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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全文阅读

作者:阿琐     中宫txt下载     中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1 弟弟的心上人

    水榭里的木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光着脚走在上面,凉凉的很惬意,酒气上了头,珉儿有些站不住,扶着栏杆软软地席地而坐。

    手里摸到一根根栅栏,想起昨天皇帝把她逼在这里差点掉下去的惶恐,还记得清雅曾问她是不是不怕皇帝,她怎么会不怕呢,她怕得要死。

    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倘若真是个暴君也罢了,可他做出来的事,却更像个耍性子的孩子,连太后都这么说不是吗,说他太小气。

    虽然不在乎皇帝怎么看待自己,可珉儿终究是怕他的,一半是不在乎一半是害怕,是以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儿对皇帝露出笑容,夜里清雅为她更衣时说:“娘娘,您从没对皇上笑过呢。”

    珉儿很明白笑一笑会带来的好处,可是她笑不出来。

    她不奢求皇帝对她好,可她希望皇帝别再无缘无故跑来欺负她,晚宴结束时当众不给她面子这种事,珉儿是不在乎的,精神上的羞辱,尊卑上的轻贱,她都不在乎,可他能不能别再不由分说地闯来,就对自己动手动脚?

    胡思乱想到了这里,忽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珉儿心头一紧,原想是清雅来催她睡觉,可是一转身,果然是那高大的身影,黑夜里,正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夜色那么黑,太液池的水那么深,珉儿若此刻被丢下去,就活不了了。

    清雅掌着灯笼光着脚就跟来了,一脸的惶恐不安,可项晔从她手里拿过灯笼,就命她退下。皇帝举着灯笼走近珉儿,照亮了她的脸庞。

    绝世无双的容颜中,带着悲伤与泪水,项晔没见珉儿笑过,可也没见珉儿哭过,今晚,把什么都看齐了。可那笑不是为了自己笑,想必这泪水,也绝不是为了他。

    皇帝丢下灯笼,没再用那冰凉的玉骨扇抵住珉儿的下巴,而是径直用手捏住了她的面颊,珉儿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滑落,微微还带着温热,像是融进了她心里的悲伤。

    “哭什么?为什么哭?”皇帝冷酷地问着。

    “臣妾思念祖母。”珉儿心里惶恐,可还是不愿露在脸上,不愿露给这个人看。

    “思念祖母?那就把老夫人接入京城,你们日日可相见。”皇帝说着,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珉儿的腰带。

    珉儿感觉到身体将被侵犯,可她是皇后,她是项晔的妻子,这身体迟早都是他的,珉儿并不反感也不会挣扎,但她害怕皇帝故意欺凌她,像上次那样,暴戾地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男女相合她愿意,可她不愿受虐。

    “京城不适合祖母静养,元州清静安宁,臣妾愿意承受思念之苦,也不愿祖母在京城辛苦。”珉儿回答得很干脆,皇帝的手,已经在她的腰上游走。

    皇帝多年练武握剑的手,掌心有厚厚的茧,粗粝地摩擦在娇嫩的肌肤上,让珉儿的心跟着微微颤动。而这如丝缎般柔软嫩滑的肌肤,任何男人都会爱不释手,秋珉儿的身体是稚嫩柔弱的,可她那么美,像谪仙的神女,美得让人无法忘怀。

    项晔的身体前倾,没有把珉儿逼在危险的栏杆上,而是清凉洁净的地板上,这水榭三面环水视野开阔,此刻一盏灯笼歪在边上,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隐隐约约才能看到人的身影在动。白天固然不行,夜里,却是风花雪月的胜地,带着几分冲破礼教的刺激,又足以隐藏不能让人看见的私密。

    珉儿的脸颊被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有力的臂膀托着自己的背脊,皇帝没有很粗暴地对待她,仿佛真的要行**之欢,珉儿做好了准备,但皇帝那迫人的气势令她无法睁开双眼,更何况,很快就要面对人生的第一次。

    寝衣散开,酥胸半遮,白皙的脖子,柔和的肩膀,仿佛能在夜色里绽放光芒,手里的女人,拥有世间女子向往的一切美好,她太美了。

    项晔也喝过酒,身上还有酒气,他已经充满了一亲芳泽的**,但是将要吻上那散着淡淡香气的肌肤时,皇帝停下了。

    他忘不了珉儿对沈哲的微笑,他正要拥有的女人,可能正是弟弟的心上人。

    皇帝倏然放开了手,珉儿跌在了地板上,背上一凉,她睁开了眼睛。但是皇帝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她隐约听见皇帝吩咐周怀叫什么人进宫来,可她没听清楚名字。

    “娘娘,您没事吧?”清雅以为皇帝又对皇后动粗了,上一回留在皇后玉体上的伤痕,她也在伺候沐浴更衣时瞧见了。

    珉儿微微喘息着,扯起寝衣遮盖身体:“没事,我没事。”

032 若是让你带她走

    清雅小心地搀扶皇后起身,珉儿光着脚,像是踩在了什么东西上,她低头看,灯笼的光辉下,地板上正横着那把皇帝一直拿在手里的玉骨扇。这把扇子几次被用来挑起自己的下巴,那冰凉的感觉,让珉儿很反感。想来,是皇帝落下的。

    珉儿弯腰捡起那把扇子,通体墨玉为骨,触手生凉,更是沉甸甸的有些分量,怪不得皇帝拿在手上,总有几分威严。

    清雅见皇后拿着皇帝的扇子,心想她若让自己去换,又是给自己向皇帝交代话语的机会,可随着与皇后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越来越不愿夹在帝后之间,她是女人,她当然想帮着皇后。但是……

    珉儿没打算命清雅去归还这把扇子,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到栏杆旁,扬手就把扇子扔进了太液池,皇帝无数次威胁珉儿要把她丢进太液池,现下,珉儿先把他的东西扔下去了。

    清雅看得目瞪口呆,珉儿转身来,那笔挺的脊梁透出的气势,像是在命令清雅,此时此刻什么都没看见。

    珉儿神气地走回殿内,心里太痛快了。

    这一边,本已都歇下的宫人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清明阁的灯火又亮了,皇帝正独自站在书房中,等待周怀把人领进来。

    项晔有些焦躁,平日里会握着那把玉骨扇敲击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忽然没了趁手的东西,越发焦躁,可他毕竟是帝王,毕竟是经历了硝烟战火而来的人,不至于就此乱了方寸,天知道,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眨眼睛,可是女人的事……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迅速而不凌乱,这脚步声听了许多年了,正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沈哲匆匆进门来,虽然担心皇帝遇见什么急事,可他脸上还是沉稳的气质,今夜无眠,宫里来人时他还坐着没躺下,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当年擦肩而过,既然三年多来自己不曾去争取,他就没资格在提起什么珉儿,提起什么心上人。

    他怎么会知道,皇后看见了自己,皇帝更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皇上?”沈哲神情严肃,以为朝廷出事了。

    项晔却抬手,示意宫人全部退下,且退得远远的,一个都不许留。

    沈哲看了看这情形,微微皱起了眉头,正算计着今天朝堂上提过什么,忽然听表哥问他:“哲儿,你见过皇后了?”他心里一抽,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项晔走到他面前,正视着弟弟:“你认识秋珉儿?”

    “是,皇上。”沈哲第一反应,就是坦率地承认。他不确定皇帝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也就意味着撒谎对他没有好处,他的表哥是帝王了,他始终要记得这一点。

    “当年臣带兵路过元州,与皇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臣不知道娘娘就是宰相之女,连名姓都不知。”沈哲垂首说着,“今日在长寿宫见到皇后娘娘,才发现是曾经见过的人。”

    项晔背过身道:“那皇后呢,她知道你就是大将军沈哲?”

    沈哲道:“臣当时没有在元州表明身份,行军途中也收起了帅旗徽号,只想顺利到京师与皇上汇合,不想沿途惹什么麻烦,所以皇后娘娘只知臣是带兵的,亦是连名姓都不知道。”

    “你们说过话?”

    “是。”沈哲把分发包子的事都告诉了皇帝,本来,他和皇后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他不该慌张的,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皇帝转过身来,感慨于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甚至很容易就被人遗忘的一件事,让沈哲记得这么清楚,更让秋珉儿对他露出笑容,可见他们的擦肩而过,在彼此心里都擦出了火花。

    皇后今夜的笑和泪,都是为了这个男人吧,她真的只是在思念祖母吗?

    “你这些年不愿娶妻,不愿太后为你选妻,是因为心里装着那个姑娘,装着秋珉儿?”皇帝单刀直入,把什么话都挑明了。

    “皇上!”沈哲屈膝跪下,可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了,他在哥哥面前从来什么都瞒不住,从小就是,哥哥总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还是不是?”皇帝问得更干脆,声音不大,可字字都是分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沈哲应了,浑身一阵冷一阵热,那日看着表兄君临天下时,他就想过他们兄弟会不会在哪一天为了某件事站到对立的一面,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是为了女人。

    “起来。”项晔冷冷地道一声。

    沈哲稍稍有些犹豫,但还是站了起来。

    项晔直视着弟弟,明明白白地问他:“她在你心里多重,若是朕让你带她走,你可愿意?”

    沈哲震惊不已,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却走开了,走到月华清凉的窗下,那冷酷的气息散去几分,慢声道:“这三年来,为什么不去找她?是因为朝廷,还是因为朕?”

    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沈哲也是少数看尽他昔日悲伤的人,若瑶的死对项晔的打击太大,甚至如今坐拥天下成为帝王,也是为了若瑶。

    弟弟这些年毫无怨言地跟随左右出生入死,他不愿娶妻成家,如今知道秋珉儿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弟弟不愿独自享受幸福。

    虽然项晔从不愿任何女人取代若瑶,可是弟弟却一直盼着有一个女人,能代替若瑶来充实他以后的人生。

033 爱一个女人就是如此

    “原本,朕欺负一个和你不相干的女人,你至多是在心中腹诽,也不会多管闲事。”项晔继续说着,“可如今发现她是你的心上人,你还忍心把她留在宫里继续被朕欺负?你我兄弟往后该如何相处,只要有秋珉儿在,你会一天比一天怨恨朕,总有一日为了个女人,毁了我们的兄弟情。”

    “哥,我不会。”沈哲立时否定,更走到项晔的身边,淡淡月色落在他的脸上,那一贯温和的脸庞,终于有了焦急的神情。

    “难道朕要为了你,去善待秋珉儿?”皇帝却怒视着他,“她是秋振宇的女儿,朕无时无刻不提防着她,哪怕不是,朕也永远不会待她好?谁也无法替代你嫂嫂。”

    “不是她要代替嫂嫂的,是哥哥把她推上后位的,您为什么不能善待她?”沈哲这番话,哪怕不是为了珉儿,也早就在心里了。

    可项晔清冷地一笑:“你看,你已经着急了。”

    沈哲百口莫辩:“哥,我和她只是一面之缘,仅仅说了两句话,我没有资格在您面前提什么念念不忘,也没资格把她当做心上人。”

    项晔目光幽幽,说道:“今晚她也看见了你,她还记得你,竟然坐在朕的身边,对你露出了微笑。”

    沈哲怔然,不敢相信皇帝的话。

    项晔道:“也许她心里也曾经有过你,你们不是擦肩而过,是彼此都一见钟情了。朕不能留下一个心里想着你的,而你也念着她的女人。”

    沈哲朝后退了几步,仿佛为他没看见的那抹笑容而动摇了。

    “朕再问你,是否愿意带她走,自然法子有的是。”项晔干咳了一声,甚至道,“朕还没有和她圆房,你不必有顾虑。”

    沈哲再次跪了下去,皇帝却呵斥他:“起来,为了一个女人屈膝?谁给你的胆子。”

    “哥,我不能带她走,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离开朝廷,这一生都要追随在你身后。”沈哲明明白白地说,“我若带她走,难道从此把她关在家里,永不见天日?不然要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项晔冷笑,手掌有力地压在了弟弟的肩膀上:“你想得那么细致,连那么远的事都在一瞬间想到了,哲儿,爱一个女人就是如此,什么都为她着想,曾经我也如此待你嫂嫂。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过些日子朕安排妥善后,你就带她走。”

    “皇上,恕臣不能遵命。”

    “退下吧,夜深了。”

    “皇上……”

    皇帝走向了漆黑的寝殿,只留下一句:“你若是抗旨,她的性命就难保了。”

    沈哲浑身僵硬,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无法说服兄长,也不能向姑母求助,姑姑会被活活气死的,哥哥他到底怎么了。自己若不从,他真的会杀了珉儿吗?

    这一夜,皇城中看似安宁平静,清明阁中却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妃嫔们尚不知她们的皇后就要被皇帝送走了,正聚在林昭仪的昌平宫中闲话家常,而淑妃昨夜不侍寝,今早自然就去长寿宫伺候太后了。

    提起这个来,林昭仪轻笑:“过去在王府时,娘娘也不叫咱们碰太后身边的事,如今还是这样,不是咱们懒,是娘娘她舍不得把好处分给我们。”

    孙修容嘲笑:“姐姐可敢不敢把这话,当面对淑妃娘娘说?”

    正说着,宫女领来晚到的王婕妤,她上前向几位娘娘请安,其他美人才人们,则不过是点点头,这宫里上面的欺负她,下面的轻视她,王氏也就撑着一个皇长子生母的体面,其他什么也不是。

    而昨晚皇帝去她的海棠宫,却半当中就走了,这会子少不得人来嘲笑,林昭仪就问她:“怎么来的这么晚,可是我的昌平宫不够体面,请不起王婕妤?要说是伺候皇上也罢了,可皇上不知昨晚就走了?”

    边上的人都掩嘴而笑,王氏低着头怯怯地说:“是泓儿早晨闹肚子,耽误了时辰,没能早些来向娘娘请安。”

    林昭仪轻哼:“是啊,皇长子多金贵,就你会生。”

    孙修容问:“皇后娘娘昨日给皇长子赏赐了什么,你也叫我们见识见识啊?”

034 吓吓他也好

    “就是文房四宝,和金锭子。”王婕妤细声细气地应着。

    林昭仪没好气,恨道:“你抖什么,又怕什么,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敢情我们要吃了你吗?总是做出这幅可怜相,太后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滚出去,见到你就心烦。”

    王婕妤眼泪汪汪地看了看林昭仪,又看了看边上的人,欠身施礼后,便真的退下了。

    见她离去,有人道:“昨天她带着大皇子去见皇后,皇后很是客气和蔼,叫她高兴的呀。”

    孙修容哼笑:“高兴什么,谁乐意一个低贱的婢女给皇上生长子?就算皇后娘娘不和她计较,将来嫡皇子出生了,还有她的儿子什么事?”

    “你说咱们皇上,会和皇后娘娘生嫡皇子吗?”林昭仪长眉挑得老高,像是遇见特别有趣的事,尖声笑道,“皇上和皇后,好像前世的冤家今世的仇人,皇上嫌还来不及呢,传言的事咱们没见着不好说,可昨儿当着那么多人不给皇后脸面,还有假的吗?”

    可底下却有人说:“娘娘,臣妾听闻昨夜皇上离了海棠宫后,是先去了上阳殿,而后才走的,像是被紧急的朝政牵绊了,若不然大概就在上阳殿过了。谁知道,皇上是不给娘娘体面,还是他们正闹脾气呢?”

    林昭仪登时变了脸色,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帝不在乎的女人,从来都不闻不问,宫里莺莺燕燕不少,他没亏待人家,也没对人家好。可皇后,大婚几天来是是非非不断,皇帝若是真的将她丢在一旁不理不睬,又何来的是非纠缠?这才几天,她们的确不该那么早下定论。

    此时昌平宫的宫人从外头赶回来,告诉自家娘娘:“清明阁传来的消息,皇上今日动身去琴州,要十日后归来。”

    众人面面相觑,孙修容念道:“皇上去琴州皇陵,是祭奠先祖,还是敬安皇后?”

    林昭仪只问:“皇上一个人去?”

    这消息,同样传到了长寿宫,且是周怀亲自来禀告太后,彼时淑妃侍奉了太后用早膳正陪她说话,而皇后也刚刚被太后派人请来。众人一起听了这个消息,太后叹道:“好好的,去皇陵做什么?”

    她看向珉儿,实在不知如何给儿媳妇一个交代,倒是珉儿静静的,那淡然安宁的气质,叫人看着就安心,而越安心,就越觉得儿子对不起人家。现在,皇帝是要去祭奠若瑶吗?

    “淑妃,你回去吧,沣儿怕是要找你了。”太后想支开淑妃,单独和珉儿说说话。

    淑妃识趣,到殿门外时,见周怀和清雅在说话,二人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淑妃心里不自在,没说什么就走了。

    见淑妃娘娘走远了,周怀继续对清雅道:“皇上的玉骨扇,昨夜去上阳殿时还拿在手里的,回去就不见了,你可看到了?皇上就爱那把扇子,是最趁手的,今早找不见了,也有些烦躁呢。”

    清雅心里一咯噔,那把扇子早就沉入太液池底了,她敷衍着:“没见着,你可仔细找了?”

    周怀碎碎念着:“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收起来了,我那儿可是找遍了,你回去替我问问可好?”

    清雅尴尬地笑着:“好,我回去就问问。”

    内殿中,太后拉着珉儿在窗下坐了,爱怜地端详着儿媳妇美丽的容颜,笑道:“珉儿,等皇上去了琴州,过几天,我也把你送去可好?”

    珉儿一怔,心里想着,太后您不怕皇帝就地把我埋了?

    太后却说着:“我和你一起去,吓吓他也好。”

035 咱们家又有女主人了

    太后那么善良温和,遇见这样的婆婆,本是珉儿的福气,可她却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儿媳妇。

    珉儿微微垂首,坦率地说:“母后,还是不要勉强的好。臣妾是前朝旧臣之女,而父亲他如今还在朝廷上权势遮天。皇上天下初定,他才能有用武之地,可他是否有自知之明,臣妾就不知道了。皇上对臣妾疏远冷淡,是提防臣妾的父亲和旧朝势力,虽然臣妾绝不会背叛皇上,可皇上与臣妾才相见不过几日,要他毫无保留地相信臣妾,这也不现实。母后,请允许我说一句不敬的话,眼下皇上如何待我,我并不在乎。”

    太后笑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若不然他这样欺负你,你还能这样好好地和我说话?珉儿,你是有气量有涵养的孩子,这就比什么都强了。可你已经是皇后,是晔儿的妻子,是他的女人,他若待你不好,别的人也会跟着欺负你,那些妃嫔们甚至是宫女太监们,如今我在一日倒也罢,可我若不在了呢?”

    珉儿心里一抽,抬起眼眸紧紧地看着太后。

    离开元州时,祖母叮嘱自己一定要主动地维持好婆媳关系,因为在这个皇城这个后宫里,能为皇帝着想,全心全意只为了皇帝一人且不计回报的,只有太后一人。

    她虽是宰相之女,实际无依无靠,若能让太后成为靠山,哪怕只是遮蔽一时的风雨也好。珉儿可以清高冷漠,可以不与人往来,但这世上最可怕也最深的,就是人心,她永远不会知道其他人在算计什么,而她必须保护自己。但单单靠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

    “孩子,皇上他不是坏人,我生的儿子我知道,他是一时魔怔了,脑子里想太多的事缠住了。”太后爱怜地捧着珉儿的手道,“你别恨他,看在我的份上,千万别恨他。我会待你好,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往后我再也不许他欺负你。”

    珉儿眼眶湿润,太后如此推心置腹,也许因为太后本身是个性格简单的人,也许因为太后真的喜欢自己,皇帝再糟糕,总还算有一处温暖的地方。

    可是有这样的母亲,也不该教养出那么暴戾的儿子。可见,皇帝就是故意欺负自己。

    太后想要拥抱珉儿,珉儿怔了怔,犹豫着慢慢地才靠了上去,婆婆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她的背脊,善良的人欢喜地笑着:“珉儿不怕,有母后在呢。”

    珉儿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很快又放松了些,终于全身心地投入在婆婆这个怀抱中,这样的幸福和依靠,让她恍然觉得不真实。

    门外头,本已离去的淑妃似乎是忘了什么东西,再次折回来,虽然没听见婆媳俩的对话,却看到了太后抱着皇后。她知道婆婆温柔善良,可这么多年来,老太太从没这样对过自己。

    是啊,皇后这些日子委屈了,可淑妃就不委屈吗,姐姐故去后,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为项晔生下儿子,她又得到了什么?眼门前最现实的后宫位份,连一个贵妃的位置都吝啬。现在来了新人,有了正牌的儿媳妇,她就什么都靠边站了。

    淑妃空手进门,又空手走了出来,周怀已经离去,只有清雅和长寿宫的人守在这里,她们不敢多嘴对淑妃说什么,但之后珉儿回上阳殿,清雅不得不提醒她,方才淑妃折回来一次。

    珉儿只淡淡的:“不要紧。”

    这一天,皇帝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往琴州,他前脚才走,太后就命林嬷嬷为她收拾行装,打算后日就动身。林嬷嬷劝说天气太热,不宜出门,太后却忧心忡忡:“我心里很不踏实,说不上来为什么,若不这么做,怕是夜里也要睡不着了。”

    且说眼下看似风平浪静,皇帝和沈哲之间实则有**烦,也许一个是亲生子,一个是亲侄子,身上都有着相同的血脉,太后才会有所感应,却不知太后若发现兄弟俩和同一个女人扯上关系,且这个人就是珉儿时,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爱抚她的儿媳妇。

    待得两日后太后与皇后动身前往琴州,皇帝那儿已经到了,她们走了一天,皇帝才得到飞马快报,这会儿再派人去阻拦已经迟了。项晔心中恼怒,可到底是母亲,这么热的天赶路,他如何能放心,于是不等安顿下来,立刻又动身,沿路来迎接母亲。

    太后生性乐观,年轻时本是很活泼的人,婆媳俩坐一辆马车,半程中得知皇帝来了,老太太笑得眼眉弯弯,对珉儿道:“有我在呢,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但是当皇帝接到母亲时,一腔怒意和担心还是发泄了出来,劈头盖脸地就质问珉儿:“暑热的天,为何不阻拦母后出门,你在想些什么?”

    珉儿可不会做出一副楚楚可怜被欺负的柔弱,冷静地回答皇帝:“母后执意前往,臣妾不得不相随。”

    项晔眉头紧蹙:“朕就是在问你,为什么不阻拦,哪怕是执意前往你也该阻拦,你在想什么?”

    太后坐在马车上,听得底下这些话,冷下脸来,唤珉儿上车,一面见周怀就在边上,她生气地说:“快些把皇帝的车架挪开,难道要挡住我的去路?”

    项晔越过珉儿,走到车架下,带了几分怒气对母亲道:“天气那么热,母后不该走远路,儿子这就送您回去。”

    太后却别过脸道:“不必了,我有儿媳妇在身边,处处周到妥帖,比起皇上在眼门前让人生气强百倍。”

    “母后……”

    “我要去告诉若瑶,咱们家又有女主人了。”太后冷冷地瞥了眼儿子,她不能让一个死了十年的女人,把重情重义的儿子,变成薄情寡义的人,他这么对待一个无辜的女人,就是有天大的道理,也不应该。

    而这句话,恰恰触怒了项晔,他怒然转身要斥责珉儿并喝令她回去,没想到珉儿却笃悠悠转身绕过马匹,这边既然叫皇帝挡住了,她就换一边继续上车,在项晔的目瞪口呆下,婆媳俩已经重新坐定了。

036 可我不能要她

    见珉儿这样机灵,太后越发喜欢,对儿子也没那么生气,只道:“别在大太阳底下站着,我就是想出来走走,快到前头带路,好叫我早些到琴州歇下。”

    她们婆媳俩肩并肩坐着,手还牵在一起,看起来当真十分亲昵,项晔再恼怒,也不可能把秋珉儿拉下马车,那母亲真是要翻脸的。再者秋珉儿也不至于有胆量撺掇太后来追他去琴州,这女人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的,自然是母亲强迫她来的,自己把气撒在她的身上,也实在没道理。

    皇帝悻悻回到前面去带路,因担心母亲不胜颠簸辛苦,之后的路走得不疾不徐,周怀偶尔送来消息,说太后和皇后在后面乐呵呵的,而项晔自己时不时来看一眼,也是看到母亲正高兴地拉着秋珉儿,指给她看远处的风光。看得出来,母亲很喜欢这个女人,如今是儿媳妇她喜欢,若是侄儿媳妇呢?

    车马走了两天后,终于到达琴州行宫,行宫距离皇陵很近,周遭没有村镇没有百姓,特别的清冷幽禁。当年带兵走过这里时,项晔就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想着要在这里建造皇陵,葬祖辈们的衣冠冢,并在将来与若瑶合葬于此。

    琴州行宫不大,整座宫殿也就两座上阳殿的大小,屋子里若有什么大动静,外头都能察觉,是以项晔不敢如在上阳殿那般来找珉儿的麻烦,自然,他现在一心想着要让沈哲把这个女人带走,也就不会再碰她。

    众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一夜,第二天皇帝终于可以安心去谒陵,可太后却要带着珉儿与他一同前往,母亲也罢了,项晔很不情愿让秋珉儿进入发妻的陵墓。可是太后执意要带珉儿同往,更大大方方地说,她要让若瑶看看珉儿,让若瑶可以安心长眠。

    简单而庄重的仪式上,皇帝一直紧绷脸,珉儿跟着太后拈香行礼,拜过项氏列祖列宗的衣冠冢,又拜她的夫君昭德皇帝的陵寝,最后才是敬安皇后。

    敬安皇后的地宫,也是皇帝为自己准备的陵墓,那里面当然不会有珉儿的位置,不过珉儿也不在乎,谁会去想自己死了以后的事,正经好好活着才是。

    皇帝无可奈何地让珉儿随着太后进殿敬香,太后念念有词,无非是求已故的儿媳妇能保佑皇帝康健长寿,保佑子嗣兴旺,告诉她新皇后贤德聪慧,项晔站在边上一言不发,那不乐意都写在脸上了。

    太后叹了声:“罢了,既然嫌我们碍眼,我们且退下,你自己和若瑶说说话吧。”

    珉儿搀扶太后缓缓走出大殿,从清雅手中接过伞为太后遮蔽阳光,可是走到门外头时,太后忽然摸着手腕说:“我的玉镯子方才净手时脱下了,忘记拿来了,珉儿,你替我去取来。”

    这种事,大可以命太监宫女去做,太后这样,显然是故意要自己单独去见皇帝,珉儿也不知道此去会是什么结果,不过她本来担心皇帝一生气把自己就地埋了,现在则肯定,皇帝至少不会把她埋在这里。

    无意义的玩笑,自己想想就好,珉儿领命独自再往大殿里走来,边上的太监宫女谁也没吱声,她径直进门,正要跨门而入,听见皇帝悲伤的声音:“早知要分开,当初何必在一起?”

    珉儿收住了脚步,皇帝则继续说着:“若瑶,我不会让任何人取代你,这秋珉儿是个好女人,母亲很喜欢她,像当初喜欢你一样,可我不能要她。”

037 我是你的妻子

    既然不能要,又何必把自己选为皇后,何必随随便便就改变甚至毁了一个人的人生?

    珉儿无法理解皇帝的这种思维,亦自觉此刻她不合适唐突地闯进去,太后的镯子,让别人来取吧。

    “做了皇帝,身不由己的事越来越多,结果不得不娶她做皇后,且不说她不能取代你,我并不希望让一个无辜的女人变成朝政的筹码,不想她被她的父亲控制,我也不愿利用她。”

    珉儿才转身,就听见皇帝说这句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好让她从一开始就死心,可不仅没吓到她,反而把我兜进去了。若瑶,她和你完全不一样,不过这天下像你这么傻的女人,也不会再有了吧。”

    皇帝的声音,仿佛隐约有些哽咽,特别是说到那句“像你这么傻的女人”,珉儿能感受到皇帝对发妻的思念和深爱,太后总说她的儿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珉儿信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可是,皇帝到底还是发现了门前的人,方才悲伤而温柔的声音,立刻就掺杂了怒意,珉儿感觉到身后有风,果然胳膊被人拽住朝后一拉,转身与皇帝面对面相视。

    但不同于之前,皇帝会粗暴地捏着她的下巴,或是逼迫她往后退,皇帝立刻就松开了手甚至后退了一步,但恼怒的气息没有散去,项晔恨道:“你以为母后带你来,朕就允许你踏进这里吗?不要痴心妄想,你永远也取代不了她,你不过是秋振宇送给朕的礼物,代替他的项上人头。”

    越过皇帝的肩膀,能看见敬安皇后的灵位,能看见香案上飘飘袅袅的青烟,如果敬安皇后的英灵此刻就在那里,她会笑吗?

    珉儿冷静地看着皇帝:“皇上为什么会觉得臣妾想取代敬安皇后,天底下不会有女人愿意做另一个女人的替身,臣妾是秋珉儿,现在是将来也是,臣妾不会取代敬安皇后,也不屑取代任何人。”

    项晔眉头紧锁:“你知不知道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对朕说的每句话,都足以论欺君之罪?”

    珉儿很怕皇帝下一刻又会对她动手,她讨厌被粗暴对待,方才胳膊上那一抓虽然立刻就放开了,可也还隐隐作疼,她的身体对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只有痛苦。

    “难道皇上对待臣妾,就是一个帝王一个男人该做的吗?”珉儿终于说出口了,“皇上要吓唬臣妾什么,有话为什么不直说,至于我父亲的事,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臣妾会怎么做,您自己往后用眼睛看就是了。”

    项晔没忍住,朝珉儿逼近了一步,珉儿怕他动手,勇敢地昂首相迎:“臣妾对皇上有个请求,希望皇上不要再粗暴地对臣妾动手,臣妾不是您的奴隶和俘虏,我是你的妻子,是大齐的皇后。”

    项晔的脚步滞涩了,没再往前走,他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久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着对方,这个女人太美了,可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让项晔的心时不时就感到焦躁。

    “很快就不是了。”皇帝却道,“你放心,朕不会再对你动手,永远都不会了。”

    珉儿听不明白,什么叫很快就不是了?不是什么,不是皇后?难道,他这么快就要废后了?

038 荒唐的决定

    皇帝若真的废后,自己该以什么身份继续将来的人生?他会把自己送回元州吗,自己不再是皇后的话,母亲还是诰命夫人吗?

    珉儿没有再回应皇帝什么,思考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已经转身走出了大殿,不等皇帝再次撵她,她就自行走远了。

    其实她巴不得皇帝从此和她再无瓜葛,可是她害怕失去了尊贵的地位后,母亲又会落入赵氏的毒手,自己没把赵氏怎么样,可那个女人若有机会,一定不会放过她们母女。

    项晔负手站在门内,看着珉儿远去的背影,他始终是看不透这个女人,如今也没机会再去看透她,也没这个必要了。

    他把周怀叫到跟前吩咐:“速速派人回京,把沈哲找来。”

    门外头,太后见珉儿两手空空地回来,脸上的神情和离去时大不相同,像是遮了一层乌云般心事重重,太后一叹:“晔儿他,是真的糊涂了吗?”

    珉儿一见太后,才想起镯子的事,她不可能对太后明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于是借口:“母后,臣妾没能找见您的镯子,实在没用。”

    太后摇了摇头,爱怜地看着珉儿:“是我委屈你了,孩子,我们走吧。”

    镯子的事无所谓,太后的用心显而易见,她是希望这两人能有机会彼此了解,想让珉儿去听听皇帝在发妻灵前说的话,可惜事与愿违,天晓得那混账东西又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难道他是真心真意地讨厌珉儿?

    那之后两天,太后都没搭理皇帝,只带着珉儿在琴州的几处名胜走了走,每日傍晚才回行宫,婆媳俩形影不离,皇帝连和母亲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天太后和珉儿归来时,得知沈哲到了琴州,太后一面吩咐人把侄儿叫来,一面对珉儿笑道:“皇帝很疼这个弟弟,比亲兄弟还亲,可惜那孩子跟着皇帝出生入死,生生把婚事耽误了,我一直想给他选个好妻子,那孩子回回都躲着我,叫人操碎了心。对了,你们还没见过吧?”

    珉儿落落大方地笑道:“见过的,在您的长寿宫里见过,也是那日见了面才发现,原来清雅一直说的沈将军,就是三年多前在元州帮我们剿匪的大英雄。”

    太后眼神一亮,饶有兴趣地问道:“还有这样的故事,你说来我听听。”

    当年的事,珉儿记得很清楚,只因那几年全国各地都在打仗,便惹得土匪强盗横行,那回若不是沈哲从天而降,元州城就要遭殃了,秋家祖宅算的是元州里的大户,必然成为土匪眼中的肥肉,好在沈哲带兵经过,免去了一场灾祸。

    珉儿说起当时她跟着祖母去城外犒劳将士们,给沈哲递肉包子的事,简单的几件事,与沈哲告诉皇帝的那番话没有分毫差别,只是沈哲把那明媚的少女记在了心里,可对珉儿来说,他不过是个提起来会有感激之心的恩人罢了。

    这些话在心思简单的太后听来,仅仅是侄儿的英雄事迹,乐呵呵地念叨着她竟然不知道还这样有趣的事。

    且不说侄儿如何,且不说太后根本没往那种事上去想,就儿媳妇这样坦荡荡地说起往事,毫不避嫌她与沈哲曾经见过面,哪怕太后真有心思多想一分,也会明白珉儿这边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胡思乱想地做出了荒唐的决定。

    沈哲迟迟不来,去传话的人回来复命,说沈将军被皇上派去办差了,今日不能来向太后请安。

    太后不高兴:“他只这一个弟弟,还要把他累死不成,什么事都找他。”

    见天色晚了,想到今日在外头走了不少路,太后便让珉儿早些去休息,婆媳俩分开后,珉儿如常回到她住的屋子,只是进门不见清雅,其他宫女道:“云嬷嬷去厨房了,说是担心娘娘苦夏胃口不好,亲自给您熬粥去了。”

    珉儿笑道:“在外头和太后吃过点心,夜里不想吃东西了,你们去找她回来,留着明日早晨我和太后一道用也好。”

    可是清雅并不在厨房,这会儿她刚刚走出皇帝的殿阁,失魂落魄的人,手里紧紧捏着一只纸包,似乎感觉到掌心的汗水正在浸透纸片,慌忙往怀里一塞,周怀从便上来,见她气色极差,担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发白,嘴唇都白了。”

    清雅纠结地望着他,这件事,连周怀都不知道吗?

    她呆了呆,问道:“将军呢?”

    周怀摇头:“我只见他来,没见他走,可是都说是办差去了。”

    清雅的腿一哆嗦,周怀赶紧扶着她,她苦笑:“没事,我就是中暑了。”

    等她晃晃悠悠回到皇后跟前,珉儿正要沐浴更衣,见清雅这气色,笑问:“可是在厨房里热晕了?”

    那高贵淡泊的眼神,如初次相见时一样,清雅总觉得自己在皇后面前什么也藏不住,她温柔安宁的笑容里,仿佛有大智慧,她就是来人世笑看风云的仙女。

    至于珉儿,她从第一天起就明白,云清雅是皇帝的人,可自己没什么要瞒着皇帝的,也就无所谓身边有没有眼线,皇帝既然喜欢监视她,那就监视好了,不管有没有人盯着,她都会优雅潇洒地活下去。

    宫女们侍奉皇后香汤沐浴,出浴的美人儿双颊绯红口干舌燥,清雅适时地端上一碗冰镇酸梅汤,珉儿缓缓喝了大半碗,才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穿着薄薄的丝绸寝衣站在窗下,手里摇着翠玉作柄的团扇,悠哉悠哉。

    “娘娘,今晚要熏艾吗?”清雅把酸梅汤的碗命人送走,转身来问皇后。

    “不必了,替我把蚊帐……”珉儿看向清雅,可双眼却模糊起来,更觉得身体越来越重,手脚都不听使唤。

    指间一松团扇落地,翠玉柄断成两截,珉儿眼前发黑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039 我为什么在这里

    那一晚,皇后病倒了,许是白天中了暑气,许是夜里怯热反着了凉,隔天一早太后等着珉儿陪她用膳时,只有皇后身边的人来说,皇后病倒了。

    太后自然要亲自来看望儿媳妇,没想到皇帝却比她还殷勤,太后见儿子主动关心皇后,便想给他们机会好好相处,时不时派人问一问,这天就没来看珉儿。

    但一夜过去,传来的消息说皇后病得越发沉重,甚至有生命危险,太后早晨起来就心慌得不行,不等用早膳,就和林嬷嬷赶来珉儿的屋子,要看一看她的儿媳妇。

    可清雅拦在门前不让进,说娘娘的病可能会传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太后相见。太后执意要进门,她的儿子紧赶慢赶地来,同样拦在门前道:“母后,儿子会照顾皇后,您不要再操心累坏了身体,有什么事儿子会派人来告诉您。”

    “珉儿到底是什么病,跟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太后忧心忡忡,这次来琴州,总觉得一切会有转机,可别有遇上薄命红颜,她儿子的难道是克妻的命?

    “母后,您去歇着,不然儿子两头兼顾,就顾不过来了,我会守着皇后。”皇帝心虚的说着这些话,再过两天,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太后见儿子态度坚决,实在怕给他添麻烦,只能带着林嬷嬷回去,更不顾天热,再次前往皇陵,要为儿媳妇祈福,她这么做,自然叫项晔心里更加愧疚,无论如何,母亲是当真喜欢秋珉儿,哪怕秋珉儿有心利用婆婆,能哄得老太太高兴,总不是坏事。

    秋珉儿“死”后,母亲难免添一份悲伤,好在相处的日子还不长,感情也不会那么深,皇帝虽然有一丝丝的后悔,可事情已经做下去了,没得回头。

    此刻,距离琴州行宫十里地的庄园内,珉儿从沉睡中醒来,睁眼看到的屋子有些陌生,不是琴州行宫相较于上阳殿的陌生,而是完全没见过的地方。

    这一间算作卧房的屋子十分开阔,床铺是直接铺在地上的叠席,不是宫里那种高高的床,房间的三面都是可以打开的木门,在这暑热的天气三面通风,轻纱缥缈,好不惬意。

    而正南面外更是临水之处,一池碧波虽比不得太液池浩淼宽阔,那清幽幽的蔚蓝色,看在眼里就十分清爽,与上阳殿的水榭有几分相似,清静安宁。

    看这会儿的天色和日影的方向,像是早晨的光景。

    珉儿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换下了,她依稀记得自己失去意识时,刚刚出浴头发还没干,穿着轻薄的丝绸,这会儿虽也是寝衣,倒是整齐周正,腰带也束得很妥帖,连头发都是干爽柔顺的,她昏过去后,有人替她打理过了?

    赤脚走出朝南的门,外头没有铺木地板,冰凉的地砖让她止住脚步,仔细地看了看四周,不见一个人,她心里难免有些害怕,但想着多半又是皇帝故意欺负她,不管怎么样,气势上就不能输。

    “娘子醒了。”终于听见人的声音,一个陌生的妇人出现在眼前,手里端着食物,瞧见珉儿站在这里,笑盈盈地说,“娘子稍等,奴婢这就侍奉您穿戴,大人很快就来了。”

    “娘子?大人?”珉儿一脸茫然,她在什么地方?

    她心里一个激灵,想到那天在敬安皇后灵前,皇帝对她说“很快就不是了”,难道她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

    可是大人是谁,莫不是……父亲?

    珉儿的心突突直跳,若是真的废后,被送回秋家,是最糟糕的结果,皇帝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就要毁了自己的人生?

    很快就有侍女来为珉儿穿戴,她们像是训练有素,不该说的话半句不多,珉儿也不愿先输了气势,同样什么都没问。当食物被摆在面前,侍女们恭敬地请她用膳时,门前终于有人来了,她听见外头的侍女喊着“大人”,珉儿放下了筷子,昂首站了起来。

    意外的是,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父亲,而是那风华儒雅的沈哲,那日在长寿宫仅仅看到侧面珉儿就认出来了,此刻清清楚楚地在面前,怎么也不会认错了。

    侍女们退了下去,沈哲稍稍走近两步,可还是和珉儿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他尴尬地僵在那里,是该行君臣之礼,还是……

    “沈将军,好久不见,一晃三年多了。”珉儿稍稍放下了戒心,见谁都比见到父亲强,自然沈哲更让她安心了些,但心里的疑惑还盘踞不散,她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她晕厥后,这是过了多久了?

    “没想到,当初那个姑娘,竟然就是你。”沈哲的开场白,滞涩的连他自己都不忍听,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珉儿,尴尬地继续着,“皇上说,你在长寿宫认出了我。”

    珉儿皱起了眉头,这几时和皇帝扯上关系,长寿宫?珉儿恍然想起来,那天她看到沈哲时十分惊喜,可能不自觉地就笑过,难道被皇帝看见了?可是看见了又怎么样,她连笑的权力都没有吗?

    “沈将军,我为什么在这里,您又为什么在这里?”久别重逢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珉儿必须弄明白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必须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琴州行宫里,皇后一天比一天病重,太后命皇帝从京城调遣太医来,项晔面上答应着,可也迟迟不见有人来为皇后医治,几位随行的太医像模像样地进进出出,却没个明白的结果。

    这日午后,本该午歇的太后辗转难眠,愤而起身唤来林嬷嬷,无论如何都要去亲眼看看皇后。

    项晔不得不再次赶来阻止母亲,太后怒道:“若真是要传染的,你怎么不把人隔离起来,别哄骗我了,哪怕珉儿此刻就死了,你也让我见一面。到底怎么了?”太后心里想到了不好的事,逼近儿子压低声音质问,“晔儿,难道是你把皇后打伤了不敢让我看见,你把珉儿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

    正当太后逼问皇帝时,边上的宫女惊呼了一声,连林嬷嬷都跟着喊了声:“皇后娘娘,您怎么在这里?”

    太后一愣,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袭青碧纱裙的美人款款而来,珉儿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稳稳地走到了太后跟前,恬然含笑向婆婆行礼,哪里像个病人,哪里就要死了,可是,她不是该在屋子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惊愕不已,“珉儿,你怎么了?”

040 皇上要把臣妾送给沈将军为妻

    一旁的项晔更是震惊不已,秋珉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沈哲怎么没把她带走?

    既然太后带着秋珉儿来了,皇帝就决定顺水推舟,让皇后“病死”在这清净少人的琴州,弟弟则把人带走,成全他们的两情相悦。秋珉儿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再出现于人前,但是过些年还是可以自由的,毕竟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可是,沈哲他怎么把人送回来了?

    “珉儿?”太后像是找回了丢失的宝贝,上前搀着儿媳妇的手,摸摸她的胳膊,又仔细看她的脸蛋儿,如释重负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上这几天遮遮掩掩的,我还以为他把你……”

    太后略知儿子对皇后做过什么,生怕他又被猪油蒙了心对珉儿动手,若是从前发生这样的事,她早就对儿子不客气了,或打或骂绝不含糊,怎么能由着他欺负女人。可儿子现在是皇帝,太后也明白她有很多力不从心的事。

    珉儿抬眸看向皇帝,一直以来,她的确没有真正顺从过这个君王,可也没对他不敬过,能忍耐的委屈就尽量忍耐,不,是无条件的忍耐,从嫁给他的第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再忍耐,可是这个人,从此都不配了。

    大不了,一死。

    抱着这样的信念回来,珉儿无所畏惧。

    当沈哲尴尬纠结地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她,珉儿对这个皇帝彻底失望了,连带着对沈哲的好感也消失了一大半。这兄弟俩浴血而来,踏着皑皑白骨建立新的皇朝,世人眼中天神一般伟岸英勇的人物,对待一个女人,却这样的率性胡来,皇帝他脑子有毛病吗?他要成全他弟弟的情意,那他有没有来问过自己,他把自己的人生看做什么了?

    珉儿那高傲的,骄傲的,让人心生烦躁的眼神,叫项晔浑身蒸腾起了怒意。屋子里的清雅是听见动静才出来,乍见皇后好端端地在眼前,一吃惊失手摔了茶碗,碎裂声惊醒了所有人。

    太后立时嗔怒:“清雅,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后既然好端端地在这里,你在里头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清雅慌地跪在了地上,手不小心撑在了碎裂的瓷片上,登时鲜血直流。

    太后松开了珉儿,径直闯入她的屋子,床榻上果然空空如也,一旁桌上摆着一些药,根本就没人吃的,不过是弄出些气味给外头的人闻闻,莫说太医,连个宫女太监也没有,就只清雅一个人。

    项晔冷着脸跟了进来,珉儿则是一脸淡然,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气道:“好啊,你们都不说话,我自己来问。”

    太后到底是太后,哪怕再好的性情,也当家做主几十年的人,从纪州王府到京城,经历的事情还少吗?她厉声呵斥:“来人,把清雅拖出去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林嬷嬷不敢含糊,立刻命太监上前拖走清雅,清雅已经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她不敢向皇帝求助,也没脸向皇后求救,天知道她倒了什么霉,摊上这样的事。

    “母后,这件事和清雅没关系。”珉儿主动开了口,上前跪在了地上,郑重地对婆婆说,“是皇上逼清雅这么做的,皇上要把臣妾送给沈将军为妻,让臣妾“诈死”瞒过天下人,是沈将军将臣妾送回行宫,他人还在外面。母后若是不信,可宣召……”

    “秋珉儿,你闭嘴!”项晔失态极了,怒视着珉儿,“立刻退下!”

    珉儿抬起头仰视他,可这仰视的目光里,却满满是俯视一个自私糊涂所作所为如同儿戏之人的骄傲。

    她冲皇帝微微一笑,这是她第一次对皇帝笑,可那笑容里对待帝王却视如敝屣的轻蔑,是她无畏生死的魄力。

    她再也不想怕这个男人了,再也不要怕他,既然他轻视自己的人生和尊严,又何必在乎他什么君王的体面。

    “晔儿……皇后说的是真的?”太后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项晔的手也颤颤发抖,“你要把珉儿送给你弟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

    太后一着急,一口气没跟上来,脸色一变身子发软,就这么倒下了。

    皇帝大惊,箭步冲上前抱住了母亲,珉儿也是一震,见到太后这个样子,她才有些后悔,或许该想个更缓和些的法子说出实情,可是她也气疯了呀。

    “你走开,见不到你,我还多活几年。”太后被搀扶到珉儿的床榻上,她推开自己的儿子,口口声声要珉儿上前,珉儿刚到床榻边,婆婆却抓着她的手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头一歪又“昏”去了。

    珉儿一愣,敢情太后是装的?情急之下,只能顺着太后佯装着急:“母后,您醒一醒……”

    项晔则在后头怒斥:“宣太医,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041 有尊严地活下去

    行宫之外,沈哲正独自等候,见宫里头突然乱糟糟的,抓了一个内侍来问,才知道是姑母病倒了。本打算等候姑母或是皇帝的召见才进门,这会儿立时就闯了进去,迎面见兄长站在屋檐下,那含怒的目光让他止住了脚步。

    可是相比从前有什么生气的事,皇帝今日的气势显然弱了几分,也许是因为姑母病倒了,也许是因为整件事太过荒唐。

    在庄园里,沈哲向珉儿解释了一切,除了皇帝用珉儿的生命威胁他就范的那句话之外,该说的都说了。自然,他多年来对珉儿念念不忘,也一并都说清楚了。

    可是珉儿问沈哲为什么不早一些去元州找她,那些用来说服自己的原因,沈哲根本没勇气在珉儿面前说。

    珉儿见他不语,当时就说:“虽然我不知道将军若早些时候就来元州找我,现在你我会是什么光景,可既然您没有来,也就是您先放弃了这一切,如今我是你哥哥的妻子,是大齐的皇后,希望您能明白这里头的轻重。”

    “我对将军,只是当年的感恩之情,长寿宫里的笑容,也仅仅是重遇故人的高兴,皇上想错了也有他的道理,但现下我对将军说明白了,往后还请将军不要再误会,更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语。”

    那番话,冷静甚至冷酷,不惊不乍不卑不亢,彼时沈哲眼中所见的秋珉儿,绝不是当年提着篮子欢欢喜喜向将士们分发包子的小姑娘,可这一定不是三年里发生的变化,当年的沈哲,也不过是看到了珉儿在祖母身边承欢膝下的光景。也许现在把她送回家,清冷骄傲的皇后,又会变成那娇滴滴的小女孩儿。

    “请将军送我回行宫,立刻就走。”

    这是珉儿对沈哲说的最后一句话,到行宫后她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说,头也不回地就进门了。沈哲觉得,这甚至可能是这辈子珉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呢,珉儿说得对,是他先放弃的。

    太医来了,皇帝跟着他们进门去,转身时冷冷地瞥了一眼沈哲,意在命他退下,他们兄弟之间,本是一个眼神就能说明一切的。

    沈哲没有再往前走,吩咐宫人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他,再次退了出去,孤零零地站在宫门外守候。

    屋子里,太医为太后诊脉,太后既然是装的,自然是摸了半天也查不出什么,几个太医互相交流着眼神,最后给了一个敷衍的说法,无非是气血攻心,静养便可,顺带说了句:“再不可让太后娘娘费心神操劳。”

    皇帝闷声不语,珉儿在床榻边寸步不离,待太医们退下,项晔才吩咐宫人:“把母后送回她自己的屋子里。”

    宫人们七手八脚来抬太后走,珉儿要跟上去,却被皇帝伸手拦住,那无情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母后身边不需要你,你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珉儿冷漠地避开了皇帝的目光,仿佛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站定了没再动。

    一而再地被无视,甚至轻视,皇帝的自尊心显然受挫,冷冷道:“若不是你,母后怎么会病倒?”

    可换来的,却是珉儿冷冷的一笑,像是在嘲笑皇帝颠倒是非,可他的确颠倒黑白了不是吗?

    项晔怒的不是珉儿,而是他自己,皇帝手里紧紧握了拳头,丢下珉儿扬长而去。

    屋子里的人悉数散去,空气也变得清凉了一些,珉儿浑身一松,才觉得有几分晕眩,扶着椅子坐下了。

    原本对着皇帝,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人,现在轻易就能对他笑,可是那样的笑有多无奈多苦涩,难道珉儿就情愿这样吗?

    天知道,鄙视一个帝王,可是要把性命都豁出去的。

    门前清雅还跪在那里,茶碗的碎片还没有被扫去,她的手掌心在流血,面上更是惊恐万状的狼狈,被宫里人敬称云嬷嬷的人,风风光光了三年,跟了自己后突然就被卷入这些麻烦里,这到底是谁的错?

    而这样的人,还能留在身边吗?

    终于有小宫女来清扫满地的狼藉,清雅被搀扶在了一旁,小宫女担心地说:“嬷嬷,您的手在流血。”

    她们怯怯地看了眼珉儿,珉儿淡然道:“带她去包扎伤口。”

    清雅紧紧抿着唇,跟着其他人走了。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珉儿一个人,现在恍然记起昏厥时的情景,心有余悸十分恐慌,她该如何看待将来往嘴里送的每一口食物?琴州地方小人少,尚且如此,京城里那偌大的皇城,还有数不尽的人心在等她去面对。

    两个时辰前,她还在那幽静安宁的庄园里,是不是选择那里聊度余生,要比一头热血地冲回来好?

    珉儿摇了摇头,不,在那里,她就不是秋珉儿了,她连死都不怕,当然要有尊严地,正大光明地活下去。她是祖母最骄傲的孙女,她还要用自己的地位和尊贵,来守护母亲。

    此时门前有宫人探进身子,怯怯地说:“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要见您。”

    珉儿立时打起精神,跟着她们往太后的屋子里去,皇帝正站在门前,那高大伟岸的身形像一堵墙似的挡在那里,冷冰冰地对她说:“不该说的话,别胡说八道。”

    珉儿昂首看向他,傲然道:“臣妾心中坦荡荡,无不可言说之话语。”

042 若是能让一步

    项晔怒道:“若非你莽撞直言,太后何至于气厥晕倒?”

    珉儿毫不畏惧地反驳:“若非皇上要送走臣妾,臣妾何须莽撞直言?”

    项晔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负气,才能面对这个女人的骄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顺从,没有资格和朕来谈论对错。”

    珉儿却道:“臣妾最初就对皇上说过,秋家的女儿,不需要顺从。”

    皇帝似乎捉到她的弱处,冷幽幽一笑:“秋家的女儿?”

    不想珉儿心中早有所准备,淡定地应道:“和秋振宇无关,祖母爱他的丈夫,臣妾是祖父的孙女,自然秋家的女儿。”

    林嬷嬷从里头出来,见二位这架势,不知怎么插进去才好,她做了一辈子的下人,多少觉得皇后也太强势了,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哪里来这么硬的骨气,若是肯让一步,皇帝必然怜香惜玉的呀。

    “母后有什么事,立刻来告诉朕。”皇帝这一次没再和珉儿争辩下去,不知是争不过还是不想争,吩咐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他一走,屋内紧绷的气氛松了下来,林嬷嬷这才上前,对珉儿道,“娘娘,太后娘娘在等您了。”

    珉儿缓缓吸了几口气,让砰砰直跳的心平静些,这才跟着林嬷嬷来到太后的床边。

    虽说太后方才是故意晕倒吓唬自己儿子的,可发生这样的事,本就足够她气上几天几夜,气色自然是不能好,见了珉儿,更是愧疚地说:“孩子,我才说不叫他欺负你,转眼就发生这样的事,我这个婆婆说的话,往后您不会再信了是吗?”

    珉儿的心顿时就软了,前几天还一起外出游玩有说有笑,好像年轻人一般的太后,此刻仿佛一下子老了一些,满脸的愁容,忧心忡忡,握着自己的手也那么冰凉,她忙道:“母后,臣妾不会不信您,母后说什么珉儿都信。”

    太后叹了一声,无力地靠在枕头上:“我一生顺遂,无忧无虑,虽然丈夫走得早,在世的时候疼爱我,离世后家里也没有要我操心的事,得了儿媳妇能干贤惠,什么好事都落在我身上。直到若瑶突然病故,我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我的坎坷来得太晚,果然没多久,晔儿就打仗去了。足足七年,我担惊受怕,即便这三年来,我也没有从前过得快活。骄傲是骄傲的,谁有这样的儿子都会骄傲,可我担心他以后的人生呀,身边连一个贴心的女人都没有。”

    珉儿静静地听着,太后轻轻抚摸她的手道:“谁也不能一辈子顺顺当当,先甜后苦或是先苦后甜,总要有所付出才会得到想要的一切。珉儿,现下你经历的这些苦,将来一定会有数倍的幸福来补偿,这不是空话,是真的。”

    “是,臣妾信。”珉儿无奈地笑着,心里更有了主意,说道,“母后,臣妾有几件事,想请求您。”

    太后忙道:“什么事,你只管说。”

    珉儿抽回了手,起身离了床榻,在太后面前郑重地跪了下去,太后心疼地说:“起来说,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臣妾若跟着沈将军走,从此清净安宁,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那是人人都向往的人生,可是臣妾要付出的代价,是再也无法正大光明地活着,哪怕有一天出现在人前谁也认不出臣妾就是当年的皇后,臣妾心里始终明白自己,这辈子都是偷偷摸摸地活着的。”

    珉儿朝太后一叩首,继续道:“即便皇上的安排荒唐,皇命难违,臣妾回来就是抗旨不尊,本是欺君的死罪,但臣妾也是抱着必死的心回来,哪怕死了,也要堂堂正正地死去。对皇上几番言辞不敬,这不是臣妾该做的,不知道哪一天,会说出无法挽回的话,会拼上性命去捍卫自己的尊严,若真有哪一天,太后娘娘,臣妾希望您能派人照顾我的祖母和母亲,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她们不叫任何人欺负。”

    太后听得热泪盈眶,叹道:“你别理他,像从前那样别理他,别和他拌嘴。”

    珉儿坚决地摇头:“臣妾让一寸,皇上就进一尺,我再也不想退让了。”

043 其实你喜欢上了皇后

    心地善良的太后,被珉儿这番话惹得几乎落泪,按说哪有人不帮着自己儿子的,可就是她的儿子把人家好好的逼到这份上,她还能说什么。

    但是太后泪水涟涟,珉儿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她不希望用自己的楚楚可怜来博得太后的同情,她希望太后能真正地帮她,在有一天她若离开这个人世时,祖母和母亲还能有所依靠。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太后虽然有些年纪了,可一定能活得比她长,秋珉儿都不知道自己这样一次次顶撞皇帝,还能不能活着回京城。

    太后当然答应了,可她还是哄着珉儿道:“好孩子,你别和他计较,你好好的做着皇后,又何须我来替你照顾你的祖母和亲娘?傻丫头,你才多大,什么生啊死的,若心里还敬我,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了。只要我还活着,不许皇帝对你怎么样,这次的事我也会和他算账,连带着他那个傻弟弟。”

    “珉儿都听您的。”珉儿柔顺地答应了。

    既然把话说明白了,自然无须再三强调,太后的好心肠,珉儿是利用也好,是真心对待也好,都不能得理不饶人。再说错的是皇帝,又不是太后,她可以在项晔面前豁出性命地强硬对待,面对太后,还是要柔软一些温和一些,才不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那之后,珉儿把沈哲告诉她的话,悉数告诉了太后,提起沈哲,太后叹了一声:“那个糊涂的小东西,从小就跟着皇上,皇上待他如父如兄,他对皇上也是又敬又怕,他是不敢反抗皇帝的,哪怕他哥哥不是皇帝,他也不敢。”

    这一边,琴州行宫的书房里,沈哲终于见到了皇帝,兄弟俩沉默了许久许久,项晔才问:“你都对她说了?”

    沈哲应了:“臣不得不解释。”

    项晔冷哼:“傻子。”

    沈哲平静地看着兄长:“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的好心和安排都是错的,至于我和秋珉儿有没有什么事,她能回来也就说明了一切,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哥,我们之间不该有她的存在,秋珉儿是你的皇后,你的妻子,她只是我的嫂子。倘若你我之间一直有她的存在,从此君臣不是君臣,兄弟不是兄弟,今日我把嫂嫂送回来,从此与她再无瓜葛,请哥哥好生珍惜。”

    皇帝趁手的那把玉骨扇不见了之后,他没法儿用这些细小的动作来排解心中的怒气,也没法儿让自己很好地冷静下来,浑身都透着浮躁的气息,而他之所以这么横竖都不是地烦躁,不正是因为自己心里很明白,他错了!

    若说大婚前做下决定时,皇帝还只是单纯地厌烦这件事,可自从他见过皇后,沈哲就在皇帝身上见到了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哥,其实你喜欢上皇后了是不是,可她却一再地无视你。”沈哲问出了这句话,便垂下脸来,等待帝王的震怒。

    然而书房里安安静静,连皇帝那浮躁的气息都散了,找不到扇子的皇帝只能空空地背着手,好像不愿让弟弟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他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和他最疼爱的弟弟翻脸,冷冷地道了声:“退下吧,母后的病多半是装的,你不必担心。”

    随着沈哲离开,行宫里紧绷焦躁的气氛得以缓解,周怀见过几次皇帝,皇帝突然就变得平和了许多,他是不敢揣摩圣意的,只是尽职地禀告太后的身体怎么样,禀告皇后此刻在做什么。他悄悄去见过清雅,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清雅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他也不知道。眼下,更不该是向皇帝求情的时候,能求的,也只有皇后或是太后。

    夜渐深,琴州行宫因地处偏僻,入夜后周围就是漆黑一片,宫里的灯火逐渐熄灭后,就剩下一轮明月朦朦胧胧。半夜里忽然暴风骤雨,宫女们慌慌张张地来为皇后关窗关门,见皇后坐了起来,纷纷自责她们惊扰了皇后,珉儿却道她根本没睡,从宫女手里拿过一盏灯笼,趿着软鞋,径自走到廊下,那雨水如瀑布一般从屋檐上倾泻而下,水花溅在身上,透过衣裳感觉到一阵阵凉意。

    “你们退下吧。”珉儿这般吩咐,命宫人们都离得远远的。

    雨水密密匝匝,遮挡人的视线,只有凭借珉儿手中的灯笼,才能依稀看见她的身影。

    “奶奶……我想你,我想回家……”

    雨声盖过了珉儿的话,也盖过了她说完这句话后的哭声。

    项晔从回廊的那一头走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秋珉儿,灯笼正从她的手里落下,纤弱的身体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合着嘈杂的雨声颤抖着,她在哭?

044 我根本不认识你

    大雨滂沱,同样掩盖了皇帝的脚步声,项晔一直走到珉儿身边,哭泣的人也不曾察觉。皇帝伸手掰开她的肩膀,珉儿才惶然一惊,泪眼朦胧中看见皇帝的脸,她不自觉地一哆嗦,本能地想往后逃开。

    看见珉儿的泪容,项晔眉心一震,虽然已经在上阳殿水榭中见过秋珉儿的眼泪,可那安静的眼泪里依旧带着冷漠和骄傲,然而此刻的人,哭得那么伤心,害怕和彷徨浸透在她的眼眸里,再也看不见那令皇帝恼火的倔强目光。

    “既然这么伤心,既然在朕的身边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跟着沈哲走。”项晔没有松开手。

    珉儿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想要自己往后退,这还是第一次“落”在他手里时,珉儿主动地反抗。

    他们纠缠着,越发靠近了屋檐下,飞溅的雨水扑在两个人的身上,一半的身子都雨水打湿了。珉儿那薄薄的寝衣,一遇见水就变得透明,再也遮不住她的玲珑玉体。好在这夜深时分,这密密匝匝的大雨之下,谁也看不见。

    “沈哲对你念念不忘,他会对你好,会给你世上所有的幸福,朕把你送走,你我就都解脱了,难道朕不是为了你好?”雨水打在脸上,像是能浇灭皇帝的怒火,他把珉儿往里拉,本是不想她被雨水侵袭,可是珉儿却害怕地挣扎着,毕竟之前每一次这样的纠缠,都给珉儿带去身心上的痛苦。

    “放开我……”她微弱地反抗着,可是大手没有松开,项晔紧紧地盯着她,说道,“你若是不回来,就不会在这里哭,愚蠢的女人,朕是为了你好,你就想不明白吗,在朕的身边你只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放开我!”珉儿大声喊了出来,皇帝一怔,她自己也是一怔,可悲伤的泪容里,重新浮现出几分倔强,只是倔强得叫人心碎。

    珉儿抽噎了几下,冷静下来怒视着项晔,不见收势的雨水,如珉儿的泪水一样不停,但她清清楚楚地对皇帝说:“为了我好?既然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不先废后,然后再把我光明正大地交给沈将军?因为那样你就不体面了,这样的笑话会随着你的名字一起被写入青史。我不回来我死了,你体面了,可我却要偷偷摸摸地过一辈子。你从头到尾只是在为你自己着想,而我不过是你随便摆布的一件东西,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是你选了我做皇后,是你搅乱我的人生,就因为你是皇帝,可难道做了荒唐的事,还要我屈辱地对你感恩戴德吗?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项晔怔住了,手里的力道也自然地变弱,珉儿再说了句“放开我”,感觉到束缚松开,便猛地推开皇帝的身体,项晔一时大意朝后跌坐下去,便看到浑身湿透的人彷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身后房门被嘭地一声关上,一时间又只剩下雨声,再没有别的动静。

    皇帝缓缓站了起来,灯笼还带着几分微弱光芒,将他的身形模糊地投射在雨幕之上,那密集的雨水遮挡了一切,空洞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孤独的身影。

    “我到底在做什么……”皇帝紧紧握住了拳头,为什么他会让自己喜欢上的女人这么痛苦,他到底在做什么?他还可以爱一个女人吗,会不会爱上了,又要再一次地失去,会不会让秋珉儿像若瑶一样,只能经历短暂的人生。

    既然要分开,又何必在一起,他没有资格动情,没有资格去爱。

    大雨足足下了一整夜,珉儿逃回卧房后,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就蜷缩在床榻上,在害怕皇帝会闯进来的恐惧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是湿透的衣裳带着寒气侵入她的身体,翌日宫女们唤醒珉儿时,她意识模糊双眼迷茫,昏昏沉沉中,以为自己又被皇帝下药了。

    “皇后娘娘身体滚烫滚烫的。”宫女惊呼着,“快去找太医,告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发烧了。”

    这一次,珉儿真的病了,高烧得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太医命宫女用白酒为皇后擦身散热,直接拿冰块包在布袋里搁在她的额头上,足足折腾了半天,皇后才没烧得像个火炉似的,太医勉强对太后说:“娘娘性命无忧,只是这一病,且要养一阵子了。”

    皇帝一脸僵硬地站在边上,太后冷冷地看着他,从来没这么讨厌过自己的儿子,她含泪道:“若瑶就是高烧不退,离开我们的。”

045 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

    见项晔沉默不语,太后抓了儿子的衣袖道:“若是做皇帝,要把你变成这样的人,娘宁愿回纪州王府去,宁愿这七年没有结果,哪怕是做阶下囚,你至少还是个有良心的人。”

    当年若瑶一病不起,在滚烫的高热中离开人世,现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况,太后的心都要碎了。对儿子说罢这句话,便支开了宫女太监,说她要亲自来照顾珉儿。

    但项晔走了上来,对母亲道:“娘,把您累坏了,秋珉儿也会过意不去,我来照顾她。”

    “你来?”

    “娘,我交给我吧。”

    太后再怎么生气,也不能阻拦小两口好,皇帝若是真心愧疚想要补偿,她当然乐得给儿子腾地方,便再三叮嘱了一些话,把这里交给皇帝了。

    那之后两天两夜,皇帝衣不解带地守在珉儿身边,她时醒时睡,但醒来时也是昏昏沉沉不能言语,也更不知道在身边照顾自己的人就是皇帝。

    看着敷在珉儿额头的冰一点点化成水,项晔的心彻底软了,他是着了什么魔,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她柔弱得经不起一点风雨,却要强撑着来应对自己的暴戾。

    皇帝一反常态,对待皇后的细心温柔,宫人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一点点传说出去,而之前病倒的消息才刚刚送到京城皇宫,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横竖如今皇后真的是病了。

    妃嫔们聚在安乐宫,三三两两地说着闲话,孙修容从外头进来,朗声对众人道:“我爹送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高烧不退,皇上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呢。”

    众人一阵哗然,听得高烧不退,淑妃紧紧皱了眉头,她那表姐,就是发着高烧离开人世的。

    果然听林昭仪问:“淑妃娘娘,当初敬安皇后,就是这么病死的是不是?”

    淑妃锐利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唬得林昭仪一怔,底下还有不识趣的,因见帝后关系恶劣,自以为能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正说道:“红颜薄命,既然说她是谪仙的仙女,那么在人间走一遭,做了最尊贵的皇后,也是该回天庭上去了。”

    隐约有笑声传来,但听淑妃冷冷呵斥:“是谁在说笑?”

    殿中一阵寂静,淑妃再问:“是谁在说笑?”

    女人们推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人出来,淑妃冷然道:“拖下去杖责二十,待皇上回銮后发落。”

    “娘娘……娘娘……”

    那曾经在皇帝面前有过几分体面的美人被宫人们强行拖走,她惊恐万状地呼喊着,很快就消失在了安乐宫,众人被这么一吓唬,都惴惴不安噤声不语。

    淑妃起身道:“散了吧,天气炎热,没什么事不必再来安乐宫,皇后娘娘尚且初一十五才见你们,安乐宫岂敢僭越上阳殿。而你们,也别再叫我听见对中宫不敬的话,违者就是这个下场,又或是有本事,先越过我去。”

    妃嫔们忙屈膝道不敢,只等淑妃离开大殿,才松口气,互相说着:“娘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的要对那小皇后马首是瞻?”

    林昭仪嗤笑:“江家和敬安皇后还隔着一层表亲呢,更比不得太后的沈家,若不是有敬安皇后撑腰,她……”

    孙修容上前拉着她,嗔道:“姐姐,少说几句,眼下还不知琴州怎么样,倘若皇上就此和皇后娘娘好上了呢,咱们可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林昭仪眉头一挑,登时说不出话了,目光幽幽掠过众人,看到了那唯唯诺诺的王婕妤,正要找借口发作时,有宫人急急忙忙找来,见了王氏便道:“王婕妤,了不得了,大殿下在书房把一个小宫女吊在树上,说要晒死她。”

    王婕妤登时吓得面如菜色,顾不得林昭仪几人,慌慌张张地就跟着跑了。

    林昭仪却喊上众姐妹:“愣着做什么,看热闹去,她可真是生了个了不得的儿子。”

    书房里的事,很快就传了回来,尔珍端着一碗香薷汤递给淑妃,细细地说着:“那宫女被王婕妤救下了,但也中了暑气又受了伤。问了缘故,说是那宫女奉给大殿下的茶太烫,惹怒了殿下,就把她吊起来了。”

    淑妃直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懒懒地推开了。

    这样暴戾的事传出去,皇帝必然失了颜面,还不知回来会怎么动气。淑妃平日里护着自己的儿子,故意忽略皇长子,之前身为六宫之首的确说不过去,好在如今有了中宫,也算不到她的头上。

    再便是为了皇后的病,秋珉儿若真是病死了倒也罢,但若这样捡回一条命,对皇帝的内心一定有很大的触动,他一定会想,是表姐为他留下了这个女人,表姐为他选了这个女人来代替自己,他会连心结都放下的,一旦放下了……

    淑妃气得重重拍响了桌子,那鲜红的指甲恨不得抠进木头里:“凭什么,凭什么?”

    尔珍劝道:“娘娘,大热的天,您可千万别气出病了。”

    此时此刻,那么巧,同样的一句话,正在宰相府里由三夫人对着赵氏说出口,今日几个小孙子打架,赵氏的长孙被三姨太的孙子抓花了脸,她带着孩子来兴师问罪。

    却被三夫人冷嘲热讽:“都是老爷的孙子,夫人何必这么较真。要说嫡子嫡孙尊贵,呵呵呵,如今这宰相府里,还有人尊贵得过咱们皇后娘娘吗?元州夫人若是在家里住,是不是连夫人您都要屈膝磕头?夫人呐,您如今可再也不是郡主了,这么热的的天,别气出病来,可没有太医会来给您瞧病了。”

    三夫人是妾室里最厉害,也最得宠的,赵氏从前就算是郡主,也没敢明着把她怎么样,更不必说现在自己的母族成了亡国奴阶下囚。再者出了个秋珉儿,那白氏从卑贱的婢女变成一品诰命夫人,自己的尊贵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如今在家里,更是没有任何威严了。

    两边僵持不下,赵氏的婢女匆匆赶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琴州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病重。”

    赵氏眼神一亮,黯然的面容顿时有了神采:“当真?”

    且说两地相隔,消息有所滞后,这会儿京城里传遍的时候,皇后其实已经转危为安,这日傍晚,昏睡两天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高烧后四肢百骸的酸痛让珉儿很辛苦,她的身体像是经历了一场激战,当双眼睁开意识清醒,这样的感觉让她惶然以为自己又被皇帝下药了,可是皇帝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带着深深的疲倦,冷声问:“你醒了?”

    珉儿精神一凛,彻底清醒了。

    那之后宫女们伺候她解手洗漱,喂水喂药,一阵折腾后她清清爽爽地靠在床头,听宫女们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皇上这两天日日夜夜都陪在娘娘身边,奴婢们都插不上手。”

    但见太后被众人拥簇着赶来,见了珉儿阿弥陀佛地念着:“总算好了,老天保佑,可怜的孩子,你又受苦了。”

    已经换了衣裳的皇帝徐步跟进了门,背着手挺拔地站在那里,珉儿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避开了,她还记得雨夜时自己对他说过的话,她又不要命了。

    太后正欢喜着,林嬷嬷匆匆进门,方才太后要来时,有人送信来,林嬷嬷留下接信,没想到是了不得的事,神情纠葛地对皇帝和太后道:“长公主来信,周驸马病重,已经在弥留之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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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介绍:
“你是秋振宇送给朕的礼物,用来代替他的项上人头。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要顺从于朕?”项晔手中的玉骨扇轻轻一挑,脱下了皇后的凤袍。 “祖母说,秋家的女儿,不需要顺从。”珉儿仰视着这个浴血而来的王者,眼中没有半分卑怯。 大婚之夜,皇帝拥着其他女人而眠。 然而冷落、羞辱、欺压,皇帝的所有厌恶,都影响不了这个女人。 直到那一天,项晔看见珉儿对另一个男人,露出笑容。中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中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中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