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老太太瞧见薄清程这幅放肆的模样,心下真真气怒不已,这封氏原本便是个贱人,连带着她产下的孩儿,都一样让人生厌。
此刻老太太面色涨的通红,一把将面前的碗筷杯盏都给掷了出去,狠狠的往薄清程身上砸。老太太虽说年岁有些大了,但却还有些准头,那杯盏径直将薄清程玉白的额际都砸的一片血红,后头的封氏瞧见薄清程这幅模样,简直心如刀绞,两手颤巍巍的拉着薄清程的袖襟,却因着药效的干系,根本不能开口。
大夫人程氏瞧见膳堂之中的乱象,一时之间还有些怔楞,她却是未曾想到,封氏真真能将这种兄妹**的腌事儿给吐口,这般肆意妄为之举,难不成是不要程哥儿的名声了吗?
说来也是,程哥儿自从与俞家二少爷有过一段儿后,便再无名声可言,所以封氏现下应当也不惧什么。不过封氏不惧,只是欲要毁了薄正,她程氏可不能肆意妄为,眼下远哥儿可是御林军副统领,若是因着薄正与薄娆的污秽之事影响了仕途,可便是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处,程氏登时便蹙着眉头,一张端和的面上也罕见的现出一丝怒色,冲着护住封氏的薄清程开口。
“程哥儿,你现下便带着你母亲下去罢,此处纷乱,瞧你母亲此刻好似有些难耐,莫不如快些请来医者诊治才好。”
听得大夫人程氏的言语,薄清程面上显出一丝犹疑之色,不过思虑了一会子之后,便还是点头应声了,毕竟母亲近日以来着实是有些不对,这到底是因何缘故?
明了其中利害之后,薄清程丝毫不敢耽搁,便径直扶着封氏的手臂,缓步往膳堂外头行去。
见着薄清程与封氏即刻便要离开了这寿吾院之中,老太太倒是不依了,封氏如此胆大包天,几乎是要将整个儿薄府给毁了,若是再放任下去,恐怕后果更是严重。
思及此处,老太太凤眸之中便划过一丝寒光,厉声开口道。
“站住,老身让你们走了吗?”
老太太言语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怒色,薄清程自是听得分明,不过饶是如此,他们母子既然已经与老太太撕破了面皮,又何必再将她的言辞放在眼里?若是这老妇还打着伤害母亲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因着如此,薄清程也并未理会老太太,径直朝外头行去,不多时,人影已然消失在了寿吾院之中。
瞧见这母子二人之于她的言语便视为耳旁风一般,老太太穿着石榴红双喜如意云纹衫的身子也不由的微微颤抖,而后恶毒的瞪视着程氏,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阿程,你凭什放他二人离开,难不成当了两年家,便忘了谁才是薄府真正的主子吗?一个个的真是放肆!”
眼见着老太太将怒火撒在程氏身上,薄清远俊朗的面上也显出一丝不虞之色。老太太是他的亲祖母,而程氏是他的生身母亲,眼下这般情景,他着实是无法开口,否则向着哪一方,都是忤逆不孝。
程氏自然是清楚薄清远的为难之处,当下也不欲与老太太争执,便径直低眉敛目,好不恭顺的模样,开口道。
“儿媳知错,还望婆母责罚。”
听得此言,老太太呐呐无语,不知该如何为之。若是程氏胆敢顶撞,她还能以不敬长辈的由头将其好生发落一番,但若是此般任由训诫的姿态,却更是不好开口了。
老太太恨得银牙紧咬,府中的这一个两个,真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转眼瞪了一眼薄正薄娆,而后老太太又转头气怒的扫了昏迷在桌上的甄老夫人,心下不禁有些忧虑,若是甄老夫人将此事吐口该如何是好?那般不止是娆儿的一辈子毁了,连带着薄府的名声、以及薄正的仕途,恐怕都要到此为止。
心下闪过这个念头,老太太略微眯起凤眸,环视一周,发觉此刻在膳堂内伺候的丫鬟婆子,此刻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见状,老太太心下亦是没有半分怜悯,毕竟与薄府相比,这些丫鬟婆子的性命,着实是并不如何值钱。因此,老太太便径直开口道。
“阿岑,现下便吩咐外头的粗使婆子,将膳堂之内的丫鬟婆子尽数灌了哑药,而后再挑断手筋,发卖给人牙子即可。”
老太太如此决定,岑嬷嬷自然是早便料到的,登时便恭谨的应了一声,随即便不顾膳堂内丫鬟那惊惧的眸光,将十余个粗使婆子给唤入堂中,而后便利索的将方才在膳堂之中伺候着的丫鬟婆子给捆缚起来。
“老太太,您饶了奴婢罢!奴婢什么也不会说的!”
“老太太,求您了!”
“放过我罢!否则我即便是化作恶鬼,也不会放过薄府的!”
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传入了膳堂之内的主子们耳中,使得他们原本便并不如何好看的面色,现下更是难看的紧。
收拾完原本便是寿吾院的丫鬟之后,岑嬷嬷便径直往薄玉乔身畔走来,老眼中带着一丝恶意,狠狠的瞪视着薄玉乔。
岑嬷嬷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径直开口道。
“乔小姐,此刻老太太已然下了令,要将堂中的所有丫鬟婆子都给处置了,您身后的两个丫鬟自是不能例外。来人啊,还不快将素墨黄莺给拖下去!”
周围的粗使婆子听得岑嬷嬷的吩咐,一个个便蠢蠢欲动起来。薄玉乔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的场景,兀自上前一步,冲着老太太开口道。
“祖母,素墨与黄莺这两个丫鬟不能动。”,
原本老太太便气怒的紧,现下瞧见薄玉乔胆敢违拗她的吩咐,更是恨不得狠狠的将这小娘子给教训一番。老太太怒瞪着薄玉乔一眼,讥讽道。
“你院中的丫鬟倒是矜贵,还不得动手了,没瞧见寿吾院中的丫鬟婆子也被处置了吗?”
闻言,薄玉乔面上显出一丝谦恭之色,抿了抿唇,轻笑一声,道。
“祖母有所不知,这两个丫鬟着实是不归乔儿管,她们可是瑞王派来的人,若是在咱们府中生出岔子的话,惹得瑞王发怒,恐怕便不好了罢!”
听得此言,老太太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怀疑之色,一旁的岑嬷嬷自是清楚老太太的心思,登时便急声道。
“乔小姐莫要玩笑了,瑞王是何等人物,怎会派来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鬟入府,甭是乔小姐您为了护短,这才扯了个谎罢!”
话落,岑嬷嬷也不欲顾忌薄玉乔,径直上前几步,抬手欲要将素墨这个丫鬟给抓走,却冷不防被素墨单手提着襟口,将体态壮硕的岑嬷嬷从地上抬了起来。
如此动作,自是要有极深的武功底子方能为之,因此,老太太也算是信了薄玉乔的说辞,认定素墨与黄莺便是瑞王派来的人。
“罢了,将岑嬷嬷放下,那两个丫鬟由乔姐儿你自行管束即可,莫要生出什么旁的岔子,否则恐怕你便难以入瑞王府中了!”
听得老太太言语,薄玉乔微微一晒,抿唇低笑,吩咐素墨放手,随即岑嬷嬷的身子便猛然跌坐在地上。
出了这一场事端之后,岑嬷嬷那老虔婆也不敢再找薄玉乔不痛快,便径直将余下三房带来的丫鬟婆子给处置了。
此刻,三老爷薄衡讥讽的瞧着面色铁青的薄正,不留口德的开口道。
“原本我还以为本老爷已然够荒唐了,却并未想到还是二哥棋高一着,我玩女人不过是去外头寻罢了,哪里似二哥您一般,径直在家中拉出一个,妹妹的滋味儿是否比你的妻妾好上许多,才惹得您如此不顾廉耻!”
说到后处,薄衡眼眸中的怒意再也遮掩不住,他怎的也并未想到,薄正好歹也是官至户部尚书的人了,怎的会如此蠢钝,即便与娆儿有私,吃完之后也应当擦干净嘴,现下还弄出一个孽种,真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面对薄衡的讥讽,薄正只是淡淡抬头扫了后者一眼,凤眸之中的杀意丝毫未曾遮掩,让薄衡身子一抖,也不敢再激怒薄正了,省的这已然快被逼疯了的人,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薄正现下便仿佛不带半点情绪一般,冰冷的望着以手扶着肚腹的薄娆,淡淡的开口道。
“娆儿,眼下咱们也没有旁的法子了,便将府中的孩儿给落了罢。如此的话,即便传出了风声,旁人也无凭无据。”
听得此言,薄娆因着怀孕略有些丰腴的身子也不由一颤,面色更是惨白。凤眸含泪,怯怯的望着薄正,欲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到了最后,便只能颓然的颔首,算是同意了薄正的说法。
见着薄娆如此识大体,薄正心下也略微舒坦了些,随即又冷声道。
“今日之事,与咱们府中众人休戚相关,若是不欲毁了自己的好日子的话,那便将嘴给我闭严了!否则……”
薄正现下的这幅样子,真真是让薄玉乔瞧不上,惯会要挟自家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便将甄老夫人的口给封住,如此的话,想必便不必如此急躁了。
第167章
待岑嬷嬷将一起子丫鬟婆子尽数给灌了哑药之后,便差人唤来了人牙子,让其将这些丫鬟婆子远远发卖了。因着先前老太太吩咐过,要将这些丫鬟婆子们的手筋挑断,以免有些识字的丫鬟将此事声张出去。
如此的话,那些丫鬟婆子被挑断了手筋,日后即便是卖入大户人家府中也使不得了,毕竟旁人寻得是伺候人的丫鬟,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眼下有些姿色的,亦是免不了便会入了勾栏那等下九流之地,而年岁大且生的五大三粗的婆子,恐怕也只得沦落街头了。
不过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结果,老太太自然不会记挂,毕竟之于她老人家而言,留下那一起子贱婢的性命便已然是极好的,又何必要多奢求些旁的什么?
眼下瞧着这噤若寒蝉的膳堂,薄玉乔缓缓勾唇,面上显出一丝讽笑,此刻如此景象,老太太与薄正都是气怒至极,想必更是不会放过今日的罪魁祸首了。也不知封氏到底何时方能病逝,下地府之中跟姨娘请罪呢?
此处着实是没什么意思,薄玉乔便径直离开了。待行至莲花池旁,便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莲花池旁边,无聊的在水中掷石子。
瞧见那小娃儿着着天青色锦缎所制的小衫,下身乃是同色的绸裤儿,细软黝黑的头发被扎成两只小角,着实是分外讨喜。
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小娃儿也并未起身,而是费力的扭过头去,瞧见了薄玉乔的身影。
这小娃儿正是薄玉乔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只可惜现下可是封氏的嫡子,如此一来,薄清阳与薄玉乔便是嫡庶分明了。
薄清阳这娃儿模样生的与赵月如不算相似,仅能在眉眼处寻着些许痕迹,剩下的地界儿都像足了薄正那鄙贱之人。不过饶是如此,薄玉乔仍是极为欢喜这不过七岁的娃儿。
“阳哥儿。”
薄玉乔轻唤一声,眉眼处也带着几分真心的笑意,在这薄府之中,只有阳哥儿是她的血脉至亲,以往因着封氏的缘故,薄玉乔自然是不敢靠近阳哥儿,生怕封氏发现了端倪,从而使得阳哥儿在之侨院的日子难过。
但眼下她倒是放下心来,因着封氏被罂粟粉的药瘾折腾的死去活来,且用不了几时薄正便会寻着空闲,好生将这个得了癔症的嫡妻发落一番,到时恐怕封氏便顾不上阳哥儿了。
径直行至小娃儿身前,薄玉乔此刻也不在乎所谓的仪态,便蹲下身子,冲着小娃轻笑一声道。
“阳哥儿,你怎的一个人在此处?乳母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薄清阳小脸儿上透出一丝绯色,欲要开口之时,连忙抬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不住的摇头,怎么也不肯开口。
见状,薄玉乔心下疑惑的很,也不由有些焦急,又道。
“阳哥儿快些答话,否则姐姐便把你送回之侨院中,让你半月都不得再出院子!”
薄玉乔娥眉一竖,面上也佯作几分怒色,这般模样,真真是将薄清阳这个不过七岁多的娃儿给惊着了。毕竟之于这般大的娃儿而言,若是半月不让其出院子的话,恐怕便仿佛天塌了一般,着实不能忍受。
薄清阳小脸儿一垮,堵在唇边带着肉窝儿的小手便径直垂了下来,低眉敛目,颓然着道。
“乔姐姐,乳母方才出去了,阳哥儿也不知乳母她到底去了何处,因着无聊至极,便来到这莲花池畔玩耍了。”
小娃儿极为软糯的童声,听着自然是悦耳的。但薄玉乔此刻仍忍不住有些发笑。怪不得阳哥儿方才不欲开口,原来是前头的门牙掉了一颗,现下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窟窿,小娃儿爱惜颜面,自然是不欲在旁人面前露出窘处。
“如此的话,那阳哥儿随乔姐姐去琼枝阁玩耍可好?乔姐姐那有好吃的点心,改瑰煎蛋糕、脆皮菠萝球、奶油灯香酥、莲子蓉方脯、得汁鸳鸯筒、芝麻凤凰卷、七彩冻香糕、水晶鲜奶冻。阳哥儿想吃什么,姐姐便亲自做给阳哥儿可好?”
话落,薄玉乔笑着抬手,轻抚上了阳哥儿头顶的总角。
听得此言,阳哥儿着实是有些心动的,毕竟那些点心,他现下都吃不着了,乳母先前曾经言道,因着现下正是他换牙的时候,所以那些点心可万万不能入口。不过既然不能吃,为何乳母要日日将点心给带出府呢?
阳哥儿一双肖似薄玉乔的杏眸现出一丝犹豫之色,叹息一声道。
“乔姐姐,阳哥儿不能用小点的,乳母说如若用了小点的话,日后牙齿难看的紧。”
闻言,薄玉乔心下升起一丝疑惑之意,虽说换牙之时是不能用些甜点,但若是不算甜腻的点心,亦是不妨事的,阳哥儿的乳母为何如此言道?
“姐姐自是不会骗你,用些点心亦是无事的,咱们今日便用脆皮菠萝球可好?”
在薄玉乔的一再劝说之下,已有两月多没有吃着点心的薄清阳,自然是受不住这个诱惑,眼巴巴的望着薄玉乔,随即便重重点头,而后薄玉乔便带着一个小不点儿,径直回到了琼枝阁中。
将入了琼枝阁,薄清阳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未忍过去,便以期待的眸光瞧着薄玉乔,两只小腿儿因着不够长,便在半空之中轻轻晃着,着实是讨喜的很。
“乔姐姐,您现下便给阳哥儿做脆皮菠萝球可好?”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笑意越发浓郁,阳哥儿的性子着实是单纯的很,毕竟封氏心下看重的还是薄清程这个嫡长子,又哪里会多看阳哥儿半眼呢?将其性子养的单纯软和自是极好。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禁有些愧意,若是她能早些将封氏那个恶毒妇人给除了,将阳哥儿带在身边,那他便不会认贼做母了。此刻薄玉乔心下难受的很,便径直拉起阳哥儿的小手,带着这娃儿往小厨房行去。
行至小厨房之后,薄玉乔便差使婆子们将菠萝、春卷皮,以及牛乳、花瓣给备好。眼下阳哥儿不宜食甜,所以原本这脆皮菠萝球之中所带的蜂蜜,便被薄玉乔给省了。
将菠萝雕成约莫荔枝那般大的小球儿,而后将蛋液与牛乳混在一处,其中加入少许甘蔗汁,省的菠萝有些微酸。把雕好的菠萝球儿放入蛋液之中,滚过几次之后,薄玉乔便以春卷皮将其包起,而后小火入油锅轻炸一下,这便捞了出来。
热气腾腾的脆皮菠萝球便盛放在白瓷盘儿之中,薄玉乔径直将这小点放到了阳哥儿面前,瞧见这娃儿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失笑。
阳哥儿忙不迭的执起象牙银箸,将色泽金黄的脆皮菠萝球夹起,而后放入口中,轻咬一下。因着外头裹着春卷皮与蛋液的缘故,所以酥香非常,而内里的菠萝肉却极为软和,几乎入口即化。
这般简单的小点,薄玉乔共做了两盘子,将将用了两个,剩下的小点便都被阳哥儿给送入口中了。
见着这娃儿面上那丝意犹未尽之意,薄玉乔微微笑着摇头,而后便弓起身子,抬手放在阳哥儿微微鼓起的肚腹之上,轻轻揉按着。阳哥儿舒坦的喟叹一声,随即小脸儿上便显出一丝晕红,配着那精致的容貌,让人瞧着便不禁有些心软。
阳哥儿在薄玉乔这处足足待了两个时辰,而后乳母李氏才姗姗来迟,一张普通的面上带着一丝讪笑,冲着薄玉乔恭谨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小姐,奴婢是伺候阳哥儿的乳母,现下时候已然不早了,奴婢便将阳哥儿给待回之侨院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眯起杏眸,身上也不由自主的带着一股子寒意。阳哥儿这乳母倒是清闲的很,将主子一个人留在莲花池,自己不知所踪,万一阳哥儿一个不小心,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乳母李氏感受到薄玉乔身上的那股子寒意,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着,面色苍白的开口道。
“乔小姐,奴婢要将阳哥儿给带回去可好?”
李氏声音颤颤,又重复了一遍。但薄玉乔却置若罔闻一般,径直将面前八仙桌上的茶盏给端起,品了一口其中着实不错的六安瓜片。又过了好一会子,这才开口道。
“你这乳母方才去作甚了?居然将主子一个人留在莲花池旁,是否有不轨之心啊!”
薄玉乔言语中带了几分杀意,且如此言语,要真真坐实的话,恐怕乳母李氏的性命也不必留了!只听噗通一声,李氏便径直的跪倒在薄玉乔面前,冲着端坐在主位的小娘子不住叩首,哀声道。
“乔小姐莫要误会了奴婢,奴婢方才瞧着天气微微转凉,怕阳哥儿年岁小,恐受了风寒,便回了之侨院为阳哥儿取了一件儿外衫,没想到外衫才取回来,阳哥儿已然不见了身影,奴婢找了好一会子,这才知晓阳哥儿在您这琼枝阁中。”
第168章
之于那李氏的辩解之语,薄玉乔可是真真不耐,毕竟似李氏这般的奴才,薄玉乔以往也见得多了,自然是不会被她所蒙蔽。
“既然你先前回之侨院为阳哥儿去取外衫了,那怎的取一件儿外衫,居然用得上两个时辰,看来这之侨院的外衫,可真真是不好拿啊!我瞧着莫不是你糊弄于我罢?”
听得此言,李氏的身子颤抖的更是厉害,毕竟她原本便心中有鬼,现下听得薄玉乔的言语,登时便苍白了面庞,眸光闪躲,不敢多看面前的小娘子半眼,只呐呐求饶道。
“都是奴婢的错,乔小姐便原谅了奴婢罢,因着先前奴婢不知是您将阳哥儿给带回了这琼枝阁中,所以方才耽搁了一段时候,在得着阳哥儿的去处之时,便半点不敢耽误,径直往您这儿赶来了。奴婢身份低微,可万万不敢怠慢阳哥儿啊!”
说着,李氏一张普通的面庞上便显出一丝泪光,抬起袖襟,径直以身上的绸子布料拭泪。这般不拘小节的动作,让薄玉乔不禁微微蹙眉。封氏当真是好毒辣的心肠,在阳哥儿身畔安排了一个如此粗鄙的乳母,且这乳母几乎日日跟随在阳哥儿身畔,若是小娃儿也学到了李氏这粗鄙的做派,恐怕即便日后入朝为官,亦是会被人耻笑。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恨得银牙紧咬,封氏真真是深谋远虑,居然将阳哥儿的前程也给算计进去了,看来那罂粟粉的苦头,可半点不亏待于她!
“闭嘴!”
薄玉乔蹙紧眉头,冷声叱道,杏眸中的怒火极为明显,让李氏不由呼吸一滞,嗫嚅着不敢开口。只是将求助的眸光投注在薄清阳身上,希望阳哥儿能为她说说情,也好使得她早些离开这琼枝阁中。
将李氏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薄玉乔心下暗自冷笑一声。现下封氏可顾不上阳哥儿了,莫不如便趁此机会,将这乳母李氏给打发了,省的这妇人日后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带坏了阳哥儿。
薄玉乔清了清嗓子,手指轻叩着红木桌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眼下阳哥儿也有七岁了,这般年岁的娃儿,其实也能称得上是男子汉,便无需乳母跟在身侧,你便收拾收拾东西,径直离开阳哥儿身畔即可。”
薄玉乔言语中不带半分玩笑之意,她是真真不欲将一个祸害留在亲生弟弟身畔。但在乳母李氏眼中,薄玉乔眼下正是在断了她的活路,若是不给阳哥儿当乳母的话,她拿什么来养活一大家子?
李氏面上显出一丝狠毒之色,死死的盯着端坐于主位上的薄玉乔,那模样,好似恨不得要将薄玉乔给剥皮拆骨一般。
“乔小姐,您凭什打发奴婢?奴婢可是二夫人给带进府中的,且是阳哥儿的乳母,在府中待了也是七年有余,劳心劳力的将其奶大。若是要离开薄府,也应当由二夫人亲自开口,轮不到你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插手!”
瞧见这李氏如此嚣张的模样,薄玉乔心下也不禁升起一股子气怒。这奴婢真真好大的狗胆,半点瞧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有封氏那个贱妇在后头撑腰,便可无虞,着实是小瞧了她薄玉乔!
薄玉乔冷哼一声,冲着素墨使了一个眼色,随即便淡淡的开口道。
“乳母李氏,即便你是母亲手下的人,也不能冲撞主子,母亲素来最重规矩,想必她知晓此事,亦是会重重责罚于你!眼下母亲身子虚弱,早便安排在之侨院中静养,此等小事便不必劳烦于她,本小姐便可替母亲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好歹的刁奴!”
说着,薄玉乔也不看跪在地上色厉内荏的乳母李氏,径直吩咐黄莺将阳哥儿给带下去,以免将这娃儿给惊着了。待到阳哥儿离开正堂之后,薄玉乔面上带着一丝讽笑,开口道。
“来人啊!将乳母李氏给我拖下去,赏这刁奴三十个耳光!”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琼枝阁伺候着的粗使婆子也不敢怠慢,正堂中入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妇,将乳母李氏给制住,粗暴的朝外头拖去。感受到肩头手臂上的疼痛,李氏登时便慌了神,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薄玉乔真真有胆子与二夫人对着干,这不是忤逆不孝之举吗?
粗使婆子将李氏给拉到了院子中,随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人死死按在地上,而后便开始左右开弓。粗使婆子们的力气十足,毕竟是做惯了粗活儿出身,一个耳光下去,便将李氏打的头昏眼花。
待三十个耳光尽数打完之后,李氏原本便普通的面庞,此刻肿胀的都不成人形了,双颊鼓起,唇边沾染着血迹,不时还吐出一颗牙齿。
这幅狼狈的模样,婆子们自然是不敢让其入了正堂,生怕污了薄玉乔的眼。不多时,素墨便亲自出来了,冲着一旁候着的婆子们吩咐道。
“便将李氏给带出府罢,而后送到她原本所居的地界儿,告知家人说是因着李氏伺候不利,且忤逆主子,方才得着了如此苦果。”
话落,素墨也并未在院中多待,想着先前在寿吾院膳堂之中生出的闹剧,小姐也并未用进多少膳食,想必现下也会有些肚饿,莫不如去小厨房端来一碗莲子粥,也好垫垫肚子。
薄玉乔又用了一碗莲子粥,收拾了一番,也并未出琼枝阁中。吩咐黄莺将薄清阳送回之侨院后,梳洗过了,便径直躺在床榻之上,此刻翠芙已然将主卧处的灯火尽数给吹熄了,薄玉乔却仍是了无睡意。
想起今日那乳母李氏,薄玉乔心下不由的升起一丝奇怪之感,虽说阳哥儿并非从封氏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名义上也好歹是封氏的嫡子,若是阳哥儿生出什么事端的话,恐怕之于封氏也毫无益处。封氏并非蠢笨之人,又怎的会放任李氏如此怠慢小主子呢?这般明显的手段,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恐怕即刻便会让人联想到封氏苛待次子。封氏并非愚不可及的妇人,又怎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呢?
薄玉乔蹙着眉眼,杏眸中带着一丝疑惑之色,借着洒落的月华,瞧着影影绰绰的帷帐,也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好在似李氏这般生出异心的乳母已然被打发了,想来阳哥儿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翌日,薄玉乔将将起身,黄莺那丫鬟便慌慌张张的奔入了主卧之中,一脸惊色的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小姐,二夫人得了癔症,现下已然被送到了京郊庄子中养病了!”
听得黄莺这丫鬟口中所吐露的言语,薄玉乔也并未有多诧异,毕竟如此结果,她早便预料到了。封氏将薄正与薄娆**一事给吐了口,现下最好的法子,便是牺牲了封氏这二夫人,对外则说封氏神志不清,得了癔症,送到庄子中休养。
“那二少爷可有阻拦?”
薄清程虽说往日有些顽劣,但对封氏真真是极为孝顺的,想起昨日寿吾院中的那般情景,薄玉乔不禁好奇薄清程会有怎样的举动。
闻言,黄莺小脸儿上也显出一丝古怪之色,径直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清程少爷被二老爷给绑起来了,所以即便是不欲二夫人被送出府,亦是无能为力。”
听得此言,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昨日薄清程护着封氏之举,便已然是老太太与薄正心头的一根刺。到了今日,怎会不使出手段阻止于他?毕竟薄清程不过只是区区白身罢了。
以往他是薄府的二少爷,那是因着老太太以及薄正给他的体面,现下因着封氏的缘故,老太太与薄正厌恶薄清程都来不及了,哪里会顾忌这二少爷的身份,便径直将薄清程给捆了,而后把封氏给制住,收拾了一辆马车,将其草草的送出京城即可。
这般做法,也可为封氏先前口吐之言做些掩饰。不过甄老夫人到底信是不信,便不好说了。毕竟此事涉及到薄娆,以及薄娆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若是这**而得的孽种被甄老夫人寻着证据的话,恐怕薄娆也逃不开封氏的结果。
眼下薄玉乔心中快慰的很,似封氏一般的毒妇,此刻终于被打发进了京郊的庄子中,说是休养,但因着封氏不顾薄府的前程,竟然能将薄正**一事给道出口,老太太自然是不会让这个贱妇好过。婆媳之间原本便是冤家,现下既然封氏撕破了脸面,那磋磨一番这个妇人,也并非什么难事儿。
不过虽说封氏这个贱妇已然算是废了,但薄正这厮仍过得好好的,薄府也尚未败落。思及先前瑞王所言,薄玉乔仍是有些不耐,不知瑞王到底预备何时动手。毕竟一日没有将薄正这厮给处理了,薄玉乔便一日不得安寝。
心念一转,薄玉乔又想到了阳哥儿。既然封氏已然被打发了,那阳哥儿这般年岁,也不好无人照拂着。此刻,薄玉乔心下倒是活络开了,若是能将阳哥儿给接到琼枝阁这处的话,姐弟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此般想法一旦生出,薄玉乔便心痒难耐。恨不得即刻入了寿吾院,与老太太知会此事。
第169章
不过薄玉乔也只是想想,毕竟现下寿吾院那般地界儿,可万万去不得,甄老夫人此刻已然醒来,指不定还闹出什么幺蛾子呢,若是自己主动去了寿吾院,说不准还未将阳哥儿给讨过来,便惹得一身骚!
薄玉乔所料不虚,自昨夜甄老夫人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只觉得面前一阵昏暗,她从未想过儿媳妇居然如此不要面皮,能做出与兄长**之事,这与禽兽有何区别?想到自己将薄娆腹中的孽种当成亲孙儿,不远千里的自太原郡赶到京中,甄老夫人便更是气怒不已,转头望着一旁伺候的丫鬟,淡淡的开口吩咐道。
“去将你们姑奶奶给唤来。”
听得甄老夫人的吩咐,那丫鬟随即便应声离去,她原本便是薄府的丫鬟,虽说不知方才到底生出了何事,却见着不少丫鬟被岑嬷嬷给发卖了。因此,这丫鬟也不敢怠慢,生怕自己犯了主子的忌讳。
不多时,薄娆便带着冬怜夏语入了甄老夫人歇息的卧房之中。
此刻薄娆一双凤眸微微有些红肿,想来方才亦是泣泪了。那张清丽的面容现下强挤出一丝笑容,而后恭敬的冲着甄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
“儿媳给婆母请安。”
闻声,甄老夫人苍白着面庞,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而后便轻声开口道。
“阿薄,你过来罢!”
听得甄老夫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薄娆虽说心下有些惊惧,但却不敢违拗甄老夫人的意思。小心翼翼的缓步行至床榻边上,那模样着实是恭顺至极。
“你低下头来。”
甄老夫人又开口了,之于她的吩咐,薄娆虽说不知何意,却仍是照做。而后便微微弓着身子,怯怯的望着甄老夫人那苍白的面庞。
只见甄老夫人一双凤眸中突然浮现出一丝狠色,而后便径直抬手,冲着薄娆清丽仿佛谪仙一般的面庞,狠狠的赏了一耳光。
薄娆也未曾想到甄老夫人会径直动手,心头惊慌之下,便并未闪躲,一个不防,便朝后头栽倒,腰腹正巧撞上了桌角处。且因着甄老夫人并未吝惜力气,所以薄娆现下跌倒在地之时,其身上所着的轻银软罗百合裙便被血色所浸润,瞧着人的很。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们见着此般情景,吓得几乎都离了魂儿,而躺在床榻之上的甄老夫人则不然,苍白的面上挂着一丝狠色,咬牙切齿的道。
“报应!报应!”
待跟着薄娆身畔的冬怜夏语反应过来之时,可万万不敢耽搁,二人扶着已然昏迷过去的姑奶奶,而后便将薄娆送回了凝翠阁中。冬怜先将此事通报给了老太太,毕竟现下不比往日,姑奶奶所做的腌事儿已然曝露了,哪里能那般轻易的便出府请大夫呢?
冬怜见着老太太之时,老太太眉头紧蹙,显然是不待见薄娆身旁的丫鬟,冷声问道。
“你们姑奶奶又生出什么岔子了?”
听得老太太言语中所带的厌烦之意,冬怜心下一咯噔,有些慌乱的开口道。
“回老太太的话,方才甄老夫人已然醒了,将姑奶奶唤道近前,而后便打了姑奶奶一耳光,姑奶奶没有防备,径直撞到了桌角,而后跌倒在地,现下已然见红了。”
见红?
听得‘见红’二字,老太太心下一喜,原本她便想用红花将娆儿腹中的孽种给落了,却未曾想到还没等到她出手,那孽种已然保不住,这真真是极好的。思及此处,老太太略微沉吟了一会子,这便开口道。
“再等等罢!过约莫一炷香功夫,即可出府去将王大夫给请来。”
闻言,冬怜心下自是明白的很,老太太显然已经清楚了自家主子所做下的腌事儿,现下将孩儿给落了,才是最好的法子,省的甄老夫人不依不饶。
“奴婢省的。”
冬怜又冲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径直退下了。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冬怜也不敢耽搁,便径直从后门处出了薄府,去寻王大夫了。
此刻昏迷在凝翠阁主卧之中的薄娆,面色苍白如纸,额间鬓间已然被细密的冷汗打湿,身下的血流仍没有止住,未过多久,针脚细密的锦被已然被鲜血浸湿。一旁伺候着的夏语见着主子这幅模样,心下着实慌乱不已,冬怜不便是去寿吾院问问老太太吗?怎的到现下都并未将大夫给带回来?若是再耽搁下去的话,恐怕主子便撑不住了!
夏语一边以锦帕为薄娆拭净面上的冷汗,一边烦躁的来回转身,急的眼眶都红了三分。夏语如此模样,自不是因着她为忠仆,而是如若薄娆在此处丢了性命的话,那她与冬怜恐怕也不必再留在世上了,毕竟她二人知晓了那般多的私隐,老太太自然是想要封口的。
在夏语急不可耐之时,外头小厮陡然尖声开口道。
“大夫人程氏到!”
听得程氏到了,夏语这丫鬟便仿佛寻着了主心骨儿一般,而后径直上前几步,待瞧见了那抹端和秀丽的身影越发走近之时,夏语这丫鬟便恭谨的冲着程氏福了福身子,言语中略带着一丝急切,道。
“大夫人,主子好似要不成了,您快些瞧瞧可好?”
闻声,程氏略一抿唇,素来平静无波的杏眸之中,此刻也带上了一丝快慰。薄娆这个贱妇,终于遭到报应了吗?不过她若是这般简单的便魂归西天,倒是难消自己心头之恨呢!
“你便放心罢,我身畔的这丫鬟也略通医术,想来你们姑奶奶定然不会有恙的。”
话落,程氏也不欲再耽搁下去,带着身后的卓琴径直靠近床榻之处,毕竟眼下保住薄娆的性命才是正经事儿。
听闻程氏身畔的丫鬟略通医术,夏语便仿佛抱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已然将希望尽数放在了程氏身上。
此刻卓琴也不曾顾及所谓主仆之别,径直取来一条锦帕,而后将锦帕搭放在薄娆皓腕之间,为其诊脉。
过了好一会子,卓琴这丫鬟方才微微蹙眉,冲着身旁坐在红木凳子上的程氏道。
“主子,眼下姑奶奶这一胎定然是保不住了,还是快些将胎儿给落了,而后止住血,方才能保住姑奶奶性命无虞。”
只消薄娆能保住性命,旁的事情自是并不如何重要。程氏淡色的薄唇略微勾起一丝弧度,而后漫不经心的颔首,轻声开口道。
“那便为其诊治罢,记得姑奶奶的性命为重。”
说着,程氏便深深的望了卓琴一眼,这丫鬟跟在她身旁也有近二十年了,自然是清楚主子的心思。
卓琴先是自袖笼中取出一个纸包儿,其中大抵是装着药粉一类的物什,径直交给一旁候着的夏语,开口道。
“夏语姑娘,这药粉以烈酒冲开,而后再喂给姑奶奶,便可将其腹中的死胎给落下了。”
听得此言,夏语自是信以为真,而后便小心翼翼的捧着纸包儿,去寻烈酒去了。待夏语离开之后,卓琴这丫鬟也不客气,便径直扯开薄娆胸前的系带,褪去碍事的衣衫,而后将其翻过身子,自针包儿中取出金针,开始为薄娆施针。
过了一会子,夏语便端着一个红底黑纹的小碗儿,而后径直走上近前,冲着一旁端坐着的程氏道。
“大夫人,那药粉已然被奴婢冲泡好了,现下便喂给姑奶奶吗?”
“正是现下,毕竟尽快将胎儿给落了才好,可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一旁的卓琴说着,便将夏语手中的小碗儿给接了过来,随即便以调羹轻轻搅动,将这以烈酒冲泡的药水一勺勺的喂入昏迷不醒的薄娆口中。
待一碗汤药见了底,果不其然,薄娆身下血流的更是厉害,随即一个拳头大小的血块儿便现于众人眼前。见状,程氏便径直取了帕子,微微掩在鼻端,遮住这股子浓郁的血腥气。
瞧见胎儿已然打掉,一旁的夏语倒是并未多言,也不敢妄动主子的身子,便寻来巾子,将床上的血块儿给收拾了。
因着小产之后不能受风,所以此刻这主卧之中的门窗,自是掩的不透一丝缝隙。现下程氏虽说极为快慰,但因着女子小产之后的血气,胃中也不由有些翻江倒海之势。再欣赏一番薄娆现下的惨状,程氏眉眼处的喜色更浓,随即便带着卓琴这丫鬟,一齐自主卧之中走了出来。
程氏方才离开,冬怜便带着王大夫到了凝翠阁。王大夫一入主卧之中,便嗅到一股子血气。若是女子有小产之象,血腥味儿亦不会这般浓重,大抵只有死胎落下,方才至此。
一见着王大夫入了主卧,夏语这丫鬟便有些惊着了,随即便忙不迭的将床帐给放下来,毕竟方才为了处理床榻之上的狼藉,薄娆那沾染着血污的衣衫早便处理掉了,现下整个人都**着身子。王大夫虽说身为医者,但亦是外男,若是瞧见了主子的身子,恐怕便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170章
瞧见夏语这丫鬟如此慌忙的模样,王大夫一张满布皱纹的面庞也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径直转过身子,轻咳一声,待到一阵的声音之后,冬怜才冲着王大夫开口道。
“王大夫,请您为姑奶奶诊脉罢。”
闻声,王大夫也不欲耽搁时候,毕竟满屋子里头都弥散着血腥气,着实是让人有些难耐。王大夫径直上前一步,取了脉枕交给冬怜,后者仔细的垫在薄娆皓腕之下,而后再在腕间盖上薄薄的一层锦帕,随即才让王大夫把手搭在薄娆腕上。
听得薄娆的脉象,此刻王大夫苍老的面上现出一丝疑惑之意,眼下滑脉的脉象已然消失,如此便说明面前的妇人便是小产了。这倒并非使得王大夫诧异的因由,他现下疑惑的是,将将小产的妇人,为何脉象如此平稳有力?
之于女子而言,小产便仿佛去了半条性命一般,着实是耗损元气之事。但此刻薄娆的脉象,比之一般女子的脉象都要有力几分,听着便应当是身子健壮之人,这到底是何缘故呢?
王大夫心下疑惑,但也不好隐瞒,径直冲着冬怜夏语开口问道。
“姑奶奶的脉象极为平稳,但却好似太过康健了,这到底是何缘故?”
太过康健?
听得这四个字,冬怜夏语也面露古怪之色,将将小产过的妇人,居然也会身子康健?夏语将欲开口发问,却陡然想到方才喂姑奶奶服下的药粉,难不成主子的耐性与方才那药粉有关?不过让脉象平稳有力的物什,应当并无无碍罢?
夏语心下略微有些忐忑,她原本性子便极为谨慎,眼下瞧着事情略有些不对,便更不欲与自己扯上关系,索性径直闭口不言。
此刻冬怜这丫鬟倒是率先开口了,冲着王大夫微微颔首,道。
“我们二人也不知晓到底是何缘故,不过主子现下仍是昏迷不醒,便有劳王大夫为主子开个方子,让她好生将养着了。”
闻言,虽说王大夫心下的疑惑之意未散,却也并无旁的法子,只希望薄府这姑奶奶,真真是身子康健罢!开了一个滋补固本的方子,王大夫取了红封之后,便径直离开了这凝翠阁中。
待到王大夫将将出了院门,薄娆小产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未过几个时辰,阖府上下都知晓了这个消息,便连薄玉乔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因着如此,她才不欲在此刻去寿吾院中,省的被老太太迁怒。
又过了几日,薄玉乔仍是安安生生的待在琼枝阁,并未出府。只不过不时让素墨这丫鬟将阳哥儿给接到琼枝阁中罢了。
这日,薄玉乔将将用过早膳,黄莺翠芙便已然将文房四宝给备齐了,眼下阳哥儿尚未入学,不过粗通了四书五经罢了,若是如此的话,日后恐怕科举无望。于文章上,薄玉乔虽说并非顶好,但指点一个七岁的娃儿,还是使得的。
瞧着辰时已然过了,薄玉乔不由微微蹙眉,往日这个时辰素墨应当已然将阳哥儿给带到琼枝阁中了,怎的今日还未出现,莫不是生出了什么岔子?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不由有些烦躁,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在她耐不住性子欲要出去寻上一番之时,便听得小厮通报,说素墨姑娘回来了。
闻声,薄玉乔径直出了书房,入了院中。一眼便瞧见了浑身**、衣衫紧贴在身上,便连墨发已然缠绕散乱的素墨,怀中还抱着一个面色发青的娃儿,不是阳哥儿还有谁人?
见状,薄玉乔登时便疾步上前,径直开口问道。
“这是怎的回事?你们二人何至于狼狈至此?”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一边答话,一边横抱着薄清阳往厢房处赶去。
“小姐有所不知,今日奴婢去之侨院接清阳少爷之时,并未瞧见清阳少爷的身影,询问伺候清阳少爷的丫鬟,亦是无人知晓。那时奴婢便觉得有些不对,赶忙离开了之侨院,四处搜寻着清阳少爷的身影。
找了好多处地界儿也未曾寻到清阳少爷的身影,幸而奴婢的耳力还算不错,这才在经过莲花池之时,听得了清阳少爷的呼救声。”
素墨这一番话,让薄玉乔也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不过此刻她自然是无心记挂这些,便径直吩咐青衣这小厮,急声道。
“青衣,你现下便去杏林馆中,将莫大夫请来,记得可要快些!”
听得薄玉乔吩咐,素墨眉眼处划过一丝怅然,也并未多言什么。青衣冲着薄玉乔行礼过后,便疾步冲出了琼枝阁中。青衣这小厮原本便伶俐的很,自然能看出小姐有多看重清阳少爷,现下清阳少爷生死不知,自然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此刻薄玉乔真真是心慌意乱,现下阳哥儿玉雪可爱的小脸儿,已然没了生气,素墨将其放到了厢房的床榻之上,薄玉乔兀自行至床榻边上,瞧见阳哥儿发青的小脸儿,心下便愧疚不已。
蹙着眉扫了一眼浑身湿透的素墨,薄玉乔便开口说了一声。
“你便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罢!”
闻言,素墨也不推辞,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之后,便下去换衣裳了。
待素墨离去之后,薄玉乔陡然便忆起现世的急救,眼下阳哥儿定然是呛了水,哽住了一口气,这才昏迷不醒。心头转过这个念头,薄玉乔也不敢耽搁,随即便径直将阳哥儿冰凉的身子给翻转过来,使之俯卧。
而后薄玉乔又取来一旁放置的攒金枝软枕,将阳哥儿的腰际垫高,脑袋微微低下,尽量将口鼻之中的水给排出。
莲花池中着实是算不得干净,毕竟莲藕可是生在污泥之中。薄玉乔抬手清理阳哥儿的口鼻,也顾不得所谓洁与不洁,将其口鼻中的异物清除,而后又按着记忆里的法子,为阳哥儿做了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自是要两唇相接的,即便薄清阳现下只是一个七岁的娃儿,但到底亦是个男儿身。男女七岁不同席,薄玉乔如此为之,真真是让一旁候着的两个丫鬟都惊诧不已。不过即便黄莺瞧见薄玉乔如此举动,也知小姐这般做自是有她的缘由,但一旁的翠芙可并非这般想法,这丫鬟心下正暗骂薄玉乔不知廉耻,恨不得径直将此事公诸于众,而后便使得薄玉乔身败名裂!
到了此时,素墨已然换好了衣衫,又入了厢房之中,站在了薄玉乔身侧。
此刻自翠芙身上所散发出的恶意,薄玉乔自是无暇顾及,但将将回来,站在其身畔的素墨却是感受的极为清晰,随即便径直转过身子,冷冷的扫了翠芙这丫鬟一眼,瞧见后者面色变得苍白,素墨这才满意的回身。
人工呼吸做了好一会子,阳哥儿陡然呕出水来,迷迷蒙蒙的睁开眼,而后又闭上杏眸。见状,薄玉乔一把扯开小娃儿的衣襟,发觉胸前已然有了一丝暖意,且心脏也跳动的极为平稳,如此的话,应当便并无大碍了。
薄玉乔微微蹙眉,感受到手中的湿润,便径直吩咐道。
“黄莺,翠芙,你二人现下快去寻一身干净衣裳,为阳哥儿换上,省的这娃儿着了凉。”
听得此言,即便翠芙心下不虞,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毕竟此刻薄玉乔是主,而她是仆,自然不好忤逆主子的吩咐。
黄莺翠芙也算麻利,不多时便取来一件小娃儿的衣裳,径直为阳哥儿换上了。此刻薄玉乔一直并未离开厢房,而是径直落座在床榻边上,取了一块干净的巾子,为阳哥儿绞干头发。
眼下薄玉乔心下着实是怒火四溢,阳哥儿现下虽说年岁尚幼,那却并非不知事的小郎君,自是不会欲要往莲花池里进。且阳哥儿现下的身份,好歹也算是薄正的嫡子,虽说并非嫡长,不过是次子罢了。但即便如此,怎的身畔连一个伺候的丫鬟也无,这到底是何人的手笔?
若是往日的话,薄玉乔自是会疑心封氏,但现下封氏都已然被打发到了庄子之中,手怎的会伸到阳哥儿身畔?思及此处,薄玉乔一张艳丽至极的面容上便显出一丝冰寒之色,眼下瞧着这情景,对阳哥儿出手的,应当是另有其人,不过能狠下心谋害一个娃儿性命之人,又会是哪个?
薄玉乔又思量了一会子,却仍是没有头绪。难不成是三房之人?毕竟现下因着封氏的缘故,薄清程已然遭到了薄正以及老太太的厌弃,若是使得薄清阳这个嫡次子也出了岔子的话,想必未来薄家的大权,便会落在三房手中。毕竟大少爷薄清远现下已然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本身便是二品大员,自是不会争夺薄家的权利。
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对三房的怀疑便更是浓重,毕竟薄衡原本便是商人,自然是能够抓紧时机,为自己谋利。不过若是薄衡将主意打到了阳哥儿身上,便莫要怪她薄玉乔心狠手辣了!
眼下阳哥儿的墨发已然被薄玉乔绞的半干,此刻她情绪方才微微平复了几分,转眼冲着一旁的黄莺道。
“黄莺,你现下便去寿吾院知会一声,说阳哥儿落水了,如今便在琼枝阁中照看着。”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登时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应声道。
“奴婢这便去。”
第171章
黄莺这丫鬟虽说并不清楚薄清阳真正的身份,但因着薄玉乔的关系,亦是对薄清阳这个四少爷极好的,现下见着四少爷落了水,他不过便只是一个七岁出头的小娃儿罢了,到底是何人能如此狠得下心肠,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心下存了一股子怒气,黄莺便径直出了院门。而后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青衣这小厮便径直入了厢房之中,且后头还跟着一道清俊颀长的身影,不是莫如青还有谁人?
一见着莫如青,素墨下意识的便低垂眸光,身子亦是往角落中退了退,不希望莫大夫瞧见她。
素墨如此细微的动作,薄玉乔因着心下记挂阳哥儿,自是未曾发觉。但莫如青却是不同,此刻莫如青满心满眼便只有素墨一个小娘子,奈何那小娘子真真是个冷心冷血的,对他视而不见。此刻莫如青微微抿唇,幽深的眸光自素墨那冷情的小娘子身上移开,随即便大阔步的朝向床榻上行去,径直为阳哥儿诊脉。
莫如青听得阳哥儿的脉象,心下倒是略微升起了一股子诧异,明明先前青衣那小厮还说,薄清阳面色泛青,浑身冰凉的厉害,便好似失了生机一般。但此刻莫如青瞧着,薄清阳的脉象虽说略微有些虚弱,但却并无大碍。
莫如青略微抬了抬眼,瞧着面带忧色的薄玉乔,径直开口安抚一声。
“乔姐儿便放心罢,阳哥儿不会有事。”
眼下莫如青着实是有些疑惑,毕竟这薄清阳可是封氏的嫡次子,以乔姐儿对封氏的憎恨,不迁怒薄清阳便是极好的了,似现下这般用心看顾,着实是让人不解。
陡然,莫如青凤眸中划过一丝精光,他自是知晓乔姐儿以往的事情,记得当年乔姐儿姨娘赵氏,便是因着与封氏争子,方才自尽,难不成这薄清阳,便是当年那个从赵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娃儿?
若是如此的话,那乔姐儿对这个嫡出弟弟这般看顾,也便能寻着因由了。
听得义父所言,薄玉乔这才放下心来,面上显出一丝笑意,随即便冲着莫如青福了福身子,哽咽着开口道。
“义父,阳哥儿可万万不能有事,他、他可是我的亲生弟弟啊!”
此刻薄玉乔一双杏眸也染上了些许绯色,瞧着着实可怜的很。若是旁人听得薄玉乔的言语,恐怕会心生疑惑,毕竟薄清阳原本便是薄正的次子,自然亦是薄玉乔的嫡亲兄弟,为何又有此一言?但莫如青身为薄玉乔的义父,对乔姐儿的往事也是知晓一二,清楚这所谓的亲生弟弟,便是当年那媵妾赵氏所产下的孩子。
思及此处,莫如青当即郑重的颔首,而后开口道。
“义父省的,乔姐儿你也莫要忧虑,毕竟若是熬坏了身子的话,可便不好了。”
闻声,薄玉乔也乖巧的点头称是,随即便取了罗帕拭泪,待莫如青将给阳哥儿开的方子写好之后,这人便径直捏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径直行至一旁伫立在角落中的素墨,冷声道。
“咱们便一齐去取了药材,为阳哥儿熬药罢!”
不知为何,素墨一对上莫如青泛着冷意的凤眸,心下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酸涩之意。她极力压抑心下的异样之感,低眉敛目,恭敬的拒绝。
“小厨房那般腌的地界儿,莫大夫您身为小姐的贵客,便莫要踏足了,还是将方子交给奴婢罢。”
听得素墨自称奴婢,莫如青只觉胸臆间原本便鼓胀着的怒火,此刻仿佛要奔涌而出了一般,这个娘子着实是太不知好歹,以为似现下一般冷漠无情,便能在二人之间划清界限吗?
心下转过这个念头,莫如青也不由有些发了狠,径直冷笑一声,道。
“莫要耽搁时候了,毕竟阳哥儿年岁尚幼,可经不起风寒。”
素墨将莫如青言语中的冷意听得分明,她素来便清楚,莫大夫虽说不过只是一个医者罢了,但脾性却倔强的仿佛蛮牛一般,一旦这人决定的事情,即便旁人如何阻拦,也不能成事。
思及此处,素墨心下不由有些怅然,随即贝齿便狠狠的咬了红唇一下,让自己神智能够清醒几分。
嫣红的唇瓣上留下淡淡的齿痕,瞧着真真诱人之极。莫如青只觉身子里一阵热流奔涌,喉间也不由有些干涩,随即便不着痕迹的移开眼,一甩宽广的袖襟,便径直离开了厢房之中。
素墨无法,便只得恭敬的跟在莫如青身后,随着其一齐去取了药材,而后便给阳哥儿熬药。
且不提现下素墨的为难之处。待黄莺这丫鬟到了老太太所居的寿吾院中,一样是不怎么舒坦。
不知是否因着薄娆与薄正之间生出的腌事儿,现下整个儿寿吾院中,都弥散着一股子愁云惨雾的气息,黄莺这丫鬟心下踹踹,不过想着小姐的吩咐,也万万不敢怠慢,便向着候在寿吾院之外的碧荷知会一声,待后者入了正堂通报之时,才有小丫鬟将黄莺给带入正堂之中。
一踩上铺着自波斯运来的红底金纹的地毯之时,黄莺这丫鬟心下仍是有些忐忑,虽说她以往也来过这寿吾院不少次,但似现下一般,自己一个人入了正堂的,还是头一回。黄莺虽说脾性有些毛糙,但倒也能称得上伶俐,这丫鬟自然知晓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
此刻老太太端坐在上好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椅上,身着一件儿八答晕春锦长衣,发间的三翅莺羽珠钗熠熠生辉,且耳间的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现下也不住的微微晃动,黄莺以往从未在薄玉乔妆匣之中见过如此圆润的珍珠,想来定是极为难得的物什。不过即便老太太身上佩戴这如此耀目的饰物,但眉眼间的戾气却没有半分遮掩。
若说前些年老太太保养的还好些,瞧着便仿佛四十上下的美妇人,但现下其眼角唇边的纹路,即便涂了厚厚一层脂粉,而是清晰可见。
此刻老太太冷眼扫了跪在地上的黄莺一眼,淡淡的开口问道。
“你这丫鬟此刻到寿吾院中,所为何事啊?”
老太太现下仍记着先前薄玉乔的说辞,言道这个名为黄莺的丫鬟,是瑞王手下之人。因着当时素墨那丫鬟武力超群,将寿吾院一干人等给震慑住了,使得老太太不得不承认了薄玉乔的说法。
但老太太事后一想,再加上岑嬷嬷这老虔婆不时在老太太身边儿添油加醋,让老太太忆起黄莺这丫鬟,早早便是薄府的奴婢了,又怎会与瑞王那等尊贵的人物儿扯上干系?
思及此处,老太太现下已然认定了薄玉乔那日在扯谎,不过即便老太太心中愠怒至极,面上也不欲表现出分毫,毕竟乔姐儿在及笄之后便要入了瑞王府中,又何必为了一点儿小事儿,伤了祖孙之间的情分呢?
老太太亦是识时务之人,虽说打心底儿里瞧不上薄玉乔庶出的身份,也瞧不上瑞王侍妾的位置。但日后薄玉乔入了瑞王府,虽说并非正妃,但若是得着瑞王青眼的话,未来说不准还有什么造化。因此,老太太便硬生生的忍着被冒犯的恼火,并未将此事发作。
此刻黄莺这丫鬟恭谨的低垂着头,也并未瞧见老太太眉目间一闪而过的杀意,便径直开口答话道。
“回老太太的话,小姐让奴婢来通报一声,方才清阳少爷落入了莲花池中,现下已然在琼枝阁的厢房之中休养着。”
闻声,老太太登时便瞪起凤眸,面上涂着的铅粉也随着老太太的动作噗噗的往下落,瞧着分外狰狞。
“你说什么?阳哥儿掉进了莲花池中?现下如何了?身子可无碍?”
老太太猛然站起身子,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她虽说对封氏着实厌恶的紧,但之于薄府的子嗣,仍是极为看重的。二房的长子薄清程现下已然废了,不过阳哥儿如今不过七岁出头,若是好生教养,想必亦是极好的。
老太太心下早便欲要将阳哥儿给接到身边亲自教养着,但因着近日府中事忙,且那日在寿吾院膳堂之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因着听闻了不该听的东西,所以除了白芍碧荷,以及岑嬷嬷之外,余下的便尽数被打发了。
因着如此,老太太一时之间,手下便并无几个可用的人手,所以阳哥儿落水一事,她才半点也未得着消息。
瞧见老太太径直行至自己身畔,黄莺心下更是难耐的很,硬着头皮开口道。
“幸而我们院中的素墨姐姐下水及时,将清阳少爷给救了起来,随即小姐又速速将大夫请来,虽说清阳少爷现下仍是昏迷着,不过瞧着却无性命之忧。”
听得阳哥儿并无性命之忧,老太太心口悬着的大石也算是放下了,随即便转过身子,径直落座在八仙椅上,眉眼处也染上些许怒意,开口问道。
“阳哥儿如今已然七岁了,且他身为薄府的四少爷,怎的身畔连个伺候着的丫鬟都没有?”
老太太早年亦是在后宅之中见惯了阴私手段,现下情绪方一平复,便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怀疑。到底是何人欲要谋害阳哥儿?真真是胆大包天!
第172章
与薄玉乔心下想的差不离,老太太头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薄衡。现下三房不过薄清书一个独子罢了,偏生薄清书这厮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日日流连于青楼楚馆之中,文章武艺更是一窍不通。
因着如此,老太太原本便不待见薄清书,所以此刻一想到薄衡大抵是在为薄清书那个蠢笨的嫡子谋划,心下便不由暗骂他一声糊涂!老太太蹙紧眉头,冲着跪在地上的黄莺摆了摆手,径直开口道。
“我已知晓此事,你便先回去罢,阳哥儿近日便好生在琼枝阁休养即可。”
听得老太太的言语,黄莺这丫鬟恭敬的称是,随即便径直退出寿吾院的正堂之中,忙不迭的往琼枝阁赶。
如此又过了七日,阳哥儿的身子在莫如青所开的方子调养下,如今已然大好,薄玉乔最最舍不得这个弟弟,所以阳哥儿落水了一次,不仅身子无碍,便连小脸儿都圆润的三分,瞧着更是玉雪可爱。
这七日之中,薄府着实是平静的很,似薄正与薄娆**的丑事,现下也并未传出府去,想来便是老太太的雷霆手段起了效果,让素日那起子嘴碎的丫鬟婆子们,现下一个个都安生的仿佛鹌鹑一般。
薄玉乔一边在琼枝阁书房之中,教着阳哥儿诗经、春秋一类的经史典籍,一边暗自派遣素墨去盯着薄衡这厮。眼下素墨的身子虽说仍有些亏损,但却已然并无大碍,只消注意着好生调养即可。
前几日在阳哥儿将将醒来之时,薄玉乔便询问他到底是怎的回事,但阳哥儿这娃儿却一脸疑惑,让他回想当时的情景,他却半点也吐不出个所以然来,着实是愁煞了薄玉乔。
按着阳哥儿的说法,他全然不记得到底是怎的回事了,等到有些清醒之时,便发觉自己处于莲花池之中,无处不在的池水正奔涌着往他口鼻里钻。阳哥儿原本便只是个小娃娃罢了,遇见这般情景,当时自是慌乱不已,以至于薄玉乔半点有用的消息也并未从他这处得着。
时间如流水一般,甄老夫人眼下自是不欲再在薄府这个腌地界儿多留了,待到身子已然好转,经得起舟车劳顿之后,也顾不上薄娆这个小产的儿媳,便径直上了路。
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不知她到底与甄老夫人如何商谈的,反正甄老夫人自是不会将薄正与薄娆之间的腌事儿吐口,毕竟薄娆已然嫁进甄家十余年,自是甄家的人,现下儿媳做出**一事,之于甄家而言,亦是极大的错处,若是被有心人拿着的话,恐怕甄宓太原郡郡守的位置便不会那般稳当了。
近日薄府可真真称得上是流年不利,不过眼见着薄玉容的婚事在即,薄府也算是添了三分喜气。
封氏被打发到庄子一事,老太太瞒的死紧,除了薄府与封府,旁人也并未得着消息,毕竟薄玉容与靖国公府嫡子原霁的亲事,可谓是高攀了。若是薄玉容有一个被打发出京的嫡母,恐怕这亲事又会生出些许波折。
薄玉容自是清楚封氏被逼离府的缘故,饶是她心下愠怒,却也并无半点办法,毕竟老太太是她的亲祖母,她若是违拗的老太太的心意,将封氏给接回京中,便是忤逆不孝。薄玉容到底是个小娘子,行事不若薄清程那般毫无顾忌,现下薄清程被薄正禁了足,而薄玉容则是忧心忡忡的待嫁,这二房之中,着实是没有半点平静日子。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便是薄玉容大婚之日了,因着靖国公府的门第,所以婚礼的场面极为盛大,薄玉乔虽说并无什么心思,但作为薄玉容的亲生妹妹,自然也是不好缺席的。
这日一早便在薄玉容所居的主卧之中候着,瞧着嬷嬷取来丝线,仔仔细细的为薄玉容绞了脸,将芙面上细细的绒毛给除了去,随即薄玉容原本便端和秀丽的姿容,此刻更添三分丽色,待上了妆后,便连薄玉乔也不禁有些看花了眼。
薄玉容的婚服是封氏早便备好的了,提前一年便吩咐绣坊的女工日日赶工,这才在婚期之前,将这件儿纹绣腊梅的滚金边儿大红锦缎的喜服给赶制好。
薄玉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微微抿唇,眼下她面上虽说已然上了浓厚的妆容,但眉眼处的郁色却是遮掩不住了。近日以来,二房衰败的着实厉害,她身为嫡女,什么事情也做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母亲被送出京,兄长被禁足。
便连现下的大婚之日,她薄玉容都难以见着至亲,真真是讽刺的很!
薄玉容微微扯了扯唇角,借着铜镜与庶妹薄玉乔对视一眼,随即便兀自颔首,也并未多言。
原本薄玉乔便觉得薄玉容这小娘子是极好的,现下这小娘子即将嫁入靖国公府之中,也算是难得的好归宿,在这一点上,薄玉乔倒是觉得封氏运气不错,竟能得着似薄玉容一般的女儿。
眼见着薄玉容由薄清远背着上了花轿,薄玉乔并非出了薄府去凑热闹,而是径直回了琼枝阁中。眼下薄玉容已然出嫁,想必薄玉琼这小娘子在府中待得时日也不多了罢?
以往甄凌还嫌弃薄玉琼出身太低,但现下薄娆与薄正做出那等腌之事,让人厌恶还来不及,若是此事传出去半点的话,恐怕无一小娘子会与甄凌议亲。所以薄玉琼配给甄凌这厮,着实是般配的很。
不过薄玉乔却并未想到,待薄玉容出嫁之后,率先吸引她瞩目的并非薄玉琼与甄凌的亲事,而是更为胆大包天的薄娆。
即便是小产了,经过一月左右的将养,薄娆的身子也好了七八分。且那日程氏在给薄娆喂下去的药粉之中,便放了自苗疆所得的淫蛊。这淫蛊并非会似普通蛊虫一般,吸净宿主的精血,反而会之于身子有滋补之效。
因着如此,那日王大夫为将将小产了的薄娆诊脉之时,方才诊出薄娆身体康健的脉象。王大夫现下虽说年岁不小,经验也极为丰富,但却从未踏出过中原,自是不清楚苗疆居然还会有如此蛊毒。
不过这淫蛊虽说不会伤身,但却会使得种蛊之人欲念比常人增之百倍千倍,如此的话,即便薄娆是贞洁烈女,恐怕也会变成****!
原本薄娆便因着与薄正有私一事,已然遭到了老太太的厌弃。未免此事被府外之人寻着端倪,所以明面上阖府上下对薄娆的态度,仍似以往一般,份例也未曾削减,但明眼人自是能瞧得出,原本极受宠爱的姑奶奶薄娆,现下已然彻底失势了。
在这般情景之下,身中淫蛊的薄娆,若是再行出什么淫秽不堪之事,恐怕老太太的容忍也便到了尽头。
天知道老太太到底许诺了甄老夫人多少好处,这才并未让薄娆被休回薄府。不过以往薄娆那郡守夫人的风光,恐怕便一去不复返了。毕竟她要为自己的情难自禁付出代价。
程氏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如此为之,便是要彻彻底底的断了薄娆的活路,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本程氏便有心算计薄娆,所以在薄娆受不住体内的淫蛊折磨,只觉**焚身之时,程氏还好心好意的送上一个健壮的小厮,让小厮伺候薄娆这风骚入骨的姑奶奶。
头一次与那健壮小厮交欢之后,薄娆简直羞愤欲死,但到底也并未狠下心去见佛祖。程氏早便派人去监视着薄娆的一举一动,听得这妇人并未将鹤顶红咽下,面上便不由的现出一丝冷笑。
原本程氏还道薄娆与薄正是情比金坚,现下看来,薄娆被鄙贱奴仆给污了身子,一样不忍寻死,此般作态,着实是让人瞧之不起。
不过如此也好,毕竟现下程氏对薄娆的磋磨才将将开始,若是这个贱妇连这点苦楚都受不住,那她还寻什么乐子?
思及此处,程氏便径直将袖笼中的锦帕取出,而后掩唇轻笑,素来端和平静的凤眸,此刻也显出一丝狰狞的扭曲与疯狂。若是让旁人瞧见,恐怕亦是会被惊吓的心惊胆战。
事情有一便有二,因着淫蛊的效用,薄娆的身子已然与常人不同,亦是止不住偷腥的念头。因此,与那健壮的小厮,便越是攀扯不清。主仆之间几乎日日都痴迷于阴阳交泰之道,且薄娆大抵也是放的开了,竟然胆敢以天为被地为床,便径直趁着夜色,在小园儿之中与那胆大包天的小厮行苟且之事!如此荒唐之举,最终还是在程氏的助力之下,被老太太亲眼目睹了。
原来那日正是十五,老太太待用过晚膳之后,觉得肚腹之间有些发涨,而后程氏便扶着老太太,径直往小园儿处行去,也好消消食儿。
尚未入繁花似锦的小园儿之中,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之声便传入了众人的耳中,旁人尚未明了是怎的回事之时,老太太面上陡然便显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第173章
身为薄娆的亲生母亲,老太太自然对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极为熟悉,眼下虽说尚未瞧清隐藏在树丛之中污秽之人的面孔,但只消听着那股子狐媚的声音,便知那不要面皮与人生出苟且之事的妇人,定是薄娆无疑。
思及此处,老太太凤眸中寒光不断流转,欲要将那对奸夫**给打杀了,又怕污了薄府的名声,心念急转之下,便径直轻咳两声,冲着一旁的程氏开口道。
“阿程,现下夜已深,外头恐有些寒凉,你便扶着我先回寿吾院罢!”
听得此言,程氏面上并未显出半点诧异之色,毕竟身为儿媳,程氏日日揣度老太太的脾性,自然清楚这老妇人此刻心下的想法,无法便是为了保住薄府最后一层遮羞布,不让薄府颜面扫地。既然如此的话,程氏也乐得故作不知,面上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程氏心下却略微有些怅然,既然薄府是夫君心魂牵系之地,便留下这点微薄的名声罢!
程氏抬手轻扶着老太太,而后便缓步转过身子,口中应声道。
“婆母所言极是,还是快些回院中罢,毕竟来日还需准备琼姐儿与凌哥儿的婚事,自然是不好怠慢。”
话落,程氏也并未耽搁,便径直扶着心生杀意的老太太一路消失在小园儿之外。而此刻躲在树丛之后的薄娆,身上早已遍布冷汗,颤抖的仿佛筛糠一般。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母亲居然会在现下出现在小园儿之外,那岂不是自己所为的腌事儿,早便被母亲给瞧个分明了?
思及此处,薄娆心中升起的欲念,登是时也被恐惧所淹没,两只玉手推搡着前头**的胸膛,不欲再与面前这名为虎子的小厮纠缠。
但虎子因着得了程氏的吩咐,所以胆子倒是不小,根本不在乎薄娆那点儿细微的气力,反手钳住那细皮嫩肉的小手,而后又将面前妇人窈窕的身子给压倒在地,随即便毫不怜惜的动作起来。
虎子自然清楚面前的妇人有多骚浪,心下亦是半点看不起薄娆这**。不过话说回来,薄娆好歹是薄府娇养着的姑奶奶,一身皮肉便细致的仿佛玉雪一般,乡间的妇人可万万及之不上。
因着如此,虎子便干的越发卖力起来,薄娆体内原本便被种下的淫蛊,所以未过多久便径直失去的神智,只不时闷哼几声,而后便从了虎子。
话说老太太回到寿吾院中之时,便吩咐碧荷白芍将程氏给送回了行健居,待程氏的身影一从小院儿之中消失,老太太先前憋着的那股子怒气,登时便有些压抑不住。老太太只觉眼前一黑,而后便径直昏迷了过去。
只听扑通一声,老太太便重重的摔倒在青石板地面之上。
见着主子的身子直接软倒在地,一旁伺候着的岑嬷嬷登时便大惊失色,赶忙将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扶起,随即便冲着将将调到寿吾院伺候着的小丫鬟吩咐道。
“还不快去请大夫,难不成非要等我责罚你们吗?”
听得岑嬷嬷那藏着怒火的言语,小丫鬟们登时便吓得面色苍白如纸,身子颤了颤,微微颔首,随即便忙不迭的奔出了主卧之中。
待王大夫来府之时,老太太已然被岑嬷嬷安置在主卧的床榻之上,尚未醒来。一张苍老的面庞,此刻眉头紧蹙,好似痛极的模样。
见状,王大夫丝毫不敢耽搁,便径直为老太太诊脉。边探听脉象,王大夫心下不由腹诽,近段时日薄府也不知到底是惹怒了哪路煞星,怎的灾祸连连?原本姑奶奶所怀的孩儿,现下早便流了,便连老太太也不能幸免于难,着实是让王大夫不禁摇头不已。
查探一番之后,王大夫倒是明了了老太太昏迷的缘故,便冲着一旁的岑嬷嬷径直开口道。
“老太太是因着气血攻心方才昏迷不醒,且当时跌倒在地,将腿骨已然给折断了,老太太现下年岁也算不得小,日后恐怕行走不便。”
王大夫此刻也不禁叹息,这薄府的老太太如今年岁也算不得小了,五十出头的妇人,多活一年便是上天恩赐,偏生不好好将养身子,现下摔断了腿骨。老太太又不比年轻人,自然是难以恢复。
听得王大夫此言,饶是岑嬷嬷身上有些功夫,此刻也不住微微踉跄一下,王大夫的意思,莫不是主子日后都要残废了?
岑嬷嬷浑身打着哆嗦,咽了一口唾沫,又开口问道。
“王大夫,可有法子治好老太太的腿骨?若是主子醒来知晓此事,恐怕会承受不住。”
此刻岑嬷嬷心下悲愤至极,方才她也与老太太一同去了小园儿处,自然清楚老太太到底是因何事而气急攻心,若非姑奶奶那般恬不知耻,一次又一次的败坏薄府名声,老太太又怎会如此?
思及此处,岑嬷嬷对薄娆这个不要面皮的姑奶奶,心下也不由的生出了一股子杀意。
“王某不敢有丝毫隐瞒,但老太太如今年岁已然大了,即便腿骨接好,日后天气寒凉之时,亦是会疼痛难忍,不良于行;若是腿骨接不好的话,恐怕便只得日日与轮椅为伴了。”
话落,岑嬷嬷嘴唇嗡动,欲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尚未出声,主卧之中便又来客了。岑嬷嬷定睛一瞧,不是二老爷薄衡还有谁人?
岑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自然是对薄娆与薄正之间的腌事儿知晓一二,此刻看见薄衡,心下便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愠怒。不过岑嬷嬷到底也并非蠢钝的婆妇,面上丝毫不显怒色,恭敬的冲着薄正福了福身子。
此刻薄正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庞上也带着些许忧色,他如今已然快要四十了,俊雅的面貌却并无半点失色,再加之官职二品,久而久之,身上亦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气度,所以说,薄娆对其痴心,也并非没有道理。
薄正身上仍着着朝服,想来是将将听得老太太昏迷的消息,便径直赶来了。
瞧见了王大夫,薄正微微抿唇,冲着王大夫开口问道。
“王大夫,敢问家母身子如何了?”
听得薄正问话,王大夫便径直将方才与岑嬷嬷所言的话语径直吐口。听得老太太腿骨断了,薄正颀长的身子不由微微晃了晃,随即才稳住心神,冲着王大夫作了一揖,开口道。
“家母的身子便拜托王大夫了。”
现下薄正丝毫未带半点官威,这幅模样也让王大夫心下舒坦至极,当下便又与薄正应承几句,随即便径直开了方子,吩咐下人去熬药了。
老太太昏迷不醒一事,薄玉乔是翌日清晨方才知晓的。寿吾院请大夫的动静不小,不过彼时薄玉乔已然歇下,素墨便并未以此事唠扰薄玉乔,便等到小姐醒来,这才吐口。
知晓老太太腿骨已然摔断,薄玉乔心下止不住的疑惑,老太太素日排场极大,又有何人胆敢冒犯于她,使其气急攻心,从而摔断了腿骨呢?
薄玉乔也并未疑惑几时,早膳的小菜尚未摆齐,黄莺那小丫鬟又急匆匆的入内,薄玉乔训斥过这丫鬟好几次,依旧本性难移,着实是让薄玉乔忍不住摇头。
黄莺此刻也知晓自己犯了错,在给薄玉乔行礼之时,不由吐了吐舌头,随即径直开口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两个时辰以前,二老爷带着小厮,将姑奶奶自凝翠阁给赶出去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陡然便敞亮了,对使得老太太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也已然有了定论。放下手中的调羹,微微眯眼瞧着黄莺这秀丽的小脸儿,开口道。
“姑奶奶被赶出府,那凌少爷如何了?”
闻声,黄莺面上露出一丝讪笑,急忙改口道。
“其实也算不得赶出府,奴婢见着凝翠阁纷纷乱乱,直觉有事儿,便藏在墙根处儿,听得那一群小厮的言语,瞧他们的意思,好似是二老爷在外头巷子里置办了一个小院儿,现下便欲要使得姑奶奶去小院儿中居住。但却丝毫未提凌少爷,奴婢也不知二老爷到底是何心思。”
此刻,薄玉乔胸臆之中的疑惑愈发浓郁,又道。
“二老爷这事儿做的是否隐秘?”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眨眨眼,而后便径直微微颔首道。
“应当是极隐秘的罢,方才去凝翠阁办事的小厮,一个个的都是府中的家生子,身契捏在老太太手里,想必即便知晓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吐口。且两个时辰以前,天还未亮,若非奴婢记挂这那一盅乌鸡老参汤,恐怕也不会起了个大早儿往小厨房去。”
闻言,薄玉乔微微抿唇,心下倒是有了猜测。瞧着薄正这番手段,想来是半点不顾念兄妹之情了。不过薄府的姑奶奶马上便要‘病逝’了,户部尚书薄正,哪里又还有劳什子妹妹呢?
这高门大院之中的阴私手段,薄玉乔早便是瞧得分明,日后恐怕似薄娆这个污秽的妇人,便与薄府再无干系了罢!
第174章
薄玉乔现下还清楚的记得,封氏与薄娆这妯娌二人,好似也是相看两生厌,如今她二人前后脚被赶出薄府,命数这二字,着实难言的很。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用过早膳之后,将欲去教阳哥儿读史,但尚未起身之时,翠芙这丫鬟便径直入了膳堂之中,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开口道。
“小姐,二老爷唤您去书房。”
听得此言,薄玉乔娥眉不由微微挑动一下,薄正虽说是她的生身父亲,但自从姨娘离世之后,薄玉乔连见薄正的次数都少,怎的现下这厮会想起她来?
即便心中疑惑,薄玉乔面上却是不显,淡淡的冲着翠芙这丫鬟摆摆手,面无表情的道。
“我省的了,一会子便会去书房之中,你便先下去罢。”
已然知晓翠芙这厮便是背主之人,薄玉乔便没那么多的功夫与其虚与委蛇,若是翠芙不知好歹的话,自己这握着身契的主子,可有千种万种阴私的法子,将翠芙这丫鬟磋磨的生不如死。不过她若是安分的话,这条小命儿倒是可以多留些时日。
闻言,翠芙略微抬头,望了薄玉乔一眼,瞧见后者清冷的眸光,身子一颤,嘴唇嗡动,欲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并未开口,随即便退下了。
见状,薄玉乔也不以为意,径直取了丝帕轻按唇角,整好仪容之后,便缓步离开了膳堂之中,带着素墨这丫鬟往书房处行去。
走在以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之上,不多时,薄玉乔便瞧见了一道端庄素丽的身影,着着一身儿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墨发仅以青玉簪绾上,耳间腕间亦是同色青玉的饰物,配上薄施粉黛的面庞,倒是显得极为清丽。
见着程氏今日这幅模样,薄玉乔微微愣了愣,不过她反应的也并不很慢,登是时红唇便微微勾起,冲着程氏恭敬的福了福身子,笑着开口道。
“乔儿给婶娘请安。”
听得乔姐儿的声音,程氏秀丽的面庞上笑意更浓,径直上前几步,抬手将薄玉乔的身子扶起,面上佯作埋怨之色,开口道。
“乔姐儿又何必如此多礼?咱们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的,婶娘说了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倔强的很!”
说着,程氏便抬手点了点薄玉乔的额角,瞧见面前小娘子那盛极的容貌之时,凤眸中不由划过一丝冷意。
薄玉乔自然是并未见着程氏的异状,毕竟她着实感念婶娘的恩德,若非当年程氏出手帮扶的话,恐怕她与姨娘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乔姐儿这是往何处去啊?”
“婶娘有所不知,方才父亲唤我去书房之中,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闻言,程氏面色未变分毫,不过心下却将此事牢牢记在心中,不知薄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既然是在书房中叙事的话,那自己安插在薄正身边的人手,想必亦能起到些许作用。
思及此处,程氏轻拍了拍薄玉乔的小手,一张秀丽的面上显出慈和之色,让薄玉乔瞧见,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暖意。
“明年这时你便要入了瑞王府了,那琼枝阁是你与你姨娘待过这么多年的地界儿,我便帮你留着罢。”
程氏刻意在此刻提及赵月如,无非便是不希望薄玉乔忘了身上的大仇。当年之事虽说封氏才是罪魁祸首,但若是没有薄正的冷眼旁观,赵月如也不至于横死之侨院中。
不过薄玉乔自是不会清楚,当年谋划换子一事之人,一开始可与封氏无关。若非程氏差使人在封氏的膳食中下毒,其肚腹之中的孩儿也不会变成死胎,如此的话,即便赵月如产下儿子,也与封氏无关,毕竟左不过只是一个庶子,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但自封氏清楚自己的孩儿成了死胎之后,又瞧见赵月如那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心下便更是气怒,且一旁还有秦大夫在侧添油加醋,而后在程氏的谋划之下,并不费多少力气,狸猫换太子之事便成了。
如若这些事情被乔姐儿知晓的话,也不知面前这艳丽的面庞,到底会扭曲成是何模样呢?
此刻薄玉乔自然是不清楚程氏的阴毒心思,知晓程氏欲要在自己出嫁之后,将琼枝阁好生封存起来,心下感念都还来不及,又怎的会生出旁的心思呢?
薄玉乔当即便冲着程氏拜谢,口中道。
“婶娘如此大恩大德,乔儿真真是感激不尽。”
闻言,程氏心下的讽意更浓,这乔姐儿素日的谋划真真是极好的,但偏生只消她认定的事情,便不会去多费心思,如今一叶障目,帮杀母仇人办事,着实是个蠢笨至极的。
思及此处,程氏心下更是自得,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径直扶着薄玉乔的身子,不欲让其行如此大礼,而后便开口道。
“乔姐儿,既然你父亲唤你去书房之中,便莫要耽搁了正事,若是让你父亲心生愠怒的话,反倒不美。”
听得程氏的言语,薄玉乔径直颔首,随即便道。
“如此的话,那乔儿便先行告退了,现下天气变得极快,婶娘还是多加一件儿外衫,莫要着凉才好。”
薄玉乔素日便是个纯孝的,听得其言,程氏兀自颔首,随即便目送着这小娘子的身影,缓缓往书房处赶去。待薄玉乔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时,程氏面上那丝慈和的笑意,便仿佛被风吹散了一般,缓缓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冷意。
与程氏分别之后,薄玉乔行走的速度略微快了几分,今日虽说是薄正休沐的时日,但因着户部尚书的职位,薄正即便是在休沐的日子,也并未得着几分空闲。薄玉乔赶到书房之时,前头守门儿的小厮也并未多言,径直冲着薄玉乔行了一礼,随即便带着其入了书房之中。
待进到书房之中,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薄正。此刻薄正大抵尚未听得她的脚步声,一直将心思放在面前的账目之上,细细核对。他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国库的大小事宜,可不能有半点松懈,否则一个不慎,便容易被旁人寻着把柄,而后身家性命能否保住还在两说。
薄玉乔自是不欲多耽搁时候,即便薄正尚未抬头,也径直冲着面前端坐在八仙椅的男子福了福身子,随即开口道。
“乔儿给父亲请安,不知父亲唤女儿来书房之中所为何事?”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薄正这才将眸光自账目中移开,随即便望着面前的小娘子。
眼下薄玉乔已然十四岁半了,还有半年时候,便要及笄。薄玉乔容貌与赵月如生的极为相似,但却更是艳丽三分,再加之薄府也一直未苛待面前的小娘子,所以薄玉乔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赵月如没有的贵女气度,瞧着比她姨娘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薄正见过的美人儿不在少数,便连府中的烟夫人,亦是难得的绝色。不过烟夫人现下到底年岁有些大了,比之年华更好的乔姐儿,自是略逊一筹。
此刻薄正细细端量着自己的二女儿,心下不由暗自欢喜,以乔姐儿这幅容貌,想必得着瑞王的欢心,亦是不难。如此的话,是否他在朝中的位置,也能再提一步?
薄正心念微动,面上仍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径直端起茶盏,吹散了上头升起的袅袅水雾,这才开口道。
“乔姐儿,眼下咱们薄府正值多事之秋,你身为薄府的四小姐,自然也应当为咱们府上出一份力。瑞王对你青眼有加,父亲我自是清楚的很,只消你在瑞王面前美言几句,而后再将这封信给他即可。”
说着,薄正便自一旁的摆放的青瓷小瓶儿之中,倒出了一枚蜡丸,随即便将那枚牛眼大小的蜡丸放在掌心。
瞧见那枚蜡丸,薄玉乔心下倒是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薄正可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如今让自己给瑞王送信,到底所为何事?
薄玉乔心下疑惑,面上也刻意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贝齿轻咬红唇,嗫嚅着开口道。
“父亲,乔儿马上便要及笄,哪里好随便去见瑞王?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恐怕女儿的闺誉也便毁了。”
说到此处,薄玉乔一双杏眸也略微红了三分,配上细白如瓷的肌肤,瞧着真真是好不可怜。
之于薄玉乔这幅模样,薄正倒是半点也并未心软,毕竟一个庶女的闺誉,在薄正眼里,真真不算什么。他现下只是觉得乔姐儿楚楚可怜之态,更添几分风情,说不准瑞王瞧见之后,心下一喜,便会将此事给应承了。
思及此处,薄正面上便流露出一丝怒意,而后便狠狠的拍了面前的紫檀木桌一下,使得摆放在笔架之上的毛笔也不住的晃了晃。
“怎的?为了咱们薄府做点事情,何至于如此为难?你这是忘了本罢!”
薄玉乔着实是瞧不上薄正这幅模样,但面上却佯作出受惊之意,不住的摇头,言语中带着一丝哭腔儿,抽哽着开口求饶道。
“父亲您莫要愠怒,乔儿自然是不会忘本,女儿照、照做便是。”
第175章
见着薄玉乔如此乖巧的应声,薄正凤眸之中不禁划过一丝满意之色,随即便径直微微颔首,开口道。
“乔姐儿便放心罢,你是为父的亲生女儿,为父自然是不会置你的闺誉于不顾。明日便是你容姐姐三朝回门儿的日子,到时咱们府上自会热闹的很。如此的话,想必那时你出了府,也不会有旁人在意。
且为父早便想好了对策,只需你借着为你祖母祈福的名头,入万安寺之中,在万安寺与瑞王相见,定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不禁暗骂薄正无耻,去佛门清净地与男子私会,为的便是薄正的私欲,着实是让人不齿。
即便心下愠怒不已,薄玉乔面上仍是带着几分犹疑之色,不过却不敢违拗薄正的意思,只得点了点头。
“如此的话,还望父亲派人知会瑞王一声,明日在万安寺之中相见。”
薄玉乔如此开口,自是让薄正心头舒坦不已,登是时便微勾唇角,淡淡的道。
“为父便知乔姐儿素来便是个纯孝的,比之咱们府上旁的姐儿自是强上不少,你姨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着实不错。”
眼下薄正自然是不欲提及封氏,反倒对着赵月如夸赞不已。不过薄玉乔也不是什么天真懵懂的姐儿,自然将薄正面上那漫不经心之色尽数收入眼底,随即心下便不住的冷笑一声。薄正这厮可真真是不要面皮,便连血脉至亲都可利用,也幸而薄玉乔从未将面前的男子看做父亲,否则恐怕早便心灰意冷了。
又与薄正虚与委蛇一番,薄玉乔便径直从书房中退了出来,随即便回到了琼枝阁中。
到了琼枝阁,薄玉乔便径直开口吩咐道。
“黄莺素墨,你二人便先去准备一些银钱,明日本小姐欲要去万安寺为祖母祈福,这香油钱自是要带的足了。”
听得此言,一旁伫立的翠芙眼眸微微一转,心下不知又生出了什么思量。不过薄玉乔早便不在意翠芙这个丫鬟,毕竟素墨亦是会武的,想必有她护卫,翠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定然是闹不出什么风浪。
黄莺这丫鬟秀丽的面上显出一丝疑惑,径直开口问道。
“小姐,明日不是容小姐回门之日吗?为何要挑这日去上山祈福啊?”
闻言,薄玉乔心下暗自腹诽,还不是薄正那个腌东西等不及了,要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明日便去与瑞王那厮相见,为的便是送一封装在蜡丸中的书信!
虽说薄玉乔心下不虞,但薄正好歹也是这壳子的生身父亲,她自然是不好太过越矩,吐露出什么失礼的言辞,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恐怕在入瑞王府之前,她薄玉乔便要与薄清程一样被禁足了!
“容姐姐回门之事虽说重要,但长幼有序,又哪里及得过祖母的身子康泰呢?为祖母祈福之事,宜快不宜慢,自是不好耽搁的。”
听得此言,黄莺这丫鬟径直瘪了瘪嘴,也未曾多问,倒是一旁的素墨略有些疑惑的望着薄玉乔一眼。素墨原本便是心细如发的小娘子,自然听出此刻薄玉乔语气有些不对,不过碍于正堂之中还有旁的丫鬟婆子在场,她也未曾开口发问。
知晓小姐明日要为老太太祈福,素墨便先去将琼枝阁的银钱给取出五百两银子,这般数目,倒也能供奉个大海灯了。而黄莺则是将明日薄玉乔要穿的衣衫给备好,毕竟万安寺虽说香客络绎不绝,但山路却不怎么好走,若是选了一双花哨的绣鞋的话,恐怕小姐脚上便要吃不消了。
素墨黄莺各有各的事情,便自顾自忙去了。而翠芙则因着薄玉乔刻意的冷淡,所以无事可做。过了一会子,翠芙这丫鬟便趁着薄玉乔倚靠在软榻上休憩之时,径直出了院中,而后细细的打量周围的丫鬟婆子,见着并无旁人注意于她,待瞧见门口有一跛脚的老翁在扫着地上的落叶,便状似无意的行至那老翁身畔,低声开口道。
“明日薄玉乔欲要去万安寺祈福,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闻言,那跛脚老翁嗯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麻利的以扫把将地上散落的黄叶扫成一团,黄叶径直粘在了翠芙鹅黄的裙裾之上,为了不引人怀疑,翠芙登时便怒声骂道。
“你这老不死的,下次长点眼儿,莫要污了我的衣衫!”
说着,翠芙这丫鬟便显出气怒至极的神色,随即便往自己所居的厢房行去了。待翠芙入了厢房之后,便使尽全身气力,将厢房的雕花木门紧紧阖上,随即便倚靠着那两扇雕花木门,不住的喘着粗气,便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一般。
待稍稍缓过气,翠芙便苍白着面色,脚步虚浮的往木桌处行去,倒了一杯早便冷透的茶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一盏茶已然饮尽,翠芙面色也比先前好看许多,而后便径直垂首冷笑一声,心下暗道。
薄玉乔,既然你已对我起了戒心,便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翌日清晨,寅时将过薄玉乔便起身了,如今天光未亮,薄玉乔仔细梳洗一番,随即便穿上黄莺昨日便备好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脚下踏着一双鞋底极厚的布鞋,这布鞋虽说并无旁的纹饰,但穿在脚上却分外舒坦。
薄玉乔自然清楚黄莺这丫鬟是用了心的,登是时便抿唇一笑,随即便径直以百花糕垫了垫肚子,而后取了鳄梨色的帷帽,径直覆在面上。
今日驾车之人,正是青衣这小厮。上山祈福的活计也不算轻快,薄玉乔便只带了素墨一个丫鬟伺候,而黄莺则是留在琼枝阁中,看管好这院子,省的翠芙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再生出什么旁的岔子。
薄玉乔此刻还不知晓,翠芙那个脾性阴狠的丫鬟,现下已然给旁人通传了消息,便擎等着薄玉乔去万安寺之中呢!
现下驾车的活计,青衣这小厮做的也极为熟练,薄玉乔带着素墨一齐上了马车,在路上颠簸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万安山脚下。
万安寺虽说称不上国寺,但在京中亦是极为有名,今日并非初一十五,但来万安寺进香的香客亦是不在少数。山脚下便停放着数十辆极为华贵的车驾,薄玉乔也不多看,便径直踩在小杌子上,下了马车。
万安山并不算险峻,但因着并未修石阶儿,所以上山之路也不好走。美其名曰:心诚则灵。自穿越之后,薄玉乔对鬼神之说也不由信了三分,所以即便现下腿间酸涩的厉害,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爬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在接近山顶之时,若非有素墨这丫鬟搀扶着,恐怕凭薄玉乔自己个儿,定然是爬不上去的。瞧见一旁同样是扶着数目弯腰喘息的贵妇,薄玉乔捂着心口,平复了一会子,而后取了丝帕拭汗,整了整帷帽,随即便抬脚踏入了朱红的寺门之中。
抬眼儿瞧着万安寺这三个大字,以金粉所书,字体苍劲,瞧着便让人心中一震。
将将踏入寺门,便有一年岁不大的小沙弥上前来迎,瞧着大抵是七八岁的模样,头顶九个戒疤,模样生的也是清秀的很,双手合十,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开口道。
“女施主有礼,贫僧惠安。”
瞧见这小沙弥这幅一板一眼的模样,薄玉乔心下倒是不禁有些发笑,暗道这万安寺还真真是思虑周全。拜佛进香之人,以女客为主,所以派来这七八岁的小沙弥,自然是合适的很。
薄玉乔即便心下发笑,但面上却是不显,径直双手合十,冲着这法号惠安的小沙弥还礼,开口道。
“惠安师傅,信女欲要为祖母祈福,在宝寺供奉一个大海灯可否?”
听得此言,惠安这小沙弥神色未变,身子往左方侧了侧,开口道。
“若要供奉大海灯的话,女施主便先随贫僧去大雄宝殿罢。”
说着,惠安便径直在前引路,薄玉乔带着素墨青衣二人紧随其后,绕过前头的天王殿,径直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行进。
到了大雄宝殿之中,一入眼儿便是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金身,薄玉乔径直缓步走到蒲团之前,而后跪在蒲团之上,接过小沙弥手中的香,冲着二位菩萨拜了三拜。在薄玉乔祭拜之时,素墨这丫鬟便带着银钱,去偏殿处为老太太供奉海灯去了。
供奉了海灯之后,素墨将将欲出偏殿,便瞧见面前一男子的身影,那人一袭灰袍,面相普通,身材高大,且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正是瑞王身畔的死士阿一。
素墨在未进薄府之前,原本的名儿叫仆十二,这顺序便是按着死士武功高低而排的。阿一日日跟随在瑞王身侧,自是忠心无比,且身手也超出素墨不知多少。
见着阿一,素墨面上显出一丝提防之色,蹙了蹙眉头,径直开口问道。
“你来此处作甚?”
听得素墨的言语,阿一也并未隐瞒,径直答道。
“主子要见薄四小姐,你便将其给带出来即可。”
第176章
一听瑞王要见主子,素墨登时便明了为何昨日主子不顾容小姐的三朝回门,非要入万安寺进香的因由。想来便是昨日二老爷将小姐唤入书房之中,吩咐了一些事情罢。
思及此处,素墨面色也不复先前那般冰寒,径直开口道。
“王爷现下所在何处?”
“这你不必多问,将薄四小姐带到万安寺的厢房处即可。”
听得此言,素墨径直颔首,随即也顾不上阿一,便径直回了大雄宝殿之中,微微俯身,在薄玉乔耳边开口道。
“主子,方才奴婢遇到了瑞王府的死士,他让奴婢带主子您去厢房处。”
闻声,薄玉乔眉头一挑,便径直站起身子,而后冲着先前那名为惠安的小沙弥开口道。
“惠安师傅,敢问前往厢房处的路怎么走?”
小沙弥将要答话,后头陡然显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和尚,模样生的普通,面皮却白净的很,这和尚先是冲着薄玉乔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礼,而后才开口道。
“小僧惠悟,正巧欲要去厢房一趟,便为三位施主引路罢!”
听得有人引路,薄玉乔自是欢喜的很,省的再寻错了路径,反倒耽搁时间。
薄玉乔冲着惠悟还礼,而后便轻笑着开口道。
“有劳惠悟师傅了。”
“女施主不必客气。”
惠悟一边开口,一边伸出手臂,为薄玉乔、素墨以及青衣三人引路。万安寺所占的地界儿并不算小,走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也未到厢房处。
此刻薄玉乔心下不由升起一丝异样之感,冲着一旁的青衣使了个眼色,青衣会意,登时便开口问道。
“惠悟师傅,还有几时能到厢房处啊?”
闻言,惠悟也未曾转身,脚步不停,口中应承着道。
“施主莫要心急,前方便是厢房处了。”
惠悟言语中带着一丝颤抖,让薄玉乔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提防之意,随即便扯了扯素墨的袖襟,三人一齐停住了脚步,也不往前头去了。
“惠悟师傅,信女想起方才并未入天王殿中祭拜一番,着实是有些失礼,便先不入厢房之中了。”
话落,薄玉乔转身欲走,忽听得几道破空声,随即面前便站了四个黑衣大汉。薄玉乔并不通武艺,也不知这四人武功是高是低,不过瞧见素墨这丫鬟面上的凝重之色,便可知这四人不好对付。
四个黑衣大汉现下并未以巾子蒙面,那狰狞扭曲的面孔上带着藏不住的淫秽之意,贼眼上下扫着薄玉乔玲珑的身段儿,即便其面上带着帷帽,也能察觉到这四人放肆的眸光。
“这小娘子身段儿着实不错,想必脱了衣裳之后,皮肉也细滑的很,毕竟官家小娘子可比江湖上的那些粗妇强得多,弄起来应当也别有一番滋味儿。就是不知这模样生的如何,还不快将帷帽取了,让爷几个瞧瞧呢?”
听得这四人口中不干不净的淫声浪词,薄玉乔面色登时便冷了三分,此刻她也瞧出来了,这惠悟和尚大抵便是与这四人一伙儿的,方才将她引到此处。且这四人明是她是官家小姐,却仍旧胆大包天将她拦在此处,想必定然是有人谋划。
思及此处,薄玉乔杏眸一缩,贝齿紧咬红唇,心下几欲涌出一口血来。知晓她今日入万安寺进香祈福之人,拢共也没几个,想必便是翠芙那个背主的丫鬟,将此事给泄露出去,方才使得她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薄玉乔心下着实后悔的很,若是她早些将翠芙这丫鬟给打杀了,现下也不会生出这般事端,说到底,还是她太过大意了。
“闭上你的狗嘴!”
这几人口中的污秽之言,此刻也真真惹怒了素墨。登是时,素墨便径直冲上前去,一掌袭向打头大汉的胸口。素墨前进的速度极快,那大汉也知道这是遇上了硬茬子,不敢托大,便径直拔刀,与素墨缠斗起来。
光是素墨一人,武功自是稳稳压过那大汉,那人力有不逮,赶忙冲着余下三人开口道。
“这小娘皮模样生的一般,但手上功夫真真毒辣,兄弟们快来帮上一帮,待成事之后,便将这小娘皮手筋脚筋给挑了,而后卖入勾栏之中,让其日日在男子胯下过活,看她还能不能嚣张至此!”
听得此言,余下三人也不废话,便径直出手助那大汉。原本素墨这丫鬟是占上风的,但现下以一对四,便慢慢现出了颓势。见状,薄玉乔不由蹙紧眉头,心下忧虑不已。
素墨此刻也知情形艰难,闪躲之时一个不查,便中了一刀,身上的薄荷色衣衫,此刻也被血色所浸染。素墨强忍着肩头的疼痛,冲着青衣叫喊一声。
“青衣,还不快带着小姐快快离开此地!”
听得素墨的喊声,青衣这小厮丝毫不敢耽搁,虽说他亦是极为不忍素墨一人留在此处,但若是小姐伤着的话,恐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薄玉乔同样也明了这一点,登是时便抿了抿唇,径直冲了出去,先前那名为惠悟的和尚阻在前头,薄玉乔见状,狠狠的一脚便踹上了那和尚的要害。薄玉乔扫了一眼惠悟那疼痛到扭曲的面庞,也并未耽搁时间,只消能快些寻着瑞王,那素墨便不会有事。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仍是有些慌乱,便带着青衣往外头跑。她还认得方才那惠悟和尚领的路,便顺着原路朝向大雄宝殿处赶去。
尚未奔到大雄宝殿,前头又出现了一个劲装大汉,薄玉乔见着此人,心头一震,难不成这人也是方才四人的帮手?薄玉乔身子微微颤抖,转身欲逃,尚未迈开步子,便听得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乔儿,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听得瑞王的声音,薄玉乔前行的脚步一顿,随即便好似寻着救星一般,径直转身往瑞王身畔赶去,小手死死攥紧后者的衣襟,也顾不上所谓规矩不规矩,急声道。
“殿下,素墨现下还被四个江湖人围攻,求殿下出手相助!”
面前小娘子戴着以月影纱所制的帷帽,使得那张艳丽的面庞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楚峥心下有些不虞,便抬手一把将薄玉乔面上所戴的帷帽给取了下来,而后略施气劲儿,将帷帽甩到青衣这小厮怀中。
除了帷帽之后,楚峥便瞧清了薄玉乔苍白如纸的面色,以及蕴着丝丝波光的杏眸。在瑞王眼中,薄玉乔这小娘子应当是心狠手辣之辈,怎的会为区区一个丫鬟便失了分寸?
见状,楚峥径直颔首,也并未耽搁时间,冲着一旁伫立着的阿一吩咐道。
“阿一,你便去帮十二一把罢!”
听得主子的吩咐,阿一应了一声,随即足尖轻点,连跃几步,便消失在了此处,往素墨所在的地界儿行进。
见着阿一的身手,薄玉乔也知这人武功定然极高,有他相助,想必素墨也不会有事。如此的话,薄玉乔先前揪着的心也缓缓平复,这才发觉自己正处于瑞王的胸前,且两手死死的攥着人家的衣襟。
薄玉乔心下一惊,随即便赶忙放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朝后头退了几步,一抬眼,便瞧见瑞王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庞。
此刻青衣这小厮还在一旁候着,心下着实也有些尴尬,便眼观鼻鼻观心,径直垂着眸光,生怕自己瞧见什么不该看的景儿。
见此情形,薄玉乔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在她身子里流窜,让她面色陡然涨红,便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连耳根也染上了一丝绯色,着实艳丽的很。
缓缓平复了心绪,薄玉乔轻咳一声,这才状若无事的冲着瑞王道。
“殿下,您同乔儿一齐去瞧瞧素墨可好?”
薄玉乔现下仍是有些不放心,杏眸不断的往方才离开的地界儿扫,这般心思着实明显的很,自然是瞒不过瑞王。
闻言,楚峥也并无刁难薄玉乔的心思,见着这小娘子面上的薄红褪去,仅剩下难掩的苍白之色,楚峥便觉得自己胸臆间涨满了怒火,让他恨不得将那几个惊扰了薄玉乔的腌东西尽数打杀了,方能泄心头之恨!
“走罢!”
薄唇嗡动,楚峥轻声吐出这两个字,随即一把揽住面前小娘子细软的腰肢,不顾薄玉乔僵硬的身子,便径直往前行走。
感受到腰间那只手臂的热度,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着恼,不过碍于瑞王的身份,并未妄动罢了。
待到一行人走到先前打斗的地界儿,薄玉乔便瞧见方才极为嚣张的四个大汉,此刻尽数软倒在地,四肢以极为诡异的弧度扭曲着,想必已然是废了。他四个现下面庞扭曲的人,口中也不住的哀嚎着。
薄玉乔抬眼望着素墨,发觉其身上的衣衫不止是肩头被染红了,且眼下那血迹仍无止住的势头,正往腰腹处蔓延着。此刻素墨这丫鬟面色也苍白的很,若非倚靠着背后墙壁的话,恐怕早便跌倒在地了。
见状,薄玉乔也不敢耽误,便冲着青衣这小厮吩咐道。
“青衣,你赶快去寻万安寺中的僧人,问其是否有金疮药,眼下素墨的身子,可万万不能再耽搁了。”
听得主子的吩咐,青衣应了一声,随即便径直往前头奔去。
第177章
此刻这处并无旁的僧人,阿一得了瑞王的吩咐,现下便毫不客气,开始搜那四人的身,瞧瞧能否寻着些蛛丝马迹,知晓这胆敢打薄四小姐主意的人,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连瑞王的面子都不顾,真真好胆!
阿一的速度极为麻利,因着薄玉乔在侧,所以他也不好将这四个莽汉的衣襟给扯破,索性便径直摸索一番,不多时便寻着了一个纸包儿。
“这是何物?”
薄玉乔也并未上前,仍是被瑞王拥在怀中,径直开口问道。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阿一便先将那纸包儿给打开,而后以小指蘸了一点其中白色的粉末,放入口中。
那粉末将将入口,阿一原本黝黑的面庞,不多时也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暗红,呼吸粗重了几分,薄玉乔耳力不弱,自是将阿一的异状看的分明。
阿一赶忙运转功力,这才将体内奔涌的药效给压制了几分。待到其气息平复之时,便恭敬的答道。
“回薄四小姐的话,这药粉便是能使得男女动情之物。”
听得此言,薄玉乔杏眸之中划过一丝厌恶之色,她着实未曾想到这四个混账居然如此无耻,随身携带着这类腌物什,也不知以往到底有多少小娘子着了他们的道儿。
薄玉乔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杀意,微微抬眼儿,对上了楚峥幽深的凤眸,言语中略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儿,轻声开口道。
“殿下,此刻素墨身受重伤,咱们下山可好?”
闻言,楚峥眉头一挑,心下倒是有些诧异,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只是一个区区死士罢了,竟能得着面前小娘子如此看重,实属不易。不过既然薄玉乔看重素墨的话,留她一条命也不是不成。
“也罢,现下便下山罢,我这儿还有一瓶儿止血散,将之涂在伤处,可保你那丫鬟性命无虞。”
楚峥言语中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意味儿,话音将落,阿一一双大手便伸进了怀中,掏抓了两下,而后自怀中寻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儿,随手一抛,便落到了素墨眼前。素墨虽说现下失血过多,但身手还在,一下子便将那白瓷瓶儿握紧,随即便苍白着面色,冲着楚峥福了福身子道。
“奴婢多谢殿下赐药。”
听得此言,楚峥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应声,含笑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四个匹夫,凤眸中的暴虐之意让人心颤,冲着阿一冷声道。
“杀三人,留一个审问。”
闻言,阿一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便径直走上前去,在那四个大汉惊惧的眸光之中,抬手将其中三人的颈子给先后扭断,而后则是提着一个已然昏迷的男子,径直跟在楚峥身后。
薄玉乔见着素墨手中有了止血散,便欲要留下为其上药,但她尚未开口之时,话头儿便被楚峥给截住了。覆在腰际的那只手臂便仿佛铁箍一般,带着炙热与劲道,让薄玉乔无力反抗。
“她自己会上药,咱们便先行离去罢。”
说着,瑞王也不去管阿一,带着薄玉乔径直往前头走着。
楚峥当真是极为熟悉这万安寺之中的路径,薄玉乔也不知他堂堂一个王爷,为何会对寺庙这般熟悉,带着她行走之时,脚下踩的小径,都是寂寥无人的那条。原本薄玉乔还怕自己与瑞王这般举动,会为人诟病。但现下连旁人都遇不着,又哪儿有什么流言蜚语呢?
下山总比上山易,即便小径路途难行,但瑞王身怀武艺,也并未让薄玉乔摔着。在林间穿梭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二人终于到了山脚处。
站定身子,薄玉乔定睛一看,前头现出一辆极为划过的车驾,上头的巨蟒云纹,便显示出车驾主人的身份。若非皇亲国戚,胆敢使用巨蟒云纹的,便是逾制,若是被有心人知晓的话,恐怕都会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二人走到马车近前,因着瑞王自是无需小杌子一类的物什,所以便径直一把将薄玉乔横抱起来,而后便上了马车。
陡然之间的失重让薄玉乔不禁惊呼一声,随即便死死搂住瑞王结实的脖颈,若是这人手上一个不稳,自己恐怕便会径直摔在地上。
之于怀中小娘子的主动,让瑞王一双凤眸中的冷意,也仿佛冰雪消融一般,尽数消失。
薄玉乔此刻微微一抬眼,便正巧看见了面前男子微勾唇角的模样。以往薄玉乔未曾发觉,瑞王面相虽说生的俊朗疏冷,但一笑之时,左颊上居然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儿,将原本属于这人的疏离之感尽数破坏,让薄玉乔心下暗笑不已。
楚峥自是并未发觉薄玉乔的异样,将这小娘子抱上马车之后,随即便目光灼灼的开口问道。
“你今日寻我何事?”
听得楚峥的问话,薄玉乔心下陡然升起一丝异样之感,如若她并未感觉错了的话,面前的男子言语之中,是否是带了一丝……期待的意味儿?
薄玉乔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心下也把薄正那个不要面皮的腌东西给骂了千遍百遍,瞧瑞王现下的模样,莫非薄正去瑞王府送信儿之时,便是借的自己的名头?
略微抿了抿唇,薄玉乔面上强扯出一丝笑意,而后僵硬着身子,开口道。
“殿下有所不知,今日其实并非小娘子将您约见到万安寺之中,实则尽是我父亲的主意,还望殿下莫怪。”
话落,薄玉乔便恭谨的垂首,那副低眉敛目的模样,让楚峥张了张口,却又无言以对。心下恨不得将薄正那个老东西即刻便给打杀了,居然让他生出了误会!薄正也真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堂堂瑞王都胆敢戏弄,难不成他以为因着薄玉乔的关系,自己便会对其多番忍让了吗?
思及此处,楚峥心下便升起一股子怒气,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让薄玉乔身子不禁缩了缩。
注意到薄玉乔的小动作,楚峥忙把身上的气势给收敛了,而后便开口问道。
“薄正让你寻我何事?”
听得此言,薄玉乔丝毫不敢耽搁,便将一直随身带着的蜡丸自袖笼中取了出来,而后便双手捧着,奉到楚峥面前。
楚峥一把捏起蜡丸,而后微微施力,便将蜡丸碾碎,随即将其中的字条给取了出来,径直展开。
一目十行,未出几息的功夫,楚峥便知晓了薄正的心思,他可从未想过,薄正不过区区一个户部尚书罢了,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能写出这般谋逆之语!若是这字条中的言辞被皇兄知晓了,恐怕诛了薄家九族都不为过!
见着楚峥陡然铁青的面色,薄玉乔心下一咯噔,也不知这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竟能让瑞王如此模样。
此刻楚峥径直将那字条团作一团,而后微微运起内劲,薄薄的字条登时便受不住这一股子劲道,化成了齑粉。
待毁了这张字条之后,楚峥凤眸斜睨了端坐在一旁的薄玉乔一眼,而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了面前小娘子纤细如玉的颈项,俯着身子,与薄玉乔的距离不过一寸左右,呼吸交缠,但瑞王手上的劲道却不带半点怜惜。
楚峥武功极高,手上的力道自然不小,被其钳住颈子,薄玉乔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便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她费尽了全身力气,抬手攥住了瑞王的袖襟,欲要将钳住只觉脖颈的大手给扯下去,但却徒劳无功。
此刻,薄玉乔虽说身上的气力仿佛被抽离了一般,但思绪却格外的清晰。她自是清楚,一个不会武艺的女子与瑞王这残暴之人对上,若是硬拼的话,恐怕没有半点活路,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示敌以弱,赌一把面前男子的怜悯之心了!
在薄玉乔几欲昏厥之时,便听得了楚峥的声音。
“你可曾看过这张字条?”
听得瑞王问话,薄玉乔紧蹙着眉头,不住的摇头。杏眸中也含着一丝水雾,楚楚可怜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希望他能存着半分怜惜,留她一条性命。
见着薄玉乔眼中的哀求之色,楚峥心下也不禁有些犹豫,按理而言,他自是应当将面前的小娘子给结果了,方才能确保无虞。但此刻见着这小娘子涨的通红的面颊,以及眼中的波光之时,他却心软了。
也罢,放她一命又如何?无论这小娘子是否看过字条,一样都是他的人。若是薄玉乔真真胆敢传出半点消息,到时将其斩杀了,也不费什么力气!
思及此处,瑞王手上的力气便尽数给撤了,随即手腕一震,薄玉乔的身子便软倒在坐席上,两只小手捣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便仿佛濒死的鱼儿一般,贪婪的汲取着空气。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总算缓过来了,喘息也并不像方才那般厉害,不过喉间那股子火辣辣的刺痛,也让她不由蹙眉。
以方才瑞王的劲道,明日脖颈处定然会现出一圈儿淤痕,若是被旁人瞧见,说不准还会生出什么旁的事端。
第178章
现下瑞王并未多看薄玉乔半眼,便径直撩起车帘,坐到了车厢外头。薄玉乔冷眼瞧着微微震颤的车帘,唇畔勾起一丝讽笑,她现下能保住一条小命便不错了,哪里能奢求堂堂瑞王纡尊降贵为她驾车?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先前被瑞王派去逼问余下贼人的阿一,此刻已然回了。薄玉乔抬手捏着车帘的一角,并未发现那贼人的身影,想必是得着了消息之后,便送那贼子归西了罢!
薄玉乔将车帘径直放下,心下倒是不禁有些疑惑,那贼人到底是何人派来的?翠芙不应当是楚峥的手下吗?此刻瞧着模样,那丫鬟好似还有旁的主子一般。她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得了瑞王青眼的小小庶女罢了,又哪里值得旁人多费心思?
此刻薄玉乔还不清楚,瑞王的青眼之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威胁!
既然阿一已然到了此处,那驾车之人自然也寻着了。瑞王不欲在外头再待,便复又入了车厢之中,瞧见薄玉乔那小娘子闭着双眸小憩的模样,心下不由微微一动,却也未曾多言。
薄玉乔此刻自然是并未睡着的,毕竟喉间那股子火辣辣的刺痛,着实是磨人的很,她现下强忍着不吭声已然耗费了不少力气,若是欲要入睡的话,想来便是难上加难。
阿一不愧这个名字,不止身手极佳,便连驾车的手艺也比青衣不知强了多少。明明京郊的路不怎么好走,但马车却极为平稳,并未太过颠簸。
瑞王也并未先回瑞王府,反倒吩咐阿一驾车将薄玉乔送到薄府。听得瑞王的声音,薄玉乔缓缓睁开杏眸,与瑞王相视一眼,随即面上便挂着一丝甜腻的笑意。
本来便无什么欢喜之事,此刻的笑容也不过是为了讨好瑞王佯作出来的。薄玉乔现下只觉得疲累至极,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点端倪。
“今日之事你不必与薄正多言。”
陡然听得瑞王的声音,薄玉乔一怔,随即便恭顺的颔首,若是她有半分犹豫的话,恐怕以面前人喜怒不定的性子,倒霉的便是她自己了。
“乔儿省的,瑞王殿下便放心罢。”
以往薄玉乔的声音都仿佛珠落玉盘一般清脆,但此刻却极为沙哑,让瑞王听入耳中,不由眉头一蹙。随即便扫见那如同凝脂一般的肌肤,上头落了一圈儿深紫色的瘢痕,瞧着着实人的很。
楚峥自是清楚自己方才下手没留半点情面,但也不至于如此模样罢?这小娘子怎的这般娇弱?
薄玉乔现下可不知自己被瑞王给嫌弃了,仍恭敬的低眉敛目,生怕触怒了面前的煞星。
见着薄玉乔这幅有礼的模样,楚峥没来由的觉得胸口堵得慌,究其缘故,他也说不出什么东西,只觉不愿瞧见这小娘子似现下这般,便好似、好似与那些奴婢无二,对他极为极为惊惧一样。
楚峥抿紧薄唇,身子朝向薄玉乔的方向移了移,与她贴的极近。薄玉乔此刻都能感受到自瑞王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力,让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
瑞王此刻猛然抬手,避过薄玉乔脖颈处的淤痕,随即便半搂着面前的小娘子,钳制住其的后颈,让薄玉乔的身子牢牢掌控在楚峥的手中,与他离得极近,面对着面,只留一指的空隙。
“殿下!”
薄玉乔惊呼一声,杏眸中也显出藏不住的惊惧之色,她生怕瑞王又犯什么病,从而折磨于她。
将薄玉乔面上的惊惧之色尽数收入眼底,楚峥面上的郁色更浓,薄唇状似无意的擦过薄玉乔滑嫩细致的面颊,而后黯哑着嗓子,低声道。
“先前本王曾应过你,欲要处置了薄正。但现下既然你父亲生出了异心,自然是不好动手。”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明了了楚峥的意思。这厮哪里是在跟自己解释,不过便是为了警告于她,不能对薄正出手罢了。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冷笑一声,但面上仍是缓缓点头,并未有半点违拗之意。
瞧见薄玉乔应承了此事,楚峥心下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眼下便只能再留薄正一段时候,否则若是那人生出了警惕之心,反而不美。
不过要不了几时,想必以皇兄的手段,定能将那起子怀有异心的朝臣给一网打尽。到了那时,自己在处置了薄正,也不算食言了。
薄玉乔此刻与楚峥相距极近,身上带着那股子浅淡的牡丹花香也沁入楚峥的鼻端,让他心下不由升起了另一种火气。这股子火气与方才知晓有人谋逆的火气并不相同,反而让他浑身燥热了起来。
楚峥也并非未经事的男子,他府上既有侧妃,又有侍妾,自然清楚此刻到底是怎的了。他现下心头极为诧异,薄玉乔的姿容生的确实不错,且性子柔顺,人又识趣的很。但似这般的小娘子,在瑞王府也不少,也没能让自己如此失态。
楚峥也并非什么恪守礼教的性子,心念一转,便张口将薄玉乔的红唇给咬住,而后细细研磨着。薄玉乔唇上涂着的胭脂,便是以上好的鲜花汁子熬成了,其中还添了少许蜂王浆,自然香甜的很。
此刻面前的男子便仿佛得了什么好物儿一般,手上的力道也用的更加大了一些,而后高大结实的身子便缓缓往下压,将薄玉乔的身躯径直压倒在了马车中的坐席之上。
薄玉乔此刻瞪大眼眸,也不敢妄动,只得默默承受着唇舌的肆虐。反正她以往也与瑞王吻过几次,并不碍事。
但今日薄玉乔着实是没那么容易脱身,此刻马车才将将入京,离薄府还有一段路程。现下楚峥手上已然极为放肆,修长的指节缠绕着纤腰处的系带,而后便微微施力,将那丝绸的系带给径直解了开!
感受到探入衣襟的大手,薄玉乔登时一个激灵,生怕楚峥这厮在车上便行出什么不妥之事,而后便赶忙压住在衣襟中作乱的大手。薄玉乔的反应当真极快,不过也真真不巧,她此刻是将瑞王的手给按住了,但按着的地界儿,着实是……难以启齿。
登是时,薄玉乔一张脸儿便红的仿佛烟霞一般,不断的扭动着。瑞王瞧见身下小娘子那鬓发散乱的模样,也知晓自己把她给惹急了,便径直将手缓缓自衣襟中取出来,而后略有些粗粝的指腹还好似漫不经心的划过平滑的小腹,让薄玉乔整个人便仿佛点了穴一般,僵硬不动了。
薄玉乔虽说并非似通读女诫的小娘子一般视贞洁如性命,但此刻楚峥的动作,也着实过火了些。
毕竟这是在马车上!
待薄玉乔回过神来,便径直转过头,并未多瞧楚峥半眼。
如此又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外头方才传来阿一略有些粗哑的声音。
“殿下,此刻已然到了薄府。”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登时便显出一丝极为明显的喜色,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多谢瑞王殿下相送,小女子便先归家了。”
见状,楚峥心头堵得更是厉害,便开口道。
“且慢。”
闻言,薄玉乔转头,而后缓缓眨眼,一字一顿的开口问道。
“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薄玉乔言语中的气急败坏,不知怎的便让楚峥的心气儿平顺了,随即这厮便略微勾了勾唇角,抬手指着她脖颈处的位置,道。
“你若是这样回府的话,恐怕用不了几时便会传出流言蜚语。”
听得此言,薄玉乔抬手抚了抚刺痛的颈子,也知瑞王言之有理。如此一来,薄玉乔面上便带着一丝犹豫之色。
楚峥也不欲刁难这小娘子,便又冲着外头驾车的阿一吩咐了一声。
“阿一,现下便驾车买一顶帷帽,莫要耽搁时辰了。”
瑞王亲自开口吩咐,阿一自然是极为恭敬的应声,随即便一扯缰绳,将马车挑头,往主街处赶去。
待到了主街处之时,薄玉乔也并未下了马车,阿一一个男子入了绸缎庄,给薄玉乔买了一顶帷帽,而后掀开车帘,将帷帽送到薄玉乔手中。
这帷帽并非素雅的白色,反而是略有些艳丽的桃粉,如此色泽,自是轻易的便将她颈部的淤痕给遮掩住了,想必旁人也不会察觉出什么异样。
如此又耽搁了小半个时辰,等到马车重新停到薄府后门处之时,薄玉乔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便径直跳下马车,随即头也不回的疾步行入薄府之中。
见着小娘子那窈窕的身影已然缓缓消失,楚峥一甩袖襟,示意阿一驾车。得了主子的吩咐,阿一便驾着马车,往瑞王府的方向赶去。
入了薄府之后,薄玉乔便一刻也不欲耽搁,径直回到了琼枝阁之中。风风火火的入了院中,翠芙这丫鬟见着薄玉乔回来了,眼中登时便现出一丝惊惧之意,手中端着的果盘儿也径直跌落在地,一声脆响,瓷盘儿摔成了齑粉,而翠芙这丫鬟的动作,也成功的吸引了薄玉乔的眸光。
第179章
将翠芙这丫鬟面上的惊惧之色尽数收入眼底,薄玉乔此刻掩在帷帽下的芙面也现出一丝杀意。翠芙这丫鬟如此大胆,竟敢与外人勾结谋害于她,如此的话,便要知晓事情败露的后果。
薄玉乔冷哼一声,略带嘲讽的弯起唇角,杏眸不带一丝温度的扫了身子不断颤栗的翠芙一眼,随即冲着院中候着的几个粗使婆子吩咐道。
“翠芙这丫鬟真真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冒犯主子,你们这些婆子们便好生教教她何为规矩罢!”
即便薄玉乔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几个粗使婆子仍能辨认出薄玉乔的身份,登时便中气十足的齐齐应声,随即几个人便包围着翠芙,缓缓逼近。
听得薄玉乔口吐之言,翠芙的身子颤抖的更是厉害,心脏也仿佛被人给攥住了一般,让她连喘息都有些困难。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姐知晓了!小姐知晓自己所做的事情了!
翠芙现下面色苍白如纸,紧咬牙关,死死瞪着不断靠近的五个粗使婆子,色厉内荏的叫喊道。
“你们都给我滚开!滚开!”
其中一个粗使婆子现下已然捉住了翠芙的手腕,而后者却不断挣扎,厮打着那粗使婆子,半点不留情面。此刻虽说翠芙仍是伺候小姐的一等丫鬟,不过小姐已然对其生了厌恶之心,又哪里还有什么一等丫鬟的体面?
那粗使婆子素日也不是好性儿的,面颊被翠芙尖锐的指甲抓出一道道红痕,都有些渗出血丝了!身上的疼痛使得那粗使婆子极为气怒,登时便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冲着翠芙那张秀丽的面庞,狠狠扇去!
只听啪的一声,翠芙细白的面皮登时便红肿的厉害,唇角也现出一缕血丝,大抵是被那粗使婆子打的迷糊了,身子踉跄着便要倒地。不过因着粗使婆子钳住翠芙的手腕,所以也并未让她跌倒在地。
这样一番动作,也让翠芙这丫鬟登时没了挣扎的力道,余下的四个粗使婆子,见着小姐面上并无不悦之意,手上的动作也放开了。翠芙这贱蹄子以往没少用那一等丫鬟的身份来拿捏人,现下小姐欲要狠狠收拾她一番,周围这些曾经受过气的粗使婆子,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
薄玉乔眼见着这些粗使婆子下手极狠,并不径直打翠芙的身子,反而是极为用力的拧着那丫鬟手臂内侧以及大腿儿跟上的嫩肉。那处皮肉自然是极为娇软,稍稍一用力便会生疼,现下翠芙被五个粗使婆子狠狠磋磨着,不断的哀嚎。未过几时,那副涕泗横流的模样便让薄玉乔再也看不下去了,心下厌恶至极,而后则是径直入了主卧之中。
黄莺这丫鬟看着翠芙受刑,心下虽说仍是有些不忍,但也不会违拗薄玉乔的命令。黄莺兀自叹息一声,随即便跟在小姐身后,随着其一齐入了主卧。
待阖上雕花木门之后,黄莺先是将已然冲泡好的冻顶乌龙奉给薄玉乔,而后小脸儿上才带着些许疑惑,嗫嚅着开口问道。
“小姐,翠芙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听得黄莺的问话,薄玉乔眉头一挑,径直将面上桃粉色的帷帽给取了下来,笑意莹然的瞧着面前的小娘子。而后以手指细细摩挲着青花瓷盏的杯沿,缓缓开口道。
“正如我先前所言,翠芙这丫鬟行背主之事,自然是须得罚的。且因着这丫鬟的吃里扒外,现下素墨身子又伤着了,若是落下病根儿的话,叫我于心何忍?”
说着,薄玉乔还低叹一声,也不知素墨与青衣二人,此刻是否自万安寺中出来了。
知晓翠芙受伤,黄莺这丫鬟面上的忧色更浓,她虽说是与翠芙自小一齐长大的,但若论亲昵,还是同素墨要好些。毕竟素墨虽说脾性有些冷淡,但为人却是极好的,不似翠芙一般,心里头的弯弯绕儿让人瞧不分明。
“小姐,那素墨姐姐身子可好?她与青衣怎的还未归来?”
闻言,薄玉乔抿了抿唇,答道。
“你莫要太过忧心,我是乘着旁人府上的车驾回府的。不过先前在离开万安寺之时,那家的主子已然赏赐给了素墨上好的止血散,性命定然是无碍的。不过他二人到底何时回府,这我却不能断定。”
听得此言,黄莺眼眸中都现出了一丝波光,恨不能现下便径直出府,去瞧瞧那二人到底如何了。
“小姐,素墨姐姐是如何伤着的?你们不过是去万安寺进香罢了,为何会遇上如此危险之事?”
原本薄玉乔的心绪已然平复的几分,但现下因着黄莺的言语,她对翠芙的杀意更是难耐,登时便银牙紧咬,恨声开口。
“还不都是因着翠芙这个胆大包天的腌东西,这贱蹄子不知将我的消息透露给了谁人,而后那人便请来几个江湖莽汉,欲要对我行不轨之事!若是今日未得贵人相助的话,我恐怕也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府了。”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低叹一声,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滋味儿醇厚的冻顶乌龙,感受到口中的清香,不禁舒坦的微微阖起双眸。
随着薄玉乔的动作,此刻黄莺这才注意到小姐脖颈处的深紫色淤痕。这一瞧见,黄莺登时大惊失色。伤处都留在了颈子上,岂不说明那贼子已然接近了小姐?如此的话,小姐能保住性命,果真便是极大的福缘了!
黄莺这丫鬟性子本就直的很,她既然奉薄玉乔为主,便是以真心实意相待,现下瞧着小姐受了这般苦楚,登时便红了眼眶,颤声开口问道。
“小姐,您现下可疼的厉害?咱们院中还剩下一小瓶儿凝翠膏,此刻先涂在颈子上罢,也好缓一缓疼。“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点头,此刻她虽说疼的不似将才那般厉害,但每每吞咽一口茶汤之时,那股子刺痛仍是难以忽略。若是以凝翠膏处理伤处一番,想必定能让她好过许多。
凝翠膏可是难得的贡品,黄莺这丫鬟在主卧中翻翻找找了好一会子,这才将先前被素墨收起的牛眼大的瓷盒儿给寻了出来。抬手小心的将那小巧的瓷盒儿给打了开,而后便以食指的指腹蘸着少许细白的软膏,轻轻涂在薄玉乔脖颈处的瘢痕上。
在黄莺手指触及脖颈处时,凝翠膏所带着的冰凉之感,让薄玉乔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下。不过这凝翠膏到底是皇家的物什,用着效果确实不错,原本脖颈处火辣辣的刺痛,现下被冰凉所覆盖,倒是并不那般明显了。
不过凝翠膏只对外伤有效,薄玉乔先前因着瑞王的劲道,已然伤着了嗓子,现下便只能多用些润喉的物什,方才得行。
涂完了凝翠膏之后,薄玉乔这才想起翠芙那丫鬟现下还在被五个粗使婆子给磋磨着,登时唇角一挑,冲着黄莺吩咐道。
“黄莺,你快些出去瞧瞧,莫要让翠芙那丫鬟重伤了,我等会子还有事情要问她,若是真真昏迷不醒了的话,也不好办事。”
闻言,黄莺缓缓颔首,应声道。
“奴婢省的,主子您便放心罢。”
话落,黄莺这丫鬟也并未再在主卧再做耽搁,缓缓后退着身子,随即便径直离开了房内,阖上雕花木门之后,往院中去了。黄莺的嗓门儿透亮,即便身处主卧之中,薄玉乔也能听得这丫鬟的呵斥之声。
过了没一会子,外头的吵嚷声已然尽数消失,着实安静的很。薄玉乔只觉得困觉的厉害,眼皮子直打架,便径直走向床榻处,而后将锦缎云纹软枕放在床脚,两只小脚前后蹬着,褪掉绣鞋,便径直上了床榻之上,随即便这般合衣休憩着。
待薄玉乔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然漆黑,房中的纱灯已然被黄莺点上,弥散着一股子极为浅淡的鳄梨香气。
薄玉乔微微蹙眉,以食指揉按着太阳穴,随即便径直自床榻上起身,而后穿上绣鞋,离开了主卧之中。
薄玉乔一推开雕花木门,候在主卧之外的黄莺便径直冲着她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小姐,方才青衣送回消息,因着素墨姐姐伤势有些重,便直接去了杏林馆中,想来近日素墨姐姐大抵是不会归来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一想到义父瞧见素墨重伤的模样,恐怕登时便会极为气怒罢。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对翠芙这背主的腌丫鬟不由更是厌恶,便冷声开口问道。
“翠芙这丫鬟现下所在何处?”
薄玉乔一提及翠芙,黄莺便知小姐大抵是要审问翠芙了,当下也不敢耽搁,微微低垂着头,径直答道。
“回小姐的话,翠芙这丫鬟现下被关在柴房之中,应当并无大碍,是否需要奴婢现下将其给带过来?”
薄玉乔嗯了一声,而后则径直往正堂处行去。黄莺得了薄玉乔的吩咐,也麻利的疾步往柴房处前行,不敢耽搁半点时间。
第180章
薄玉乔兀自坐到正堂主位,百无聊赖的瞧着不远处摆放的白玉屏风,如此过了好一会子,黄莺才疾步走入正堂,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将满脸血痕不断挣扎的翠芙给拖了进来。
两个粗使婆子现下年岁也不小了,自然是极为识趣,待走到正堂中央之时,便死死按着翠芙的肩头,让这丫鬟膝盖紧贴着冰凉的青石板上,恭敬的冲着薄玉乔下跪。
此刻翠芙面上带着显然易见的不甘之色,薄玉乔将其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不由嗤笑一声,随即便开口问道。
“你现下可是恨毒了本小姐?莫非如此的话,你又何必将万安寺一事透露给旁人?”
薄玉乔开口质问的这句话,让翠芙这丫鬟不禁浑身颤抖不止,一双眼睛此刻满布着红丝,死死的瞪视着薄玉乔,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既然事情已然败落,那我便实话实说了。我早便恨毒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娘子,你面上纯孝,但背地里不止做过多少腌事情,瑞王殿下怎会看上你这种毒妇?定然是你将瑞王殿下给蒙骗了!”
翠芙原本模样生的也是不错,只不过并不似黄莺那般出挑罢了。但现下她秀丽的面庞,因着嫉恨不断的扭曲,配上原本便沾染的血迹,瞧着便仿佛择人而噬的恶鬼一般,真真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周身发寒。
薄玉乔自是不惧,毕竟她已然决定要收拾翠芙这丫鬟了,自然是不会留手,当即便以右手指腹细细摩挲着左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随即轻笑一声,开口道。
“你这是心悦瑞王殿下?”
薄玉乔姿容极艳,此刻红唇带着一丝惑人的笑意,杏眸中波光流转,让翠芙这丫鬟也不由的有些晃了神,木愣愣的点了点头。
见状,薄玉乔面上笑意更浓,身子也在不住的轻颤,便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连晶莹的泪珠儿都自眼角中溢出来。
“你这丫鬟还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瑞王殿下都敢肖想,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东西,即便入瑞王府做个粗使丫鬟都不够格,怎的能生出这等不切实际的念头呢?”
听得薄玉乔口中的讥讽之言,翠芙心下气怒的更是厉害,挣扎的欲要起身,不过那两个粗使婆子自然是不会让其得逞,手上的力道又添了几分,使得翠芙不由自主的被压弯了腰。
即便如此,翠芙这丫鬟也认不清形势,口中不断的嘶喊着。
“薄玉乔,你这个毒妇,若是瑞王殿下知晓你的真面目,恐怕径直便会将你给打杀了,哪里能容得下这等毒妇来污了他的眼!你现下将我抓了,便是不给瑞王殿下的颜面,要知道,我可是瑞王手下的人!”
将翠芙的言语收入耳中,一旁钳制住她的两个粗使婆子,此刻面皮不由一抖,眼中也现出些许犹豫之色,若是翠芙所言不虚,她们动了瑞王手下之人,那该是何等的后果?
思及此处,两个粗使婆子手上的力道也略微松快了些,让翠芙挣扎的更为厉害,差不点便甩开了这二人的钳制。
见状,薄玉乔微微眯起杏眸,心下不由更为不虞。翠芙这丫鬟不提这茬儿还好,她方一开口,薄玉乔便想起了先前的麝香一事。居然欲要将自己的身子给毁损了,真真是好大的狗胆!
薄玉乔不怒反笑,微微抬手,冲着黄莺开口道。
“黄莺,你过来。”
听得小姐的吩咐,黄莺虽说心下仍有些疑惑,却不敢怠慢,便径直来到了薄玉乔身侧,仔细听着主子的吩咐。
薄玉乔吩咐完黄莺之后,这丫鬟一张俏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犹豫之色,贝齿轻咬红唇,留下一个个青白的印子,瞧着好不可怜。薄玉乔也清楚黄莺这丫鬟素来便是个心软的,不欲如此磋磨翠芙,不过她自己已然决定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更改。
“小姐……”
黄莺嗫嚅着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薄玉乔给打断了。
“你便按我的吩咐便是,先下去罢。”
见薄玉乔心意已定,黄莺只得暗叹一声,随即便冲着小姐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疾步朝院中行去,在经过翠芙这丫鬟之时,水眸中的怜悯之色一闪而逝。
翠芙此刻自然是瞧清了黄莺的神色,登时心下便一咯噔,抬眼望着薄玉乔似笑非笑的娇艳面孔,只觉心下一阵阵的发寒。
薄玉乔到底又想出什么阴损招数?
此刻,翠芙色厉内荏的瞪着薄玉乔,两手因着被粗使婆子制住,所以便只能死死抠着地面。
“薄玉乔,你到底欲要如何?难不成真真不怕瑞王殿下惩处吗?”
听得此言,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翠芙这丫鬟着实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也将她自己看得太高,不过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罢了,在瑞王心里能有什么分量,想必现下瑞王能不能记着有这么个人,都不一定罢!
薄玉乔敛了面上的笑意,食指轻叩着身旁的红木所制的八仙桌,径直开口道。
“翠芙,甭拿瑞王来压我,本小姐最后问你一次,万安寺一事,谁人才是背后主使?”
瞧见主位上小娘子眉眼处蕴着的煞气,翠芙身子不由的微微颤抖,心下惊慌至极,却也不敢吐口,毕竟若是她说了的话,恐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翠芙紧咬牙关,心下也是打定主意不欲吐口,径直便开口道。
“我什么都不知晓,你莫要白费力气了!”
瞧见翠芙这幅嘴硬的模样,薄玉乔也不愠怒,她倒是未曾知晓,身旁伺候的丫鬟居然还是一个硬骨头的,也不知这丫鬟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可能受得住她的手段?
“是吗?”
薄玉乔低垂眼帘,似叹息一般轻声开口道。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毕竟你这丫鬟在主子身上安了毒妇的名头,我若是不做点儿什么,恐怕都对不起你这一番谋划呢!”
话落,薄玉乔便提高嗓子,唤来几个二等丫鬟,吩咐她们取来几根银针,毕竟这种折磨一不必见血,二不会殒命,当真是极好的。
几个二等丫鬟自然是不敢违拗薄玉乔的吩咐,不多时便取来一排足足有拇指长的银针。摆放在铺着红绸的托盘上,盛放在薄玉乔面前。
见着那一排银针,薄玉乔唇畔的笑意更浓,现下不止是翠芙这丫鬟恨毒了她,她也是想要狠狠磋磨回来,毕竟今日素墨身上的伤,可不能白受!
薄玉乔微微抬手,瞧着堂中的四个二等丫鬟,抬手随意的轻晃了晃,发觉一个丫鬟面带厌恶之色的盯着翠芙,便轻笑着开口道。
“就你罢,用这银针好生伺候伺候翠芙。”
那被薄玉乔知会的丫鬟有些诧异,不过这般好的机会她可不欲错过,毕竟翠芙那丫鬟素日便仗着自己一等丫鬟的体面,时常欺压她们二等丫鬟,自己前日便被她赏了好几个耳光,同是丫鬟,她哪里甘心?
那丫鬟兀自上前几步,取了托盘中了一根银针,随即唇畔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逐步逼近翠芙,瞧见翠芙眼中的惊恐,着实是让人欢喜的很。
细细端量了翠芙一会子,那丫鬟似在犹疑在何处下手,待发觉翠芙紧紧抠住青石板的小手时,心下便来了主意。常言道,十指连心,也不知是真是假,恰逢此机会验证一番,也并无不可。
费了些气力,将翠芙的手径直抬起来,而后瞧见了那透着肉粉色的指腹,着实细嫩的很。毕竟是一等丫鬟,素日里除了伺候主子,旁的活计也不必这些一等丫鬟们插手,如此的话,使得这些大丫鬟比之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体面不少。
得了薄玉乔吩咐的丫鬟名为蓝鸢,此刻一双凤眸中带着极为明显的记恨之色,握紧手中的银针,而后便轻笑着将这银针对着翠芙的指腹,一点一点的送了进去。
“住手!”
翠芙不住的叫喊着,面颊上此刻也遍布冷汗,疼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此刻一根银针已然入了肉里,但蓝鸢这丫鬟仍是不算满意,随即又径直站起身子,取了另一根银针,先顺着翠芙的指甲缝儿刮了刮,而后才将银针送入其中。
这第二根银针,蓝鸢入得位置极好,当真更是让翠芙这丫鬟疼的生不如死,一双眸子也血红血红的,瞧着极为人。
待十根银针分别入了翠芙这丫鬟的手指之中时,她已然径直瘫倒在地,身旁的两个粗使婆子早便不必压制着她,毕竟受过这样一番刑罚,哪里还有什么气力呢?
薄玉乔冷眼瞧着衣衫已然尽数湿透,便仿佛自水里捞出来的翠芙,眸中的冷意并未消失半点。她自问对翠芙这丫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偏生这女子总是心太高,瞧不清自己的位置,如此才落得现下这般苦果。
正待薄玉乔欲要吩咐人将翠芙拖下去之时,黄莺这丫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缓步走入了正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