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老太太兀自垂首,瞧着握在手中极为光洁的金丝楠木所制的十八子,心下思量了一会子,而后便冲着岑嬷嬷开口道。
“阿岑,你便再去好生审问冬怜夏语那两个贱蹄子,如若她们还是嘴硬的话,便径直将她二人赏给签了死契的奴才,让这二人好生经受磋磨,想必也便没那般不识抬举了。”
老太太言语之中的意思,岑嬷嬷自然是门清儿,将冬怜夏语给赏赐出去,自然是不会让这二人去好人家做妻,而是选个凶性难训的仆从,借着夫君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折磨那两个丫鬟,如此的话,只消不生出人命官司,官府自然是不会插手。
岑嬷嬷兀自冲着老太太躬身行礼,心下暗道,老太太年岁虽说已然不小,但手段亦是不减当年,将那两个丫鬟打发给奴仆,明面上还算是为她二人安排了亲事,但暗地里却让她二人有苦难言,此举着实是极好的。
“老奴省的,想必冬怜夏语那两个丫鬟也并非太过蠢笨,自然清楚什么选择之于她们二人,才是最为不错的。”
话落,岑嬷嬷也未曾耽搁,便径直自灵堂之中退了出去,老太太身畔只留下白芍碧荷伺候着。这两个丫鬟在老太太身旁待了也有十余年,方才听得老太太与岑嬷嬷的对话,登时便心中一咯噔,却也不敢多嘴。
待岑嬷嬷离开灵堂之后,老太太也并未在此处多待。为了使薄娆的尸身不易**,灵堂之中放了足足有八个冰盆子,着实是寒凉的很。老太太原本便上了年纪,自然是更受不得凉,在白芍碧荷的劝说之下,便径直回了寿吾院之中。
此刻薄玉乔在琼枝阁中,倒是有些犹疑。
按理而言,薄娆乃是她的亲姑母,自然是应当去灵堂祭拜一番,但眼下便连甄凌这个独子也未曾前去,自己若是去当了个出头鸟的话,反而不美。
正待薄玉乔犹豫的当口,薄府可又来了一位娇客。这娇客并非旁人,便是先前出嫁了的大小姐薄玉容。
听得薄玉乔回府的消息,薄玉乔眉头微微一挑,心下倒是有些奇怪了。今日并非薄娆发丧之日,薄玉容一个已然出嫁的姐儿,为何会回府?如此着实是于理不合,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抬手轻轻将美人指的一层薄皮给去了,而后将滋味儿鲜美的葡萄放入口中。薄玉乔也并非什么雅致人儿,一听葡萄叫了美人指的名儿,心下便不由乐上一番,不过好歹这葡萄的滋味儿着实不错,不然的话,乔小姐她定然会腹诽更甚了。
咽下口中的果肉,薄玉乔抬眼望着黄莺,道。
“你瞧容小姐现下如何?”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虽说有些摸不着头绪,但仍努力的回想方才收入眼底的情景,而后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看容小姐容貌似比出阁之前更娇美几分,面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显然是为人妇之后才有的变化,不过不知是否因着奴婢看错了,容小姐身量比往日似清减不少,眉眼处也带着丝丝愁绪,瞧着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闻言,薄玉乔径直蹙紧了眉头,如若黄莺这丫鬟未曾看错的话,那想必薄玉容在靖国公府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她原本便是高嫁了的小娘子,薄府虽说称不上没落,但到底也并非勋贵之家,自然是及不上靖国公府矜贵体面。
再者说来,靖国公府的嫡女原香玉,现下可是瑞王府的侧妃。原香玉先前已然将自己记恨在心,而薄玉容身为她薄玉乔的嫡姐,想必被牵连一二,亦是正常。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愕然,面上也不由的带着一丝苦笑,随即便不住的轻轻摇头。
如若薄玉容真真是因着自己而在靖国公府遭到小姑刁难的话,倒是她薄玉乔的罪过了。
这般一想,薄玉乔便兀自从铺着锦缎的贵妃榻上起身,而后整了整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襟,显然是要出门子。
见状,黄莺倒是插口问了一嘴,道。
“小姐这是去往何处?”
听得黄莺的问话,薄玉乔也未曾隐瞒,登时便开口答道。
“先去之侨院一趟罢,姐姐好不容易方才回府一次,我这做妹妹的自然是不好怠慢了。”
薄玉乔去之侨院,自然是为了探望薄玉容一番,也是为了瞧瞧薄玉容现下到底是什么心思,若是这小娘子仍是如同当年一般,身上带着一股子矜贵劲儿,自己就算帮上一帮也无妨。但若是薄玉容为了自保,而给她薄玉乔下绊子的话,那便莫要怪她出手无情了。
闻言,黄莺也未敢多言,而后便径直跟随在薄玉乔身后,一齐出了主卧之中。
将将出了门子,薄玉乔便见着了候在雕花木门处,作低眉敛目状的素墨,心下不由有些愕然,登时便开口问道。
“素墨,你现下身子尚未好全,不好生的待在厢房之中歇息,现下又出来晃荡什么?”
素墨自然是知晓薄玉乔记挂于她,登时便轻笑着答道。
“小姐您莫要气怒,奴婢的身子已然好的差不离儿了,若是再不活络活络筋骨,恐怕便真真与废人无异。”
言及此处,素墨面上也现出一丝苦笑,倒让薄玉乔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也罢,你便随我一齐去之侨院罢。”
话落,薄玉乔哼了一声,而后便径直迈步前行,往之侨院赶去。
过了没一会子,薄玉乔主仆三人便行至了之侨院前头,眼下之侨院着实是热闹的很,毕竟好不容易容小姐方才回府一趟,即便现下二夫人封氏已然被打发到了京郊的庄子里头,但二老爷仍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容小姐身为二房的嫡女,自是极为尊贵的。
薄玉乔尚未踏上石阶儿,便迎出来两个丫鬟,模样瞧着也甚是好看,不过眉眼处的媚态却为人不喜。
见着这两个丫鬟,薄玉乔心下也有了底,知晓薄玉容的日子确实是不大好过,毕竟现下新婚未过三月,身畔便带着这两个娇美丫鬟,到底是什么事儿?且这两个丫鬟瞧着也甚是面生,想必是原府的家生子,便是为了给原霁做通房的。
两个尚未开脸的丫鬟,现下便跟在少奶奶身畔,看来这原府之人也着实是忒没规矩。
其中生了桃花眼的丫鬟勾起一抹笑,瞧见薄玉乔艳丽的容貌,眼中划过一丝嫉妒,娇笑着开口道。
“这便是乔小姐罢,我们少夫人先前还说去探望您呢!”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未曾答话,不过便是个奴才秧子罢了,见着主子都不知先请安,也不知是怎么惯出的毛病。薄玉乔目不斜视,径直自那丫鬟面前穿行而过,微微扬起的墨发打在那丫鬟面上,让后者登时便气怒不已,连眼眶都红了三分。
薄玉乔行至之侨院正堂处,将一进门,便瞧见了端坐在主位之上的薄玉容。先前薄玉容已然去给薄府旁的主子请过安了,所以此刻便正用着茶点,准备稍稍歇息一番。
此刻薄玉乔看清了薄玉容的模样,果真如同黄莺所言,薄玉容真真是清减不少,身量纤纤,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似的。即便现下薄玉容面上画着桃花妆,使得端和秀丽的面庞更添几分颜色,但却掩不住眉眼处的疲态。
薄玉乔兀自冲着薄玉容福了福身子,后者亦是回礼。
“容姐姐,您可算回府了,乔儿可想你想的紧呢。”
薄玉乔一边开口,一般暗自打量薄玉容的神态,若是其真真对自己怀有敌意的话,那日后恐怕便要小心些,省的再踏入了旁人所做的陷阱之中。
眼下薄玉容面上未带半分异色,微微勾起唇角,便开口道。
“乔姐儿无需多礼,你我原本便是嫡亲的姊妹,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呢?如今姑母去了,所以姐姐我方才能回府祭拜一番,祖母她老人家素日里便极为看重姑母,先前我去寿吾院中瞧了一番,发觉祖母亦是有些清减,真真是让人忧心不已。”
瞧见薄玉容眉眼处的忧色,着实不似作假。见状,薄玉乔心下亦是有了计较,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先前迎到外头的两个丫鬟,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容姐姐,这两个丫鬟瞧着倒是面生的很,想必是靖国公府的丫鬟罢?”
听得薄玉乔所言,薄玉容眉头微微蹙了蹙,而后便径直颔首。显然之于这两个丫鬟,薄玉容亦是不怎么待见。在人家新婚之际,便有俏丽丫鬟跟在新妇身畔,这靖国公府真真是好规矩,就不怕生下庶长子吗?
“她二人一为兰沁,一为竹玢,乃是婆母身畔最为得脸的两个丫鬟,婆母怕我不适应国公府的生活,这才将兰沁竹玢放在我身边,助我打理琐事。”
这话着实是口不对心,薄玉乔心下明了,但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靖国公夫人乃是长辈,她自是不好逾越。不过靖国公夫人此举若是被朝中的言官知晓了,恐怕登时便会将靖国公府弹劾的底儿朝天。
第212章
薄玉乔微微眯起凤眸,发觉方才那个没有规矩的丫鬟名为兰沁,真真是个不错的名儿,着实有些可惜了。
“容姐姐,莫不如你我二人一齐去行健居拜会婶娘罢,清远大哥好不容易休沐,咱们兄妹几个聚在一处也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薄玉容凤眸微微闪烁了一瞬,随即便兀自颔首,应声道。
“如此正合我意,那咱们现下也莫要耽搁,便移步行健居罢。”
说着,薄玉容便仿佛急不可耐一般,兀自前行几步,转眼便要出了之侨院正堂,着实是微微有些急躁了。薄玉乔紧随其后,倒也并未落下,二人行走了约莫一刻钟功夫,这才到了行健居之中。
将将靠近行健居院门,守门的小厮便步履匆忙的入内通报,转眼功夫,卓琴便随着那守门小厮来到了院门前头。此刻卓琴并未将眸光放在薄玉容身上,反而死死盯着薄玉乔,其中的敌意丝毫未加掩饰,薄玉乔也并不在意。如今她与程氏便仿佛王八看老鳖,谁不知道谁啊!
不过薄玉容自然是不清楚薄玉乔与程氏之间的龃龉,现下便冲着卓琴笑道。
“卓琴姑姑,婶娘现下可在院中,容儿可否入内拜见一番?”
薄玉容好歹也是薄府的大小姐,性情亦是极好的,如今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若是将其拒之门外的话,恐有些说不过去。如此一想,卓琴眉眼处也显出一丝犹豫之色,而后方才微微颔首,开口道。
“大夫人现下正在主卧之中歇息,便由奴婢为二位小姐引路罢。”
说着,卓琴便行在前头,而薄玉容薄玉乔姊妹二人紧随其后,不多时便行至了行健居主卧前头。
尚未入了主卧之中,薄玉容暂且停住了步子,兀自转身,冲着身后的兰沁竹玢开口说了一嘴。
“你二人便先在主卧之外候着罢,莫要冲撞了大夫人。”
听得此言,兰沁竹玢眉眼处一齐划过一丝不虞之色,不过竹玢是个内敛的,不似兰沁那般冲动,此刻便也尚未开口。
只听兰沁急声说道。
“少夫人怎可如此?您不过是入主卧之中去探望薄府大夫人罢了,为何还不让奴婢二人跟进去,若是被老夫人知晓的话,想必她老人家又会不虞了。”
听得这丫鬟以老夫人来压自己一头,薄玉容即便再好的性子,现下也升起了一股火气,柳眉倒竖,厉声道。
“闭嘴!”
薄玉容素日便是个极为和善的性子,现下一发火,着实是将兰沁竹玢这两个丫鬟给震慑住了,登时便僵硬着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只能见嘴唇嗡动,却不闻其声。
见状,薄玉乔登时便微微摇头,唇边讥讽的笑意也未曾掩饰,兀自开口道。
“容姐姐,你这两个丫鬟莫不是将从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怎的如此不懂规矩?什么时候主子的心思能由奴婢插手了?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恐怕指不定怎么编排靖国公夫人呢,看来靖国公府不愧是勋贵世家,行事作风着实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
薄玉乔这一通讥讽的言辞,登时便让兰沁竹玢面色青白不定,好歹这两个丫鬟也是有些理智的,并未上前指着薄玉乔开骂,此刻毕竟是在薄府的地界儿,若是太过放肆的话,恐怕也不好收场。
见两个丫鬟吃瘪,薄玉容眉眼处划过一丝隐晦的快意。兰沁竹玢二人因着是靖国公夫人所赐,所以素日里便嚣张的很,几乎都未将她这个主子给放在眼里,如今让乔姐儿好生敲打一番也好,想必现下这二人也能安生几日了。
此刻跟在薄玉乔身后的素墨黄莺倒是识趣的很,兀自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面带恭谨之色,低眉敛目的开口道。
“小姐,奴婢二人身份鄙贱,便不入主卧之中了,省的冲撞了大夫人。”
素墨如此开口,真真是让薄玉乔心下暗自发笑,不过其面色却未变半分,好歹外人还在,自然是不能丢了自己的颜面。
轻咳一声,薄玉乔兀自开口道。
“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候在此处罢。”
话落,薄玉乔也未曾耽搁,与薄玉容对视一眼,便一齐迈出步子,踏入了之侨院主卧之中。
将将入了主卧,薄玉乔便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儿,心下微动,暗想程氏此举是因着身子着实不好呢?还是用以掩人耳目?
薄玉乔心中的疑问,自然无人回答,此刻她与薄玉容姐妹二人,兀自行至程氏身前,冲着其恭谨的福了福身子,这才开口道。
“容儿给婶娘请安。”
“乔儿给婶娘请安。”
程氏此刻削瘦的脊背倚靠在床榻之上,素来端和秀丽的面庞也显得极为苍白,双颊凹陷,凤眸也有些涣散,瞧着真真是一副病弱的模样。
难不成这毒妇是被薄清远给气病了?
薄玉乔心下疑惑的很,但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分,只规矩的低眉敛目,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此刻程氏的眸光自薄玉乔身上划过,其中蕴着的杀意,并不明显,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薄玉乔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心下不禁暗自戒备。
“容姐儿乔姐儿自是不必多礼,容姐儿你怎的在此刻回府了?”
程氏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一副病弱的模样,也让薄玉容不由升起一股子担忧。
“回婶娘的话,容儿回府便是因着姑母的事情。”
闻言,程氏兀自微微颔首,而后又问了薄玉容几句,全然将薄玉乔晾在一处,理也不理,态度着实分明的很。
之于程氏的不待见,薄玉乔丝毫不以为意,面上带着的浅淡笑意并未褪去,细细端量着面前的病弱妇人。现下程氏凤眸虽说并无以往那般清亮,但其中的疯狂却让薄玉乔看的分明。
薄玉乔心下暗想,程氏这又有什么招数,难不成她还要对付自己?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禁升起一股子淡淡的警惕之意,程氏这妇人出手极为狠辣,即便义父的医术出神入化,但若是时间紧急的话,恐怕也不好救治。如此,自己便更要小心着些。
一时间薄玉乔便在提防着程氏,而薄玉容却与程氏聊得分外投缘,如此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薄玉乔站的双足都有些麻木了,她二人才一齐闭了口。
待随着薄玉容一齐出了主卧之中时,薄玉乔心下仍在想着程氏,秀眉微微蹙起,倒是让一旁的薄玉容心中存着几分愧疚,低声开口道。
“乔姐儿,都是姐姐不好,与婶娘聊了这般久的时候,想必你站的也有些疲累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菱唇勾起一起浅淡的笑意,而后便兀自微微摇头,轻声道。
“姐姐莫要多虑,妹妹我只是瞧着婶娘现下越发瘦弱,心下忧虑罢了,倒也并未疲累。”
闻言,薄玉容轻轻颔首,而后又与薄玉乔聊了一会子,这才回了之侨院。
望着薄玉容的背影,薄玉乔杏眸之中的忧色又添了三分。将才去了行健居一趟,不知为何,薄玉乔现下心跳的着实厉害,便仿佛要跳出胸臆之间一般。难不成程氏是要做什么惊天的大事?
薄玉乔并不清楚程氏的谋划,毕竟她在行健居之内也无法安排人手,程氏身畔的丫鬟,都是那妇人的心腹,自是不可能轻易被收买,如此若是想要探听些隐秘的消息,便更是难上加难。
薄玉乔径直回了琼枝阁中,一连三日,程氏那边儿也没有什么异动。而薄玉容在第二日便回了靖国公府,她毕竟是已然出嫁的小娘子,自是不好在娘家待上太久,否则恐怕又会传出了不好听的流言蜚语来。
近日老太太将冬怜夏语两个丫鬟给发嫁了,且还不顾众人的反对,非要自衙门之中请来仵作,给薄娆验尸。
此举着实是不合礼数,且验尸的话,若是扰了薄娆的魂灵,使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那便不妙了。
老太太心中也有顾忌,但一想到独女死的不明不白,便狠了狠心,让仵作将薄娆丰厚的黑发给尽数剃了,果不其然,在剃了黑发之后,其头顶囟门骨中心的部位果真显露赤色的血晕伤痕。因着这赤色血晕,仵作也推断出了针刺水分穴的法子,如此薄娆的死因也算是寻着了。
原本在薄娆身上并未发觉创伤,众人都以为姑奶奶大抵是暴毙身亡,但现下瞧见了那赤色血晕,众人心惊不已。薄府的姑奶奶好歹也是正经的官夫人,怎的会如此便被人给谋害了呢?
若非老太太执意验尸的话,恐怕这赤色血晕便不会为人发觉,真相也会永远掩埋在地底了。
府中众人纷纷猜测,那个谋害了姑奶奶的贼子,到底是何人。
不过即便验尸一事在整个薄府传的沸沸扬扬,行健居那处现下仍旧安生的紧,便连半点风声也未曾传出,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情景,便更是让薄玉乔心下生疑了。
第213章
程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薄玉乔并不清楚,不过老太太在知晓薄娆是被人给谋害之时,登时便气怒至极。她一个内宅妇人不好查探薄娆的死因,但薄正可是堂堂的户部尚书,难不成不能请顺天府的官员相助?
此刻老太太倒是忘了薄正与薄娆之间的腌事儿,薄正原本便是个爱惜羽毛的脾性,现下恐怕对薄娆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主动查探究竟是何人害死了薄娆呢?
虽说原本薄正对薄娆这个亲妹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但自从薄娆的孩儿落了,又与旁的小厮生出苟且之事,薄正便极为厌恶薄娆,也想要将这个明晃晃的把柄给除了,只不过碍于老太太的面子,并未动手罢了。眼下薄娆被人谋害而死,说实话,薄正心下不仅没有半分难耐,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此刻薄正正在书房之中查找着卷宗,冷不防便听得咔哒一声,原来是书房的雕花木门被人给推了开。
薄正微微蹙着英挺的剑眉,抬眼儿望着门口,发觉是两个粗使婆子抬着笨重的实木轮椅入了书房之中,心下虽说有些不耐,但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老太太可是薄正的嫡亲母亲,若是薄正表现出半点不孝的话,恐怕都会为人诟病。
薄正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随即昂首阔步迎上前去,微微躬身,冲着老太太行礼,只道。
“正给母亲请安,您老今日怎的亲自来书房之中了?”
听得薄正温和一如往日的问话,老太太心下不免也生出一丝不虞,先前若不是因着正儿与娆儿之间的腌事儿,为了保全于他,这才让娆儿出府安置,以至于横死外面。老太太对薄娆自然是心存愧疚的,但瞧见薄正这幅没事儿人的模样,心下气怒也属人之常情。
老太太低叹一声,凤眸中带着一丝杀意,冷声开口道。
“娆儿的死因现下已然明了了,便是因着被银针刺入水分穴,使得血脉崩裂,方才致死。正儿,你能否去顺天府求求府尹,让其寻出害死娆儿的贼子!”
瞧见老太太那副略有些狰狞的面庞,薄正心下的不耐更浓,径直反驳了一句。
“母亲,您也不是不知晓,娆儿的名声已然破败,且尸身又是在床榻之上发现的,衣衫不整不说,身上还带着欢爱过后的痕迹。眼下妹夫可还在太原郡之中,娆儿便在京城生出此等苟且之事,母亲难不成不顾咱们薄府的脸面了吗?
眼下妹妹离世,甄府半点表示都无,想必也不认妹妹的嫡妻了,如此,您还欲如何?”
薄正此语着实是并未给老太太留半点颜面,登是时便将其气的面色涨红,凤眸瞪大。老太太抬手指着薄正的脸,恨得咬牙。
“你怎的会如此无情?若非因为你的话,娆儿岂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听出老太太话中的深意,薄正更是不在乎,毕竟现下薄娆已然离世,即便他曾经生出过**之事,亦是死无对证,他又何惧?
薄正此刻微微摇头,仍是站在老太太身前,身长玉立,配上极为清俊的面庞,当真是带着一股子让人心折的气度。原本老太太对薄正这幅端方君子的模样自是极为欢喜的,但现下看来,这厮还真真是个冷心冷血的,便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不顾,真真气煞人也!
“母亲,您也莫要气怒,正着实是没有法子,户部尚书虽说并非登顶,但也有无数人觊觎这个位置,正若是被让人抓到半点把柄,恐怕屁股下的椅子便要换人坐了!”
薄正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如此更是让老太太气怒至极,口中连声吐出几个字来。
“好!好!好!你还真是为娘的好儿子!岑嬷嬷,送我回寿吾院!”
听得老太太的吩咐,伺候在一旁的岑嬷嬷自然是不敢怠慢,眼下岑嬷嬷虽说也觉得二老爷言行举止有些过了,但人家到底也是官身,她一个婆子也不能自找不痛快。
跟在老太太身畔的粗使婆子抬着实木所制的轮椅,将老太太送出了书房之中,见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院子,薄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眼下薄娆去了,那挡在自己面前碍事的石头也除了一块儿,若是近日能将筹集赈灾粮饷一事办得出彩的话,说不准自己还能再进上一步。
思及此处,薄正薄唇便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不过薄正还是高兴的太早了,第二日便并非他休沐的日子,待将将上朝,处于金銮殿之时,他站在文臣一列中,朝着天子行跪拜礼。
行完礼之后,突然听得一阵极为浑厚的鼓声。
听得这鼓声,不止朝堂之中的文武大臣变了颜色,就连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崇文帝也不由的蹙紧了眉头,冷声开口问了一句。
“何人在敲登闻鼓?”
闻声,站在金銮殿上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也并不知到底是谁人有这般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径直敲响了朝堂外头的登闻鼓,难不成是不要命了吗?
此刻顺天府府尹虞泛的面色着实难看的紧,有人敲响登闻鼓,只能说明那人大抵是受了冤屈,但近来顺天府接手的案件,也并未什么太过棘手的,这又是怎的回事?
众位朝臣也不敢晾着崇文帝,登时便躬身行礼道。
“臣等不知。”
听得此言,崇文帝一张俊朗的面庞上也现出一丝不虞之色,冲着一旁的总管安福吩咐了一句。
“安福,你去将敲登闻鼓之人给带过来。”
安福虽说是大内总管,自然是极为体面。不过安福也是个聪明人,清楚自己的体面是由陛下给的,登时也不敢怠慢,冲着崇文帝恭谨的福了福身子,随即便疾步出了金銮殿之中。
如此也并未过上几时,安福公公便回到了金銮殿之中,身后还跟着一位着着命妇服制的中年妇人。
此刻薄正自然是看清了那命妇的模样,登时便面色大变,那张端和秀丽的面庞,薄正已然看了二十余年,哪里能不清楚妇人的身份?
这胆敢敲击登闻鼓的妇人,不是程氏还有哪个?
幸而今日薄清远驻守神武门,此刻并未在朝堂之上,否则见了自己的生母敲登闻鼓鸣冤,恐怕即刻便会心急如焚。
现下程氏心中仍是有些忐忑,不过她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面上带着谦恭之色,一步步的在金銮殿之中行走着,待走到铺着大红地毯的石阶下头时,便冲着崇文帝跪拜下去,而后提着嗓子道。
“陛下万岁万万岁!臣妇薄程氏,先夫乃是薄府薄承,早年战死沙场。”
听得程氏的言语,满朝文武皆以异样的眸光瞧着薄正。薄府大老爷薄承,当年亦是极有名气的,若非他入了行伍,恐怕户部尚书的位置也轮不到薄正坐。
感受到身上火辣辣的眸光,薄正心下便燃起了燎原大火,他怎的也未曾想到,程氏居然会出现在金銮殿之中,难不成是不要命了吗?
崇文帝抬手轻轻叩着膝头,面上瞧不出喜怒,而后便淡淡的开口问道。
“薄夫人有何冤屈,不防说来与朕听听。”
程氏到底也算是功臣遗孀,因此崇文帝才如此客气。
听得陛下发话,程氏也不敢妄动,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抬起头来,径直说道。
“回陛下的话,臣妇今日要告户部尚书薄正谋害兄长,以庶充嫡!”
程氏如此开口,登时便让薄正差不离昏迷过去。想不到程氏真真是来告发于他,难不成半点也不顾及自己与宗族的颜面吗?
虽说薄正现下气怒的厉害,但他也并非没有成算的。如若此刻并非在金銮殿之中,恐怕登时便会冲上前头,径直扼断了程氏的颈子,省的这毒妇再胡言乱语!薄正心下恨得咬牙切齿,但面上却现出一丝委屈之色,低眉敛目的行至朝堂正中,而后噗通一声便跪倒在程氏身侧,冲着龙椅之上的崇文帝跪拜下去。
“陛下,臣冤枉啊!”
薄正的声音仿佛撕心裂肺一般,着实是沙哑的很。他到底也是做戏的好手儿,登是时便眼眶通红,滴滴泪水便顺着面颊滑下,渗入衣襟之中。也不在意自己平日里极为在意的仪表,便连面庞扭曲了也不自知。
原本薄正瞧着真真能称得上一步好仪容,但现下他不禁眼泪鼻涕一齐流,便连衣襟也都皱成一团,面庞扭曲通红,让一旁的文臣都不欲再看薄正半眼。
有辱斯文!
此刻崇文帝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色,之于臣子家中这些腌事情,崇文帝自然也是不欲浪费心力。但此刻登闻鼓已然被敲响,事情也便不能善了了。
“你二人乃是叔嫂,到底何人所言为真,朕也无从判断,可有人证物证?”
听得崇文帝的言语,薄正当即哑然,他从未预料过程氏居然会翻出当年的旧账,所以哪里会有什么证据,只得木愣愣的跪在殿中,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214章
程氏既然敢敲登闻鼓,自然是早便做好了准备,登时便自袖笼里取出了一叠儿书信,安福公公见着,忙从大理石雕成的石阶儿上走下,而后将那一叠书信放在手中,低眉敛目,小跑儿着前行到方才的位置,将书信奉到崇文帝面前。
崇文帝径直扫了一眼那一沓子书信,而后自其中抽了一封。看着那书信的内容,崇文帝俊美无铸的面庞现下也添了几分怒色,便连带着薄茧的双手,此刻也紧握成拳。如此模样,也幸好薄正不敢抬眼儿,否则定然即刻便会吓掉了三魂七魄!
只瞧了几封书信,崇文帝登时便狠狠掷出一掌,拍在龙椅上头。
“薄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与张智成勾结,谋害薄承!你可知薄承是我军副帅,如此为之,将大乾王朝置于何处?”
崇文帝这一开口,其中的怒意丝毫未加掩饰,满朝文武登时皆惊,而后便一齐跪倒在地,齐声道。
“还望陛下息怒!”
此刻楚峥也跪在前头,虽说崇文帝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但君臣之礼不可废,他可不想被言官弹劾的底朝天。
楚峥径直抬起凤眸,细细端量着自家大哥的神色,发觉其英挺的剑眉微微抖动着,正是崇文帝怒极的表现。思及此处,楚峥瞧了一眼瑟瑟发抖仿佛鹌鹑一般的薄正,嘲讽了笑了一声。
这薄正也真真是好大的胆子,不止与安家勾结,居然还将自己的嫡亲兄长给谋害了,如此不孝不悌之人,哪里还配得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不过此刻倒并非将安家牵扯出来的好时机,如今安家便只在幕后行事,留薄正一人在前面出头,现下若是定安家的罪,恐怕母后只消轻飘飘的一句话,事情便无法再追究下去了。
思及此处,楚峥便兀自眼观口口观心,也不欲当一只出头鸟。
此刻薄正真真是吓得肝胆欲裂,不住的冲着崇文帝叩首,急切的辩驳道。
“陛下,臣真真冤枉的很,如今臣长兄逝去已然近二十年,当年的事情怎的还会保有证据,此事定然是程氏诬赖于臣,还望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说着,薄正叩首的动作也未曾停止,现下额间早便溢出了丝丝血迹,将金銮殿上头的砖石给染得通红。
这般情景,崇文帝倒是见了多次,毕竟大乾王朝的言官一个个以劝谏为毕生志向,其中不乏有执拗的,在金銮殿上血溅当场也不无可能,似薄正此刻弄出的这般毛毛雨,崇文帝自然是并未放在眼里。
听得薄正此言,程氏登时也不欲示弱,她今日是预备豁出去了,若是不能将薄正给扳倒的话,想必即便是回了薄府,恐怕也逃不过病逝的下场。如此,还不若拼死一搏,若是侥幸的话,还有远哥儿能够奉养自己,也算是留了条后路。
程氏此刻也冲着龙椅的方向不住的叩首,而后兀自开口道。
“陛下,薄正与宣威侯勾结,此事尚且不论,但其以庶充嫡一事,现下可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如今薄府二房的嫡次子,便是媵妾赵氏所生,但薄正却将庶子记在主母封氏名下,如此可以混淆嫡庶,其心当诛!”
闻言,薄正只觉眼前一黑,他虽说怀疑过阳哥儿是赵月如所生,但当年也未曾寻着证据。现下倒好,阳哥儿居然成了自己的把柄,若其真真并非封氏所出的话,那事情便难以收场了。
此刻崇文帝正因着薄正与张智成勾结一事而心生愠怒,薄正当年亦是中书令,乃是朝堂之中的二品大员,而张智成身为奉命攻打匈奴大军主帅,且还是先皇亲封的宣威侯。二人勾结在一处,便是为了除掉薄承。这二人因着一己之私,而置朝廷大事于不顾,着实是胆大包天。
看来自己即便继位了,这起子大臣眼中亦是没有他这个崇文帝,只将太后的吩咐放在眼中,如此……甚好!
崇文帝薄唇勾起一丝冷笑,手指仍是放在膝头,不住轻叩着。他们老楚家的男子都有这么一个习惯,如若是心下气怒至极了,并不会即刻火冒三丈,而是慢慢将不开眼的东西给发落了!
“以庶充嫡,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虞泛,你现下便派人去薄府查探一番,若是薄夫人所言属实的话……”
后头的话崇文帝并未吐口,但其中的寒意却让薄正如坠冰窖一般。此刻薄正全然是慌了神,他心头有鬼,毕竟当年赵月如便是因着阳哥儿一事方才撞柱而死,此事当年在府中闹的沸沸扬扬,若是顺天府插手的话,恐怕不多时便会将当年事径直给翻出来!
思及此处,薄正不禁冷汗津津,将身上的朝服也给打湿了大半。
薄正径直咽了口涎水,而后猛一咬牙,狠了狠心,便高声开口道。
“陛下,臣有罪,还望陛下饶恕!”
听得薄正的声音,将要按着崇文帝的吩咐离开金銮殿的虞泛是走又不是,留也不是,当真是尴尬至极。
“爱卿犯了何罪?便与朕说说可否?”
崇文帝态度堪称温和,但他越是如此,薄正便越是惊惧,抬手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面庞,而后便将当年之事给径直吐了口。
待到薄正将当年的换子一事解释一番之后,末了又加上一句。
“陛下,换子一事臣也是近日才得着的风声,当年是着实不知啊!臣若是知晓次子并非嫡出的话,即便给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以庶充嫡欺瞒陛下啊!”
听完了薄正的一番哭诉,朝中不论文武大臣,都对现下的户部尚书升起了一丝鄙夷之心。薄正好歹也是度过圣贤书的人,难不成不知何为修身齐家?让妇人将后宅弄得乌烟瘴气,真真是让人羞于与之为伍!
此刻在勋贵之中,面色最为难看的便是靖国公了,毕竟原府将将与薄府结亲,薄正的旧账便被人给发掘出来,这不是生生的在打他的脸面吗?靖国公现下恨得直咬牙,摊上了薄正这个麻烦的姻亲,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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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之中发生的事情,薄玉乔身处琼枝阁中,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她今个儿一早便得了消息,程氏在天光未亮之时,便径直离开了薄府之中,也不知到底是往何处去了。
现下薄府着实生出了不少乱子,毕竟老太太因着薄玉乔先前的谋划,已然认定了程氏便是谋害薄娆的凶手,只不过碍于薄府的名声,老太太也未曾将此事给吐露出半个字罢了。
但老太太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薄玉乔,她现下便想着老太太能忍到几时,毕竟自己的嫡亲女儿被人谋害,似老太太这般心气儿高的妇人,自然是无法容忍。只消其已然忍到极限之时,便是程氏付出代价之日。
思及此处,薄玉乔盛极的面庞上也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不过这抹笑意尚未消失之前,便见着黄莺这丫鬟着急忙慌的入了正堂之中。
黄莺这丫鬟此刻俏丽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急色,也顾不上所谓的规矩,便径直行至薄玉乔面前,急声道。
“小姐,不好了!顺天府的捕快来咱们府中搜查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她可从未想到,薄府居然还会摊上官司,使得顺天府的这一起子捕快大摇大摆的入了薄府之中。
薄玉乔蹙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开口问道。
“你真真瞧清了?莫要看错了人!”
闻声,黄莺这丫鬟不住的摇头,顺天府之中的捕快在京中亦是极为常见的,她自是不可能瞧错。
见着黄莺这幅笃定的模样,薄玉乔顿时也有些心乱如麻。径直抬手死死地拧了一下大腿内侧的软肉,薄玉乔这才恢复了镇定。
“黄莺,你去将帷帽给取出来,这些捕快虽说是来府中查案,但到底也算是外男,还是带上帷帽才好。”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杏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咬了咬唇,便径直出去寻帷帽去了。
但黄莺离去之后,薄玉乔径直自八仙椅上直起身子,而后行至院中,冲着院中伺候着的丫鬟婆子吩咐道。
“一会子咱们琼枝阁中若是也来了捕快的话,你们也莫要拦着,除了我的卧房不能让他们入内之外,余下的地界儿他们要查探便由着即可,莫要与人家起了争执。”
薄府的丫鬟婆子自然是清楚这个道理,捕快虽说并非什么体面的大官儿,但人家到底也是吃公粮的,与她们这些入了奴籍的丫鬟婆子自是不同。若是将其给冲撞的话,吃亏的也是她们。
素墨知晓薄玉乔的心思,现下面色也并未带上半点惊慌,冲着薄玉乔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这才开口道。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们自然是不会生出岔子。”
素墨的嗓音并不很大,但却极为平稳,便仿佛山涧的溪水一般,让薄玉乔方才还有些躁动的心绪,登时便平复下来。
第215章
因着知晓有外男入府,所以黄莺半点也不敢耽搁,登时便将帷帽给取了出来,奉到薄玉乔面前。薄玉乔兀自将帷帽整好,而后未过几时,便听得琼枝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顺天府的捕快真真是不客气的,登时便一拥而入到了琼枝阁院中,而后领头的捕快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前头的薄玉乔,知晓这位是瑞王殿下定下的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便冲着薄玉乔拱了拱手,开口道。
“薄四小姐,咱们顺天府的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薄四小姐莫要怪罪。”
开口之人模样生的甚是端正,虽说称不上什么俊秀之人,但到底看着也极为顺眼。薄玉乔微微颔首,径直说道。
“知晓众位捕头都是奉命而来,你们便仔细搜查即可,只是小女子所居的主卧,着实是有些不便,希望众位便不要入内了。”
闻言,领头的捕快微微拧起了眉,思量了一会子,随即便说道。
“如此也成。”
话落,那些捕快便也不再耽搁,将琼枝阁除了主卧的地界儿,都给细细搜查了一遍。因着搜查薄府乃是奉了皇命,所以顺天府的捕快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发觉琼枝阁中并无什么违禁的物什,也便自院中退了出来。
琼枝阁便相当于过了关,但薄正的书房可没那么容易浑水摸鱼。说实在话,薄正也能称得上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不过无论谁人,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家中居然会被顺天府的捕快给搜查一番,如此,这些人还真在书房之中寻着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些消息虽说简单,便只是薄正与齐国公来往的书信罢了。不过齐国公却并非旁人,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兄长安游之。
话说薄府三夫人安筝与媵妾安琴都出自安氏一族,且她们二人都是主脉中的女眷,而安太后以及安游之不过只是旁支中人罢了,若非安太后入宫得宠,且成功生下了两子一女,再加之崇文帝登位,想必安家旁支也不会压过主脉。
如此看来,薄府与安家的牵扯,还真真称不上少。
顺天府府尹虞泛在将这些关系给捋顺之时,心下还吃了一惊,想不到薄正在朝堂之上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样,暗地里却与外戚安家有牵扯,真真是让人不由咂舌。
虞泛好歹也是朝中的老人儿了,虽说自薄正书房之中搜出了一些书信,但扫了一眼之后,也不敢多看,毕竟知晓的事情越多,便越是危险。如今陛下还用着齐国公府,且安太后在**势大,旁人自然是要暂避锋芒。
这些书信也算是意外收获,虞泛此刻也未曾忘了原本的目的,登时便将薄府伺候着的丫鬟婆子叫来了大半,威逼利诱之下,果真寻着了不少有关薄清阳出身的证据。
再看着薄四小姐对薄清阳青眼有加的举动,若非同母所生的姐弟的话,想必也做不到这种份儿上。
眼下陛下尚未查封薄府,所以虞泛也并未将薄府的主子给叫过来。不过出乎他所料,有一位年约三十的美妇,居然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虞泛此刻蹙了蹙眉,望着跪在堂下,身着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的妇人,她面上虽说粉黛未施,但却无法遮掩那绝艳的容貌。这等姿容,虽说比之后宫之中的皇贵妃略逊一筹,不过也能称得上是极难得的颜色了。
“你是何人?”
听得虞泛的问话,烟夫人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也红了三分,眼眸上蒙上了一层水雾,便仿佛江南烟雨一般,让男子见了,不由心生一股子怜意。烟夫人贝齿轻咬红唇,嗫嚅着开口道。
“回大人的话,妾身乃是户部尚书薄大人的媵妾宁氏,人称烟夫人。现下来到大人您面前,便是为了将薄大人谋害亲兄的证据交到大人手中,还望大人为大老爷做主,让其英灵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闻言,虞泛心下也不由升起一丝疑惑,这妇人若是薄正所纳的媵妾的话,那为何要将薄正谋害薄承的证据给交出手来,如此到底是因何故?
见着了虞泛面上的疑惑,烟夫人径直自袖笼中取出了一条罗帕,轻轻按在眼角处,将溢出的晶莹拭去,而后方才开口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妾身虽说是薄大人的媵妾,但之于大老爷,心下亦是无比崇敬。当年大老爷领兵出征,经过妾身所居的城镇,救了妾身一命,如此,妾身方才一直寻找证据,便是为了给恩公报仇!”
如若宁氏所言为真,这般因由还算站得住脚。虞泛将宁氏所呈出的证据都放在木匣之中,与薄正跟齐国公来往的书信放在一处,打算回到皇宫之时,便将这些东西奉到陛下面前。
虞泛现下瞧着跪在面前的妇人,心下倒是对宁氏的节义极为感动。为了查明救命恩人的死因,她便委身薄正,在薄府当了近十年的媵妾,如此牺牲,真真是极为不易。
心下这般一想,虞泛的面色也和缓些许,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行至宁烟面前,因着要避嫌,所以便虚扶了宁烟一把。后者也知此刻并非矫情的时候,便自顾自的站起身子,随后眸光之中蕴着一股子羞怯,规规矩矩的冲着虞泛福了福身子。
此刻宁烟绝艳的面庞挂着一丝惊惧之意,虞泛见了,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难耐之感,径直开口问道。
“夫人可是有何事烦忧?”
听得虞泛问话,宁烟心下一喜,但面上却并未露出半点破绽,兀自低叹一声,而后自嘲道。
“大人,您莫要管妾身了,如今妾身心愿已了,便再无什么旁的牵挂,只可惜育有一女,真真是让人有些心忧。”
闻言,虞泛便猜出面前的美妇人是心存了死志,方才如此开口。因着越发对宁烟有了不少好感,所以虞泛自然是舍不得面前的美人儿香消玉殒。不过这妇人现下将薄正给检举出来,想必在薄府的日子也算不得好过,若是真真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倒着实有些可惜。思及此处,虞泛登时便略有些急切的开口道。
“烟夫人不必多虑,你先前奉上了薄正谋害薄承的罪证,如此也能称得上是证人,自然是不好再在薄府之中多待,莫不如便信某一回,某在府外能为烟夫人置办一座小院儿,在结案之前,烟夫人便住在小院儿之中即可。”
听得虞泛所言,宁烟面上佯作为难之色,凤眸之中带着着实明显的倾慕,呐呐开口道。
“这般麻烦大人,妾身着实是过意不去……”
说着,宁烟便又冲着虞泛福了福身子,姿态曼妙,便仿佛舞蹈一般,配上不盈一握的腰身,让虞泛心头也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子火热之感。
如此,顺天府府尹虞泛在离开薄府之时,带着的不止有圣人欲要得知的证据,还有一对儿姿容艳丽的母女。
此事老太太一开始并不知晓,毕竟她现下的身子着实称不上好,日日须得仰仗着轮椅,方才能出了院子中转转。
府中来了捕快搜查,岑嬷嬷做主将此事给瞒下,便是怕老太太急怒攻心,再次损了身子。原本岑嬷嬷还以为事情闹得并不很大,但却并未想到,宁烟那妇人着实是个狠辣的,居然寻着了不知哪门子罪证,将二老爷给检举了,之后还带着颜姐儿一同搬出了薄府,不带半点留恋,便仿佛早就计划好了一般。
此事到底也没瞒住老太太,果不出岑嬷嬷所料,待老太太知晓顺天府的捕快来府中搜查之时,便又昏迷了过去。
寿吾院因着老太太昏迷,再次乱成一团,岑嬷嬷派了丫鬟去将王大夫给请来,救治了好一会子,施针之后,老太太方才清醒过来。
老太太此刻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昏暗,听听那些奴才秧子嘴里都说了些什么?正儿怎么会对承儿动手?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啊!且承儿早年便入了行伍,根本没有从文的打算,正儿又为何会如此呢?
老太太心下浑身不住的发颤,近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老太太瘦的便仿佛皮包骨一般。两滴浑浊的泪自眼中滑下,想起先前薄正那副冷心冷血的模样,老太太心下对次子也不禁升起了一丝怀疑。
身为薄正的生母,老太太都怀疑于他,便更甭提薄玉乔了。待一得知薄府被顺天府的捕快搜查,便是因着薄正的缘故,薄玉乔还以为是她那好父亲谋反之事被人发觉了,而后派青衣出去打听一番,方才知晓是因着程氏去敲了登闻鼓,告了御状之后,方才如此。
薄玉乔一开始心下着实疑惑的很,毕竟程氏入宫告御状,肯定会牵扯到薄清远身上,程氏身为薄清远的生母,对自己的孩儿定然是不忍下手,如此又是为何呢?
但后来知晓程氏控告薄正的罪名乃是谋害兄长,薄玉乔也明了了程氏的用意。大老爷薄承死的不明不白,崇文帝原本便是极为圣明的君主,自然知晓安抚功臣之后的重要,如此,登闻鼓一事之于薄清远而言,是福非祸。
第216章
薄正罢官的圣旨是过了晌午方才到达薄府,不过即便是圣旨到了,薄正也并未归家,被崇文帝下到诏狱之中,也不知出来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薄玉乔对薄正这个父亲,半点父女之情也无,甚至恨不得要了那人的性命,如此的话,自然是不会在意薄正到底是死是活。但眼下的情景薄玉乔却是忧心不已,因着薄正谋害薄承的证据已然呈到御前,所以大房幸得崇文帝怜悯,便允许薄承身上的爵位降等袭爵。
因着如此,薄清远现下不止是正二品的御林军副统领,更是大乾王朝的英武伯,如此恩宠,着实不易。
程氏现下成了侯夫人,自己动手便更是难上加难,即便老太太清楚薄娆是为程氏所杀,现下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发落这个儿媳,若是一个不好,被人传出了欺负孤儿寡母的风声,那他们薄家所剩不多的脸面也便不必要了。
此刻,薄玉乔正落座于院中的石凳之上,石凳上头铺了一层极为柔软的狐狸皮,甚是暖和。如今早便入了深秋,虽说尚未落雪,但天气仍是有些寒凉,薄玉乔现下在院中逗留,让素墨这丫鬟也不禁有些心忧。
不过此刻薄玉乔心绪着实烦乱的很,略有些尖锐的指甲便死死抠入细嫩的掌心之中,将皮肉都给刺破了也不自知。
程氏!程氏!
薄玉乔现下恨得咬牙,程氏着实是好运气,即便自己利用了老太太这把刀,却无法轻易将其给处置掉。如今薄正没了官身,她薄玉乔也便称不上什么官家小娘子,若非还有从蓬莱楼与杏林馆进账的银钱,恐怕琼枝阁的日子也便要难过了。
毕竟如今她已然与程氏撕破了脸,且那妇人又是掌管中馈的,自然是会在‘不经意’之间磋磨薄玉乔一番,如此也并非什么难事。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咬紧了红唇,杏眸之中也显出了一丝狠色。如今依靠老太太处理程氏大抵是不成了,若是能将薄娆的事情给闹大的话,说不准也能寻着证据。
薄玉乔现下有了这个想法,也便不在院中耽搁时候,径直起身,随即便将阿珠这丫鬟给唤了过来,将正堂之中的下人除了素墨黄莺之外,尽数摒退,方才开口吩咐道。
“阿珠,如今那迷香还剩下些许,你便再入一次寿吾院之中,告知老太太,薄娆之所以与薄正行出**之事,便是因着程氏在薄娆的膳食之中下了淫蛊。如今薄正已然入了诏诏狱,程氏定然不会留下后患,所以利用薄正与薄娆**一事,便可将在诏狱之中的薄正给逼死,如此的话,薄府的名声也便没了。现下除了让官家还薄娆一个公道,也再无他法。你将这一番话告知老太太,想必她自己便清楚该如何为之了。”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阿珠兀自微微颔首,而后道。
“小姐,阿珠省的该如何做,不过还有一事奴婢要知会于您,便是赵先生要与二当、月萧姐姐成亲了!”
闻言,薄玉乔杏眸陡然一亮,没想到舅父的动作真真麻利的很,这才多久的光景,便将屠月萧给定下了,着实是极好的。
菱唇微启,薄玉乔面上带了一丝笑意问道。
“那吉日是在什么时候,我便去吃一顿喜酒可否?”
听得薄玉乔问话,阿珠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儿上也现出为难之色,瘪了瘪嘴,径直开口道。
“小姐,您恐怕是不能去吃酒,毕竟月萧姐姐可是我们永川涧的二当家,那日入了蓬莱楼吃酒之人,想必大多都是山中的莽汉,若是冲撞的小姐您可便不好了。不过小姐可以去给月萧姐姐送嫁,凑个热闹也好。”
见着阿珠面上的为难之色,薄玉乔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吃酒一事她原本便是玩笑话,在大乾王朝之中,可没有听说过哪个小娘子能出府吃喜酒的。此举着实是有些孟浪了。
“你这丫头可还没回答于我,成婚之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我也方便去将自己的心意送到舅父与舅母手中。”
想到舅父年岁也算不得小了,终于能寻到一个极好的小娘子,亦是缘分使然,不过与舅父相比之下,义父倒是有些坎坷,如今素墨日日待在琼枝阁中,再也没提有关义父的半个字,便好似将心中的绮念尽数抹消了一般。
薄玉乔心下对莫如青与素墨二人之事仍是有些忧心,将欲开口劝劝素墨,便听得阿珠答话了。
“回小姐的话,成婚之日便是本月二十九,乃是难得的吉日呢。”
闻言,薄玉乔便兀自颔首,心下倒是暗想,本月二十九距现下仍有十多日的光景,想必永川涧的那些汉子也会入京,算是给屠小姐撑腰。如此一来,也不知会不会将舅父给惊着。
吩咐完阿珠之后,这丫鬟便径直退下了。薄玉乔现下也知晓自己不能心急,若是心急的话,恐怕事情便更是为难。
正待她思来想去之时,青衣这小厮便入了正堂之中通报一声。
“小姐,清远少爷来了。”
听得青衣所言,薄玉乔也不禁微微有些怔楞,薄清远现下可是当朝的英武伯,虽说并未登顶,但以薄清远不过二十有四的年岁来说,真真是显赫至极。与之相比,如今下了诏狱的薄正,着实是为人不齿,谋害兄长,以庶充嫡,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腌事儿,足以将薄府二房给踩落进尘埃之中。
薄玉乔正有些晃神儿,薄清远便兀自进了正堂之中,待拿到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之时,薄玉乔抿了抿唇,而后自八仙椅上起身,行到前头,冲着薄清远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英武伯请安!英武伯当真是少年英雄,让人钦佩不已。这京中的公子哥儿,在将过弱冠之龄,能及得上英武伯的,亦是极少。如此,咱们薄府因着英武伯您,还真真是体面的很!”
口上说着吉祥话儿,但薄玉乔一双杏眸之中,可没有半点喜色。薄清远原本便是聪慧至极的男子,哪里会听不出乔姐儿言语之中的讥讽之意?薄清远心下也不禁叹息一声,道。
“乔姐儿,你又何必如此生分,某是你的亲大哥,一口一个英武伯,着实是伤了大哥的心。”
闻言,薄玉乔面色未变,她自是不会将薄清远的话当真,若是让旁人拿着了她的把柄,想必日后在薄府之中,便更是寸步难行,薄玉乔可不会自掘坟墓。
“素墨,还不快给英武伯泡上上好的冻顶乌龙?”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素墨登时便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则缓步退出了正堂之中。黄莺这丫鬟也是个有眼色的,知晓大少爷与小姐有话要说,所以便跟在素墨身后,一齐离开了此地。
如此的话,琼枝阁正堂之中,现下便只剩下薄玉乔与薄清远兄妹二人了。
薄清远此刻也算不得客气,兀自扯着薄玉乔宽大的袖襟,将其拉到八仙椅上,而后自己也随之落座,松手之后,方才开口道。
“乔姐儿,先前登闻鼓一事,为兄着实是半点也不知情。”
见着薄清远一张俊朗的面庞上现出遮掩不住的愧疚之色,薄玉乔兀自撇了撇嘴,薄清远愧疚又如何?事已至此,薄正的官位乃是崇文帝亲自下令夺得,旁人自是无力回天。
“英武伯……”
听得薄玉乔又是如此生疏的开口,薄清远眉目处也显出一丝黯然,而后兀自抬手,止住了薄玉乔的话头儿,道。
“大哥。”
薄清远这话着实是将薄玉乔给噎住了,方才并未来得及吐口的言语,现下便哽在喉头,不上不下,着实难耐得很。
薄玉乔一张艳丽的面庞微微扭曲了片刻,而后从善如流的开口道。
“大哥自是不必介怀,父亲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便是他罪有应得。谋害自己嫡亲的兄长,如此狠辣之人,若是还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恐怕天道都不允罢!”
薄玉乔言语中的深意,薄清远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薄正因着谋害兄长丢了经营多年的官位,现下还处于诏狱之中,想必日子定然是生不如死。而程氏害了薄娆,出手亦是狠辣非常,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乔姐儿,先前那事儿某也清楚,不过母亲是某的长辈,她可以做下错事,但某却不能不孝,如今某已然写下了奏疏,言道自己配不上英武伯以及御林军副统领的位置,向陛下乞骸骨。虽说此举不能将母亲的罪孽尽数洗清,但其现下年岁也不小了,某也只能以辞官之举来替母赎罪,还望乔姐儿能够谅解。”
薄清远模样生的虽说俊朗,但却不带半点女气,此刻目光灼灼,说出替母赎罪的言语,并未带着半分怯懦,好似在薄清远眼中,替母赎罪便是人伦纲常一般,并无半点为难之处。
此刻薄玉乔着实是惊异非常,杏眸之中也带着一丝呆滞,便那般直愣愣的望着面前神色坚毅的男子,心下不禁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薄清远没有程氏那般恶毒的母亲,想必定然是前途无量!
第217章
薄玉乔现下抿紧菱唇,杏眸望着面前面容刚毅的男子,而后言语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径直开口道。
“大哥,陛下是不会同意你辞官的,如今大哥方才将将过了弱冠之龄,在同辈之中亦是极为出挑的,咱们崇文帝是难见的圣明君主,自是不会将你这等帅才白白给浪费了。”
说实在话,薄玉乔对薄清远着实是且钦佩的很,但因着程氏隔在中间,所以他们堂兄妹二人,到底也隔了一层,不可能太过亲密。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清远心下不禁暗叹一声,也不再开口了。事到如今,薄清远还真真难以抉择,到底以何种法子可以弥补母亲犯下的弥天大错,如今薄府有官职在身的男子,便只剩下他一个了,二叔已然被下了诏狱之中。因着如此,想必二房之人的日子也不似以往那般好过。
思及此处,薄清远心头黯然,也未曾在琼枝阁中多留,径直起身离开了。
望着薄清远的背影,薄玉乔眉头微蹙,心下倒是下了决定。即便薄清远是个极好的儿郎,但程氏与她之间,还存着姨娘的一条性命,此仇不报,薄玉乔便连自己都看之不起。如此,她与薄清远日后恐怕注定要处于敌对双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入夜之后,阿珠并未忘记薄玉乔的吩咐,便带着自秦永那处得来的迷香,径直又去了一趟老太太所居的寿吾院之中,将先前小姐吩咐的事情尽数告知了老太太,老太太原本便气急攻心,再加之迷香的效用,使得老太太浑浑噩噩的,也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
翌日,在薄玉乔蘸取了青盐刷牙之时,黄莺这丫鬟便慌慌张张的入了耳房,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随即急匆匆的开口道。
“小姐,大事不好了!老太太报官了!”
虽说黄莺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但因着是薄玉乔自己布下的局,她心下自然清楚的很。老太太现下报官,想必也与薄娆之死一事有关。毕竟昨夜阿珠这丫鬟可不是白白忙活一番,若是不能收到成效的话,薄玉乔可便想到于做了亏本儿的买卖。
薄玉乔兀自抿起菱唇,而后开口问了一句。
“老太太可是将姑奶奶一事报到了顺天府中?”
听得薄玉乔出口的言语,黄莺一张俏丽的小脸上也显出一丝崇敬之色,她方才未曾将事情出口,小姐便已然猜着了大概,着实是聪慧至极。
“小姐,果真如此。先前老太太便请来仵作入家中给姑奶奶验尸,也不知道到底寻出个什么结果。今个儿一早,之前来过咱们琼枝阁的捕快便入了灵堂之中,守在姑奶奶的灵堂外头,不让旁人接近灵堂。”
薄玉乔自是清楚,捕快们此举大抵便是为了好生保护薄娆的尸身,省的若是那下手之人心中有鬼,将薄娆的尸身给损了,如此也便没有证据将其缉拿归案,这不是让顺天府的弟兄们白白忙活一场吗?
想必老太太现下已然将薄娆的死因与水分穴有关一事告知了顺天府之人,眼下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寻出那下毒手之人的身份。
如今老太太心下对程氏已然生出了疑窦,但因着未曾查出证据,所以自是不敢妄动。
不过现下老太太到底也不敢再耽搁时候,生怕程氏那狠辣妇人将正儿与娆儿之间的腌事儿给尽数捅出去,到时不止他们薄府颜面扫地,便连那些与薄府结了姻亲的人家,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保住薄正的性命,老太太即便心狠手辣,也并未存着半点愧疚。母子之间,根本没有隔夜仇,即便那日薄正对老太太的态度稍稍有些放肆,但在老太太心下,儿子不过只是不懂事罢了,待好生教导一番,事情也便揭过了。
薄玉乔现下将老太太心中的想法给猜了个透彻,登时便冲着黄莺这丫鬟开口吩咐了一句。
“黄莺,待会子你去寻青衣,让其好生注意着捕快们查案的线索,一有什么异动的话,即刻回来禀报于我!”
黄莺是薄玉乔的心腹,自然是清楚小姐对姑奶奶一事到底有多看重,当下便恭谨的应了一声,随即也不敢耽搁,兀自出了耳房之中,定然是去寻青衣这厮了。
待黄莺离去之后,薄玉乔便在素墨的服侍之下,取了温热的泉水净面,随即方才离开了耳房,往膳堂的方向去了。
现下在薄府之中查案,之于顺天府的捕快而言,着实是称不上什么好活计。奈何报官之人是薄府的老太太,亦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他们顺天府也不好置之不理,只得硬着头皮入了薄府之中。
这薄娆姑奶奶一瞧便是被人给谋害的,便连老太太都清楚薄娆是死于针刺水分穴的缘故。即便如此,这些捕快破案的难度饶是不小,毕竟死人也不会吐口,又哪里能说出一星半点儿的证据呢?
顺天府之中的推官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案子,如今因着寻不着证据,便只得在寻了一位经验丰富仵作过来,细细查探一番薄娆的尸身,如此说不准还能寻着什么线索。
顺天府的推官名为吴元,如今已然年过而立,模样虽说并不如何出挑,但却生了一副极有福气的面相,让旁人见了,也生不出什么恶感。便连顺天府的府尹虞泛也曾言道,吴元在顺天府之中带着真真是有些可惜了,若是去经商的话,想必收获颇丰。
此般言语不过便只是玩笑话罢了,毕竟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吴元如今虽说只是一个六品的小小推官,但到底也比商人体面许多,怎能相提并论?虞泛这番打趣的言语,着实失礼的很,因此也被吴元记在心中,只不过后者未曾表现出半点端倪罢了。
此刻吴元也处于灵堂之中,看着那蓄着一把花白胡子的仵作将薄娆身上的寿衣给尽数褪了下去,露出带着痕迹的身子。如今薄娆死了也有几日光景,虽说因着灵堂温度极低,时时都有人在其内放在冰盆子,便是生怕这位姑奶奶的尸身腐烂。
因着如此,薄娆的尸体保存的也算是完整,除了有些泛着青黑之外,便连身上的浊物也未曾祛除。
现下年逾五旬的仵作抬手扳住薄娆光溜溜的脑袋,望着其头顶囟门骨中心处的血晕,半点不似作假,看来老太太所言的死因,应当为真。
吴元身量算不得轻,此刻便站在仵作身后,问了一句。
“可寻出什么蛛丝马迹了?”
听得吴元的问话,仵作蹙着眉头,径直摇了摇头。若是这般容易便能寻着证据的话,那要顺天府有何用处?
“吴推官还是耐心这些罢,虽说面前这薄府姑奶奶是死于针刺水分穴的法子,但瞧瞧其身上腌的痕迹,若是老太太并未狠下心来验尸的话,恐怕这位姑奶奶便要背着死在床上的艳名儿了!”
现下仵作抬起薄娆极为僵硬的手臂,细细查探着,便连手臂上或青或紫的吻痕也未曾放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仵作到底也是极有经验,终于在薄娆的右手指甲之中,发觉了一些皮肉碎屑,其中还沾染着已然干涸了的血迹。
见着仵作细细端量薄娆的手指,身后的吴元也凑上前,跟着细细查看。
“她这指甲缝儿里头的皮肉碎屑,莫不是凶手留下的?且见着上头的血迹,那凶手如今身上说不准还带着伤痕,如今倒也称得上算是不错的线索。”
听得吴元开口,老仵作一双清凉的眼眸之中,带上了一丝鄙夷,开口道。
“你《洗冤集录》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即便这薄府姑奶奶身上带着皮屑,也不能说明受伤之人便是凶手,若是那人身为这姑奶奶的姘头儿,恐怕也有受伤的可能。”
吴元被老仵作骂的半点脾气也无,他虽说官位给仵作高上不少,但面前的仵作在顺天府之中,亦能称得上前辈,被前辈教训一番,吴元只得摸摸鼻子,暗骂自己学艺不精。
“不过这姑奶奶带着皮屑的手是右手,且只有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之中带着血痕,想必受伤之人便应当是左半边身子被划出了三道血痕,若是顺着这条线索,说不准便能将幕后的大鱼给揪出来。”
闻言,吴元也知仵作所言有理,登时便兀自颔首。过了一会子复又开口问道。
“如此的话,那咱们上哪儿去寻这受伤之人呢?难不成要将整个京城给翻个底儿朝天?”
吴元这话将将出口,他自己也察觉出一丝不妥,登时便径直转头,不欲看老仵作鄙夷的眼神儿。
“先前老太太不是说过,伺候在姑奶奶身旁的两个丫鬟她一直留着并未处置。你身为顺天府的推官,想必审问亦是一把好手,便不必我再提点于你了。”
听得此言,吴元连连颔首,恭谨的便仿佛鹌鹑一般,让老仵作也不由有些默然,生怕自己矫枉过正了。
第218章
顺天府的推官吴元将一直伺候在薄娆身边的冬怜夏语给带到顺天府审问,不过具体审出来什么消息,薄玉乔却不太清楚,她并未在顺天府放下钉子,自然是不好探听的。
眼下薄玉乔知晓自己不能急躁,否则程氏万一寻着了她的漏洞,恐怕便会毫不客气的栽赃嫁祸,不过她琼枝阁的人近日看来都安分的很,想必也不会那般容易的便被程氏抓到错处。
薄玉乔心下想的倒是不错,但事到临头却不是这回事了,在顺天府推官吴元将将离府之日的下午,琼枝阁之中便又迎来了一批捕快,这些捕快着实算不得客气,开始四处查探谁人左手上留下三道血痕。听得这个消息,薄玉乔便心如明镜一般,想必这探查之事仍与薄娆之死有关罢。
待一个素日里极为安分的小厮被扭送到薄玉乔面前,两个高大的捕快在一旁压制着他,让其跪倒在地。其中一个捕快将那小厮左臂的袖襟给挽起,露出了手腕处的那三道血痕,现下那三道血痕已然结痂,瞧着真真是极为人。
跪倒在地的小厮低眉敛目,连半句辩解也无,便好似心如死灰一般。见状,薄玉乔心下止不住的冷笑。此般情景她都不必多想,便可知是程氏那毒妇设下的圈套。要不然哪里会有小厮被捕快抓了,连半句话都不辩解的?
薄玉乔抿了抿唇,也不看跪倒在地奴才秧子,冲着站在堂下的两个捕快开口问了一嘴。
“二位官爷,不知这人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值得您二位官爷亲自到琼枝阁来将人带走?”
听得薄玉乔如此恭谨的言语,那两个捕快也不禁有些惶恐。他们来薄府搜查之时,已然被上头提点过了,言道这琼枝阁的主子,可是瑞王殿下定下的人,虽说只不过是个媵妾罢了,但到底也不是他们这种不入流的捕快能开罪的起的。
其中一个捕快上前一步,冲着薄玉乔拱手行礼,朗声道。
“小姐有所不知,先前我们顺天府的仵作查验了贵府姑奶奶的尸身,发觉其右手三指指甲缝儿之间带着血迹,便知大抵有人被贵府姑奶奶的指甲所伤,再加之审问了冬怜夏语那两个丫鬟,其二人言道,姑奶奶先前便见死不救,让四小姐您怀恨在心,方行出此等狠辣之事。”
说到后头,那捕快一张刚毅的面庞之上也现出尴尬之色,冬怜夏语那两个丫鬟的证词虽说并不见得为真,但到底也是一条证据,只不过顺天府之人没有胆子将薄玉乔带回去审问罢了。
听得这捕快所言,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先前她还想着程氏到底会生出什么招数,如今一看,不过就是栽赃陷害罢了。且薄娆遇害那日,薄玉乔可与薄清远一齐处于正堂之中,以薄清远那耿直的性子,想必自然是不屑于说谎。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倒并未生出什么忧虑之感,登时便微微颔首,冲着那两个捕快开口道。
“如此小女子已然明了了因果,便劳烦你二位将那小厮给带到顺天府之中,好生审问罢!毕竟一个小厮被人二人抓着了,连辩驳都无,大抵也有些奇怪罢?”
薄玉乔的声音清脆的仿佛银铃一般,但听在那两个捕快耳中,便让他二人恍然。方才薄小姐所提之事,着实是不合常理。这小厮便仿佛旁人安排好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陷害薄小姐。
如此一想,那两个捕快登时面容一肃,随即则再次冲着薄玉乔抱拳行礼,开口道。
“还望乔小姐放心,顺天府自会将此事秉公办理。”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余光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厮,而后轻声道。
“二位官爷,那血痕一事应当是因着今日仵作验尸方才发起的,那待您们回到顺天府之中,劳烦二位请来一位大夫,好生查探一番那小厮的伤处,瞧瞧其是否是近日的新伤。小娘子方才也扫到其伤处一眼,发觉其手腕处的血痕颜色泛红,且完整的很,根本不似已然经过多日的伤口,此处应当也能称得上是疑点之一罢?”
听得薄玉乔所言,两个捕快只得连连称是,心下倒是暗暗泛苦,这乔小姐着实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小娘子,虽说容貌生的艳丽至极,但瞧这细密心思,大抵也只有瑞王殿下能消受的起了。
这两位捕快将将欲离开琼枝阁之时,没想到薄玉乔又开口了。
“如若两位官爷不忙的话,那便将方才可能生出岔子的人再细细查探一遍,《洗冤集录》有言,若是以开水灼烫伤处的话,其上的疤痕便可能被遮掩住,从而将真正的贼子给遗漏了。”
薄玉乔这般开口,登时便让两个捕快心头一震,他二人同时想起方才有一个小厮,便在行健居中,给他二人奉茶,但因着一个丫鬟冲撞,使得那滚烫的茶水倾倒在手腕处,登时便鼓起了一片燎泡,如此看来,那小厮定然十有**是故意为之!
见着面前的两位捕快面色一肃,显然是将事情放在心中,薄玉乔便冲着伺候在一旁的素墨微微颔首,后者清楚薄玉乔的意思,便自腕间掏出一个荷包,兀自行至那两个捕快身上,将纹绣翠竹的荷包交到了其中一人手中,而后便轻笑着道。
“二位官爷着实是太过忙碌了,这些散碎银钱二位便留下吃酒罢,权当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
这两个捕快也算是老油条了,自然是不会推拒这等打赏。毕竟若是推了打赏的话,想必亦是会引得薄小姐不虞,如此的话,还不如痛快的将银钱接到手中,出去吃几顿好的。
如此,这二人又与薄玉乔告谢了三四次,方才带着那个小厮离开了琼枝阁之中。
待这二人离去之后,薄玉乔面上的笑意便尽数消失,而后兀自转过身子,坐到八仙椅之上,微微阖上双眸,冲着素墨吩咐了一句。
“素墨,待到清远少爷回府之后,便知会我一声即可。”
听得薄玉乔所言,素墨登时便应了一声,随即便将红木桌子上早已凉透了的茶水换成了上好的祁门红,仿佛玫瑰一般的艳丽的茶汤,倒是让薄玉乔心情放松了些许。
待薄玉乔用过晚膳之后,素墨这丫鬟总算开口说道。
“小姐,清远少爷现下尚未回到府中,您还是先歇下罢,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
闻言,薄玉乔眉头微微蹙起,心下倒不禁有些疑惑,如今天将将擦黑,时候也算不得早,为何薄清远还未回府?难不成他真真与崇文帝乞骸骨了?
若是如此的话,薄玉乔还真真钦佩薄清远的胆量。此刻薄正已然下了诏狱之中,薄府便只剩下薄清远一个官身,若是这厮辞官不作的话,那即便有英武伯的爵位,薄府也阻不了没落的结果。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倒是微微有些遗憾,毕竟如今阳哥儿年岁还小,若是其已然长成的话,还可被推拒入朝。但瞧着眼下薄府的形势,想必用不上三五年,便会彻底没落为商户,到了那时的话,便只得让阳哥儿自行科举,而寻不着家族庇荫了。
见着薄玉乔叹息一声,素墨登时便有些心疼,便试探着说了一句。
“若小姐您真真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与清远少爷商谈的话,便先等等罢,待清远少爷回府之后,奴婢再将其给请到咱们琼枝阁中。”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不禁微微勾起红唇,轻笑一声。素墨这丫鬟来到薄府之后,真真是越发的温和了,以往因着死士出身而带着的冷意,现下便仿佛冰消雪融一般,已然尽数消失。
再配上这小娘子清丽的容貌,以及温和的脾性,也怪不得义父会深陷其中。
“素墨,你不想随我去一趟杏林馆吗?毕竟该解决的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闻言,素墨呐呐张口,欲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恭谨的低眉敛目,不让小姐发觉她激荡的情绪。
见着素墨闭口不言,薄玉乔也不欲逼她,便径直冲着一旁的黄莺吩咐一声,道。
“黄莺,你便先备上热水罢,我想要沐浴。”
听得小姐吩咐,黄莺这丫鬟也不敢怠慢,忙去寻了粗使丫鬟,让她们将小厨房之中早已烧好的热水给抬到琼枝阁中,待与牛乳调好温度之后,方才将小姐给唤进耳房之中。
薄玉乔便在浴桶之中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觉得身子有些乏了,这才自浴桶中起身,取了干净的巾子,将身上的水珠儿给尽数拭去,随即便由着黄莺为她绞干头发。
如此又忙活了一阵子,天色早便全然昏暗下去,月初东山,星光璀璨,瞧着倒是不错的很。不过眼下这般情景,薄玉乔也没有赏月的心思,正在思考着是否该歇下,便听得素墨那头传来的消息清远少爷带着浑身酒气,总算是回到了现下所居的小院儿之中。
第219章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登时便有些愕然。在薄玉乔看来,薄清远素来便是极为自律的性子,连一点点的过激之语都不会吐口,怎的今日会喝成这幅酩酊大醉的模样?
薄玉乔心下疑惑,不过她先前做下的决定也不欲更改,便径直往薄清远所居的小院儿处前行。走了没一会子,便站到了小院儿前头。现下虽说薄正的官身已然没了,但薄玉乔好歹也还是薄府的正经小姐,守门的小厮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入内通报一声。
未过几时,先前去通报的小厮便径直出了门子,冲着薄玉乔谄媚着开口道。
“乔小姐,清远少爷请您进去。”
闻言,薄玉乔艳丽的面庞不带半分变化,便径直入了薄清远所居的院中。出乎薄玉乔所料,此刻薄清远并未待在卧房或者正堂之中,而是兀自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头小酌。
薄清远原本功夫便不错,耳力亦是极好,此刻听得薄玉乔的脚步声,登时便抬起头,微微勾起淡色的薄唇,兀自开口道。
“乔姐儿来了。”
薄清远此刻那双肖似程氏的凤眸微微有些涣散,且原本麦色的面皮,现下也晕出了薄薄一层绯红,将薄清远身上的冷硬之气去了几分,多了一丝不羁之感。
薄玉乔抿了抿唇,而后便冲着薄清远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清远大哥请安。”
礼数不可废,薄玉乔可没心思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与旁人掰扯,所以便将规矩给牢记在心,如此倒是方便的很。
薄清远此刻略有些醉意的眸光在院中扫了一遍,薄唇轻启,道。
“这儿无需旁人伺候了,你们便先下去罢!”
伺候在薄清远身边之人,一个个自是心思灵活的,知晓主子如此开口,便是与乔小姐有话要说,他们自是不会如此不识趣,上赶着讨主子的嫌。
待候在院中的下人鱼贯而出之时,薄清远方才那副带着醉意的慵懒模样,此刻已然消失无踪,凤眸清明,哪里像是酒醉之人?
见状,薄玉乔微微扯了扯唇角,而后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大哥何必如此自污?不就是为了乞骸骨一事吗?”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清远此刻自石凳上站起身子,而后负手而立,说道。
“乔姐儿,为兄哪里称得上自污?以往因着官职在身,某素日严于律己,虽说好这杯中物,但却未曾表现出来。如今之于乞骸骨一事,为兄已然下定决心,便不必在意所谓清名,这杯中物也便可以肆意享受了。”
薄清远这一番说辞,薄玉乔最多也不过只信了一半儿罢了,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薄清远现下不过二十有四,便连而立之年都未到,若说是厌倦了宦海沉浮,定然是托词罢了。此刻他执意辞官的因由,也与程氏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如明镜,登时便开口劝了一句。
“清远大哥,你可知何为愚孝?既然你对程氏的所作所为极不赞同,为何不阻止于她?日日总想着辞官赎罪,你那正二品的官位恐怕也没有那么多人的性命来的值钱!”
薄玉乔素日里虽说称不上多么温和的性子,但也极少发火,现下这幅模样,就差指着鼻子骂薄清远软弱无能了!若是他脾性能再刚正些,拼死阻止程氏,想必日后那毒妇也便能安分许多。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清远登时便有些愣住了。从小到大,薄清远从未受过此般指责,乔姐儿言语之中的恨铁不成钢之意,便连程氏也未曾带上过。现下见着乔姐儿眸中的不满,薄清远不禁恍然,大抵真真是他的错罢。
薄玉乔训斥了薄清远一番之后,又开口道。
“清远大哥有所不知,先前顺天府的仵作再次给姑奶奶验尸,发觉姑奶奶指甲缝儿里头带着一些血丝,如此倒真真是极好的,说不准还能顺藤摸瓜,将那狠毒之人给摸着不是?顺天府的想法是不错,但他们却从未将凶手的身份往行健居猜,你说这是为何?”
秦永死之前,便将程氏的去向给供了出来,且还言道薄娆定为程氏所害。所以在薄娆的死讯传来之时,薄玉乔与薄清远就已然清楚到底谁才是动手之人了。
薄清远面上现下露出一丝苦笑,而后摇着头开口道。
“眼下因着陛下赐给父亲的爵位,母亲亦是极为尊贵的侯夫人,顺天府虽说欲要秉公查案,但碍于母亲侯夫人的身份,到底是有所制肘。且先前我也听闻,说顺天府的捕快在你的琼枝阁中寻着了一个受伤的小厮,这一点着实是太过巧合了,想必你心下也对母亲生疑了罢!”
薄玉乔现下岂止是对程氏生疑,她就差没握着把柄上门质问去了。薄玉乔也并非蠢笨至极的小娘子,自然清楚自己若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恐怕翌日满京城便会传出所谓无礼之名了。
薄玉乔此刻微微低垂着眉眼,兀自开口道。
“清远大哥心中有数即可。反正您定然要记住一件事儿,程氏是您的母亲,您自是要孝顺于她。但赵氏亦是我的生母,若是不为她报仇的话,乔儿即便是死,也不会瞑目。所以乔儿若是在日后做出了什么让清远大哥郁卒之举,您便也不必再问原因了,不过只是血债血偿罢了。”
闻言,薄清远呐呐张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颓然的望着乔姐儿转身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待回到琼枝阁之中时,薄玉乔可真真是惹了一肚子的气。薄清远着实是有些太过愚孝了,似程氏那等恶妇,薄清远几次三番的护着这妇人,如此直接还怎的出手?且即便程氏没有薄清远这个孝顺儿子,薄玉乔也不敢在此刻耍出什么阴私手段。
毕竟崇文帝将将给薄清远封了英武伯的爵位,若是此刻程氏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恐怕明德帝亦是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将此事追根究底,薄玉乔即便有千般手段,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痕迹都给尽数抹除。
薄玉乔心下郁燥的很,虽说胸臆之间的怒火满涨,但越是如此,薄玉乔心头便越是清明。如今借着顺天府的手怕是除不掉程氏了,不过要是能将其左膀右臂给断了,也是一桩美事。记得当年那要命的红参,便是卓琴端到琼枝阁的罢?
这段时日,薄玉乔在暗中推波助澜,再加之顺天府原本便不都是尸位素餐之人,虽说虞泛那类着实是让人不齿,居然被烟夫人的美色给迷了眼,但吴元却是个有真本事的,登时便将行健居祸水东引的计策给猜了个透彻。
顺着那奉茶之时被开水烫伤的小厮,吴元果然摸出了一条大鱼,最后的线索直指行健居的大丫鬟卓琴,毕竟这丫鬟是会武之人,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薄府之中,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卓琴这丫鬟虽说平日也能称得上是程氏的心腹,但真真到了生死关头,似程氏这般心狠手辣的妇人,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程氏果真是个有手段的妇人,即便她欲要将卓琴推出来抵罪,却不曾主动开口,最后是卓琴这极为忠心的丫鬟愿意以身护主,留下一封血书之后,便撞柱而亡。
听得卓琴撞柱而亡的消息,薄玉乔登时便笑弯了眼。当年姨娘也是一头撞在了廊柱之上,这才无力回天,如今卓琴也是这种死法,大抵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
如此思量了一番,薄玉乔便去了供奉赵月如灵位的厢房之中。因着赵月如不过只是个媵妾罢了,且死的还不体面,老太太自然不会为其开设灵堂。如此,这么多年薄玉乔便一直将赵月如的灵位放在琼枝阁厢房之中,得了空便前来祭拜。
薄玉乔将程氏所做下的恶事,以及卓琴的死讯一并写在书信之中,而后便烧在火盆之中,完成此举之后,薄玉乔又点燃了三根香,冲着灵位拜了三拜,这才离开厢房之中。
待她跨过门槛之时,入目略有些刺眼的光芒着实是让薄玉乔微微有些眩晕。须知,如今马上便要到了十一月,平日里日光本就算不得足,今日却如此晃眼,想必亦是老天有眼罢!
薄玉乔兀自低叹一声,即便卓琴横死,她心头仍是称不得爽快,毕竟在后头谋划之人可是程氏,卓琴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薄玉乔心头便憋着一股气,如此又过了五个月,便到了四月十三,便是薄玉乔的生辰,亦是她及笄的日子。
虽说小娘子的生辰算不得多重要,且薄玉乔还只是个庶出罢了。但这笈礼却是全然不同,过了今日,她薄玉乔便算是长大成人,也能够被瑞王殿下迎入府中了。碍于瑞王的身份,便连笈礼的正宾都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如此也真真称得上是体面至极了。
第220章
这位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乃是左相付荥的嫡母付老夫人,身份比之老太太还要高上一筹,薄府众人自是不敢怠慢。
而赞者以及有司都是程氏寻的,反正这笈礼也在程氏的操办之下,关于这些旁的事情,薄玉乔还真真是称不上在意。毕竟程氏能在薄府将狠辣藏了二十余年,亦是个有手段的,自是清楚在笈礼之上,可万万不能动手脚,否则薄清远的名声自会有损,于日后的仕途不利。
眼下一众宾客都坐在薄府的家庙之中,尽是各府的夫人,虽说薄玉乔现下声名不显,但好歹也是得了瑞王青眼的小娘子,就算以色事人又如何?旁人家的女儿即便想与瑞王府攀扯,也要瞧瞧有没有这个能耐!
今日薄玉乔未到辰时便已然被黄莺素墨这两个丫鬟自床榻上给唤起了,简单的梳洗过后,便直接被带到了薄府的家庙之中。
此刻薄玉乔穿着自是按着大乾王朝的规矩来的,缁布朱红色的锦边的采衣,虽说颜色并不明丽,却添了一份稳重矜持,将原本薄玉乔眉眼处的艳色给减了三分,这般模样,即便是最为刻薄的贵妇,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仿佛锦缎一般的墨发一早便被黄莺梳成双鬟髻,也并未带着什么钗饰。
因着程氏所挑选的有司以及赞者薄玉乔并不熟识,所以她二人今日到的也是及早。因着瑞王的关系,薄玉乔也并未与别府的小娘子交好,今日程氏挑选的两位小娘子,都是将将及笄的模样,出身程家,虽说程氏母家现下官位不显,家主不过只是正四品的翰林院侍郎罢了,但因着是以诗书传家,到底也比旁人多了几分矜贵。
有司是程家的二小姐,名为程云烟,而赞者是程家的三小姐,名为程云娴。这两位小娘子都是长房嫡女,身份自是极好,便连模样也都生的清丽可人,现下身上穿着全然相同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墨发以玉簪挽上,配上身上的那股子书香气,真真是极好的。
待薄玉乔瞧清了这程氏姐妹之后,艳丽的菱唇也不由的勾起一丝讽笑,她自己原本便是庶出罢了,现下程氏却请来嫡出的姐儿为她作有司以及赞者,其中存着的心思,还真是让人发笑。
即便她薄玉乔出身不高又如何?既是得了瑞王青眼,也不是旁人能够说三道四的!瞧着那程氏姊妹眼眸中流露出的鄙夷之人,薄玉乔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不过便只是两个姐儿,真当她寻不着法子收拾这二人吗?
付老夫人身为正宾,自然早便到了家庙之中,老夫人年岁算不得小,所以众人也不敢怠慢,让老夫人一直站着,便在堂中摆了一把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椅,先让付老夫人率先落座。
因着薄玉乔乃是二房庶女,但二夫人封氏早便‘因病’离京休养了,所以现下主持笈礼的便是程氏。程氏带着摈者将堂中细细的收拾一番,设盥洗、巾於厅,按位置将一会需要用到的竹席摆放好。以三个托盘分别盛发笄、发簪、钗冠,三位执事托着,立于场地南端西侧从西向东依次排列。
薄玉乔到底也并非十五岁的小娘子,所以现下自是镇定自若,唇畔上勾起的一丝浅笑,也让来到家庙之中的宾客暗自点头。心里倒是寻思开了,若非这小娘子出身低了些,瞧着这容貌性情,配瑞王也是使得的。
眼下坐在主位的并非薄玉乔的亲祖母薄老太太,而是请来做正宾的付老夫人。老太太早便折了腿,且有因着薄娆薄正之事损了心神,现下形容枯槁,便仿佛皮包骨一般,连动弹都有些费力,自是不好出来为薄玉乔主持笈礼。
付老夫人今日穿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发间带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虽说年逾六旬,但身子却调养的极好,看着极为富态,面上也寻不出几丝皱纹,唇畔带着合体的笑意,真真是端庄至极。
因着程氏身为主人家,自然是不能失礼了,如若不然的话,便会让今日来到薄府观礼的众位夫人看了笑话。虽说程氏心中着实并不待见薄玉乔,且恨不得这小贱蹄子早日魂归西天,但笈礼却不能生出半点差错!
程氏原本便生了一副不俗的容貌,只不过往日碍于寡居的身份,不曾细细打扮一番罢了,如今着着玫瑰色锦缎云纹裙衫,青丝以丽水紫磨金步摇给绾上,耳上带着赤金缠珍珠坠子,面施薄粉,唇上涂了上好的胭脂,看着气色也是极好。
到了吉时,因着旁的事情程氏早便准备好了,众人也并未有多忙乱,前来观礼的众位夫人,早便被程氏给安排到上头的好位置坐下,因着今日着实喜庆的很,所以即便程氏心下气怒的很,碍于薄府的颜面,面上也挤出一丝笑意。
前来观礼的众位夫人,见着程氏那张带着笑意的温婉面庞,心下不由暗道,这程氏与薄府四小姐都是能忍的,原本薄府大房与二房之间的龃龉便人尽皆知,现下还做出一副欢喜模样,真真是有些为难她二人了。
开礼之时,因着薄正处于诏狱之中,三老爷薄衡便暂代了薄正的位置,直接起身,清俊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朗声开口道。
“此刻便是侄女儿玉乔行成人笄礼之时,薄某先行谢过各位宾朋佳客了!”
话落,薄衡便坐回了主人位,紧接着,付老夫人作为正宾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
薄玉乔缓步走出来,至堂中,转身面朝向南,向各位观礼宾客夫人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
而后,薄玉乔又转向东正坐;程云烟奉上罗帕和发笄,付老夫人走到薄玉乔面前,高声吟颂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付老夫人跪坐下来,取来程云娴捧着的篦子,为薄玉乔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正宾所坐的位置。
薄玉乔先是朝向各位宾朋行礼,之后便速速回到东房,付老夫人从程云烟手中取过礼服,让薄玉乔去房内换上与头上发笄一齐准备的素衣襦裙。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着襦裙出房后,再次朝向众位宾朋行礼。然后转身面向坐在主人位的薄衡与程氏行拜礼。虽说薄衡与程氏并非薄玉乔的生身父母,但这拜礼便是为了谢过父母养育之恩,自然是不能省去的。
而后薄玉乔再次面朝东方,跪坐在席子上。付老夫人再洗手,再复位,程云烟也并未闲着,奉上发钗,付老夫人接过,走到薄玉乔面前,朗声道。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这便是二加。
此刻薄玉乔心下觉得略有些疲累,但面上却未曾露出半分,等到付老夫人为她去了发笄,簪上发钗之后,便再次起身复位。
等到二拜之后,薄玉乔便回东房换上了深色曲裾。
付老夫人再将颂词吟出。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无疆,受天之庆。”
话落,付老夫人兀自跪下,为薄玉乔加钗冠。
到了最后,薄玉乔出了东房,冲着众人行三拜之礼,这笈礼方才结束了。
待笈礼结束之后,薄玉乔这也算是忙活了一整日,身子早便虚软无力,若非素墨与阿珠一齐搀扶着她,恐怕她尚未等到回了琼枝阁中,便已然软倒在地了。
回到琼枝阁,薄玉乔草草洗漱一番,便径直歇下了,待她再次睁开杏眸之时,天色已然擦黑,府中因着笈礼而形成的热闹景象已然散去,倒显得有些安静了。
薄玉乔将将起身,素墨与黄莺这两个丫鬟便分别捧着一个约莫两尺见方的木匣子入了主卧之中,见着这木匣,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开口问道。
“这是谁人送来的?”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登时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手中的木匣是舅老爷以及夫人送来的,而黄莺捧着的木匣,则是杏林馆送来的。”
闻言,薄玉乔芙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穿上绣鞋便径直下了床榻,将素墨黄莺手中的木匣一齐打开,待见着义父送来的礼品之时,薄玉乔当真是有些惊着了。
莫如青送来的并非赏玩的物什,而是一株品相极好的天山雪莲。古语有言,天山雪莲能解百毒,看来义父也是清楚自己入了瑞王府的日子大抵不会好过,这才送来了如此珍贵的保命之物。
而赵轩以及屠月萧送来的也并非凡品,里头的东西是雕刻着极为繁复花纹的长筒,薄玉乔拿起长筒,细细端量一番,当即便发觉这居然是千里镜,这千里镜便与望远镜是同种物什。薄玉乔兀自行至窗前,拿起这千里镜透过窗棂朝外头细细瞧着,发觉透过千里镜,连远处鸟儿振翅的动作都看的极为清晰,纤毫毕现,与现代的望远镜也差不了多少,如此着实是珍贵至极。
第221章
薄玉乔珍而重之的将千里镜以及天山雪莲给收好,而后才冲着素墨为了一句。
“杏林馆中是何人将这木匣给送来的?”
听得薄玉乔问话,站在堂下的素墨面上不由显出一丝尴尬之色,素墨与义父之间的事情,到了如今也没有定论,即便薄玉乔旁观者清,也不好多言什么。
素墨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是茵陈那小厮送来的。”
闻言,薄玉乔也算是满意了,便径直闭了口。如今她已然及笄,所以距入瑞王府的时间也不算远了,如今瑞王府的管家正与程氏在商量日子,便将入瑞王府的时候定在了下月初八,着实是有些赶。
不过薄玉乔入瑞王府也并非什么正经的主子,只是一小小的侍妾罢了,即便有了瑞王的许诺,言道寻着机会之时,便会将她晋封为侧妃之位,但侧妃之位可是要入皇室宗牒的,哪里能那般容易便寻着结果?
一想着原香玉此刻便在瑞王府中极为得势,薄玉乔心下便不禁有些烦躁。原香玉乃是侧妃,在瑞王府也掌管着掌家权。而瑞王让自己入王府之后,便将原香玉手中的掌家权给夺了,如此着实是不好为之,一个不防,恐怕便会被原香玉反咬一口,到时恐怕处境便更是艰难。
更何况,即便自己入了瑞王府,阳哥儿却还在程氏手底下讨生活,也亏得薄清远思虑周全,在薄玉乔及笄之前,便将阳哥儿带到他所居的小院儿中安置,亲自教导。如此的话,即便程氏欲要对阳哥儿下手,恐怕也难以寻着机会。
暗自低叹一声,薄玉乔冲着候在面前的素墨黄莺摆了摆手,而后道。
“你们便先下去罢,今夜也不必在外间儿守着,忙乱了一整日,好生歇息即可。”
听得薄玉乔吩咐,素墨与黄莺一齐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随即便恭谨的退下了。在二人离去之后,薄玉乔也未曾上了床榻,而是先将主卧之中的烛火给吹熄了,这才摸着黑往床榻之处赶去。
还未待她摸到床榻之上,柔若无骨的小手便触上了极为柔滑的锦缎。
这触感不对!
薄玉乔心下一惊,她主卧之中的床帐乃是用南梨纱所制,虽说细滑,但与锦缎的触感却全然不同。且薄玉乔也并非蠢笨至极的小娘子,自然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锦缎之下结实的肌理。
“你是何人?”
薄玉乔压低了声音,她自是不欲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否则在及笄当日,她卧房之中便出现了一男子,名声恐怕也不必再要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手底下的胸腔便微微颤动起来,好似薄玉乔的言语极为引人发笑一般。
那人身子兀自前倾,一股子极为熟悉的冷香沁入薄玉乔鼻端,让其辨认出男子的身份,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将抵在男子胸前的手给放下,低声问道。
“殿下怎的今夜来此?”
来人正是楚峥。
清楚了这‘贼子’的身份之后,薄玉乔虽说恼怒,但却并不会将心绪表现在面上,省的惹怒了瑞王这尊大佛,她日后入了瑞王府的日子,恐怕也便不好过了。
黑暗之中,薄玉乔自是瞧不见楚峥微微勾起的薄唇,只能感受到那清朗的声音带着喷薄的热气,落在她耳廓处,着实暧昧的很。
“怎的,本王来恭贺乔姐儿及笄,难不成乔姐儿不欢喜吗?”
闻言,薄玉乔心下着实恼恨不已,暗道在夜间入了小娘子的闺房之中,算哪门子的恭贺。即便如此,薄玉乔出口的言语却极为娇软,便仿佛浸了蜜糖一般。
“殿下为何如此设想?您今夜能来到这琼枝阁之中,是乔儿的福分,乔儿自是欢喜都来不及呢!”
瑞王也清楚薄玉乔这小娘子素来便是口不对心。不过听得这般服软的言辞,还是让他心头舒畅的很。
楚峥径直自袖笼中摸出一个约莫一指长宽的小盒儿,而后抬起薄玉乔的手,将小盒儿放在她掌心。感受到掌心之中发沉的分量,薄玉乔微微蹙起眉头,这小盒儿大抵不是木制的罢?要不然怎会仿佛铁块儿一般,沉得直往下坠。
炙热的薄唇好似漫不经心的擦过薄玉乔的耳垂,而后轻声开口道。
“打开看看,本王送的笈礼,乔儿可否喜欢?”
闻言,薄玉乔自是不好违拗瑞王的意思,手指摩挲之下,便将小盒儿的锁扣给打了开,一掀开小盒儿,登时主卧之中便显出一阵柔和的光华。
“夜明珠?”
薄玉乔不由得惊呼一声。这夜明珠真真是极为罕见的物什,薄玉乔两辈子加起来都未曾见过这般珍贵的宝贝,如今一枚比龙眼略大的夜明珠便放在了她掌心,着实是让她受宠若惊。
方才借着夜明珠的光华,楚峥自是瞧清了薄玉乔面上的惊喜之色,登时心下便溢满了一股子异样的情绪,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你再打开瞧瞧?”
听得楚峥开口,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再将小盒儿的盖子给打了开,便见着一阵柔光打在楚峥俊美的面庞上,映照在黑暗之下。不过此时此刻,楚峥瞧着真真并非俊美无铸的谪仙人,便仿佛自阿鼻地狱之中爬出的美艳厉鬼一般,让薄玉乔身子不由轻颤了一下,心下不禁恶寒,而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盒子给盖上了。
虽说楚峥的模样生的极好,但在此般情景之下,薄玉乔着实是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登时便轻声开口道。
“不知殿下今夜来乔儿的琼枝阁中,所谓何事?”
薄玉乔一双水眸便直直的望着瑞王并不清晰的轮廓,呵气如兰,身上带着一股子浅淡的檀香,让楚峥心神不禁有些恍惚。
“你可知薄清远欲要向圣人乞骸骨。”
这话并非疑问的口气,而是已经寻着证据的笃定。
闻言,薄玉乔兀自颔首,又想起在夜色之中楚峥大抵是瞧不起她的动作,登时便开口道。
“早在圣人封清远大哥为英武伯时,他便欲要乞骸骨了,但一连五月,即便他如何自污,圣人都并未同意此事,所以便才将这事儿给搁置下来。”
早在几月之前,薄玉乔便规劝过了薄清远,不过这厮真真是执拗的很,若是他下定了决心,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眼下只有圣人能阻止薄清远,毕竟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已然刻在了其骨子里,让薄清远生不起反抗之心。
此刻楚峥蹙了蹙眉,他虽说并不在意朝堂之事,但看人的眼光却并不算差,自是清楚薄清远是个极为不错的好苗子,若是能好生培养一番的话,说不准又是一个肖似严于翼一般的骠骑将军。
“你可知薄清远到底是因何非要执意乞骸骨?”
听得楚峥的问话,薄玉乔心下恍然,看来这厮是欲要招揽薄清远了,如若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对正二品的御林军副统领如此上心。
“殿下,您应该清楚清远大哥的生母,也便是乔儿的婶娘程氏,是个着实心狠手辣的妇人,这些年来手上的人命也算不得少。因此,此事被清远大哥发觉之后,他便欲要为程氏赎罪,方才执意辞官。”
闻言,楚峥一双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寒光,薄唇轻启,吐出了一句话。
“妇人之仁!”
这一点薄玉乔也是极为赞同,登时便开口道。
“乔儿也认为不应该让程氏那等毒妇毁了清远大哥这般年轻有为的男子,若是程氏不能再作恶的话,想必清远大哥也能放心一些,从而将心思放在朝堂之上了。”
薄玉乔的声音微微压低了几分,使得原本有些清脆的嗓音,现下带了几分沙哑,便仿佛诱人的羽毛一般,在楚峥心头泛起一阵阵波纹。
楚峥原本便是个心思灵透的,此刻哪里会分辨不出薄玉乔这小娘子的用意?无非便是欲要利用自己,将程氏给除去罢了。他楚峥岂是那般容易便被说动的?
陡然之间,楚峥猛地以两指捏住薄玉乔纤瘦的下颚,手上的力道着实不小,让薄玉乔痛苦的轻呼一声。
“殿下,您这是作甚?乔儿到底是何处惹着您了?”
薄玉乔馥郁的身子不住的轻颤着,便仿佛雨打芭蕉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不过楚峥也并非常人,便心硬如铁似是磐石一般,对面前小娘子娇软的呼声毫不在意。
楚峥微微上前一步,炙热的胸膛贴近了薄玉乔的身子,带着一股子让人无处可躲的气势,轻声开口道。
“乔姐儿,你只消乖乖入了瑞王府即可,之前许诺与你的侧妃之位,本王亦是不会食言,不过你这小娘子若是想要借刀杀人的话,未免也太小瞧本王了!玩火**的后果,你受不起!”
楚峥言语之中的寒意,让薄玉乔身上的寒毛直竖,她现下真真怀疑,楚峥这厮不会是欲要将她径直打杀了罢?如若不然的话,她怎的便好似处于数九寒天一般,四肢僵劲不能动,只得暗自祈祷楚峥能够平静下来。
第222章
薄玉乔身子不住的轻颤,楚峥自是感受的分明,登时薄唇便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隐藏在夜色之中,看不分明罢了。
薄玉乔此刻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妄动,否则再将这尊大佛给惹怒了,恐怕后果会更为严重。抿了抿唇,薄玉乔径直开口道。
“殿下,乔儿知错了,还望殿下莫要愠怒。您如此动气,真真是让小女子惶恐不已。”
听得薄玉乔所言,瑞王心头倒是舒坦几分,这小娘子如此服软,真真是极好的,哪里似那些不识时务的东西,一个个明知前头是死路,却非要往前冲。
“罢了,你这小娘子也是个心思灵透的,日后只消去了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本王也不会怪罪与你。至于你欲要除去什么人,便自己动手罢,记得一点,莫要将事情牵连到瑞王府上头即可。”
楚峥原本答应薄玉乔要为了她除去薄正,那是他自己许诺的,而非处于薄玉乔的谋划之下。楚峥原本便是天潢贵胄,且并非温和的脾性,骨子里的野蛮便仿佛凶残的猛兽一般,不可能被绑缚任何枷锁,薄玉乔今日举动,着实是有些冒进了。
薄玉乔听得楚峥所言,也知晓事情是揭过了,登时便放下提着的心,轻声吐出一句话。
“多谢殿下宽宏。”
大抵是因着放松了的缘故,所以此刻薄玉乔馥郁的身子便径直微微前倾,软倒在瑞王怀中。过了笈礼之后,薄玉乔身上属于女童的生嫩还未尽数褪去,再加之那副绝艳的姿容,让楚峥也不禁有些心神荡漾,原本钳着薄玉乔下颚的手,此刻也微微移转了方向,绕到了小女子细如凝脂一般的后颈处,而后微微用力,将带着甜香的红唇往前一送。
两唇相接,瑞王自是占了主导的地位,狂暴的含住柔软的唇,轻舔撕咬着,如此猛烈的动作,让薄玉乔都忘了呼吸,木然的瞪大双眸,任由瑞王摆布。
此刻薄玉乔还不知晓一件事儿,那件事在整个京城,恐怕也便只有崇文帝以及月公主知晓了。
瑞王嗜甜,大抵是因着安太后将将生下瑞王之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因着要防着后宫之内的明枪暗箭,所以之于楚峥的膳食,都与楚尧(崇文帝)相同,出自小厨房之中,生怕这两个儿子被人给谋害了。
当时楚尧年岁大了,自然是不好滋味儿甜腻的小点,但瑞王却是不同,一个三四岁的娃儿罢了,整日用着清淡的饮食,一连便是四五年,以至于对甜点也生出了强烈的执念。
楚尧、楚峥以及楚月三人一母同胞,感情自是亲密非常,只不过碍于安太后的野心,现下也不好多做接触,省的安太后生了忌惮之心。
瑞王嗜甜一事,薄玉乔自然是不清楚的,若是她知晓此事的话,恐怕也不会刻意在口脂之中添上了玫瑰汁子以及上好的蜜糖,如此甜香的口脂,被楚峥发觉,自然是毫不客气的细细品尝一番。
良久,一吻方休。
薄玉乔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一般,软软的倚靠在瑞王胸前,不住的喘着粗气,与濒死的鱼儿也并无太大差别。
楚峥现下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举动也带了一股子温存,将薄玉乔的身子横抱起来,也不顾怀中小娘子的惊呼声,便将鹅黄的床帐给掀了开,把娇软的身子给放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薄玉乔此刻也不禁略有些紧张,毕竟床榻这处着实是个极为危险的地界儿,若是楚峥真真行出什么越矩之事的话,她该如何是好?
不过楚峥到底也有些分寸,薄玉乔下月初八便会迎入瑞王府,他也不会急于一时,非要将这小娘子的红丸给夺了。为薄玉乔整好锦被之后,楚峥便直起身子,随即便自窗棂处离开了主卧之中。
好歹楚峥也算是有心的,临走之前还将窗户给闭紧了些,否则这四月的天仍是带着几分寒意,薄玉乔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小姐罢了,自是受不住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薄府突然又收着了一张请柬,这请柬乃是原府送来的,说二小姐原雅珍在三日之后欲要办什么赏花宴,邀薄玉乔一齐去共赏牡丹。
见着这张勾画牡丹的请柬,薄玉乔杏眸微黯。
原家。
宴无好宴的道理薄玉乔自是清楚,但这请柬既然已经送来了,那薄玉乔去瞧瞧也并无不可。毕竟赏花宴可是放在明面上的招数,若是自己推拒了,恐怕在暗地里生出的阴私事情更会接二连三。
一旁的黄莺瞧着薄玉乔晦暗不明的神色,也便疑惑的望了一眼小姐手中的请柬,而后开口问了一嘴。
“小姐,您要去这赏花宴吗?若是不欲去的话,那奴婢便回绝此事罢。”
听得黄莺的声音,薄玉乔轻笑着微微摇头,而后又开口道。
“不必了,你去告诉原府送信的小厮,让其知晓届时本小姐定不会缺席即可。”
之于薄玉乔的吩咐,黄莺自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冲着前者福了福身子,随即便退出了正堂之中。
待黄莺离去之后,素墨便在一旁蹙着眉头,而后开口问道。
“小姐,若是奴婢尚未记错的话,那先前在万安寺袭击咱们的一伙人,是否也出自原家的手笔?”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道。
“正是原香玉派来,欲要毁我清白,只是未曾得逞罢了。”
见着薄玉乔眉眼处挂着的漫不经心,素墨心下真真更为忧虑,蹙着眉头,不住的规劝道。
“小姐,既然原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您还要去劳什子赏花宴?若是她们又使出什么阴私手段,恐怕事情便不妙了罢!”
薄玉乔此刻微微抬眼儿,将素墨因着习武而带着一层薄茧的手紧握着,而后拍了拍这小娘子的手背,轻声道。
“素墨你莫要忧心,到了赏花宴那日,我便带上你与阿珠不就成了?如今你的伤势已然大好,动武自然也并无不可,且还有阿珠,你们二人一齐处在我身畔,自是不会生出旁的事端的。这赏花宴我定然要去,毕竟还有半月有余便要入瑞王府之中了,若是不提前瞧瞧这起子小娘子都有什么腌手段的话,恐怕到后来我亦是会措不及防。”
薄玉乔所言自是极有道理,素墨虽说仍觉得有些不对,但却不知该如何规劝,只得咬了咬唇,随即不甘不愿的轻轻颔了颔首。
如今距素墨受伤,已然过了小半年,她的伤势在悉心调养下,早便大好,便连原本留在身上的伤痕,也因着凝翠膏的奇效,现下已然消失不见,真真是极好的。
素墨伤势好了,之于薄玉乔而言,自是难得的喜事。不过美中不足的便是,来接替阿珠的阿月姑姑已然到了,还带着一个瞧着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现下将阿珠给带到了蓬莱楼之中,也不知何时会回府。
一晃便是三日之后,这日薄玉乔辰时便起身,开始梳妆打扮,上身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头配着烟云蝴蝶裙,发间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在日头下显得分外剔透,一看便并非凡品。
薄玉乔面上并未擦粉,不过只是在眉间着了一朵桃花罢了,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口脂,如此装扮,更显得她肤如凝脂,美艳逼人。
在涂口脂之前,薄玉乔便已然用了不少小点,也喝了一些茶水。待一会子去到原府之时,最好便不要将吃食入口,否则恐怕便会被人趁虚而入。
收拾好了之后,素墨以及阿珠便随在薄玉乔身后,一齐出了琼枝阁之中,往薄府前头赶去。因着黄莺这丫头不会武,所以今日薄玉乔也未曾想要将其给带上,省的万一遇见什么腌手段,事情便不好办了。
今日还是青衣这小厮驾车,薄玉乔踩着小杌子上了马车,素墨与阿珠自是紧随其后,也并未露出会武的模样。因着那日在万安寺之中的贼子已然尽数被瑞王给处置了,想必原府之人也不会清楚素墨会武一事,如此倒是好办些了。
上了马车之后,薄玉乔便冲着素墨开口说了一句。
“素墨,待会子若是我有何异常的话,你便径直将我打昏,而后送回薄府即可,万万不要再在原家多留,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恐怕便不妙了。”
素墨自然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登是时便径直颔首,而后抿了抿唇,应声道。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省的。”
见着素墨眉眼处的谨慎之色,薄玉乔心下也是平稳的很,转眼望着阿珠,问了一句。
“阿珠,你那阿月姑姑现下还在蓬莱楼之中吗?”
听得薄玉乔问话,阿珠登时便重重颔首,以往这丫鬟在琼枝阁用的饭食极多,但身子半点也没见发福,但将将去蓬莱楼之中住了两日,连略有些圆润的面颊都消瘦了些许,瞧着着实是让人心疼。
“回小姐的话,阿月姑姑是在蓬莱楼之中,与三当家、也就是月萧姐姐处在一处。”
第223章
听得阿珠所言,薄玉乔轻咦一声,而后眉头微微蹙起,开口问了一句。
“我记得先前青衣曾经通禀过,说三日之前又一男子在薄府外头寻你,他是何人?”
闻言,阿珠一张粉嫩的小脸儿,登时便变得有些苍白,贝齿轻咬红唇,水汪汪的眼眸望着薄玉乔,其中的哀求之色极为明显,显然是不欲吐露那男子的身份。
见状,薄玉乔也不欲为难阿珠,菱唇勾起一抹笑意,而后便开口道。
“阿珠若是有为难之处的话,不说也成。”
薄玉乔虽说并非温柔似水的小娘子,但此刻一笑之时,颊边显出浅浅的梨涡,便仿佛盈着水光一般,让阿珠略有些羞愧,而后方才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厮不是旁人,便是我们永川涧的二当家,月萧姐姐的亲叔叔,名为屠玄。”
听得此言,薄玉乔杏眸之中的诧异之色更浓,须知,阿珠虽说是永川涧的好手,但身份到底也算不得高,在面对屠月萧之时,也是极为恭敬的。但此刻提到这所谓的二当家,语气之中的不忿着实明显的很,自然会让薄玉乔心生疑窦。
薄玉乔抬手捏住放在一旁小几上头的茶点,香软的豆沙极为嫩滑,将一入口,便融化在口中,着实是极好的。待将口中的小点径直吞入腹中,薄玉乔这才复又开口问道。
“那这位二当家又为何亲自来薄府寻你呢?”
闻言,阿珠兀自低下头,因着皮肉白嫩的缘故,所以这丫头身上的绯色便已然遮掩不住了,自面颊起,一路红到了耳后。见着阿珠这幅模样,薄玉乔心下恍然,便知晓那男子大抵也与阿珠有过一段儿,如若不然的话,想必这小妮子亦不会似现下一般窘迫。
薄玉乔此刻径直转了话头儿,而后冲着素墨开口说道。
“素墨,今日你记得要小心些,防着有什么人刻意将汤汁一类的物什撒到你我身上,而后在请咱们去厢房换件衣衫时,想必便是她们下手之际。”
素墨自是清楚这些高门大户之中的腌事情,此刻兀自颔首,随即便开口道。
“小姐,若是有人动了歪心思的话,可是要径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听得素墨这话,倒是让薄玉乔不禁有些愕然,而后又转头望了阿珠一眼,发觉这小娘子早便没了先前的窘迫,双目放光,好似极为期待收拾那起子不长眼的贱蹄子一般。
见状,薄玉乔只觉胸臆之中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似的,登时便冲着这两个丫鬟不住的提点。
“赏花宴是在原府办得,也并非是在薄府。那是人家的地界儿,若是真真闹起来的话,想必吃亏的亦是我们,你二人小心防范即可,没有我的吩咐,可莫要胡闹,记住了?”
薄玉乔一张艳丽的面庞带着些许正色,让素墨与阿珠二人连连点头,不敢违拗。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原府所在的地界儿。
阿珠与素墨二人率先踩在小杌子上下了马车,随即二人便在下头迎着薄玉乔。待薄玉乔下了车驾之后,青衣未曾入原府之中,而是驾着马车停在一旁。
在下马车之前,薄玉乔已然带上了鹅黄的帷帽,因着帷帽质料极薄,所以薄玉乔即便隔着帷帽,也能清晰的瞧见原府外头停放着的十余辆车驾。眼下距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些时候,便来了十几家的小娘子,看来原雅珍这赏花宴还真真是用了心思。
不过原雅珍这心思到底用在了何处,便有待商榷了。
此刻薄玉乔藏在帷帽之下的面庞,现出了一丝讽笑,更添几分艳色,只不过旁人因着帷帽的缘故,无缘得见罢了。
将见着薄府的马车停在一旁,便有小厮迎了出来,查验过素墨手中的请柬之后,那小厮便冲着薄玉乔躬身,开口说道。
“薄小姐,便由奴才带您入牡丹园罢!”
听得这小厮所言,薄玉乔应声道。
“如此便有劳了。”
薄玉乔如此客气,让那小厮面上登时便显出一丝惶恐之色,而后连道不敢。
小厮在前头引路,嘴上倒也并未闲着,开始跟薄玉乔不住的介绍着。
“薄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原府的牡丹园即便比宫中御花园的牡丹也不逊分毫,都是自洛阳引过来的牡丹名品,便连极品的青龙卧墨池都有三株,等会儿薄小姐您便瞧好儿罢!”
闻言,薄玉乔面色未变,倒也未曾答话,只是心下对这原府不住的摇头。靖国公即便在勋贵之中也是极为得势,但也不好与皇家相比较,如今可不是当年的世家林立的朝代了,若是靖国公府之人都如此不知收敛的话,想必崇文帝之于靖国公,也不会再忍耐几时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不禁升起一丝快意,杏眸微眯,倒是有些期待,若是原香玉没了靖国公府的庇护,想必自己便能将万安寺之仇尽数给讨回来了!
原府的牡丹园建的离正门儿并不算远,大抵是因着花团锦簇的缘故,所以越是靠近牡丹园之中,薄玉乔便能嗅到一股子极为馥郁的香气,其中一丝清香极为出挑,想必只有邙山脚下白司马坡姚崇家方才能培育出的名品姚黄。
这姚黄可与薄正的通房姚黄全然不同,也不知老太太是如何思量的,不过便是四个奴才秧子罢了,非要赐给她们牡丹名品的名儿,若是被旁人知晓了,暗地里指不定如何戳薄府的脊梁骨呢!
此刻在前头引路的小厮站定了身子,冲着薄玉乔恭敬的开口道。
“薄小姐,牡丹园已到,如若您没有旁的吩咐的话,奴才便先退下了。”
闻言,薄玉乔便开口道。
“此处已然无事,你先退下即可。”
话落,薄玉乔便带着素墨与阿珠二人,一齐踩在了牡丹园的石阶儿之上。这牡丹园极大,周围种着的都是一些并非太过名贵的品种,待逐渐往里头行进,便瞧见了不少名品,姚黄魏紫、绿云赵粉且先不论,便连最讨薄玉乔欢心的玉楼春也都有一株。在这些姹紫嫣红的颜色之下,玉楼春那仿佛白雪一般的花瓣,真真剔透的很。
薄玉乔并未在玉楼春前头停留,而后便顺着远处传来的轻言细语寻了过去,随即便瞧见了一片绮丽的衣衫,随风轻轻摆动,带着一股子脂粉香气,让薄玉乔不禁蹙了蹙眉。
此刻薄玉乔将面上的帷帽径直给取了下去,交到素墨手中。现下那一群小娘子自然是也瞧见了薄玉乔,登时便神色各异。
薄玉乔如今大抵在京城之中也算是颇有名气,毕竟是早便被瑞王给定下的小娘子,虽说不过只是一个侍妾罢了,但好歹能入王府,若是运气好些的话,得了侧妃之位,入了宗室玉牒,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因着原雅珍便是今日举办赏花宴的主人家,此刻自然是不好怠慢了薄玉乔,登时便上前一步,芙面上挂着一抹娇俏的笑意,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便轻声细语着道。
“薄家小娘子有礼。”
见状,薄玉乔亦是落落大方的还礼,随即便开口道。
“原小姐有礼。”
此刻薄玉乔细细打量着原雅珍的模样,发觉这小娘子比之宫宴献舞之时,模样更添几分俏丽,肤白如玉,眉眼处含着几分笑意,瞧着倒是让人心生欢喜。
不过即便如此,薄玉乔亦是不会放松了警惕,随在原雅珍身后,便站到了众位小娘子身前。
因着瑞王的关系,所以众位小娘子其中自是有不待见薄玉乔的,其中一着着轻银软罗百合裙的小娘子登时便冷笑一声,而后开口道。
“我当来的是谁人呢!原来是薄府的四小姐,都自甘堕落,上赶着去给人家做侍妾了,真真是不要面皮!丢了贵女的脸面!”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色未变,便连菱唇上勾起的一丝笑意也未曾消失,这份气度比之先前开口的小娘子便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过先前挑刺儿之人自然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登时便眯起凤眼,改口道。
“倒是我说错了,你这哪里是自甘堕落?毕竟原本便是从媵妾肚皮上爬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算哪门子的贵女?且你父亲不过是一个谋害忠良的小人罢了,现下连官身都被夺了,薄四小姐,你还真真是不该来这赏花宴之中!”
薄玉乔此刻已然认出了这开口找茬儿小娘子的身份,正是正四品的顺天府府尹的嫡女虞霜华。顺天府府尹虞泛,便是先前为了查探薄正之事而入薄府的官员,临走之前还将宁烟给带出府中,且现下都未曾通知薄府过去接人,这般心思,旁人瞧着都觉得腌!
那宁烟出身薄府,如此也怪不得虞霜华会对自己如此敌视了。不过这小娘子大抵也并非灵慧之人,出口挤兑她薄玉乔也便算了,非要在庶出这二字上做文章,便连原雅珍也给牵扯进去,真是不巧了。
第224章
果不其然,在听得虞霜华所言之后,饶是原雅珍涵养极好,面上的笑意也不由的收敛了几分,便连袖襟之下的玉手,此刻也紧握成拳,若非现下情景不对,恐怕原雅珍定然要好生将虞霜华给教训一番。
原雅珍莲步轻移,兀自上前一步,转头望着虞霜华,而后才轻声开口道。
“虞小姐怎的能如此言道?眼下英武伯真真可称得上的是少年英雄,且还是正二品的御林军副统领,如此的话,虞小姐如此开口,倒是名不副实了。”
原雅珍言外之意薄玉乔听得自是极为清楚,无非便是说薄清远现下还是官身,让虞霜华收敛些罢了。
这虞霜华虽说冲动,此刻也已然意识到不妥之处,登时便微微颔首,低声道。
“是霜华莽撞了,还望原小姐莫要介怀。”
虞霜华口上虽说服软,但一双凤眸之中的不忿之色却是极为明显,这一点薄玉乔自是尽数收入眼底。
薄玉乔能发觉的事情,原雅珍自然也瞧见了,心下倒是舒坦不少。先前她还想亲自寻薄玉乔的晦气,但如今有了虞霜华这个出头鸟,想必事情便更好办了。届时如若她二人生出什么闹剧的话,也与她原雅珍无关。
原雅珍现下虽说仍对虞霜华口无遮拦感到气恼,但她毕竟是主人家,登时便强扯出一抹笑意,冲着虞霜华开口道。
“想必虞小姐也并无侮辱原小姐的意思,只不过方才一时之间有些心直口快罢了。薄小姐素来和善,自是不会介怀。”
话落,原雅珍便往薄玉乔这处望了一眼,好似在看她的脸色一般。
见状,薄玉乔心下虽说瞧不上原雅珍的这些小手段,但面上却轻笑一声。原雅珍不过便是欲要让自己与虞霜华争执起来,而后毁了她薄玉乔的名声罢了。此刻薄玉乔心如明镜,也未曾露出半点破绽,登时便微微勾起菱唇,娇笑着开口道。
“正如原小姐所言,方才之事不过便是一场误会罢,乔儿已然记不得了。”
此刻即便薄玉乔态度和善,但出口的言语听在虞霜华耳中,仍是有些不是滋味儿,总觉得这女子是刻意针对于她一般,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原雅珍非要护着这薄府贱蹄子,那倒是有些不好为之,如此便等一会子再寻薄玉乔的晦气,也无不可,毕竟赏花宴才将将开始,时候还长着呢!
如此一想,虞霜华的心气儿也平复了不少。心下暗骂:果然薄府之人都是不要面皮的贱人,那个宁烟带着拖油瓶被父亲养在外头,而这个薄玉乔只站在此处,便让人瞧着不顺眼,也不知瑞王到底是怎的了,方才瞧上这虚有其表的女子!
薄玉乔自是不清楚虞霜华的腹诽,眼下既然事情已然平复了,她也不好再不依不饶。素墨和阿珠此刻便跟在薄玉乔身后,而后距薄玉乔的位置不过只有一臂远罢了,这般距离,她两个乃是习武之人,即便生出什么事端,也能极快的反应过来。
顺着牡丹园以汉白玉打磨而成的小径缓步前行,因着此刻处于这牡丹园的小娘子着实算不得少,现下虽说算不上摩肩擦踵,也有些挤得厉害。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突然感觉脚下不对,好似有人刻意绊她一般。薄玉乔心中反应的虽说很快,但身子已然止不住前倾的势头,还是素墨瞧出了不妥之处,一把捞住薄玉乔纤细的腰肢,而后对着藏在底下的那只脚狠狠一踹!
素墨乃是习武之人,脚上的劲道自然并非常人可比,只听一旁突然传来痛苦的叫喊,薄玉乔一转头,便见着虞霜华带着的丫鬟拱起身子,面色涨红,额间不断的溢出冷汗,好似疼的厉害的模样。
薄玉乔也并非傻子,若是到了此刻都不知到底是何人动手脚的话,那未免也太过不济了。想到以素墨的劲道,那丫鬟说不准连腿骨都断了,在这大乾王朝之中,若是不好生处理伤处的话,说不准还会成了跛子,日后可便有些艰难了。
望着虞霜华那张忽青忽白的小脸儿,薄玉乔只觉心头一震畅快,芙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与这牡丹园之中的牡丹交相辉映,真真是能称得上是难得的美景儿。
此刻虞霜华一双凤眸之中带着怨毒之色,死死的盯着薄玉乔,恨得咬牙切齿,瞧那模样好似恨不得将薄玉乔剥皮拆骨一般,虞霜华脸色青白,开口道。
“不知薄小姐为何下如此狠手?我这丫鬟现下不过一十有二,正在金钗之年,若是脚骨断了的话,该如何是好?”
这虞霜华也是一演戏的好手,话音将落,眼眸中便显出了丝丝水光,豆大的泪珠儿顺着粉嫩的颊边不断的往下掉,看着着实是可怜非常。再加之虞霜华的丫鬟此刻已然跪倒在地,不时还出口哀叫一声,更显得薄玉乔仗势欺人。
见状,薄玉乔心下对这虞霜华更添了几分厌恶,如此反咬一口的模样,便与市井泼妇有何不同?
此刻薄玉乔心中也憋着一口气,径直望着原雅珍,而后开口说道。
“原小姐,您且派人瞧瞧这丫鬟到底是怎的了?为何非要冲着本小姐哭天抹泪?且方才虞小姐言道乔儿下了狠手,这到底是何意?若是没有证据的话,便如此污蔑与我,可还将瑞王殿下放在眼里?”
听得薄玉乔将瑞王殿下给牵扯出来,不止虞霜华面色难堪的紧,余下的小娘子也不遑多让,在望着薄玉乔的眸光之中,更添了几分鄙夷,便好似她薄玉乔是上不得台面的腌东西一般!
这些小娘子到底是何心思,薄玉乔自是并不在乎,只消她安安生生的入了瑞王府,且再得着了侧妃之位,日后这些小娘子艳羡都来不及,又哪里能想起今日之事呢?
现下原雅珍面上也显出一丝为难之色,毕竟薄玉乔已然将瑞王给牵扯出来,即便瑞王是她的姐夫,若是此事不能善了的话,恐怕瑞王对原家的观感,说不准便要更添几分厌恶。
如此一想,原雅珍便狠狠的瞪了虞霜华一眼,若是她能将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些,自己帮她收尾也并非什么难事儿,但此刻无凭无据的便牵扯上薄玉乔,当真并不明智。
原雅珍此刻兀自沉吟了一会子,而后便冲着虞霜华开口问了一句。
“虞小姐,你方才如此开口,言道薄小姐对你的丫鬟下了狠手,可有什么证据?”
听得原雅珍的问话,虞霜华登时便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将才人多的紧,她吩咐自己的丫鬟给薄玉乔使绊子,却未曾想到反被薄玉乔给断了腿骨,如此真真算得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虞霜华自是不会甘心。
虞霜华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开口道。
“此事哪里需要什么证据,想必众位小姐方才也瞧见了,薄玉乔将将欲要摔倒,却并未如此,只是我的丫鬟腿骨却断了,若非她薄玉乔出手狠辣的话,还能有何缘故?”
闻言,众位小娘子径直抿唇不语,虞霜华此刻这幅无理取闹的模样,着实是丢了虞府的脸面,偏生她还不自知,真真是愚不可及!
原雅珍蹙起娥眉,而后便道。
“虞小姐,如今你丫鬟既然腿骨折了,我原府大夫的医术也是不错,虞小姐便随着那丫鬟一齐入厢房之中,等着大夫来为其治伤罢。”
听得此言,虞霜华面色登时便更是难看,说是铁青也不为过。原雅珍的用意极为明显,便是不让她再跟着众位小娘子一齐待在这牡丹园中,此举着实是狠狠地打了她虞霜华的脸面,虞霜华自是不能同意。
“霜华自是信得过贵府大夫的医术,便劳烦原小姐派人将我这丫鬟给带下去罢,待赏花宴结束之后,我再带那丫鬟回到虞府之中。”
虞霜华这幅滚刀肉的模样,亦是让原雅珍心生不喜,不过她身为主人家,自是不好表现的太过,登时便笑着冲着身旁的大丫鬟吩咐道。
“雪梅,你先扶着那受伤的丫鬟下去罢。”
听得原雅珍的吩咐,那名为雪梅的丫鬟自是不敢怠慢,径直便将受伤的丫鬟给扶了起来,瞧着也并不费什么气力。
须知那断了腿骨的丫鬟虽说现下不过一十有二,但身量着实也算不得轻,这名为雪梅的丫鬟能如此顺畅的将人扶起,想必亦是个会武的。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的警惕更浓,不过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点端倪。
如此一番之后,虞霜华也算是老实了不少,众人又往前行了一会子,忽然听得一声娇呼。
“这可是青龙卧墨池?怎的还有三株?”
听得此言,原雅珍眉眼处的得色一闪而逝。这青龙卧墨池原本便是牡丹名品,且是自洛阳运回的罕物儿。因着当今圣人极为喜爱这青龙卧墨池,所以自洛阳运回的花株儿大多都是径直运回宫中,能在宫外瞧见三株青龙卧墨池,已然是极为难得了。
第225章
开口的小娘子名为孙清蔓,乃是安阳侯府的嫡女,如今年岁倒是不大,与薄玉乔一般,都是将将及笄的年岁。孙清蔓模样生的甚是不错,杏眸桃腮,黛眉琼鼻,皮肉带着微微的粉,一笑起来颊边的梨涡,当真是极为动人。
不过薄玉乔对美人儿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她之所以注意孙清蔓,是因着这小娘子上头还有一位庶出的姐姐,名为孙清荷,现下正在瑞王府中,也是瑞王的三位美妾之一。
思及此处,薄玉乔现下便开始怀疑孙清蔓此刻出现在靖国公府的动机了,这小娘子好歹也是嫡出的侯府贵女,即便是应了原雅珍相邀,来到牡丹园中赏花,也不至于见着了三株青龙卧墨池便失态,如此真真是有些奇怪。
听得孙清蔓的言语,原雅珍眉眼处划过一丝得色,登时便轻笑一声,开口道。
“这三株青龙卧墨池是前年家中奴仆在洛阳买回的,一开始带回京城之时,这三株青龙卧墨池都未曾开苞,但在庄子中养了一年,如今瞧着倒是极不错的,总算没白费了一番苦心。”
原雅珍这一番话,又引得众位小娘子开口附和。薄玉乔对这牡丹园倒是并无多大的兴趣,现下她可是很想瞧瞧原雅珍到底会使出什么招数来对付自己呢?薄玉容可是原府的少夫人,亦是自己的嫡姐,现下却未曾出现在此处,难不成是有什么后招?
在薄玉乔思量之际,牡丹园之中的牡丹也被众位小娘子赏玩过半,若总是赏花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单调。因此,原雅珍便又开口了。
“如今牡丹咱们瞧也瞧了,这馥郁的香气也嗅了好一会子,莫不如再一齐去尝尝‘炸薄脆’可好?”
这‘炸薄脆’也并非什么旁的物什,而是取了饶为鲜嫩的牡丹花瓣,以酥油炸制而成,称之为‘酥油炸牡丹’也并不为过,只不过这牡丹的种类略有些挑剔,非滋味儿别具一格的姚黄不用,且只能取品相最好的花瓣,如今这牡丹园之中站着如此多的小娘子,想必十余朵姚黄免不了被人吞吃入腹了。
除了花瓣有讲究,这酥油得来也甚是不简单,一定用新鲜制成的牛酥油,方才能将牡丹的滋味儿保存。这牛酥油,是把滚过三滚的牛乳晾凉,揭取凝在牛乳面上的一层奶皮,以小火慢慢煎成油液,色泽金黄,故称之为酥油。以牛酥油这样的荤油来煎炸盛开的姚黄花瓣,口感颇为别致。
好歹主人家是预备盛情款待众位小娘子,自然是没有人不开眼的推拒,登时便跟随在原雅珍后头,缓步往靖国公府的膳堂移步。
还未行至膳堂,薄玉乔便见着了一位着实眼熟的妇人,这妇人梳着凌云髻,头戴红珊瑚八宝琉璃钗,身着蜀锦云纹彩衣,一举一动间自带着一股子温和的气韵。面白如凝脂,五官生的端庄秀丽,且与封氏有五分相似,不是薄玉容还有谁人?
见到薄玉容,薄玉乔虽说心下略有些吃惊,但面上却未曾表现出丝毫异样,只是露出一抹浅笑,冲着薄玉容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容姐姐请安。”
薄玉乔如此知礼,薄玉容登时便上前一步,抬手虚扶了一下前者,而后笑着道。
“今日珍姐儿办得赏花宴,虽说都是你们这些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参与,不过因着离着近些,所以我便也来凑凑热闹,珍姐儿不会不允罢?”
说到后头时,薄玉容抬眼望着站在原处的原雅珍,凤眸清冷,便仿佛一汪山泉一般,澄澈非常。
瞧见薄玉容如此神色,原雅珍心头自是并不如何舒坦,但薄玉容在明面上好歹也是她的嫂嫂,现下又怀有一月有余的身孕,可是靖国公府的长房长子,自是不能怠慢。
思及此处,原雅珍心下暗骂一声,但面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浓郁,冲着薄玉容躬身行礼道。
“珍儿给嫂嫂请安,嫂嫂您现下可要保重身子,如今您这肚子可是咱们原家的宝,若是因着珍儿的赏花宴而受惊的话,那妹妹即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薄玉容此刻便仿佛没有听出原雅珍的言外之意一般,端和秀丽的面庞带着笑意,轻轻摇着头开口道。
“珍姐儿不必多虑,嫂嫂我身子还算硬朗,在这儿赏花宴待一会子也无大碍。”
此刻便连薄玉乔也从这二人的言辞之中发觉了一些端倪。看来薄玉容大抵是与原雅珍生出了一些龃龉,抑或她知晓今日原雅珍着意对付自己,所以在怀着身孕也要来着赏花宴上瞧一瞧。
若是如此的话,说不准薄玉容这小娘子仍并未与原雅珍等人同流合污,也并未做出什么让薄玉乔失望之事。
薄玉容又与原雅珍虚与委蛇一番之后,便跟在薄玉乔身畔,随着众人于不久之后移步到了膳堂之中。
此刻膳堂之中案几分为两列,约莫有二十张,因着用‘炸薄脆’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件极为雅致的事儿,所以便并未用八仙桌以及胡座,而是选了案几与以竹料制成的席子。
薄玉容便兀自跪坐在薄玉乔身畔,只不过她膝下的席子与旁人的略有些不同,被加厚了些许,即便跪在上头,也不过有太过难耐之感。
待众位小娘子一齐跪坐在案几前头之时,便有数名模样俏丽,着着藕粉裙衫的丫鬟鱼贯而入,这些丫鬟手中都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头放着约莫巴掌大的汝窑瓷碟儿。丫鬟们将瓷碟分别摆放在每一位小娘子面前,里头装着十余片炸的金黄酥脆的牡丹花瓣,透着一股子浓郁的牛**气,让薄玉乔也不由暗自好奇。
待原雅珍笑着开口让众位小娘子品尝之时,膳堂之中的小娘子们便也不客气了,纷纷举箸,将牡丹花瓣送入口中。
薄玉乔亦是如此,待牡丹花瓣将将入口之时,一股子酥脆且带着馥郁花香的滋味儿便在口中弥散开来,酥油滋味儿醇厚,却不显油腻,且大抵是靖国公府的厨子手艺着实不错,这‘炸薄脆’口感极为均匀,不带半点焦糊的气味。
用完这道酥油炸牡丹之后,自是要上盏清茶解解腻。
薄玉乔此刻心下清楚的很,以原雅珍的心思,如若要谋害自己的话,也不会在吃食中加料,毕竟如此的话,着实是太过明显,且容易损毁靖国公府的名声。如今原雅珍也是尚未议亲的小娘子,若是名声毁了的话,恐怕日后便艰难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目不转睛的望着那端着茶盏而来的丫鬟。这丫鬟面相瞧着甚是生嫩,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五官虽说清秀,但也算不得出挑。此刻这丫鬟兀自站在薄玉乔身后,而后开口道。
“薄小姐请用茶。”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微微侧过身子,方便那丫鬟将茶盏放在案几之上。薄玉乔却未想到,她不过只是一个侧身的动作,便使得那丫鬟一个不稳,将滚烫的茶水洒在薄玉乔裙裾之上。
那丫鬟见状,登时也吓得面如土色,顾不上地上的水渍,便兀自跪倒在薄玉乔身前,不住的叩头求饶道。
“还望小姐饶命!还望小姐饶命!”
听得那丫鬟不住的讨饶,薄玉乔也不由的蹙起眉头,其实那茶汤虽说滚热,但也不过仅仅洒在她裙裾之上,也并未将她伤着,自然并无大碍,不过身上的裙衫倒是弄得**的,瞧着着实失礼的很。
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你便先起身罢,本小姐并无大碍。”
闻言,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仍不住的抽哽着,满脸泪痕,瞧着着实是个可怜见的。这丫鬟回头怯怯的望了原雅珍一眼,见着后者微微颔首,这才自地上站起身子。
此刻原雅珍也走上前来,一张秀丽的面庞上带着极为明显的愧疚之色,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告罪道。
“薄小姐,是珍儿管教下人无方,待今日赏花宴结束之后。再教训这丫鬟,日后定然不让其犯此等差错!”
薄玉乔对原雅珍如何教训奴婢并无兴趣,此刻她瞧着原雅珍眼底几乎藏不住的狠色,心下不由哑然失笑,暗道好戏开场了。
心下微微摇头,薄玉乔低眉敛目,唇畔的笑意也未曾消失,着实是一派恭顺的模样。
“原小姐可莫要如此,今日一事也并无大碍,乔儿只不过沾湿了裙裾罢了,一会子便风过了无痕,自是不必苛责那丫鬟。”
闻言,原雅珍心下对薄玉乔这幅伪善的模样极为不屑,但口中仍是恭维着道。
“薄小姐真真是极为良善的性子,现下珍儿着实羞愧的很,莫不如薄小姐便随着珍儿去厢房一趟,将身上沾湿的衣衫给换下罢,如此珍儿方才能好过些。”
将原雅珍所言尽数收入耳中,薄玉乔不禁微微挑了挑娥眉,心下暗自发笑不已,果然又是这换汤不换药的老套招数,着实是乏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