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中宫TXT下载中宫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中宫全文阅读

作者:阿琐     中宫txt下载     中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8 天涯海角我也陪你去

    话已至此,沈云便道:“那天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要出城接驾,也没接到任何旨意,是一时冲动编的谎话,只是想把你带走。万万没想到,差点让你受伤甚至丧命,可你想一想,我们临时起意做的事,都能有人迅速安排下一切,倘若给他们一些时间周密安排,会是什么结果?”

    “为什么要把我带走?”项元很轻很轻地问,因为她知道答案。

    沈云没有回答,他相信元元心里很明白,而眼下他们要说的并非是他的谎言,而是无处不在的凶险。

    “你知道现在朝廷是怎样的局面吗,意识到自己身边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吗?”沈云很严肃,平日里对于项元的百依百顺也像是不见了,“身为公主,你不能只懂吃喝玩乐游戏人间,大齐江山和黎民百姓,你肩上也有一份责任。”

    项元有些生气,从来被众星捧月的她,很不习惯被人训斥责备,更何况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沈云,可这番话,她没得反驳。

    “这一场风波结束之前,不要到处乱跑,你想去哪里告诉我,我陪着你。”沈云情不自禁走上前一步,“你若出了什么事,伯父伯母该怎么办,皇祖母和秋老夫人白夫人如何承受得住,我也……”

    彼此四目相对,项元却怎么也拿不出平日里霸道的气势,从小被她随便欺负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沈云再道:“我不允许你受一点伤害。”

    项元心中翻江倒海,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把她的心勒得好疼。可忽然,她伸出双手将沈云往后推开,不可一世地骄傲着:“要你管我吗,你是我的什么人,不要太自以为是,沈云,我不想再听见你对我说这些话,我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不比你更清楚?”

    沈云皱眉不语,心像是被撞了一下。

    而远处一直看着这里动静的项琴,也是被吓了一跳,猛然看见姐姐推开沈云,明眼人都能感受到,她在讨厌嫌恶眼前的人。可是云哥哥那么好,姐姐为什么不领情,是因为秋景宣吗,因为那个人,姐姐眼里再看不见别人的好吗?

    “刺客的事,或是其他的事,你还要知道吗?”这边沈云冷静下来,冷静地问。

    项元气势弱了,别过脸道:“你爱说不说,我不会求着你,天底下又不是你一个人有本事。”

    沈云道:“你想问我的时候就来问,能告诉你的我绝不会隐瞒。”

    项元违心地狠狠地说:“那也休想让我事事听你,我不要你管我,你也不配管我。”

    沈云却是不屑地哼笑一声,笑容之后那冷峻严肃的神情,让项元心里打颤,生怕自己撑不下去,撂下话让沈云好好去查此刻的事,转身就跑开了。

    琴儿看在眼里,既然姐姐走了,她可以过去了,便急急忙忙跑来沈云面前,担心地问:“云哥哥,你的胳膊有没有被姐姐抓伤?”

    沈云一愣,这才感觉到胳膊上隐隐作痛,挽起袖子一看,几处才结痂的地方被项元刚才一拽又蹭破了,星星点点的血冒出来,都擦在了衣袖上。

    “那丫头真是,皇祖母该念叨了。”沈云无奈地说,但又轻松地对琴儿道,“我没事。”

    “可是。”项琴的心跳得让她觉得呼吸都困难,从脖子根烧起的火热,染红了娇俏的脸蛋,可想到姐姐把云哥哥推开,一想到刚才姐姐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就走,她一下子抓住了沈云的胳膊,但是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翼翼,都不敢看一眼沈云,轻声地说,“云哥哥,我给你上药。”

    “我没、没事……”被温柔的手抓着,沈云脑中一个激灵,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但项琴已经拉着他走了,好像姐姐刚才拽走沈云一样,虽然姐姐霸道粗鲁,而她温柔如水,可这一次她不愿再把手松开。

    沈云一直被动地跟着她到了太后跟前,在祖母念叨下再次上药包扎,看着项琴温柔且稍稍有些兴奋的神情,之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他希望自己是多想了。

    那之后的相处,沈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可琴儿在他眼中,是那么高兴快活,她漂亮的眼眸里,更时不时飘过几分羞涩,看待自己的目光,显然是与平日不一样的。

    却是此刻,长寿宫的宫人跑来说:“太后娘娘,宫门外传来的消息,大公主独自出宫了。”

    太后立时怒道:“这丫头这丫头,难道要结结实实打她一顿,才能记住教训吗?我明明说了不许她再出门,她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众人都默默不敢出声,太后指了王嬷嬷道:“去告诉皇帝皇后,这个女儿他们若不管教,就送来我管,难道要等出了大事他们再哭吗?立刻把元元带回来,如何管教,让他们给我一个交代。”

    王嬷嬷奉命而去,项琴站在一旁不敢做声,沈云见这架势,自己开口必然也被责备,没得叫皇祖母大动肝火。而他倒是想去带项元回来,可光是想一想,就能预见到项元的反抗,何况他们才不欢而散。

    不多久,皇后到了,太后如此生气,她岂能不露面,果然少不得听几句责备,毕竟做娘的没能看好自己的孩子。

    太后连声道:“我知道你和旁人不同,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与众不同,可眼下是什么情形,她才从刀下夺回一条命,你又放她出去乱跑。珉儿啊,闺女不管不行,这样下去会害了她。”

    珉儿顺从地听着太后的话,没有反驳,但也没答应什么,太后念叨几句自然就累了,催着她去把孩子找回来,再没别的事。

    而这边,项元大大方方地从宫门出来,带着随侍坐马车就到了秋府门前,秋景宣办公务去了,并不在家里,而府中下人见她,都十分欢喜,立时就有人去找秋景宣传消息。

    不消半个时辰,秋景宣快马归来,步履匆匆地进了家门,正见项元坐在廊下喂鸟,水色折枝堆花襦裙拖曳在地,臂上轻纱随着手里的动作轻轻飘荡,双环髻上垂下银丝流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抬头见到自己,便是笑靥如花,托着碟子站起来,说道:“你总是不在家,每次来都扑个空。”

    秋景宣恍然若梦,走上前来,将项元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千言万语只换得一句:“有没有受伤?”

    简答的几个字,却因为眼前人面上的神情,让项元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从最初的一见钟情,她像是被下了咒似的恋着这个人,到如今自己看清一切,另有目的时,秋景宣给她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没事就好,元元,你不要再随便离开京城,京城里总好过外头。”秋景宣严肃地说着,“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不然天涯海角我也能陪你去走一走。”

    “我为什么不能随时离开京城?”项元笑着问,“你怕我再遇到刺客?”

    秋景宣心里一紧,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公主是否会多想,他不该说那句话,说了便好似他明白眼下的情形,明白有很多人想要伤害皇后和她的孩子,可他一个工部小吏,本不应该知道这么多。

    “那天实在是碰巧遇见山贼,他们才不知道我和沈云的身份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项元笑着,把鸟食放下,拍拍手掌道,“我想去给琴儿买礼物,你带我去可好?”

    “等我换件衣裳,穿着官服出门不自在。”秋景宣答应着,见项元乐呵呵地跟在一旁,他心里的不安也散了好些。之后在房里换衣裳,也是隔着一道屏风说话,他们彼此亲近得就差拜堂入洞房,完全没有因为这样那样的麻烦,而有半点生分。

    那后来,双双对对地上街,在各色各样的铺子里穿梭,项元见着什么都觉得好,小半天功夫就买了好些东西,这是却没有一样是中意要给妹妹的,此刻走出古玩店,项元叹气着:“说起来,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妹妹喜欢什么,这么多年我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秋景宣道:“正因为天天在一起,才不会格外留心,而你们贵为公主,从来什么都不缺。”

    项元无奈地笑:“是呀,什么都不缺。”

    话音才落,街角转出许多人,才被山贼劫持过的项元,不由得一哆嗦,可是那些人很快就到了面前,高大威猛的侍卫们,把街上不相干的百姓都逼到了墙角,古玩店门前空出好大一片地方,紧跟着一乘华丽的轿子被抬了过来,一人上前屈膝道:“公主,小人奉旨接您回宫。”

    此刻,街上的人,铺子里的人,才明白这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是赫赫有名的盛元公主,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她看来,人群里发出赞叹声议论声,但立刻有侍卫凶狠地吼道:“闭嘴!”

    元元的心又是一颤,嫌恶地看着那些威吓老百姓的侍卫,轿子盖着红黄绸布,在阳光底下好生刺眼,坐进去,就仿佛她刚才喂的那只鸟一样,要被关进笼子里。

    “景宣,你送我回去可好,我不想跟他们走。”项元妥协了,但要秋景宣相陪才肯走。

    秋景宣温和地答应:“我送你。”

379 和你一样被抓回来

    见这情形,侍卫们颇有些为难,项元冷然一笑:“你们的任务是带我回去,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不要为难我。我若不想走,你们谁也带不走我。”

    那人略思量,一面就慢慢地躬身让开了道路,身后的人也分立两侧,只有那华丽的轿子没动,项元漠然无视从它身边走过,秋景宣无声地紧随在身后。

    周遭百姓的议论声渐渐安静了,侍卫随公主离去后,也不再控制他们把他们逼在墙角,百姓们纷纷涌上来跟着公主走了一步,人群里忽然有人骄傲着:“当年皇后微服私访,我可是见过的,大公主果然是皇后的女儿,都是仙女一样的模样。”

    这话隐约传到项元的耳朵里,她看向秋景宣,两人相视一笑,只是元元的笑容看着好生无奈,秋景宣不知是否是他多虑了,总觉得公主并不仅仅在为了眼前的事无奈。

    渐渐离开闹市,进入皇城地界,便是鸟雀无声的静谧所在,一直走到皇城底下,宫门的那一头,早有轿子在等候,而秋景宣至此止步,再也无法上前。

    纵然他将来成为了驸马,帝后不召见,公主不允许,他也不能随意进入皇城,若是要做项元的丈夫,便注定一辈子卑微,注定一辈子无法主动去见他爱的人。

    “你拿得住吗?”把买的东西交给公主,一件一件递在她手里,最后的最后,秋景宣情不自禁握住了元元的指尖,公主心中一颤,看着他。

    秋景宣自己也大为震动,可他放不开手,自我安慰着,这里虽然侍卫环绕,但他们各有职责不能多看公主一眼,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握着元元的手。

    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就连项元都主动抽回了手,捧着她买的一大堆东西说:“你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呢。景宣,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

    秋景宣神情凝重,僵硬地点着头,而元元却给他灿烂的笑容:“就快了,过了端午过了琴儿的及笄之礼,我们就……”

    四目相对,情意交织,项元觉得秋景宣眼中的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知道自己变了,秋景宣也变了。可是这大齐不会变,她贵为公主的使命不会变,这是她在去年夏天后就该醒悟的事,却整整迟了一年。

    “我走了,我很快会再来见你,皇祖母管不住我,父皇和母后也不会管我。”项元灿烂地一笑,捧着她买的东西翩然转身,愉悦地走进了皇宫。

    平日里,皇城的门要在日落后才会关上落锁,可今天却像是故意的,在公主走过宫门的那一刻,侍卫们推动沉重的大门,轰隆隆地毫不留情地将项元和秋景宣隔开。城门内外每日都被打扫得很干净,连尘土都吝啬留给门外的人,一阵风扑面而过,便什么都没有了。

    秋景宣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进门后的公主,依旧固执地不坐轿子,捧着吃的玩的走一路掉一路,她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捡起来,却不肯假手他人,看得一干宫女太监跟着着急。又一次东西掉落在地上,他们看着公主蹲在那儿捡,眼尖的人拉着上的说:“公主哭了呢。”

    话音才落,前头走来一行人,肩舆在半道上就被放下,皇上高大威武的身形不疾不徐地走来,一直走到女儿身旁,项元才抬头发现是父亲来了。

    她面上两行清泪闯入父亲的眼中,直叫皇帝揉碎了心,项晔眉头紧蹙,伸手将女儿拉起来,低沉的声音问着:“怎么哭了,哪个欺负你了?”

    “父皇。”项元轻声呢喃,伏在了父亲的胸前,这里有天地之间最大的包容,也是最安心的所在,可她却难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想要远离这怀抱,竟然会有一天觉得,外面广阔的天地,比父亲的胸怀更强。

    但她绝不能说。

    “怕皇祖母训你,怕母后罚你?你啊,要出门多简单的事,吩咐宫人知会一声有多难,不声不响地就跑出去,搅得人人为你担心,实在该打。”皇帝那么温和,他可以在朝堂上震颤得大臣魂不附体,可以在沙场上吓得敌人肝胆俱裂,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妻子和女儿,若真要说公主被宠坏了,他身上有一大半的责任。

    “父皇陪你去见皇祖母,乖乖认个错,回头又是一条好汉不是?”皇帝笑着,把女儿也逗乐了,他心疼地擦去孩子的眼泪,“傻丫头,哭什么呢?”

    若说父女连心,他们此刻该明白,项元的眼泪不是惧怕被祖母责罚,而父亲的这句哭什么,也不是要她别害怕祖母生气。然而父女之间谁也没捅破那层纸,皇帝尽己所能的,想要给孩子一个自由自在的世界,任何事他都能包容,只要女儿高兴。

    遗憾的是,她现在却这么痛苦。

    如是,父女俩同往长寿宫去,珉儿也早早在那里等候,太后少不得责备几句,连带着帝后一起责怪,可终究是宠爱孙儿的老祖母,孙女一撒娇,她的心就软了,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后,才把父女几人放了。

    安乐宫里,淑贵妃吃着不知治什么病的药,辛苦地叹了口,漠然看着尔珍在门前和宫人说话,不多久尔珍走来,淑贵妃却先苦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无法从你嘴里听见好事,每次见你来说话,我的心都悬得慌。”

    尔珍无奈,还是把帝后和大公主那儿的光景说了:“太后也不过是担心,并没怎么样,皇上皇后还与公主手牵手走回涵元殿呢,瞧着什么事也没有。奴婢想,公主和秋景宣的婚事,应该不会有人阻挠。”

    淑贵妃已经无心去嫉妒中宫的天伦之乐,目光冷冷地说:“传话给秋景宣,要他一定牢牢抓住项元的心。”

    尔珍点头,忧愁地看着淑贵妃:“娘娘,您原先的计划。”

    淑贵妃眼底泛起杀气:“是我心太软了,还是快刀斩乱麻,该杀的杀该死的死。”她心思一转,吩咐尔珍,“把夏春雨找来。”

    这一边,躲在屋子里安胎的夏春雨,手里的玉佩被捂得发烫,房门忽然被敲响的那一刻,她指尖一松,玉佩滑入最中间的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仿若无事地起身来开门,门外是尔珍嬷嬷的手下,与她道:“贵妃娘娘要见你。”

    夏春雨答应着,回到桌前将玉佩收入怀中,对着镜子稍稍打扮,便跟着来了。那么巧,与三皇子在门前相遇,项浩热情地要走上来,被夏春雨摆手拦住,规规矩矩地跟着宫人到了淑贵妃面前。

    淑贵妃望着这个自己当初心心念念生下,如今却最让她失望后悔的儿子,冷然道:“一会儿跟我去长寿宫,求得皇祖母应允,你带着春雨今早去自立门户。”

    项浩眼中一亮,已然喜上眉梢,淑贵妃暗暗叹气,又道:“正妃一事,我答应你,春雨这一胎若是皇孙,产后便扶正,若不是,那就等她有一天生了儿子。”

    三皇子本不情愿,可僵持这么久,这也算是个结果了,正幻想着来日与春雨自由自在的生活时,忽听母亲道:“你要尽全力扶持你哥哥。”

    项浩皱眉:“母亲这话是?”

    淑贵妃毫不留情地说:“可你没出息啊,文不成武不能,我只盼着你老老实实过日子,别给你哥哥添麻烦别给他脸上抹黑就足够了。”

    夏春雨卑微地存在着,可心里却鄙夷地冷笑着:您儿子头顶上好大一顶绿帽子扣着呢。

    嘱咐完了这些话,淑贵妃便带着他们去见太后,太后本是没主意的人,对淑贵妃又心有愧疚,既然她要求这么安排,太后自然答应。之后便是商量皇子府邸的事,派人问了皇帝几句,皇帝竟是亲临,淑贵妃受宠若惊,父子冰释前嫌,倒也一派祥和。

    涵元殿里,知道皇帝去长寿宫见淑贵妃母子,难免有好事的人好奇皇后娘娘此刻的心情。但涵元殿规矩森严,清雅治理有道,岂容几个小宫女太监兴风作浪,但这样的事,纵然是清雅自己,也心疼着皇后会不会不高兴。

    珉儿正在屋子里看女儿抄经,可惜她的大女儿天生静不下来,照着抄也能眨眼就漏两行字,项元楚楚可怜地看着母亲,被珉儿重重在额头上扣了一下,责备道:“你自己答应皇祖母的,佛前许愿能反悔吗?几时抄完了就能出门了,你别看着我,自己想法子。”

    项元嘟囔着嘴:“我都是大人了……”

    珉儿严肃地看着她,女儿弱弱地收回了抱怨,她转身要去给孩子倒杯茶,可坐不住的姑娘立刻找机会跑来,反给母亲斟茶,是想起了路上听见的话,笑着问:“我被抓回来的时候,听见街上百姓说,曾经见过母后微服私访,是父皇去把您接回来的。”

    十几年前的事了,在父亲被处死之前她去了一趟宰相府,因为心中烦乱而闯去街上走,项晔骑马而来,把自己带了回去,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珉儿笑道:“不是接回来,和你一样,被抓回来的。”可话锋一转,她道,“也许就是那天,秋景宣第一次见到我。”

    元元骤然变了脸色,那一瞬而过的惊愕?悲伤?珉儿没有清楚地捕捉到,可却让她心疼得厉害,她的女儿很不快活。

380 总要有一个人幸福才好

    珉儿故作轻松,笑问:“他对你提起过吗?”

    项元心里不好受,可也同样努力笑起来:“没有提过,过去对他来说并不值得骄傲,他也一定不想女儿尴尬,所以很少会说那些事。”

    珉儿道:“看来他很体贴你,他能对你好,母后就放心了。”

    母亲的温柔,让项元几乎把持不住,曾经可以对母亲无话不说的她,现在却藏了那么多的秘密在心里。是不是她错了,最初恋上秋景宣这个秘密就不该坦露,当时若也忍住了藏好了,现在一定不会那么痛苦。

    气氛变得难以转圜,项元已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门外传来热闹的动静,她便找着机会要离开:“母后我去看看他们闹什么,润儿念书呢,可不能打扰了他。”

    珉儿含笑答应,看着女儿跑出去,桌上的经文只堪堪抄了半页,还有遗漏,她笑着叹息:“她到底是长大了,还是没长大?”

    庭院里,原是琴儿的兔子跑出来,一屋**女太监跟着追,二公主好生心疼和紧张,项元跑来时,妹妹已经小心翼翼地抱着兔子回房去。

    她便追着妹妹一起来,才踏进房门,但听妹妹在里头与兔子说话,元元觉得好笑,便蹑手蹑脚想吓唬妹妹,可是走近了,听见琴儿说:“等回头云哥哥来接你,放你回树林去,我就又能见到他了,到时候我可以跟他一起去树林,没有别人就咱们俩。小兔儿你可千万别跑,等云哥哥来接你啊。”

    项元脸上本是笑意灿烂,乍一听这话没什么,可一个激灵闪过,她的心莫名地抽紧,她不可能听不懂妹妹话里的意思,而此前种种也翻书似的一幕幕在眼前出现,她曾经没在意的妹妹的一切言行和举动,原来都藏着她的心思在其中。可她这个粗心的姐姐,竟然完全没意识到。

    项元下意识地退了出来,一步步退出了房门,可一转身,却见润儿站在门前,姐弟俩目光相对,像是都看透了彼此的心,项元抿了抿唇,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二姐没事吧,兔子找着了?”项润问,果然庭院里的动静还是吵到了他。

    项元点了点头,敷衍了几句没事,转身就要走,可弟弟却喊下她:“姐姐,要不要我帮你抄经?”

    且说珉儿也是好奇外头什么动静出门来,但见热闹已经散了,而远处元元却跟着她弟弟往他的屋子去,两人一前一后没说话,珉儿喃喃:“这又是怎么了?”

    姐弟俩回到房中,项润便铺开纸,随手写了几笔,竟是把姐姐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项元看得愣愣的,惊讶地问:“你怎么会模仿字迹?”

    项润不以为意:“字写多了,自然就会,皇祖母眼神没那么好,一定不会被发现。”

    让项元坐下抄经,她宁愿挨打受罚,可是对弟弟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事,立刻欢喜起来,夸赞着:“还是我弟弟最疼我,姐姐在街上买了好些东西,这就去给你拿来。”

    她欢喜地跑出门,可弟弟却在背后淡淡地说:“姐姐也发现二姐的心事了?”

    项元顿住,弟弟继续道:“那兔子是表哥送的,二姐视若珍宝,又不愿二哥把兔子放了,又盼着二哥来接她去放生。刚才那兔子若是跑了,二姐该哭坏了。”

    “你说什么呢?”项元尴尬地一笑,本事随意转过身,可迎面就见弟弟直视着自己,她又心虚又不甘,生气地说,“你一个小孩子,不好好念书,专心在这些有的没的上,原来你成天闷在书房里,是哄人玩儿的?”

    项润去开门见山不带半点犹豫:“姐姐会怎么做?跑去找表哥,逼着他接受二姐的心意?”

    项元慌张地到门前看了看,见没人在附近,才又转回来,把门紧紧关上,拉着弟弟到屋子深处,生气地说:“不管有没有,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和你二姐的事,不许你再对任何人提起,更不能对父皇和母后提起。”

    项润却凝视着姐姐:“当然不能提起,怎么好让外人觉得,我们这些皇子公主,终日无所事事,就在儿女情长里纠缠不清?”

    “润儿你……”项元竟是被镇住了。

    项润一脸正色:“姐姐千万记得我说过的话,将来我若糊涂,原样还给我。”

    做姐姐的没了霸气:“记得记得,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二姐的事,怕是除了姐姐后知后觉,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云哥哥自己也该明白才对。”项润道,“自然这是我猜的,但大家都不说,顾忌的绝不是单单您一人。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旁人无法体会,可我知道,大姐能为了二姐放弃一切,二姐也会为大姐做出任何牺牲,儿女情长的事我小我不懂,可母后不是最好的例证?想要的就牢牢抓住,不想要的就趁早撂开手,哪有那么多拖泥带水的事?”

    项元叹:“你懂什么,不过你越来越像沈云,年纪小小却满嘴都是大人的话。”

    弟弟不在乎,反而语重心长地说:“姐姐答应我,就算你要把表哥让给二姐,也不能告诉二姐,更不能告诉表哥,你自己让在一边就好,他们怎么着是他们的事。”

    项元点头:“姐姐有分寸,你别瞎操心。”

    可弟弟却一笑:“大姐若是有一天舍不得表哥,也别轻易让开。”

    项元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见了他跑还来不及。我连你二姐也舍不得给呢,那个人太讨厌了。”

    话虽如此,可心里怎么觉得不对味。

    弟弟朝她伸出拳头:“姐姐,答应我千万不要插手二姐的心事,您自己已是一团糟了。”

    项元想了想,也伸出了拳头与弟弟相击:“姐姐应你。”之后便岔开话题,催着他:“快我抄经文,应付了皇祖母,我就自由了。”

    弟弟朝书桌走去,悠悠道:“姐姐为什么不带二姐出去走走,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遇见更多的人。”

    项元来为弟弟铺纸磨墨,苦笑道:“我也就在京城里转转,能去哪儿?”

    弟弟也是一脸憧憬:“我也想去外面看看,我们出生的那几年,国家虽然不安定,可如今看来真是波澜壮阔的一段年月,羌水关西平府,我真想去看一看。”

    项元不经意地说:“沈云都去过呢,你问问他。”

    见姐姐如此随意地就想起沈云,弟弟默然拿笔蘸墨,没有接话。他手中利落地默写经文,唇边却划过淡淡笑意,将来会怎么样,真是谁也不知道,他若成为帝王,江山社稷是他未来要过的一道又一道坎,而姐姐们也许这一辈子的坎,就在这儿女情长上了。

    元元看着墨汁在手下越来越浓越来越润,几乎映照出自己的脸,她心里一咯噔,也露出了笑容,不论如何,她们姐妹俩,总要有一个人幸福才好。

    此时日头已往西边去,但时近夏日,昼日且长,明晃晃的太阳依旧刺目,秋景宣孤身一人走回家中,那么长的一段路竟是脑中一片茫然。唯有的,是那高大巍峨的宫门,和项元消失在门里的一瞬,很可能有一天,宫门关上后,他们此生再不得相见。

    “大人。”忽然有人喊他,秋景宣醒过神,才见门前停着马车,跟在车旁的人他认得,都是素日跟着妹妹的。

    “皇子妃来了?”

    “到了有些时辰,正在院子里。”

    秋景宣进门来,便闻见浓浓的艾草香,往深处走,就看到下人们在庭院各处熏艾,妹妹站在屋檐下,看到自己便温柔一笑:“哥哥回来了?”

    “你来为我熏艾?”

    “端午节到了,熏一熏夏日少些蚊虫。”秋景柔应道,“本想哥哥不在家,就不会打扰你,你还是回来了。他们说你和公主逛街去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太后不放心,派人把公主接了回去。”

    “也是,才出了那么大的事。”

    见妹妹神采飞扬心情极好,秋景宣不禁问,“有高兴的事吗,好久没见你这样的气色了。”

    秋景柔眼眉弯弯,像换了个人似的:“没有啊,来哥哥家里,我总是高兴的。”

    秋景宣被呛着,轻咳了一声问:“殿下的那些侍妾,是你安排的?”

    “哥哥,我会守住自己的地位,可你也让我活得自在些可好?”妹妹松了口气似的,好生畅快,“殿下他大概也发现,真正喜欢一个女人,绝不是我和他之间那样,他自己喜欢那几个女人,不是挺好的。”

    此时,拿着一大捆艾草,从园子深处出来的何忠出现在眼前,大大方方地走来,向秋景宣行礼,继而便问皇子妃:“园子深处都已熏蒸过,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浓烈的气息让秋景宣皱眉,可是袅袅烟雾中,却能看到妹妹灿烂的笑脸,她应着:“没事了,到端午那天再熏一次就好。”

    何忠尚无异常,可妹妹的言行太奇怪,他终于忍不住,请妹妹到房里说话,可关上门就问:“你回家来,是看我,还是看别的什么人?”

    秋景柔原是说好要忍耐的,可那么巧今天宫里送艾草到皇子府,是丈夫让她送一些来哥哥家中,她名正言顺地就来了。

    “来看何忠?”不等妹妹回答,秋景宣先开了口。

381 我们都变了

    原以为自己会被吓得魂不附体,秋景柔竟意外得很冷静,定了定心后笑着反问兄长:“我来看何忠做什么?”

    秋景宣为了项元本就有些浮躁,这会儿越发没耐心,愠怒道:“你不对我说实话吗?景柔,下一次换别人来问你,你就没命活了。”

    “那就请哥哥替我保密,请哥哥守护我,我是为了哥哥才来到这里的,我没有别的请求,只要让我偶尔看他一眼就好。”

    “你疯了,景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秋景柔含笑看着他:“自从到了淑贵妃身边,自从来到这里成为皇子妃,我每天都会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在成家,我是逆来顺受的养女,离了成家,我原来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逆来顺受地活着。哥哥,你把我送去淑贵妃身边时,是完全为了你自己,还是有过那么一点为我着想,希望我能过得好?”

    秋景宣连连摇头:“当初说好的,借淑贵妃之力,重新振兴秋家,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你忘了?”

    妹妹迷茫地看着他:“可我也一次次地问你,我们这两个庶出的子孙,凭什么?既然要振兴秋家,堂兄弟姐妹们,那些还活着的伯父叔叔们,你为什么不接纳他们不理睬他们,不扶持一把让他们也回到京城?哥哥,不是的,那不过是你哄我的借口,这不是你的目的。”

    兄妹俩对视着,秋景宣想起元元对她说的话,她说嫂嫂从前在成家,一定最期盼能见到兄长。

    他们年少长久分离,所谓的感情,也不过是血脉的维系和寄托,彼此并不甚了解,当初妹妹也是基于离开成家,于是自己说什么都好。

    “哥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秋景柔问,“哥哥现在,到底要做什么?”

    秋景宣背过身去:“我自己的事,我自然会处理,你对何忠的念头最好断得干干净净,帝后眼线遍布天下,你逃不过的,就连淑贵妃你都逃不过。”

    “可我看到何忠就很快活,只是看着他就足够了。”秋景柔痴痴含笑,“若是注定逃不过,死了也比现在这样活着好。”

    秋景宣无法理解,转身扶着妹妹的肩膀连声问:“你到底怎么了,二皇子把你怎么样了吗,还是淑贵妃对你做了什么?景柔,你变了。”

    “哥哥,我们都变了不是吗?”秋景柔含泪道,“我只是想,活得像一个人,项沣对你呼来喝去,对我也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地活着?”

    秋景宣正要作答,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这个节骨眼儿上,竟有不速之客到来,前厅外,沈云一袭青袍站在阶下,负手看着园中景致,空气里弥散着艾草焚烧的气息,每到端午,整座京城都是这股气味。

    秋景宣很快迎出来,她的妹妹既然在,总不见得躲着,好在方才兄妹来也不曾大吵大闹,秋景柔略略扑了些粉,就出门来了。

    “皇嫂。”沈云算得皇室子弟,见了秋景柔便称呼嫂嫂,秋景柔也是大方,而她本就不想再和哥哥谈论何忠的事,此刻便要告辞。

    兄妹恶人目光相接,秋景宣暗暗无奈一叹,挥手喊来何忠:“护送皇子妃回府。”

    秋景柔恍然一怔,眼中几乎沁出热泪,生怕被沈云看见,转身便走了。

    沈云感觉到奇怪的气息,但只当没看见,待皇子妃离去,便郑重地对秋景宣道:“皇上要见你。”

382 能不能离沈云远一点

    秋景宣没想到,皇帝会派沈云来找他,且不是在宫内相见,一行辗转到了皇家马场,但见皇帝从场内策马而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年轻子弟。

    看得出来,沈云当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可气势派头显然将其他人都比了下去,而皇帝自己的儿子都不在身边,仿佛是要从这些贵族世家的子弟中挑选出什么人才。

    “去选一匹合心意的马来,若是赢了,那匹马便赏了你,另还有重赏。”皇帝威风凛凛,马鞭指向远处,欣然道,“你功夫了得,朕是知道的。”

    秋景宣心中略略不安,可不得不顺从皇帝的命令,沈云与他同来,自然也是一同去选马,沈云让他先选,秋景宣也是让了一让,原本他就要比沈云年长几岁,可人家似乎并不在乎也不领情。

    可直到上了马,秋景宣也不知道要比什么,再次来到皇帝身边,才见他身后的人自然地分成了两队,沈云策马默默地走到了另一侧,而秋景宣身后也聚拢了人。

    “打马球,会吗?”皇帝问道。

    “回皇上,臣略懂一二。”秋景宣谨慎地说,不想皇帝竟引马到他身边,“朕与你一队,千万要赢。”

    秋景宣依旧不安,但已容不得他拒绝,皇帝一声令下便开球,场上登时尘土飞扬,他身下的坐骑也兴奋起来,撒开蹄子冲入人群。

    马场里的事,很快就传入宫中,皇帝去打马球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一班贵族子弟里,竟然有一个秋景宣。话说回来,他是昔日宰相之孙,也是当朝皇后之侄,即便家族第位早已灰飞烟灭,血统总还算是贵重的。更何况,他即将成为帝后的乘龙快婿。

    比起关心场上的比赛,众人更在意大公主会如何反应,果然不出所料,不消半个时辰,长寿宫就得到消息,太后的宝贝孙女又出门去了。但这一次,不是大孙女一个人跑出去,她带着妹妹一起,是皇后同意他们去,还送来了项元已经抄写好的经书。

    太后老眼昏花,如何辩得出这字迹是孙女的还是孙子的,但听闻皇后默许且让姐妹俩一同去,想着那里皇帝和沈云他们都在,太后也就不计较了。只是对着王嬷嬷叹:“好在润儿没去,不然皇帝撇下两个大儿子算什么意思呢,就算沣儿伤了,浩儿这个孩子他不要了吗?”

    王嬷嬷却道:“太后,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怎么觉着不是咱们皇上不要三殿下,是淑贵妃娘娘她自己已经放弃了呢。”

    太后呆呆地愣了半晌,长叹一声:“都是冤孽。”

    此刻,两位公主已经来到马场,因走得匆忙,都没换上骑马装,可这并不会影响她们的兴致,刚开始还有些拘谨的琴儿,看到姐姐大呼大叫,也渐渐跟着兴奋起来。

    场上一时难分胜负,皇帝则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冲在前头,且已经有人受伤下场,此刻最瞩目的,便是紧紧追着球纠缠不放的沈云和秋景宣。

    比功夫,两人不分伯仲,但沈云从小跟着皇帝打马球,必然强过秋景宣,但秋景宣仗着一身功夫和不输人的骑术,绝不轻易罢手认输。

    “景宣!景宣!”忽然传来女孩子的声音,那冲破马蹄声与尘土的热情,惊得秋景宣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依稀看见明媚娇小的人儿在场边手舞足蹈,那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气质,竟有一股暖流冲上脊梁,而此刻马球被沈云夺走,一路朝等在后方的皇帝冲去,秋景宣回过神来,立刻调转马头追赶。

    “景宣小心,景宣小心!”项元的声音不断地从场外传来,边上的琴儿起初还拦着她让姐姐收敛一些,可是看到比赛情形那么紧张,她捂着心口默默祈祷着,但纠结的是,秋景宣在父皇这一边,云哥哥在另一边,她既希望父皇能赢,又不愿云哥哥输。

    便是此刻,似乎有人恶意打伤了秋景宣的马,马失前蹄一下子跪在地上,马背上的秋景宣被顺势抛出,在地上滚了两个跟头,而他的马则受惊疯狂地跑开了。

    “景宣景宣。”项元被吓得心惊肉跳,顾不得阻拦就冲进马场,而大部分人的目光追着球跑,意识到项元闯进来时,她已经走到很里面了。却是此刻,秋景宣那受惊狂躁的马,又疯狂地跑了回来,直直地冲向项元,而她的眼睛只盯着秋景宣看,本来马场上就是马蹄声此起彼伏,根本没意识到危险正向她冲来。

    “姐姐小心啊!”

    “公主小心!”

    尖叫声冲入耳朵,沈云扭头惊见一匹马正冲向项元,而秋景宣摔倒在地上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他奋力想要爬起来,但怎么都不能如平日那般灵活敏捷,沈云再没有考虑,勒起缰绳就朝项元冲来,但已经来不及去把她捞起,便策马直直地撞向那匹受惊的马,一时两败俱伤,沈云也从马上跌下,滚了好几个跟头才落地。

    项元惊见这可怕的场面,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地,而秋景宣也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她身边,一声声地关心着:“元元,你没事吧?”

    “胡闹!”一声震怒,皇帝引马走来,怒视着站在地上的女儿,惊得项元一哆嗦,秋景宣也自知分寸地退开了几步。

    项晔翻身下马走向女儿,怕是换做儿子或别的什么人,一巴掌就要打下来,可项晔终究舍不得责打女儿,拽过她的胳膊,生气地问着,“受伤没有?”

    项元连连摇头:“儿、儿臣没事。”

    皇帝震怒道:“越来越不像话,怎么才肯记教训?”

    项元低着头不敢顶嘴,而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从身边跑过,琴儿也跟了过来,但是她径直跑去了沈云的身边,正着急地问着:“云哥哥,你没事吧?”

    沈云当真没事,虽然那一下撞得不轻,可他早有准备,落地顺势几下翻滚,毫发无损。相反,秋景宣因猝不及防地被甩下来,扭伤了脚踝,才不能立刻飞身到项元身边。

    “散了吧。”皇帝怒气未消,问过沈云和秋景宣是否受伤,伤势如何,便宣布比赛终止,将一双女儿带走。

    原本兴致高昂的一场马球赛,因盛元公主搅和,扫了所有人的兴致,还差点把她自己的命搭上,坐在回宫的马车上,琴儿实在忍不住说:“姐姐可千万别再做这种事了,你就那么一下子跑出去了,他们追都追不上。今天所幸有惊无险,不然任何一个人受伤,你要父皇怎么向皇祖母和母后交代?”

    项元脑中满是方才的一幕幕,飞扬的尘土里,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脸,她这会儿回去,连带早上的帐,指不定真要挨打了,大公主叹了一声,其实挨打比抄经书强多了。

    “姐姐……”琴儿生气地说,“我在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秋景宣受伤了。”项元道,“可我只怕三四天也别想出宫,不能去看他。”

    妹妹当真生气了,怒道:“你只看到秋景宣受伤,这世上只有秋景宣一个人吗,云哥哥他……”

    项元看着妹妹,见她为沈云如此生气,她们姐妹十几年从没红过脸,就算自己再胡闹,妹妹也是会反过来像姐姐似的包容她宠着她,今天终于为了另一个人,让她那么得生气。

    “云哥哥所幸没受伤,不然谁都不能好过,姐姐你喜欢秋景宣,我也盼着你幸福,可你们能不能离沈云远一点?”这句话冲出口,项琴被自己吓着了,在她心里憋了很久很久的话,一朝说出来,她也没觉得多畅快,反而心思更重了。

    项元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可面上依旧装傻,缠上来腻着妹妹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好琴儿,等下母后必然也要动气,就别说皇祖母了,你帮帮姐姐可好,我这下可惨了。”

    被姐姐黏着揉搓着,项琴的心就软了,嗔怪着:“皇祖母怕是连我也要骂的,我自求多福还来不及呢。”说着便挑起帘子,看一眼跟在队伍后面的沈云,如释重负地念着,“幸好云哥哥没受伤。”

    项元看着她,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正如她所想的,她们姐妹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幸福才好。

    回到宫中,大公主终究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虽然逃过挨打的重罚,可母亲的怒意和祖母的念叨,让她很是愧疚。之后禁足反省,皇帝亲自下令不许女儿出门,端午之前,项元连涵元殿都不得出。

    一场虚惊,转眼已是两天,这日秋景柔进宫请安,半道上遇见项琴,为了失落玉佩的事,秋景柔欠小姑子一个人情,自然是客气相待,但琴儿已经把这件事忘了,在半路上等她,是尴尬地说:“皇姐受罚不得出宫,嫂嫂也是知道的,皇姐很惦记您兄长的伤势,便托我来问问嫂嫂,不知嫂嫂可有回家中去看过?”

    秋景柔心中一喜,忙道:“本以为没什么事,我没顾得上,既然妹妹担心,我今日便去看一眼,回来告诉你们。”

    琴儿谢道:“那就等嫂嫂的消息。”

    秋景柔欢喜极了,她又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见何忠了,但此刻要先去向淑贵妃行礼,而进门时,又遇见了夏春雨。

383 我们是同命相连的人

    “奴婢见过皇子妃娘娘。”夏春雨上前行礼,景柔听她仍旧自称奴婢,便和气地说,“太后和母妃已给了你名分,从此就是一家人,不必再如此多礼。三弟府上正修缮打理,我这几日无暇,改日一定去替你们看看,二殿下也一直念叨呢。”

    夏春雨笑道:“多谢娘娘了,待我与三殿下迁入,还请娘娘时常来府中指点一二。”

    彼此客气了几句,便是擦肩而过,夏春雨闻见皇子妃身上的香气,她似乎独爱这种香粉,从他们第一次相见起,从没有变过。

    在安乐宫见过婆婆,又到长寿宫露个脸,熬过大半天的强颜欢笑请安问候,秋景柔便匆匆回到家里,与项沣道是项元惦记她哥哥,托她去看一看,便在午后阳光正浓时,坐了马车来到秋府。

    秋景宣的伤不打紧,不似二皇子那般伤筋动骨,但得同僚体恤和巴结,这几日都让他早早归来,此刻听闻项元惦记他,既高兴又无奈。

    自己动了情,自然也看得到别人眼中的情,秋景柔冷不丁地问:“哥哥是喜欢上大公主了?”

    哥哥没做声,妹妹笑道:“那样活泼可爱的性情,又有天仙一样的容颜,谁能不喜欢,哥哥若与她日久生情,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这样不是更好,原本你只是奉淑贵妃的命令去勾引公主,现在两情相悦,也不必在乎什么淑贵妃了。”

    秋景宣并不愿和妹妹讨论项元,瞥见何忠在院门外经过,便道:“我有些东西要你带给殿下,你去找何忠取。”

    皇子妃眼前一亮,竟是立刻撂下兄长,走到门前才不好意思地转身问:“是什么东西?”

    秋景宣无奈极了,他到底在做什么?不是他妹妹疯了,是他自己疯了。

    且说何忠见皇子妃找来,立时会意,便带着她往下人不得轻易进入的书房来。秋景宣一些重要的东西都存放在此,门前守卫的也是何忠手下死心塌地的人,府里的丫鬟仆人不得随便进这道门,自然进了这道门,外面的人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书房里阴凉安静,书柜书桌散发出的木材天然气息,与书本里的墨香混合着,叫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而这里暗洞洞的,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光景,但方才进门前,只看到屋子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秋景柔的心咚咚直跳,但见何忠已经从书架之间走出来,捧着厚厚一摞信,仔细地用纸包上,递在秋景柔面前道:“这是大人要递交给殿下的各地密信,请娘娘代为转交。”

    秋景柔答应着,伸出手,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故意的还是不自觉,她没有去接那信包,却把手叠在了何忠的手掌上,何忠一怔慌忙松手,信包落在地上松开,信件散了一地。

    何忠尴尬又紧张,赶紧屈膝捡拾,看着他跪在自己膝下,秋景柔满心不忍,也一道跟着跪了下来,那么巧同时要去捡同一封信,她再次抓住了何忠的手。

    “娘娘!”何忠脸上涨得通红,理智告诉他,此刻若是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反是要洗不清说不明,最好是彼此清清白白地分开,最好是……

    “何忠,我把你的玉佩掉了,你的玉佩原是我捡到的,可我又把它弄丢了,对不起。”秋景柔泪光楚楚,抓着那厚实而火热的手说,“我本想亲手还给你。”

    何忠惊得目瞪口呆,他找了很久的家传玉佩果然是不见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被皇子妃捡去,而她说是又掉了,当然玉佩已经不重要,眼门前的事才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何忠,御园中你闯来呵斥我胡乱采摘花枝,还记得吗?”秋景柔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人,在成家在宫里在淑贵妃和丈夫面前,从来不敢大声说话,一贯的逆来顺受的她,竟然会毫不畏惧地,不怕被拒绝不怕被鄙视不怕自己会受到伤害,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夹在我哥哥和二殿下之间,是不是很辛苦很为难,我也是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秋景柔感觉到何忠的手在挣扎,她便用双手紧紧抓住,泪光莹莹地说,“你还在猎场救了我,而殿下他挑什么人不好,为什么偏偏选你来我哥哥身边?是不是天注定的缘分,你我要在一起?”

    何忠到底是挣脱开了,膝行着往后退了几步,地上的信被弄得一团糟,本性老实的人,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着急地说着:“娘娘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娘娘,这是死罪啊,您会害死小人,也会害死您自己的。”

    没有被恶语相向,秋景柔越发豁出去,追到何忠面前,主动靠在他身上,何忠那么健壮高大的人,竟是瑟瑟发抖,但是香软美丽的女人投怀送抱,这样的感觉在他的人生里还是头一回,这异样的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刺激,把他怔住了。

    “我们是同命相连的人,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也许有一天他们决裂了,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若是二殿下落魄,我会变成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是我哥哥败了,我必然会被殿下抛弃。”秋景柔觉得这微微打颤的胸怀,远比丈夫和哥哥都来得可靠,也许因为这是她人生里,第一次为自己做出的选择。

    “娘娘,您、您能让开吗?”

    “我不想让开,除非你丢下我逃走。”秋景柔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抬起美丽的双眼,深情款款地说,“真有那一天,我要和你同生共死。”

    此时书房的门豁然洞开,秋景宣站在了门前,颀长的身形里透着怒意和杀气,他不由分说走上前,一把将妹妹从何忠怀里拽开,但妹妹竟然反抗挣扎,用尽全力甩开了他的手,去拉扯伏地叩首告罪的何忠,伤心地说:“你没有错,你什么都没有错啊。”

    “你出去,我与何忠有几句话说。”秋景宣遏制怒气,但见妹妹纹丝不动,才低声吼道,“你若想他死,就不要听我的话,若不然,立刻滚出去。”

    秋景柔瘪着嘴,深情地看了眼何忠,之后一步三回头,艰难地走出了书房。从阴凉的屋子里出来,燥热的空气让人胸前一窒,刺目的午后艳阳更是让她睁不开眼睛,可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身体里温吞吞了十几年的气血奔涌起来,却是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神采飞扬。

    书房里一片死寂,何忠显然还没回过神,看到秋景宣弯腰捡散落的信,他才恍然回过神要来帮忙,秋景宣摆了摆手,耐着性子将信一封一封叠起来,说道:“还记得那夜我找你说话,与你摊牌二殿下派你来做眼线的事,其实那天我就察觉景柔对你的情意,可我实在说不出口,难得你这样的人才,我不能为了景柔就放手。不过今天她疯了,把这层纸捅破了,何忠,你可以选择离开,我会替你给殿下一个交代。”

    何忠低垂着脑袋,目光如死了一般,他的身上还留存着皇子妃投怀送抱的触觉,还留存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娇声软语的泣诉也缭绕不去,让人忍不住心疼。

    其实当初在御园中初见,何忠也被皇子妃的美丽惊为天人,只是他知道那不过是身为男人见到美丽女子时的本能反应,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人、大人您请皇子妃随小人来拿信件,就是默认了这件事?”

    “何忠,我刚才一时疏忽,等我醒过神追来,她竟然已经对你表白。”秋景宣道,“我看重你,如何能让她毁了你。”

    静了须臾,秋景宣道:“你若是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我会控制好景柔不让她骚扰你,你可愿相信我?”

    何忠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几下,身上留存的皇子妃的香气,像迷hun药一般侵蚀他的理智,竟是猛地一点头:“小人愿意继续留在府中为大人当差。”

    秋景宣松了口气,虽然妹妹的行为令他不齿,可他能彻彻底底对何忠放心,这个人已经完全背叛二皇子了。

    “我会劝景柔,也不会尽量不让她来府里,你放心。”秋景宣说着,将信重新包好,便带着何忠一起出门。

    屋檐下,精神焕发的秋景柔含笑等候,再不见那泪光楚楚的可怜模样,长长的纱裙从青砖地上拖过,每一寸都是女子令人着迷的妩媚,可她从前,根本不懂得如何向自己的丈夫展示自己的这一面。

    何忠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秋景宣自然是拦在他身前,怒视着妹妹:“适可而止。”

    秋景柔一笑:“我自然听哥哥的。”

    她终于把那些信拿走了,隔着哥哥道一声:“何忠,我走了,改日再见。”

    何忠闷声不响,但察觉到皇子妃走远时,竟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么巧,秋景柔回眸顾盼,四目相接,直叫她心里暖洋洋,像是终于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这一日,从兄长府中归来的皇子妃,与出门时有些不同,可惜丈夫却没有察觉,只是没好气地说着:“浩儿的宅子,你去看过了吗?”

384 看起来很在乎

    秋景柔应声走来,正好看见穿衣镜中的自己,气色红润神采奕奕,再看床上浑身不耐烦的丈夫,心中一紧,立时收敛心神,如往日一般温顺地回答着:“三弟府上正在修缮,都是工匠,我一个人去不合适,几时等你好些了,或是母妃去时我再跟着一起去。”

    项沣并非要妻子去为弟弟打点这些事,而是烦躁弟弟的宅子选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虽然京城左不过这些地界,他还是希望能突显自己的独一无二,何况弟弟如今被一个女人迷住,什么正经事都不计算了。

    “浩儿如今为了夏春雨五迷三道,实在叫我失望,可见那夏春雨绝非善类,不过是仗着腹中的孩子,不然母妃也绝不容她。”项沣皇子气傲,看了眼孱弱的妻子,皱眉道,“她或许生的是女儿,皇长孙终究要从我膝下出才好,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秋景柔紧张起来,支支吾吾道:“我的身体没什么事,只是你的伤……”

    二皇子却干咳一声:“腿伤而已,难道你希望让她们生出皇长子?”

    秋景柔的声音细如蚊蝇:“只要是你的孩子,她们若是能生,也是好的。”

    项沣叹道:“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我自己是庶出,我可希望我的儿子能是堂堂正正的嫡子。景柔,今晚不要分房睡了,你回卧房来,我的腿伤快好了,何况我也不能一直在家呆着,连父皇都要把我忘了。”

    丈夫的几句话,让阴云瞬间笼罩在秋景柔的身上,她才感受到温暖的胸膛,又被丈夫的手掌无情地抓回现实。什么嫡出庶出,他为什么要分的那么清楚,他不是喜欢那几个侍妾吗,不是觉得她们比自己更春风解意更体贴吗,她再也不想让丈夫触碰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了。”可是,不能不答应,她低着头道,“我先派人给宫里送消息,妹妹们还等着我的消息。”

    项沣颔首,口中也念着:“早些让你哥哥娶了元元也好。”

    这边厢,项琴终于等来嫂嫂的消息,立刻赶来告诉姐姐,被罚禁足反省的大公主正在屋子里扯花瓣,好好的一盆花,被她蹂躏的七零八碎。琴儿看着皱了皱眉头,上前道:“姐姐可别糟蹋这些花了。”

    项元委屈地趴在桌上呜咽:“再不让我出门,我要闷死了。”

    妹妹却笑道:“我知道姐姐闷,我让二嫂去看望秋景宣,嫂嫂已经送话来,说秋景宣很好,脚上的伤已经痊愈,让姐姐不要担心。”

    “那就好,他没事我就放心了。”项元立刻打起精神,好让自己看起来特别地在乎秋景宣,“可惜我不能亲自去看他,还是琴儿你细心,二嫂人也好。”

    项琴却嗔怪道:“姐姐惦记着秋景宣,就不在乎云哥哥,那天要不是云哥哥救了你,后果不堪设想。你也不问问云哥哥怎么样了,我可担心他了。”

    “那你去看看他好了,反正你又没被禁足。”项元托着腮帮子,忽然想到,“他不是说等那只兔子的伤好了,要带去放生吗,怎么没动静了。”

    妹妹不免纠结起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他,云哥哥好像忘记了。”

    项元懒洋洋地背过身去,露出欣慰的笑容,但嘴上故意不屑:“他那么傻,记性当然不好,你要提醒他才是。”

    说着话,只见弟弟从门前进来,项元一见弟弟就心虚,润儿必然也听见了方才的话,目光意味深长,但他没动声色,只问二姐:“姐姐生辰在即,想要什么礼物?”

    项琴笑着想说不必,不想弟弟接着道:“是表哥托我来问你。”

    这句话一说,妹妹登时脸红喜不自禁,项元心里却莫名感到一阵失落,但是看到妹妹那么高兴,她也就满足了。

385 吃错了药

    贵为公主,天下无不可得之物,突然问项琴想要什么,她自然是答不上的,便要弟弟让她好生想一想,润儿应下,提醒姐姐记得早些答复,又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大姐,这才离去。

    项元心里嘀咕着弟弟人小鬼大,可眼睛里看到妹妹一颦一笑都是幸福,终究为她高兴,便道:“我原是让秋景宣带我在京城逛一逛,好给你选一件礼物,那天乱七八糟的买了好些,就是相不中值得送你的东西,结果还被皇祖母抓回来了。再后来马场的事,你看父皇母后到现在也不松口我也不敢问,只怕是你生辰之前,我也不能去准备了。”

    妹妹嗔笑:“不稀罕姐姐什么礼物,可真把姐姐关在宫里,一定会把你闷坏。过几天父皇和母后的气消了,自然放你出去玩。”

    项元依靠在妹妹肩上,仰头看着顶上雕刻祥云图案的横梁,凭那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她明眸中却是一片空洞,可说的话是早早就想好的:“没多久能关着了,我总要出嫁,出嫁了我就自由了。”

    琴儿笑问:“姐姐要嫁给谁,真的要嫁给秋景宣?”

    项元道:“我那么喜欢他,不嫁给他嫁给哪个。”

    这句话后,姐妹俩不约而同地静默了,琴儿生怕靠在自己身上的姐姐感受到自己飞速的心跳,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感。

    她早就想好,不等姐姐出嫁之日,绝不表白对沈云的心,虽然近几次她有些冲动了,可一定要等姐姐出嫁后,她才能真正说出口。为了自己好,也为了所有人都好。

    项元没在乎妹妹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她好奇的是,在回答妹妹“我那么喜欢他”时,内心竟毫无波澜,她真的不喜欢秋景宣了吗,那为什么会为自己毫无感觉而难过,干脆地放下不好吗。是不喜欢秋景宣了,还是不愿喜欢秋景宣?那沈云呢?

    屋子外,项润并没走远,隔着窗隐约看到姐姐们的身影,尚年幼的他宛若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才忧心忡忡地往自己的书房去。再隔着宽阔的庭院,珉儿抱着洹儿在屋檐下哄睡,轻轻拍哄着怀里的婴儿,瞧见儿子那架势,不由得皱了眉头。

    儿子还那么小,已经有了心事,且是不能对自己说的心事。

    怀里的婴儿呜咽了几声,珉儿立时专心拍哄他,小皇子这才觉得满足了似的,惹得珉儿嗔怪:“总之你们兄弟姐妹,是谁也不愿让我省心的。”

    是日傍晚,皇帝早早散了朝廷的事,来涵元殿陪妻儿用晚膳,趁着天气尚未酷热,在庭院里摆了桌椅,待夜幕降临晚风徐徐,合着美酒佳肴,一家人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而这本是宫里多年来常有的光景,但凡皇帝不被政务缠绕,都会陪在妻儿和母亲身边,只不过十几年来宫里也再没有其他人需要皇帝费心,但眼门前却有淑贵妃在安乐宫里。

    此刻酒足饭饱,项晔要与珉儿去太液池边散步,儿女们知道父皇母后有悄悄话要说,便各自散了不相随。两人挽着手漫步而来,见月光星光倒映在湖面上,璀璨夺目。珉儿耐心地听皇帝说朝廷上的趣事和烦心事,时不时插嘴说两句,这样的安宁平静,叫项晔好生惬意,一时心情大好,许诺珉儿道:“过了夏天,朕带上你和孩子们,我们去南方走走。”

    话音才落,远处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珉儿轻叹:“也不知过了夏天,大臣们肯不肯放皇上走,又何必先许诺我?你看,这会儿不知又是什么事,要把你拽回清明阁了。”

    皇帝微微皱眉,但见周怀迎上去问话,听明白了便立刻转来自己面前,忧心地说:“皇上,二皇子府里传来消息,殿下晚膳后忽然腹泻不止,此刻几有昏迷的现象,不知是染了什么急病。”

    “他在家里待着,能染什么急病?”皇帝安宁的心顿时焦躁。

    珉儿在一旁安抚他不要着急,命周怀:“立刻令太医们去为二皇子会诊。”

    周怀则道:“淑贵妃娘娘派人来请旨,请皇上应允娘娘出宫探望殿下。”

    “这么晚了。”项晔念着,但见珉儿对他摇摇头,便应诺,“多派些侍卫相随,让她……”

    珉儿含笑看着皇帝,项晔也从她眼睛里读出心意,握了握珉儿的手,便道:“摆驾,朕与淑贵妃同去皇子府。”

    他们在太液池边分开,皇帝直接离宫去探望儿子,不知淑贵妃是否已经在前路等候,可那都不是珉儿要关心的事,但愿项沣安然无事,可万一有什么事……珉儿不敢想,她虽然从没把那两个孩子当自己的骨肉,可也绝不会恶毒地希望他们受伤殒命。

    “回去吧,我一个人也没意思。”珉儿吩咐清雅,与她慢慢走回涵元殿,半路上遇见安乐宫的宫女,清雅以为是为了二皇子的事,上前听了几句话,这一听心里好生莫名,转来对皇后道:“娘娘,夏春雨托人传话,说是想见您。”

    “夏春雨?”

    “说是碍着淑贵妃娘娘,想要秘密地见您,难得今日淑贵妃突然离宫去了,走得着急,必然也没在宫里布置什么,她就壮着胆子来求了。”

    珉儿举目看向夜色深浓的皇宫,虽然宫道上有灯火引路,但搁在偌大的皇城里,终究不过是星星点点的光明,十几步远就看不见前方的路了,也不知此时此刻夏春雨是否正匿藏在黑暗中。

    “看来她是已经买通了安乐宫里几个宫人为她所用,果真如太后所担心的,颇有城府心机。”清雅这般说着,问道,“娘娘要不要见她。”

    珉儿清冷地一笑:“她有什么资格见我,你若不嫌,去见见她便是了。可你……”

    清雅立时会意:“奴婢明白,绝不会轻易许诺什么事。”

    如此主仆俩在半路分开,清雅跟着来的人去见夏春雨,夜色深浓他们不点灯笼很快就看不到踪影,珉儿被项沣染病和那夏春雨两件心事所扰,回到涵元殿时,脸上难免露出几分情绪。

    这边厢,尚不知兄长染病,也不知什么夏春雨的姐妹俩,好容易等母后归来,却不见父皇在一旁,本算计好要趁着双亲今晚心情好而央求的事,立刻都藏了起来不敢再提,再后来听闻父皇是与淑贵妃一同去二哥府里,琴儿小声地问姐姐:“母后会吃醋吗?”

    项元叹道:“母后也是心疼二哥的,可那个淑贵妃就不好说了。”更难得有她心细的时候,嘀咕着,“清雅去哪儿了?”

    且说这一边,帝妃匆匆来到儿子府中,府内早已灯火通明,到处弥散着焦躁的气息,彷徨无措的秋景柔眼圈泛红显然是哭过了,见到帝妃来,更是害怕得说不出话。

    淑贵妃好生急躁,呵斥她:“能有什么事,你哭得什么?”

    皇帝倒是淡定许多,听太医们禀告,说是多半怀疑吃坏了什么,但殿下的膳食与皇子妃一样,也随手赏赐了几位侍妾,其他人都没事,独独二皇子腹泻不止。

    “现下情形有所好转,但殿下昏昏欲睡。”太医们禀告,“臣等怀疑,殿下是否吃错了药。”

    “吃错药?”淑贵妃急道,“有人要害他不成?”

    秋景柔忙屈膝禀告:“殿下伤在腿上,最初几日服药后,现下除了外敷的药膏,再不内服汤药,并没有给殿下吃过什么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医编谎话不成,你也听见了。”淑贵妃恨得咬牙切齿,“你是他身边的人,连你都不明白,还指望谁?”

    项晔心里一叹,上前轻轻拍了淑贵妃的胳膊:“你别着急,闹得他们鸡飞狗跳,既然症状有所缓解,耐心等一晚再说。”

    淑贵妃泪光莹莹,唇齿微颤,僵硬地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秋景柔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可内心却是无比平静的,是她亲手把泻药和**放进丈夫的汤里,亲眼看着他一口不剩地喝下去,好让自己躲过今晚的**,好让他别在触碰自己的身体。

    既然做了,就什么都不怕了,就算被查出来,大不了一死。

    “景柔,搀扶你母妃去休息。”皇帝倒是温和,这般吩咐后,就径直往儿子屋里去,也不忌讳儿子的病是否会传染,这一光景,看得淑贵妃怔怔的,热泪止不住地落下,可搀扶着她的秋景柔,心早已飞出皇子府。

    深宫里,清雅近一个时辰后,才回到涵元殿,公主皇子们都已归寝,不需要她操心什么,只有皇后寝殿里亮着灯,像是在等她归来,又像是在等待皇帝。

    清雅悄然进门,珉儿正在灯下看书,抬眼见到她,笑道:“迷路了吗?”

    “娘娘说笑了,宫里的路奴婢闭着眼睛都能走。”清雅说着,走到书桌旁,在桌上放下一块玉佩,“娘娘,您看。”

    普普通通的一块玉,上面刻了一个“何”字,再没什么稀奇了。

    珉儿没有碰,但问:“这是什么?”

386 只想冷眼旁观

    清雅将来龙去脉说明,面上是可笑又无奈的神情。这十几年因后宫无人而清净,难得才有宗室里闹出一两件笑话,太后往往特别殷勤地帮着做主想办法,事情在别人身上总是当热闹看,可落到自己身上,这会儿若是叫太后知道孙媳妇红杏出墙,还不把她气出病来。

    “好厉害的人,不过是去了一趟皇子府,就看出这么多门道,要是让她再多开眼界,能把天都翻了。”珉儿的怒意大于惊讶,原想着是一出皇子霸道强幸宫女,宫女委曲求全的故事,如此看来心机全在夏春雨身上,倒是委屈了浩儿。

    “她从淑贵妃口中听得,将来容不得她,希望皇后娘娘庇护,她会好好守着这个秘密,决不让二殿下丢脸。她不求别的,只求能留在三殿下身边。”清雅说道,“您看,她把玉佩也交给您了,说是把证据也……”

    “证据?她若喜欢,我着工匠雕刻各种各样的送给她,赵钱孙李随她挑,她以为这是什么,金牌令箭?”珉儿不屑,冷然道,“何况皇子妃是否红杏出墙,就凭她几句话?”

    清雅问:“您打算怎么办?”

    珉儿道:“冷着她吧,之后若闹出什么事,也是她咎由自取。”

    “夏春雨也罢,可二殿下和秋景柔,您当真不管吗?”

    珉儿叹息:“知道了不管,若出了什么事,我内心难免愧疚,可若管,我怎么管?媳妇是她自己选的,夏春雨也是她要留的,最后要我去替她收拾烂摊子?”

    清雅想了想,劝道:“您必然也不愿看着二殿下被毁了,可若有一天外人知道他被自己母亲选的妻子戴绿帽子,殿下往后还如何抬得起头。”

    珉儿的目光落回那“何”字上,终究是嫌弃地不愿伸手触碰,倘若秋景柔堂堂正正来求自己,让她与项沣合离,抗争淑贵妃强迫的婚姻,而后不论是去跟了什么人,珉儿都会佩服她甚至祝福她,不论如何,她们身体里有着一样的血液,作为儿孙本是无辜的,珉儿岂能没有一丁点怜悯之心。可现在,她暧昧不清地做出这些事,她想好要面对怎样的将来了吗?

    “娘娘?”清雅道,“您是过不了淑贵妃的坎吗?”

    珉儿双眸抬起,长长的睫毛划过冰冷的寒光,摇头道:“我从没把她放在眼里,我是在想,为了润儿。”

    “您是说……”

    “你知道,朝堂里有很多人都不服我,他们总觉得我在背后左右皇上的一切,而照着眼前的形势,数十年后我的儿女得到天下,甚至可能我也还存在着,对他们来说是无法容忍的事,二十年来,有的是人希望我消失。”

    “娘娘您言重了。”

    “清雅,政治不能讲人情,我想为润儿铺设前路,就要替他扫清障碍,对我和润儿而言,让他哥哥消失才是前进的路上最该做的事。”珉儿很冷静,说的也是她心中早就明白的道理,“正如皇上,也愿意儿子们争得你死我活,好在将来守住他们得来不易的江山,他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只是我们所求的结果不同。”

    主仆俩一阵沉默后,珉儿说道:“我不会加害他们,可他们要走什么样的路,即便奔向悬崖地狱,我也只能目送他们。”

    清雅轻轻一叹:“奴婢明白了。”

    珉儿合上双眼,想到白天看见的情形,想到润儿站在姐姐窗外的神情,心中更加坚定,吩咐清雅:“留神秋景柔的去向,暂时不必插手管,至于夏春雨更不必担心,她很聪明,绝不会轻易丢了手里的王牌。”

    清雅应诺,但出门不久又回来,禀告的是二皇子的病情,说到可能是吃错了药,但皇子府的人坚持说没有给项沣服药,事情就变得蹊跷了,现下怀疑的是,有人潜入皇子府想要谋害二皇子。

    珉儿冷笑:“你看,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淑贵妃现在一定要胡思乱想了。”

    清雅心中一个激灵,紧张地说:“娘娘,会不会是秋景柔她……想要伤害殿下,咱们真的不管吗?”

    珉儿手中握起了拳头,她已经猜到这种可能,却不知淑贵妃会不会被仇恨蒙蔽,一心以为自己对她的儿子下手,而忽略了她自己送到儿子身边的危险。真真是应了那两个字:冤孽。

    “我只想冷眼旁观。”珉儿道。

    清雅依旧是最谨慎的人:“若是有一日,夏春雨露出曾经告诉过您,皇上那儿会不会怨您不作为?”

    珉儿摇头:“他一辈子在这些事上摇摆不定,还不许我坚定吗。”

    这一晚,闹到午夜过后,皇帝才回宫,许是怕惊扰珉儿安眠,自行在清明阁歇下了,但隔天一早,珉儿就带着茶水来清明阁迎他起身,疲倦的人懒懒地靠在床榻上,珉儿温柔地为他解下寝衣,笑道:“不过去了一趟儿子家中,怎么累成这样了?”

    项晔问:“可有消息送来?”

    珉儿颔首:“说是大安了,皇上可少些担心,母后跟前,我和淑贵妃自会周全。”

    项晔看了她一眼:“你和她?”

    珉儿避开他的目光,熟稔地为他梳头戴冠,皇帝意识到了什么,也没再吱声,毕竟他早早答应了珉儿,会在夏天前将淑贵妃送走,这眼瞧着一天比一天热,眼瞧着女儿的生辰就在眼前,皇帝这儿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迎着晨曦上朝去,珉儿站在清明阁门前恭送,宫人们见娘娘得空,立时来问端午节的事,珉儿只吩咐:“热闹些便好,难得淑贵妃娘娘在。”

    众人不解,呆呆地看着皇后,可这句话,却叫清雅也摸不清皇后的意思。

    那之后几日,二皇子的身体日渐康复,连腿上的伤也因年轻体壮,好得比太医预计得更快,到得端午这一天,竟是带着妻子一同进宫贺节,太后见了自然是百般怜爱,要他歇在一旁不要动弹。

    因端午过后,三皇子就要迁出皇宫,太后感慨儿孙们都长大远离,便与身边的项元道:“乖乖在皇祖母身边待着,转眼你就嫁出去,奶奶要再见你就难了。”

    项元本要撒娇开口求皇祖母向父亲求情,免了自己的禁足,结果太后先把话给堵上了,姑娘脸上失望纠结又不敢不答应的模样,惹得项晔大笑,将女儿招来揽在怀中,问道:“还胡闹么,马场那样危险的地方,还胡乱去闯吗?”

    琴儿在边上娇滴滴地说:“父皇,姐姐不敢了,她真的不敢了。”

    项元撅着嘴,拨弄着手上的丝帕,软软地依偎着父亲,又见母亲在边上含笑看她,像是看穿她的狡猾心思,一时脸红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过脸躲在父亲臂弯里。

    宴上众人,早已习惯皇帝对两个女儿的宠溺,小的时候被抱在怀里,长大了靠在身边,每逢大宴皇帝总不忌讳带着两个闺女,而这天伦之乐,也只有女儿才能享受。儿子们长大了,见面恨不得站得几丈远,说句话都客客气气,帝王家也不例外。

    淑贵妃坐在底下看着,心中百般不是滋味,算计着也只有等夏春雨生下皇孙,往后能有几年黏在祖父怀里,好让人们明白这宫里不是只有她秋珉儿的儿女。

    可她没想到,热闹的端午宴后另有一件事等着她,才为儿子的身体操碎了心,另一件让她难堪的事,迅速在宫里流传。

    就在端午后的一天,宫人们正式开始为二公主及笄之礼忙碌,一份及笄之礼的名录不知从谁人手里流出,红纸黑字上,竟没有淑贵妃的名头。

    原想贵妃是宫里的人,自然要赴宴而非宾客,可太后和帝后的名头都在上头,是一份为所有人准备菜肴器皿桌椅摆设的名录,上至太后皇帝,下至赴宴大臣家中的稚儿,无一不缺,唯独没有淑贵妃。

    淑贵妃未曾亲眼见过那份名录,但宫里明着暗着,已经把这话传遍了,连长寿宫里太后都被惊动。

    太后尴尬地解释着:“许是年初就定下的,那会儿并不知道皇上要接你回来,你别往心里去,这点小事,把名字添上就是了,难道那一天还没有你的坐处?”

    此刻皇后带着一双女儿就在边上,既是项琴的生辰,二公主本该上前客气几句,可是刚要挪动身体,就被姐姐按住。抬眼见姐姐一脸冷漠,她也就不再管了。

    皇后更是冷漠,太后说什么她便点头,可由始至终没主动开口,太后实在无话可说,瞧见一双孙女,便道:“这么好的天气,你们怎么不出去玩,在这里做什么,出去逛逛吧,天热了就更懒得动了。”

    项元忙起身问:“皇祖母,我能出宫吗,我去看看二哥。”

    太后嗔笑:“看你二哥是假,你不如去别院给你太祖母请安,之后带上侍卫去逛逛,太阳落山前一定要回来。”

    “是,我去探望过太祖母就回来。”项元兴奋地答应着,带着妹妹离了皇祖母的殿阁,不知里头三位会有怎样的刀光剑影,可大人的事,她们最好不要管。

    这样巧,出门就遇见沈云,项元心中一热,但很快就定下心来,与妹妹道:“我想去见秋景宣,很快就回来,你别叫沈云去告状可好?”

387 最是天真烂漫的年岁

    “云哥哥才不会去告状。”项琴灿烂地笑着,她的姐姐这样恋着秋景宣,总好过之前患得患失的时候,且不说她能与沈云如何,姐姐快活了,她也会跟着高兴,便推着项元道,“皇祖母都把话撂下了,都知道你要去见秋景宣,姐姐只管去逛逛,早些回来便是。”

    项元被推着往前走,沈云迎面而来,她和气地笑了笑,不似平日那样张牙舞爪,也没有无视人家的存在,可终究一句话也没说,便擦肩而过了。

    项琴则不再跟着姐姐走,停在了沈云面前说:“母后和淑贵妃娘娘,还有太后在里头说话,气氛很不好。云哥哥你最好现在别进去,一会儿她们散了再去不迟。这会儿你若不忙,要不要随我去涵元殿,你托我养的兔子养好了,它已经活蹦乱跳时不时跑出笼子来,看样子该是放回林子里去了。”

    沈云已经把这件事忘了,行猎那天不过偶遇一只受伤的野兔,随手拿回来送给了项琴,那时候的他根本没多想什么,但后来意识到琴儿对自己的心思,类似这般容易令人误会的事,他知道再也不能做了。

    可这样的事,在朋友兄妹之间,本是很寻常,难道自己往后都要小心翼翼,以免给琴儿造成任何误会和幻想?

    “云哥哥?”

    “什么?”

    “去涵元殿吗?”

    沈云僵硬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必须把话对琴儿说清楚,可绝不是现在,而他还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尽量不去伤害这善良的姑娘。一路往涵元殿去,一路胡思乱想着,沈云甚至希望是他自作多情,希望琴儿依旧是那可爱的小妹妹。

    两个孙女都离去,长寿宫里更少了几分生气,太后尴尬地坐在上首,看着一脸冷漠的皇后,看着如临大敌般紧张戒备的淑贵妃,老人家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勉强笑道:“沣儿的腿脚还是要小心养着,别叫他逞能,落下病根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可淑贵妃却在出神,没能听见太后的叮嘱,亏得尔珍在边上提醒,她才敷衍着应了一声。

    太后又是一叹,想着今日的事,必然是要将淑贵妃的名字添上宴请名录,也为她悉心准备膳食器皿,至于她最终是否赴宴且另说。不然三人这样子僵持下去,她可没这精力陪着她们耗。

    “你……”太后看向王嬷嬷,原是要吩咐她去办这件事,可王嬷嬷揣摩得太后的意思,而她一向都是皇后那边的人,用另一只衣袖掩护,连连朝太后摆手,意在太后点到即止,客气话说好了就足够了,这事儿最后怎么办,必须是皇后点头。

    太后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王嬷嬷使眼色,便无可奈何地说:“你们姐妹俩聊吧,我可坐不动了,坐着腰疼,要去躺一躺才好。”

    这话一说,宫女们便簇拥而上,来搀扶太后,淑贵妃也跟了过来,搭手扶着太后道:“臣妾为您揉一揉,您从前很受用呢。”

    太后略觉得不妥,可淑贵妃那般殷勤,而皇后只是站在那儿一脸平静,太后不想再掺和她们的事,硬着头皮往内殿去了。

    珉儿一动不动,只等人都走光了才淡淡地对清雅说:“我们回去吧。”

    清雅提醒是否该再去看一眼太后,珉儿已然朝门外去,轻声说着:“我跟进去太后会更不自在,太后能是现在的态度,我已经很满足,不该给老人家添堵,我和她的事,我和她之间解决就好。”

    内殿里,太后在榻上舒服地躺下,感叹自己不中用了,边上宫女来禀告说皇后回去了,她又是一叹,看着眼前的淑贵妃,语重心长地说:“算了吧,你大度一些,就是给孩子们长脸,外头若要理论总是皇后小气,你若耿耿于怀揪着不放,倒要说你的嘴脸难看。”

    淑贵妃心中万千怨恨,可不能露在太后眼前,只温顺地答应:“臣妾自然听您的,原本不愿计较,可想着孩子们心里过不去,才提出来说一说,给您添麻烦了。”

    太后拍拍她的手道:“你也有年纪了,别去操心些可有可无的事儿,等浩儿的孩子出生,也和我一样弄孙为乐,高高兴兴地把日子过下去。”

    淑贵妃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可哄得太后歇下,离开长寿宫时,却眼含杀气,冷冷地吩咐尔珍:“午后我要去浩儿府上看一眼,把沣儿夫妻俩也叫去,我有话说。再告诉秋景柔,把她哥哥找来。”

    涵元殿里,宫人来禀告,道是大公子带着二公主出宫去了,大公主则在秋老夫人的别院,进了门没再离开,像是不回再去别的地方。

    清雅在一旁笑道:“真是稀奇,难得太后开口答应,公主却不往外跑。”

    可珉儿的心思全在沈云和项琴的身上,担忧而矛盾地说:“我既希望云儿利落干脆地解决他们之间的纠葛,又怕他伤了琴儿的心,那两个丫头的性情截然不同,元元就算被碾碎了心,她也能勇敢地自己拼起来,琴儿就未必能想得通。”

    清雅唯有安慰:“大公子聪明且善解人意,一定不会让公主伤心的。”

    珉儿叹:“但愿如此。”

    谁能想,从小就让人放心的二公主,反成了皇后心头最大的忧虑,一向被念叨的长女,却能放手让她自己去坚强地面对一切。此刻,项元陪在太祖母身边,正给已经眼花看不清字的老人家念书听。

    白夫人听不得这深奥干涩的词句,念叨着:“不如念些戏文的好,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多有意思。”

    秋老夫人嗔道:“帝王家,贵族世家,哪里来那么多没规矩的事,是被约束压抑的人的幻想,也是富贵高墙外的人的臆想,听多了看多了就觉得假了。”

    白夫人笑问:“母亲怎么看待一见钟情的事儿,您当初和元元的太祖父,可是忘年之恋吧。”

    项元笑意灿烂,满是憧憬地望着太祖母和外祖母,想听一听她们从前的故事,外祖母曾经受苦她也是知道的,可太祖母曾经的故事,却很少被提起。

    秋老夫人见孩子忽闪着大眼睛,对自己的过往充满好奇,她摸着元元的脑袋笑道:“傻丫头,几十年过去了,太祖母都记不得了,你想听什么?”

    “真的都不记得了吗?”项元好奇着,“母后和父皇年岁差得也多,其实在我看来,很不可思议。”

    不想太祖母却问:“我们元元,当真喜欢那秋景宣吗?”

    项元被问住了,外祖母在一旁嗔笑:“你怎么逗孩子呢,元元脸都红了,她还那么小,懂什么情呀爱的,不过是瞧着人家合得来罢了。”她上来搂过外孙女,问道,“是不是?”

    最初和自己一道遇见秋景宣的,就是外祖母,不知外祖母现在知道多少事,而元州金鱼摊子前的一切,都是秋景宣算计好的,他算计了相遇甚至相恋,可最让元元矛盾和难以取舍的,便是曾经炽热过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发现秋景宣的一切计算,和他企图刺杀母亲的真相之前,她的感情到底有没有价值,如果真是像外祖母说的,不过是觉着合得来能玩在一起,她又何必这么痛苦。秋景宣若是就此收手,做父皇母后的好女婿,做深爱自己的丈夫,她能不能真正地放下那些芥蒂,从此“幸福”地过一辈子?

    “太祖母,我是不是太儿戏了?”脑中一片混沌的姑娘,悲伤地询问,“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秋老夫人示意白氏离去,白夫人会意,说着去准备点心便离开了。元元便更放得开些,伏在老夫人膝头道:“太祖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润儿说,我们这些公主皇子,不顾天下百姓净折腾些儿女情长,他说得对,可我就是……”

    “你才多大,堪堪十六花儿一般的年纪。”老夫人慈祥地说,“太祖母在你这个年纪,也为那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痴迷,终日幻想着将来如何如何,跟随长辈到各处赴宴请安,见着漂亮帅气的公子哥儿,心里就扑扑直跳。人这辈子,会被许许多多的事框束压抑,而你贵为公主可以选择两种人生,是肩负起天下百姓,或是富贵糊涂一生,都没有错,老天爷安排你投生金枝玉叶,任何一种人生都是对你前世今生的赏赐,大大方方地照着你想要的样子去过,至于儿女情长,若干年后你也做了母亲,过着平静而安逸的日子,回想起现在的甜酸苦辣,回想起曾经的纠缠不清,都是一份乐子。若是另一半曾和你一起走过这迷茫的一段,必然会更珍惜彼此。”

    项元怔怔地听着,太祖母似乎说的累了,略略歇息了片刻,怜爱地说:“最是天真烂漫的年岁,就该去实现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情也好爱也好,在太祖母看来,上天安排你做你娘的女儿,成为大齐的公主,给你最大的赏赐不是荣华富贵,就是这自由自在的,可以你自己去决定的人生。”

    项元抿了抿唇,轻声问:“那我就算不再喜欢秋景宣,也不辜负曾经的喜欢是不是?”

    老夫人笑问:“真的不喜欢了吗?”

388 从前的小妹妹

    本该是一番安抚的话,本该让项元豁然开朗,可她却越发觉得,自己看重的情意好像一场儿戏,兜兜转转,最后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见元元一脸茫然,秋老夫人温柔地笑着:“等你想明白了,也就不是孩子了,做孩子的年月很短暂,一晃就过去,别那么害怕。”

    太祖母循循善诱,可直到离开别院,项元也没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面向皇城的后门,宫人们上前问她要去何处,原本毫无心思去见秋景宣的她,此刻却有了想见那个人的念头,便吩咐宫人:“你们快马先去,看看秋景宣是否在家,若不在家,我便去工部找他。”

    白夫人将外孙女送走,看着马车缓缓而去,她返回母亲的屋子,秋老夫人便问她:“元元回宫了?”

    “像是去找秋景宣了。”白夫人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娘,您看那俩孩子能不能成,这秋景宣和淑贵妃攀上关系,到底图什么呢?”

    老夫人淡淡一笑:“叫我看,他和元元一样,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白夫人道:“秋景宣可不是小孩子了。”

    秋老夫人摇头:“他自以为在做了不起的事,可终究不过是皇帝他们手下的一颗棋子,事情的根源本不在几个孩子的感情纠葛上,在于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您说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

    秋老夫人淡定地闭目养神:“珉儿心里明白就好,她不糊涂,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糊涂。现在混沌不清的不是几个孩子,是皇帝,是他对未来的打算。”

    此时,沈云已经带着项琴来到城外树林,在二公主的依依不舍下,将她养了好些日子的兔子放回野外,而她正感慨时,却听沈云在边上说:“你姐姐看见了,一定会说,放了也是白放,回头就被人抓了去炖肉吃。”

    彼时项琴笑了笑没说话,之后返回皇宫,沈云自行走开,由着她独自上马车,却是在上马的一瞬看见项琴,又匆匆下马跑来,扶着琴儿的手说:“平日和你姐姐出门,她都是上蹿下跳,我从来也不管她,都习惯了。”

    项琴搭着沈云的手坐进马车,车帘放下的一瞬,她的心也落空了。

    出门短短一个时辰的光景,云哥哥已不下三四次提起姐姐,那不经意从眼眸里露出的笑意,要人好生羡慕。

    但这并不稀奇,一直以来沈云眼里就只有姐姐,项琴早就明白的,就算姐姐不和她抢云哥哥,她要把自己装进沈云的心也很难。

    马车前行,风吹起帘子,时不时能看见沈云的身影,他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二公主忽然明白,她不该强求这单相思的爱恋,宁愿永远在心底藏一个完美的云哥哥,也不要在未来的人生里,在他身边做姐姐的影子,甚至连影子都不是。

    这一刻,直觉得心境开朗,项琴挑起帘子喊道:“云哥哥,我想和你一起骑马。”

    沈云心里觉得不合适,又不知如何拒绝,到底是答应了。而这在过去,也是常有的事,扈从出巡,项元总是一个人骑马乱闯,他时不时就会带着琴儿同坐一骑。

    当他们回到皇城门下,沈云道是不再进宫,将与项琴分别时,小妹妹却跑上来拍拍她的胳膊,学着她姐姐的豪气说:“云哥哥你可要努力呀,秋景宣有什么了不起,我更想你做我的姐夫。”

    沈云的心霍然敞亮起来,又万分的惭愧内疚,琴儿还是从前的小妹妹,是他自以为是地胡思乱想了?

    项琴灿烂地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花蝴蝶似的飞进了**肃穆的城门。

389 一个比一个窝囊

    别过沈云,琴儿脸上的笑容终究是黯淡了,进宫的道路也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漫长,数着脚下的步子想让自己分心,可那酸涩的痛苦太强烈,放下后一瞬间的豁然开朗,并没能抵消割舍的痛楚。

    但是她对自己说,没说出口的感情,也就没有被拒绝,这份感情可以完好无损地收藏起来,云哥哥在她心里,永远是最完美的。

    然而看着地上的青砖走路,便未察觉前方的动静,身后的宫女忽然上前提醒:“二公主,淑贵妃娘娘从前面过来了。”

    项琴抬头看,果然是淑贵妃坐着肩舆,天气渐渐炎热,坐不住轿子,华盖遮着肩舆,最最惬意。

    她穿着藏青色织锦宫装,深邃的绀色锦缎上,用金线绣出大片大片的花卉枝叶,阳光底下十分耀眼。再见她半个身子从华盖底下探出来,亦是满头金钗步摇,这份打扮,庄重而华贵,十足的贵妃气派。

    只是……提起帝王妃嫔,总会令人联想明媚妖娆,她的母亲虽不妖娆,可一直宛如阳光般明亮年轻地存在着。淑贵妃瞧着,已然是皇族长辈的气质,便是满身绫罗金银,也遮不住年华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她的眼眸里已经没有了希望,仿佛时时刻刻都在为了什么而挣扎。

    琴儿让在一旁,淑贵妃一行并没有为了她而停下,只是客气地颔首致意,便这么径直走过去了。惹得二公主身边的宫女嘀咕:“贵妃娘娘架子也忒大了,不过敬重她是长辈,论地位尊贵,公主位同亲王贵妃,她何必那么高高在上。”

    项琴好脾气,反是责怪宫女:“自然以孝为先,你们胡说什么,往后见到贵妃也要规规矩矩不可不敬。千万记着,你们在外头丢脸,或是我在外头失礼,人家只会怪母后教导无方,只会道涵元殿的不是,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孩子。”

    宫女们嘟囔着不敢反驳,便扯开话题,问公主和大公子出去玩儿高不高兴,问那只兔子可好好地回了树林,项琴敷衍了几句不乐意再提起,回到涵元殿时,遇见清雅说母后正在抄经,她便不去打扰,拉着清雅问:“方才我们走后,母后和淑贵妃有什么事吗,淑贵妃她怎么出宫去了?”

    清雅用丝帕轻轻擦拭公主额头上的细汗,温柔地说:“这些事儿您别惦记,让母后她自己去应对,公主和殿下跟着担心,娘娘反而要自责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项琴连连点头,往涵元殿内看了看,笑道:“我看啊,姐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可她没想到,淑贵妃这会儿离宫去三皇子府,本是叮嘱了秋景柔将他哥哥也带来的,是以当项元好不容易在工部外等到秋景宣,二皇子府里的人却匆匆赶来,说是皇子妃急着要见兄长,项元尴尬地笑了笑:“你去吧。”

    秋景宣心中万分不情愿,自从项元被禁足,他们已经好久没再见过面,端午节的宴会他未受邀列席,越是见不着,心中越是惦念,可那高耸的城墙与宫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速去速来,你去家中等我可好,我先送你去家里。”秋景宣想了折中的法子,不论如何也不甘心就此和元元分开。

    项元明朗地笑着,摇了摇头:“我答应了皇祖母要早些回去,今日若表现好些,父皇或许就开恩还我自由,那之后我想去哪儿都行,不如再等两天。”于是反而淡定地催秋景宣,“皇嫂一定有急事,你赶紧去吧,能见着你我也满足了。”

    秋景宣的眼睛,离不开项元的笑容,可惜是在大街上,可惜是在工部衙门外,便是说话也不得不隔开几尺远。过去只把项元当做利用的棋子时,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公主的亲近,现在真正把人放在心里,不知为何之前随意的事反做不得了。

    察觉到秋景宣的目光和从前不一样,元元不明白是自己变了还是秋景宣变了,不想去探究也无力探究,她催着秋景宣道:“快走吧,我也该走了,早些回去指不定皇祖母还夸我,我就能厚着脸皮去求父皇开恩,到时候你可要到宫门外来接我。”

    秋景宣神情凝重,不舍地答应了,项元主动先上马车,冲他挥了挥手,便放下了帘子。马车前行一瞬的颠簸,震得她清醒过来,唇边是无力的苦笑,离开太祖母时想见秋景宣的念头真真实实地出现过,可见到了,听说皇嫂急于找他,那份冲动和热情顿时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摇摆不定到什么时候,若是做戏那也好好地做下去,心中默默念着:“等琴儿和沈云在一起,等她幸福了,我也能放下了。”

    然而车马行至半程,忽然停了下来,马车上发呆的公主并未察觉,一直到熟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她挑起帘子,是沈云骑马停在一旁,那人带着几分嘲笑问:“这么早就回宫了,不再去逛逛?”

    元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听沈云道:“我带琴儿去把兔子放回树林,我们出来逛了一大圈,竟没遇见你,你去哪儿了?”

    公主探出脑袋,却不见妹妹的踪影,才知道琴儿已经回宫,她便更加无心和沈云继续说话,且从此以后都要和沈云保持距离,立时吩咐宫人动身,生生地把沈云撂在路边。

    看着马车扬尘而去,沈云无奈地一笑,可忽然察觉附近有密探的气息与踪迹,知道他们是在等候自己,立刻收敛神情,策马奔回王府。之后才知道,淑贵妃去次子府中探望,却将长子与秋景宣都带去了。

    “她做得这么光明正大,是怕我们不疑她?”沈云冷然一笑,往书房去找寻父亲,沈哲听过儿子的建议,略思量后颔首答应,便只身往宫里去了。

    这边厢,三皇子府里落成后头一次迎来这么多客人,自以为获得了自由的项浩意气风发,夏春雨也脱下了宫女的装扮,满身珠光宝气,俨然年轻的贵妇人。

    这会儿两个儿子一并秋景宣在眼前,秋景柔和夏春雨被支开了,夏春雨热情地邀请皇子妃在府里逛一逛,为了玉佩的事,皇子妃始终心虚,不愿在夏春雨面前露出什么,勉强地答应了。

    两人不冷不热地闲话着,足足将花园转了一圈,依旧不见贵妃母子间有什么动静,夏春雨扶着自己已然隆起的肚子叹道:“娘娘找殿下们说什么事呢,做什么不把他们宣召进宫。”

    此刻,屋子里一片寂静,三皇子目光直直地看着地上锃亮可鉴的地砖,兄长的身影映在上头,其实很多事从小就已经注定,他在意识到自己是被母亲抛下的孩子时,人生该往哪个方向去他就早想明白了。

    他笑着站了起来:“这是母妃与哥哥之间的事,和我就不相干了,您不是说,只要我安分守己别给你们丢脸,就是最大的帮助?那我会安分守己,也盼着母妃和哥哥要做什么的时候,别把我算进去。”

    淑贵妃愠怒:“你们是同胞手足,还分什么彼此?”

    项浩摇头:“他日哥哥做了皇帝,江山可分我一半,君是君臣是臣,难道也不分彼此?”

    这话惹来项沣的冷笑:“母妃是痴心妄想,你我以后都是为臣的命,你激动什么?”

    淑贵妃怒道:“我说的话还不清楚吗,沣儿,你可知道为了你我付出多少,那些大臣为什么突然一个个都来向你靠拢,你可知道我和秋景宣在背后花了多少心血和金银。你这轻描淡写的话是说给谁听,你该像你父亲一样霸气,天下是你的,谁也拿不去。”

    项沣凝视着母亲,母亲是在为他铺路,可他为什么感觉自己跟不上母亲的步伐,或是说,母亲本就是丢下了自己,拼命地往前冲。

    他看了眼边上的秋景宣,冷声问:“你就心甘情愿跟随我与母妃?你可以做皇后的驸马,只要哄得她们母女高兴,一生一世荣华富贵,宰相府也能在你的手中光复。可是跟着我们,前路困难重重,一不小心连性命都搭上了。”

    秋景宣一脸淡漠:“为了景柔,足以。”

    “为了景柔?”

    “景柔是臣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家族溃散父母早逝,作为哥哥,我必然要守护她一生。”

    边上项浩笑道:“那你又何必把她往皇家送,以皇嫂的容颜品格,嫁给谁不好,非要嫁给……”

    淑贵妃目光如炬,竟是不知该如何责骂次子,项沣在一旁轻笑:“你说的也没错,嫁给谁不好,非要嫁给我。”

    “你们够了,为什么我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窝囊?”淑贵妃怒极,拍案而起,对着长子恨道,“皇后都把手伸进你家里了,那一次只是腹泻昏厥,若是一命呜呼呢,她如此恶毒,难道你连恨都没有?”

    项浩嗤笑:“若是皇后要杀二哥,既然都有机会下手了,怎么会只是腹泻晕厥这么简单?”

    话音才落,门前夏春雨的声音响起,淑贵妃好生烦躁,正要责骂时,却听见久违而熟悉的声音,哭喊着:“娘娘,娘娘是我,娘娘……”

390 复仇

    就在淑贵妃对两个儿子晓以大义,希望他们与自己一起实现理想的时候,前些日子项元和沈云遇袭的事突然有了结果,皇帝雷厉风行将一干嫌疑之人逮捕,年迈的林司空锒铛入狱,连同几个儿子也一并被牵连。此刻闯来三皇子府上哭求的,正是十几年前秦庄逼宫时逃离皇城,之后再不曾见面的昭仪林氏。

    “我们都老了。”阔别多年再见,看到本该比自己年轻的林氏如此憔悴,淑贵妃凄凉地笑着,“你尚且如此,其他人该怎么活,秋珉儿真是狠心,皇帝真是狠心。”

    林氏哭得心碎:“父亲兄长若是获罪,家里妇孺老小如何是好,皇上是要将我赶尽杀绝吗?娘娘,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哪怕保全父兄性命也好,去求求太后,求求皇上。”

    淑贵妃叹道:“皇上跟前我是说不上话的,说得上话的那个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们。且不说书房横梁与京外遭劫的事,能不能证明和你父亲兄长有关联,她为了她的孩子,宁可错杀也绝不会姑息怜悯,你来求我,我除了几句安慰的话,什么也给不了你。”

    “娘娘,他们、他们难道不是为你和二皇子……”

    “你说什么呢?”

    淑贵妃冷冰冰地看着林氏,虽然皇帝这一下来得突然,但秋景宣与她早有商议,皇帝若要追查到她或是两位皇子身上,就不会绕那么大的圈子,淑贵妃首先要明哲保身,其次揣摩皇帝的心思,懂得进退。

    此前皇后遇刺的事,之后接连发生在皇子公主身上的意外,皇帝虽震怒,但随后表现出的态度,显然是投鼠忌器,皇帝顾虑越重,淑贵妃越可加以利用,但她必须懂得往后退。

    这些话,秋景宣已然反反复复对淑贵妃说明,遏制了她满腔的冲动,今日突然被叫来,秋景宣知道淑贵妃又忍不住了,宫里一份没有她列席的名单都能把她刺激成这样,皇后或是皇帝真要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

    门外头,不知淑贵妃和林氏正说什么话,项沣支开弟弟,站在屋檐下问秋景宣:“你和母妃早有预谋,却瞒着我?所谓的拉拢势力,不是为了我能在朝廷施展抱负,是为了有朝一日对付皇后?”

    秋景宣垂首道:“殿下早该想到,我和景柔经由贵妃才能到您身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一切都是为了殿下。”

    话音才落,屋子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项沣腿脚不便,不能及时冲进去,秋景宣立时便闯了进来。好在并没有出什么事,只是林氏太过激动碰掉了桌上的茶碗,而这年近半百的人哭得那么凄惨,谁能想象她曾是皇帝的皇妃,更勾起了秋景宣对于宰相府最后的记忆。

    那一天皇后离去,宰相府里哭声一片,一切都完了。

    秋景宣没动手,府里的丫鬟们来搀扶林氏,淑贵妃与他对视一眼,安排人把林氏送走后,便大大方方地支开儿子们,对秋景宣道:“像她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很多,你看她年纪比我小,瞧着比我还苍老,司空府的女儿尚且如此,不知其他离了宫的那些过得怎么样。皇帝多狠心,而你姑姑更是冷血无情,她索性把人都杀了也罢,偏留着她们生不如死地活着,你说她图什么,又凭什么?”

    秋景宣一言不发,默默地听着,淑贵妃便火上浇油:“你们秋家的人何尝不是如此,若非秋珉儿狠毒,你的父母怎会抑郁而终,你们这些孩子又如何会流离失所,她当年只要对皇帝说一句话,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她对于妨碍她的人,从来都是赶尽杀绝毫不留情。”

    “娘娘说的我都知道,也奉劝娘娘一句,对于之后该怎么做,我心里很明白也很冷静,但愿娘娘也能冷静地想一想,您现在固执地留在这里,对于二殿下三殿下没有任何好处。”秋景宣目光冰冷,不愿被淑贵妃左右,可是淑贵妃的话的确刺激着他的心。

    淑贵妃怒睁双眼:“你是说,要我走?”

    秋景宣道:“眼下的局势,皇后面上波澜不惊,可她心里必然早已做下准备,您看您今天才到三皇子府,皇上那里立刻就有行动,皇上这就是在给您下马威,您若一意孤行非要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最后折损的只会是您自己和二位殿下,话已至此,如何抉择还望娘娘慎重三思。”

    淑贵妃冷笑:“她故意流出那份名单,就是想刺激我?”

    秋景宣道:“事实上起到了效果,娘娘,皇后想要您做什么,您必然会去做。可您永远也左右不了皇后,您或许觉得十几年前做不到,现在可以了?”他摇头,“若是可以做到,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您都不会在这里与我说话,那涵元殿就该是为您所建。”

    “到底是她的侄儿,到底是秋家的人,没有人能说得过你们。”淑贵妃眯起双眼,可藏不住她的恨意,慢慢地走近秋景宣,吃力地抬起被金钗发冠压得沉甸甸的脑袋,“我不行,可你一定行,想想你这破碎的一生是谁造成的,你不想把当初的一切还给她吗?扶持我的儿子成为帝王,把她和她的儿女赶出皇城,让她去走当年你们走过的路。”

    秋景宣被逼得步步后退,脑中闪现出项元的笑脸,有朝一日淑贵妃如愿以偿,项元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笑了吧。

    “秋景宣。”淑贵妃忽然喊他的名字,冷幽幽地说,“不要让我失望。”

    门外的二皇子似乎等不及了,忽然闯了进来,见他们俩这架势,更是恼火,可是刚要开口,就被母亲喝止,淑贵妃厉声道:“你今天放弃一切,明天就会被抛弃,你看见林昭仪的样子了吗,曾经她还在宫里和你玩耍呢,你看看她现在,只能坐以待毙看着家破人亡。秋珉儿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你就心甘情愿对你的弟弟俯首称臣?可他们不会领情的,终有一日,你和浩儿会为今天的懦弱窝囊付出代价,若不想有那一天,就好好握起你的拳头,去争该属于你的一切。”

    只听得一声脆响,站在门前端着茶的秋景柔被吓着了,是夏春雨让她送茶来,她见丈夫进来了,就跟着一起进门,没想到就听见婆婆说这样的话,慌得她失手掉了茶盘,碎了一地的瓷片。

    淑贵妃刚要发作,忽然想都秋景宣就在一旁,她遏制了怒意,故作温和地说:“小心别割伤手,让下人们来弄,景柔,你去歇着吧。”

    秋景宣在边上一言不发,看着地上狰狞的碎片,心中不禁冷笑,这样的家,这样的母子,如何能成事。

    而他自己呢,十几年前,幼小的他把鞋子扔在秋珉儿的身上,十几年后,他是来复仇的吗?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一旁项沣烦躁不已,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冷静,便低沉地对母亲说:“您还是早些回宫的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在这里鬼鬼祟祟,要父皇怎么想?”

    他转身吩咐秋景宣:“送母妃回宫,既然你都来了,就更要大大方方些,你是景柔的兄长,与我们走得近也是应当的,至于将来的事,待我想明白了再吩咐你。”

    然而三皇子府上略有动静,消息就传入皇宫,涵元殿里,项晔正与珉儿下棋,一双女儿围坐在边上,项元紧张地盯着棋局,尚不知宫外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只关心父皇能不能赢了这一局,赢了她就不必再禁足。

    “父皇您可不能故意让母后,不想放我出去玩您就直说,可别故意输呀。”见父亲被逼得紧,项元着急了,她不敢说让母后让父皇,只能把话反过来说。

    珉儿悠悠放下一颗子,笑道:“你看你闺女多会说话,输了不怪父皇棋艺差,反是让着我的缘故。都这样了,父皇还要罚她?”

    琴儿在边上拉着姐姐轻声道:“姐姐你傻不傻,母后心里怎么没数呢?”

    可这话还是叫皇帝听见了,虎气脸来吓唬一双女儿:“在你们眼里,父皇的棋艺就这么不可靠?”

    父亲的模样逗得两个姑娘大笑,正是一团和气时,周怀跑来破坏了气氛,尴尬地说:“皇上,奴才得到消息,淑贵妃娘娘回宫了,您说过,娘娘那儿一动身,就要来向您禀告。”

    项晔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待周怀离去,皇帝放下棋子,起身对珉儿道:“朕有些事要去办,你和孩子们玩儿吧,别让着她们。”

    元元和琴儿见双亲变了神情,都知道不是小事,乖巧地退在一旁不说话,父亲显然是要回避她们,之后只与母亲眼神交流,彼此像是都会意了才离去。

    棋局到一半,珉儿笑问女儿:“你们谁接着来。”

    两个孩子都不是母亲的对手,谁来都注定要输,但珉儿笑道:“只要父皇做到了答应母后的事,你就能随便出入皇宫,看样子,你父皇正要去做了。”

    姐妹俩面面相觑,项元好奇:“母后,是什么事?”

    皇帝满心要回避孩子们,珉儿却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送淑贵妃离京。”

391 朕送你回去

    听母亲如是说,琴儿便知道不该是她们多嘴的事,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衣袖,项元也会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父皇日理万机,一年四季都不得歇息,儿臣实在不该给父皇添麻烦,母后,我以后会乖,再也不闯祸了。“

    珉儿含笑招招手,女儿便一左一右地依偎在身边,她爱怜地说:“你不闯祸啊,难,可看到你闯祸,母后就会觉得你还是个孩子,还没有离我远去。”

    项元伏在母亲膝头:“我哪儿也不去。”

    珉儿道:“是大姑娘了,往后做事说话要三思,父皇和母后不必你来惦记,也不怕你闯祸,可你不要让自己受伤害,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项元咕哝着,指了妹妹说:“母后也说说琴儿,她也顽皮得很。”

    珉儿笑得眼眉弯弯,搂着小女儿道:“你不欺负妹妹就好,还有比你妹妹更好的姑娘?”

    母女说笑着,但见清雅带着四五个宫女进来,人人手里都捧着华丽璀璨的首饰,为二公主及笄之礼打造的凤冠珠钗都已准备齐当,金灿灿银晃晃的一片,看得人眼晕。

    “这么多都要戴在身上?”琴儿平日里打扮便是清秀简单,她喜欢做各种各样琐碎的事,穿得太隆重华贵多有不便,只是衣衫鲜亮一些,很少穿金戴银,珉儿也一贯由着她们,公主的尊贵并不在这些金银上。

    可及笄之礼是女儿家人生大事,将开启新的一段人生,到时候皇亲宗室文武百官,甚至天下子民都会看着她,这金银珠宝彰显帝女公主的尊贵,更象征着大齐的繁荣昌盛。

    “母后您看,这凤冠戴在琴儿脑袋上,瞧着头重脚轻的,平日里我也没觉得这丫头瘦,这么一看根本没长大。”

    项元给妹妹戴上凤冠,琴儿太娇小,虽然那凤冠是照着她的尺寸打造,可戴着总是觉着不协调,不习惯这些沉重发饰的公主,也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顶着凤冠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惹得她姐姐笑话:“你身体可别僵了,到那天从一清早开始,就有好多好多的事,去年我怎么来的,你也怎么来不是?”

    清雅温柔地为二公主调整发饰,比大公主乱弄一气要好许多,她让琴儿试着晃动脑袋,琴儿小心翼翼地摇头点头,脑袋虽然沉了好多,可凤冠金簪都稳稳地固定在发髻间,根本晃不下来。

    清雅慈爱地说:“公主不怕,到那天奴婢会给您戴得稳稳的,就是骑马也不会晃下来,您只管踏踏实实地行礼大大方方地出门。”

    琴儿小心翼翼走到镜子前,姐姐果然没有胡说,她娇小的身体仿佛撑不起这一份尊贵,害羞的公主娇滴滴地看向母亲,投去求助的目光,珉儿却欣慰地笑着:“不怕,有母后在呢。”

    元元嚷嚷着:“琴儿的礼服不是已经做好了,不如全套都穿起来看一看,或许礼服一繁重,就不觉得奇怪了。”

    清雅笑道:“您不记得了,去年也是等及笄之礼那天,您才将全套礼服穿戴整齐,娘娘最期待在那一天看到女儿光芒万丈的模样。”

    珉儿见清雅知道自己的心意,自然是欣慰,更欣慰一双女儿长大成人,从她们出生起,珉儿期待及笄之礼就远胜于婚礼,及笄之礼后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可婚礼之后,她们就要从身边离开了。

    此时,有宫人悄悄进来,在清雅身边低语,清雅没有声张,只是看了眼皇后,珉儿从她眼中读出意思,便知道此刻,淑贵妃的车架已经回到皇城了。

    且说归来的路上,淑贵妃满心后悔,皇帝突然在这个节骨眼追究搁置了许久的事,明显是有意针对她,而她若得到一双儿子的支持,从他们身上看到希望和信心,倒也值得了,偏偏受了一肚子的气,仿佛是中宫给他的骨肉下了蛊咒,让他们死心塌地地要一辈子做人臣子。她这么折腾一回,真真得不偿失。

    而此刻,回安乐宫的半道上,竟遇见了皇帝,他负手站在路边看着远处的风景,显然是等了好些时候,淑贵妃心中一冷,已是猜想到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皇上。”淑贵妃走上前,一声皇上叫她百感交集,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她的青春她的付出,都融在这两个字里,可人家不领情也不在乎,她的男人是痴情种,对她的表姐是,对如今的秋珉儿也是,唯有对她不是。

    淑贵妃从树下走来,风吹得花瓣落在她发间,项晔看见了想要伸手替她摘下,可心中一个激灵,这在他看来随手的举动,可能会让淑贵妃多想,时至今日,他不能再给江氏任何幻想,事实上早在十几年前,这一切就注定了。

    “太阳这么晒,皇上怎么在这里……”淑贵妃勉强地说着客套话,可最后自己也没底气了,含笑的眼眸里分明溢满了凄凉,“皇上是有话要对臣妾说?”

    “天气尚未炎热,朕送你回去吧,大暑天路上就不好走了。”项晔说道,“这会儿手上几件大事正好办完了,朕亲自送你回去。”

    淑贵妃心碎了,出门时抹在唇上的胭脂早已在对儿子的一声声失望里褪色黯淡,这灰红的血色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她蠕动着双唇,想要说什么,可想说的话太多,竟不知从何说起。

    “沣儿的伤也好了,浩儿也算是成家了,朕要多谢你愿意来料理他们的事。”项晔说着,目光始终不知飘在何处,“京城的夏天闷热难耐,朕还是送你回去,对你的身体也好。”

    “夏春雨秋末分娩,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难道皇上都不愿让臣妾看一眼亲孙儿?”淑贵妃眼含热泪,“皇上若是觉得臣妾碍眼,可以把臣妾送去儿子家中,臣妾不会……”

    皇帝摇头:“朕送你回去,朕亲自送你走。”

    淑贵妃眼中浮起恨意,死死地盯着并不愿看着她的男人,硬撑着最后一份尊敬:“对皇上来说,是不是臣妾死了才最好,不会碍着您,更不会碍着秋珉儿?”

    项晔叹息,却是不想再解释什么,侧过身就要离开,衣袖却被用力地拽住,他冷冷地说:“朕送你回去,你跟着朕走便是了。”

    淑贵妃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无法控制她内心的癫狂,一字一字说得如刀子一般:“她为什么不让你直接杀了我,杀了我岂不是更干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项晔轻轻地摆脱了淑贵妃的手,目光总算落在了她的脸上,该说的当年已然说尽,亏欠的也注定还不清。只因他是皇帝,倘若只是普通人,绝不至于如此,淑贵妃并没有做错什么,珉儿更没有,错只错在,他们今生不该相遇。

    自然这也只是把错误推脱给老天爷的借口,项晔心里什么都明白。

    “回去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动身,朕会送你回去,有什么话我们路上再说。”项晔很冷静,继续道,“你若想看孙子,朕可以把浩儿和夏春雨送到你身边,有你照顾或许更好些。”

    “不可以。”淑贵妃怒目圆睁,已经抛弃了对帝王的尊敬和敬畏,“我的儿子不能离开京城。皇上,你可以赶我走,可以杀了我,但不能委屈我们的孩子,你答应过我会善待他们。”

    项晔颔首:“朕答应你的事,不曾忘记,也答应过你立贤不立嫡,你还记得吗?”

    淑贵妃愕然,没想到这个时候皇帝还会对她说这句话。

    项晔叹道:“走吧,不然这句话就成了空话,朕是在保护你不是在驱逐你,你若想不明白,非要飞蛾扑火,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自取灭亡。”

    如此狠辣的几个字,穿透了淑贵妃的心房,她才发现自己竟然那么天真,皇帝早就被秋珉儿霸占了所有的人生,那个女人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蛊惑,还对付不了皇帝吗?

    项晔转身离去,心中亦是万千纠葛,其实他很明白,若是自己当真不愿让淑贵妃再返京城,珉儿一封信能起什么作用,是他单纯地以为时过境迁……

    “罢了。”项晔苦笑,继续往前走时,听见身后一声凄凉的呼唤,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

    淑贵妃疾步追上来,却是问:“皇上,臣妾若不想走不愿走,您一丝丝庇护的心都没有了是吗?”

    项晔背对着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大步走开,留下一句:“有什么话,我们路上再说。”

    “我还没有和儿子们道别,我……”

    淑贵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任何人看来都是如此凄凉,有不忍心的宫人前来搀扶,摸到淑贵妃干瘦如柴的胳膊,发鬓间更是隐隐约约有银丝露出,不由得都是面面相觑。

    中宫还那么年轻,走到哪里都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一个,莫说皇帝眼里只有她,就连他们这些人,也常常被皇后迷住。

    淑贵妃十几年前不争,现在还怎么争?

392 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日傍晚,宫外之人才刚听闻皇帝与淑贵妃不欢而散,不久就有旨意下达,道是皇帝将于明日启程送贵妃回行宫。

    宫里的说法,是京城的气候不适合淑贵妃的身体,来京不过短短的日子身体就大不如前,为了贵妃的身体着想,皇帝与众人还是要忍受别离之苦,将淑贵妃送去调养。

    什么病养了十几年还没养好,什么病偏偏来了京城就不能好,这冠冕堂皇的借口任何人都不会信,可又不得不信。

    到如今,更是连太后都学会了保持缄默,她看到了淑贵妃来京后发生的是是非非,贵妃不在十几年里虽然寂寞冷清些,可谁不愿过太平安逸的日子呢。

    日落时,二皇子与三皇子匆匆进宫,安乐宫里已在收拾行装,淑贵妃悄无声息地瘫软在美人榻上,昏黄的夕阳斜射进窗口,正好照亮她憔悴的面容。

    “母妃。”两个儿子一起唤,恍然回到十几年前,他们尚年幼,而母亲要远离。那时候,项沣曾求母亲带他一起走,可不论他如何痛哭哀求,母亲还是丢下了他们兄弟。

    淑贵妃缓缓睁开双眼,吃力地一笑:“你们来了,这不早不晚的时辰,晚膳怎么办?母后没有胃口,厨房里怕是什么都没准备,你去问问尔珍,让她替你们张罗。”

    两个年轻人岂能在乎这一顿饭,可是站在母亲面前,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到这个时候了,淑贵妃仍在坚持:“我答应回去,不是服软更不是怕了谁,是为了你们。沣儿,宰相府当年虽是树倒猢狲散,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秋景宣才能顺利在京城为你聚拢势力。林氏一族死不足惜,他们本就是皇上闲养的人,朝廷上没得成事,只能做些偷偷摸摸的小事。沣儿,你不能只把秋景宣当办事的奴才,要信任他,要倚重他,要……”

    “母妃,我都知道了,我听您的话。”比起白天激烈的反感和厌恶,这一刻项沣却是顺从了,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是这话淑贵妃很受用。

    母亲眼含热泪,握着两个儿子的手道:“是秋珉儿让我们母子离散,你们一定要把娘接回来。”

    分离时刻,兄弟俩谁也没细究母亲话中的是非对错,陪着她度过了两个时辰,劝着她进食服药,夜幕渐深,已然离宫的皇子不得逗留,便一同离了安乐宫。

    兄弟俩一言不发地走在宫道上,路遇一行人掌着宫灯从远处来,前呼后拥十几个宫女太监,而那边的人看清这里,一个小孩子就快跑了几步赶来。

    “二哥、三哥。”项润礼貌地向兄长行礼,问道,“哥哥们这是要离宫回家去了?”

    兄弟俩互看了一眼,如母亲所说,难道将来他们真的要对弟弟俯首称臣?

    项润却羡慕地说:“几时也能像二哥三哥一样离宫自立门户就好了。”

    还记得去年夏天,皇后带着行过及笄之礼后的元元去元州,出行当日弟弟嫉妒皇后待姐姐们比待他好,彼时项浩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年过去,弟弟的个头长高了许多,可他还是这样。

    项浩喝笑一声:“傻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项沣今日也无心兄弟情深,只是行色匆匆:“润儿,我们先走了,你也早些回涵元殿。”

    说罢,两位兄长离去,项润在身后躬身作揖,但直起身子,却双手负于背后,眼中的目光气势,已然学得几分父亲的神韵。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120/ 第一时间欣赏中宫最新章节! 作者:阿琐所写的《中宫》为转载作品,中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中宫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中宫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中宫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中宫介绍:
“你是秋振宇送给朕的礼物,用来代替他的项上人头。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要顺从于朕?”项晔手中的玉骨扇轻轻一挑,脱下了皇后的凤袍。 “祖母说,秋家的女儿,不需要顺从。”珉儿仰视着这个浴血而来的王者,眼中没有半分卑怯。 大婚之夜,皇帝拥着其他女人而眠。 然而冷落、羞辱、欺压,皇帝的所有厌恶,都影响不了这个女人。 直到那一天,项晔看见珉儿对另一个男人,露出笑容。中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中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中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