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 将来的打算
秋景柔的心跳得很快,没有应丈夫的话,低着头继续为他整理衣衫,可忽然间项沣就生气了,问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是,听见了。”秋景柔噤若寒蝉,可她不敢把皇帝皇后这些话挂在嘴边,随便找了个话题来,“太医嘱咐您好好休息,殿下你穿戴整齐要做什么?”
项沣道:“要见几个人,写几封信,你在卧房里待着,那儿也别去。”
秋景柔点头,但一想到丈夫归来后可能要和她行**之事,整个儿身体都抽紧了,可丈夫似乎看穿了她的紧张,叹着气说:“昨晚吓着你了,我知道这些日子你都不会乐意让我碰你,你放心,我不会再欺负你,你也不要怕我。这件事就算传到母妃耳朵里,将来我也会护着你,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
“殿下,不要说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秋景柔看似楚楚可怜,实则违心地说着,“身体要紧,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项沣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妻子已然出墙的心,听得这句话竟是感慨万千,张开双臂抱了抱秋景柔:“不论如何,你要守在我身边,我也会守着你。”可他不知道,抱着的人是温暖的,可她的心早就冷了。
此时,听说三皇子到了,项沣才松开了怀抱,他去书房见弟弟说话,得知弟弟大摇大摆地带着夏春雨招摇过市,让他很不满意,离开时叮嘱妻子:“那夏春雨不是简单的人,你别和她多说话。”
秋景柔记下,待见到夏春雨,她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些,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一见面就要屈膝行礼。
“使不得。”秋景柔上前搀扶,夏春雨闻见她身上的香气,本是有心记住皇子妃的气息,可怀孕的人突然就闻不得这味道,立刻干呕起来,叫秋景柔不知所措,连忙把人搀扶到屋子里。
待夏春雨缓过劲,见皇子妃十分紧张,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愧疚地说:“让嫂嫂担心了。”
然而一声嫂嫂,让秋景柔明白,夏氏已经把她自己当成三皇子府的女主人,不再是那个卑微的小宫女。
多好啊,秋景柔竟有些羡慕,纵然自己名正言顺,心不在这里,家也就不在这里。
一个时辰后,项浩带着夏春雨离开兄长家中,他们共坐一辆马车,三皇子小心翼翼处处周到,秋景柔送客在门前看着,好不唏嘘。一母同胞的兄弟,性情为人竟是如此不同。
而马车离去,车上的夏春雨躺在三皇子怀中,软软地说道:“二殿下可好?”
“我瞧着没什么事,闹得大惊小怪,你也是,何必非要跟着我来。”项浩说着,轻轻摸了摸夏春雨的肚子。
夏春雨娇然笑道:“殿下是觉得带我出门丢脸吗?”
项浩忙道:“胡说,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
夏春雨坐直身子,连连摇头,一手挽着项浩道:“有殿下的心意我就满足了,我不怕累,我也不愿做殿下的累赘,殿下……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409 你不听,别怪我无情
项浩一脸无所谓:“什么打算,难道你说争皇位不成?论嫡庶,我是亲娘被赶出宫的庶出子,论长幼,我亲哥也比我强太多,兄弟之间和谁争我都没指望,这一点我从小就看明白了。春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我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做个富贵闲人不是挺好的?”
夏春雨见三皇子这点抱负,心知此刻说再多也没用。可是她不能由着三皇子闲散庸碌,将来三皇子若成为一个不能为自己做主的人,帝后或是淑贵妃,或是别的什么人要强行为他选贵家小姐为妻,来一个柔弱的也罢,若是厉害的角色,自己和孩子怎么办?
“春雨,你不高兴了?”项浩问。
“不是不高兴,只要殿下高兴我就高兴,闲散富贵也非常人能有的命。”夏春雨温柔地伏在项浩怀中,“不论殿下在哪里,春雨一生一世跟随您。”
且说项沣兄弟俩的宅邸离得很近,车马代步不过是个排场,本是散着步就能走到的地方,但此刻项浩却没让车马回家,临时兴起要带夏春雨去挑选首饰,项琴的及笄之礼在即,他决心带着夏春雨出席夜宴,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看轻了他的女人。
他们在街上下车进店铺时,项元的马车正好走过,妹妹在车上就看到他们亲密的身影,没想到三哥竟然也这么随随便便只带了几个下人就出门,果然离宫自立门户就自由了。
在她叹息和憧憬未来人生的工夫,马车已经回到了皇宫,这里见不到京城市集里的热闹景象,只有冷冰冰的大门和面无表情的侍卫,她下了马车自行走进宫,半程见前头路口转出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用细看也知道是沈云。破天荒的,元元没有火急火燎地跑过去,或是不屑地避开,而是站着等沈云走来,脸上带着笑意。
这叫沈云也很意外,两人走近了,元元便煞有其事地对身后宫女道:“我与大公子有话说,你们且退下。”
沈云嗔笑:“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元元不理他,指了指太液池的方向,要往皇宫的深处去,轻声道:“我们俩这样说话,会不会被什么人察觉,怀疑我们的关系?”
沈云自信地摇头:“前几个月或许可以,现在不行了,自然之前也是我们大大方方开门让他们混进来的,眼下在皇城里,你什么都不必顾忌。”
这样的话元元一知半解,此刻也不急于弄明白,她着急把自己担心的事告诉了沈云,怕是再拖下去就没机会了。
“我若贸然做出什么,唯恐给你和皇叔甚至父皇添麻烦。”项元每每正经起来,身上就会有母亲的气质,可她自己从没察觉,此刻谨慎地说,“所以我等你拿主意,秋景宣有一处书房是闲杂人不能进入的,虽然他从没对我说过不可以去那里,也是因为平日里不会往里头走,你若想我去里面找找是否有什么往来书信,我可以……”
沈云神情凝重,打断了她的话:“元元,可以吗,秋景宣的事你完全想清楚了?”
项元一笑,傲然道:“我几时婆婆妈妈过?”可心里却叹息,自己这几个月拖泥带水纠缠不清,还不够婆婆妈妈吗?
沈云很心疼,想劝项元放弃这些念头不要掺和进来,可现在说已经来不及了,元元的性情他最了解,怪只怪自己一时糊涂,他当时只是想让元元开心,说了些顺从她心意的话。他和父亲若想要对付秋景宣,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而他若真心想让元元去找秋景宣的麻烦,那么目的只有一个……可他不能说。
“明日或是后日,我想法儿去他的书房看看,你等我消息。”元元明朗地一笑,满心期盼着能做出些有用的事。她远眺波光粼粼的太液池,去年此时,她等待着及笄之礼,等待着长大成人,一年过去经历的尽是些荒唐事,但愿来年此时,她可以放下一切包袱和纠葛,不再让任何人为她操心。至于儿女情长,还有她未来的驸马,现在不想,将来随缘吧。
“元……”沈云欲言又止,再三取舍后,把话咽下了。
这一日算得太平,因珉儿和沈哲有心压制,关于二皇子府昨夜的事,没有传出太难听的闲话。然而皇帝回銮在即,总瞒不过皇帝,项沣这一连串的表现,不仅影响皇帝对儿子的看法,也影响着权臣之间对于皇子资质才干的考量。
不过二皇子对此很快就有所反应,在之后的两天,他打起精神见了许多人,传到宫里的话更是说,秋景柔奉命将那些曾经侍奉二皇子的女子们安排去了别处,皇子府从此将再无妾室。
清雅的看法,是觉得二皇子像是突然觉醒了什么,对人对事比从前更努力,与皇后道:“奴婢总觉得,殿下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珉儿却一如既往地吩咐清雅:“看好秋景柔,还有夏春雨。”
这一天,在家照顾丈夫两日后,秋景柔被项沣赶来哥哥家中,好让她来促成兄长与公主的婚事,彼时元元已经在了,正小心翼翼地为秋景宣换药,做妹妹的见自己插不上手,也不愿耽误哥哥和公主说话,心中更是念着何忠,便借口去整理留在这里的东西,独自离开了。
项元耐心地为秋景宣缠着纱布,一如平日说笑:“嫂嫂若是长久在这里多好,这两天皇祖母已经念叨我了。再过几天,父皇回京,为了皇室的体面,我怕是真的不能来了,你的伤快好起来,别叫我担心。”
若能从此这般两个人在一起岁月静好,秋景宣宁愿伤口永不愈合,他也不知道自己几时堕落成这样了,竟然会生出为了元元能放弃一切的念头,好在仇恨和抱负仍旧强烈地占据着他的心,虽然矛盾挣扎,尚不至于沉底沉沦。
“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你不要为我担心,待我建功立业,就有勇气向皇上求亲,自然有景柔和二殿下在,我也……”
可是话未完,才刚离开的人突然闯了进来,只见秋景柔双眼通红,眼泪已经在打转,若非项元在这里,怕是要说出什么激动的话。
她抓着门框,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见项元起身,便强撑着道:“公主,我有话要对我哥哥说,你能不能去园子里逛一逛,片刻工夫就好。”
秋景宣显然已经知道妹妹为何情绪激动,项元倒是被吓着了,她很好奇但不愿多事,毕竟她身上还另有重要的事要去做,而眼下,似乎是个很不错的机会,秋景宣从没对她说过不可以去书房,只要没人拦着,她进去做什么,自然能有百种说辞。
元元退了出去,才走出门,房门就被关上了,这架势很不对劲,可无暇去管这兄妹俩的纠纷,她装作闲散的模样往园中去,好让自己“不知不觉”地靠近秋景宣的书房。
屋子里,兄妹之间已然剑拔弩张,秋景柔冲到哥哥面前,竟一把抓着他受伤的胳膊,即便哥哥眼眉扭曲露出痛苦的模样,她也没想着要放开,伤心欲绝地问:“哥,你把何忠弄去哪儿了,你把他怎么样了,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三日不来,何忠不见了,皇子妃并没有一来就刻意去找何忠,而是刚才离开时遇见生面孔,那壮汉长得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跟着她的丫鬟就抱怨,说是何护院突然离开,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个壮汉是昨天新来的护院,模样太吓人,她们这些丫鬟都害怕。
听说何忠不见了,秋景柔几乎崩溃。
“那天你去还愿,你们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明白,留下何忠你会害死他。”秋景宣忍住剧痛,推开了妹妹,“景柔,长此下去让二皇子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你会是什么下场,他呢?我一早就警告过你,可你不听,你不听,就别怪我无情。”
“他还活着吗,哥……你杀了他吗?”秋景柔绝望地看着哥哥,虚软的人跌坐在地上,眼中渐渐浮起怨恨,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肌肤,三天了被抓伤的痕迹还没淡去,她凄凉地笑着,“你知道吗,项沣这样对我,哥,这就是你让我嫁的男人。”
这一边,元元来到书房门前,此处果然门禁森严,但守门人也曾见过公主,对她很客气。
“走得热了,我能进去歇脚吗?”项元手里一把小巧的折扇轻摇,“整座宅子只有这里有人守着,是不是不能进去的?”
那两人互相看了眼,却是躬身道:“公主请。”
一切来得太容易,反叫元元有所警惕,但既然开了口,不好再推辞,便大大方方摇着扇子进门,笑着说:“果然书房是清静地,这里好凉快。”
秋景宣的书房并没什么稀奇,小小的格局整齐利落,但古籍书册都整齐地码在书架上,若是要找什么,且要非些功夫寻找。
项元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余光悄悄朝门外看,竟没有人跟进来也没人盯着她,心里不禁咚咚直跳,放下这本书,继续往深处去了。
可她不知道,早有人飞奔去秋景宣身边,当着跪坐在地上伤心欲绝的皇子妃的面,低声禀告:“大人,公主进了您的书房。”
410 怎么会这么难过
秋景宣眉头一紧,命下人先退下,见妹妹还跪坐在地上伤心欲绝地啜泣,他起身将景柔搀扶起,忍着被妹妹抓伤胳膊的痛楚道:“他还活着,他没有死,我也不能让他莫名其妙地消失,毕竟殿下需要他来传递消息。这件事殿下之后也会知道,我是派何忠去了要紧的地方办差,事情办完了他就会回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几天后。你不用来问我是几时,他办完这件差事,还有其他的事,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在京城逗留。”
“哥哥……再、再见一面都不行吗?”秋景柔哀求着,像是人生从此没有了希望。
秋景宣摇头:“你想他死吗?”
皇子妃眼神如死,轻轻挣脱开了哥哥的手,颤颤巍巍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好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连哭和哀求都没力气了。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秋景宣道,“不要到处乱走,你哭成这样狼狈,把自己收拾一下吧。”
说完这话,秋景宣大步流星地往书房去,为了养伤,好几天没走动,又逢酷暑,昔日威风凛凛的练家子,竟是走几步路就觉得喘,加上伤口又被妹妹抓着沁出了血,他一面为书房里可能有的光景忐忑,一面告诫自己要沉下心休养,不然多年的武功和心血都会废了。
好容易到了书房,秋景宣尽可能地隐匿了踪迹,虽然沉重的喘息让他很辛苦,可他还是想在暗中看一看项元在做什么。
书房里,项元时时刻刻都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由始至终都没有人进来,她已经翻过一整排书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书信,再次朝屋外张望了几眼,决定对另一排书下手。
小心翼翼地翻找,仔细地将每一本书放回原处,这样一口气又找了一整排,就要失望时,在最后一套书里发现了夹层。她把书拿出来,将用来装整套书的壳子用力晃了晃,感觉到里面有东西,但若要想拿出来,就要毁了书壳。项元觉得既然能放进去就一定能拿出来,但研究了半天不得果。
屋外躲在暗处的秋景宣,已是一头冷汗,是胳膊上的伤带来的,更是心寒失望带来的,他不知道项元在找什么,可他知道自己有什么是不可以让项元看见的。原来不是他陷得太深患得患失,是在公主的身上,早早就透出了这些气息,回想这些日子她格外的耐心与呵护,都不像她本来那大大咧咧的性情了。
秋景宣离开了,没去在乎项元会不会找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信函,离开时叮嘱手下不要去打扰公主,不论她在里面呆多久,不论她会带走什么东西,都不要去打扰她。
顶着烈日走回卧房,比来时更辛苦艰难,每一步都似千斤重,怕是若要逃离这京城,也走不出去了。
怎么会这么难过,竟然心痛得胸口要裂开一般,不过是一个女人,不过是一个他曾经只想利用的女人。他的洒脱呢,他的仇恨和抱负都去哪儿了?
回到屋子里,妹妹还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若是刚才,秋景宣恐怕就恼了,可这会儿他没有心思生气,反而去拿来帕子递给妹妹,好生道:“擦擦眼泪,你的妆也花了,去收拾一下再回皇子府。”
秋景柔摇了摇头:“他让我在这里住两天,我也不想回去。不过你放心,我会回去的,不回去能去哪儿,哥哥也不要我了不是吗?”
“你照顾好自己。”秋景宣说罢,喊来侍女搀扶皇子妃离开,自己则躺回了榻上,他身心疲倦地闭上眼睛,似乎想要逃避人世的时候特别容易入睡,刚有些昏昏沉沉时,手臂上一震剧痛,睁开眼,项元回来了,她正皱眉看着自己的伤口,念念有词:“这是怎么弄的,太不小心了,太医说的对,就不该让你动。”
秋景宣完全清醒过来,就见项元找来药箱,最初还有些笨拙的她,现在已经熟稔一切照料伤病的事,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下染了血的纱布,敷上止血药,再重新包扎,耐心细腻且温柔,就连嗔怪责备的笑容都那么真诚,秋景宣恍惚了。
“你是不是存心的?好让我多来陪陪你,我不是说了,你好了我们能出门,才有更多的机会见面?”项元训斥道,“别再弄破伤口,不然对你不客气啊。”
秋景宣向她伸出手,元元怕他扯动伤口,主动来握着他的手掌,他含笑道:“我听你的,我敢不听吗?”
然而这一刻,恍惚的又何止是秋景宣,看着虚弱的男人如此真挚甚至有几分依赖的目光,元元忍不住会心软,可她不能三心二意,不能摇摆不定,倘若是别人来告诉她秋景宣做了什么,她还能有逃避的心,可事到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察觉,她不会看错那双眼睛,不会忘了那个想要刺杀母后的人。
元元用丝帕擦去秋景宣额头上的细汗,定下心来温和地说:“我再命人搬些冰块来,屋子里凉爽些,你也舒坦。”
他们的手交叠着,彼此守护,世上最近的距离,心却早已各自天涯,彼此都承受着痛苦,不知何时才能解脱,又或者一起努力熬过这一段,毕竟一个曾经爱过,一个依旧深爱。
此刻行宫里,淑贵妃的行李已都归置到原处,她呆呆地站在屋子里看,本以为去了京城要很久才回来,结果不足几个月,连孙子出生都没能等到,她就回来了。
留守在此的两位妃嫔本要来帮忙收拾,可似乎是明白皇帝在此,明白淑贵妃与皇上相处的时间有限,便是连人影都没见着。反是项晔主动去关心了她们,要说曾经在宫里从未留心过这两个人,到了这里来,每年时不时见上一面,倒比从前熟悉。
项晔吩咐她们:“你们年轻一些,贵妃上了年纪难免身体不好,就靠你们照应了。自然最重要的,是先照顾好自己。”
一人问:“皇上这就要回京了吗?”
项晔颔首道:“明日一早就走。”
话音才落,只见尔珍找来,恭敬地对皇帝说:“皇上,娘娘想见您。”
项晔见她两鬓泛白,便道:“尔珍你也有白发了,自己要保重身体,长久些陪在娘娘身边才好。”
尔珍谢恩,请皇帝去见贵妃,项晔与二人别过,就来到了淑贵妃的屋子,行宫的一切来过几次也算熟悉了,但终究不是家,虽然整个大齐都是他的,可在这里总觉得自己是客。
“皇上,臣妾来这里十几年了,几乎没出过行宫,也没出过这座城。”淑贵妃微微含笑,对皇帝道,“再往后年纪越大,怕是就走不动了,皇上,能不能陪臣妾去别处逛一逛,就在附近的地方,还有……臣妾想去看看元州是什么样的。”
元州?没说出口,可项晔心里十分抵触,元州是珉儿的出生地,是对她很重要的地方,十几年来淑贵妃从没说过想去那里看一看,现在这是闹得哪一出?
不错,是他不好,哪里不去偏把淑贵妃安置在距离元州最近的地方,可当初的考虑只是图往来方便,因常年派人保护秋老夫人母女,连带着能把行宫这一带也照应到,现在想来,皇帝还真是不讲究。
“皇上若是不乐意就算了,或是等入了秋天气凉爽些也好。”淑贵妃倒没有强求,温和地说着,“臣妾只是想和皇上出去走走,回想起来,竟从没跟着皇上出过远门。”
江氏的一生,都给了自己,这是项晔无论如何也无法补偿她的,可今生已然注定,又何必都苦苦挣扎,何必人人都遍体鳞伤?项晔知道,他很自私很无情,可哪怕青史上记下一个无情冷血的皇帝,他也要守护珉儿的幸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情与爱又何须公平。
“入秋吧,夏春雨生了孩子,朕带来给你瞧瞧,到时候我们出去走走。”皇帝算是答应了,可是否去元州他没说。项晔从未束缚江氏的自由,她若想去元州,秋老夫人还在时她自己就能去。
“朕明日就要回京,你好生保重,好在这里比京城清爽。”皇帝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题,“你身子安康,孩子们才能放心。”
不痛不痒的话,淑贵妃的心是冷的,福了福身道:“皇上一路顺风,明日臣妾就不送您了,想带尔珍去烧香还愿,求菩萨保佑皇上和孩子们。”
项晔应了,没再多说什么,见淑贵妃没别的事,就离开了。要说每次来行宫,项晔都不与淑贵妃同房,十几年来,怕是连淑贵妃也没了**。
这日夜里,暴雨如注,隔天天明依旧淅淅沥沥不停,可皇帝风雨无阻地上路了,毫不留念地离开了这里,淑贵妃果然没有相送,但她也没去烧香拜佛,而是坐在书桌前写下一封密信,随着皇帝的车马一同去往京城。
尔珍没敢问淑贵妃写的是什么,但替她将信纸装入信封时,瞥见了一个刺目的“杀”字。
411 失物归还
这一个“杀”字,比皇帝更快来到京城,秋景宣看到信时,圣驾尚有一天的路程,而他手臂上的伤虽未完全愈合,精神气血已经恢复了大半,假以时日,不消等夏日过去,他应该就能去完成淑贵妃的那一个“杀”字。
只是,他早就不愿再被淑贵妃摆布,而尔珍只瞥见一个“杀”字,却不知她家主子要杀的是谁。
皇帝回京前一日,元元依旧来到秋府,带来了宫廷御药,瓶瓶罐罐好大一堆,不放心地对秋景宣道:“父皇明日归来,我至少有两三天不能来看你,虽说只是两三天,可我知道你不会照顾自己,要是两三天后我来见你时伤口有什么闪失,我可不再理你了啊。”
若是几天前听见这话,秋景宣会满心欢喜,沉溺在元元带给他的甜蜜里,可是那天她在书房翻找的身影,这几天日日夜夜都在梦里出现,不仅忘不了挥不去,更一遍遍地加深印象,像是有绳子捆扎了他的心,每一天都更用力地抽紧,见到元元听她说话,都会加重痛苦。
“听见了吗?”项元问。
“记下了,你别担心我。”秋景宣笑着,可心里在滴血,不是恨,是疼。
项元摇摇头:“你不可信,我还是去拜托嫂嫂的好,好歹还有嫂嫂能照顾你。”这般说着,她便丢下秋景宣往皇子妃的屋子来,可走出十几步远,忽然回头看,秋景宣竟站在门前。她并非有意来观察秋景宣,只是无意识地想看一眼,可看到那个人温和的笑容,满目宠溺的目光,她的心里何尝不是一叹。
秋景宣同样没料到项元会回身,更没料到自己会那么自然地露出笑容,他是笑着的,毫不违心地笑着,他爱项元。
带着复杂的心情来找皇嫂,很远就看到她坐在屋檐下发呆,事实上这几天她经常看到嫂嫂这个样子,神情痴痴的对旁人不理不睬,真要拜托她照顾秋景宣,也不见得可靠。
“嫂嫂,你是在想二哥吗?”项元走来,笑盈盈地问,“是不是担心二哥在家没人照顾?我听说太医们天天都去皇子府,您别担心。”
秋景柔回过神来,强打精神应对,扯起毫无感情的笑容说:“我不担心,再说不过是隔开几条街,我随时都能回去呀。”
元元关心地问:“嫂嫂有心事吗,这几日总见您发呆。”
秋景柔觉得公主有些难缠,心里已是十分不耐烦,却还要强颜欢笑,摇头道:“天气一热我就懒,这里比不得皇子府里忙碌,清清闲闲的我忍不住就发呆了。”
“那也是,嫂嫂难得清闲。”即便嫂嫂温柔含笑,项元也察觉到她们之间没法儿再聊下去,提了几句照顾秋景宣的事,很快就离开了。
而这一天,元元回宫后不久,秋景柔精神恹恹地想要来给兄长换药时,皇子府来人要接她回去,说是明日一早皇帝进城,二皇子要带着她一起去迎接。
秋景柔站在哥哥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有眼泪扑簌簌地落下,眼泪流尽了,她也该走了。
元元回宫,妹妹回府,本就空荡荡的家宅变得更冷清,盛夏时节竟让人感觉凄冷,秋景宣站在门前眼神空洞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现在的他,竟更不明白自己图什么求什么。
翌日天明时,圣驾就已经到京城外,皇帝顺路将城郊水利查看了一番,这一边二皇子带着妻子在城门下迎接,不多时却见三皇子也带着大腹便便的夏春雨来了。
项沣一直看不惯夏春雨,更不满弟弟带着她招摇过市,责备道:“你带着她来做什么?”
项浩不愿和兄长争辩,他们兄弟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反目不成,不理睬便是了。然而孕妇哪里经得起久站暴晒,夏春雨很快就觉得体力不支,见她摇摇晃晃,秋景柔自然要搭手搀扶一把,但听丈夫冷冷地说:“你带她去休息,别等父皇到了再横生枝节。”
“给嫂嫂添麻烦了。”夏春雨柔弱地说着,却紧抓着秋景柔的手不放,她是找准了这个机会,要和皇子妃谈谈。
接驾与否,秋景柔本无所谓,乐得不在太阳底下站着,便与侍女们一同搀扶夏春雨到一旁阴凉地等候。侍女们搬来椅子送来茶水,夏春雨便道:“你们站得远一些吧,围着我透不过气,皇子妃娘娘陪着我就好。”
待侍女们散开,夏春雨轻轻摇着团扇,看那边站在太阳底下的皇子大臣们,叹道:“殿下们当真不容易,这样热的天,站在毒日头底下。”
秋景柔不言语,她如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
“娘娘。”夏春雨笑道,“说来我和娘娘很有缘,您姓秋我姓夏,我的名字里还带一个春字,不知将来妯娌里会不会再来一个妹妹,把冬天也占了。若是如此,一年四季就齐全了。”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天底下无数姓秋姓夏之人,皇后也姓秋,夏春雨怎么不去和皇后套近乎,说什么四季齐全?她笑一笑,没答话。
夏春雨见她没反应,心中一转,用团扇半遮粉面,轻声道:“说来,今天又忘了,一直都惦记着要把一件东西还给嫂嫂的,今天出门前一着急又给忘了。”
秋景柔漠然看着她,连问一句什么东西都没兴致,但心中猛然一紧,她现在满脑子想着何忠,而关于何忠,她曾失落他的玉佩,丢失的那一天,也曾遇见夏春雨,她更是曾经一度怀疑过夏氏。
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过了那么久,夏春雨突然对她说:“娘娘家中可是有姓何的亲戚,我那日捡到娘娘掉落的玉佩,玉佩上不是秋字,却是一个何字。”
秋景柔脸色煞白,惊恐万状地瞪着夏春雨,仿佛她才是中暑的那一个人。
夏春雨却淡定地看着皇子妃,笑问:“听说秋大人府上有一位护院,姓何名忠,曾经是大内侍卫,在内宫行走。”
秋景柔浑身战栗,哥哥一次又一次地警告她,可没有真正面对要挟,她感受不到死亡的可怕,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真的会害死何忠。
就在此刻,圣驾进入京城,秋景柔和夏春雨不得不站起来,城门下走过浩浩荡荡的御辇,皇子大臣纷纷叩拜行礼,不多久皇帝便派人传话,命不得铺张,令所有人退下,御辇马不停蹄地奔向皇城去。
仪仗走远,城门下的人都松了口气,大臣们等着皇子先行,项浩对哥哥苦笑:“父皇这是急着去做什么,都不说停下见见我们,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是听说你来了我才来陪你的。”
项沣绷着脸,严肃地说:“往后不要带着夏春雨出门,至少别再让我见到他。”
弟弟失望地说:“若是如此,哥哥也见不到我了。”
项沣怒道:“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忘了自己的尊贵,忘了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吗?”
三皇子转身看向夏春雨的所在,慢悠悠地说:“什么责任,父皇从未交代过我。大哥早夭,哥哥便算是长子,在父皇眼中意义非凡,润儿洹儿是皇后嫡出,爱屋及乌,他们自然是父皇眼中的瑰宝。而我这个夹在中间什么也不是的,父皇怕是平日里连想都不会想起我。不过哥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抱怨,我是说出事实,好心安理得的做个富贵闲人。”
他要去找夏春雨,更欣然对哥哥笑道:“我就要当爹了,哥,到秋天你就是伯父了。”
这一边秋景柔见三皇子走来,匆匆对夏春雨道:“等我明日来皇子府见你,我们明日再好好谈谈,那玉佩我自己来拿。”
夏春雨很满意,只是玉佩她早就经由云嬷嬷交给了皇后,可皇后那里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应,让她不安又失望。
如今玉佩是拿不出来了,但只要话说得巧,没有东西也能抓着皇子妃的把柄。让夏春雨意外的是,红杏出墙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果然半句话就能唬出真相,亏她还犹豫了那么久,早知皇子妃如此好对付,何必等到现在,何必白白把玉佩送给皇后。
“嫂嫂,明日我在家中恭候。”夏春雨被三皇子接走了,离别时还意味深长地说这句话,那边项沣走来听见,便没好气地说,“少和她往来。”
秋景柔什么都不敢说,战战兢兢地盼着时间快写过去,盼着明天能去三皇子府里把玉佩拿回来。
待城门下的人悉数散去,百姓又能正常出入时,皇帝的御辇已经进入皇宫,珉儿带着孩子们在长寿宫等候,项晔一回家,自然先来向母亲道平安。
太后则拉着儿子的手轻声说:“送走了就别再接回来,多麻烦呐。”
项晔笑着答应,又说路上累了,要回涵元殿歇着,离开时不见大女儿,嗔道:“她又跑出去了?”
珉儿也好奇,问琴儿:“你姐姐呢?”
本以为大公主又出宫,可一家子回涵元殿,项元突然从门后窜出来,一下子跳在父亲的背上,朗声笑着:“父皇,您可回来了。”
皇帝反手把女儿提溜下来抱在怀里,笑道:“哪里来的猴子,扔出去。”
珉儿被吓了一跳,见父女嬉闹不禁责备:“她胡闹,你还陪着她,元元赶紧下来,父皇累了。”
412 我听你的
相比姐姐的胡闹,琴儿则已进门去取来手巾帕子,端着凉茶等候在一旁,项晔放下撒娇的元元便来洗手喝茶,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笑道:“你姐姐那么皮,早早就想把她丢了,却舍不得朕的琴儿那么快长大,你要一直留在父皇母后身边该多好。”
这样的话,项元听了如何肯答应,父女三人嬉笑半天,珉儿上前朝皇帝使眼色,被女儿们哄得团团转的父亲才看到儿子站在一旁,想了想便自行上前问:“功课怎样了?”
一面说着,皇帝牵起了儿子的手,亲自带着他往外走,珉儿本以为一双女儿,至少是元元会跟上去胡闹,不想她们一动没动,只含笑看着父亲带着弟弟离开,她们也明白,父子之间亲昵是少有的。
“把父皇的东西收拾下,贴身的东西要小心放,别回头就找不着了。”珉儿吩咐下,母女三人便各自忙开,如文书印鉴之类,都要妥善保管。
可是才一转身,就见大女儿不声不响地跑了出去,珉儿微微皱眉,清雅便立刻上前道:“娘娘,是大公子传话来,在门外等着公主呢。”
“云儿?”珉儿有些意外,但又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些日子,那俩孩子见面很频繁,从前一见面就掐的人,这是都长大了懂事了?又或是……珉儿放下手里的奏折,自言自语道,“别是为了什么事,云儿那孩子为了元元什么都能答应……”
涵元殿门外,因圣驾归来,往来的宫人也多了,沈云便带着项元往太液池的方向去,稍稍走远些就冷清下来,沈云很冷静地说:“我爹截获一些信函,里面已经有了我们想要的证据,所以你不必再去秋景宣家里找,不要再去了。”
元元没明白过来,沈云忙解释:“不是不要再去他的家,去不去是你的自由,但别再做那件事,我不需要找什么了。”
这话听着,毫无底气,虽然眼前的人表现得很坚定,元元猜想这事情必定是半真半假,沈云是不希望自己身犯险境,可心里竟有一个邪恶的念头,她好奇若是真的被秋景宣发现,他会怎么选择。她已经不爱那个男人,也就无法体会到他能爱自己多少,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在骗人。
“听我的,好不好?”沈云这一说,心里的担忧到底浮在了脸上,元元已经冒过一次险,他不确定秋景宣有没有发现什么,担心着秋景宣会如何对待元元,让他好几晚都辗转难眠。他后悔了,而这话说出来,心里就踏实了一半。
“你是担心我?”元元却点破了,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沈云的面容,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你比刚回来的时候白好些了,小时候那样白白净净的多好,晒得黑黝黝一笑一口大白牙,吓人。”
沈云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
项元虎着脸,揉揉脑袋:“你凶什么?”她垂下眼帘,轻声道,“若是不必要再做那件事,那我也没必要再见秋景宣。可是这么突然,好吗?会不会反过来让他有所警觉,是不是顺其自然地好些?”
沈云很意外很惊讶,元元的言语神情,她真的完全脱离那段感情了?
“元元……”
“我听你的。”项元爽朗地一笑,眼眉弯弯,直叫沈云看痴了。
413 沈家的香火
沈云从小就觉得,项元是世上最美的人,幼年不懂男女之事,可每每太后念叨他们俩将来是一对,当年天真无邪的小男孩都会害羞地在心里暗暗高兴。
他认定了项元是此生唯一,认定了自己是元元未来的丈夫,虽然这在项元说来,是死脑筋任凭长辈摆布,但是她不知道,即便没有太后的话,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一笑,他的心就暖了。
“只要别再去打探他的秘密,你想要怎样应对他,你听你自己的就好。”沈云温和地说着,轻轻摘下飘落在元元鬓边的花瓣,带着几分不甘心,“你真的喜欢过他,即便很短暂,他也是你喜欢上的第一个人。”
“胡说什么,想对我说教吗?”项元挥开沈云的手,“什么喜欢过,什么第一个人,我的事不要你管。”
沈云苦笑:“你刚才还说都听我的。”
项元霸道地说:“那是关乎朝廷的大事,即便和秋景宣有关,我也要听你的才行。但我自己的事,你休想管我一手指头,你少得意啊,别以为我好好和你说几句话了,你就得寸进尺。”
沈云却道:“我不管你,可我得守着你,不能让你受一点伤害,既然你都不喜欢秋景宣了,我更不能让他伤害你。”
元元摇头,真诚而无奈地说:“你不要笑话我,我对你说真心的话,当我不再对他非君不嫁的痴迷后,我反而觉得他喜欢上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我好像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但是他骗了我,所以既然从一开始就伤害了我,就不会再有什么事能伤到我。”
“我笑你做什么。”沈云道,“那我喜欢你,你可知道?我的真心你可知道?”
本是要说关于如何应对秋景宣的话,突然变成了沈云的表白,在从前会令大公主立刻火冒三丈的话语,如今却能让她的心微微颤动,人怎么那么善变,是沈云变了,还是她变了?
“既然是说正经事,那就好好说,我和秋景宣的关系,我自己会处理,你不让我再查探他的秘密,我就不做多余的事,你信我。”项元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生气,“其他的,你就别……”
“别管了?”沈云问。
“随你乐意。”项元白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沈云急着追上来说话,不小心踩住了元元的裙子,前头风风火火的人没收住脚步,眼瞧着就要扑倒在地,沈云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拦腰抱住。
项元那急性子,挣扎着要他松开,手里没轻没重,竟不小心打在了沈云的弱处,男子最痛的地方,激得沈云立刻松开手,尴尬地哈腰忍着痛。项元呆了呆,意识到怎么回事后,着急地凑上来:“我打疼你了,厉害吗,给我看看要不要紧,你给我看看。”
沈云眉头紧皱,翩翩少年潇洒公子,何时露出过这样的窘态,哭笑不得地问项元:“你真的要看?”
项元眼睛睁得大大的,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可发现沈云是故意逗她,立刻上手道:“你学坏了你等着瞧,等我告诉婶婶,我一定要告诉婶婶……”
他们两个在这边打闹,长寿宫的人刚巧路过,远远看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把话传去了太后跟前,以为大公主在和大公子在打架。
太后一听了不得,立刻派人来找,项元见祖母要管,想到沈云一会儿要告诉祖母哪里被打了,不知怎么乐得不行,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沈云瞪着她,又气又无奈,身上痛楚渐渐淡去,便一步跨到项元面前,他的个子那么高,完全压制着元元:“还笑?”
项元莫名地一颤,竟被唬住了,可是抬眼看到沈云眼中淡淡笑意人家根本没生气,一时又绷不住大笑起来:“沈、沈家的香火……皇祖母要急疯了。”
长寿宫里,去找人的宫女没公子和公主带回来,却带来了太后听着欢喜的话,听说俩孩子是在嬉闹,云儿还逗得元元大笑不止,太后欢喜地对王嬷嬷说:“你们等着瞧,等他们成了一对,皇后该给我赔不是了,总是嫌我嗦嫌我不顾孩子们的感受,珉儿她呀,这辈子也有算错的时候。”
王嬷嬷笑道:“只怕皇后娘娘上赶着要来给您赔不是,娘娘她难道不喜欢大公子。”
太后眯着眼睛,憧憬着孩子们美好的未来:“我哪里是要珉儿来赔不是,孩子们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且说这天项元和沈云打闹的事,本没什么了不起,但到了夜里清雅却从太医院得到奇怪的消息,大公主竟然派宫女去问太医关于男子壮阳之物。
珉儿本就担心两个孩子计划什么,出于对女儿的了解,她认为元元很有可能会找秋景宣的麻烦,突然要这么奇怪的东西,她岂能不担心,左思右想,在皇帝批阅奏折时,独自来了女儿的屋子。
当元元弄明白母后到底想问她什么,大姑娘一面涨得脸通红,一面又像是被点了笑穴般乐不可支,越发叫珉儿糊涂,只等元元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原因,才哭笑不得地拍了丫头的脑袋嗔道:“胡闹,你啊,你要母后怎么说你?”
项元噘着嘴:“我又不是存心的。”说着又噗嗤笑出来,央求母亲,“可千万别告诉皇祖母,那可是沈家的命根子,所以我想让太医给他补补嘛。”
珉儿轻轻拧她的脸蛋儿:“打住了,再不许说,姑娘家家还是堂堂公主,你这样的公主也是旷古绝后了。”
项元却一脸骄傲,无比自豪地说:“母后这样的皇后,难道不是?”
看着女儿的神情,珉儿心里是暖的,揉了揉她的脸蛋,叮嘱道:“不许欺负云儿,他那么宠着你。”
“母后。”项元窝进母亲怀里,软软地说,“我和沈云在一起总是很高兴,他总能想法子逗我乐。可是我还是不想嫁给他,秋景宣的事,让我觉得自己对待感情太草率,难道我要爱了一个又一个,那成什么了,对沈云也不公平。”
珉儿听得这番话,如释重负:“傻丫头,你高兴就好,想那么远的事做什么,你急着嫁?母后还舍不得呢。”
项元躺在母亲怀里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我不嫁,一辈子跟着母后。”
闭上眼睛,脑袋里就清静了,回忆着白天的事,回忆着那些人,一个一个从脑海里晃过,秋景宣终于还是闯了进来。可元元不会再难受不会再心痛,只是无比强烈地感受到,秋景宣喜欢她,可是来不及了。
“母后。”元元呢喃。
“什么?”
“对不起。”
珉儿很心疼,但温柔地笑着:“母后知道了,知道了。”
门外,项晔站在窗前,虽然听不见母女俩的对话,可看到珉儿脸上的神情变化,猜想她们在说很要紧的事。他本是忙停顿了来看看,此刻却不想进去打扰了,欣慰地一笑转身离去。
正殿门外,项琴已经捧着汤药在等,见到父皇便说:“我还以为父皇和母后一声不响地就去散步了,父皇,太医说您上火,我可答应了皇祖母,一定看着您把药喝下去。”
“好端端的,喝什么药。”项晔不乐意,但拗不过女儿的关心,皱着眉头饮下,央求女儿,“你就哄哄皇祖母得了,别折腾父皇。”
项琴不答应:“那可不成,父皇的身体要紧。”
女儿如此孝顺,项晔好欣慰,说道:“过几天就是及笄之礼,去年你姐姐盛装之下,美则美矣,可她骨子里那大大咧咧的性情啊……”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小女儿,“我们琴儿到时候,一定会惊艳天下。”
项琴脸红了,低头缠着手中的丝帕:“我比不上姐姐。”
“父皇说比得上就比得上。”项晔道,可是忽然在他心里,冒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念头,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精光,宣政殿上令大臣不敢直视的气质腾腾升起,他伸手搂过女儿,轻声道,“琴儿,父皇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和父皇两个人知道。”
夜色渐深,城中皇子府里,如今不见侍妾们莺莺燕燕,难免又冷清不少,秋景柔沐浴归来,本担心丈夫会行**,但他早早就躺下了,秋景柔定了定心,小心翼翼在他身边躺下。
二皇子翻身,秋景柔的心就抽起来,但发现他是背对着自己,顿时安心了。
“景柔。”项沣突然出声。
“是……”
“你明天要去老三家中?”
才松懈的心又紧张起来,本是夜色清凉,可皇子妃不知是浴后燥热,还是紧张心虚才惹得一头汗,颤颤地应着:“夏春雨盛情邀请,之前也请过几回,总是不去别人该说闲话,我去这一次再不去了,可好?”
屋内一阵寂静,就在秋景柔以为项沣睡着时,他突然又问:“你喜欢孩子吗?”
“殿下……”
“我改主意了,你该常去看看夏春雨,仔细看看孕妇是什么样的。”
秋景柔愣住,丈夫的话越听越糊涂,可他不急于解释,只道:“以后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414 不要鱼死网破
夫妻俩一贯貌合神离,根本无法猜到彼此心意,秋景柔从来也不明白丈夫在想什么,而项沣亦不在乎妻子的感受。
不同的是,皇子妃已然完全背叛了丈夫,而二皇子还将妻子视作可以信赖的人,更是决定在不久后,就让她和自己一起面对那件令他难堪甚至绝望的事,只不过,他仍旧完全没考虑妻子是否愿意。
难熬的一夜过去,今日是皇帝归来后第一天早朝,项沣天未亮就离家,秋景柔少不得伺候在一旁。整夜难眠的人气色极差,梳妆打扮准备出门时,直觉得心门口闷得慌,侍女们见她这模样,道是请太医来瞧瞧,秋景柔不愿多事便拒绝了。
出门时艳阳高照,她扶着侍女的手觉得头上好一阵晕眩,但坐进马车后,这样的感觉就消失了,她心里惦记着夏春雨手中那块玉佩,惦记着她想把自己怎么样,对于自己的身体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且说皇子府规格差不多,可三皇子府里瞧着要比自家热闹兴旺,更像一个家,想来因为三皇子与夏春雨两情相悦,自然是乐意把日子好好过起来。
夏春雨没有在正厅等候客人,怀孕的人是娇弱些,让秋景柔一路走来卧房,她也没在乎什么,毕竟今日说的话会影响很多事,这些细枝末节的倨傲不值得在乎。秋景柔心中有算计,倘若夏春雨太过分,她就只能与和哥哥商议,求哥哥帮忙。她要保护的,不是自己也不可能是二皇子的体面,她只想保护何忠。
“嫂嫂来了。”夏春雨被侍女们拥簇而来,不行礼也不喊皇子妃,亲昵如寻常人家的姐妹,上前就挽起秋景柔的手,“您再不来,我要派人去请了。”
两人双双在窗前坐下,有侍女来摇扇子驱热,而夏春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家常话,秋景柔坐立不安,但碍着眼前有人又不能直接提那些事,直到第二次上茶,夏春雨才摆手屏退了下人。
看她一言一行,早不是宫里那可怜的小宫女,这当家主母的气势,三皇子府正位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见屋内再无旁人,秋景柔道:“那件事,咱们说明白吧。”
夏春雨却笑:“嫂嫂小心隔墙有耳,这可是天大的是。”她挺着肚子起身,一手撑着腰,缓缓走向门外查看,又慢吞吞走回来,不急不缓地重新坐回原位,分明是骄傲地自嘲,“肚子越来越大,走路都笨拙了。”
秋景柔忽然想起昨夜丈夫叮嘱自己,要好好观察夏春雨怀孕的样子,说是将来会派上用处,什么用处?用来做什么?这会儿忽然在意起这个问题,秋景柔脑中翻转着各种可能,忽然一个激灵,难不成……
“嫂嫂,你在想什么?”但夏春雨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柔媚的眼眸里藏着城府心机,她笑幽幽,“嫂嫂,不瞒您说,我在府上亲眼看到您和那一个人眉来眼去,想来真是怕得不行,那可是在家里在二殿下眼皮子底下,嫂嫂,您也太不小心太过分了。”
秋景柔惊恐万状,可是她也强行让自己镇定,说不定是夏春雨编的呢。
可是夏春雨却不再打太极,开门见山地说:“那个人叫何忠,是二殿下从宫里调派去你哥哥家中的人,嫂嫂屡屡往返兄长家和皇子府,前些日子是不是还逗留住了好些日子?能做什么会做什么,不需要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哪怕只是有三两句风言风语,那个人就活不成了,而嫂嫂也必然会被殿下嫌弃痛恨,连带着你的哥哥都不会有好结果。您说是不是?”
秋景柔脸色苍白,这是她预料到的事情,可亲耳听来还是叫她吓得魂飞魄散,哥哥一次次地警告她,她都抱着侥幸的心,如今东窗事发,一切都应验了。
“你想怎么样?”她的心都碎了,自己的人生一步步走到这里,到底做错了什么。
“嫂嫂。”没想到夏春雨忽然握住了皇子妃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既然嫂嫂的心不在二殿下身上,那这件事对嫂嫂而言并非强人所难,您一定可以做到的。”
秋景柔双眼通红:“什么事?”
夏春雨道:“储君之位,毫无疑问必定是在二殿下和四殿下之间选一人,听三殿下的口气,淑贵妃娘娘已经开始和皇后娘娘斗了,势必要为她们各自的儿子争取前程。这是好事,可凭什么三殿下不能争,淑贵妃娘娘既然不要这个儿子,当初又何必把他生下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又以为我有多了不起,我人微言轻什么也影响不了。”秋景柔说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夏春雨道:“你做不了什么,我也一样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等,我要嫂嫂做的事并不急于眼下。嫂嫂,咱们赌一把,倘若贵妃娘娘最后赢了,倘若二殿下最后成为储君,到时候,您再让二殿下把位置让给他的弟弟。三殿下与兄弟们念一样的书学一样的本事,他不比任何人差,只不过从没有人在乎他。”
“让?怎么让?”秋景柔一脸满然,眼前的人野心勃勃,让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她曾经也有野心不是吗,她不是答应哥哥要成为皇后,和他一起重振宰相府?
“嫂嫂,二殿下在,你永远不能和心上人双宿双栖,二殿下不在了……到时候我必然给你机会。”夏春雨道,“我的愿望达成,自然你的愿望也达成,一举双得。”
“难道你?”
夏春雨目光阴森森,小小年纪竟透着狠毒:“你是殿下最亲近的人,那种事除了你还有谁合适?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切就妥了。当然,眼下你要全力支持殿下和淑贵妃娘娘,你们先斗败了皇后,才能有后来的事。”
她一面说着这话,一面在内心翻滚,要不要告诉秋景柔皇后已经知道这件事,最终决定暂时保守这个秘密,不然秋景柔若是去中宫认罪求助,皇后为保全皇室体面而结果了自己,岂不是害了自己?
“不知你和那何忠的事还有什么人知道,你的兄长知道吗?但不论秋大人是否知道,此刻我与你说的话,最好不要告诉他。”夏春雨威胁道,“嫂嫂最好明白,我能来威胁你,必然也给自己留后路,我若有什么闪失,哪怕是人死了,这个秘密也不会消失,还请嫂嫂记着,我若是莫名其妙死了,你们一定不会好过。”
秋景柔目光已死,唯一可算作安慰的事,眼下皇后和淑贵妃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她甚至觉得淑贵妃一定会输,那么一切都没了将来,夏春雨也不必再打什么算盘。但是若万一呢,万一淑贵妃绝地反击,输了一辈子但赢了这一次呢?秋景柔想起了自己为了避免和丈夫**而下药让他呕吐腹泻,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也没怀疑她,而她要做起来,当真容易得很。
“嫂嫂?你不愿意?”夏春雨哼笑一声,再次威胁,“皇子府的体面看得出来你是不会在乎的,可那个人的性命也无所谓了是吗?”
“我知道了。”秋景柔开口,直勾勾地看着夏春雨,“你最好也不要轻举妄动,大不了鱼死网破。”
夏春雨却笑:“不要鱼死网破,不要这么沉重,最好的结果是你我都心愿达成,我陪着三殿下君临天下,嫂嫂带着心爱的人远走高飞。”
秋景柔晦暗的目光闪过一瞬光亮,远走高飞那四个字,竟然让她心动了。
然而皇子妃离开不久,她今日来探望夏氏的消息就传进了皇宫,连同昨天两人跟随皇子接驾时到一旁去避开人说话的事一起看,今日的相见必然是有所约定。
听清雅详细地说完,珉儿叹了一声:“就当是我和太后小人之心吧,容不得就是容不得,不论她做过什么又或是无辜的。”
“娘娘打算怎么安排。”
“没什么特别的,依旧守着她,等她一朝分娩,立刻消失。”珉儿果断而心狠地说,“不必再有一点犹豫,皇室本就是建立在骸骨鲜血之上,就是有一天我死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清雅问:“皇子妃该如何安排。”
这才是珉儿为难的,比起夏春雨那种一眼看着就不安分的人,秋景柔好像只是在她自己小小的世界里挣扎,即便皇室脚下都是白骨,也不能随便要人性命。
珉儿道:“等解决了夏春雨再说不迟。”
话音才落,门外传来女儿的动静,是项元大声嚷嚷着:“母后,您在寝殿里吗?”
如今珉儿为了防止儿女们听到不该听的话,已经命清雅小心派人守在门前,方才那些话她便不怕元元听去,此刻转换心情等着女儿来,只见她跑来神神秘秘地说:“母后,我刚才去找去琴儿,她一个人在发呆,我喊她她都没听见。”
珉儿不禁担心起心思细腻的小女儿,问:“现在呢,还在发呆?”
项元道:“是呀,还是呆呆的,她怎么突然有心事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415 光芒万丈
眼见为实,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大惊小怪,项元带着母亲一起悄悄来到妹妹的门外,夏日炎热门窗洞开,很容易就从薄薄轻纱后看到呆坐在那里的小公主。
昨夜今晨都没什么事,珉儿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突然心事重重,再见元元那担忧心疼的目光,她刚要开口,女儿却先道:“母后,沈云告诉我,琴儿对他说要他好好努力把我从秋景宣身边抢回来。您知道她那么喜欢沈云,琴儿会不会是又想起这些来不能释怀?可沈云和润儿都不许我去向琴儿解释,不许我去点穿琴儿的心思,母后,是我不好吗?”
珉儿温柔地守护着自己的儿女:“父皇和母后之间,也有很多事从不解释从不去点穿,不论多亲近的人在一起,都该有一些让彼此自由的余地,他们不让你和琴儿说清楚,是对的。”
“是,母后放心,我不会对妹妹提起。”
“你妹妹若是放不下,就不会说那番话,姐姐可不能辜负她,你要先放下才好。”珉儿拍拍女儿的肩膀,正准备进门去,清雅从边上来,轻声道,“奴婢问了几个宫女,昨晚公主去给皇上送清润败火的汤药时,父女俩说了好一阵子话,那会儿您在大公主屋子里。”
“我知道了。”珉儿应下,叮嘱元元暂时不要来打扰,便独自进门去,小女儿果然是心事重到对身边的动静不闻不问,珉儿把手放在她肩头,小姑娘才吃了一惊转过神来,珉儿故意含笑问,“发什么呆?被姐姐欺负了?”
项琴连连摇头,起身请母后坐下,可是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珉儿,显然是有要紧的事瞒着母亲。
“不论发生什么事,有父皇母后在,你不想说母后不会逼你。”珉儿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不能总闷在心里,我会心疼我的孩子。”
项琴抿着唇,像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出口,她还没答应父皇那件事,可她答应父皇绝不对任何人说,母后也不成。
“你是最懂事的孩子,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珉儿道,“可母后不要你去承担什么,该是你让母后来为你承担,知道吗?”
“那……”
昨夜难眠,一晚上都想着父皇的话,早晨起来也没有心思惦记其他的事,闲下来便是发呆,果然怎么可能逃过母亲的眼睛。从小到大,项琴事事都先为父母和兄弟姐妹考虑,不是刻意做来彰显自己的孝顺,是因为太爱她的父皇母后,太爱她的姐姐和弟弟。
“母后,我去去就回。”小公主的眼神坚定下来,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向母亲欠身告辞,转身就跑出门去。
项元和清雅走开不远,见妹妹这么快就跑出来,担心地说:“那丫头难道和母后生气了?”
清明阁里,几位议事的大臣正要散去,但见二公主跑来,他们便慌忙让在一边,待公主进门去,有人道:“就快及笄之礼了,二公主生辰之后,你们猜秋景宣和大公主的婚事,是不是也该办了?”
便有人来与周怀套近乎,询问皇帝对于长女婚事的态度,周怀打哈哈敷衍:“奴才如何知道,皇上自然是与娘娘商议,怎么轮得到我听。”
门外为此议论着,门里项琴已经到了父亲面前,小姑娘胆怯而坚定地说:“父皇,我不能答应您的计划,请父皇恕罪。”
项晔含笑看着她,摇头:“没有恕罪一说,是父皇不好。”
项琴眼中一热,走来父亲身边,说道:“母后一直最期待我和姐姐的及笄之礼,及笄之礼上若出什么事,哪怕是您事先安排,哪怕儿臣不会难过,母后都不会释怀。去年看着姐姐光芒万丈,我也憧憬着自己的那一天,并不仅仅是为了母后。”
小公主目光如水,渐渐从容起来:“父皇,您要有什么谋划,其他的事琴儿一定竭尽所能帮您,可及笄之礼不能出任何事,如您所说,儿臣的生辰若被破坏,母后一定会盛怒从而达到您要的目的,但即便事后您和儿臣一起向母后解释,母后心里的遗憾也无法消除。父皇,我不愿伤了母后的心也伤了自己的心,姐姐能有完美的十五岁生辰,我也一样要有。”
项晔道:“是父皇的不是,昨夜忽然热血,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你放心,父皇不会继续那个计划,父皇也一定会给你最完美的及笄之礼。”
女儿松了口气:“父皇会怪我吗?我不体谅您的难处。”
皇帝自责:“你不怪父皇,已经是父皇的福气了,傻丫头,虽然咱们只是在嘴上说说,父皇都觉得对不起你。”
项琴着急地说:“哪有什么对不起,但您千万不要告诉母后,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可好?”
可是女儿匆匆跑来清明阁找她的父亲,即便不明说,珉儿也猜得到这事情和皇帝有关,可父女俩既然都缄口不言,她自觉不该追问,只要能见女儿卸下心事,她便安心了。
及笄之礼就在眼前,然而之后的日子接连暴雨,让人担心一切能否顺利,珉儿每日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砸地,也默默祈祷女儿生辰那一天能天气晴朗,待得那一日晨起醒来,见窗下阳光明媚,不禁内心充满了感激,对这一天更加充满了期待。
帝女及笄,隆而重之,天未亮,从皇城通往太庙的道路就已封锁,为彰显皇帝亲民,依旧允许百姓夹道观仰。待皇城之内先行及笄之礼,礼成后,皇帝才会带着女儿去祭祀天地社稷。
此刻吉时已到,安泰殿上,帝后并座龙椅,太后坐东面,江云裳坐于西,大公主项元则盛装华服立于阶下,等待着妹妹的到来。
沐浴净身,项琴着素衣襦裙步入殿中,叩拜双亲祖母后,便见姐姐上前来,为她散开束发的彩绦。
姐妹俩目光相接,情意深深,项元已经红了眼圈。旧年自己的生辰,是皇族里的郡主堂姐为她散发,那时候她便说,待妹妹及笄,她要亲手为琴儿解下发带。
礼仪庄重,便是项元也不敢随意开口,眼中泪光已是她对妹妹最深的祝福,之后婶母江云裳下阶来,为公主穿上阔袖华服,并为她盘上青丝。
如意云纹、鸾鸟朝凤,金灿灿的长袍拖曳在红毯铺成的台阶上,项琴缓缓走到帝后面前,叩首谢恩,珉儿与项晔对视一眼,心中感慨万千,含笑含泪,从清雅手中接过金凤珠冠,稳稳地为女儿戴上。
一旁礼官吟诵祝祷,公主再拜,之后至太后跟前加簪,再退至阶下跪坐于蒲团,听礼官唱诵祝祷与礼法。
礼成后,至安泰殿门外,受群臣拜贺,当日试装时,嫌发冠太沉重繁华,娇小的琴儿戴在头上,显得头重脚轻,可是今日华服加身层层叠叠,她昂首立于高处,只见贵气天成光芒万丈。
沈云便在群臣之中,他昂首望向项琴时,微微一笑如从前一样。但目光里着实掩藏不住惊艳的震撼,小小的姑娘早已出落成天下最美的女子,如圭如玉。
与沈云目光对视的一刻,项琴看到他眼中异样的光芒,心中不免骄傲。她曾渴望在这一天,让沈云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不再是小孩子,只是如今已没有了那份心,可以更纯粹地接受云哥哥的祝福。
群臣拜贺后,帝后拥簇太后出殿,公主再拜,便要随父皇离宫祭天,太后满目欣慰地看着孙女道:“皇祖母为你举办了最盛大的宴会,早早随你父皇归来,外头热得紧,你穿着这么厚重的衣衫,一定小心。”
如是,皇帝亲自带着女儿和诸大臣前去祭天,太后与皇后及内命妇留在宫内,待祭天归来便是盛大的宴会,项元本要跟随妹妹一同去,可想到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她不能在边上抢了风头,便乖乖留下陪着母亲,应付那些皇亲贵戚。
京城里,百姓们终于等来皇帝圣驾,御辇行在前,其后便是公主的凤辇,旧年大公主的风采至今有人津津乐道,而错过了去年盛世,再不可错过这一次,毕竟大齐再要出一位公主且能举办及笄之礼,不知是何年。
今年项琴的马车比姐姐的更加华丽,且三面无遮挡,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夹道欢呼的子民,百姓们也能清清楚楚仰望公主容颜,一路行来欢呼声沸反盈天,直叫一贯温柔乖巧的小公主热血沸腾。
正是普天同庆之时,忽然一支冷箭逼向项琴,公主尚未察觉,当箭矢直直插入她身后的椅背,那嗖嗖风声钻入心里,恐惧才铺天盖地地袭来。
侍卫们发现了危险,纷纷跳上马车将公主包围,周遭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乱跑有人大叫,侍卫们一面防备危险,一面要冲散百姓,前方御辇迅速停下,项琴看到父皇跳下了马车,大步朝自己走来。
却是此刻,更多的箭矢从天而降,直逼皇帝而去,项琴魂飞魄散,惊呼:“父皇小心,父皇!”
416 有件事瞒着你
项晔半生戎马岂能轻易被几个毛贼所伤,虽然场面一度混乱,英勇的侍卫们还是逼退了刺客控制住了局面,皇帝则亲自来到女儿身边,霸气威武地将她护在身后。
激烈的打斗下,此刻逃的逃死的死,不知是何人麾下的死士,被抓者竟都咬毒自尽,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毒药,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混乱平息,远处还有没吓跑的百姓张望,沈云、项沣等带兵赶来,二皇子希望父皇立刻回宫以防万一,项晔回眸看向女儿,轻声道:“琴儿,他们不是父皇派来的人。”
项琴颤颤地点头,抓住了父亲的手。方才的情形她都看见了,若是父皇派来故意搅乱及笄之礼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对父亲都痛下杀手,父皇也必然会安排戏码让他们全身而退,可现在一个个服毒惨死,父皇绝不会这么残忍。哪怕没看到这一切,琴儿也相信父亲不会骗她。
皇帝道:“我们继续去祭天可好?但你若害怕,告诉父皇,父皇送你回宫。”
在父亲身边什么都不必害怕,小公主惊慌的心早已安定,郑重地应道:“我随父皇去祭天,姐姐有过的荣耀,我也要有。”
项晔一笑,伸出手笨拙而小心地为女儿扶正凤冠,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扶着女儿坐稳之后,便下马车来,二皇子迎上前道:“父皇,只怕前方还有埋伏,您和琴儿最好先回宫,待儿臣和沈云查探清楚,再择吉日祭天不迟。”
项晔不屑地说:“朕还怕了他们不成?”喝令儿子,“前头带路去,今日是你妹妹的好日子,凭他是什么人,胆敢冒犯格杀勿论。”
项沣无奈,与一旁沈云对视一眼,便一人前头带路一人后方压阵,仪仗重新整列出发,继续浩浩荡荡前去祭天。前方的百姓并不知此处的危险,圣驾所到之处,沸反盈天的欢呼声再次响起,琴儿起初还担心再次有刺客冒出来,渐渐被热闹的气氛感染,看着虔诚善良的百姓,沉浸在自己生辰的幸福里。
但这一消息,不可能瞒得住,皇帝带着公主祭天那会儿,已经传入皇宫。珉儿听得心惊胆战,没亲眼看到,会想象出各种可怕的可能,她担心丈夫担心女儿,之后再没有心思应付那些世家贵族的女眷,站在寝殿门前久久凝望,盼着丈夫和孩子早些归来。
待午前,项晔终于带着女儿平安归来,皇帝一进宫就直奔清明阁要解决今天的事,女儿被内命妇与宫女们簇拥而来,珉儿的心落回了肚子里,看着盛装华服的孩子一步步走向她,不禁伸出双手,不再端着繁荣的礼节,直接将女儿抱在怀中。
项元在一旁看着,不知险情的她噘嘴对江云裳笑道:“母后就是疼琴儿,才半天不见就这么想她,我去年可是又跪又拜一整天,膝盖都青了。”
这一边,珉儿则担心地打量着小女儿,生怕她受伤,听说一支箭直插在椅背上,再偏几寸就要扎进她的脑袋,光是想一想,珉儿便要魂飞魄散。这世上能让她动摇慌乱,能真正伤害到她的只有孩子们,如项晔所料,此刻她已经对那些人和他们背后的人起了杀心。
“有没有受伤,你和父皇都没事吧?”珉儿问。
“母后放心,有父皇在,谁也伤不了我。”女儿却是一脸从容,乖巧温柔地笑着,“母后,客人们等着呢,皇祖母也等着呢,那件事咱们回头再说。”
孩子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珉儿欣慰不已:“知道了。”
涵元殿重新热闹起来,内命妇世家女眷们纷纷来贺,项元最怕这些事,便想出要给父皇送清凉解暑的汤,带着宫女自己跑开了。
然而将至清明阁时,遇见了从外头归来的沈云,平日里见面他总会一脸笑容,今日莫名其妙紧绷着脸,倒是让项元很在意。又见沈云白袍上沾染的污迹,元元皱眉嗔道:“今天可是琴儿的好日子,你也不穿得干净整齐些,这是从哪里滚了一身泥来的?皇祖母见了该说你不是了,赶紧去换了才是。”
沈云没多想便反问:“你不知道?”
元元更奇怪了:“知道什么?”
沈云这才明白,该是伯母为了不引起恐慌没有让旁人知道这件事,女眷们在内宫一时得不到消息,元元自然是不知道的,可这会儿他勾起了这丫头的好奇心,果然项元连汤都不去送了,缠着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大惊小怪,事情已经平息了。”沈云无奈,只能把祭天路上发生的事告诉她,看到项元眼中渐渐浮起的恐慌,他担心地说,“你别瞎着急,琴儿很了不起不是吗?”
项元眼中含泪:“我差点失去了琴儿是吗?”
沈云既怜爱又无奈,好生哄道:“你若是高兴不起来了,岂不是我的罪过,我不该告诉你。”
项元冷静了,不让自己哭:“怪不得母后刚才那么激动地抱着妹妹,她一定也怕失去琴儿。”她忽然想起要送给父皇的汤,父皇也是才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便与沈云一同往清明阁来,将汤药交代给周怀,与沈云互相看了一眼才离去。
那之后一整天,项琴所到之处无不被人簇拥包围,反倒是项元插不上手,直到晚宴上放烟火,姐妹俩才能站在一起。
项元看着满天绚烂的烟火发呆,回想着一年前的自己,感慨这一整年的经历,忽然感觉微凉的手握住了她,扭头看,是妹妹对自己灿烂的笑着。烟火照亮琴儿的笑容,那么美那么甜,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孩儿,自己最宝贝的妹妹,一想到今天险些阴阳两隔,一想到差点就再也看不到妹妹的笑容,项元心疼得难以呼吸,再也忍不住一下抱住了妹妹,把她牢牢抱在自己的怀里。
“姐姐……姐姐?”项琴被猛然抱住,身体被箍得生疼,可一下就明白是为了什么,在姐姐耳畔轻声道,“我没事,姐姐,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有父皇在呢。”
一朵绚烂的烟火照亮夜空,在场之人都看见两位公主相拥,旁人感慨的是姐妹情深,珉儿眼中则是女儿们对于生死阴阳的恐惧,丈夫就在身旁,珉儿将目光重新移回夜空,在烟火的忽明忽暗里问:“皇上打算怎么做?”
项晔牵起她的手:“怎么做?我并不在乎以暴君之名流传千古,动手便是了。”
他顿一顿道:“朝政可以商量,一切都可以商量,唯独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毫无商量的余地。我有件事瞒着你,你之前兴许也看出来了,是我和琴儿之间的秘密,不过你要答应我,听了之后绝不生气,我才告诉你,不然你去问女儿也没用,琴儿答应我绝不告诉你的。”
珉儿本是震怒得满身杀气一整天都没消散,突然被皇帝这番话逗笑了,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想以悍妻名留青史。”
项晔笑得自在:“那一会儿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生气。”
可是珉儿多聪明,他们父女俩瞒着不说的事,偏偏挑今天来说,只要想想今天发生什么,就能猜得**不离十了。知道真相的珉儿不可能不生气,皇帝如何哄她,便是帝后之间的事了。
虽有意外和惊险,二公主的及笄之礼总算顺利,夜深人静,忙碌了一天的项沣回到家中,妻子在卧房门前等候,橘色的灯火都掩盖不住她的憔悴苍白。
今天为了刺客的事忙碌,项沣几乎没进内宫,不知里头的情形,本想归来后问一问妻子,见她这模样,不禁皱眉:“你怎么了,今天在宫里特别辛苦吗?”
秋景柔也说不上来,这两天总觉得身体沉甸甸的,饮食茶饭也懒,今天强打精神在宫内应对,好几次都觉得天旋地转,可公主的生辰,太后和皇后那么高兴,她怎么敢说一声不舒服,大好的日子宣太医,也太晦气了。
“我没事,天热苦夏。”秋景柔敷衍了一声,忙道,“殿下今日辛苦,您早些休息吧。”
不想项沣却意味深长地一笑:“辛苦是辛苦,可我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明日我要和你哥哥好好商量一番,这样的机会千万不可错失。”
秋景柔听不懂,也不愿去听,哥哥的事丈夫的事她都不愿再管,何忠不知去向何处,她如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夏日炎炎,心情烦躁,皇子妃完全没意识到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翌日便是大雨天,像是老天特地恩赐了小公主阳光明媚的生辰,疲倦的宫人们都想借此机会歇一歇,可大清早暴雨如注时,大公主还是折腾人把她送出了宫。
秋府门外,手臂仍旧五花大绑挂在脖子上的秋景宣,正等下人将轿子抬来,却见熟悉的马车从雨幕中闯来。马车停下,帘子里探出他最期待见到的人,元元笑着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可好。”
秋景宣心内五味杂陈,项元是不是要把昨天的事也算在他头上?
417 判死刑
“景宣,快来。”元元热情地招手,看起来毫无芥蒂,可越是这样越是叫秋景宣迷茫,再回想那一天她在书房里翻找书信的模样,如果自己单纯地想象成她贪玩好奇呢?
“怎么可能。”秋景宣心中苦笑,所幸有雨幕遮挡,彼此的神情都看不真切,他之后打起精神来,道是因伤今日还无需上朝,但奉二皇子之命,要去府中等候,便大大方方登上了公主的马车。
暴雨滂沱,二皇子门前的下人直等马车到了眼门前,才看清是公主的车架,立时有人打伞一路护送,唯恐公主淋着一丁点雨,可先下车的却不是公主,众人见到秋景宣俱是一怔,而公主则探出身子道:“景宣你小心,别叫伤口淋着雨。”便喝令皇子府的人,“你们怎么不给秋大人打伞,没看见是秋大人吗?”
待元元跳下马车,立时和秋景宣站在一起,从下人手中夺过雨伞,温柔如水地说:“你胳膊伤了,我就是你的胳膊,现在我给你撑伞,将来风风雨雨可都要靠你来遮挡。”
秋景宣心中震荡,他能不能真的把那一幕,看做是项元的贪玩胡闹?能不能坚信她没有怀疑自己,没有疏远自己,没有……
“赶紧进去吧,雨越来越大。”元元说着,小心搀扶秋景宣,终于穿过雨幕到了皇子府正厅,秋景柔带着侍女迎来,见二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忙道,“公主娇弱,别着凉了,我命他们做碗姜汤送来。”
项元摆手道:“不必了,我还想痛痛快快淋一场呢,这天气热的我都快被蒸熟了。”她看看秋景宣,再看看皇嫂,便问,“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我暂时避开可好?”
兄妹俩异口同声说不必,虽是真的不必,可瞧着也很古怪,秋景柔则解释:“是殿下要哥哥来议事,一会儿下了朝就归来相见,妹妹,不如你我到后头去坐坐。”
项元则不忘叮嘱秋景宣:“小心你的胳膊,哥哥也是,何必现在就急着找你,可千万小心。”她说完这些,才跟着嫂嫂离去,走时一步三回头,可那究竟是依依不舍,还是满心怀疑,真就分不清了。
且说从正厅走来的路,并不算太长,比起宫里每一座宫殿之间的距离要近得多,且有回廊相连,看着雨中园景一路走来,本是十分惬意,项元悠哉悠哉,但一回头看嫂嫂,秋景宣竟扶着一旁栏杆,一手捂着胸口,好生辛苦。
“嫂嫂,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宣太医来?”项元好心关心,上前搀扶住了秋景柔。
“宣太医动静太大,太后跟前皇后娘娘跟前都要交代,这么热的天何必给长辈添烦恼。我不要紧,只是不适应京城的暑天。”秋景柔依旧不愿见太医,之后和项元缓缓走回去,侍女们拿来薄荷冰片的香囊给她闻,这才好些。
项元很善良,温和地说:“嫂嫂,皇家的儿媳妇不好当吗?”
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秋景柔却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为了这一句话热泪盈眶,但确实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哪怕仅仅是一句话。
在项元看来,秋景宣做的那些事,身为妹妹的必然知道一二,秋景柔并不是值得自己当亲姐姐一般对待的人,只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很辛苦孱弱,她不由自主地就说了这样的话,再见嫂嫂落泪,更是觉得可怜,忙道:“难道哥哥给你受委屈了?”
秋景柔慌忙拭去泪水,笑道:“没有的事,殿下待我极好,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项元见她闪烁其词,显然是不愿倾诉衷肠,自己也不必强人所难,之后便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前头传来消息说二皇子回府了,那之后直到正午雨停,秋景宣才要离开。
因妹妹也在,项沣不得不送到门前,若是平日,怎会这么好心情纡尊降贵地来相送,此刻亦是道:“景宣你把元元送回宫里去吧,今日大雨,多处积水泥泞,你们不要去远的地方。下午不知会不会又下雨,还是早些回宫好。”
两人一面答应着,项元便要上车,瞥见秋景柔脸色苍白,便对哥哥道:“嫂嫂身体不舒服,哥哥可要多关心才是。”
项沣闻言,转身看妻子,她和昨天一样眼神憔悴气色不好,可皇子却少了几分恋爱的心,等妹妹的马车离去后,有些没好气地说:“你是怎么了,也不肯着大夫瞧瞧,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项元若是去宫里一说,太后皇后只当是我不照顾你。”
秋景柔低垂着脑袋,不敢辩驳也无力辩驳,她浑身乏力说不上来的难受,这样的症状好几天了,也的确不能再拖下去,让太医看看吃了药若能好了,也不是坏事。
“知道了,午后就让太医来,你别担心我的事,我就是不想给你添麻烦。”秋景柔低声道。
“夫妻之间,何来麻烦,你……”可项沣也是有心无力,他有很多事要去做,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关心妻子了。
这一边,元元和秋景宣坐着马车奔向皇城,快到城门下时,元元忽然问:“二哥找你做什么,你还伤着呢,可别逞强。”
秋景宣淡淡一笑:“殿下是为了一些朝政上的事和我商议对策,我这些日子不上朝,就只能私下见,事情很多,我不知从哪一件对你说起。”
然而事实却是,昨天二公主及笄之礼上的刺客,已经查到了来路,项沣才发现,朝廷里想要让中宫消失的何止他们母子俩,项沣虽不是非要杀皇后,可这是不可错失的好机会,便急着与秋景宣商议,他想看鹬蚌相争,想坐收渔翁之利。
眼前的人甜美地笑着,自己却在商议如何害她的母亲,四海漂泊的那些年里,秋景宣想象过自己的将来是什么样子,可千百种的可能,都没料到会变得如此扭曲。一切错就错在,他爱上了这个女人。
在宫门前告别时,天空又阴沉沉地像是要下雨,没说几句话,沈云就从宫门里出来了。
但他不是独自一人,另有两位贵妇人同行,项元记得昨天见过她们,是镇守西平府宋渊家的女眷,她们恭敬地来向项元行礼,听闻她们这就要回去,路远迢迢,项元少不得寒暄几句,宋夫人和少夫人目光落在秋景宣身上,不禁问:“这位是……”
“我未来的驸马,秋景宣。”项元灿烂地笑着,朗声将秋景宣介绍给宋夫人婆媳,那明朗的气息,连头顶的乌云都能驱散。可沈云怔然,秋景宣亦是惊愕,二位夫人更是面面相觑,她们虽远在西平府,与京中常有书信往来,一直都知道,太后中意自己的侄孙,要将沈云选为驸马。
但这会儿可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项元也晓得一句话惊讶了所有人,可她故作淡定,吩咐沈云好生相送二位夫人,又与秋景宣道别,便大大方方地往宫门里走。
宫人们来搀扶宋夫人婆媳上马车,沈云和秋景宣对视,他们是坐公主的马车来,这会儿秋景宣只能自己走回去了,沈云吩咐门前侍卫:“为秋大人准备车架。”
秋景宣却客气地谢绝,独自转身离开,不知是不是天气阴沉才渲染了几分凄凉气息,他的背影看起来孤寂而悲伤,沈云凝视了片刻,方才元元那句话的分量太重了,秋景宣看起来已经承受不起。
可这句话对项元本身,却不会再在心里掀起涟漪,她如常回到涵元殿,如常与母亲妹妹说笑,午膳时宫人传话说二皇子府里请太医,说是皇子妃身体不适,项元便把自己所见的告诉了母亲,珉儿略想一想昨天宴会上见到秋景柔的模样,与一旁清雅对视,她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但这将是喜事还是悲剧,珉儿和清雅都不知道,她曾经宽恕甚至放走了“背叛”皇帝的妃嫔,那秋景柔呢?
皇子府中,秋景柔正等待太医前来,忽然发现站在她身边的侍女脸色苍白神情痛苦,她好心问了声怎么了,那丫鬟才战战兢兢地说月信到了腹痛难惹,皇子妃好心让她退下休息,可人才走开,秋景柔心中猛然一惊,她的月信……
心里暗暗计算着日子时,太医已经到了,可这会儿秋景柔脑中一片混乱,她已经很久没和二皇子同房,却和何忠经历了最幸福的**,倘若她这几日乏力难受是因为有了身孕,太医这会儿查出喜脉,也就等同判了她死刑。
“娘娘,请让小人为您把脉。”太医到了跟前,屈膝跪下,等候秋景柔伸出手。
有侍女上前来,要为皇子妃挽起衣袖,秋景柔沉住气,努力镇定地说:“我没什么事,请你来也只是想让殿下安心,我自己知道是怕热苦夏,你开几分清凉的汤药就好。不必把脉了,我没事。”
太医愣了,但也不敢勉强,起身退到一旁开方子,之后也只是稍稍看了看皇子妃的气色,仅仅看几眼不能做出任何判断,如是无功而返。
人一走,秋景柔就回到卧房把自己关了起来,掰着手指头计算日子,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双眼通红自言自语着:“不会这么巧,一定不会这么巧。”
418 沈云的心事
在皇子府中,秋景柔几乎没有可信的人,就连身边的侍女大多是淑贵妃派来的,所幸并非所有人都会对淑贵妃忠心耿耿,比起做淑贵妃的耳目,她们更希望能平平安安当个差,这才能在那天想法儿摆脱她们,才能与何忠共赴**。但也是豁出性命的冒险,是以死相逼才换得何忠就范,连她自己都明白,不会有第二次,也不敢有第二次。
可谁能料想,第一次就出事了。
回想这几天自己的身体,总是绵软无力,连爱用的香粉胭脂都不碰了,觉得那一股香气在身上沉甸甸,甚至懒得连戒指都不想戴,她虽然从小在祖母的娘家寄人篱下,没有亲娘姐妹呵护教导,可也见过成家女眷如何有孕如何害喜,倘若再过四五天,月信仍旧迟迟不来,而自己的身体好不起来,多半就是真的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秋景柔越发觉得胸前憋闷喘不过气,一手撑在床榻上,眼泪滴滴落在手背。然而眼前浮现何忠的面容,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她为什么要伤心,她可能正怀着喜欢的人的孩子,她正拥有一个自己想要的孩子,不是项沣的子嗣,也不是淑贵妃的孙子,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秋景柔忽然笑出来,泪水还挂在脸上,可她笑得那么欢喜,咚咚直跳的心变得平缓安宁,就连身上的不适都不再那么折磨人,她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腹中的孩子。不论将来是否还会为二皇子生儿育女,这一个孩子,她必将倾注一生心血来爱护他。
这日入夜后,皇帝卸下国事,靠在窗前美人榻上,享受着暴雨后的清凉惬意,珉儿在一旁将切好的香瓜送到他口中,两人闲话着国事家事,远处润儿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说着说着,便提起了孩子们的前程将来。
珉儿笑:“真是上了年纪,与我说话除了国事就是孩子们的将来,不再和我说风花雪月,是不用再花费心思哄我高兴了是吗?”
项晔眯眼笑道:“只要朕在你身边,你就时时刻刻都高兴,这不就是朕的心意,还需哄你么?”
珉儿瞥他一眼,唤来宫女命她们将切好的香瓜送去四皇子屋里,这才对皇帝道:“亏得我是悍妻,散尽你的三宫六院,逼得贵妃远离皇城,若不然凭你哄女人的本事,这里还能有我立足之地?”
项晔嗔道:“原是你才上了年纪,爱说这样的话。”
可年纪是女人最在乎的事,珉儿冷幽幽看他一眼:“是呀,我上了年纪。”她撂下手里的东西,本是要去洗手来着,可转身的架势带着几分生气,慌得项晔立刻追上来。昨夜温存意犹未尽,今夜凉爽惬意,岂能辜负这样好的时光,皇后寝殿的门很快便合上了。
难得清凉的夏夜,沈云却没能闲着享受这份惬意,回家时已将近子时,绕是凉风习习,血气方刚的少年身上也汗湿了一大片,可一进门就见母亲的身影站在灯下,见他归来才松了口气,责备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你爹倒是惬意,已经和周公下棋去了。”
沈云笑着说他有要紧事做,可之后被母亲催促沐浴更衣,送来宵夜点心逼着他吃下,絮叨着关心的话为他擦干头发,没有给沈云半刻解释的机会。然而云裳也不想听,她知道儿子和丈夫做的都是要紧的事,听了又能改变什么,听得多了反而头疼,只要这两个人能好好吃饭睡觉,她就安心了。
“将来你成了家,就该是媳妇来照顾你。”江云裳笑道,“你若当真娶了元元,那丫头会照顾人吗?可话说回来,凭什么女人家就必须服侍你们这些大男人,我也不乐意你妹妹去婆家给人当牛做马的。”
沈云风残云卷地消灭了母亲准备的食物,是想让母亲早些去歇着,可云裳絮叨了半天,其实有重要的话要问,这会儿儿子撵她走了,便忍不住道:“太后告诉我,你和元元近来亲昵得很,认定了你们好事将近,叫我等着喝媳妇茶,等着给你办喜事。云儿,是真的吗,元元她回心转意了吗,可为什么外头还总说她天天和秋景宣在一起?我也问了太后,太后却笑眯眯地说她错不了。”
沈云推着母亲,求她早些去睡,云裳又纠缠了半天不得果,生怕把家人都吵醒了,终是不情不愿地离开。
站在门前望着母亲的背影,沈云心中不是滋味,他不该让元元在秋景宣的家中翻找证据,他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证据,而是希望秋景宣发现项元对他已经不再有儿女之情,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用这个办法让秋景宣死心。
今天在宫门外,元元虽然大大方方地对宋夫人婆媳说那个人是她未来的驸马,可秋景宣的背影已然说明了一切,他们之间不会有将来,一切都结束了。
目的达到了,沈云却觉得自己错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豁达地面对项元和秋景宣的感情,可一向光明磊落的他,实则做了最赋心机城府的事,他还能像从前那样大大方方地爱着元元吗,项元若有一日知道真相,他们是不是也该结束了?毕竟,她曾爱着那个男人,却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且说二公主及笄之礼顺利举行,入秋之前,宫中再无大事,但太后喜爱热闹,听闻宋夫人婆媳即将回西平府,转天便在长寿宫设宴饯别,将孙儿们都招来陪伴,皇帝不亲临,反而更加自在了。
且说公主及笄,项浩没能如愿以偿地带着夏春雨赴宴,今日祖母设宴,他便带着大腹便便的人进宫来,被兄长看见,项沣自然没有好脸色,冷冷地说:“她大腹便便,你也不担心路上出什么事,就是想招摇过市,也不必急于现在。”
项浩不以为意:“太医说春雨母子平安,多走动走动才便于生养,哥哥就不必为我操心了,倒是皇嫂日渐消瘦,这是怎么了?”
做哥哥的被噎着了,而妻子的确气色不佳,虽然看得出她是强打精神,项沣却不领情,之后回到座位上,忍不住说:“你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进宫了,叫皇祖母和皇后看见,像什么样子?”
秋景柔垂首道:“殿下,我没事,我不是好好的?”
项沣不耐烦:“脸色这么苍白,还说没事?”
秋景柔无奈,唯有轻声道:“我去扑些胭脂就好了。”
项沣叹了一声,并没说什么,秋景柔正好心口闷得慌,便悄悄退下了。
她这边只带了两个宫女,站在后殿屋檐下扑几下胭脂,好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些,正要回去时,却见夏春雨被四五个人拥簇着来,她大腹便便特别显眼,那满身珠光宝气、众星捧月的架势,谁能看得出她曾经是个卑微的宫女。
“嫂嫂。”迎面相遇,夏春雨客气了一声,秋景柔敷衍了几句便要走开,可是两人擦身而过时,夏春雨没闻见皇子妃身上熟悉的香气,而她自己身上的香气却勾得皇子妃腹内翻江倒海。秋景柔一阵恶心直冲心口,转身扶着梁柱,强忍作呕的冲动。
夏春雨正是孕中之人,比任何人都敏感这里头的事,眼中精光一闪,虽然皇子妃很快就强撑着离开,可她还是意识到了了不得的事。那之后宴席照旧,夏春雨却无心乐事,时不时关注着皇子妃的一举一动,真真怎么看怎么可疑。
这日宴会散去,项元姐妹代表祖母送宋夫人婆媳离去,宋渊镇守西平府功高卓著,一家人虽很少回京,却是大齐不可或缺的栋梁,两位公主代表太后前来送行,地位可见一斑。
即将别离,宋夫人道:“西平府如今已是兴旺热闹,他日有缘,还盼着公主和娘娘们能去看一看那里的风光,西平府百姓一定会更高兴。”
姐妹俩笑着答应,可是送走客人,项琴叹道:“西平府太远了,父皇和母后绝不会让我们去的。”
项元却满心憧憬:“说不定有一天,我们就去了呢?”
此时两位哥哥带着女眷也将要退出皇城,三哥搀扶他的夏春雨,真真惜若珍宝,元元和琴儿也觉得没必要上前碍手碍脚,这边与二哥道别,见秋景柔身形消瘦,项元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开口,只等他们走了,才对妹妹念叨了一句:“嫂嫂这是怎么了。”
然而那之后,夏春雨几次邀请皇子妃到三皇子府喝茶,秋景柔都以天热为由拒绝,一则是她不愿见夏氏,再则身体当真撑不住。
为了不让家里有年纪的下人看出端倪,除了一日三餐几乎不让下人近身,更不惜偷偷将食物倒了,也怕被人发现自己没胃口吃东西。丝毫不减好转的身体,已经让秋景柔明白自己是真的有了何忠的骨血。
不想这一天,最不想见的人,主动闯来皇子府,夏春雨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来,笑眯眯看着皇子妃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秋景宣内心惶恐,自然什么话都听来刺耳刻薄,她眼中盯着夏春雨的肚子,一股恶念油然而生。
419 你先生个孩子
“嫂嫂一贯爱用的香粉,如今怎么不用了?”夏春雨看着皇子妃,笑意深深,“是身体不好,闻不得那味儿了吗?我初初怀孕那阵子也是如此,闻见什么都恶心,这会儿才好了。”
这些话,字字如针一般刺入心里,秋景柔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旁人若看穿,只当是二皇子的子嗣,必定上赶着来恭喜祝贺,可夏春雨看穿,她就会想,那是不是何忠的骨肉。
孩子若是项沣的,秋景柔也不必遮遮掩掩,这样想尽办法不愿让别人知道,只有一种可能,即便夏春雨不聪明,她的眼睛也毒。
至于夏氏最初记住皇子妃身上的气息,只是为了将来有机会遇见何忠时,查探一下那香气会不会留在那个人身上,但夏春雨毕竟是三皇子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去见一个外臣家里的护院,但没想到却在这种事上派上用场。皇子妃突然抹去了几乎可以用来识别她的存在的香气,又那么虚弱敏感,才经历过那一阵的夏春雨再明白不过是为什么。
更何况,这本是可以得到整个皇室祝福和赏赐的好事,秋景柔却遮遮掩掩以病弱推脱,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春雨开门见山地问:“嫂嫂是有身孕了吗?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难道嫂嫂你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不曾与殿下共赴**,腹中胎儿的生父另有他人?”
所有的事都被说中,秋景柔反而没什么可怕了,奈何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本想开口反驳,却经不住一阵恶心,竟不可控制地干呕起来,再加上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柔弱的人一时瘫软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夏春雨连声道:“是了是了,恭喜嫂嫂,恭喜二殿下。”
皇子妃目光冰冷:“你想怎么样?”
夏氏一手扶着肚子,做出吃惊的模样:“嫂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是在恭喜您?”
秋景柔愤而起身,想要冲到大腹便便的女人面前,可脚下无力头上晕眩,没几步就退了回去跌坐在椅子上,反惹得夏春雨嗤笑:“嫂嫂要小心,刚开始最大意不得,您这么重地坐下去可了不得。”
“不用你费心,我答应你的事将来一定会做到,你也不要得寸进尺。”秋景柔恨道,“把我逼急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夏春雨却挺着肚子站起来,主动走到秋景柔面前,得意地说:“你不该恨我,该感激我才对,我不仅仅能成全你的将来,也能成全你的现在。嫂嫂,你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找机会与殿下共赴**,一个月后再说自己有身孕,差一个月看不出来,大不了快生的时候自己弄出点什么事假装早产,一切就瞒得过去了。”
这话才听得秋景柔心里颤颤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打掉她和何忠的孩子,本就有此打算,可她不知道有了身孕再与项沣同房,会不会伤了孩子。
果然夏氏道:“我发现自己有身孕前几天,还和三殿下在一起呢,当然这事儿也不好说,总之嫂嫂自己小心些,别让殿下太激烈就是。”
本是满心激怒的秋景柔听呆了,虽然夏氏很可恶,却真的给她带来了希望,如果自己小心些,说不定就能瞒天过海。现在何忠不见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念想,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可已经这样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允许她好好地活下去。
反是眼前这个人,秋景柔知道,从此一辈子都会被她要挟,说什么成全自己的将来,她若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就绝不能让孩子和自己受一样的委屈,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夏春雨扶着独自,目色阴狠,对秋景柔道:“我必然助嫂嫂度过这一关,过些日子我另有一个计划,到时候我们慢慢说。”
秋景柔辛苦地捂着心口,她现在身不由己,也只能任人摆布了。
夏氏说完这些话,便退了出来,因心中太过得意,离开时没忍住朝秋景柔的屋子嗤笑了一下,满眼的鄙夷蔑视,满身的骄傲轻狂,恰好被奉祖母之命为哥哥送东西来的项元看在眼里。而夏春雨转身惊见大公主,一时偃旗息鼓,元元与她没什么往来,也知道三哥痴狂,虽然方才那模样令人反感,她也只是敷衍几句就分开了。
待得见到秋景柔,见她强打精神也掩盖不住虚弱憔悴,项元有些心疼又觉得无奈,不禁问:“景宣知不知道你身体不好?”
秋景柔忙道:“他胳膊上的伤不见好,又要忙殿下和朝廷的事,我不过是中暑,自己小心养几天就没事了,公主若是体谅我,只管对太后和皇后娘娘说我是好好的,求你了。”
见嫂嫂可怜,项元心软了,但这份心软离开皇子府就淡了,这一年来她做了太多自以为是的事,结果是给身边的人带去麻烦和伤害,好在现在醒悟还来得及,她有睿智英明的父母,有皇叔和沈云。
归来皇宫,瞒过了皇祖母,却别院探望太祖母时,项元将自己看见的都告诉了母亲。珉儿对秋老夫人笑道:“这丫头近来学乖了,有什么事都来找我商量,反而叫我担心她是不是在计划着别的什么事。”
项元伏在太祖母膝头,软软地说:“原来我做什么都不好,母后就是看不惯我,只喜欢琴儿。”
秋老夫人爱怜地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对珉儿嗔道:“孩子可比你强多了,而你呢,不过是仗着皇上心里有你,不然好些没道理的事,你能做得?”
珉儿笑而不语,项元问太祖母这是什么意思,秋老夫人笑道:“来日有一个什么都为你想的驸马,你就明白了。”
说着话,闻见点心的香气,项元猜母亲和太祖母必然有话说,便借口去看外祖母做点心,自己跑开了。珉儿嗔着让她好好走路别乱跑,一面对老夫人说:“奶奶,她长大了,我真是好欣慰,她心里一定还有很多痛苦,挺过去就好了。”
秋老夫人却道:“二皇子府里那些事,你预备如何处置?真的不管吗,若有一天出了大事,皇上知道你是故意袖手旁观,会不会寒心?”
珉儿摇头,不为所动:“我若管,是除去秋景柔还是夏春雨,世人只会认定我歹毒容不得淑贵妃之子,这对润儿和洹儿将来没有好处。我不是菩萨不是神仙,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求事事周全,那样太辛苦也太痛苦,只要我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我就满足了。至于皇上,其实他的心思更简单,不知旁人如何看待,我一直明白江山面前我居次位,我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秋老夫人叹道:“听说大臣之中有人容不得你,珉儿你要多多小心。”
这一日夜里,因事不宜迟,再拖下去恐露出马脚,秋景柔精心打扮用心计划,盼着能和丈夫共赴**。回想那日项沣冲动地把自己按在床上,这些日子的冷淡,恐怕也是担心上次吓着自己而有所收敛,只要自己主动一些,一定没问题。
可惜事与愿违,今日不知朝中有什么大事,二皇子忙到很晚归来,心情也不好,好不容易把他盼到床上,秋景柔才开口,项沣就烦躁地翻过身说:“我累了。”那之后连着几天,不是嫌热就是说困,无论秋景柔如何打扮如何温柔,都不如二皇子的眼,可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皇子妃全忍了。
终于等到一天,项沣心情极好地回家来,饭桌上提起朝廷的事,哪怕妻子听不懂,他也神采飞扬。秋景柔心中欢喜,温柔地陪伴在一边,二皇子也在此刻才意识到妻子的精心打扮,他眯着眼睛看了须臾,按下她为自己斟酒的手,说道:“你坐下,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是。”秋景柔微笑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讨人喜欢。可她万万没想到,丈夫竟然会提起之前让她观察夏春雨怀孕的模样的原因,提起他盛怒之下处置了两位侍妾,并驱散其他女人的事。
项沣神情沉重:“我找大夫和太医都看过了,自然他们会守口如瓶,只是我可以瞒得住天下人,但瞒不住你,何况我还要你帮我一起来掩盖这件事。景柔,我恐怕不能生育,你看我们成亲大半年,我身边曾有过那么多女人,我精力旺盛你是知道的,可结果呢,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有动静。民间的大夫和太医都说,这种事很难讲,或许将来某一天就好了,或许一辈子就这样,可我想做皇帝,我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而失去竞争的机会,所以我要你帮我。”
秋景柔惊呆了,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眼中一片死寂晦暗,而项沣还自顾自地说:“过些日子你便假装怀孕,待得分娩之日,我会找来婴儿,往后你就当亲生子一般抚养,便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委屈你,我们还是夫妻,将来老天若赐福我好了,我们就能有亲生骨肉了。”
“那……殿下现在不想试一试吗?”秋景柔的手颤抖着,去抓着项沣的手,好在这件事足够震惊,足够掩饰她内心的惶恐,“也许现在就能好了呢,殿下,你、你不要怕我辛苦,只要能为殿下生儿育女,我愿意一直陪您尝试下去。怪不得、怪不得这些日子你都不碰我,我还以为是自己惹你生气了……”
项沣苦笑摇头:“现在没一点心思,难道一次次去证明自己无能?你先‘生’一个孩子下来,等父皇等天下人都看到我们的儿子了,从那时候再开始尝试吧。”
420 绝望
仿佛世界坍塌了一般,所有的事逆着自己的计划来,秋景柔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堂堂皇子,结结巴巴地问:“殿、殿下……混淆皇室血脉是大罪,您不怕?万、万一被皇上发现,被别人发现,您的前程就毁了。”
项沣冷然一笑:“谁会发现,父皇眼里只有中宫,只有他和皇后的孩子,我要孩子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有继承的权利,我怎么会随便混淆血脉?倘若将来我当真无福有子嗣,我也会想各种办法,最后让浩儿的孩子,让项氏子孙来继承我的皇位,但再那之前,我不能输给任何人,我要先成为皇帝。”
嫁给他半年多,虽不是相爱相亲,也从不明白彼此心里想什么,可毕竟每天生活在一起,至少过去的二皇子从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做皇帝的**,更不要说现在口口声声地挂在嘴上,想来淑贵妃会为此欣喜若狂。
项沣的突然改变,难道就是因为发现他不能生育?怪不得把侍妾都遣散了,那么多女人都不能生,别人就会知道是二皇子不能,而剩下自己一人,不能生就只会是她的错。可是,她怀孕了呀。
“先‘生’个孩子,这样哪怕将来我们不能有,旁人也不会说得太难听,父皇子嗣也不算多。”项沣淡定地说,“眼下担心的不是他们如何继承,而是我如何继承,我总是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我是父皇的长子。”
秋景柔低下头,仿佛不敢再看丈夫的脸,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让她可以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恐惧,不论如何,她都要把孩子生下来,可现在一点法子也没有。
“景柔,我对不起你,可我不会亏待你。”项沣握住了妻子的手,“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该风雨同舟,将来江山天下自然也是你我共享,景柔,答应我。”
“殿下所愿,我必然全力以赴。”秋景柔嗫嚅着,颤颤地抬起可怜无辜的目光,哀求着,“殿下,我、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您要我突然装怀孕,我很没有底气。不是非逼着您尝试,哪怕,哪怕让下人知道我们好着呢,后面的一切才看起来自然是不是?殿下……”
秋景柔一面说着,竟扑了上来,双手扯开丈夫的衣襟,不由分说在他结实的胸膛前亲吻摩挲,一声声嘤咛恳求,希望项沣能给她一次机会。
“既然你这么想……”项沣内心燃起一股火,夹杂着怨恨和自卑,猛地将秋景柔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床榻去。
秋景柔等到了她想要的机会,虽然之后要让认定自己不能生育的丈夫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还很艰难,可连一次机会都没有的话,当真就毫无希望了,虽然和项沣的**总是让她感到痛苦,为了孩子她忍下了。
而项沣则是放下心头一桩事,只要妻子肯配合,他完全可以瞒过所有人,可以继续争夺他想要的一切,继承父亲的皇位,成为大齐的帝王,不能生孩子又怎么样?
**间的酣畅,让他找回了男人的骄傲,那之后竟是放下心结连着两天与妻子翻云覆雨,每一次都竭尽全力渴望能有一个孩子,而这本是秋景柔想要的。
只是皇子妃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她什么都不懂,没有长辈呵护没有太医叮嘱,不过是凭着想象,凭着夏春雨一句话,就做了如此冒险的尝试,甚至她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有了身孕。但本能的保护,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与丈夫行房事,偏偏项沣被重新勾起了兴致和**,让她难以应付。
这一日晨起,秋景柔感觉小腹隐隐作痛,心中十分害怕,可她不能在皇子府请大夫,再三权衡,便借口去哥哥家中探望他,好有机会请哥哥身边的大夫替她查看,到了这一步,哥哥必须帮她。
可是早晨的隐隐作痛,在车马颠簸到达哥哥家中不久,就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剧痛,秋景宣才见到妹妹,妹妹就扑在他身上,一手捂着小腹,额头上的汗水如豆子般滚落下来,吃力而痛苦地说着:“哥,我……我……”
从她的裙摆下,流淌出猩红的血,秋景宣看得触目惊心。偏偏此刻项元也来到家中,本是如往常一般大大方方地闯进来,一眼就看到皇嫂倒在秋景宣怀里,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刺目惊心的鲜血。
“景宣,嫂嫂她怎么了?”项元被吓着了,惊声道,“来人,找大夫,宣太医。”
“不能宣太医,不能……”秋景柔几乎用了所有力气喊出这句话,那之后便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不知沉睡了多久,睁开双眼时,最先看到了项元的脸,秋景柔心中一惊清醒过来,吃力地道了声:“公主。”
“嫂嫂你醒了?我去请大夫来看看你。”看着脸色苍白的秋景柔,项元既同情又无奈,此时秋景宣和大夫也来了,她便起身道,“景宣,嫂嫂刚好醒了,让大夫再看看吧。”
那人与秋景宣对视一眼,便上前道:“娘娘无大碍,静养即可,月事时身体虚弱,这么热的天晕厥也是有的,之后尽量少出门,不要在太阳底下暴晒。”
大夫缓缓说着,最后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但立刻明白公主在这里他要小心谨慎,再交代了几句话便退下了。
项元见秋景宣神情凝重,见秋景柔满面泫然欲泣的伤感,她隐约觉得这兄妹俩有什么事,便借口去为嫂嫂准备汤药,主动退下了。
她并不打算偷听兄妹俩说什么,一出门就走得远远的,可是想着皇嫂晕厥前的情形,忘不掉那刺目的血,心中猛然一个激灵,母亲怀着洹儿时,清雅常说怕见红,孕妇怕见红?纵然是不谙世事的大姑娘,也似乎明白皇嫂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
“难道?”项元停下脚步,远远回望秋景宣的卧房,可她不明白,嫂嫂若是真有身孕,有什么可隐瞒的?
这边厢,秋景柔泪水涟涟,已经第三次问哥哥:“我的孩子还在不在,哥哥,我是不是怀孕了,我是不是小产了?”
秋景宣痛心疾首地望着妹妹,毫无疑问,害得妹妹走到这一步的人,是他。从一开始把她送去淑贵妃身边,所有的错就注定了
“孩子没有了,没有了好。”秋景宣像冷血无情的死神,“生下来他也是个孽种,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若有一天被发现亲生父亲另有其人,被杀了也罢,你就不怕孩子因为你而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景柔,就当是一场梦吧,我对公主说你是月事,之后你也这么告诉二殿下。”
“哥?”秋景柔虚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抓着哥哥的手,泪水奔涌而下,撕心裂肺地哭着,“你骗我,我的孩子呢,你骗我……”
项元没有听到兄妹俩的对话,也没有听见嫂嫂的哭声,总觉得自己今天不合适留在这个家里,莫名地感觉心情沉重,不等汤药准备好,也不再去见一面秋景宣就借故离开了。
嫂嫂是否怀孕也是她胡乱猜的,甚至连求证的心也没有,看到别人辛苦挣扎地活着,而自己却终日无所事事,她也不知道谁能理解她对此的无奈,必定在所有人眼里,都不过是自己的矫情做作、无病**。
入宫时,遇见沈云,只是身边另有大臣在,项元笑了笑便远远走开,没想到沈云却从身后追了过来,亲口叮嘱:“这几天太阳最毒,你出门要小心,这么走在太阳底下怎么行?好歹让宫女撑把伞。”
项元心里沉重,摇了摇头勉强作笑:“我没事。”
沈云看她的眼睛,似蒙了一层乌云,便问:“不开心?你怎么了,是从秋景宣家中回来?”
项元没心思回答他这些话,看到沈云额头上的汗水,便拿出自己的丝帕,踮起脚来为他擦汗,然后一把塞在他手里说:“你自己擦擦,一会儿太阳晒干了,白花花的多难看,你从小就爱出汗。”
“元元?”
“我没事,回头再和你说,我现在想去见母后。”项元微微一笑,转身时沈云听见她轻声念了句,“谁也不容易。”
手里捏着丝帕,带着淡淡的香气,这样亲昵随和的举动,本该令沈云高兴,可他却更希望元元能高兴。只等元元的身影消失,沈云才转身离开,而一出宫就找来亲信吩咐:“去看看秋府出了什么事。”
秋景柔没有在哥哥家中逗留太久,很快就被送回皇子府,对府里的人也称是月事里中暑,二皇子还在朝房里,得到消息不过是派下人回来叮嘱一声小心,就没再关心。
屋子里静悄悄,又是一觉醒来,已经在皇子府熟悉的卧房里。
秋景柔眼神怔怔的,对侍女的话也不理不睬,她梦见了何忠,可让她绝望的是,这么久日子没见着,竟然连他的模样都变得模糊,连在梦里真切地看一眼都成了奢侈。
有侍女捧着食盒进来,轻声道:“娘娘,三皇子府里送来的点心,您要尝尝吗?”
秋景柔的目光倏然一亮,透出阵阵杀气,唬得那丫鬟哆嗦着后退了几步,可皇子妃却吩咐:“放下吧。”
421 多管闲事
丫鬟们怕皇子妃下不了床够不着,搬了张凳子摆在床边,将三皇子府送来的食盒搁在上头,见秋景柔淡淡的不愿搭理人,她们便识趣地退下了。
食盒里的点心玲珑精致,捏成各色花朵小动物,哄孩子最合适,可是她小时候在成家,只能眼巴巴看着其他孩子拿走最漂亮最可爱的,剩下几块没人要,他们兄妹也要看大人眼色才能拿,后来哥哥离家了,她一个人更是不敢去要任何东西。
可是在成家,没有人对她期待什么,日子倒也简单,虽过得不如意虽然总免不了看人脸色,但饿不着也冻不着,没有人算计她,也不必去算计别人,比起现在,原来曾经以为辛苦的日子并不苦。
秋景柔把手伸向了点心,也没看清自己拿的是什么,却好像捏了什么人的心脏,纤瘦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那圆润饱满的糕点被捏碎,细腻的内馅从指缝里挤出来,样子十分可怕。
是她太傻了,幻想什么爱情,幻想什么家人和亲情,她本是背负使命而来,本该一心一意助二皇子夺得天下,如果一直那样简单,也就不会痛苦。何忠是一场梦,孩子更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秋景柔绝望地闭上双眼,她只有两条路,为了摆脱一切而结束生命,若要活着,就不该再被任何人欺负。她伸手抚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小腹,热泪从面颊滑落:“他不能生更好,便是能生,我也绝不会为他生儿育女。”
深宫里,纵是酷热暑天,涵元殿内也是一片清凉,珉儿正拍哄洹儿入睡,转身见女儿静静地站在门前,她温柔一笑:“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和秋景宣去逛逛晚市。”
“他们家出了点事,我就回来了。”项元走上前,看了看在母亲怀里酣睡的小娃娃,本想伸手抱一抱,可一想到刚才可能发生在皇嫂身上的事,她犹豫了。
“想抱抱弟弟吗?”珉儿笑问。
项元却摇了摇头:“我重手重脚,怕弄醒他,现在还是母后和琴儿来抱,等他长大了,我再带着他玩儿。”
此时清雅从门前来,像是有事禀告,珉儿猜想该是秋景宣家里的事,而女儿是刚刚才经历的人,必然比传话更可靠。她便将孩子交给清雅,带着元元在窗前坐下,好生道:“秋景宣家里出了什么事?看你心事重重,既然现在他已经不在你心里,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坦荡荡地告诉母后?”
项元凝重地点头:“母后,嫂嫂她好像小产了,她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可秋景宣的大夫却说她只是月事。”
珉儿轻轻一叹,没想到孩子没保住,她这里还打算着将来该如何安置那个孩子,变故却来得这么快,不知是那孩子没福还是秋景柔没福气。
“母后。”项元很小声,迷茫地看着母亲。
珉儿温柔地应着:“想说什么?”
“从来没有您和父皇不知道的事,秋景宣家里的事也好,二哥家里的事也好,其实你们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元元满目愁绪:“嫂嫂的孩子没有了,父皇会心疼未出世的孙儿吗,我们已经不能和二哥像从前那样好了,已经完全对立了是吗?母后,秋景柔不值得同情,二哥没有子嗣,三哥变得庸庸碌碌,才是最好的是吗?的确,我也想润儿继承父皇的皇位,可哥哥终究是哥哥,看着他们变成这样,我心里过不去。”
自己生的女儿,一样的教养长大,姐妹俩天差地别的个性,琴儿看似温柔细腻,可她从来不会去考虑这些事,反是这丫头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心思却比谁都敏感脆弱。若不在帝王家,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元元这样为自己的家人担心才是人之常情,可惜她是公主,身在帝王家。
“既然你心里什么都明白,还要问我吗?”珉儿微笑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但也不会如你想象得那么复杂,说到底都是别人的事,和你真的有关系吗?你不能总是因为帮不了或管不了别人的事,就把自己陷入烦恼里,父皇和母后让你做任何想做的事,是希望你能开心,如果遇见不开心的事,那就离得远远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改变不了什么,也管不住任何人,没有人会恨你,也不会有人感激你。”话语虽狠,可珉儿心平气和地说,“既然秋景宣已经不是你心里那个人,他也好,你二哥三哥也罢,你置身事外就不会再有任何烦恼,非要掺和进去,连带着我和你父皇都要为你操心。你一定要等到有一天,有人对你说,你很烦人只会添乱只会多管闲事你才安心吗?”
这句话重重地捶在心上,项元呆呆地看着母亲。
“可我们都是爱你的人,就连秋景宣也是,谁也不忍心说出这句话,然后继续无奈地把你一起算进来,多添一份麻烦。”珉儿心头一松,这些话,终究是说出口了。
“母后……那我该怎么做,我怕我管不住自己这么办?我好像就喜欢去掺和这些不该我管的事。”项元坦率地说,“我知道是我不好。”
珉儿嗔笑道:“既然和秋景宣断得干干净净了,就再也别去想他,不必去见他,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因爱生恨,他若生歹念做坏事,自然有人收拾他,生或死从此都和你无关,既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那就先从这一步做起。”
项元看着母亲,自己也莫名地松了口气:“是,我再也不去见他,不去维持那段关系,不用再装了。”
孩子身上的气息忽然明朗起来,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这样快的转变,让珉儿也经常糊涂这孩子是真懂了还是没懂,她问着:“这又是要去哪儿?”
项元急匆匆地说:“去告诉沈云,他天天都在为我担心。”
珉儿愣了愣,女儿却已经如小鹿似的跑了,从窗前看出去,那轻盈的步伐身姿,几乎不敢想象她刚才的沉重,珉儿摇头,失笑:“就是个小孩子。”但提起孩子二字,旋即脸色一变,找来清雅道,“我想知道二皇子府里所有的事。”
且说项元来追沈云,自然沈云早已离宫,她便一路追到王府,吓得沈云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神情紧张地跑出来,可元元却一脸灿烂地站在她面前。
“我答应母后,再也不去见秋景宣了,母后说我是多管闲事,其实你心里也这么想,只不过你不敢说我对不对。”
沈云一头雾水,可项元却高兴地说:“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她更拍拍沈云的肩膀,“放心吧。”
“你们俩玩儿什么呢?”江云裳站在身后,怜爱地看着一双孩子,朝元元招招手,“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不能叫婶婶知道。”
项元冲沈云笑了笑,便跑去婶母身边,沈云这才醒过神来,不论这丫头到底怎么了,她再也不去见秋景宣总不是坏事,哪怕她心里还有什么割舍不下,至少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大公子。”此时门前下人赶来,对沈云道,“王爷传话来,命您速速进宫。”
沈云不禁皱眉,他才回来不久,什么事又要急招他回去,但不敢耽误,命人传话给母亲和元元,立刻往宫里去了。
清明阁里,皇帝坐在桌前,看着一份密密匝匝的名册,沈哲从容地站在一旁,半晌项晔叹了口气,合上名册道:“就这么办吧,虽说伤筋动骨得厉害,可留下他们对将来不利。”
说话的功夫,沈云已经到了,接到的差事竟是暗杀一些勾结反对皇后的大臣,难以想象之后京中风声鹤唳的恐慌,可沈云还是沉着地应下了。
皇帝看着冷静的沈云,对沈哲叹道:“你若多生几个儿子,朕还能多几个臂膀,偏偏这样的事,自己的儿子不能交代。”他轻松地一笑,问沈云,“元元现在在王府?她这一天天到处乱跑,也是叫人凡心的。”
不想沈云道:“她是来对侄儿说,她想通了,从此和秋景宣再无瓜葛。”
皇帝不以为意:“小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想了想笑问,“娶了她,将来就是一辈子头疼的麻烦,你打算一辈子为她操心?”
少年面色微微泛红,杀人不会搅乱他的心神,这句话却让他心的飘乎乎,但父亲和伯父都是他敬重如山的人,岂敢轻浮,郑重地说:“心甘情愿。”
皇帝大笑,沈哲责备儿子轻狂,打发他退下。
沈云刚走开,周怀便躬身进门,方才皇后召见他去涵元殿,交代了几件了不得的事,周怀一脸凝重地转述给皇帝听,自然也只有沈哲,是可以不用规避的人。
“那个孩子不是沣儿的?”皇帝眉宇间氤氲着怒气,可他当年的事,不比儿子强多少,甚至还把人家的骨肉养大了,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能父传子。
沈哲安抚道:“这件事交给娘娘吧,如何处置秋景柔,娘娘会有办法。”
项晔在桌上重重捶了一拳头:“倘若最初选妃也由珉儿做主,她一定会为沣儿选贤妻,而不是……”
兄弟俩看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这话说来没意思,毕竟当初没有反对的人是皇帝,他本可以左右一切。事到如今,怪不得任何人。
皇帝冷然:“把这件事,传到行宫去。”
422 她可好?
“您是指哪件事?”沈哲问道,“若是秋景柔小产之事,外人并不知道,我想皇后也会顾全沣儿的体面,最好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至于淑贵妃,她必然早已派人盯着京城里的一切,无须您担心。”
“她的眼线,无非是秋景宣几人,秋景宣必然要瞒着自己妹妹的丑事,可朕想让她知道,她为自己的儿子选了怎样的一个女人。”项晔眉宇间有怒意,“这一辈子朕对不起她,她却逼着朕,连儿子也对不起。”
沈哲平静地说:“重要的是沣儿将来的人生,淑贵妃是否痛苦后悔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哥哥又何必与她耿耿于怀,让她在行宫安度余生便是了。国家朝政面前,本就无人情可言。”
项晔略沉吟,终是一笑:“朕听你的。”
落日西沉,天色渐晚,秋景柔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刚好门前有人进来,听着动静,是二皇子回府了。
秋景柔的心咚咚直跳,她小产的事,能瞒过去吗?
可是她高估了丈夫对自己的在乎,项沣跑来看了两眼,就不甚耐烦地说:“你的身体怎么养来养去都这样,赶紧好起来,不然别人看着你病怏怏的,我交代你的事怎么做?”
秋景柔松了口气,丈夫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但心头松下的一瞬,又被另一件事揪起来,夏春雨那个女人不能不防,那个恶毒的女人一定会用其他办法来威胁自己。而哥哥说了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见到何忠,现在连孩子都没了,她若是还想活下去,就只能依靠丈夫依靠哥哥,怎么能受夏春雨的摆布去害他们。
她死不足惜,丈夫有帝王家保护也不必她操心,可是哥哥……虽然是哥哥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但她在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丈夫丢下几句话就走了,屋子里空荡荡,暑热的天也透着凄凉,可秋景柔却打起精神来,唤来下人道:“我饿了,你们做吃的送来。”
那之后几天,因京城中有官员被离奇刺杀,皇帝指派二皇子调查,项沣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更无心来在乎妻子,秋景柔得以顺利度过这次危险,但既然只是月事里中暑,她不可能坐月子似的养在家里,四五天后便奉召进宫,太后知道她身体不好,一直想见见她。
进宫时,遇见同去长寿宫的公主们,项琴不知真相,可怜嫂嫂气色依旧不好,项元则亲历那些事,再见嫂嫂心里不是滋味。而她自从那天后,再没去过秋府,再没见过秋景宣,果然姑嫂一见面,秋景柔便问:“听说公主这几日没出门,我哥哥他一定该想你了。”
项元笑道:“天气太热,皇祖母怕我们中暑,每日只许在她身边避暑乘凉,不许出宫。天气凉快就好了,我想景宣能体谅我,见了面我自然会向他解释。”
公主落落大方,眼神纯净透彻,秋景柔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那之后见了太后,无非是嘘寒问暖,不过太后私底下却忍不住对皇后道:“这孩子孱弱得很,沣儿的子嗣我很担忧,他原先那些侍妾又是怎么了?虽说是你的侄女,可瞧着这秋景柔没有你的魄力,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像你。”
珉儿笑问:“母后这是夸我呢,还是说我没给孩子们做出好榜样。”
太后哈哈一笑:“等润儿有了媳妇,你一定和我一样操心。”说着又想起一事,问珉儿,“那秋景宣怎么样了,这些日子元元怎么不出门了。”
珉儿故作不知,笑道:“她就是个孩子,谁知道她成天在先什么。”
这日秋景柔回府,带着太后赏赐的各色补药,在门前遇见她哥哥,秋景宣受伤的手臂仍挂在脖子上,失去了往日的潇洒英姿,又因连日奔波神情疲倦,兄妹俩一见面,哥哥却问:“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