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如此一想,程氏面上便现出一丝诡笑,随即便缓缓收起,使得旁人不曾察觉。
薄玉乔在琼枝阁中休息了一瞬之后,便径直冲着黄莺这丫鬟吩咐道。
“黄莺,眼下你便出府去请大夫来,让他好生查探那些吃食,而后咱们便算是有了证据,旁人也不得再传什么风言风语了。”
闻言,黄莺径直微微颔首,而后开口问道。
“小姐,青玉这丫鬟该当如何处置?”
听得青玉这个名儿,薄玉乔有一瞬间的怔楞,若非黄莺提起,她还真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给忘了。想着青玉当时慌乱的神色,说不准自己还能自青玉口中诈出什么消息。
“你请大夫之后,顺便将青玉那丫鬟给带过来。”
得了薄玉乔的吩咐,黄莺径直应了一声,随即便退出了主卧之中,只留下薄玉乔一人。前者蹙着眉望着如玉云纹三足熏炉上头升起的袅袅青烟,心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了,她到底在何时何处惹着了烟夫人,为何这妇人居然欲要毁了自己的名节?
黄莺的丫鬟办事越发麻利,未过几时,她便已然将双手被绑缚着的青玉给带进了主卧之中。
径直推了青玉一把,使得其身子站不稳,而后便跪在了地上。大抵是因着撞得膝头有些疼痛,青玉此刻面色惨白的仿佛白纸一般,跪在地上的身子也不住的轻颤着,口中呐呐道。
“奴婢给小姐请安,不知小姐如此对待奴婢,到底是因何缘故?”
因何缘故?
听得这四个字,薄玉乔径直嗤笑一声。先前在膳堂之时,青玉这丫鬟着实是胆子不小,怎的入了主卧之后,便成了这副鹌鹑模样?
薄玉乔菱唇微勾,手指径直摩挲着左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这么多年,只消薄玉乔一动了真怒,便会习惯性的如此动作。
“你这丫鬟着实是个大胆的,现下在我面前仍敢狡辩,难不成不怕受皮肉之苦吗?”
薄玉乔言辞间带着极为明显的冷意,杏眸之中的寒光也让青玉不由的咽了咽口水,心下着实惊惧不已,但一想到先前那人的许诺,便又强忍着开口的想法。
薄玉乔也没耐心继续在青玉身上浪费时间,随即便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青玉,你现下将你幕后的主子给吐了口,我便放你归家,而后给你一些银钱,还你身契,你直接带着全家老幼一齐离府即可。但如果你再嘴硬下去,便莫怪本小姐翻脸无情,反正你的身契也在我手中,即便打杀了一个奴婢,官府也不会追究。”
说着,黄莺那丫鬟也识趣的很,径直转身,过了不久,便不知自何处取来了一个不大的红木托盘,上头整整齐齐的码着白花花的银锭子,和一个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儿。
粗略的数了数,那托盘上大抵也有一百两银钱了。
现下薄玉乔手头自然是宽裕的很,虽说薄府的月例原本便算不上多,但因着杏林馆以及蓬莱楼之中,月月都会将红利送来,所以薄玉乔倒是从未缺过银钱嚼用。
见着那托盘上的银锭子,青玉登时便挪不开眼了。她身为二等丫鬟,素日里的月例不过只有一两银子罢了,现下约莫足有一百两的银子摆放在她面前,换了谁人也会心动的很。
注意到青玉的眸光,薄玉乔杏眸之中划过一丝讽笑,威逼利诱,就不怕问不出那幕后主使。
“青玉,你可知那青花瓷瓶之中到底是何物什?如此难得的鹤顶红,本小姐还真真不欲浪费在你身上。”
薄玉乔的声音着实悦耳的很,但此刻收入青玉耳中,便让她觉得面前好似坐着一个恶鬼一般,着实心惊胆战,好一会子才嗫嚅着开口道。
“如若奴婢真真开口了,小姐可能保住奴婢的性命?”
听得此言,薄玉乔径直颔首,到时直接将青玉一家子给送出京城,想必旁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早已失了利用价值的丫鬟,而追寻千里。
得了薄玉乔的保证,霎时间,青玉一张惨白的小脸,便现出一丝红润的颜色。这丫鬟的眸光死死钉在那红木托盘之上,一动也不动,着实是个见钱眼开的。
青玉抿了抿唇,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径直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吩咐奴婢将膳食给撤下去的,便是烟夫人。”
闻言,薄玉乔秀美一蹙,而后便紧紧的盯着青玉,冷笑一声道。
“青玉,你可莫要胡言乱语,本小姐与烟夫人可从未生出龃龉,她怎的可能会对本小姐出手?难不成你当本小姐是好糊弄的,所以才如此言道?你可莫要漏看了托盘上的鹤顶红!”
说到最后,薄玉乔语调也拔高了些许,听着着实有些尖锐,让青玉的身子颤抖的更为厉害,便仿佛筛糠一般。
这丫鬟十足不经事的模样,让薄玉乔微微蹙了蹙眉,而后复又问道。
“既然你说是烟夫人指使与你,那证据何在?可是烟夫人将千年醉给你的?”
薄玉乔说完千年醉三个字,杏眸便死死盯着青玉这丫鬟的神色,发觉其面上并无半点异样之色,便不由有些遗憾。
“小姐,奴婢真真不清楚何为千年醉,便只得了那人传来的口信儿,让奴婢将吃食尽数给撤了下去。”
闻言,薄玉乔心中一动,复又问道。
“何人给你传的口信儿?那人身份如何?”
薄玉乔现下也不由有些激动,若是自青玉这丫鬟口中,得着了证据,说不准便能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如此日后便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回小姐的话,那人蒙着脸,奴婢也并未瞧见其容貌,只知那人大抵是个男子,声音粗哑,便好似故意压低了一般。”
闻言,薄玉乔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按着青玉这丫鬟的说法,恐怕在昨夜琼枝阁的闹剧之后,那人便已然将青玉视为弃子了。
青玉此刻蹙着眉头,心下也是明白的很,既然她已然被乔小姐给擒住了,便要好生听乔小姐的吩咐,如此方才能谋得一线生机。如若反其道而行之,恐怕那瓶鹤顶红登时便会入了她肚腹之中,届时甭说荣华富贵,恐怕还会落得一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小姐,奴婢突然想起,那男子左手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着实明显的很。”
得了这个消息,薄玉乔心头不禁一喜,薄府上的小厮拢共便一二百人,虽说一一搜寻起来着实有些费力,但也比毫无头绪来的要好。现下只消寻着那手上带着红色胎记的男子,便能再进一步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面上也不禁显出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登时便收敛无踪了。
现下她虽说清楚那手上带着胎记的男子也是一条线索,但毕竟还是有些欠缺证据,口说无凭,只有将人给彻底拿住了,方才能将那背后之人死死咬住,使其再也不得脱身。
此刻之于那背后之人,薄玉乔心下也有了疑心的对象。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程氏加害于她,但现下又扯出了烟夫人,使得事情变得更为扑朔迷离,让薄玉乔一时之间,也不好断定她二人到底是谁的嫌疑更大些。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厌烦,而后便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青玉,径直开口道。
“青玉,既然你也并不知晓那人的身份,便先在薄府继续呆上一阵子罢,如此,方能验明真假。”
说着,薄玉乔便转眼望着一旁的黄莺,而后便吩咐一声。
“黄莺,今日入夜之后,你将青玉这丫鬟给关到柴房之中,而后再知会阿珠一声,让其暗中监视,瞧瞧谁人坐不住了,如此方才好得知幕后之人的身份。”
听得此言,黄莺恭敬的应了声是,但跪在地上的青玉自是没什么好脸色了,登时便怒瞪着薄玉乔,咬牙切齿,恨不得径直上前,将薄玉乔给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乔小姐,奴婢已然将所知之事尽数吐了口,您为何不遵守约定,将奴婢给放了?”
薄玉乔自是不会将一个小丫鬟的愤怨挂在心上,不过她也并非言而无信之人,登时便轻声道。
“仅凭你这丫鬟一句话,我是不会相信此事。若是现下将你放了,寻不出那背后之人,本小姐岂不是吃了大亏?且青玉你又何须心急,本小姐不过是多留你一阵子罢了,只消寻着了那背后之人,身契与那一百两银钱都是你的,如此可好?”
说着,薄玉乔便径直自袖笼中将纹绣墨色翠竹的锦帕给取了出来,按在唇边,遮住面上的笑意,复又开口道。
“青玉,你这丫鬟所言要是真话也便罢了,如若本小姐发觉你胆敢欺瞒与我,届时甭说这些好处,你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这丫鬟着实有些太过贪心了,所以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欲要好生敲打其一番,省的这人总是生出什么阴损心思。
审完青玉之后,薄玉乔也不看面上挂着悲戚之色的丫鬟,径直冲着黄莺摆摆手,示意她将青玉给带下去。得了薄玉乔的吩咐,黄莺也不敢怠慢,便提着青玉的衣襟,径直将人自地上给拉了起来,而后便带着其退出了琼枝阁主卧之中。
第197章
待黄莺将青玉这丫鬟给带下去之后,阿珠这丫鬟没过几时便过来了,这丫鬟冲着薄玉乔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小姐,现下奴婢已然歇息的差不离了,身子早便恢复了气力,即刻便能去查探一番。”
闻言,薄玉乔径直挑了挑眉,心下倒是明了,想来是方才黄莺将青玉带下去之时,并未来得及知会阿珠前去柴房看守一事。不过此刻瞧着,阿珠还真真不是一个闲得住的小娘子,她这才歇息一会子,便又匆匆而来,着实是太过疲累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自软榻上直起身子,捏了一片摆放在白瓷盘儿上的云片糕,放入口中,倒觉得今日的云片糕做的不错,真真是松软至极,看来这些小厨房之中的丫鬟婆子,现下也知晓要讨好于她了。
薄玉乔唇边勾起一丝浅笑,将口中含着的云片糕尽数也咽了下去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不急,眼下咱们还未将小厨房的婆子给审问一番,毕竟先将那千年醉的出处给寻着了,如此方才好办些。”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阿珠眨了眨眼,随即便开口问道。
“小姐,先前奴婢听得黄莺姐姐说过,青玉现下已然将其同伙儿给招认了,说是那人左手上有一暗红色胎记,莫不如现下便让奴婢去将那人给寻出来罢。”
阿珠这小娘子着实是个性急的,眼下她才将将歇息了不过一个时辰左右,虽说面色比先前好上不少,但仍难掩苍白之色,让薄玉乔看了不免有些心疼。
“寻那男子一事,你一个女儿家自然是不好插手的,此事便径直交予青衣即可。方才黄莺已然将青玉给送入了柴房之中,待会子你便躲在一个隐秘的地界儿,而后好生看管着,莫要让可疑之人接近了青玉。”
听得自己得了差事,阿珠圆润的小脸儿上登时便显出一丝笑意,随即复又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开口道。
“小姐,事不宜迟,那奴婢现下便去柴房处罢,省的那青玉遭了歹人的毒手。”
闻言,阿珠面上也显出一丝正色,当即也不敢怠慢,便径直出了主卧之中,想来是往柴房处赶去了。
待阿珠离去之后,薄玉乔也觉得略有些口干,她现下不知为何,心下总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若是不能寻出下毒之人的身份的话,她便会寝食难安。毕竟如若在暗处有一条毒蛇时时窥伺的话,想必也没有谁人能安心。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起身,缓步出了主卧之中。
将将迈入院中,薄玉乔便看见了青衣这小厮,随即便开口吩咐道。
“青衣,你现下便去寻上一番,瞧瞧咱们薄府到底有哪些奴才左手上有暗红色胎记,如若知晓了那人的身份,也莫要声张,回来告知于我即可。”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青衣原本便是个伶俐的,心下自然是转过几分猜测,登时便开口问道。
“小姐,可是寻着了可疑之人?”
薄玉乔径直微微颔首,青衣也算是她的心腹,自然是没必要将此事隐瞒于他。
“只是现下还无什么头绪,你便先去寻人即可。”
闻言,青衣赶忙应声,随即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便径直疾步出了琼枝阁中。
话说倒也巧了,青衣这小厮将将出了门子,黄莺便回来了,见着薄玉乔此刻正站在风口处,便蹙着眉开口道。
“小姐,您可莫要大意了,如今您身上的千年醉之毒才解,若是再受了风寒的话,恐怕身子也会吃不消。”
说着,黄莺这丫鬟便将红唇抿紧,径直上前扶着薄玉乔的手臂,欲要将其扶回正堂之中。
入了正堂之内,薄玉乔便直接落座在八仙椅上,而黄莺这丫鬟伺候的也是极为周到,知晓因着昨夜之事,小姐心绪恐会有些不稳,便吩咐小厨房煮了一碗安神汤来。待黄莺将安神汤端到薄玉乔身前之时,后者接过瓷碗儿,微微阖起双眸,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黄莺,昨夜准备膳食的,到底是哪个丫鬟婆子?”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登时应声。
“昨夜备下膳食的,便是咱们府上的老人儿李婆子,以往她所做罐焖鱼唇也并无大碍,且那膳食做好了之后,奴婢亲自去小厨房取回的,在路途之上,定然不会出半点岔子,大抵便是在烹煮之时,被歹人给钻了空子。”
薄玉乔径直端起瓷碗儿,而后便将那滋味儿并不如何的安神汤给一口咽了下去。待到干干净净的瓷碗儿复又回到黄莺手中时,方才听得薄玉乔开口道。
“那李婆子我也知晓一二,据说她乃是河南郑州人士,早年被夫家发卖,而后被买入咱们薄府。因着手艺不错,所以便由其负责府上主子大半儿的膳食。”
薄玉乔仿佛削葱根一般的指尖,此刻轻叩着红木桌子,艳丽的面庞带着一股子沉凝之色。黄莺这丫鬟跟在薄玉乔身畔久了,对其也是了解一二,自然清楚小姐现下如此模样,想必是对那李婆子生出了怀疑之心。
“也罢,你现下便将昨夜可能经手那盅罐焖鱼唇的丫鬟婆子尽数给唤到正堂来,今日我也便豁上了,便好生收拾她们一番,想必旁人也不会多言。”
说着,薄玉乔嫣红的唇微微勾起,杏眸之中的寒光一闪而逝,瞧着着实是让人心惊胆战。
“奴婢这便去。”
话落,黄莺也不敢耽搁,她现下清楚,主子因着千年醉一事,已然动了真火,毕竟在自家府中待着,居然还会遭了歹人的毒手,若非有莫大夫与瑞王殿下的话,恐怕现下小姐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思及此处,黄莺心头一禀,随即便径直出了琼枝阁。眼下黄莺、阿珠以及青衣手上都被薄玉乔给吩咐下了活计,所以此刻处于正堂之中伺候着的丫鬟,便只剩下蓝鸢一人。
不过薄玉乔也并非那般愿意拿乔的小娘子,也便只在正堂之中安安分分的品着六安瓜片,未用上两刻钟的功夫,青衣这小厮便率先回来了。
青衣现下身量也算不得矮,已然完全长成,只不过一张面庞上还带着几分少年郎的青涩。此刻青衣径直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清秀的面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怒意,而后走到近前,低声开口道。
“小姐,奴才已然查清了您说的那男子的身份,便是守在后门儿的王二儿,那厮如今已然有三十出头,素日里也是不务正业的,奴才寻了几个与王二儿有交情的,他们都言王二儿左手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现下青衣也算是寻着了线索,不过薄玉乔心下仍未升起半点喜色,毕竟青衣面色的气怒,此刻她自然是瞧得清清楚楚,可没有错过半分,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奴才欲要打探王二儿的消息,却听人说王二儿自昨夜起,便说家中有事,已然告假,现下大抵是踪迹难寻了。”
闻言,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升起一丝怒火,那背后之人着实是好深的成算,这一环套一环,即便她抽丝剥茧,也难以寻着半点证据。
深吸了一口气,薄玉乔待心绪平复之后,又道。
“青衣,那你便去王二儿所居之地寻上一番,瞧瞧那厮到底往何处去了,若是能捉到那人的话,便是极好的。”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青衣也径直微微颔首,不过他与薄玉乔这主仆二人心下都明白的很,那王二儿大抵是寻不着了,即便能寻着的话,恐怕也只是一具尸首。
这头青衣尚未退下,那头黄莺便带着五六个在小厨房中当差的丫鬟婆子入了其中,此刻跟在黄莺这丫鬟身后的,便是昨夜熬煮罐焖鱼唇的李婆子。
黄莺站在堂中,径直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而后开口道。
“小姐,小厨房众人带到。”
今日薄玉乔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先是有人说乔小姐不知廉耻,夜半时分与男子私会。而后晨间乔小姐回府,便言道自己中了毒,而那毒便被下在了昨夜的饭食之中。一开始府中伺候的下人还以为是乔小姐在扯谎,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
但之后琼枝阁之中的丫鬟,又去请了大夫,如此一查验,发觉那盅罐焖鱼唇里头,着实是有些问题。
此般消息一经传出,府中一片哗然,谁人也未曾想到,乔小姐好生生的待在自己个儿家中,居然也会遭了歹人谋害。小厨房之中的李婆子一得着消息,登时便吓得面色惨白,毕竟昨夜的饭食可是她亲手准备的,若是小姐真真疑心于她,恐怕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思及此处,李婆子心一横,便径直跪到了薄玉乔面前,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泪痕满布,不住的冲着薄玉乔叩首,口中哭喊着。
“还望乔小姐明察,即便老奴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给您的膳食之中下药啊!此事定然是另有隐情,老奴真真是冤枉的!”
第198章
眼下这李婆子的模样着实是狼狈至极,便连额角也因着不断的叩首而现出一片片红痕,不住的渗出血丝,瞧着真真人至极。
薄玉乔眼下见着李婆子这般模样,其面带哀色,且眸光悲切,全然看不出半分闪烁,瞧着也不似胆敢往膳食中下毒之人,不过人不可貌相,薄玉乔也不会光凭着眼力来推断事实。
“你便先起身罢,待我好生询问一番。”
薄玉乔的声音并不很大,但却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威严,让李婆子身子一震,随即便缓缓的自地上起身。
此刻薄玉乔细细打量着入了正堂之中的几个丫鬟婆子,被黄莺带来的一共有六人,其中两个为灶下婢,而三个为粗使婆子,只有李婆子一人掌厨,这般看着,六人都有嫌疑往罐焖鱼唇之中下千年醉,还真真是不好断定。
思及此处,薄玉乔抿了抿唇,细细端量着站在最左侧、穿着青布衣裳的灶下婢。那灶下婢模样生的极为普通,大抵是因着常年烟熏火燎的缘故,所以现下眼角处都现出了丝丝纹路,瞧着着实憔悴。
站在其身侧的灶下婢,亦是同样的青布衣裳,只不过模样生的稍稍清秀些,两手径直放在小腹之前,不断搅动着,看着着实忐忑不已。两个灶下婢皆面带愁苦之色,恭敬的低眉敛目,瞧不出半点异样。
反观余下的三个粗使婆子,这三人大抵在小厨房之中谋得了不少油水,身子也较之旁人肥硕些许。现下她们三人身子不断震颤着,因着周身遍布肥肉,所以幅度也显得大了些。这三人如此模样,登时便让薄玉乔蹙了蹙眉头,毕竟比之两个纤弱的灶下婢,这三个肥壮的粗使婆子瞧着真真不算可怜。
“你们在熬煮那盅罐焖鱼唇之时,都在作甚?”
听得薄玉乔问话,那自小厨房之中带出来的六人相互看了一眼,因着李婆子身份最高,所以便恭敬的冲着薄玉乔行礼,而后颤巍巍的开口道。
“回乔小姐的话,因着老奴还需为小姐您准备旁的吃食,所以在将那盅罐焖鱼唇放在小火上煨着之后,便径直去改刀小排了,也并未守在灶边。”
闻言,薄玉乔虽说心下疑窦并未尽数消除,但也清楚李婆子所言大抵便是实情了,毕竟一个掌厨婆子,虽说有些体面,但到底还是要为主子准备膳食的。
薄玉乔微微抿了抿唇,将眸光移到了左侧第二个灶下婢身上,问道。
“那你二人在作甚?可是一直看守在灶前?”
那灶下婢原本低垂着头,现下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登时便微微抬眼,正巧对上了后者的眸光,咬了咬唇,而后轻声道。
“回乔小姐的话,奴婢名为真儿,先前奉命看守在了罐焖鱼唇那处,但因着中间去取了桂花,所以便离开了灶前一阵子,不过奴婢看守在灶前之时,并无旁人接近。”
话落,那名为真儿的灶下婢身子不由轻颤着,两手搭在小腹前头,搅动的更紧了。瞧着大抵是被这审问的架势给惊着了。
从真儿口中,薄玉乔也算是得着了一些线索,这丫鬟虽说身为灶下婢,但却并未一直看守在灶前,其中离开过一会子。
如若真儿并未在那盅罐焖鱼唇之内下毒的话,想必便是她离开之时,歹人将药放入其中的。
“既然如此,那真儿离开在厨房之际,可有人靠近那盅罐焖鱼唇?”
闻言,伫立在堂中的六人静默了好一会子,先后摇头。在晚膳之前,小厨房之中乃是薄府最为忙乱的地界儿,一盅儿汤菜吩咐一个灶下婢看着火候也便罢了,哪里还会有旁人分出心思去查看?
此刻薄玉乔微微有些郁燥,若是真真如此的话,从这小厨房之中的六人,她想必亦是难以得着什么有用的消息。
如此一想,薄玉乔杏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色,复又说道。
“既然寻不得下毒的真凶,你们六人便连坐罢,一人二十鞭,这责罚也算不得重。”
听得此言,堂下的六人神色各异。李婆子年逾四十,若是受了二十鞭的话,恐怕身子底子也便熬坏了。但方才薄玉乔并未问话的那名灶下婢面上倒是轻松几分,毕竟她日日做些粗活儿,且还年轻,不过只有二十鞭,也是受得的。
与这名灶下婢相反,方才答话的真儿,听了薄玉乔口吐的责罚,登时面色便苍白如纸,即便是其容貌生的略微清秀些,但如此瞧着,也称不上好看。
真儿神色大变,自然是被薄玉乔收入眼底。见状,她心下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怀疑之意,登时便开口问道。
“真儿,难不成你不满本小姐的决议?”
薄玉乔语气平缓,但其中的冷意却半点不容忽视。真儿听得这话,登时便吓得心惊胆战,径直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口中急声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薄玉乔最不欲见着这些奴婢下跪哀求,她虽说现下是薄府的四小姐,但骨子里还是现代之人,瞧着面前这帮人吓得心惊胆战的模样,自然也称不上好受。
原本她倒是欲要开口让真儿起身,但杏眸陡然扫见真儿的动作,不由蹙眉,此刻真儿跪在地上,以右手撑地,而左手正覆在小腹之上,着实是有些奇怪。
薄玉乔杏眸微缩,只觉长久被她忽略之处,现下突然拨开云雾,一下子明朗不少。
兀自轻咳两声,薄玉乔径直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其中微凉的六安瓜片,而后便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真儿,你莫不是有孕了罢?”
薄玉乔嗓音原本便极为清亮,现下刻意拔高声音,便带着一二分尖锐。
听得薄玉乔言语,真儿登时便瞪大双眸,其中的仓皇之色清晰可见,身子颤抖的比方才还厉害三分,真真仿佛筛糠一般。
“乔小姐怎会如此猜测?奴婢、奴婢现下尚未成亲,哪里会有了身孕?”
真儿现下仍在不断辩驳着,不过其言语中的怯意却极为明显。薄玉乔原本便是心细如发的,此刻哪里会发觉不出真儿的异常?
她现下也不欲再与这丫鬟多言,毕竟一个尚未定亲的丫鬟,居然会突然有了身孕,且与下毒一事有关,薄玉乔实在是不能不起疑心。
径直转头瞧着黄莺,随即便开口问道。
“黄莺,先前来咱们琼枝阁查验饭食的那位大夫,现下可还在府中?”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径直颔首,开口道。
“先前那位大夫,原本是要出府的,但因着清阳少爷今日偶感风热,所以便去厢房之中为清阳少爷看诊,想来现下应当还在那处,可用婢子去将那大夫给唤到此处?”
闻言,薄玉乔径直微微颔首,而后黄莺也不敢耽搁,便径直往正堂之外走。
眼见着黄莺要离开正堂,跪在地上的真儿此刻清秀的面庞也不禁有些扭曲,怨毒的望着端坐于主位的薄玉乔,而后径直开口道。
“小姐您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奴婢现下便认了,确实是怀有身孕,这大夫也便不必请来。”
真儿此刻恨得咬牙,她怎的也未曾想到,自己怀有身孕一事,居然会被薄玉乔所发觉。不过即便发觉此事,也与下毒一事无关。
余下自小厨房之中出来的五人,见着真儿承认自己怀有身孕,一个个都大惊失色,想来是从未想到素日里本本分分的灶下婢,也会做出这等不要面皮的腌事儿。
听得此言,薄玉乔抿唇轻笑一声,既然这真儿已然露出了马脚,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真儿,那千年醉可是你下入罐焖鱼唇之中的?”
“并非奴婢,如若是奴婢在罐焖鱼唇之中下毒的话,便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真儿指天发誓,眉眼处并无一丝犹疑。这模样让薄玉乔心下不禁升起一丝疑惑。自穿越到这大乾王朝之中,薄玉乔也算是了解了这异世的风俗,知晓这些普通百姓,一个个都是极为相信鬼神之说的,素日也不敢发誓。
现下真儿有胆子发下毒誓,恐怕下毒之人真不是她。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暗叹一声,将欲开口,脑海中又划过一个念头,随即便开口问道。
“既然下毒之人并不是你的话,那你现下便将其的身份给招认出来,如此,也好减了那二十鞭的惩罚,省的你有孕在身,受不住责罚。”
之于薄玉乔的规劝,真儿便仿佛耳旁风一般,径直冷笑一声,随即便开口道。
“乔小姐,奴婢已然发誓,怎的您还如此咄咄逼人?奴婢虽说身份鄙贱,但好歹还是良家子,您若是再如此诬赖好人的话,那奴婢便要去官府一趟,让官老爷瞧瞧薄府的主子到底是何品性!”
听得此言,薄玉乔倒是不惧,登时便不禁微微摇头,开口说道。
“奴婢告主,官府不予受理,你且莫要白费心思了,先将《大乾律例》给通读一番罢!”
第199章
薄玉乔自然是不惧劳什子官司,按理而言,似真儿这等行出不齿之事的丫鬟,若是放在某些民风淳朴的地界儿,恐怕早便被浸猪笼了。即便她真真告官,以薄玉乔的身份,只消出些银钱,便不会有大碍了。
此刻薄玉乔面色并未有半分变化,便淡淡的瞧着跪在地上的灶下婢,而后轻声开口道。
“真儿,你现下将孩子的父亲给交代出来可好?只消你说了,今日本小姐便免了你的责罚。”
听得此言,真儿一张清秀的面庞现出一丝犹豫,其实这丫鬟年岁也并不很大,生嫩的很,现下瞧着也不过十四五的年岁,却已然有了身孕,想必那孩子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才能在未与小娘子定亲之前,便行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真儿的犹豫只是一瞬,随即这丫鬟便冷笑着望着薄玉乔,讥讽着道。
“我孩子的父亲又与小姐您有何关联?为何乔小姐非要盯住奴婢不放?难不成偌大的薄府,便是如此苛待奴仆的吗?”
见着真儿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薄玉乔即便是个耐性十足的小娘子,现下估计也要冒出一丝火气。更何况薄玉乔原本便不是个好性儿的,登时也闭了口,不预备再规劝这顽固之人了。
薄玉乔转眼望着站在她身侧的黄莺,而后便径直开口吩咐道。
“黄莺,你去小厨房之中取来一坛子烧酒来,酒要越烈越好。”
薄玉乔此刻的吩咐,着实是有些奇怪,不过饶是如此,黄莺也不敢有半点怠慢,便径直往小厨房去了。待黄莺离开之后,薄玉乔便扫着堂中站着的五人,而后问道。
“你们五人可知到底何人与真儿有私?如若知晓的话,本小姐定然是不会亏待你们。”
听得此言,五人面面相觑,神色也有些微的变化。最后还是那个穿着青布麻衣的灶下婢径直上前一步,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恭敬地开口道。
“乔小姐,奴婢福英,亦是咱们薄府的灶下婢,先前日日与真儿待在一处,并未发觉其异常之处。但在这半年之内,真儿时不时的便消失无踪,回来时也会带些胭脂水粉。我们灶下婢原本便是鄙贱至极,月例银子都不够素日嚼用的,哪里能有这么多的余钱?
当时奴婢心下便生出了疑惑,只不过碍于真儿的颜面,未曾开口罢了。但奴婢还是压不住心底的好奇,有一日便跟在真儿身后,发觉其居然行至了大夫人所居的行健居之中,与其中一男子私会开来!”
行健居?
难不成此事与大夫人程氏有关?
薄玉乔杏眸微缩,细细端量着面前这名为福英的灶下婢。这婢子模样生的真真并不如何,皮肤糙黑也便罢了,五官也无半点出彩之处,瞧着年岁也比真儿大上五六年的模样,不似多么跳脱的性子。
此刻跪在地上的真儿将福英的言语收入耳中,登时一张细白的面皮便涨的通红,眼眸死死的瞪着福英,其中的杀意着实明显的很!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出卖我!”
真儿挣扎着便要起身,一旁的粗使婆子见了,连忙上前几步,按住真儿的肩膀,这才让她不能妄动。不过饶是如此,真儿的嘴也未曾闲着,不干不净的词句儿一串串儿的往外蹦,真真是让人不由蹙眉。
薄玉乔此刻对真儿也着实是厌恶至极,冷声道。
“闭嘴!你若是不要这条性命了,那本小姐自然是可以帮你一把!”
大抵是薄玉乔言语之中的冷意将真儿给惊着了,这灶下婢登时面上便现出一丝瑟缩之意,随即便抿紧了唇,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瞧着真儿终于安分下来,薄玉乔这才蹙着眉望着福英,开口道。
“你可曾见着那男子的模样了?若是现下让你去指认一番,可能将那人给辨认出来?”
闻言,福英这丫鬟略微思索了一瞬,这才缓缓颔首。见状,薄玉乔心下升起一股子喜意,现下这般多烦乱的事情,总算有一件让她欢心的了。
“既然如此,青衣,你便跟着福英,一齐去将那男子给带过来。”
听得此言,福英倒是蹙了蹙眉,随即又道。
“乔小姐,如此恐怕不成,那人在行健居大抵也是极有体面的,有一次奴婢见着行健居的卓琴姑姑与那男子交谈,且卓琴姑姑面上隐隐带着一丝惧意,让奴婢分外奇怪。想必即便奴婢将那人给指认出来,大夫人也不会允他到琼枝阁中的。”
卓琴对那男子心生惧意?这是为何?
须知,卓琴可是自程氏将将嫁入薄府之时,便跟在了程氏身畔,如今二十余年,早便成了程氏的心腹。且因着卓琴的武艺不错,自是要比一般的丫鬟强上许多,连她都憷的男子,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说不准还有什么阴私手段。
思及此处,薄玉乔低垂眼眸,径直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裙裾上纹绣的藤蔓之上,她现下已然是彻彻底底的看清了程氏的真面目,恐怕在这薄府之中,没有一人能够及得上程氏的心机,昨夜对自己下毒,想必也是因着祭田以及隐田一事罢?
薄玉乔红艳的菱唇微勾,略有些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掌心,带来一股子**之感。
程氏这妇人虽说善谋划,且工于心计,但她也有一个极为明显的弱点,那便是薄府的大少爷薄清远。
眼下她这清远哥哥,如今不过二十有四,已然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官职正二品,着实可以称得上是年少有为。虽说程氏工于心计,但薄清远却意外的磊落,本为武人之身,才学却不逊于本朝的进士举子,如此文武双全的少年郎,真真是极好的。
薄清远性情耿直,此刻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如若自己并未记错的话,今日好似便是其休沐的日子罢?
如此一想,薄玉乔面上的笑意便越发浓郁,现下便连老天都在帮她,只消有了薄清远相助,事情定然生不出什么波澜。毕竟虎毒不食子,程氏即便再是心狠手辣,恐怕也不会舍得对薄清远动手。
薄玉乔正欲吩咐青衣,让其去将薄清远给请来,正巧此刻黄莺复又入了正堂之中,其手上还捧着一个四寸大小的坛子,想必其中装的便是烧酒了。
见着那烧酒坛子,薄玉乔杏眸微微弯起,而后便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真儿,轻笑着开口道。
“真儿,现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将所知的事情尽数吐口,也便不必受罪了,如若不然的话,休要怪本小姐心狠了!”
说着,薄玉乔艳丽的面庞此刻还沾染了淡淡的绯色,配着原本白玉似得肌肤,更显得娇媚动人,让人不禁略有些看得呆了。
跪在地上的真儿亦是晃了晃神,随即心中便暗骂薄玉乔是妖女,不过她原本便是灶下婢出身,虽说还是良家子,并未入了奴籍,但来薄府做工这些年,薄玉乔自是她的主子,眼下她便主子如此要挟,自是心下惊惧不已。
不过真儿到底也是个硬气的,即便她腹中怀了孩子,也没为她的孩儿考虑半分,径直冷笑一声。
“薄玉乔,即便你上何种刑罚,我还是什么也不知晓!今日之事你定然是瞒不下去,对良家子用刑,就算你是薄府的小姐,恐怕也免不了吃官司!”
真儿仍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让薄玉乔不禁摇了摇头,微微眯起双眸,冲着候在正堂之中的几个粗使婆子开口道。
“你们现下便将真儿给死死按在地上,让其不得妄动,然后再将那烧酒给灌入真儿的鼻道之内,让她好好清醒一番。”
薄玉乔话音将落,那几个粗使婆子便齐齐应声,而后便匀出两人,径直死死的按住真儿的肩头,让其无法起身。又一粗使婆子,手上半点不留情,死死拽住真儿的发髻,使其脑袋朝后仰着,头皮生疼,面上也不由的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剩余的一个粗使婆子,此刻面上挂着谄媚的笑意,径直行至黄莺身前,将那坛子烧酒给接过,而后回到真儿身侧,也不顾这女子的挣扎,便捧着那坛子,将其中的烈酒倒出一小流儿,准准的对着她的鼻道之中。
粗使婆子素日也做惯了不少活计,精细的也不是没有,此刻那婆子手稳得很,烧酒没有半点浪费,尽数倒入了真儿鼻腔里头。
真儿嘴也未曾堵上,此刻发出一阵阵疼痛难耐的嘶吼声,原本细白的小脸儿,现下已然涨成了紫红色,拼命甩着脑袋,差不离将拽着她发髻的婆子给甩开。
如此动作,最为受苦的还是真儿,此刻她大抵是疼的极为厉害,涕泗横流。且因着先前的挣扎,头发也被扯下了不少,那副鬓发散乱,不断哭号的模样,着实是人的很。
不过薄玉乔倒不如何惊惧,毕竟这灌鼻的刑罚着实是算不得什么,连点伤痕都不会留下,只是会让受刑之人产生巨大的痛苦罢了。若是换了什么弹琵琶、抽肠之类的酷刑,恐怕真儿连性命都难保。
第200章
因着真儿不住的挣扎着,到了后来烧酒也难以灌入其鼻道之中,见状,那端着烧酒坛子的粗使婆子面带一丝犹豫之色,抬眼儿望着薄玉乔,瞧见小姐并无半点责怪之意,这才径直退下了。
此刻真儿的衣衫已然**的,鬓发散乱,整个人便好似被抽干了气力一般,径直软倒在青石板所制的地面上头,时不时微微动弹一下,也并无旁的动静。
薄玉乔径直转眼儿望着青衣,随即便淡淡的开口道。
“青衣,眼下你便去清远大哥所居的北院儿之中,将其请到行健居,莫要忘了将福英这丫鬟给带上,告知远少爷实情,说那男子与一奴婢生出了苟且之事,且珠胎暗结,还望大少爷出手相助即可。”
听得小姐欲要将远少爷给牵扯进来,伫立在堂下的青衣心下也是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先前大夫人来到琼枝阁闹过一阵子,显然是与主子撕破脸了。即便他带着福英去指认那男子,恐怕大夫人亦是不会理会。
不过若是与清远少爷同去的话,如此大夫人念着母子情分,定然是不会做的太过难堪。
青衣想通其中关节,而后便径直应了一声,随即扫了那名为福英的灶下婢一眼,后者也是识趣的很,登时便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跟在青衣身后,径直退出了琼枝阁的正堂之中。
眼下即便知晓这名为真儿的灶下婢有些古怪,但先前真儿已然发下毒誓,言道下毒之人并非是她。如果真儿所言不虚的话,那下毒之人又是哪个?先前与青玉接头的王二儿,又是何人的手下?
薄玉乔现下不由有些头疼,只觉得后宅之中的阴私谋算,着实是让她疲累至极,偏生此刻还不能抽身而出,毕竟既然她所中千年醉一事与程氏脱不了干系,她二人的关系便再也不能如往日一般了。
且因着中了千年醉,薄玉乔对梦魇之中不断重复的场景记得极为清晰,在自己上门向程氏求助之时,其眼中的冷色,着实是分明的很,只可惜她当时并未明了罢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禁升起一股子恨意,如若程氏才是当年狸猫换太子一事的主使之人,那她即便是拼了一条性命,也要让程氏给姨娘偿命!
薄玉乔心思电转,但面色却依旧平静如常,她并未让以李婆子为首的余下四人退去,毕竟此刻那下毒之人的身份未明,说不准这哪个人便有嫌疑,薄玉乔可不欲做那放虎归山之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青衣还未带着福英回来,薄玉乔也不禁微微蹙起眉头。按理而言,既然薄清远在府中的话,想必程氏也不会出手。但眼下青衣他们也并未将消息传来,不知是否寻着了那男子。
薄玉乔径直抿了抿唇,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将欲起身,去行健居瞧瞧,却听得守在院门儿小厮的通报声。
“清远少爷到!”
闻声,薄玉乔不禁轻笑着摇头,果不出她所料,薄清远此刻真真来了她琼枝阁中。兀自起身,娇美的面庞上现出谦和的笑意,薄玉乔往前迎了几步,便瞧见了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步入正堂之中。
这男子身着一身灰褐色的劲装,浓密的墨发以同色的布条儿给系上。虽说收拾的极为简单,但身上自有一股子逼人的气势,使得旁人眼中只有他一人,瞧不见随在他身后的青衣等。男子身量极高,约莫八尺有余,模样生的也甚是俊朗,剑眉朗目,鼻直口方,不带半分女气,这点倒是与薄家其余的哥儿不甚相同。
见着这男子,薄玉乔登时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软声道。
“乔儿给清远哥哥请安。”
因着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薄清远此刻也并未扶着薄玉乔的身子,而是径直开口道。
“乔姐儿莫要多礼,你我原本便是亲兄妹,又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闻言,薄玉乔兀自轻笑一声,也不耽搁时间,开门见山道。
“清远哥哥,您是由青衣那小厮给请来的,想必现下已然知晓了乔儿的意思,所以妹妹我便不隐瞒了。
昨夜乔儿所用的膳食之中,那道罐焖鱼唇之中被人下了毒药,现下乔儿所为的,便是欲要将那下毒之人给寻出来。这瘫软在地上的丫鬟乃是小厨房之中的灶下婢,名为真儿,此刻居然怀有身孕,且与她有私的男子,在婶娘的行健居之中当差,乔儿这也是没法子了,这才让青衣劳烦于清远哥哥您。”
听得此言,薄清远眸光晦暗不明,,随即说道。
“乔姐儿,那男子我已然寻着了,便是一个名为福英的灶下婢指认的,你现下来审审他罢。”
薄清远如此开口,倒是让薄玉乔略有些尴尬,毕竟现下薄清远早便入仕,且还是御林军的副统领,若说审问之道,薄清远现下恐怕称之为行家也不为过。
“在清远哥哥面前乔儿哪里敢班门弄斧,还望清远哥哥费些时辰,便与乔儿一齐审问一番罢,毕竟府中出了心存歹意的贼子,自然是不能轻慢,否则日后酿成了大祸,恐怕便无力回天了。”
“自是如此,你便将那男子带入正堂之上罢。”
此言是薄清远冲着青衣说的。话落,薄清远也不客气,便径直坐在了一旁的八仙椅上,端起黄莺奉上了白牡丹,径直抬眼望着被带入正堂之中的男子。
薄玉乔此刻亦是端坐在八仙椅之上,待她瞧见被青衣缚住手臂的男子之后,心下登时便恍然,怪不得那名为真儿的灶下婢如此嘴硬,这奸夫可真真生了一副极为儒雅的容貌,虽说身上穿着小厮的衣衫,但那股子文人的气度,却是遮掩不住的。
男子瞧着年岁不小,大抵也是过了而立之年,说不准都要比真儿这丫鬟大上一倍。饶是如此,瘫软在地上的真儿待瞧见了那男子之后,登时便激动起来,一个劲儿的往男子身畔挪去,但因着身上气力不够,只得嘤嘤泣泪。
见着真儿那副脱了力的模样,薄清远眸光闪了闪,倒是熟悉的很,知晓乔姐儿定然是对这灶下婢用了刑,想不到乔姐儿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出手倒是干脆的很。
薄玉乔一直暗自注意着薄清远,此刻见着他神色微动,便知这人心下大抵是清楚自己对真儿用刑,登时也不隐瞒,径直开口道。
“清远哥哥,你不知这真儿到底有多嘴硬,乔儿让她交代出男子姓甚名谁,她半个字也不欲吐露,且还因着良家子的身份拿乔儿,说要将乔儿给一纸诉状告上官府。如此的话,乔儿方才出此下策,用了灌鼻之刑。”
闻言,薄清远径直开口道。
“此事并无大碍,灌鼻不过是让那婢子受些苦楚,到底也不会损了她的身子。届时这婢子即便是告上官府,想必人家亦是不会理会的。”
薄清远语气未变,其中瞧不出半点怒意。见状,薄玉乔微微颔首,而后眸光便移到了站在堂下的男子身上,道。
“你到底是何名姓?为何与真儿生出这等苟且之事?”
薄玉乔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厉色,之于薄清远,她自是极为欣赏,所以语气方才软和几分。但面对堂下的男子,说不准这人便是对她下毒之人,如此的话,薄玉乔能有好脸色才奇怪。
听得薄玉乔问话,那男子微微抬了抬眼皮,冲着薄玉乔敷衍的拱了拱手,慵懒着道。
“回乔小姐的话,奴才名为秦永,与真儿也是情投意合,只是并未来得及下聘罢了。此事乃是奴才的私事,且奴才是行健居的人,也轮不到乔小姐您来插手。”
说着,这秦永一双眸子之中便现出了不以为然之意,半点也未曾顾忌坐在薄玉乔身旁的薄清远。
“秦永,你也莫要狡辩了,你到底是为何要往我饭食之中下毒,现下说的清楚明白,将背后指使之人给供出来,本小姐也便不追究了。但如若你也是个嘴硬的话,那待会子可要硬气些,方才能受得住刑罚。”
听得此言,薄清远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蹙。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御林军的副统领,自然也是心思缜密之辈,否则即便有师傅的照拂,恐怕也会为小人所害。将才听了薄玉乔口吐之言,不知为何,薄清远心下陡然升起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薄玉乔的威胁之语,在秦永看来,便好似一个笑话一般,毕竟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且还是庶出,即便得了瑞王的青眼,在薄府也还是小辈儿,自然是不能违拗程氏的心思。薄清远去行健居之时,正巧程氏未在府中,只有卓琴一人待在行健居,即便百般阻挠,仍是未能阻止秦永被带到琼枝阁中。
不过若是程氏回了薄府,只消她一开口,即便薄清远性子极为耿直,恐怕也不能不顾及孝道二字。届时仍要将他送回到行健居中,如此,秦永自然是心安的很。
第201章
此刻薄清远瞧见堂下男子那副嚣张的模样,也不由的蹙了蹙眉,这般腌之辈原本他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现下因着这名为秦永之人,出自行健居,且还有乔姐儿亲自开口,所以薄清远自然也不能不管不顾,使得那名为秦永的贼子一直败坏母亲的名声。
“秦永,如若本官并未记错的话,你如今应当也是母亲手下的管事,为何会与一个小小灶下婢生出那等苟且之事?坏人清白,你眼中可还有王法?”
薄清远拧着剑眉,凤眸中带着半点未加掩饰的寒意,让人心下惊惧不已。因着身居高位,所以薄清远自然是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寻常奴才瞧见,恐怕亦是会心悸不已。
但此刻堂下的秦永却面色如常,眸光不闪不避,便径直对上的薄清远的眼眸,紧抿薄唇,半点没有答话儿的意思。如此情景,更是让薄玉乔对秦永的怀疑又添了几分,毕竟普通奴仆,可并没有秦永这份胆子。
此人并非家生子,不过好歹也算是入了奴籍,想来料理一番也并无大碍。
薄玉乔能想到的事情,薄清远自然是不会忽略,见着这名为秦永的奴才半点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心下也不由自主的涌起了一股子火气,登时便冷哼一声,随即开口道。
“既然你是个嘴硬的,便莫要怪本官心狠了!”
说着,薄清远便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随即便行至秦永面前,冲着一旁候着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而后便兀自开口说了一句。
“来人啊,给这秦永上老虎凳!”
薄清远这一句话,便成功的让秦永变了脸色,他先前不过只以为薄清远是说笑罢了,自己怎么说也是行健居的人,若是真用刑了,定然并不如何好看,还径直驳了程氏的颜面,薄清远乃是程氏的独子,怎会做出如此忤逆不孝之举?
这厢秦永尚未回过神来,那厢几个小厮便纷纷动作开来,这些小厮的面孔薄玉乔都并不算熟悉,想来是素日跟在薄清远身畔伺候的。几人依次取来一条长凳,几块砖头,以及比大拇指还粗上三分的麻绳。
小厮们可顾不上秦永面上的愕然之色,瞧见这中年男子那副瘦弱的模样,心下便不由讥讽开了,这幅皮包骨的小身板儿,哪里能成事?居然连一个灶下婢的肚子都给弄大了,还真是艳福不浅!
心下升起了一股子嫉妒,小厮们的动作更是麻利的很,将秦永的双手死死反绑住,而后呈坐姿将其固定在那条极为结实的长凳上,大腿部位以麻绳缠了数圈儿绑紧。
薄清远见着此般场景,漠然的开口道。
“用刑。”
薄清远言语中不带一丝情绪,但听在秦永耳中,便仿佛惊雷一般,让他单薄清瘦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了颤,而后咬了咬牙,恨声道。
“清远少爷,奴才好歹也是大夫人身畔之人,您现下对奴才用刑,难不成不顾你母亲的颜面了吗?”
秦永此刻心下还抱着一丝希冀,希望薄清远能顾忌程氏一二,便消了这用刑之心。不过秦永还是太不了解薄清远了,此刻这人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也并不言语,眸光之中不带半点闪烁,平静的便仿佛湖水一般。
几个小厮素日伺候着薄清远,此刻自然是知晓主子心中不虞,登时也便有了计较,不敢再耽搁下去,其中一人便蹲下身子,在秦永脚下垫进了一块红砖。
这老虎凳之刑,初时倒并无大碍,但当那小厮在秦永脚下加到地三块儿红砖时,那股子仿佛要将筋骨挣断的疼痛,便让秦永面上不住的渗出冷汗,原本斯文的面庞,此刻也涨成了紫红色,杀猪般的哀嚎不断从其口中涌出。
如此,薄玉乔都有些不耐的别过眼,但薄清远却视而不见,仿佛面前没有这般惨烈的刑罚,而是清雅的景儿一般。
薄唇轻启,薄清远神色不动,缓缓开口道。
“现下你脚下已然有三块儿红砖,若是再加上一块儿的话,恐怕也免不了筋断骨折的命运,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薄清远现下瞧着真真闲适的很,复又落座于红木所制的八仙椅上,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其内的白牡丹。
秦永即便疼痛难耐,此刻也并未忽略薄清远的话。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不想让自己残废,但若是将下毒一事给交代了,恐怕程氏那头也难以善了,如此选择,着实是让秦永进退两难。
此刻薄清远自然是瞧见了秦永神色之中的犹疑,见状,他便径直将茶盏哐当一声放在了红木桌子上,声音清脆的很。
那蹲在地上添砖的小厮,方才听见那清脆之声,登时心下便一咯噔,随即又抓起一块红砖,作势便要往秦永脚下塞。
红砖不过仅仅塞进了一个边角,秦永整张脸便扭曲的仿佛厉鬼一般。此刻他心下愤恨至极,他拼了命为程氏办事,但程氏的儿子现下却半点情面也不讲,如此狠辣地对他用刑,秦永原本便并非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当是时便恨毒的薄清远,便连程氏也都记恨了三分。
“莫要再动刑了!我说便是!”
听得此言,那小厮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便将紧握着的那块儿红砖给放在了地上,而后便径直站起身,伫立在一旁,也不言语。
薄清远此刻一双凤眸紧紧的盯着秦永,他倒是要看看,这下毒一事,究竟是含着什么真相!
如今秦永胸膛不断的起伏着,便仿佛破旧的风箱一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他身上的汗水已然将衣襟打湿,身子仍被绑缚在长凳之上,瞧着真真狼狈至极。
秦永两腿现下早便疼的仿佛针扎一般,他原本便不是什么硬气的汉子,此刻再一用刑,就更是受不住了。将将平复了气息,便怨毒的瞧着面前不动如山的青年,而后径直冷笑一声,开口道。
“清远少爷,您不是想知晓谁才是幕后主使之人吗?那奴才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知与您,那幕后主使之人,便是您的亲生母亲,大夫人程氏!”
秦永声音并不很大,但此刻琼枝阁的正堂之中,却静谧的很,针落可闻。将秦永的言语收入耳中,众人头一个反应便是难以置信,毕竟大夫人程氏素来和善,且又对乔小姐多加照拂,哪里会忍心下如此狠手?
大抵是秦永在说谎罢!
众人心中如是想到。
不过薄玉乔此刻心下微微一动,即使她早便猜到事情与程氏脱不了干系,但这话亲口自秦永口中吐露,分量也着实重的很。
薄玉乔此刻不着痕迹的朝着薄清远看了一眼,发觉这男子面色仍无半分变化,就连眼神也是古井不波,让人瞧见便会不由自主的赞上一句:稳重至极!
不过薄玉乔原本便是心细如发之人,眸光不经意的扫见了薄清远攥的死紧的拳头,心下暗自摇了摇头,看来这薄府大少爷,对自己的母亲恐怕早便心存疑窦了,要不然凭着薄清远的心性,也不会因为秦永一句话,便乱了心神。
“你莫要胡言乱语,败坏主子的名声!小心本官告你诬陷!”
听得此言,秦永倒是半点也不在意,毕竟他可没有半点假话,跟在程氏身边这么多年,那妇人做出的狠辣之事,让他偶尔瞧见,亦是心惊不已。
“清远少爷又何必自欺欺人?若是大夫人真真脾性和善软和,又哪里来的银钱帮你在御林军之中打通关节?凭你母子二人的月银,恐怕远远不够罢!”
此刻秦永已然下了狠心,欲要狠踩程氏一脚,待事情结束之后,便径直离开着薄府之中,到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即便薄清远是正二品大员,也无法奈何于他。
不得不说,秦永所言还真真有几分道理,不止让薄清远无从辩驳,便连正堂之中余下的丫鬟婆子,此刻也心惊不已。
偏生此刻秦永还不住口,复又眉飞色舞地道。
“这下毒一事,便是大夫人程氏亲自吩咐于我,那千年醉也是我随身携带的毒药,在苗疆也是珍惜至极,若非程氏态度坚决,我还不舍得在乔小姐身上用呢!也亏得乔小姐运道不错,得了瑞王殿下的青眼,如此方才能寻着十里香解毒,否则恐怕早便在梦魇之中受尽折磨而死了!”
这一番话,终于让薄清远凤眸之中有了一丝波动。程氏乃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自是愿意相信于她。但这些年来的种种异样,薄清远早便察觉一二,但却仍作不知,希望程氏有一天能够主动收手。岂料她非但并未收手,反而变本加厉,连乔姐儿也不放过!
如此狠辣的妇人,还是她温和良善的母亲吗?为何自父亲离世后,母亲竟然变成如此模样,连他都觉得极为陌生?
薄清远即便心神恍惚,但也并非没有成算的,缓过神来之后,登时便怒瞪着坐在长凳之上受刑的秦永,厉声道。
“住口!”
第202章
薄清远这一声喊,着实是将琼枝阁堂中众人给惊着了,便连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咯噔一声,生怕薄清远碍于程氏的缘故,而将此事也压下。程氏不过区区一内宅妇人,但薄清远可不同,身为御林军副统领,侍奉在天子近前,并非常人能比,所以薄玉乔对薄清远,亦是有几分忌惮。
薄玉乔此刻低眉敛目,模样着实恭顺的很,冲着薄清远径直开口道。
“清远大哥,您可莫要动气,想来这秦永大抵是胡诌的,此事定然与婶娘无关。”
听得此言,薄清远陡然回头,锐利的眸光直直的望着薄玉乔,几乎要将她给刺穿。薄清远现下清楚的很,今日乔姐儿将他叫来琼枝阁正堂之中,便是为了以他制住母亲,如此方才可以将母亲定罪。
如若不然的话,以母亲大夫人的身份,且还是掌家之人,乔姐儿不过只是薄府的小娘子罢了,自然是不能妄论。
思及此处,薄清远心下暗自叹息一声,想不到乔姐儿年岁不大,肚腹之中却如此多的算计筹谋,待到日后入了瑞王府,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如今母亲对乔姐儿出手,想夺了人家的性命,反倒被乔姐儿寻着了证据,着实是有些难办了。
薄清远望着薄玉乔,刀削斧凿的俊颜上瞧不出半分异样,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正如乔姐儿所言,这人口中吐不出半句真话,咱们还是径直将其给打杀了,如此才能不污了咱们薄府的清誉。”
薄清远这一句话出口,不止薄玉乔心下难耐,便连他自己都极为羞愧。原本薄清远还以为自己能一世行得正坐得端,现下为了维护母亲,也只得委屈了乔姐儿。
薄玉乔抬眼望着薄清远黯然的神色,径直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程氏是薄清远的亲生母亲,有所偏私也属正常。但她便是不甘心,凭什程氏欲要谋夺自己的性命,而她却只得忍气吞声?
薄玉乔将将欲要开口反驳之时,那厢上了老虎凳之刑的秦永更是急了,开口便道。
“清远少爷可莫说我胡言,若是您不信这桩事情的话,那奴才便再说几件儿!便连你们薄府的隐田,这些年来也被大夫人发卖不少,此种事情你们去宗族探查一番,便能清楚真伪,程氏所作所为,是在刨薄府的根基!清远少爷,您身为薄府的大少爷,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放过了程氏!”
听得程氏连隐田都动了,薄玉乔心下倒是并未升起半点涟漪,毕竟先前这秦永便开口了,说道程氏在御林军中为薄清远打通关节,定然需要大量的银钱,所以即便在中馈之中捞些油水,恐怕亦是九牛一毛。
如此程氏将主意打在了隐田上头,也并不算奇怪。现下皇室态度分明,便是欲要敲打那些怀有隐田的大族,不过隐田之事,屡禁不止,一个家族之中若是只有祭田的话,恐怕早便不够嚼用了。
不说远的,便连楚氏一族,当年家族之中的隐田,遍布整个京畿,京城称之为楚京也不为过。如此,楚氏方才能夺得皇位。
皇室清楚隐田的重要之处,不过他们当年亦是靠着隐田固守京畿,进而夺得了天下,所以即便是要将隐田给收归朝中,也是极为不顺。饶是如此,皇室的态度却是分明的很,大族之中可以有隐田,但若是被皇家知晓的话,便要尽数充公。
这厢薄清远此刻面色青黑,族中隐田一事,自是瞒不过旁人,但程氏不过一介妇人,居然敢将心思放在薄家根本之上,此举着实是有些过了。薄清远虽说是程氏的独子,但亦是薄府的儿郎!
秦永却是未曾顾及薄清远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大夫人这些年坐下的错事真真不少,连现下府中的阳哥儿,便不是二夫人封氏所出,而是乔小姐的同母兄弟,但因着封氏产下死胎,从而换子,阳哥儿也便成了二夫人嫡出。而二夫人产下死胎,则是因为程氏在其安胎药中下了少量的红花,日日服食,胎儿即便并未流了,也没有命活着。如此,程氏再一怂恿二夫人,这换子一事也便成了。
且因着老太太克扣琼枝阁份例之时,乔小姐去求程氏,程氏便赏了几支红参给乔小姐,让其为如夫人调养身子。不过乔小姐却不知晓,那几支红参里头,早便被下了让人精神失常的毒药,平日里不会发作,但一到金桂开遍的时候,混着桂花香,登时便会让人径直疯癫了。因此,如夫人方才会几次三番的去之侨院寻二夫人闹开,最后撞柱而死。”
这一席话,让薄玉乔亦是恨得银牙紧咬,尖锐的指甲死死的抠着掌心细嫩的皮肉,便连流血了也不自知。薄玉乔全然没有想到,便是因着程氏从中作梗,方才使得封氏产下死胎,而后封氏将主意打在了姨娘身上,换了阳哥儿,再加之程氏的毒药,这才将姨娘给逼死!程氏那恶毒妇人,薄玉乔此刻恨不得生啖其肉,将之剥皮拆骨,也难解心头之恨!
薄清远此刻自然亦是想到了当年之事,望着薄玉乔苍白如纸的面色,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乔姐儿虽说不过只是庶出,但她母亲也是一条人命,因着死胎一事,便被活活逼死,说到底,还是自己母亲做的恶。
此刻堂中的丫鬟婆子们呆若木鸡,也不敢言语,生怕将清远少爷给激怒了,从而将她们给打杀了。毕竟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知晓的越多,死的便越快。
薄清远两手死死握拳,冷眼扫着堂中的奴仆,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出去!”
这两个字一出口,那些听了这些阴私事儿的奴仆,登时面上便显出一丝喜色,如蒙大赦一般的急急退去,生怕薄清远会反悔。而黄莺青衣二人,抬眼望着薄玉乔,发觉后者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而后便欲要离开,且将瘫软在地上的真儿一并带走。
待这些奴仆鱼贯而出之时,薄清远身子绷得更紧,径直行至秦永身畔,抬手死死的扣住秦永的下颚,力道着实算不得小,登时便让秦永面上被扣住的地界儿,泛出了一片青白之色。
“你现下便将你所知之事尽数吐口,如若有半句虚言的话,那这条命也便不必要了!”
薄清远言语之中的杀意,便连站在其身后的薄玉乔也感受的清清楚楚,更甭提被薄清远压制住的秦永了,登时便如同捣蒜一般,不住的点头。
见状,薄清远这才将手给松开,他心下清楚的很,此刻将面前的男子给处置了,方才是最好的法子。但薄清远却极想知晓,他那个脾性软和,为人和善的母亲,到底在他不知情的暗地里,做下了什么事情。
秦永现下也被薄清远给惊着了,身子不住的轻颤着,呐呐开口道。
“除了方才所言的三件事之外,程氏早便清楚二老爷与薄娆**一事,而后便径直谋划开来,将薄娆素日所用的避子汤以安胎药替换,且在家宴那晚,将带着鱼腥味儿菜色摆在了薄娆身前,方才引得她曝露了与二老爷的奸情。
而后在薄娆为人所厌弃之后,程氏便吩咐奴才,寻了一只淫蛊,而后她再想法子让薄娆将那淫蛊给吞了。如此,薄娆方才会与程氏安排的小厮,席地幕天的便干出那等苟且之事,使得老太太登时便气昏了,还折了一条腿。”
薄娆与小厮虎子通、奸一事,薄清远自是半点不知,那时他已然回了御林军中,家中之事也便没那般清楚。且程氏更是不会将这些腌事儿告知薄清远,省的让其生厌。
“还有旁的吗?”
薄清远面沉如水,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听得此言,秦永嗫嚅着,面上也带着一些犹豫之色,道。
“先前程氏吩咐卓琴,让其将阳哥儿给推入莲花池之中,不过阳哥儿那小子命挺大的,被琼枝阁的丫鬟素墨给救了,如此也并无大碍。”
薄玉乔倒是未曾想到,当时欲要害了阳哥儿性命的,居然是程氏。阳哥儿现下也不过七岁有余,还是个不知事的娃儿,也不知到底是何处碍着了程氏的路,居然要将这般幼小的娃儿给一并打杀了,着实是好狠辣的心肠!
此刻薄玉乔红了眼眶,兀自冷笑一声,冲着薄清远讥讽道。
“清远大哥,现下是您亲耳所闻,难道您还要包庇那个欲要将咱们薄府给毁了的恶毒妇人吗?即便您欲要包庇程氏,但乔儿也不会隐瞒,毕竟程氏当年害了我的生母,先前又欲要谋害阳哥儿,此仇不报,难以为人!”
薄玉乔此刻径直望着薄清远,眉眼之中的冷意极浓,让薄清远不知该如何开口规劝,只得兀自低叹一声。
如此,那秦永还未住口,复又道。
“恐怕您二位还不知晓,眼下程氏出府,便是为了打杀了薄娆,此刻想必薄府的姑奶奶,早便成了一具尸首罢。”
第203章
听得秦永此言,薄清远陡然一惊,急声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是母亲出府是为了要了姑奶奶的性命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只消姑奶奶一死,那这件事定然会闹得极大,到时即便薄清远想要将事情给压下去,都难得很。更何况,即使他自己不欲将事情闹大,那乔姐儿呢?他还能封住乔姐儿的口不成?
母亲已然对乔姐儿的姨娘、以及她的同母弟弟出手,由己及人,即便薄清远是乔姐儿的话,恐怕也会忍不住报仇。薄清远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也不忍为了母亲再伤害乔姐儿,否则那与禽兽何异?
唯今之计,便是快些出府,阻止母亲,以防她做下滔天的祸事!
思及此处,薄清远便径直望着薄玉乔,凤眸中带着一丝羞愧之色,淡淡的开口道。
“乔姐儿,眼下我便要出府一趟,你便好生在琼枝阁休息一番,将才审问出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闻言,薄玉乔红艳的菱唇微勾,杏眸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冷意,嘲讽的望着薄清远,径直开口道。
“清远大哥,您要如何给乔儿交待?是让程氏给我姨娘赔命吗?”
薄玉乔言语之中的刻薄之意极为明显,但她此刻也按捺不住自己胸臆之间的怒火,毕竟被程氏那个毒妇给蒙骗了那么多年,且先前还真真认为那毒妇对自己有大恩,极为恭谨。现下看来,以前的日子便仿佛笑话一般。
听得此言,薄清远呼吸一滞,英挺的剑眉蹙起,不知该如何接话。程氏是他的母亲,即便薄清远再是不孝,也不能让母亲为乔姐儿的姨娘赔命,如此的话,便只能让他对乔姐儿多做补偿一番,方才能弥补一二。如若乔姐儿对母亲还有大恨的话,便让他以命赔命罢!
这么一想,薄清远便抿了抿唇,而后又道。
“乔姐儿,眼下时间紧急,我便不多言了。请你放心,大不了豁上了我这条命,也会让你满意的。”
话落,薄清远心下郁燥的很,生怕去晚了一步,母亲便已然对薄娆动手了。
薄清远兀自转身,明明他现下不过只是二十有四的青年罢了,但薄玉乔看着其的背影,不知为何,居然瞧出了一丝寂寥之意,与先前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看来程氏的所作所为,对薄清远的打击,还真真是不小。
待薄清远离开之后,被绑缚在长凳之上的秦永眼珠儿顿时一转,心下倒是活络开了,此刻只有薄玉乔一个姐儿,若是能让其心软,将他放了的话,那自然是极好的。
“乔小姐,奴才因着方才受了老虎凳之刑,现下腿上便好似筋断骨折了一般,着实疼的厉害,还望乔小姐能开开恩,让人给奴才松松绑,如此方才好坚持到明日。”
此刻薄玉乔心下正愠怒着呢,待听得秦永之言,面上不由的勾起一丝笑意,只可惜那丝笑意,半点未曾到达眼底,瞧着着实是有些违和。
莲步轻移,薄玉乔身子站的便仿佛翠竹一般笔直,配上她那张艳丽至极的容貌,便连身受老虎凳折磨的秦永,一时间也不由的有些晃神儿,只能见着那娇艳的仿佛花瓣一般的菱唇微微轻启,道。
“下毒之事,你们到底是如何成事的?先前真儿已然立下毒誓,她并未往罐焖鱼唇之中投毒,如此的话,又是为何?”
因着心神被薄玉乔所迷,所以秦永登时便呐呐开口道。
“那熬煮罐焖鱼唇的瓷瓮,奴才在其盖子上涂上了千年醉,如此一烹煮时,食材自然是全无半点问题,等到汤汁滚了三滚,便沾上了盖子上的毒药,方才在汤汁中混了千年醉之毒。”
听得此言,薄玉乔兀自轻笑一声,那仿佛银铃一般的声音,让秦永陡然回过神来,而后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真真是后悔不跌。
“本小姐记得,先前你曾言道,那千年醉之毒与淫蛊都是自你那处寻到的,如此的话,你是否与苗疆有关系呢?不要说并无瓜葛,若是那般的话,本小姐可一个字都不会信。”
闻言,秦永现下也不知该如何答话,正如薄玉乔所言,他的的确确与苗疆有些关系,当年便是苗疆之中的苗医,只不过因为奸污了一位颇有身份的女娃,为了逃避追杀,这才从苗疆跑到了中原,阴差阳错,被程氏发现了他的身份,随即便一直待在薄府之中,既逃得掉追杀,又能得着不少好处。
不过此般因由,他自是不好与薄玉乔说的,便只能含含糊糊的开口。
“回乔小姐的话,奴才的确是苗人,也懂些医术,因缘际会被大夫人寻着,如此才入了薄府。”
听闻秦永的答话,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随即便微微抬起穿着蜀锦绣鞋的莲足,径直扫了一眼秦永因着受刑已然有些变形了脚,而后便将莲足踏在了他的脚上。
登是时,一股子仿佛杀猪一般的叫声,便在琼枝阁正堂之中想起。因着薄玉乔离着秦永近的很,所以不由的蹙了蹙眉,心下对这助纣为虐之人着实厌恶,便狠狠的赏了这人一耳光!
明明薄玉乔并未使多大的力气,但秦永只感觉自己脚背上仿佛压了千斤坠一般,让他疼的冷汗不由自主的往下掉,不住的求饶道。
“还望乔小姐脚下留情,奴才定、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着秦永如此识趣,薄玉乔也便满意了,兀自将小脚放回地面上,也并不离开,仍旧站在秦永身前,想要听听这人会如何开口。
秦永将当年自己在苗疆所发生的事情尽数给吐了口,而后便忐忑的抬眼儿望着薄玉乔,生怕这小姑奶奶一狠心,再对自己使出什么手段。
秦永面上忐忑的模样,薄玉乔自是收入眼底,心下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杀意,但她却并未表露出来,毕竟这秦永现下还有用处,若是将其给打杀了,恐怕便没有指认程氏的证据。再任由那毒妇肆意的活着,薄玉乔自然是不会甘心!
只消将程氏解决之后,她亦是不会放过秦永。这人会些医术,若非有他在程氏身畔,想必姨娘当年也不会中了那混毒,从而离世了。如此,薄玉乔更是不会放过这个帮凶。
“那你可知程氏会使出什么手段夺了薄娆的性命?若是径直将其杀死的话,恐怕会太过引人注目了。”
闻言,秦永暗叹这乔小姐着实是个聪明的,心下也知自己是斗不过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便径直开口道。
“实不相瞒,先前那程氏向奴才问询一番,得知了何种法子可以杀人于无形,这法子着实是简单的很,便是以细如牛毛的银针用力刺入水分穴之中,连刺三下,即可夺了人的性命。
且那水分穴位于女子腹部,常人是无法察觉,毕竟薄娆可是咱们薄府的姑奶奶,若是开棺验尸的话,薄府也丢不起这个留脸面。退一步讲,即便真真开棺验尸了,仵作将女尸的衣衫尽褪,因着针刺不过只留下一个红痕罢了,想必仵作也不会发觉,如此的话,旁人也便寻不到程氏身上。”
听得此言,薄玉乔径直颔首,她倒是未曾想到,程氏对薄娆居然有此等深仇大恨,将之赶出了薄府还不算,非要谋夺了人家的性命,此举着实是太过狠辣了。不过那针刺水分穴的法子,着实是不错,杀人于无形之举,说不准她日后也能用得着。
“那程氏出府一事,旁人可曾知晓?”
“不曾,因着欲要去亲手解决了薄娆那妇人,所以程氏便将出府一事给瞒住,知晓此事之人,便只有我与卓琴。”
得知了此种消息,薄玉乔自是欢喜的很,恨不得即刻便再去薄正书房一趟,让他来瞧瞧那个大夫人到底是何面目。
不过薄玉乔好歹还有些理智,并未即刻起身,万一秦永这厮在说谎的话,那她薄玉乔污蔑自己的长辈,恐怕后果便更是严重。为保万全,便先等等府外的消息才好。待到程氏与薄清远回府,再做谋划也不迟。
薄玉乔低眉敛目,心下倒不知该如何为之,毕竟如若想要杀了程氏的话,她有千百种办法,但眼下姨娘已死,即便要了程氏这条性命又如何?还不如让她生不如死,日日受尽折磨,如此方才是最好的法子。
深吸一口气,薄玉乔兀自开口道。
“秦永,你若是能在众人面前揭露程氏所做的恶事,我便放了你如何?”
听得此言,秦永眼眸一亮,面上略微有些涨红,而后急声开口道。
“如此甚好,奴才一定会将程氏那毒妇所做的恶事给尽数披露出来,让众人都看清那毒妇的真面目。”
见着秦永如此识趣,薄玉乔心下也不禁有些满意,不过即便她再是满意,也不会将秦永的性命给留下,反正即使她亲自将这厮给放了,想要杀他的也不在少数,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只消她薄玉乔不亲自动手,便不算违反了誓言。
第204章
薄玉乔此刻也不欲再看秦永这厮半眼,徒增烦乱,便径直离开了主卧之中,而后差使青衣,让其好生看管秦永,莫要让人逃了。
吩咐好后,薄玉乔便又去厢房瞧了瞧阳哥儿,此刻她终于断定了阳哥儿的身份,即便日后阳哥儿在大面上仍是封氏所出的嫡子,但姨娘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安心了。看完阳哥儿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回了主卧,如此又过了好一阵子,待到她将将用过晚膳之后,消息便传来了。
看着面前极为恭谨的青衣,薄玉乔面色不变,兀自开口问了一句。
“你说薄清远带着程氏回府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青衣顿时颔首,而后又道。
“大夫人回府之事,并无太多人知晓,奴才问了门房,他们都做不知。还是后来奴才瞧见了行健居之中有动静,方才确定了大夫人回府的消息,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隐瞒住消息的。”
闻言,薄玉乔却是心如明镜一般,毕竟有薄清远相助,旁人自然是寻不着端倪。她微微抬眼儿,而后开口问道。
“有关姑奶奶的消息你可知晓?”
薄玉乔现下便想知道,薄娆是否还活在世上,毕竟只有她死了,自己方才能将事情给闹大。虽说薄娆曾与薄正做出那等腌之事,但好歹也是薄府的姑奶奶,若是殒命的话,薄府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随意处置。
青衣清秀的面庞上显出疑惑之色,而后答道。
“这事儿奴才倒是未曾听说,反正府中现下平静的很,也并未生出旁的事情。唯一不同的,便是二老爷今日去了烟夫人的院中,想来也并无大碍。”
听得‘烟夫人’三个字,薄玉乔眉头微微一蹙,记得自己被义父给带出府的消息,便是由烟夫人告知薄正的,也不知那妇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如今自己的姨娘早便离去了七八年,且她与颜姐儿的年岁差了约莫五岁,自是与烟夫人并无什么利益瓜葛,如此的话,那妇人为何又往自己身上插了一刀?
薄玉乔望着青衣,抿了抿唇,而后又吩咐了一声。
“如今连秦永那厮已然寻着了,你便将阿珠给唤回来即可,之于青玉那丫鬟,待到事情了结,你便去寻一人牙子,将其径直发卖了,也省的留在琼枝阁之中碍眼。”
闻言,青衣登时躬身,径直开口道。
“奴才省的,这便去将阿珠姑娘给唤回来。”
话落,青衣丝毫不耽搁,兀自缓缓褪去,待跨过松木所制的门槛之后,这才将雕花木门给仔细阖上。
如此,薄玉乔便径直在主卧之中歇息了,待到明日辰时,她想要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黄莺这丫鬟打探消息,着实是有一手儿,现下便在红木桌子之前,秀丽的小脸现下也显出薄薄的一丝红晕,眉飞色舞的开口道。
“小姐您可是不知,今日天还未亮时,便有小厮将姑奶奶的尸首给抬进了府中,将整个府上的主子们都给惊动了。姑奶奶虽说现下已然搬出去独居,但好歹也是薄府正经八百儿的主子,如今说走就走了,当真让人心惊不已。
据说老太太得着这个消息之时,登时便不管不顾,非要坐着轮椅行至院中,待见着姑奶奶的尸首时,老太太哭天抢地一番,便又昏迷过去,不过好歹其身旁有伺候着的丫鬟以及岑嬷嬷,现下也并无大碍,王大夫来诊断过后,只说是急火攻心所致。”
闻言,薄玉乔便径直将象牙银箸给放下,而后唇畔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复又问道。
“你可知姑奶奶到底是因何去了的?怎么说也是咱们薄府的主子,若是为人所谋害的话,恐怕此事便不能善了了。”
薄玉乔现下正用着早膳,不过她也并非那种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即便是谈着尸首一事,仍面不改色的将熬煮的极为浓郁软糯的莲子羹送入口中。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这丫鬟面上陡然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贝齿轻咬红唇,好一会子方才呐呐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之于姑奶奶离世的缘故,眼下还没有什么说法,奴婢也不知晓。只听寿吾院中见过姑奶奶尸身的丫鬟曾说道,姑奶奶大抵是与人胡来,身上尽是……痕迹,而后方才去了。此种尸身,即便是旁人也不忍直视,如此还能送到仵作手中勘验吗?”
闻言,薄玉乔心下一咯噔,薄娆现下尸身上满布痕迹,那以针刺水分穴的伤口恐怕便更是不明显了,假使以红色的瘢痕盖在伤口之上,那以肉眼大抵是无法发觉什么端倪。除非在针刺水分穴之后,程氏将银针留在了薄娆伤口之内,如此在剖尸之后,方才能寻着证据。
不过以程氏的缜密心思,恐怕也不会留下太过明显的证据。薄玉乔之于针刺水分穴的法子,了解的也不算多清楚,看来她现下是时候应当去寻义父一番,来瞧瞧如何寻找证据,从而指认程氏。
如此一想,薄玉乔也不欲再耽搁下去,而后便冲着黄莺吩咐一声,道。
“待我用完早膳之后,咱们便径直去一趟杏林馆,眼下素墨正在养伤,前些日子寻来的血燕自是极好的,你拿上几盏,而后带着阿珠,吩咐青衣驾车即可。”
听得此言,黄莺也不敢耽搁,径直便应声道。
“那奴婢便先去将血燕给装好,小姐便慢慢用膳罢。”
话落,黄莺这丫鬟直接离开了膳堂之中,想来是去收拾东西了。
薄玉乔之所以要出府一趟,便是为了求莫如青帮忙,毕竟之于医术一道,她可谓是一窍不通。如此方才要义父出手,说不准还能寻着证据,将程氏那狠毒妇人给径直拉下马。
待收拾一番之后,主仆四人便直接坐上了马车,往杏林馆的方向赶去。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
因着心中记挂着那所谓针刺水分穴的法子,所以薄玉乔步履匆匆,便径直往杏林馆里头去。不过黄莺这丫鬟虽说素日跳脱,但好歹没忘了帮薄玉乔将帷帽备好。杏林馆之中坐馆的大夫医术都极为不错,所以此刻这堂内倒是出现了不少年轻的小娘子,有的带着帷帽,有的未带帷帽,薄玉乔身处其中,也算不得扎眼。
薄玉乔将将行至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儿门口,便见着素墨这丫鬟苍白着小脸儿在门槛处坐着,面上挂着一丝轻愁,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且以素墨的身手,素日里最是灵敏不过,现下连薄玉乔行至她身畔,也未曾发觉。
眼下素墨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便连眼眶也不禁红了三分,大抵是受了委屈。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头不由升起一股子怒意,欲要为其出头。不过转念一想,素墨此刻小脸儿比之先前丰润三分,便连双手也细嫩不少,显然是娇养着的,着实不是像受了委屈的模样。现下如此,说不准并非因着旁人,而是与义父有关。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暗自低叹一声,素墨现下这般,面上明明白白的写出了四个大字为情所困,方才是她太过忧心,这才并非一下子看得分明,如今心绪已然平复,哪里会瞧不出其中端倪呢?不过情之一字,向来都是旁观者清,说不准她也能出出主意。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开口,唤了一声。
“素墨。”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素墨陡然一惊,随即便瞪大杏眼儿,愣愣的抬头望着薄玉乔,过了一瞬方才恍然,径直站起身子,忙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
眼下素墨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薄玉乔自然是受不得她这一礼,忙伸手扶了一把,口中佯作埋怨道。
“你现下这般多礼作甚?若是让义父知晓了,恐怕他又会埋怨于我了!”
闻言,素墨面上也显出一丝浅浅的红晕,只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呐呐开口道。
“小姐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身份鄙贱,又哪里配得上莫大夫?昨日听得莫大夫所言,小姐您是中了千年醉,现下身子可有不适?奴婢即刻带您去寻莫大夫,让他再为您诊诊脉罢,如此也更为稳妥一些。”
见着素墨一张清丽的小脸儿上显出毫不掩饰的忧色,薄玉乔心下一暖,面上的笑意更浓,径直颔首,道。
“那咱们便先去寻义父,不过先说一嘴,我的身子已然好全,不信你问问黄莺和阿珠!”
听得薄玉乔所言,素墨一把扶着薄玉乔的身子,随即半回过头,冲着黄莺以及阿珠正色开口道。
“小姐的身子当真无虞了?你二人也莫要为小姐打马虎眼,否则即便我现下伤着了,教训你二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闻言,黄莺与阿珠一齐颔首,模样真真乖巧至极。大抵是因着素墨这丫鬟略有些严肃了,方才让那素日跳脱的两个丫鬟,现下都仿佛鹌鹑一般安分。
见状,薄玉乔不禁哑然失笑,也并未多说什么,而后便由素墨搀扶着,径直往小院儿之中的正堂行去。
第205章
一入正堂之中,薄玉乔便瞧见了端坐在主位上的莫如青。此刻莫如青亦是面沉如水,俊朗的面上不带一丝笑意,让人瞧着便不由的有些心惊胆战。
见着薄玉乔入内,莫如青自是不好再板着脸,微微扯了扯唇角,随即便径直开口道。
“乔姐儿来了,你身子可好些了?”
听得莫如青的问话,薄玉乔芙面上勾起一丝笑意,而后便冲着莫如青福了福身子,径直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答道。
“那十里香乃是宫中的贡酒,与千年醉原本便是相生相克,自然是极好的,服用之后,乔儿的身子已然大好,义父不必忧心。”
说着,薄玉乔便不着痕迹的端量着莫如青,发觉此刻义父的眼神仍是带些些许寒意,且眸光半点未朝着素墨的方向瞧去,显然是二人之间闹了别扭。见状,薄玉乔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如今义父已然接近不惑之年,怎的还在与素墨这个小娘子闹别扭,如此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薄玉乔身为小辈,自然是不好与义父谈些私事,待会子提点素墨一番还好,但若是与义父说道的话,到底还是有些越矩。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将正事记挂在心头,登时便开口道。
“义父,乔儿今日来此,还是有事要求到您身上。”
听得此言,莫如青眼眸之中的冷意也消了三分,毕竟他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自然知晓何为轻何为重。
莫如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剑眉微微拧起,径直开口问道。
“乔姐儿到底有何事,直接开口说便成了,你我父女之间,也无需忌讳太多。”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兀自颔首,这才犹疑的开口问道。
“义父,现下薄府中的姑奶奶死因不明,乔儿先前得着了消息,说薄娆是因着针刺水分穴方才致死的,那要如何才能寻着证据呢?”
“针刺水分穴?”
莫如青此刻剑眉微蹙,他行医这么多年,倒是未曾见过这样的病例,不过早年莫如青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过有关记录。言道在水分穴处连刺三下,便能让人致死,且死者头顶囟门骨中心的部位会显露赤色的血晕伤痕,如此应当也能称之为证据。
“乔儿,你可以回府查探一番,瞧瞧那尸首头顶囟门骨中心处,可有赤色的血晕伤痕,如若有的话,便能确定了你们府上的姑奶奶,是因着针刺水分穴而死。”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疑惑开来,微微睁大凤眸,问道。
“如若乔儿并未记错的话,水分穴应当位于脐上一寸之处,那处被伤着了之后,为何会在头顶囟门骨中心现出赤色血晕呢?”
听得薄玉乔问话,莫如青也并未隐瞒,而后便细心的解释开来。
“因着腹部受伤后,人自然便会猛烈憋气,使得气血上涌。而气血上涌招致在囟门处越过,方才会形成赤色血晕。”
莫如青解释一番之后,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一个旁的猜测,若是此事以现代西医理论解释的话,想必是由于死者在脑溢血时在头盖骨内酿成的出血点,然后在外才会表现为赤色血晕。
不过此事薄玉乔也不能断定,毕竟她在现世也不是学医之人,所以便只得胡乱揣测一番了。
“如此的话,那待到乔儿回府之后,再寻个机会去查探一番罢。”
薄玉乔此刻心下着实疑惑的很,薄娆不过就是薄府的姑奶奶罢了,虽说先前与薄正生出了苟且之事,但事情到底也并未闹大,之于薄府的名声,更是没有生出大碍,如此的话,程氏为何还会对薄娆生出那般浓烈杀意,居然不顾被人捉住把柄的危险,亲自出府了结了薄娆的性命?
程氏素来便是个谨慎的人,眼下能行此般危险之举,想来也是恨毒了薄娆,方才至此。这二人之间到底生出了什么龃龉?为何她倒现下也未曾听过半点消息?
薄玉乔虽说心下疑惑,但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自然是不好被程氏那等令人作呕的妇人给绊住了心神,登时唇边便挂着浅浅的一丝笑意,而后冲着莫如青径直开口道。
“义父,乔儿现下也许久并未下厨了,如今便借着这杏林馆的地界儿,烹煮一顿佳肴可好?”
听得此言,莫如青虽说不欲让薄玉乔太过疲累,但一想这是乔姐儿的孝心,便也不好推拒,只得点头应了。
见状,薄玉乔面上的喜意更浓,随即便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而后一把拉住素墨的小手,娇笑着开口道。
“如此的话,乔儿便不再耽搁时候了,我与素墨也好几日未曾相见,更好让她帮我打打下手,亦是极好的。”
说着,薄玉乔便带着有些怔楞的素墨出了正堂之中,径直往杏林馆的厨房行去。
薄玉乔在杏林馆之中,也算得上是常客了,且因着她原本便是杏林馆的掌柜,身份自然是非比寻常,即便她一个娇小姐素日里不好常入厨房这等烟熏火燎的地界儿,但那些婆子们自从见识过薄玉乔的手艺之后,一个个也没了先前的不悦,便只剩下叹服了。
此刻薄玉乔正给从南边运来的莴笋改刀,切成仿佛毛发一般的细丝,而素墨便站在薄玉乔身后,这丫头往日亦是舞刀弄枪惯了,在小厨房之中,反倒是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得木愣愣的站着。
即便薄玉乔未曾回头,也知眼下素墨这丫鬟大抵会有些心不在焉,登时便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素墨,眼下瞧着你养伤养的也差不离了,即便半年之内不好动武,但回府歇着想来也并无大碍,你可愿随我回到薄府之中?”
听得薄玉乔所言,素墨登时便轻轻咬唇,心下着实是有些犹豫,她自是对薄玉乔极为忠心,在知晓小姐又被歹人给下了毒之后,当即便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不可耐。即便现下薄玉乔的身子已然大好,她仍是心有余悸,如此,素墨自然也是想要跟在薄玉乔身畔,好生护着她的。
但即便如此,素墨心中对莫如青……亦是有些不舍。她清楚自己一个入了贱籍的女子,自是配不上莫如青这等医术高明的大夫,但若是给莫如青做妾的话,她自己亦是会心有不甘,如此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素墨此刻低眉敛目,掩住自己煞白的面色,而后低声答道。
“小姐,奴婢想随您回到薄府之中。”
说实话,素墨的答案薄玉乔是早便料到了的,毕竟今日她一见着素墨,便清楚这小娘子定然是受了委屈。所以想要随她回到薄府,自是不奇怪。
现下莴笋丝已然备好,薄玉乔将剥好的花生仁过油,再取来用水焯过的鸡丝,并在一处与鲜绿的莴笋丝搅拌均匀,而后再加上上好的陈醋,以及油辣子,顿时一股子辛辣的香气便在厨房之中弥散开来。
拌好莴笋鸡丝之后,薄玉乔也并未耽搁,便径直将先前备好的牛腩改刀,切成了约莫一指节儿大小块儿,随即再将胡萝卜去皮切段,以葱姜爆香锅底之后,再将牛腩放入其中翻炒一番,而后加入厨房之中早便有的高汤,径直炖煮开来,待到高汤沸过三沸之后,才将胡萝卜段儿加进去。
“素墨,你对义父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若是真真倾慕与他的话,我自然是可以做主的,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素墨知晓以小姐的冰雪聪明,定然是早便看出了端倪,听得小姐愿意出手相助,素墨自然是极为欢喜,将欲开口,脑海中却浮现出昨日来寻莫大夫那名红衣女子的身影,想着那女子端庄秀丽的模样,她真真是自惭形秽。
兀自苦笑一声,素墨在薄玉乔身后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即便红唇嗡动,拒绝了薄玉乔的好意。
“小姐,如今奴婢年岁也算不得小了,便随在小姐身边,日后做个管事嬷嬷罢,如此倒更是清静不少。”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未曾回身,眼下她自是看的分明,即便素墨不欲出嫁,也要问问义父同意与否。
“如此的话,今日你便随我一齐回去罢。”
薄玉乔现下便欲要推波助澜一番,让素墨与义父成就了好事,省的他二人一齐孤独终老,那着实便有些苍凉了。
薄玉乔收拾好一桌子的酒菜之后,便吩咐人将桌子搬入了正堂之中。杏林馆毕竟不是高门大院,也不会刻意僻出一个膳堂来,不过薄玉乔也并未太过讲究的小娘子,便入了正堂之中,径直落座在莫如青身畔。
将一落座,薄玉乔便转头望着莫如青,面上挂着一丝浅笑,径直开口了。
“义父,如今素墨的伤已然好的差不离了,便让其跟我一齐回薄府罢。”
听得此言,莫如青原本平静如水的面色陡然一变,凤眸微微眯起,眉目处也现出了淡淡的怒意,径直望着站在薄玉乔身后的素墨,冷声道。
“怎么,这杏林馆难不成装不下你了?你便这么想离开此处?”
第206章
平心而论,此刻莫如青的言语,着实是称得上刻薄了,只见素墨原本便苍白的面色,在听得此言之后,霎时间变得铁青,身子也不住的轻颤着,便仿佛雨中的落叶一般,让薄玉乔见了,也不禁有些心疼。
薄玉乔眉头微蹙,虽说莫如青是她的长辈,但素墨之于她而言,亦是极为重要的亲人,所以薄玉乔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素墨受委屈,登时便开口道。
“义父,您可莫要如此说道,素墨原本便是瑞王殿下赏赐给乔儿的人手,先前素墨因着乔儿受了伤,自然乔儿派人悉心照顾才是,便不必让义父您太过费心了。”
听得薄玉乔开口了,即便莫如青心下不虞,也不好当着薄玉乔的面前,再多言什么,只得径直闭口,食不知味的用着面前的膳食。
于杏林馆中不欢而散之后,素墨这丫鬟便也上了马车,随着薄玉乔一齐回到了薄府。到了琼枝阁之后,往日伺候在薄玉乔身旁的丫鬟婆子们见着素墨,一个个便仿佛耗子见了老猫一般,着实是安生的很。
薄玉乔径直回了主卧,顺道叫上了素墨,她现下倒想知道,义父与这丫鬟之间,到底生出了何事,为何会闹成这般模样?
眼下琼枝阁主卧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素墨主仆二人,薄玉乔也并非多么重视礼教的小娘子,登时便让素墨径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而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发问。
“素墨,你今日到底是怎的了?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闻言,素墨一张清丽的小脸显得更为苍白,微微低垂着头,生怕薄玉乔担心,便扯了扯唇角,兀自开口道。
“多谢小姐挂心,奴婢无事。”
口中说着无事,但面色却仿佛白纸一般,薄玉乔也并非瞎子,自然清楚素墨所言口不对心。
登是时,薄玉乔便板着脸,一张娇艳的面庞上也带着些许正色,而后径直拉着素墨的手,轻拍两下,开口道。
“素墨,你我主仆二人相处多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与我言道的?你若是如此外道,事事都要瞒着我的话,那我可要心伤了。”
说着,薄玉乔杏眸之中还带着些许黯然,那双晶亮的瞳仁仿佛一瞬间便失了神采一般,让素墨真真心疼不已,而后便急声道。
“小姐莫要如此言道,奴婢说就是了。
其实也并无旁的大事,想必小姐您也看出来了,奴婢心悦莫大夫。不过奴婢自知身份鄙贱,着实是配不上莫大夫的,所以也未曾肖想什么。之于给莫大夫做妾室,奴婢自是不愿,与其如此的话,还不如伺候在小姐身畔,来的逍遥快活。
如此,莫如青大抵是有些气急了,前些日子便质问奴婢的想法,奴婢也并未答话。后来、后来杏林馆之中便时常出入一个红衣女子,瞧那模样,奴婢便知是大家闺秀,且应当是倾心于莫大夫。”
言及此处,素墨的眼眶又红了三分,好歹这小娘子并非那般矫揉造作的性子,也便强忍住眼泪,并未在薄玉乔面前太过失态。
红衣女子?
薄玉乔听得这四个字,心下不禁一阵恍然,素墨这不是吃醋了罢?不过这红衣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杏林馆之中,还与义父状似亲密?
“你可知那红衣女子的身份?她时常出入杏林馆中,到底所谓何事啊?”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低叹一声,而后便颓然的摇头。先前一见那红衣女子,她便乱了心神,以至于什么事情也未曾发觉。
“奴婢不知,只是奴婢日后也不欲再往杏林馆中去了,省的徒增烦扰,还望小姐原谅。”
见着素墨如此开口,薄玉乔胸臆之中也酸涩的紧,她原本还以为能将素墨与义父凑成一对,现下看来,她还是太过天真了,这才造成今日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景。
薄玉乔径直抿了抿娇艳的红唇,而后便微微颔首,开口道。
“如此也好,你便安心的在琼枝阁中养伤即可。先前我还想着给杏林馆中送去几盏血燕,让你好生调养身子,但现下看来,咱们在小厨房之中自行熬煮即可。”
素墨兀自抬眼儿,见着薄玉乔眉眼处并未带半分不虞之色,心下便松了一口气,随即还有些怅然,到底是她身份低微,如此的话,还要肖想什么莫须有的事情呢?
与素墨深谈一番之后,薄玉乔便绝了拉郎配的心思。虽说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但若是素墨的日子过得安生还好,如果凑成了一对怨偶,那她的罪过可便大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吩咐余下的丫鬟,将素墨原本住着的厢房好生收拾一番,且在其中放置了许多珍惜的物件儿,让素墨能够安生的养伤。
安顿好素墨之后,薄玉乔心下仍记挂着薄娆一事,登时便差使黄莺将阿珠给唤到主卧之中。毕竟阿珠乃是习武之人,做些事情自然是要比常人来的更是方便许多。
待阿珠入了主卧之中,便恭恭敬敬的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奴婢给小姐请安。”
瞧着阿珠那副严谨的模样,便好似换了个人儿一般,真真是让薄玉乔不禁哑然失笑。
“你这是作甚?素日里都并非这般模样,偶尔如此知礼,我都有些受不住了。”
听得薄玉乔的调笑之言,阿珠皱了皱丰润的小脸儿,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奴婢跟在小姐身畔,原本便是为了学些规矩,前些日子着实是有些太过放肆了,还望小姐赎罪。”
见着这丫鬟文绉绉的模样,薄玉乔一时之间也有些受不住,随即便笑着摆摆手,不再纠结此事,而后才开口道。
“阿珠,此刻姑奶奶的尸首便停放在灵堂处,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姑奶奶的尸身?”
闻言,阿珠眨了眨眼,咬着唇思索开来,好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大抵是能得,奴婢可以悬在梁上,如此守在灵堂的丫鬟婆子便瞧不见奴婢了。”
这确确实实是个法子,且薄玉乔也并非让阿珠对薄娆的尸身使出什么阴私手段,不过便是查看其头顶囟门骨中心是否有赤色血晕罢了,能不惊动人自是极好的。
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又道。
“如此的话,今夜你便前往灵堂瞧瞧,姑奶奶的尸身头顶囟门骨中心是否现出了赤色血晕,不管有没有,都莫要让旁人发觉,径直回来即可。”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阿珠登时便正色的微微颔首,将此事应下了。
待阿珠离去之后,薄玉乔也不禁思索开来,若是薄娆真是死于针刺水分穴的法子的话,那她该如此将此事披露出来?只说程氏在那日出府,恐怕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在薄府之中,现下掌家的妇人便是程氏,老太太如今折了一条腿,若非薄娆离世,恐怕都不会轻易自寿吾院中出来,如此的话,到底该如何是好?
薄正虽说现下是薄府身份最高之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听着着实威风不已。不过以薄正冷心冷血的脾性,即便当年与薄娆生出过一段儿腌事儿,恐怕现下为了避嫌,也不会太过参与此事,省的惹了一身骚。
由此可见,若是欲要寻程氏的麻烦,恐怕还要自老太太身上入手,自古婆媳便是天敌,如若能寻着证据的话,恐怕老太太便会生生剥下程氏的一层皮!
杏眸微转,薄玉乔脑海中倒是陡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庞,心下思量了一瞬,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随即出了主卧之中。
薄玉乔一到院中,便径直将青衣这小厮给唤到身旁,而后也不在意那些虚礼,开门见山的道。
“青衣,秦永那厮现下在何处?”
听得小姐问起秦永的消息,青衣登时也不敢怠慢,径直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奴才将秦永安排在咱们院中的一间儿厢房之中,小姐便随着奴才前去瞧瞧罢。”
话落,青衣便恭顺的在前引路,薄玉乔则是跟在其身后,也未曾多言,不多时便到了琼枝阁内极不起眼的一间儿厢房处。
青衣将厢房的雕花木门给推了开,登时一股子憋闷的气息便弥散开来,此处虽说常有丫鬟打扫,但因着厢房背阴,所以到底是有些潮气。
踏入房中,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被绑缚在八仙椅上的秦永,此刻这厮双手双脚都被捆缚的严严实实,一张面上也苍白的很,毕竟将将受过老虎凳之刑,也未加调理便被仍在厢房中自生自灭,如此哪里能得了好?
见着秦永如此模样,薄玉乔心下倒是半点愧疚也无,这厮原本便是作恶多端,在苗疆之时,连不满十岁的女童都是出手,也怪不得苗疆之人会追杀于他。且秦永还帮着程氏伤了姨娘,自己不亲手夺了他的性命便是极好,哪里又会对此人有好脸色呢?
秦永此刻自然是也看见了薄玉乔,登时面上便划过一丝仓皇之色,生怕薄玉乔违背先前的承诺,将他给径直打杀了。
第207章
秦永现下着实心惊胆战,但他却不欲露怯,毕竟先退步之人,定然是要吃亏的。秦永佯装镇定,径直开口问道。
“不知乔小姐现下来此,所为何事啊?”
薄玉乔现下瞧的分明,秦永这厮面上看着虽说镇定,但其眉眼处的惊惧仍是流露出了几分。见状,薄玉乔兀自轻笑一声,娇柔的嗓音便仿佛银铃一般,着实是清脆悦耳。
“秦永,你现下待在我琼枝阁之内,难不成还能管着本小姐了?你这奴才,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着实好大的胆子!”
言道后处,薄玉乔言语中也带了几分厉色,让秦永这原本便贪生怕死之辈,登时便不由的颤抖了一下,配上其先前面上那副凛然不惧的模样,着实是引人发笑。
“乔小姐您多虑了,即便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管束与您,您此刻到这处来,难道是发觉了什么消息不成?”
秦永倒也并非太过蠢笨之人,如此移了话头,薄玉乔也不欲再刁难与他,登时便径直开口道。
“你那处可有能迷惑心神的药物?且不伤身也不会被人发觉的?”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秦永一张斯文的面庞上显出讶然之色,心下倒是对薄玉乔更升起了几分忌惮,明知不该开口发问,却难以遏制自己心下的好奇之意,登时便呐呐开口问道。
“不知乔小姐要迷惑心神的药物何用?”
闻声,薄玉乔菱唇微微上挑三分,杏眸之中含着几分水光,便径直将眸光放在了秦永面上,明明眉眼处未曾带着半分杀意,但秦永却不自觉的震颤一下,额间逐渐的渗出丝丝冷汗,不多时便汇聚成一股小流,自面颊上滴落而下。
秦永自知失言,面上显出一丝悔意,而后便颤抖着表忠心,道。
“乔小姐,奴才该死,还望乔小姐莫要介怀。能迷惑心神的药物,奴才这处自然是有的,不知乔小姐到底是怎个用法?”
这秦永也算是识趣的很,薄玉乔兀自撇撇嘴,也不再吓唬着伶俐人了,反正事后总是要了结了此人的性命,莫不如再让秦永安生的活过这几日。
“我想与人说些消息,但不欲让那人知晓我的身份,用药可否?”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秦永当即点头如捣蒜,低声开口道。
“自然是可以的,奴才先前配制过一些迷香,便放在了行健居之中,莫不如便让奴才亲自为小姐取来?只消燃上了那迷香,小姐便可将消息尽数透露给旁人,且那人只不过会以为是梦一场罢了。”
闻言,薄玉乔杏眸之中倒是划过了一丝异色,若非秦永此人作恶多端的话,那将其给收入麾下,亦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薄玉乔早便决定要了秦永的性命,便不会更改。
薄玉乔沉吟片刻,而后便开口问了一嘴。
“你那迷香收在何处,我派人去取即可。”
之于秦永,薄玉乔自然是不信任的,万一让此人亲自回了行健居之中,与程氏通了气,那事情恐怕便有些难办了。也不知薄清远到底使出了什么手段,秦永深得程氏看重,如今被带到琼枝阁之中已有一日,程氏都并未上门要人,看来也是有了旁人打算。
“小姐,那迷香便放在奴才床榻之下的木匣之中,您派人将木匣取来即可。”
秦永此刻眼神并无半分闪躲,瞧着倒是可信的很,薄玉乔可不认为秦永现下还有胆子撒谎,毕竟这人的性命现下还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他太过放肆的话,那早些让其去见阎王,也并无不可。
薄玉乔兀自上前一步,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檀香有平心静气之效,薄玉乔近日以来,便是因着当年的真相而心生郁燥,所以也便点了一炉上好的檀香来静心。
秦永嗅到美人儿身上的香气,当即便有些目眩神迷,随即原本平静的面庞,现下也显出一丝淫邪。薄玉乔见了,微微眯起杏眸,到底也并未多言什么,径直一震袖襟,便径直离开了厢房之中。
薄玉乔离开之后,便径直回了主卧之中,待她将将沐浴过后,阿珠这丫鬟便回来了,此刻这心思单纯的小丫鬟娇俏的面上带着一丝极为明显的惊惧之色,小脸儿惨白,憋着嘴嗫嚅道。
“小姐,奴婢瞧见了姑奶奶的尸身,其头顶囟门骨中心确实现出了赤色血晕,且这还不算,奴婢为了查探姑奶奶的尸身,便接近了尸首,将一扶着姑奶奶的头发,突然自姑奶奶的鼻端钻出了一只拇指粗细的长虫,通体黝黑,爬的极慢,不多时掉在地上之后,便不再动弹了。那长虫模样着实恶心的很,真真让奴婢心下惊惧不已。”
听得阿珠所言,薄玉乔略微思索了一番,便想起了那长虫到底是何物。先前秦永已然承认,程氏借他之手往薄娆体内下了淫蛊,想必那长虫便是自苗疆而来的淫蛊罢!现下薄娆身为淫蛊的寄体,已然没了生息,而那淫蛊没了养料,自然也是活不长的,如此方才会自薄娆体内掉出来,且不再动弹了。
思及自苗疆而来的诡异手段,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通体生寒,若是有人在她的膳食中下了蛊虫,又该如何是好?蛊虫亦是无色无味的东西,说白了大抵便仿佛寄生虫一般,她薄玉乔又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自然是无法将其辨认出来。
如此一想,她对秦永的杀意便更是浓重了几分,这般危险的人物,眼下极已然结了死仇,便更不能放虎归山,省的日后自食恶果。
“无事,那腌东西既然不再动弹了,想必已然死透,阿珠亦是不必惊惧。眼下还有一事须得你跑上一趟,便是去那秦永的卧房之中,将其床榻之下的木匣给取来。阿珠,取那木匣之时,你定然要小心些,最好罩上手套,省的着了秦永那厮的道儿。”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阿珠略有些委屈的咬着嘴唇,之于秦永所居的厢房之中,阿珠真真是半步也不欲踏入其中,但现下小姐的吩咐已然下来了,她自是不能违拗,只希望以后小姐可莫要让她再去那等腌之人所居的地界儿了。
阿珠兀自上前一步,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小姐,阿珠省的,自会将那木匣给取来。”
薄玉乔自是清楚阿珠心思的,这小娘子虽说年岁比她略长,但脾性却甚是简单。薄玉乔知晓阿珠不欲去秦永所居的厢房之中,这亦是人之常情,不过她此刻手下之人,除阿珠之外,并无一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入了行健居之中,所以还得将这差使落在她头上。
待阿珠退下之后,薄玉乔微微扭了扭身子,径直微微后仰,倚靠在绵软的贵妃榻上,细嫩的玉指捏着左腕上的和田羊脂玉镯,轻轻转动,心下倒是思索开来。
此刻程氏定然已经察觉了不对之处,毕竟秦永乃是一个大活人,消失在了行健居之中,许久都未曾回来。即便薄清远心下对程氏生了疙瘩,并未向其知会此事,但卓琴也不是个死的,自是会将秦永在琼枝阁的消息告知程氏。
薄玉乔能派阿珠夜入行健居中将秦永的物什给搬出来,那程氏身边的卓琴自然也可利用一身功夫,入她这琼枝阁如无人之境。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陡然一惊,说不准秦永那厮,现下便已然殒命了!
薄玉乔登时便自贵妃榻上直起身子,都顾不上将绣鞋给穿在身上,便径直踏在青石板上,而后便急声开口道。
“黄莺!黄莺!”
唤了两声,处于院中的黄莺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登时便入了主卧之中,瞧见小姐只着着罗袜便径直踏在地面之上,登时便有些心忧,将欲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薄玉乔吩咐了一声。
“黄莺,你快些去让青衣瞧瞧秦永那厮,莫要让旁人接近与他!”
听得此言,黄莺自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径直便奔出主卧之中,显然是去寻青衣了。
待黄莺离去之后,薄玉乔此刻蹙紧眉头,抬手揉按着涨的发疼的太阳穴,她倒是未曾想到自己失算了,似程氏那般心狠手辣的妇人,自己只不过一时不察,便跌了个跟头,着实是难以对付。
薄玉乔阖上双目,心下已然有了预感。
果不出她所料,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黄莺便回到主卧之中,还带来了秦永的死讯。
见着薄玉乔略有些颓然的坐在软榻之上,黄莺着实是忧心的很,登时便蹙紧眉头,径直开口道。
“小姐,您莫要心忧,如今秦永已死,但大夫人所做下的孽,如今清远少爷已然知晓,想必他不会放任自流罢?”
闻言,薄玉乔不禁低叹一声,若是放在平时,她自是信任薄清远的人品,但眼下自己要对付的是程氏,薄清远的亲生母亲,薄清远原本便是极为纯孝的性子,又岂会站在自己这一侧?
第208章
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眼下她自然不会将希望尽数放在薄清远的身上,毕竟人伦孝道不可违拗,这一点薄玉乔心下还是清楚明了的。
抬了抬眼儿,瞧见黄莺面上的忧虑之色,薄玉乔径直低笑一声,随即开口吩咐道。
“你便先下去歇着罢,如若阿珠回了,便让她来主卧一趟。之于秦永的尸体,你让青衣去知会清远少爷一声,让其给带回去罢,毕竟是行健居的人,怎的能死在琼枝阁?否则让旁人如何作想?”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福了福身子,恭敬的开口道。
“奴婢省的,这便去寻青衣。”
话落,黄莺也不敢耽搁,缓缓往后移着步子,而后便径直退出了主卧之中,仔细阖上雕花木门之后,薄玉乔便再也听不到旁的声响。
颓然的倒在床榻之上,薄玉乔紧蹙眉头,眼下秦永这个证人已然去了,那知晓程氏所做下恶事之人,便只有自己与薄清远了。薄清远乃是程氏亲子,自然是不可期,而自己庶出的身份又不好出面,还不如选一个出头鸟。
如今薄府之中,能在身份上压程氏一头的,便只有老太太一人了。只可惜老太太因着腿折的缘故,日日待在寿吾院中,轻易不会出门,想必消息也是晦涩,不清楚程氏所做下的恶事。
先前薄玉乔管秦永要来的迷香,便是为了用在老太太身上,只消老太太知晓程氏与薄娆的死有关,即便程氏将薄府管的井井有条,且薄清远也出息的很,老太太都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杀女之仇,怎能不报?
阿珠动作倒是不慢,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薄玉乔便听得主卧门外传来了阿珠的声音。
“小姐,奴婢已然寻着那物什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自床榻上坐起身子,而后便清了清嗓子,兀自开口道。
“阿珠,你进来罢。”
闻声,阿珠登时便将雕花木门给推了开,而后单手捧着一个约莫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想必其中便装了迷香罢。
“阿珠,你去取木匣之时,可被行健居之人发觉了?”
“未曾。”
阿珠一张略有些生嫩的小脸儿上,此刻现出一丝得色,她虽说功夫招式并不怎么样,但轻功还是不错的,入了行健居中,也未曾碰上卓琴,便轻而易举的将这木匣给取回琼枝阁中。
“小姐您便放心罢,此刻行健居之中也乱的很,听闻大夫人与清远少爷争执的极为厉害,那争吵声即便处于行健居外头,也能听着,着实是将行健居之内的丫鬟婆子给惊着了。待奴婢寻着这木匣之后,将将出了厢房,便见着程氏母子远远站在一旁,好似在外头争论什么,如此,奴婢便躲在房梁之上,瞧见清远少爷好似极为气怒的模样,而后其便径直拂袖离开了。”
“哦?”
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奇怪,以薄清远的脾性,真真不似能与女眷争论之辈,那为何行健居之中还会生出如此情景?难不成程氏无论如何也不收手,这才惹怒了薄清远?
“你可听见他二人在争论些什么?”
闻言,阿珠小脸儿上显出了一丝思索之色,而后便轻咬着唇瓣,犹疑着道。
“好似有什么大老爷、父亲什么的。余下旁的,奴婢也未曾听清,不过母子二人争论已然去了的大老爷,还真真是有些奇怪。”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一咯噔,只觉得好似有什么秘密被她发觉了一般。
薄府的大老爷薄承,可与薄正这无耻之徒全然不同。薄承当年并未以科举进入朝堂,反而在早年便入了行伍,战功赫赫,最后却死在了战场之上。不过其死后哀荣倒是令人艳羡,得了崇文帝分封的一个侯位,虽不能庇荫后代,但亦是不错了。
不过因着薄府大老爷一事,现下程氏与薄清远争吵不休,难不成当年薄承的死亦有蹊跷之处?如若并非如此的话,薄清远想必也不会行这般不孝不悌之举。
薄玉乔现下仍记得府中丫鬟婆子所言,说程氏与薄承乃是少年夫妻,感情极好,薄承一房妾室也并未收用,只有程氏一个嫡妻。此举当时还惹得老太太生厌,但后来自薄清远产下之后,府中不满的声音也便减了几分。
少年夫妻,夫婿疼宠,也并未有什么糟心的妾室,且唯一的肚子薄清远又是个出息的。老太太虽说脾气不好,但到底也会顾及薄府的颜面,自是不会让儿媳妇没脸,如此的话,程氏早年的日子应该是极为舒坦,那为何这妇人现下会变得如此狠辣,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是大老爷在外头置了一房外室?还是因着大老爷战死沙场,所以程氏心碎之下,方才生了恶念,恨不得毁了薄府?
薄玉乔此刻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但一想着程氏可能与大老爷的死有关,她便升起一股子心悸之感。大老爷着实是好儿郎,在京都之中也素有美名,形貌丽不说,也并非是只知舞刀弄枪的糙汉子,经史典籍早便通读了,说是文武双全也不为过。且当年的薄府的当家人亦是正二品的中书令,大老爷出身也算不得低,程氏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了,方才至此?
薄玉乔蹙了蹙眉头,兀自甩了甩头,将脑袋里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而后便冲着阿珠吩咐一声,开口道。
“阿珠,你现下便去寻来一只猫狗,而后咱们将这迷香试试,若是对人真真并无大碍的话,便能用了。”
听得此言,阿珠登时便将手中捧着的木匣放在了地上,但却未曾打开,毕竟谁也说不准这木匣之中到底会藏了什么腌物什,自然还是小心为上。
高门大院之中,猫狗自然是不好寻的,阿珠便径直自后门离开了薄府之中,也顾不上所谓的宵禁,便直接在街上寻了一只老猫儿,而后提着老猫瘦的只剩下一层皮的颈子,便将其带回了薄府之中。
待回到琼枝阁之中,阿珠也算看清了这老猫的模样,乌漆墨黑,身上还粘着菜叶儿与一些秽物,这般脏污的畜生自然是不能往小姐面前带,所以阿珠便唤来两个粗使丫鬟,让她们给这只老猫洗澡。
阿珠没想到,这老猫看着瘦成了一层皮,但凶性却还在,先前大抵是因着阿珠已然将其制服,这才安分的很,待一到了那两个粗使丫鬟手中,这老猫登时便换了脾气,亮出带着钩儿的爪子,便要往丫鬟脸上抓。
如此,自然是将那两个粗使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她二人虽说并非什么佳人,但女子的容貌亦是极为重要的,若是被一只老猫给毁了,着实是亏心的很。
最后阿珠着实是没了法子,便亲自上阵,给老猫洗的干干净净,同时也将耳房弄得乌七八糟。
倒别说,这老猫洗干净的之后,瞧着倒是不错的紧,那金黄的眸子极有威势,身上一道道漆黑的纹路,配上黄色的毛皮,便仿佛老虎一般,怪不得这猫如此有凶性。
将老猫给处理好后,阿珠也没有法子,便仍是提着这东西的颈后,将其带到了主卧之中。
待到了主卧之后,那老猫猛地便挣扎开来,直朝薄玉乔扑了过去,动作之快,便连阿珠也未曾反应过来。
见着那老猫朝自己扑来,薄玉乔自然也是心中一震,赶忙挪了挪身子,却无济于事,那老猫极为尖锐的爪子,如今便勾在她胸前的古烟纹碧霞罗衣上头,衣料着实算不得薄,且里头还着着兜儿,因此那老猫也并未将薄玉乔伤着。
此刻薄玉乔径直被老猫扑倒在了床榻之上,她忙反手护着脸,生怕自己被这畜生给毁了容貌,如此恐怕会生出大乱子。
不过那老猫倒是出乎了薄玉乔的意料,径直便坐在她胸前不挪步了。别看这老猫现下瘦成了皮包骨的模样,让分量亦是不轻,让薄玉乔呼吸都有些困难。如此还不算,这老猫登时便将头往前伸,在薄玉乔心惊胆战的眸光之下,舔了舔其艳丽的红唇。
“喵呜~~~”
薄玉乔眨了眨凤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待阿珠反应过来,再次提着这老猫的颈子肉时,那东西不住的叫唤,一双金灿灿的眸子便紧紧的盯着薄玉乔,好似薄玉乔是肥嫩的耗子一般。
如此情景,着实是让阿珠无语凝噎,而后便讪讪的开口问了一句。
“小姐,这老猫该不会是公猫吧?也是个好色之徒?”
听得此言,薄玉乔兀自微微眯起杏眸,而后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让阿珠的身子轻颤了颤,径直闭紧嘴巴,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阿珠,你便将这老猫带到空置的厢房之中,而后燃上迷香,待一个时辰之后,若是这老猫仍是无恙的话,想必将迷香用在人身上,也便无碍了。”
闻言,阿珠径直颔首应了一声,而后一手捧着先前的木匣,一手提着老猫的颈子肉,在一声声凄惨的叫唤声之中,将老猫带离了主卧之中。
第209章
阿珠是个模样生嫩的小娘子,且每日所用的饭食极多,虽说性子单纯,但最是听薄玉乔的吩咐,现下便径直提着呜嗷直叫的老猫,将其带到了一间儿极为偏僻的厢房之中,颤巍巍的打开木匣,发觉其中并无什么类似于蛊毒一般的腌物什,只有一捆迷香,这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现下也是薄玉乔与阿珠多虑了,虽说秦永出身苗疆,但他因着犯下的罪孽,在苗疆人眼中,亦是十恶不赦之徒,若是碰上了,登时处死也并无不可,即便近年来秦永一直待在京中,但依旧要夹着尾巴做人,省的一个不防,便没了小命,所以手中根本没有多少蛊毒。
不过即便他这些年来为程氏劳心劳力,一旦牵扯到了现下的主子,程氏也是个手黑心黑的,自然是不会留下秦永的性命。
好歹先前薄玉乔提了一嘴,让秦永将迷香一事给吐了口,否则薄玉乔大抵在一时半会儿之内,也寻不着对付程氏的法子。如此的话,秦永死了恐怕也不会瞑目。
言归正传,入了厢房之后,阿珠也未曾耽搁,当下便将系着床帐的系带给扯了下来,而后拴在了老猫的脖颈上头,将这只即将倒了血霉的畜生给绑缚在了八仙椅的一条凳子腿儿上面,即便这猫与阿珠一般,是天生神力,恐怕也不能打破物种的壁障,拽着八仙椅跑出厢房之中。
阿珠现下也顾不上老猫可劲儿的呲牙叫唤,自袖笼中取出了火折子,便径直将那迷香拿了一支,放入已然积了一层尘土的香炉之中点燃。而后阿珠也不敢耽搁,便疾步离开了厢房之中,将厢房的雕花木门仔细阖上,生怕出了半点纰漏。
阿珠便一直站在院子中踱步,因着她在薄玉乔面前极为得脸,虽说此般举动着实有些诡异,但旁人也不敢出口冒犯,毕竟若是探听了什么不该探听的消息,可要为自己的前程照量照量。
如此便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阿珠便径直将厢房之中的窗户给推了开,而后瞧见香炉之中已然不再往外冒青烟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再瞅一眼那被绑在八仙椅上的老猫,径直摊在地上,莫不是中毒身亡了?
阿珠心下一惊,赶忙便绕回前头,而后一脚踢开雕花木门,便欲要去瞧瞧再也不动弹的老猫,抬手戳了戳那毛茸茸的畜生,解开了系在老猫脖颈处的系带,便见那老猫径直起身,好似醉酒了一般,四腿儿着地也走不稳当,摇摇晃晃的行在青石板地面之上,好悬摔倒在地上。
见状,阿珠咂咂嘴,倒觉得这迷香还真有些效用,而后便径直将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冷茶端起,冰冷的茶水浇到了香炉之中,将那迷香尽数也熄灭了,如此阿珠方才安心。
又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老猫才好似清醒了一般,径直冲至阿珠身前,冲着其手背便是狠狠一爪,半点情面也不讲,使得阿珠细白的手背上头,登时显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喵呜!”
老猫朝着阿珠躬身呲牙,大有不服来战的气势,想必被拴在凳子腿儿上一个时辰,即便是只猫也受不了。
因着小姐还要询问成果,阿珠虽说心下恨不得径直将老猫给仍回街上,但好歹也有些理智,并未将老猫给径直处置了。只不过手上未曾留情,死死钳住老猫脖颈处的皮肉,伴随着阵阵凄惨的叫声,阿珠便将老猫给带回到了薄玉乔的厢房外头。
隔着一扇雕花木门,薄玉乔便已然听见了凄厉的猫叫声,不由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而后便兀自将门给推来,看着被阿珠提着却仍旧张牙舞爪的老猫,薄玉乔吸气呼气,只听阿珠开口道。
“这猫命还不小,看来那迷香也并非剧毒的物什。且先前这老猫也好似着了道儿一般,晕晕乎乎的,而后又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这老猫方才恢复正常,不过这猫也记仇的很,奴婢不过是将其给绑在了凳子腿儿上罢了,它便狠狠地给奴婢来了一下!”
听得阿珠此言,薄玉乔抬眼儿望着其手背处的血痕,心下倒是思量开来。想必那迷香也应当是有效果的,在那药效发作之时,中招之人也无反抗之力,便仿佛醉酒或者陷入梦中一般,待到药效过了,方才会清醒。
如此,她若是以这迷香对付老太太,也无不可,毕竟在老太太清醒之前,便径直离去,想必在药效退了之后,其大抵也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妄罢!
思及此处,薄玉乔兀自轻笑一声,冲着阿珠道。
“你这丫头也不小心些,居然着了老猫的道儿,莫不是饿昏头了罢!”
听得薄玉乔的打趣,阿珠煞有其事的颔首,而后便仿佛泄愤一般的将手中的老猫径直扔在地上,后者爪子一着地,登时便活蹦乱跳开来,两只前爪径直勾住薄玉乔先前着着的那件儿古烟纹碧霞罗衣,一划便将其中的蚕丝给勾了出来,现下眼见着一件好端端的衣衫便尽数毁了,薄玉乔登时也有些无奈。
见状,阿珠扫了老猫一眼,试探着开口道。
“小姐,要不然奴婢再将其扔到街上?”
闻言,薄玉乔兀自摇了摇头,细细打量着那蹲在地上,一派奸诈模样的老猫,不知为何,薄玉乔心下登时升起了一股子喜爱之情,反正不过是一只老猫罢了,她薄玉乔也养得起。
“不必了,这猫也与我有缘,就养在琼枝阁之中罢。”
有了薄玉乔这句话,老猫的身份也算是过了明路,即便阿珠恨这畜生恨得牙痒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小姐,那您也要给这老猫起个名儿?”
听得阿珠问话,薄玉乔径直蹙着眉,面露思索之色,而后便开口道。
“二狗子!便叫二狗子罢,贱名儿好养活。”
老猫听得自己的名儿有了着落,登时便喵呜一声以作附和。一旁伫立在薄玉乔面前的阿珠抽了抽眼角,不过是一只老猫罢了,为何叫了一个狗名儿?阿珠想要说些什么,但见薄玉乔面上的调笑之色尽数褪去,便未曾开口了。
“阿珠,今夜寻个机会,你便入老太太所居的寿吾院之中,在其内点上迷香,而后蒙住面,将老太太给唤起,在其耳边说这几个字即可。”
说着,薄玉乔便将茶盏之中的茶水倒出一些,径直以食指蘸着茶水,在红木桌子上落字。
程氏害死薄娆。
只有这六个字,虽说简单,但若是用的好了,却有意想不到的精妙之处。
见着薄玉乔所书的这六个字,阿珠心下一咯噔,也明了小姐这是决定要对程氏出手了。先前秦永在琼枝阁中指正大夫人的事情,现下在整个薄府,已然传出了些风声,虽说薄府之中的丫鬟婆子不该嚼主子的舌根,但在人后又有什么可避讳的?
因此,这两日风言风语愈演愈烈,阿珠脚程快,一天之内得往小厨房之中跑个三四次,便将这些消息给收入耳中。
如此一想,阿珠也不敢对薄玉乔隐瞒,登时便将其所知的消息尽数给吐口了。
听得阿珠所言,薄玉乔微微动了动唇角,杏眸中晦暗不明,便仿佛夜空之中的星子一般,着实好看的紧,却难以企及。
“你是说秦永对程氏的指证,现下府中众人已然知晓了?”
闻言,阿珠点头如捣蒜。
薄玉乔真真未曾想到,薄清远居然能放任此类之于程氏不利的消息传开,他如此为之,真真是有些太过妇人之仁了。
如若自己身处于薄清远的位置,就算不将那日当值的丫鬟婆子给尽数打杀了,也会将其灌上哑药,从而发卖的远远的,让其一辈子都难以入京,方才能以绝后患。
薄玉乔是个狠心的小娘子,而薄清远则全然不同,自幼读着圣贤书的小郎君,即便现下入了行伍,仍有一颗圣人之心,只杀该杀之人,当真可称得上是君子。而自己则不然,说是小人也不为过。
薄玉乔欣赏薄清远,如若没有程氏这毒妇的话,她自是不欲与薄清远结下梁子,但现下事已至此,便无转圜的余地,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珠,你便先退下了,记得晚间入寿吾院主卧之中时,小心些岑嬷嬷,那老虔婆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可莫要留下什么马脚。”
听得此言,阿珠登时不住的颔首,开口道。
“奴婢省的,小姐您便放心罢。”
待阿珠退下之后,这丫鬟却未曾将老猫,现下名为二狗子的活物儿给带出去,这老猫着实是个死皮赖脸的,即便将那古烟纹碧霞罗衣勾的不成样子,也死死巴住薄玉乔的小腿,便是没有半点挪窝儿的意思。
见状,薄玉乔也未曾多言什么,脚上拖着一个不小的包袱,便又唤来两个丫鬟,让其取来一些小鱼干,拿来投喂想必也是不错。
薄玉乔兀自蹲下身子,抬手搔着老猫毛茸茸的下颚,喃喃自语道。
“二狗子,做人有时还比不上畜生,你说可对?”
第210章
因着已经将迷香之事知会给了阿珠,如今薄玉乔倒是也无旁的事情可做,只需等着程氏的异动即可。现下因着秦永之死,程氏定然也会将自己放在敌对的阵营之中,不过碍于薄清远的关系,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手。
阿珠身手极为麻利,待到次日薄玉乔用早膳之时,这丫鬟便径直上前禀报,道。
“小姐,您嘱咐的事情奴婢已然办好了,您便放心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着实是满意的很,用过早膳之后,便将善于打探消息的黄莺给派了出去,让她瞧瞧府中各房主子都有何动作。尤其是要将行健居与寿吾院的主子给盯紧了,如此方才能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事情果然是在按着薄玉乔的心思走,虽说老太太已然因着**与通奸之事早便厌了薄娆,但薄娆到底也是老太太的独女,人心都是肉长的,血脉亲情也无法割舍,现下薄娆突然便这么去了,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有些承受不住。且又因着薄玉乔刻意让阿珠将程氏给牵扯入内,想必以老太太多疑的性子,心下已然恨不得将程氏给打杀了罢。
黄莺入正堂之中禀报消息时,薄玉乔正拿着小鱼干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二狗子,虽说琼枝阁的丫鬟婆子都不待见老猫的新名儿,但因着是薄玉乔亲自起的,大面上也不好多言什么,反倒将二狗子伺候的无比舒心。
黄莺径直站在堂中,一身桂子绿齐襟襦裙,使得这小娘子原本便秀丽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柔美,便仿佛江南水乡之中的女子一般,让人瞧着也不禁心生怜意。黄莺面上带着一丝恭谨之色,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方才老太太已然出了寿吾院之中,往灵堂赶去了。”
闻言,薄玉乔唇角微勾,微微眨了眨凤眼。因着腿折的缘故,老太太出行一次原本便不容易,现下为了薄娆之死,三番二次的自寿吾院中出来,想必心中亦是真真记挂已然逝去了的姑奶奶。
眼下虽说薄娆的身子停放在灵堂之中,但老太太却不允除甄凌之外的小辈前去祭拜,毕竟薄娆死的不体面,传到府外的消息是暴毙而亡,不过事实到底如何,众人心下便仿佛明镜一般,只不过没有人不长眼的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薄玉乔抿了抿唇,又开口问道。
“行健居那头可传出了什么消息?”
老太太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现下既然怀疑程氏与薄娆的死有关,恐怕定然不会轻饶了程氏,也不知这老妇到底使出了什么手段。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兀自摇了摇头,眼下府中虽说有关于大夫人程氏的传言,但那些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了,也没有人将掌管中馈的大夫人与姑奶奶之死牵扯上。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疑惑,难不成程氏准备坐以待毙?如此的话着实是不符合这毒妇的脾性,也不知其到底意欲何为。
薄玉乔这厢在疑惑着,灵堂之中,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却连眼眶都红了三分,也并未让旁人动作,兀自转着轮椅的轮子,行至薄娆的尸身前头,望着女儿那张早便失了生气,,现下已然泛着青黑的面庞,老太太心下对程氏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昨晚夜半时分。老太太便躺在床榻之上入睡,恍恍惚惚的听到一道声音,言道是程氏害死了娆儿。
一开始老太太还以为这话不过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但心下却仍是埋了一根刺,只不过未曾发作而已。
但今日晨间一起身,便派岑嬷嬷出了寿吾院中打听一番,如此老太太方才知道府中的流言蜚语已然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只消这流言蜚语之中有五成都是真的,那程氏之狠辣,着实是让人侧目。
老太太微微抬手,欲要上前轻抚着薄娆的尸身,却被岑嬷嬷给拦住了,后者低声劝道。
“老太太,尸体阴气重,您可莫要碰了,否则再因此损了身子,恐怕在九泉之下,姑奶奶也不会心安。”
听得此言,老太太闭了闭眼,一滴眼泪滴在衣襟之中,而后便消失不见。老太太低叹一声,最终也并未抬手碰上薄娆的尸身。
“岑嬷嬷,你说娆儿是否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为人所害?”
老太太一双已然显得有些浑浊的凤眸便死死盯着薄娆的尸身,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闻言,伺候在老太太身旁的岑嬷嬷登时便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咽了咽涎水,而后则试探着开口问道。
“老太太心中可有疑心之人?”
之于岑嬷嬷的试探,老太太倒是未曾作答,眼下她怀疑之人可是薄府的掌家人,若是传出什么风声的话,恐怕薄府的脸面也不必要了。
眼下娆儿停灵在此,到底该如何为之,方才能还女儿一个公道?
老太太兀自阖上双眸,现下她心中有了一个主意,虽说不符薄府的规矩,但此刻女儿已逝,即便是不符规矩,老太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岑嬷嬷,你去衙门将仵作给请回府罢,无论如何我亦是要给娆儿一个交代。”
听得老太太所言,岑嬷嬷心下一咯噔,一张皱纹满布的老脸上登时便显出一丝忧色,呐呐的张了口,劝解道。
“老太太,请仵作过来,这于理不合啊!姑奶奶现下本便在停灵之中,若是由旁人动了姑奶奶的尸身,将其魂灵惊扰了可该如何是好?且姑奶奶死因着实是有些不体面,若是被仵作给传了出去,想必之于咱们府的名声恐怕也有损。”
岑嬷嬷口吐之言,亦是老太太心中的顾及之处,她现下是极想知晓真相,但薄府的体面也不得不顾,如此着实是有些为难。
思量了一会子之后,老太太微微眯起凤眸,而后便开口问了一句。
“岑嬷嬷,冬怜夏语那两个贱蹄子现下还关着吗?”
闻言,岑嬷嬷径直应声答道。
“回老太太的话,那两个丫鬟一直关在咱们府中废弃的小院儿之中,自姑奶奶去了之后,奴婢便做主,未曾让人往那小院儿中送饭食,只不过留了些水罢了,如今过了几日,想必那两个贱蹄子再也生不出逃跑之心。”
之于岑嬷嬷的做法,老太太倒是极为赞同,毕竟不过只是两个丫鬟罢了,打杀也便打杀了,哪里有娆儿的性命重要?
“如此,你待会子便去小院儿之中,将冬怜夏语那两个贱蹄子给带回寿吾院之中,若是自她二人口中还寻不到什么消息的话,便只得请仵作来府了。”
听得老太太的吩咐,岑嬷嬷亦是不敢怠慢,如今姑奶奶将将逝去,老太太心里头便憋着一股气,若是谁人惹着了老太太,恐怕下场便堪忧了。
因着断腿与薄娆之死,老太太现下比之先前已然苍老许多,若非身上极为华贵的衣料与钗饰的话,那沟壑纵横的面庞,以及灰白的鬓发,瞧着便如同寻常婆妇一般,看不出半点贵气。
此刻老太太径直将腕间的金丝楠木所制的十八子给褪了下来,而后以食指拇指不断的转动着上头圆润滑腻的珠子,薄唇轻启,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先前你去西院儿,凌哥儿是怎么说的?为何还不来灵堂探望娆儿?”
闻言,岑嬷嬷心头一震,知晓老太太现下对凌哥儿已然生出了不满,但仍是不敢隐瞒半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
“老太太,如今凌哥儿年岁还小,再加之琼小姐突然查出了身孕,一惊一喜之下,想必脑子也有些混沌了,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如此方才没有来到灵堂之内。不过在老奴看来,凌哥儿应当是个纯孝的好郎君,老太太您便放心罢!”
老太太如今是腿折了,也不是蠢钝了,自然是清楚岑嬷嬷言语中的规劝之意。若是放在平日里,老太太恐怕便不计较了,但如今她老人家心气儿不顺,口上自然更添了几分刻薄。
“如你所言,凌哥儿真是个纯孝的郎君,如若他纯孝的话,哪里会在母亲逝去的时候,还日日在西院儿厮混?如今甄府大抵也不认他这个大少爷,至此凌哥儿都不心焦,着实是个没成算的。
且娆儿在世之时,一颗心都放在凌哥儿身上,便全然为了这个独子谋划开来,但如今呢?凌哥儿因着娆儿的死因不体面,借着琼姐儿将将有孕的缘故来搪塞我,说什么怕琼姐儿胎象不稳,受了冲撞。又不是他怀了身孕,哪里会受到冲撞!”
老太太兀自冷哼一声,眼中的厌恶之意极为明显,让一旁候着的岑嬷嬷也不由咂舌。心中暗想,等到姑奶奶的丧事办妥当之后,想必老太太便要发落凌哥儿了。不过凌少爷也是自己作的,自己生母离世都不入灵堂瞧一眼,委实说不过去,即便岑嬷嬷也不好违心再做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