可知面前的女子定然是高门大院之中的女眷,与一般的妇人全然不同。
勇子模样生的极为普通,比之白生的清秀远远不如,不过薄玉乔却未曾自这人眉眼中瞧出恶意,想来也并无大碍。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冲着勇子福了福身子,而后径直开口道。
“这位小哥儿,小女子乃是京城人士,母家姓赵,你们永川涧的三当家,便是小女子的舅母。”
听得这话,勇子眉头微微蹙起,他自是清楚三当家的夫家姓赵,如此的话,面前的小娘子知晓此事,想必身份也应当假不了。不过勇子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登时便道。
“那我便随你去寻二当家罢,他房中的阿珠将将自京城之中回来没有几月,想必大抵也会识得你的身份。”
这勇子也是个练家子,自是能瞧出薄玉乔便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便是入了山寨之中,只消有人看着,想必也不会生出旁的事端。
薄玉乔微微颔首,也算是应了此事,随即便跟在勇子身后,与白生一齐随着前头的人影,顺着不算宽阔的石子路,往处于最里头的小楼处行去。
待行至小楼门前,薄玉乔便听得极为耳熟的声音,不是阿珠还能有哪个?
此刻小楼的雕花木门也并未紧闭,薄玉乔定睛一看,发觉阿珠便端着一个青花瓷盘,面上显出委屈之色,站在一高大男子面前,瞧着好不可怜。
那高大男子瞧着约莫二十七八,但薄玉乔却肯定他的年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就凭着那男子与屠月萧极为肖似的俊美容貌,定是永川涧的二当家屠玄。
“二当家,你便让我歇歇可好?如今已然快至亥时了,若是你还不让我休息的话,那明日晨间该如何准备膳食?”
听得阿珠所言,薄玉乔眼角不由抽了抽,阿珠的手艺,先前在京中薄玉乔有幸尝过一次,着实是不敢恭维。若是这永川涧的二当家日日能面不改色的用下阿珠准备的膳食,也算是能人了。
他们三人将将在小楼前站定脚步,便连勇子也并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屠玄听得响动。虽说屠玄的桃花眼与屠月萧极为肖似,但其中的冰寒之色可不是屠月萧能及得上的。原本薄玉乔身上便冻得有些难耐,再一对上屠玄的眸光,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发觉屠玄的异样,此刻阿珠也转过眼,细细打量一番之后,眸光便仿佛被钉住了一般,死死的放在薄玉乔身上,好一会子一张娇俏的面庞上才浮现出极为浓郁的喜色,也顾不上手中的青花瓷盘儿,便径直放在一旁的红木桌子上头,而后三步并作两步,朝向薄玉乔扑了去。
“小姐!您怎的回来永川涧中!”
阿珠言语之中的欢喜之意根本未加隐藏,此处众人自是听得分明。屠玄桃花眼死死盯着阿珠略有些纤细的背影,微微一眯,其中的寒意更浓。薄玉乔此刻不由暗自恼恨,不过面上却未曾露出半点端倪,冲着阿珠轻笑道。
“阿珠,可否给我准备一些浴水以及一套衣衫,先前我跳入句容河之中,现下里头的衣裳还是**的,着实难耐的很,若是能安排一个借宿的地界儿,那便更好了。”
薄玉乔的要求也算不得无礼,阿珠自是欣然应允,而后便猛然转身,冲着站在后头的屠玄开口道。
“二当家,这位姓薄,便是三当家的外甥女,现下已然入了瑞王府之中。”
听得阿珠所言,屠玄缓缓颔首,桃花眼对上薄玉乔的杏眸,其中藏着一丝冷意,不过思及薄玉乔与月萧的瓜葛,也并未冷语相向。
“既然薄小姐已然入了瑞王府,那有为何会处于江浙一带?”
听得屠玄言语之中的怀疑之意,薄玉乔半点也未曾着恼,这人好歹也是永川涧的二当家,若是半点提防之心也无的话,想必永川涧早便消失在句容河流域了。
“实不相瞒,小娘子是被水匪所擒,求救无门,方才跳下船去,上岸之后遇见了白生,方才猜到自己个儿处于永川涧的地界儿。”
之于薄玉乔的说辞,屠玄仍是有些怀疑,不过碍于这么多人在侧,他也不好多问,抿了抿薄唇,复又道。
“薄小姐乃是贵客,那便单独安排一栋小楼给薄小姐居住即可,这样到底也方便些,再派一人前去服侍,虽说有些简陋,但想必薄小姐定然会体谅。”
闻言,阿珠杏眸陡然晶亮,便仿佛上好的黑曜石一般,煞是好看。
屠玄对上阿珠这般模样,心下忽的一震,不过因他素来便是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此刻即便心中浮起波澜,面上也未曾表现出半点不妥之处。
“二当家,既然要派丫鬟去服侍薄小姐,也便不必麻烦了,先前我曾在薄府待过一段时日,若是由我服侍薄小姐的话,也算是轻车熟路,想来定是极好的!”
之于阿珠毛遂自荐的举动,薄玉乔登时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木然的抬眼,不出所料的发觉屠玄眸中的冷意已然化为了极为浓郁的杀意。
第267章
薄玉乔也不是个木头人,自是能感受到屠玄身上散发着的杀意,思及这厮对阿珠的心思,薄玉乔虽说心下发笑,不过面上却一派正色,否则若是惹怒了屠玄这厮的话,恐怕在永川涧待着的时日也算不得好过。
菱唇轻启,薄玉乔径直开口推拒道。
“阿珠,你现下便服侍二当家即可,只消再寻旁人看顾与我,也是无妨。”
说着,薄玉乔又转头望着屠玄,又道。
“二当家,还望您与京城送信,将小女子在永川涧的事情告知舅母,如此便成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屠玄倒是略微思索了一阵,而后方才试探着开口问道。
“莫不如我派人送薄小姐径直回京,想来倒也无碍。”
径直回京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近日折腾太过,薄玉乔还是欲要好生歇息一番,否则即便她受得住,肚腹之中的娃儿也受不住,若是娃儿真真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她恐怕亦是会后悔莫及。
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兀自微微摇头,随即便道。
“多谢二当家美意,暂且不必麻烦永川涧众人,小女子因着身子微恙,可否留在永川涧之中唠扰几日,再往京中赶去?”
薄玉乔既然如此开口,即便屠玄不待见于她,也不好即刻便开口赶人。这厮面色现下已然恢复如常,瞧着阿珠那副心忧的模样,登时轻笑一声道。
“瞧薄小姐如此开口,可不就是见外了?你乃是月萧的外甥女儿,按着辈分,叫我一声叔公也不为过,便将永川涧当做自己个儿家中即可。”
听得屠玄此言,薄玉乔心下嗤笑一声,觉得与这人争辩好没意思,随即也便服了个软儿,轻声道。
“那便多谢二叔公了。”
等到这二人一齐闭口,阿珠总算寻着了发问的时机。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儿上带着掩不住的忧色,上前一步,小手死死攥着薄玉乔的袖襟,而后忧虑的开口问道。
“小姐,您身子到底如何了?难不成是受了风寒?阿珠现下便带您去将衣衫换了罢!”
此刻薄玉乔也觉得略有些难耐,虽说到了小楼处也不再有山风侵袭,但里头的小衣仍黏腻的很,让她不由蹙眉。
薄玉乔将欲应声,却冷不防屠玄开口了。
“你先前不是说身子疲累吗?现下便先去歇息罢,薄小姐那处我派沉香过去,那丫鬟可比你周到许多,如此便可安心了罢?”
听得沉香二字,阿珠面上也现出一丝犹疑,沉香可真真是个妥帖人儿,若是有她伺候的话,小姐的衣食住行定然会被打点的无半点不妥之处,但阿珠仍是想待在小姐身畔,也不知到底因何缘故,这一次二当家将她自京城中接回永川涧,拘了她在房中伺候,眼神儿便与宝华山中的饿狼一般,让阿珠每每想起,便有些不寒而栗。
即便心下略有些不舍,阿珠也不敢当面违拗屠玄的吩咐,只得瓮声瓮气的应道。
“好罢,那我便带小姐去寻沉香,如今在东南那处的小楼还空着,便先让小姐住在那处可好?”
闻得此言,屠玄径直颔首,随即也不再瞧薄玉乔半眼,便径直转身,往卧房之中赶去。
等到屠玄的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时,薄玉乔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屠玄着实不是个简单人物儿,身上的那股子煞气让人心下惊惧的很,即便与瑞王相比,身上的气势也不逊分毫,想必手头儿上的人命定然不少。积年累月之下,方才会形成如此浓郁的煞气。
不过薄玉乔好歹也是屠月萧的亲外甥女儿,所以即便屠玄因着阿珠的缘故,心下对她略有些不满,但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好歹是正经亲戚,若是在永川涧之中被人给欺辱了,恐怕屠月萧在赵轩那处,也没法子交待。
薄玉乔便随在阿珠身后,经此一事,白生与勇子自是清楚了薄玉乔的身份,当下心中怀疑尽消,勇子便径直回到高墙处,继续值夜,而白生却热络的很,转身帮薄玉乔寻那名为沉香的丫鬟了。
此刻石子路上便只有阿珠与薄玉乔两人,这丫鬟也便没有旁的避讳的了,径直吐了吐舌,而后再次开口问道。
“小姐,您还没有告诉阿珠,您身子到底如何了?”
听得阿珠所言,薄玉乔抿唇一笑,面上不带丝毫忧虑,道。
“其实也并无大碍,我不过是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罢了,并非伤病,你莫要太过忧心,不过今夜将将落入了句容河之中,也要好生收拾一番,省的若是染上了风寒,腹中的孩儿也受不住。对了,若是能寻一个接骨的大夫来,那也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阿珠的眸光登时便放在了薄玉乔根本抬不起的左手上头,瞧见那红肿淤血的手腕,阿珠的眼眶也红了三分。
见着阿珠这幅模样,薄玉乔心下倒是也有些难耐,当即便强笑着开口道。
“阿珠莫要泣泪,不过便是腕骨折了,只消好生接上,便并无大碍了。”
见状,阿珠虽说心下仍是有些急躁,但却咬紧红唇,未曾多言,心下倒是暗暗思量开来,明日定要将最好的大夫给带到永川涧中,为小姐诊治。
说起来,小姐如此之快便怀有身孕。满打满算,她入瑞王府也不过四月,居然已然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真真是极有福分的。想必腕骨的伤也不会太难诊治。
如此一想,阿珠心下的忧虑也减了三分,而后便略有些急切的开口道。
“小姐,那咱们快些行走,阿珠赶紧给您备上浴水,好生梳洗一番,您也能舒坦许多。”
东南角的小楼并不算远,等到薄玉乔瞧见那小楼之后,倒也是觉得不错,永川涧仍处于江南一带,所以这小楼亦是素墙青瓦,端的一副江南园林的模样,薄玉乔自是极为欢喜。
将将入了小楼正厅之中,薄玉乔便见着了白生,以及白生身畔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丫鬟,约莫十二三的模样,生的倒是清秀,身量轻盈,此刻正怯怯的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软声开口道。
“奴婢沉香,见过薄小姐。”
见着这丫鬟如此知礼,薄玉乔心下也是极为满意,还未开口冲着沉香吩咐一句,便听得这丫鬟率先道。
“小姐,沉香已然为您备好浴水,您若是现下无事的话,便先上去模样罢,省的穿着湿衣裳,于身子亦是有损。”
薄玉乔自是清楚这个理儿,随即也不欲耽搁,又与阿珠交代两句,阿珠与白生便一齐退下,而后薄玉乔便随在沉香身后,踏过木质的楼梯,往二楼行去。
这小楼一共也便是个小二层,因着只住着薄玉乔与沉香,当真是有些空荡。此处修缮的也是不错,想必永川涧之中的钱银也是不少,如若不然的话,也过不上如此富庶的日子。
沐浴过后,薄玉乔便着着沉香这丫鬟早便准备好的中衣,径直行至主卧之中,落座于床榻之上,随即手中便多了一碗姜汤。
“小姐,便用这碗姜汤去去寒罢,您现下怀有身孕,自是不好轻易用药,待用了姜汤之后,在锦被里头发发汗,想必便无大碍了。”
薄玉乔自然也清楚这个理儿,登时也不矫情,径直将略有些烫口的姜汤送入口中,一饮而尽,那股子火辣辣的感觉,便自喉头一直燃烧到腹中,便好似燃起了一把火一般,倒是让薄玉乔舒坦的很。
用过姜汤之后,薄玉乔又以温水加青盐漱了漱口,随即便歇下了。翌日清晨,薄玉乔还未睁眼,便嗅到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米粥香气,让她略有些肚饿。虽说现下左腕仍是疼的厉害,不过她现下在永川涧之中,也不过只是一个客人罢了,自然是不好太劳烦沉香。
瞧见一旁的红木小架上头的铜盆已然盛了温水,薄玉乔便以右手径直沾湿了巾子,单手仔细拭了拭面,随即又着着阿珠准备的鹅黄色的秀裙,虽说做工料子不若瑞王府那般精细,但也是不错的衣衫了。
薄玉乔也并非挑剔之人,登时便将费力的将面前的衣衫给换到身上,即便伤着的只是左腕,更衣之于薄玉乔而言,仍是极为费力。完事过后,薄玉乔身上亦是香汗淋漓,缓了好一会子,她方才平复气息。
径直推开了主卧的雕花木门,先前嗅到的那股子香气便更为浓郁了。仔细分辨一番,发觉是黄豆排骨汤,这黄豆排骨汤的做法虽说不算繁复,但最最需要时候,想来沉香这丫鬟大抵是起的极早,方才能将这黄豆排骨汤炖出这般浓郁的香气。
循着香气,薄玉乔径直入了小楼后头的厨房之中,瞧见沉香这细瘦丫鬟便支了一个小杌子,坐在灶前,看着那锅的黄豆排骨汤,眼睛紧闭,小脑袋不时点了几下,薄玉乔心下便略有些愧疚。
沉香这丫鬟着实是懂事的很,且她年岁也不算大,方才十二有余,便这般妥帖细致,想必定然是以往受过许多苦楚,方才如此。这般一想,薄玉乔对沉香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意,真真是恨不得将这小娘子也给带入京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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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五军都督府。
楚峥现下落座于五军都督府之中的议事厅,一双凤眸之中不带半分波动,冷眼瞧着面前的严臻,而是讥嘲一声道。
“严同知不是说三日之内定然能寻出我府上侍妾的消息吗?那现下人在何处?”
听得楚峥的诘问,严臻额间也不断渗出冷汗,此事的的确确是他的纰漏。若非他治家不严,也不会被家中小厮与盐帮之人勾结,趁机放火燃了整个同知府,方才让瑞王府之中的乔夫人被人劫走。
而月公主也与吴显益派来的贼子对上,若非月公主本身的身手便不错的话,恐怕现下已然与乔夫人一般,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金陵城中。饶是如此,月公主也受了极重的伤,他真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第268章
严臻径直以袖襟拭净了面上的冷汗,而后又抬眼望着面前的楚峥,明明楚峥年岁比他还要小上一些,偏生身上的煞气极重,先前处决吴显益的手段,着实是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严臻这样久经沙场的军士,都不由自主的升起忌惮之心。
这种忌惮与楚峥的身份无关,毕竟严臻亦是出身大族,父亲严于翼乃是大乾王朝的骠骑大将军,手握五十万军士,自是权势逼人。若是一般的皇室子弟,严臻还真真不会放入眼中,但楚峥却是个例外。
此刻严臻思量了一番,抿了抿唇,而后便开口道。
“瑞王殿下,下官已然寻着了一些消息,宝华山一带的山民发觉了廷远风一行人的踪迹,山民之中有我们布下的钉子,先前也传回了消息。不过其中并未有乔夫人的消息,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此事是下官失职,还望殿下恕罪。”
听得严臻所言,楚峥剑眉蹙的更紧,冷声道。
“现下自是没甚功夫拿你问罪,既然廷远风一行人出现在了宝华山,说不准乔夫人也在那处,你便派兵虽本王往宝华山处行去罢!”
知晓楚峥要亲自前往宝华山,严臻着实是有些惊着了,毕竟即便薄玉乔怀有身孕,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侍妾罢了,何德何能竟得着瑞王如此青眼,也真真是这小娘子的造化了。
即便心下觉得楚峥对薄玉乔的宠爱太过,但严臻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清楚以此刻楚峥的心境,定然是听不进他所谓劝告的。如此,严臻也不欲自讨苦吃,便下令派遣五百军士,随时候着楚峥的命令。
永川涧中,阿珠因着记挂薄玉乔的身子,所以一早便出了永川涧,顺着山涧外头的羊肠小道往不远处的宝华山行去。宝华山上有一座宝华寺,香火鼎盛,其中的老和尚一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比之少林的得道高僧也不差分毫,其中有一法号慧智的僧人,虽说身手并未尽得少林精髓,不过尔尔罢了,但医术却是极为不错的,给小姐诊治想必也是极好。
这般思量一番之后,阿珠便入了宝华寺之中,好歹日日去宝华寺进香的香客也是不少,否则的话,她一介女眷入宝华寺之中,也着实是有些不太妥当。阿珠以往也来寻过慧智几次,所以现下亦是熟门熟路的行至慧智所居的禅房之中,径直将极为古朴的木门给推开,瞧见正在捣药的慧智和尚,轻笑着开口道。
“慧智师傅,还望师傅能随小女子再去一趟永川涧,昨日永川涧之中来了一位娇客,腕骨伤的极重,且怀有身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慧智师傅也不会推拒罢!”
慧智这和尚年岁并不很大,约莫将将四十出头,生的慈眉善目,头顶九个戒疤,着着大红的袈裟,好似得道高僧一般。听得阿珠所言,慧智将眸光自车前子上移开,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既然那病人怀有身孕,贫僧便随女施主走上一趟也并无不可。”
慧智和尚应得倒是痛快,毕竟永川涧众人虽说顶着山匪的名头,但也不过是劫掠一些贪赃枉法的恶官罢了,有时还会将山下流离失所的山民给接到永川涧中,赏他们一口饭吃,此举比之一般的善人,也是强上许多。
慧智和尚是个通透人,既然永川涧之人未曾胡作非为,我佛慈悲,救人性命自然是极好的。
见着慧智这般痛快,阿珠俏丽的小脸儿上也显出淡淡的喜色,心下暗道:既然慧智出手的话,想必小姐的身子定然无碍!
阿珠劝说慧智之时,薄玉乔正与沉香一齐用早膳,这丫鬟年岁不大,但却极为乖巧,甚是可心儿,薄玉乔也极为欢喜这般懂事的小娘子。便也让她一齐落座,反正现下也不是在瑞王府之中,自是不必太过讲究。
沉香此刻也发觉了薄玉乔腕骨处的异样,体贴的将黄豆排骨汤给盛入白瓷碗儿中,而后放上调羹,将白瓷碗儿端到薄玉乔面前。
虽说昨晚仍旧疼的厉害,不过拿起调羹进食还是没有问题的,先用了一碗滋味儿不错的黄豆排骨汤暖了暖胃,而后薄玉乔这才继续用了奶香饽饽,配上开胃的豇豆,酸爽的口感也让她多用了些饭食。
等到沉香将碗碟纷纷撤下之时,阿珠便带着慧智入了小楼之中,薄玉乔一抬眼,便瞧着了一个着了大红袈裟,身量中等的和尚,紧跟在阿珠身后。薄玉乔心下了然,这和尚大抵便是阿珠请回的大夫罢。
薄玉乔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而后便双手合十,不过因着左腕疼痛的很,薄玉乔的手掌根本伸不直,冲着慧智躬身行礼时,她强忍着那股子刺痛开口道。
“大师有礼。”
见状,慧智亦是双手合十冲着薄玉乔回礼。
“女施主有礼。”
“施主,既然你左腕有伤,便让贫僧为你诊治一番罢。”
听得慧智所言,薄玉乔方才扫见这和尚手中提着一个并不很大的梨木药箱,而后便颔了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慧智落座。
待二人一齐落座在红木凳子上时,慧智便径直自药箱中取出了脉枕,放在八仙桌上,而后薄玉乔将左腕放于脉枕之上,原本的疼痛便更是明显。
慧智将薄玉乔袖襟往上拉了几分,露出通红发紫的手腕,这情景瞧着倒是比昨夜更加严重,阿珠见了,心下更是忧虑不已。慧智这和尚也是有真本事的,薄玉乔腕骨断折,他便小心翼翼的将断骨接上,而后又敷了药性不算猛烈的草药,这才也白布将伤处包扎好。
“女施主,你现下怀有身孕,贫僧也不敢用太过烈性的药,所以这腕骨断折之伤,想必要将养半年左右。”
闻言,薄玉乔心下也明白慧智的意思,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将养半年也不过一百八十日也不算太过难耐。薄玉乔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当下面上便挂着意思浅笑,而后冲着慧智道。
“多谢大师费心了。”
为薄玉乔包扎好左腕之后,慧智并未即刻离去,而是帮薄玉乔诊脉。听得薄玉乔的脉象,慧智的眉头越蹙越紧。她腹中的胎儿现下极不稳当,毕竟已然折腾的数日,即便没有见红,也差不离了。
见着慧智的面色,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有些忧虑,登时便急声开口问道。
“大师,可是小女子腹中孩儿有恙?大师定要将这个孩子保住!薄氏在此处跪谢了!”
说着,薄玉乔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站起身子,冲着慧智欲要跪拜。慧智自是不会让薄玉乔行如此大礼,登时便侧身避过,而后便道。
“女施主请放心,即便您胎象不稳,只消日后好生将养,这孩儿仍是能产下来,只不过可能会有些贫弱,这一点即便是贫僧也无能为力,只怕让人日后多多费心了。”
知晓孩儿能平安产下,薄玉乔心绪也不由有些激动,即便孩儿日后身上大抵会带着病根儿,但以义父的医术,想必亦是会保他无恙,总比现下便失了性命要强上许多。
此刻阿珠已然将薄玉乔搀扶着落座,而后慧智又开了安胎药的方子,如此方才被归来的沉香送离永川涧之中。至于阿珠,早便将慧智给忘在了脑后,拿着方子便出了小楼之中,往永川涧放草药的货仓中行去,不多时便将方子上所开的安胎药取来了二十余副的分量,带回了东南角的小楼处,着实让薄玉乔吃了一惊。
有了阿珠与沉香照料,薄玉乔也觉得身子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因着心中记挂楚峥,薄玉乔早在第一日到永川涧之中,便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托永川涧之中的人给送到京中。等信到了京中之后,舅母定然会让舅父去寻义父,到了那时,楚峥也便可得知她的消息,差人来接了。
现下薄玉乔还不清楚,在楚峥眼中,她真真是极为重要,即便暂且将廷远风给舍下,也要将薄玉乔全须全尾的给带回来。
严臻当真也是个有本事的,将将引着楚峥到了句容河流域,虽说并未寻着薄玉乔的消息,但其手下却将廷远风的行踪尽数给掌握了,清楚前些日子盐帮之人在此处寻一女子,寻了足足有三日,却仍未得着那女子半点消息,最后廷远风发觉了事有不对,即便他心下不欲放过薄玉乔,但却因着怕被追兵赶上,便只得暂且离去了。
听得这个消息,楚峥自然清楚盐帮先前寻着的那个小娘子,便是薄玉乔无疑。如此一想,楚峥便觉得他胸臆之中都翻起了滔天的波浪。
思及薄玉乔是在宝华山附近消失了踪迹,楚峥亦是能够断定,这小娘子现下也定然是处于这片地界儿,且想必还为人所庇护,否则一个相貌极佳的小娘子若是不想被人发觉的话,恐怕也不是易事。
第269章
之于薄玉乔而言,永川涧之中的日子也算不得难过,起码比瑞王府之中的勾心斗角是要强上许多,若是京中没有那些她在乎的人的话,想必她便会生出永远留在此处的心思了。
先前慧智和尚便曾言道,因着有孕的缘故,所以腕骨上头敷着的草药,药性并不很烈。同理而言,效果便也并不如何,薄玉乔仍是感觉手腕刺痛,虽说不若将将受伤时那般严重,但也是极为难耐。
苦笑着抬起左腕,望着腕骨上缠着的一层层白布,薄玉乔右手的指尖在白布上轻轻滑动,抬眼儿瞧着窗外不断名叫的杜娟,那一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让她心绪也浮起一层层的波澜。
还未待薄玉乔缓过神来,便听得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大抵便是前来伺候的沉香。这丫鬟极为妥帖,想来是欲要将房中的温水也换过一次罢。
陡然,薄玉乔被人由后头紧紧环住,结实有力的双臂箍住她的肩头,让她丝毫不能动弹,将开始薄玉乔还是有些惊慌,但瞧见那人袖襟上纹绣云纹的花样,以及身上已经算不得明显的甘露香气之后,她也便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能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不是楚峥还有谁人?
想到楚峥来永川涧将她寻到,薄玉乔便仿佛落叶归根一般,霎时间有了归宿,整颗心都平静下来,先前那股子淡淡的郁燥,如今尽数消失,想来是安心了罢。
盛极的艳丽容貌上此刻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杏眸之中浮起了一层水雾,红唇轻启,道。
“殿下,你来了。”
许是薄玉乔的言语中带着些许哽咽,让楚峥心头不由也升起了一股子刺痛之意,若非他去苏州围剿吴显益,乔姐儿也不会被廷远风掳走,虽说跳脱了廷远风的钳制,但想必亦是受了许多苦楚。
一想到薄玉乔不在他身畔的感觉,楚峥只觉得心痛如刀绞,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得将下颚靠在面前小娘子的肩头,炙热的呼吸打在薄玉乔的耳廓,使得那白玉般的肌肤不多时便染上了一层绯色。
薄玉乔感受到楚峥手臂上的力道,便仿佛巨蟒一般,将她紧紧勒住,也让她呼吸有些难耐。薄玉乔抬手覆住楚峥的手,径直开口道。
“殿下,你力道小些,勒的我身子发疼!”
薄玉乔言语之中带着一丝娇嗔,楚峥听到耳中,只觉心头一热,也有些不舍这小娘子受苦,便松开了两只钳制住她的手臂,而后径直迈步,站到了薄玉乔身前。
薄玉乔此刻也瞧清的面前男子的模样,即便是着着墨色云纹锦衣,鸦发以玉冠竖起,但这人面上的憔悴之色仍是遮掩不住的,眼窝深陷,眼眶下头也带着一丝青黑之色,便连胡茬儿都争先恐后的自略有些苍白的皮肉中冒出来,一副邋遢模样,比之楚峥以往的俊美无铸,着实是差之千里。
饶是如此,薄玉乔只觉眼眶一阵发热,她原本可未曾想到,楚峥真真会亲自来寻她。以往心中所想,不过是这人清楚自己在永川涧之后,从而派阿一阿二来接罢了。
此刻楚峥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薄玉乔心下轻叹一声,也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右手,径直覆住嫣红的唇,她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
楚峥现下近乎贪婪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他这时方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薄玉乔这小娘子自他身畔离开也不过七八日的功夫,楚峥却觉得仿佛经年一般。
若是能将面前的小娘子揉入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开的话,那方才是极好的。
“乔儿,你过得如何?”
话将将出口,楚峥便有些后悔了,凤眸扫见薄玉乔左腕处的白布,楚峥只觉喉间一阵干涩,还未待薄玉乔开口答话,复又问道。
“你的手腕怎的伤着了?”
听得楚峥的问话,薄玉乔唇角微微勾起,忍住眼眶之中的热意。其实她过得也不算委屈,除了吃了点苦之外,现下也是好好的,哪里只得楚峥这亲王之身如此挂心呢?若是他一直如此的话,恐怕自己个儿便会恃宠而骄了罢!
“殿下,乔儿无事,这腕骨只是不小心断折罢了,只需将养一些时日,便可尽数恢复。”
薄玉乔不敢告知楚峥,腹中的娃儿现下已然带上的病根儿。若是楚峥知晓此事之后,对娃儿多加嫌弃,那又该如何是好?处于瑞王府那般地界儿,娃儿若是失了楚峥的宠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顺遂。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对楚峥到来的喜悦也冲散了不少,微微垂首,将眉眼处的情绪尽数收敛,不希望楚峥察觉半分。
听得薄玉乔答话,楚峥心头更是难耐,便连嗓子也有些干涩,开口道。
“乔儿,咱们回京罢,到时让莫大夫为你好生诊治,想必定然不会留下半点儿隐患。”
闻言,薄玉乔恭顺的颔首,回到瑞王府之后,虽说又多了许多勾心斗角,不过为了娃儿,她也要将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尽数铲除,省的那些毒妇日后又生出什么腌手段,伤着了娃儿。
红唇轻启,道。
“一切凭殿下吩咐。”
因着楚峥到来,薄玉乔当日与二当家屠玄拜谢之后,便离开了永川涧。临行之前薄玉乔还将一直随身戴着的珊瑚手钏给留了下来,瞧着屠玄的心思,恐怕阿珠不多时也会发嫁,这珊瑚手钏也是难得的罕物儿,便当给阿珠这丫鬟添妆了。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薄玉乔来到永川涧之中这些时日,都未曾见过屠月萧的亲生父亲,也便是永川涧的大当家,后来一问才知,大当家在金陵开了一个镖局,若是永川涧之中劫不到为富不仁的商户之时,便会靠着镖局所得的进项嚼用,如此倒也是极好的。
薄玉乔随着楚峥离开永川涧之时,阿珠这丫鬟哭的泪眼婆娑,让一旁站着的屠玄眸中冷意越发浓郁。此情此景,薄玉乔见着心中暗自发笑,不过她也并未存着惹怒了屠玄的心思,毕竟这位可是舅母的亲叔父,若是让人家下不来台的话,总归不是好事。
阿一阿二虽说是死士出身,但也是知事的,知晓王爷寻着了乔夫人,便在金陵城之中打造了一辆极为平稳的马车,且宽敞舒适,在赶路之时,也不会太过颠簸。薄玉乔坐上马车之后,居然发觉车上有两个绣榻,倒是可以让薄玉乔与楚峥好生休息一番。
虽说楚峥未曾将廷远风缉拿归案,但除掉了吴显益以及余年那厮,并着他们手下的那一起子贪官污吏,这江南的风气也算是清了不少,楚峥也满意的很。不过官员们的油水,他自是不可能尽数剥夺了,水至清则无鱼,楚峥也不会做赶尽杀绝之事。
马车并未往金陵城的方向返,而是上了官道,一路往北方行去。过了三四日之后,薄玉乔也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之处,望着正端坐着品茗的楚峥,犹疑的开口问了一句。
“殿下,月公主所在何处?公主殿下不与我们一齐回京吗?”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楚峥端着薄釉茶盏的手不由一抖,力道未曾把握好,好好的茶盏登时便碎成了齑粉,上好的茶汤径直洒在了楚峥身上的紫缎锦袍上头。一时间,狼狈非常。
见着此情此景,薄玉乔心下也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不知楚峥为何如此失态。
“阿岳已然有五军都督府的严同知派人送入京中了,你也不必挂心。”
闻言,薄玉乔倒也并未多问,知晓楚岳的真实身份之后,薄玉乔心底便不由的涌起一阵阵火气,他兄弟二人还真真是好样儿的,将她当成猴儿戏耍!
不过即便薄玉乔心中再是愠怒,在过了这些时日之后,也平复了许多。她不过便只是一个王府侍妾罢了,有关楚岳的身份,又何必告知于她呢?薄玉乔其实也并非因着楚岳隐瞒身份而愠怒,只是之于楚岳的举动,现下想想,既然那厮是男子之身的话,便应当懂得避嫌,似往日游河之举,着实是太过孟浪。
此刻楚峥虽说感觉到薄玉乔有些不虞,却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也不由有些手足无措。阿四先前言道,怀有身孕的小娘子一般脾性都不会太好,因着他的身份,所以楚峥也清楚乔姐儿不会太过胡闹。不过想想她腹中的娃儿,楚峥也不想让薄玉乔积了气,从而伤着了身子。
楚峥凤眸望着薄玉乔,其中带着丝丝疑惑。薄玉乔径直抬眼儿,也对上了楚峥的眸光,抿唇不语,便这般静默着。
偏生楚峥是个脾性倔的,薄玉乔未曾开口,他便不曾将眸光挪开,火辣辣的眸光便仿佛利刃一般,让薄玉乔浑身都不自在,最后只得服软,开口道。
“既然月公主已然回京,乔儿也算是放心了。先前月公主对乔儿极好,未曾当面谢过公主,着实是让乔儿有些过意不去。”
说着,言语中还带上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270章
闻言,楚峥亦是缄默不语,他现下也听出了不对之处,自是不会随意搭话,若是乔儿清楚了阿岳的身份,倒是最好,日后即便两人相见,相处时也能避讳些。如若乔儿不清楚阿岳的真实情况,也并无大碍,只消他日后不让阿岳入瑞王府即可。
楚峥心思转的极快,薄玉乔自是不清楚面前男子在一副谪仙模样下的花花肠子,她现下心中也不由的有些忧虑,腹中的娃儿现下已然落下的病根儿,将来出生之后,身子大抵也是个娇弱的。
如若是个男娃的话,恐怕还不到长成,便会被瑞王府后宅之中的妇人给生吞活剥了。若是个女娃娃,身子不好,日后子嗣上恐也艰难。大乾王朝之中的男子,自是极为在意子息繁衍的,若是娃儿将来不好生养,日子恐怕也便难过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心下便更是阴郁,连带着以螺子黛勾画的娥眉也微微蹙起,楚峥在一旁瞧着,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成一团,仿佛被人狠狠揉搓过一般,疼痛的发涨。
自从乔姐儿被廷远风给劫走之后,楚峥也算是便明了自己个儿的心思,他是真真切切将薄玉乔这小娘子放在眼里,同时也收入心中,即便这小娘子不过仅仅是个庶出,且现下薄正还被流放三千里,说是罪臣之女也不为过。
不过楚峥自小也不算什么规矩人儿,大哥楚尧乃是大皇子,在先皇后无所出的情况下,皇长子自是极为尊贵。有着楚尧仔细看顾,楚峥也养成了一副混不吝的性子,虽说这人原本便极为聪慧,但却没几个人值得他劳心劳力,若非江南一带的盐帮与京中安家有的千丝万缕的瓜葛,楚峥也不会轻易出京。
他身为瑞王,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楚峥坐的倒是极为可心儿,只消崇文帝还坐在皇位上一日,旁人便不敢轻慢于他,闲散王爷虽说手中并无大权,但日子过得却极为舒坦。薄玉乔甚合他的心意,楚峥自是会将这小娘子牢牢的困在身边,让其没有半点脱逃的机会。
至于外头的流言蜚语,管它作甚?
马车的速度算不得快,因着薄玉乔现下仍是有些体虚,所以楚峥便仿佛阿一阿二,将马车赶的稳当些,可莫要惊扰了乔夫人腹中的小世子。
之于楚峥的说辞,薄玉乔心下一紧,她怎么也未曾想到,楚峥居然将她腹中的娃儿称为世子?他也不曾想想,自己现下还只是一个侍妾,即便回京之后,得了侧妃的体面,在正妃没有入王府之前,为庶长子请封世子,着实也不合规矩。
更何况,她肚子里的娃儿还不知是男是女,世子之说根本是没影儿的事。
如此思量一番,心下的欢喜便尽数褪去不少,薄玉乔也未曾失态。她倒是极为清楚,楚峥如此开口,不过便是为了让旁人不敢轻慢于她罢了,这厮的心意她收下了。
又过了七八日时候,马车终于行入了京城。
自京中出行也有两月左右,薄玉乔现下整颗心都奔回了瑞王府之中,阿月姑姑与黄莺在瑞王府里头,也不知是否受到了原香玉以及孙清荷的刁难,毕竟那两个妇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因着先前打着禁足的名头,所以薄玉乔自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回府。楚峥知晓她不欲张扬的性子,便趁着入夜之后,让阿一阿二将王府之中的侍卫摒退大半儿,而后方才亲自将薄玉乔送回到漪澜院中。
早先薄玉乔便遣了素墨去蓬莱楼以及杏林馆分别送信儿,言道她已然回到京中。如今舅母肚腹之中的孩儿已经不小,想必在入冬之后便会临盆,薄玉乔自是不欲让其挂心。至于义父,他想来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素墨,薄玉乔现下算是看出来了,若是不与素墨结成连理,恐怕义父这辈子便要孤老终生了。
这份心思,想必义父在娶了素墨之后,也不会生出旁的岔子。原本他便是淡泊名利之人,将来变心的可能也并不很大。
将将回京,江浙一带的事情楚峥还需整理一番,而后呈到崇文帝面前,所以今夜也未曾得闲,抬手欲要抚摸薄玉乔玉白的面庞,但对上这小娘子淡然的眸光之时,楚峥又将手给放下了。
先前看好薄玉乔这小娘子之时,楚峥看重的是这女子的心机手段,但现下看来,女子心思太重也不是好事,让他此刻也不由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被这妇人给厌弃了。说来也是有些可笑,他堂堂瑞王,怎会这般在意一个小娘子?若是被京中旁人知晓了,恐怕定然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
因着入夜的缘故,漪澜院里头倒是一片昏暗,除了院门处挂着的灯笼之外,倒是静谧的很。
薄玉乔径直往厢房行去,虽说折腾了一路,她早便有些疲乏,但还是要先知会阿月姑姑以及黄莺二人,省的她们挂心。
行至厢房前头,薄玉乔便率先敲起了阿月姑姑所居厢房的雕花木门,虽说她与黄莺的感情更深,但阿月姑姑如今年岁不小了,薄玉乔也当她是个长辈,甚是倚重,所以方才如此为之。
阿月姑姑原本便浅眠,听得薄玉乔的脚步声,心下便觉得极为熟悉,待到她将雕花木门给拉开之后,便见着已然消失两月的主子便俏生生的立在眼前,虽说面色仍是有些苍白,但眸光却极为晶亮,显然这段时日过得应当是极为不错的。
阿月姑姑此刻着着一件薄薄的裙衫,外头还披了一件褂子,显然是被薄玉乔给惊醒了,方才如此装扮。阿月姑姑冲着薄玉乔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道。
“奴婢给小姐请安。”
见着阿月姑姑如此多礼,薄玉乔自是不能受着,毕竟阿月姑姑可是看在舅母的面上,方才离开了永川涧之中,前来照看于她。虽说二人名义上是主仆,但薄玉乔却不能不知好歹。
抬手扶着阿月姑姑,薄玉乔忙道。
“阿月姑姑莫要多礼,我这便去将黄莺也给缓过来,你们正好可以给我说说这二月之间,王府之中到底又生出了什么事儿。”
听得薄玉乔所言,阿月姑姑一张颇有姿色的面庞上也现出一丝笑意,而后便道。
“哪里还用劳烦小姐,便让奴婢去将黄莺姑娘给唤过来即可。”
说着,也不给薄玉乔阻拦的机会,便闪身出了厢房之中,行至隔壁,想来是去将黄莺给唤过来了。
未过一会子,黄莺便随在阿月姑姑身后,二人一齐入了厢房之中。黄莺这丫鬟一见着坐在梨木凳子上的薄玉乔,眼眶登时便红了三分,登时便轻声唤道。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瞧见黄莺这模样,薄玉乔也清楚这丫鬟大抵是在她不在的这段时日,受了不少的委屈,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
“黄莺、阿月姑姑,你二人便说说近段时日咱们漪澜院都生出了什么事情罢!我总要知晓的清清楚楚,心里方才能有个谱儿。”
原本黄莺与阿月姑姑是欲要隐瞒一些事情,省的小姐忧心,但现下一思量,若是不将那所谓安府的二小姐给打发了,恐怕小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阿月姑姑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而后咬了咬牙,方才开口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先前王爷不在府中之时,原侧妃与荷夫人倒是不必提了,左不过使些绊子,也生不出什么事端。但偏偏太后娘娘居然透出消息,言道欲要将安府二小姐指给瑞王殿下做正妃,这该如何是好?”
听得安家二小姐这几个字,薄玉乔也不由的怔楞了一瞬,她思索了一番,方才想起这安家二小姐到底是何身份。太后母家便是姓安,安家大小姐薄玉乔先前也有过耳闻,名为安轻红,早便寻了一座尼姑庵,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因着有一个遁入空门的大小姐,安家女眷也安分了好一阵子,不过现下安家二小姐安似锦也及笄了,且是太后的内侄女,再加之安家家主安现下也是忠勇侯。说起来,侯府嫡女的身份也算不得低,再加之安太后的这一层关系,想来安似锦欲要谋划正妃的位置,也是极为可行。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暗恨不已,原本将将被楚峥养出血色的小脸儿,此刻也变得有些苍白,着实是难堪的紧。薄玉乔心下清楚,此事楚峥大抵早便知晓此事,偏偏半个字眼儿也未曾向她吐露,真真是心思深沉!还说什么要将她晋为侧妃,就算是成了侧妃又如何?马上正妃就要入府了!她可还有活路?
且那安家女眷素来便没有什么好名声,当年安家大小姐不也是为了入宫作为皇妃,从而便往圣人的吃食中下了腌的药物,欲要使圣人动情,方才成就好事。却不曾想那碗燕窝圣人并未入口,反而是赏给了身旁伺候的内侍。
内侍原本早便断了祸根,用了那加了料的血燕之后,因着火气无法纾解,最后便七窍流血而亡。由此可见,安轻红给圣人用的药,药劲儿到底有多猛烈。此事被圣人发觉之后,即便安太后是安轻红的亲姑母,也保不住她,只得让安轻红去做了姑子。
第271章
安似锦身为安轻红的亲生妹妹,如今将将及笄,正是极好的年岁,与瑞王楚峥亦是相配。前些年安太后并未急着给楚峥定下正妃的人选,便是欲要等这安似锦年岁再长大些,如此亲上加亲,又能提携母家,真真是极好的。
薄玉乔如今可真真误会了楚峥,这人虽说清楚安似锦,但却从未将安似锦那小娘子放在眼中,如今安府的姑娘虽说名声并未败落,但皇室之人却是门清儿,知晓安轻红有多不要脸面,方才被圣人强行给送到尼姑庵中,让其遁入空门。
安似锦也是安府的姑娘,说不准安轻红用过的腌手段,安似锦也一样会用。楚峥对这种小娘子避讳还来不及,哪里会欲要将其聘为正妃?便连崇文帝对安太后的想法也是恶心的不行,不过碍于安太后乃是兄弟三人的母亲,所以这才并未当众吐口什么难以入耳的说辞。
饶是如此,在安太后将这想法与崇文帝亲自提了之后,圣人难堪的面色,便让人清楚其的心思。见着崇文帝的模样,安太后自是极为不满,虽说当年轻红的举动是有些过激,但也是心悦阿尧方才如此,这手段还是安轻红与安太后学的呢,偏生安轻红选的药药性太过猛烈,闹出了人命,忠勇侯府面上不好看,所以方才由着崇文帝处置。
这些阴私之事,皇室隐瞒的极好,薄玉乔自是半点消息也未曾得着。此刻薄玉乔落座于红木凳子上,紧抿红唇,手中纹绣翠竹的锦帕也被她攥的死紧,掌心的汗意几欲将锦帕打湿,偏生薄玉乔此刻还未发觉自己的异样之处。
轻叹一声,薄玉乔抬眼儿望着阿月姑姑与黄莺,见着这两人眉眼间的忧色,她心头自是不会舒坦。未过几时,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必便是素墨回来了。
黄莺上前将雕花木门给打开,而后望着外头站着的清秀女子,登时面上也现出了一点笑模样,轻声唤道。
“素墨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先前素墨应了薄玉乔的吩咐,去给蓬莱楼以及杏林馆送信儿,如此方未曾与薄玉乔一齐回到瑞王府中。
听得黄莺所言,素墨轻笑着微微颔首,此刻这丫头眼眶略有些红,待到其站在薄玉乔面前之时,后者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道。
“素墨,你这是如何了?难不成义父为难于你?”
以素墨的身手,薄玉乔也是极为放心的。且赵轩与屠月萧性子都极好,自是不会为难前来送信儿的素墨。不过以莫如青的心思,想必便不好说了,毕竟心悦之人足足两个多月未曾出现在他面前,莫如青自是心痒难耐。
再加之莫如青一遇上有关素墨的事儿,脾性登时便仿佛烈火一般,让人避之唯恐不及。薄玉乔生怕素墨受了委屈,方才有此一问。
此刻素墨径直摇头,抿紧的唇角微微扯动,而后霎时间便跪倒在薄玉乔面前,冲着薄玉乔不住的叩首。
“小姐,您便允了奴婢的去处罢!让奴婢待在莫大夫身边可好?”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有些诧异,不过胸臆之间的浊气也散了不少,毕竟素墨与莫如青都是她极为在意之人,二人能够修成正果,自是极好的。
先前薄玉乔眉眼处还带着凛冽之色,但现下便仿佛冰雪消融一般,霎时间也柔和不少,兀自上前几步,将跪倒在地上的素墨给径直搀扶起来,发觉这丫鬟的手在不住的轻颤着,薄玉乔便清楚素墨心中到底有多忐忑。
即便这丫鬟身手极高,且脾性极为硬气,但到底也是一个小娘子,总是应当发嫁的,否则等到素墨老了,那该何去何从?她从不能拘着素墨一辈子,若是那般的话,着实也太狠心了。
“素墨,嫁给义父自是极好之事,如此说来,日后你便是我的义母了,还真是缘分。”
见着薄玉乔面上不带半点不虞之色,杏眸中尽是浓浓的关切之意,素墨心头也甚是妥帖,眼眶更红,豆大的泪珠儿便仿佛不要银钱一般,不住的往下掉,让薄玉乔瞧着都心疼不已,又是与黄莺阿月姑姑一齐,好生将素墨劝慰一番,方才作罢。
清楚薄玉乔的身子,素墨也不敢太过越矩,等到情绪稍稍平复一些,便强行竟薄玉乔给送到主卧之中歇息着。
虽说先前两个月漪澜院的日子算不得好过,但因着先前将橙芳、黄芪之流的二等丫鬟给打发了,余下的粗使丫鬟也弃了吃里扒外的心思,一个个极为本分,所以黄莺与阿月姑姑倒也不算疲累。
因着薄玉乔在离京之前,瑞王拘禁了薄玉乔,让其在漪澜院中禁足。有了瑞王的吩咐,即便那些粗使丫鬟知晓薄玉乔不在京中,也不过以为薄玉乔是被瑞王给打发出京,大抵已然失宠了,从未曾想过这乔夫人会随殿下一齐去了苏州,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主卧之中收拾的极为干净,如今时候已然不早了,薄玉乔便没有沐浴,倒是黄莺这丫鬟打了一盆温水入内。因着薄玉乔左腕的伤处仍未好全,现下也用不得气力,所以素墨便径直绞干了巾子,仔细将薄玉乔身子擦拭的极为清爽,如此后者方才上了床榻之上,随即入眠。
说实在话,素墨伺候薄玉乔擦身的举动,着实是算不得熟练。以往因着小姐不喜旁人在她沐浴之时出现,素墨也便并未将过其沐浴之时的模样。先前因着小姐手伤着了,在归途的车驾上,一直便是瑞王殿下纡尊降贵亲自伺候小姐,当真细心非常,且并未让素墨插手。
所以伺候薄玉乔擦身的活计,素墨自是不大熟练。
楚峥如此细心的照顾薄玉乔一路,且那人又是极为尊贵的身份,要是薄玉乔心底没有半点波澜,自是假话。在归途之中,薄玉乔虽说为了未来的景况忧心,但对楚峥却是极为依赖。毕竟那人对薄玉乔真真是极好的,天下间也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所以薄玉乔自是极为珍惜。
可薄玉乔未曾想到,珍惜来珍惜去居然是这个结果,楚峥回京之后,便欲要娶正妃回府。原本薄玉乔以为楚峥是真真在意于她,但现下看来,好似也并不如何。若是他真真将自己放在心上的话,便不会将安似锦之事隐瞒到了今日。
翌日薄玉乔醒的倒是极晚,辰时过了才将将睁眼。黄莺清楚小姐喜洁,所以一大清早便备好的浴水,等着小姐沐浴。
昨夜薄玉乔尚未来得及将有孕的消息给吐口,倒是在薄玉乔安歇之后,素墨将这个喜讯知会了阿月姑姑以及黄莺。因着薄玉乔腹中的孩儿现下并未满三月,所以自是不好张扬,省的小娃儿福气薄,若是坐不稳胎便糟了。
薄玉乔醒来之后,黄莺这丫鬟登时便有些为难。因着荷夫人掌家的缘故,所以现下小厨房之中的人,又开始不断生事。先前黄莺去取早膳之时,小厨房给小姐备下的早膳,便只有一碗清粥加一碟儿萝卜条儿。
那一碗清粥清可见底,只有稀溜溜的一碗米汤,其中几个米粒都能数清,连插筷不倒都做不到,便是小厨房婆子刻意给小姐一个下马威罢!
小姐回府之事,今日晨间漪澜院的丫鬟便尽数清楚了。这些粗使丫鬟里头,想必亦是有荷夫人以及原侧妃安插的眼线,将小姐回府的消息通报给了主子,方才有了今日晨间的这一幕。
黄莺并未将此事告知薄玉乔,省的小姐因着此事烦心。不过黄莺也是个聪明的,便将此事知会给素墨,与她一齐想法子。素墨好歹从前也是瑞王身边的死士,想必对王爷的脾气也是了解一二的,若是将此事告知给王爷的话,想必小厨房之中那一起子不知好歹的丫鬟婆子,便又会被狠狠磋磨一番了。
在听得黄莺叙述之后,素墨登时便极为气急。薄玉乔现下怀有身孕,自是需要不少吃食来将养身子,小厨房如此不识趣,素墨便连打杀她们的心思都有了。
思及殿下对小姐这一胎的在意,素墨登时便拿定了主意。如今殿下也在王府之中,且身为一家之主,虽说不好掌管内宅之事,但到底楚峥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之主,发落几个刁奴罢了,想必也算不得难事儿。
如此一想,素墨便安抚了黄莺几句,让这丫鬟暂且等等,莫要心急,而后素墨便直奔楚峥所居的石玉居中。也不知素墨到底与瑞王说了什么,待素墨将将自石玉居的书房内行出之时,小厨房之中的下人又被径直发卖出去,幸而还有几个安分老实的,如今留在小厨房之中,首先便可着薄玉乔伺候,毕竟这位乔夫人可极得王爷看重,自是万万不能怠慢了。
知晓了楚峥的举动,孙清荷在清荷院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偏生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滋味儿着实称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