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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全文阅读

作者:阿琐     中宫txt下载     中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3 笑容

    “皇嫂在长寿宫,哥哥也不在家,你独自一人去只怕不合适,皇嫂必然要经过这里,不如在这里等一等。”明朗靓丽的公主,笑盈盈走上前,似乎已经越过君臣或是男女之间该保持的距离,项元笑得那么欢喜,像遇见久别重逢的挚友,“我陪你站着说说话,皇嫂一会儿就来了。”

    宫女太监都默默地退开了,此处只留下秋景宣和项元,秋景宣略紧张地说:“只怕耽误公主的时辰,微臣不敢当。”

    “什么微臣不微臣,我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我不是你的主子。”项元骄傲地说,“我们是朋友。”

    犹记得眼前人在河边严肃庄重地说,他们连朋友都做不得,刻在公主眼眸里的,是悲伤无奈,甚至是痛苦,她策马而去,走得那么决绝潇洒。

    “禾景煊?秋景宣?”项元一脸灿烂,“不管你是谁,都不要紧,父皇和母后说我太小心眼,他们既然能让你妹妹做我皇家的儿媳妇,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改变的。你的祖父族人有罪,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到了你们这里,是该挺起脊梁活下去的。你要建功立业为国为民,还是自有一片天地,都是你坦坦荡荡的人生。秋景宣,你记着了?”

    公主把话说到这份上,秋景宣明白该是帝后点拨了他们的女儿,可真真假假,帝后什么目的,公主又是什么目的,他一时半刻不能明了,唯有陪着这小公主耍一耍,哄她高兴便是。之后的路,且行且看。

    “你怎么冷冷淡淡?”项元见秋景宣拘束,不悦道,“难道你记恨我在河边说的话,记恨我在乎你是秋家的子孙?”

    秋景宣无奈地一笑,他那样俊美,笑容如春风一般,给这尚嫌寒冷的初春带来一抹暖意,他道:“公主,这是皇宫,你虽非我的主子,可我的主子在这里。”

    项元却是眉飞色舞,心里高兴起来:“那我们回头在宫外见?”

    说这些话时,皇子妃已姗姗而来,但似乎老远就瞧见兄长在与小姑子说话,故意放慢了脚步,待走来面前,和气亲昵地说:“早知道公主在这里,我就不着急赶来了,只怕哥哥一个人在安乐宫不合适呢。”

    项元欣然,冲秋景宣道:“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可她也不是没分寸的姑娘,见皇嫂到了,不想耽误他们兄妹团聚,便带了宫人要走,只是离开前不自觉地给秋景宣留下笑容,像是要将阳光照入人的心。

    “哥哥。”见小姑子走远,皇子妃屏退了身边的人,对兄长笑道,“项元一贯磊落透彻,连对待喜欢的男子都一样,她本是许配给沈云的,可她对沈家大公子的态度,十几年都不如与哥哥几面之缘。”

    秋景宣看了眼妹妹,只是呵笑一声。

    之后兄妹俩往安乐宫去,此刻兄长来探望,本是丈夫应允的事,且秋景柔已告知太后,太后还让孙媳妇好生招待,兄妹俩便毫无顾忌地关起门来单独说话。秋景宣这才问道:“外头传言,你误将太后与二皇子的要弄混了,可有这件事?”

    秋景柔到门前窗下都听了听动静,才安心把真相告诉兄长:“弄混了药,太医一看药渣就知道了,直接把药汤混一混,都喝进太后肚子里了。至于二皇子,他最烦喝汤药,我都是依着他偷偷倒掉的,他身上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正常。”

    秋景宣眉头紧蹙:“你这么做,图什么?”

    妹妹一脸凝重地说:“我一直都去不了涵元殿,无法和皇后亲近,想要除掉她根本无从下手。但皇后重孝道,在太后跟前总是滴水不漏,若非现在身体不适,必然每天来请安问候。我没有别的法子,只有让太后生病,才能逼得她来,才能让她和她的孩子……”

    不等她说完,秋景宣已经不想听了,叹息道:“欲速则不达,景柔你可想过,若是你伤不了皇后,太后却因此一命呜呼,往后这偌大的皇城你还能依靠谁?淑贵妃再三叮嘱,太后是最值得也最好利用的人,而这皇宫里,除了太后也再没有别的人,难道你认为二皇子可以依靠?到现在,你连你的目的,连淑贵妃希望二殿下能搏一搏储君之位的事都不敢说吧?”

    秋景柔涨红了脸,背过身去道:“那我该怎么办,哥哥,我除了下毒对付皇后,除了直接取她性命,没有任何法子能对付她,我无法靠近她,也没有办法让别人靠近她。”

    秋景宣伸手扶着妹妹的肩膀,让她冷静一些,语气软下几分道:“景柔,别着急,我说过来日方长,你要先站稳自己的脚跟,先在皇宫里有一处立足之地。景柔,你我是要为自己活着,不是淑贵妃,更不是其他什么人。”

    年轻的皇子妃却怔怔地说:“哥哥,一句来日方长好简单,可也意味着往后的日子你我都要担着这份心,不是我心急冲动,哥哥,难道不是这样的日子过着没意思,难道不是我想让自己活得更洒脱些?我们两个庶出的子孙,爷爷恐怕都记不得我们了,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担负起整个家族?”

    秋景宣的记忆,追回了十几年前,皇后那傲然冷漠的背影,始终刻在他心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使命在驱动,他冷然一笑:“可你已经是皇子妃了,要再输一次吗?”

    兄妹俩该说的说罢,秋景宣也不敢久留,他离宫时想过项元会在半路等他,可一直走到皇城外,也不见公主的身影。秋景宣也不好随意问宫人公主的去向,之后辗转从妹妹那儿打听到,才知道那日项元来见她,不过是忙里偷闲,眼下为了皇后的身体,两位公主在母亲身边影形不离。

    而秋景柔听从了兄长的话,再不敢折腾太后的身体,细心照顾数日后,太后上火难免的症状有所好转,她是生来享福的人,这一病之后反而更加精神,宫里的雪渐渐化开,她便常常去涵元殿探望皇后,秋景柔陪在身边,也总算对涵元殿有所熟悉,可不论是心虚害怕别人觉得自己另有所图,还是觉得涵元殿里本就庄重严谨,她总是静静地守在一边,难得才与云嬷嬷或两位公主说说话。

    私下里,清雅对皇后说:“皇子妃这一阵,越发谨慎了,长寿宫里也太平无事起来,换药的事也没有眼见为实的证据,奴婢反而有些不信是皇子妃有这个胆量。”

    珉儿懒懒地闭着双眼,手指轻轻拨动计算着日子,漠然一笑:“那天他哥哥进宫了吧,兄妹俩见过面了不是,秋景柔傻,她哥哥总该强一些。”

    提起秋景宣,清雅笑道:“我们公主这些日子,真真是春光灿烂。”

    珉儿睁开双眼,透过开了一半的窗,望向那湛蓝的天空:“倘若可以,我当真希望她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只怕是……”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感受到腹中胎儿的蠕动,不禁皱眉,伸手拉住了清雅道,“分娩时,我若有三长两短,清雅你记着我的话,一定要劝说皇上断了元元的念头,就是终身不嫁,也不能嫁给秋景宣。”

    “娘娘,这……您不如不答应公主,咱们公主是最懂事的孩子,这事儿您和皇上没点头之前,她可好好地忍耐着呢。”

    “我活着和我死了,结果会很不一样。”珉儿道,“清雅,你记着我的话。”

    “奴婢记下了,娘娘您冷静些。”清雅担心皇后的身体,连声安抚,“娘娘您放心,谁也不会伤害公主,莫不说有您和皇上保护着她们,她们自己也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女孩儿,她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门外头,捧着一束春梅的二公主,默默转身走开了,对外头的宫女说是要找瓶子盛水把花养起来,走过廊下,正见姐姐从大门前进来,她穿着曳地长裙,满身绫罗,却甩着阔袖大摇大摆地走,像个男孩子似的。

    这些日子,姐姐开朗多了,不仅仅是回到从前的模样,那天秋景宣进宫后,她变得比从前更高兴。虽然母亲的身体还不容乐观,她却终日乐呵呵的,扬起的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遇见欢喜的事。

    项琴捧着手里的花,羡慕地叹了声:“能像姐姐这样该多好,偏偏我的事难有结果。”

    宫中太平无事地度过了早春,阳春天暖时,皇后临盆分娩,经历千难万劫,产下了健康的男婴。四皇子之后,大齐又有了一位嫡皇子,皇后膝下一双女儿两位皇子,纵然六宫无妃,她也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皇室了。

    分娩之后,虚弱的产妇昏睡不醒,皇帝无心看一眼新出生的婴儿,握着妻子的手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皇后足足睡到下午才醒来,睁眼见是丈夫在面前,就知道自己还活着。

    “孩子呢?”

    “他们照顾着,你要看吗?”项晔说着,将珉儿抱入怀里,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面颊,像是希望能驱散她身上的痛楚。

    门前,项元闯进门来,正见父亲亲吻母亲的面颊,母亲眼中盈盈含泪,却笑得比谁都幸福。姑娘的心蓦然一震,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一天,也露出这样的笑容。

    “姐姐?”项琴从她身后走来。

334 宫外有那个人

    项元见妹妹进来,忙拉着她往外走,一面比着嘘声,一面带着妹妹躲在门后。姐妹俩悄悄往里看,项琴立刻捂住了双眼,项元在她耳边嘿嘿笑道:“指头缝这么大,假正经,还不如像我大大方方地看。”

    屋子里,情到深处的帝后正香吻缠绵,虽非香艳之色,也叫未涉人世的二公主红了脸,只听姐姐在边上念叨:“他们这个样子,不会又给我们添个弟弟妹妹吧。”

    小公主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到底还是懂的,嗔怪道:“姐姐真是,这样子又不能生小娃娃。”

    项元缠着妹妹问:“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行?”

    项琴登时害羞:“我又不知道……”可姐姐却不依不饶,她缠不过,涨得双颊绯红,急道:“姐姐再欺负人,我要去告诉母后,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皇家帝女的规矩了。”

    项元却在妹妹热乎乎的面颊上一点:“现在你只知道找母后告状,将来就该是找妹夫来和我评理了是不是?”

    妹妹气得瞪眼睛,但撅着嘴,面上的气势却越来越弱,她不知道姐姐未来的妹夫是谁,不知道自己的驸马会从哪里来,她想要那个人做她的丈夫,就怕轮也轮不到,更怕轮到了自己,那个人心里却装不下她。

    “真的生气了?好琴儿,姐姐闹着玩的,不欺负你。”项元虽然霸道,且舍不得妹妹真的难过,而方才那些话,是与同胞妹妹才能有的闺房密语,就是在母亲面前也不敢轻易放肆。

    果然见项琴道:“姐姐,到夏天我也要及笄了,咱们是大姑娘,更加不能把这些事儿当玩笑挂在嘴边。我们是大齐公主,不能给父皇母后丢脸,不能给大齐丢脸。”

    项元一本正经,福了福身道:“谨遵二公主教诲。”

    妹妹娇滴滴地嗔怪:“姐姐就是不正经。”

    此时乳母抱着小皇子来,金银线绣制的红缎襁褓,在乳母怀中透着喜庆,众人跟着进来,见皇帝接过襁褓,将孩子送入皇后怀中,便齐刷刷地拜倒贺喜。

    礼毕后一双女儿依偎到母亲身边说悄悄话,皇帝在一旁叮嘱清雅几人,但见有宫女进门通报,说二皇子妃代替太后来问候。

    珉儿是晌午前分娩,太后也早就来瞧过小孙子,皇子妃这会儿来,必定是太后不放心,珉儿碍着皇帝和太后的颜面,也不好给长媳难堪,便让清雅请了进来。

    两位公主礼仪周正地向皇嫂问好,皇子妃到榻前行礼,珉儿笑道:“不必拘礼,就是怕你太谨慎拘束自己,我才不敢常常叫你来涵元殿坐。沣儿的两个妹妹都是混世魔王,涵元殿里没那么多规矩。”

    项琴扶着秋景柔起身,问道:“嫂嫂是替皇祖母来的?”

    秋景柔温柔含笑:“自然我也是要来的,见母后和小皇子安好,我便放心了。”

    因着秋景宣,项元对嫂子很有好感,可也因为秋景宣,她反而不愿像妹妹那般亲热地与人说话。此刻不远不近地坐在一旁看着,心里只想着,这兄妹俩的模样还真是很像,看到嫂嫂,就好像能见着秋景宣。

    然而一想起那个人,方才被妹妹打断的心思又浮现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像母后那么幸福,而她的母亲,胆敢与世俗抗争,顶住了皇室和朝廷的压力,将父皇身边所有女人都驱逐,只许她自己一人存在。她作为女儿,将来能不能也像母亲一样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珉儿见女儿发呆,不愿她露出心思叫秋景柔看见,立时便朝清雅使了眼色。清雅会意,上前来抱过婴儿,一面故意对项元道:“公主,要不要抱抱小皇子。”

    项元醒过神,连连摆手:“那么小那么软,我怕伤了他。”

    但见皇子妃走上前,热情地说:“嬷嬷,能让我抱一抱吗?”

    清雅未争取皇后的意见,就顺势将襁褓送入皇子妃怀中,自然她的双手随时准备护着孩子,而皇子妃抱得稳稳当当并无不妥,说笑几句,秋景柔就把孩子还给了清雅。

    殿内的气氛本是好好的,没来由的,却听皇后道一声:“你离开京城时,才出生不久,也就这么点儿大。”

    秋景柔面色一滞,脑中猛然一个激灵,知道自己不能在皇后跟前失态,忙调转心情,温柔大方地笑道:“正是儿臣当时太小,所以什么都不记得,好些事都是听哥哥说的,可哥哥当年也不过是个孩子,所以对我们来说曾经发生过什么本是无所谓,也不重要。”

    皇帝在一旁听见,与珉儿对了眼色,便插话道:“你哥哥有才学有本事,初初入朝已崭露头角。你们是秋老夫人的重孙,你如今还是朕的儿媳,他既是你同胞的哥哥,朕不会亏待他。”

    秋景柔忙行礼谢恩,珉儿笑悠悠:“这孩子就是规矩多,知书达理娴静温柔,皇上你看,看着儿媳妇,越发觉得我们两个闺女被比下去了。”

    如是话题一转,屋子里依旧喜气洋洋,可秋景柔的心却七上八下。帝后这几句话,很值得推敲,他们兄妹是秋家子孙不假,也曾向秋老夫人行礼算是认祖归宗,可皇帝就是不说他们与皇后的姑侄关系,明明一笔写不出两个秋字,秋珉儿到底如何看待自己的姓氏和血脉?

    是日夜里,皇子妃等回丈夫,项沣很忙,但每每回家来,总会抽空和妻子说话,床笫**亦是极尽温柔,夫妻俩成亲以来,算得是恩爱美满。但秋景柔另有心思,无法对丈夫坦诚,自己又不得释怀,无形之中拉开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距离,她始终客客气气,二皇子对她来说,仿佛不是丈夫,而仅仅是淑贵妃的儿子。

    此刻夜已深,书桌上还铺着信纸,项沣只瞥了一眼就道:“给母妃道喜吗?”

    秋景柔轻轻嗯了一声,换来丈夫的笑:“也许算不得报喜,母妃她……”项沣欲言又止,转而道,“你简单告诉母妃就是了,不要太热情,我想你既然跟着母妃住了那么久,很多事也该明白,涵元殿里的任何人她都不喜欢。”

    “是,我知道。”秋景柔搁下笔站了起来,上前为丈夫宽衣解带,口中道,“但说总要说的,我还想着入夏前,和你去看望母妃,我们虽成了亲,却还没向母亲行礼。”

    项沣欣然:“往年入夏前,我也会去问候母妃,今年带上你就是了,顺道带你去转一转。”他心情不坏,还道,“我尚未去向皇后道喜,明日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秋景柔捧着丈夫脱下的锦衣,手中轻掸,看似沉静温和,实则一颗心仿佛在肚子里乱窜,淑贵妃交代她的任务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离间皇后和二皇子的关系,挑唆她的丈夫对皇后心生憎恶。

    她低声说道:“也许是我多想了,你听了别不高兴。”

    项沣不以为然:“什么?”

    秋景柔道:“皇后娘娘好像不喜欢我,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出身,原本十几年过去了,可能不会再有人提起秋振宇,可是我和哥哥却……”

    项沣面含笑意,云淡风轻地说:“是你想得太多,不要这样去想皇后,她与众不同。我不知道你和你哥哥如何看待过去的宰相府,但是那对于皇后而言,兴衰荣辱都毫不相干,你一定要有个说法的话,那就是碰巧,你们都姓了秋。”

    秋景柔呆呆的,而项沣根本没在意,转身唤宫女准备热水盥洗,又说肚子饿,传了宵夜。那之后,她便不敢再纠缠这些话,怕丈夫会起疑,温柔体贴地陪在一旁,夜深时同床共枕,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是贪恋温柔乡。

    然而,不知是不是秋景柔每每**时都不能专心,成亲数月,人人都见小两口恩爱和睦,但太后期盼的好事却迟迟没有音讯。太后的性情几十年不变,如今更因期盼殷切,时不时就当面问孩子,秋景柔好脾气才得以应付,可私底下难免心中憋闷,可偌大的皇宫,她竟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皇子府经过数月打点,终于一切妥当,且皇后已顺利分娩,再不忌讳什么迁动,如是未及小皇子满月,项沣就带着妻子搬出了皇城。

    他们正式离开的这天,远离京城的淑贵妃刚刚收到他们要离宫的信函,再前一封信得知秋珉儿母子平安时,她气得浑身打颤,叫尔珍很担心,这一次再守着娘娘看信,淑贵妃终于不再那么激烈,只是含泪道:“沣儿那孩子,真真是成家立业了,可我的儿子,却不是我养大的。”

    尔珍无奈地看着她,近来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当年淑贵妃愿意离开皇宫,没有半分心甘情愿,她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考虑,不得不委曲求全,心在的一切心思,都是顺理成章。这让尔珍很费解,究竟是贵妃一直不曾开悟,还是当年的她太会演戏,她竟然一直以为,淑贵妃是彻底放弃了。

    可是,她有什么错呢。难道皇后的争就是理所应当,贵妃的争,就天理不容?

    皇城里,项沣带着妻子正式离开了皇城,但安乐宫并没有空出来,尚未成年的三皇子还要继续留在宫中,听罢宫人们的回话,还在坐月子的珉儿淡淡道:“选些稳当的人去照顾三殿下,不要让三殿下因为安乐宫一时寂寞,被小太监们勾去厮混胡闹。”

    这里的人刚刚退下,另有人来禀告:“娘娘,大公主出宫去了。”

    珉儿微微皱眉,在过去,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可如今,宫外有那个人。

    皇城门下,项元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迎面遇见沈家父子,撇开沈云不提,她从小就崇拜叔父沈哲,便欢快地跑上前,娇然笑道:“皇叔是来接我去玩儿的?”

335 做你的姐夫

    沈哲笑意融融:“叔叔有要紧的事与皇上商议,今日玩不得了,要不,让沈云带你去。”他侧身一让,径直就吩咐儿子,“你陪着元元?”

    沈云淡淡地没应,他心里知道项元不乐意自己跟在一边,果然人家就大大方方地说:“皇叔,他死板得不得了,回头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碰,比皇祖母还嗦,我不要和他一起。”

    沈哲大笑:“小时候他天天跟在你身后,越长大倒是不和睦了。”便叮嘱项元,“路上小心,就在城里逛逛,不要跑远了。”

    项元让开道路,恭恭敬敬地说:“皇上赶紧寻父皇去吧,可您也要保重身体,别总日夜辛苦,朝廷的事哪有做得完的。”

    对于所有人而言,大公主跑出宫去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沈哲同样不在意,便带着儿子继续往宫里去,不知走了多久,想来项元已经出宫了,他才忽然问儿子:“刚才叫你陪着元元,怎么不说话?”

    “她不乐意,由她说总好过由儿子来说,她的自尊心那么强。”儿子平静地说道,“父亲,我心里都明白,该放手的该抓牢的,我不会糊涂。”

    沈哲嗔笑:“乳臭未干的小子,在我面前逞强。”

    父子俩一路往清明阁去,项元也早已离宫,她知道自己身边十步之内就有侍卫暗中保护,去哪儿都不怕。只是虽说从没有人禁止她出宫,可毕竟是公主,毕竟还有皇家规矩在,相比元州城,京城她反而不熟悉,一路摸索着,转了好几个圈,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秋府。

    如今的秋宅,不是昔日的宰相府,这皇帝新赐给秋景宣的宅子,门庭看来并不富丽堂皇,倒也算气派。但项元来得突然,门前的人听闻是公主,将信将疑,把她拦在了门前,等着先去通报。

    不多时,秋景宣便出门来,一袭天青常衣,合着他颀长的身姿,利落干净,袖子挽在胳膊上,像是在干什么活。他见到项元,忙放下袖子上前行礼:“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

    项元灿烂地一笑:“我想出门逛逛,却不知去哪儿好,走着走着就到你家来了。本以为你在外头办差呢,还想着会遇不上,你倒是清闲得很,这会儿时辰在家?”

    秋景宣道:“臣惶恐,只因今日无事,工部的人都早早散了。”

    项元是不在乎这些的,不等秋景宣邀请,就大大方方往门里走,秋景宣跟在她身后,只听大公主说:“别什么臣呀臣的,秋景宣,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随和一些才好。”

    秋景宣心里什么都明白,可他不能表现出来,能露在脸上的,只能是恭敬谨慎和彷徨,他应对的是天底下最骄傲的人,说不定这僭越尊卑的热络,公主新鲜一阵就过去了,到那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元元自然不乐意人家这么待她,可她也知道强求不得,自说自话地往别人家园子深处逛去。而所谓的园子,也不过是方寸池塘,架一坐竹桥,围上些花草,比起皇城里太液池畔的光景,小的如同过家家一般,眨眼就转了一圈回到起点。

    项元禁不住说:“这么小的地方,你住着很憋屈吧。”

    秋景宣道:“比起平民百姓的家,已是富丽堂皇了,公主可不能拿来和皇城比。”

    项元道:“可你从前是海阔天空四海为家,现在却要被困在这里,这是你的理想,还是为了你妹妹?”

    秋景宣笑道:“到处拜师求学,那些本事学识若能用在朝堂为国为民,即便身在此处,心也在四海,并不憋屈。”

    这样的话,换做沈云来讲,一定会被项元嘲笑他装模作样,可是秋景宣说来,听着就那么豪迈有志气,这样的差别项元自己尚未察觉,可是能和秋景宣在一起,她就觉得快活。

    “父皇那天夸赞你来着,嫂嫂她告诉你了吗,父皇对嫂嫂说,会好好栽培你。”项元眼中熠熠生辉,对未来充满了向往,“以后我会常常来找你玩,可以吗?”

    秋景宣含笑:“是臣……是我的荣幸。”

    项元莞尔:“那我就不客气了,往后就算我来时你不在家,我也在这里等你醒吗?”

    秋景宣看着公主,她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纵然脸上浮现着孩子气,纵然言行还不成熟,可与生俱来的贵气如何也遮掩不住,她身上就是有着耀眼的光芒,叫人不敢直视。

    “公主,只怕我会给您带去麻烦。”秋景宣说,眼瞧着项元神情变得黯淡,他却又道,“可只要你不怕不在乎,我也就无所顾忌了。”

    这一句话,直将姑娘的心点亮,项元立时神采飞扬起来:“你这样说,我更安心了。”不知怎么,竟有些害羞起来,随意找来话题问,“你方才挽着袖子在做什么,练武吗?”

    不想秋景宣却道:“在厨房做吃的,来了京城,唯有饮食尚不习惯。”

    大公主好生意外,这立刻就勾起她的好奇心,催着秋景宣道:“快带我去瞧瞧,你做什么了,我也要尝一尝。”

    秋景宣便侧身指路:“这边走。”

    项元欣然前往,一面说着:“今日皇兄皇嫂正式离宫,一会儿我和你一道去皇子府瞧瞧热闹。”

    他们并肩而去,从背影瞧来,男才女貌好生登对,跟来的宫人也罢,这府里原先的下人也好,隐约都意识到了什么。可宫人们和下人都久在京城,他们都知道太后的指婚,知道将军府的大公子沈云,才是未来的驸马,眼前的光景,看起来不妙。

    深宫里,皇帝与沈哲父子议罢了事,一同到长寿宫来向太后请安,进门时遇见项琴从门里出来,见是父皇,忙娇滴滴上前行礼,而沈云也在这里,叫她意外又高兴,跟着一道回来皇祖母跟前,长辈们说着话,她的目光时不时地停在云哥哥身上。

    太后那儿念叨着:“我心里并不想沣儿离宫,左右宫里也没妃嫔,他留在皇城里并不碍事,可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我知道他自己也想自立门户。云儿啊……”老太太看着他们沈家的继承人,爱怜地说,“你娘膝下就你和妹妹两个,原本你该随元元住进公主府,我想着还是免了,就让元元嫁到将军府,你们一家子在一起多好。”

    项琴心里一紧,这话听得她好难受,而沈云则淡淡的,不见答应也没见拒绝,除了对项元,在旁人面前他一贯都是这沉稳安静的个性。

    那之后太后又说,要给五皇子举办满月酒,趁着天气还没炎热起来好生热闹一番,这些琐碎的事,项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木愣愣地坐在一旁,然而她心里很明白,直到姐姐和沈云的终身大事有了决定之前,这样的言语还会听很多很多。

    殿内气氛极好,太后是永远不会察觉孩子们的小心思,可爱女心切的皇帝却把小女儿的落寞看在眼中,而发现孩子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沈云身上,他心中更是一紧。

    辞别母亲,项晔借口让两个孩子走在前头,才私下对弟弟说:“你们当年多生一个儿子该多好。”

    沈哲立时就明白了兄长的意思,笑道:“哥哥不必挂心,他们比我们更强。”

    路的前方,沈云默默地和项琴走在一起,既是喜欢的人,这样的光景求之不得,怎么会觉得尴尬,项琴说着二皇兄的事,说着小皇子的事,沈云时不时对她一笑,叫她好开心。但心里总会觉得,这是云哥哥对谁都有的笑容,自己不过是他眼中除了皇姐之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的普通人罢了。

    这日傍晚,大公主才匆匆归来,幸而尚未入夜,但也叫母后责备了几句,叮嘱她往后要早些回宫,可项元今天高兴,母亲说什么她都听得,乐呵呵地挨了训,便转回自己的寝殿洗漱更衣。

    途径妹妹的屋子,透过窗户见她安静地坐在灯前绣花,便蹑手蹑脚跑进来,想吓唬妹妹,可还没靠近,就被笑道:“姐姐别闹我,一会儿我针扎了手,我不哭你倒要哭了。”

    项元嘿嘿一笑,坐到一旁,拿了妹妹的茶就喝,项琴放下针线说:“这么晚了才回来,小心皇祖母念叨你。”

    “我在二哥家里,不碍事。”项元神采飞扬,纵然窗外天色越发暗沉,她身上也有散不去的阳光,眼中是美好的憧憬,甜甜地说着,“今天可高兴了,可惜你没来,二哥家好气派,明日你去不去。”

    “要给弟弟做衣裳,预备庆贺满月。”项琴收拾针线说,“二哥家一定忙着收拾,我不去添麻烦,母后也说,等她出了月子,她带着我一起去。”

    “我今天和秋景宣一道去的。”项元捧起脸,笑眯眯地看向妹妹,轻声道,“琴儿,若是秋景宣做你的姐夫,你乐意吗?”

    “姐夫?”项琴愣住,“秋景宣?”

336 不要捡剩下的

    项元见妹妹如此讶异,不免有些心虚:“你也很在乎他的出身吗,可他的妹妹能做皇子妃,他为什么不能……”

    “那云哥哥怎么办,姐姐,云哥哥呢?”项琴打断了姐姐的话,显得有些激动,手里的锦缎也被紧紧地拽着,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姐姐不在乎皇祖母安排的婚事,知道姐姐不喜欢沈云,可这样子直接忽视人家的存在,是不是太过分了。

    “琴儿?”项元好奇地看着妹妹,她以为妹妹很懂自己的心思,“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嫁给沈云,也没许诺过任何人,既然如此,他怎么办和我什么相干,我为什么要对他负责?”

    “可是……”妹妹无法认同,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何况,我已经把话对他说清楚了。”项元说道,“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不会服从皇祖母,不会和他成亲。”

    妹妹惊愕不已,愣了半天才道:“云哥哥怎么说的?”

    “他怎么说……我不记得了。”认真思索起来,项元竟记不得当时沈云是如何回答的,或许他没有回答?可这都不重要了,她自己心意已决,除了父母之外,她不会向任何人妥协。

    项琴垂下眼帘,女孩儿家的心思越缠越纠结,如此说来,她喜欢云哥哥,并没有对不起姐姐是不是,可只要姐姐和云哥哥的终身大事一天没着落,一切就永远轮不到她。

    “琴儿你怎么了,担心我还是担心沈云,又或是你不喜欢秋景宣?”项元追着妹妹问,也许是她自己不喜欢沈云,也就想不到妹妹会对沈云动情,而妹妹在她眼里始终是妹妹,即便她们只相差了一岁,妹妹也是小孩子,小孩子谈什么儿女情长呢。

    项琴无奈地看着姐姐:“姐姐真的喜欢秋景宣?”

    项元微微脸红,含羞带笑地点了点头,依偎着妹妹说:“元州相遇后,虽然对他一直念念不忘,但那是萍水相逢,心里不敢起涟漪。现在他出现了,还会长长久久地存在,我就再也无法平静。为了母后和父皇,我能忍耐能放弃,可父皇和母后却说,要我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他们已经察觉我的心思,秋景宣并不是不可以选的人。”

    “母后她……”

    母亲分娩之前,项琴曾在门外听见她对云嬷嬷说,若有三长两短,一定告诉皇帝不能让项元嫁给秋景宣。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而母后也说,她死了和她活着会很不一样,那么现在一切顺利,是不是意味着姐姐可以继续追求她想要的爱情?同是女儿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琴儿,将来你若是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不论他是什么出身,姐姐一定支持你。”项元笑意灿烂,搂着妹妹的肩膀,“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出嫁。”

    “姐姐,你现在很开心是不是?”

    “开心,特别开心。”项元眼底溢出满满的幸福,可心中掠过一个念头,又不免遗憾地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倘若他不是秋景宣,而是真的禾景煊该多好,即便我不顾忌他的出身,只怕他也不敢接受我。”

    “原来你们还没有说好?”项琴问。

    “傻丫头,这话姐姐和你说得,和别人可说不得,对他更不行,难道要私定终身不成?”项元笑道,“现在我能天天见到他能和他说说话,就心满意足,将来的事,父皇和母后自然会为我做主。”

    如今,一提起秋景宣,姐姐就眉飞色舞,过去她的人生里有那么多值得欢喜的事,仿佛都被比下去了。自然,项琴不觉得姐姐奇怪,她自己的心也在沈云身上,倘若能像姐姐这么大大方方地表白出来并有结果,她也一定会很幸福。

    那之后几天,便很少见大公主在宫里,珉儿和皇帝既然默许了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就不会拦着女儿,可其他人不这么想,一两次也罢了,当宫人们开始渐渐传说大公主和皇子妃的兄长走得近,太后便上心了。

    这一日皇子妃进宫请安,太后问过她的身体,又塞了一堆补药后,就提起了她兄长秋景宣与大公主往来的事。

    秋景柔明知太后念着沈云,绝不会看上她哥哥,便含糊其辞地敷衍:“并没有听妹妹提起什么,也没听兄长说过,大抵是底下宫人见风就是雨,随口胡说的,妹妹是教养极深的帝女,哥哥他也不敢僭越君臣尊卑,皇祖母您放心,妹妹出宫也是到皇子府来陪我解闷,并不是与家兄有什么往来。”

    “真的?”太后将信将疑,心想着这事儿还要提醒皇后才好,都是帝后宠着惯着,叫那孩子无所顾忌,待秋景柔离去后,便吩咐王嬷嬷准备,她要亲自去涵元殿一趟。

    涵元殿里,珉儿坐月子还剩下没几天,已经下地活动筋骨,得知太后来,才不得不又躺回去,免得老人家担心她。而项琴则在一旁帮着乳娘照顾小皇子,因为太喜欢弟弟,连弟弟的尿布也亲手给换。

    太后进门时看在眼里,对珉儿念叨:“一样你生的女儿,怎么姐妹俩差这么多,元元那孩子又去哪儿了,也该像琴儿似的知冷知热照顾你才对。”

    “就这几天出去散散心,前几个月天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儿臣身边,您也是知道的。”母亲自然护着自己的闺女,但也不好叫太后下不来台,喊过琴儿说,“你看看,皇祖母心疼你了吧,别人还当是母后把自己的闺女当宫女使唤呢。”

    太后抚摸着孙女的手,打量着琴儿的面容,慈祥地笑道:“夏日里为你举行及笄之礼,明儿来长寿宫,皇祖母让尚服局的人给你做礼服,我们琴儿也是大姑娘了。

    说这话时,摇篮里的婴孩又啼哭起来,项琴心疼弟弟,便跑去帮着乳母一起哄,又怕惊扰了太后,要抱着孩子退到外头去。

    她亲自抱着弟弟,红火的襁褓在她怀里稳稳当当,太后后凝神看了片刻,听着隐约传来的哭声,转身对珉儿说:“琴儿这孩子,从小不叫人操心,将来公主府里她也一定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珉儿笑道:“有长史官替她打理,哪里要她自己费心,您不是常说,公主就是生来享福的。”

    太后想了想,见皇后气色不坏,便把来意说明,她很在意外头传言项元和秋景宣往来密切,说什么在元州一见钟情的闲话。一则生气堂堂公主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成体统,要求严惩嘴碎之人。再则她又感慨:“我知道你和皇上的脾气,元元若真是中意那什么秋景宣,你们没有不答应的,我拦着也没用。”

    “您说哪里的话。”珉儿赔笑。

    “我心里明白,就是假装不知道罢了,可现在看来,装也装不下去。”太后叹息道,“咱们就把话明说了吧。”

    门外头,项琴哄好了弟弟,正抱着他要进来,却听祖母在说:“沈云是沈家的独子,为他选妻,外头的女孩子,我是一个也看不上眼,那时候琴儿还没出生,我给两个孩子指了娃娃亲,一年年地说到现在,你们并没有正经答应过。既然如此,现在元元的心思也不在云儿身上,那就不必强求她,退而求其次把琴儿指给沈云,也是般配。”

    这话听得项琴心里突突直跳,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她并没有那么开心,可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真的好吗?

    “母后,什么叫退而求其次?难道元元不要了,才轮到琴儿来捡?”珉儿神情肃然,她的婆婆她知道,从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可做事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可靠,说出来的话,更是想当然完全不顾他人的感受。

    “珉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太后略有些尴尬,自然这事儿是说不下去了。

    “母后,儿臣若有冒犯,还望您原谅。只是这些话,求您千万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起,也不要对云裳说,孩子们自然有孩子们的缘分,沈云不论是娶了我的女儿还是别家的姑娘,都会好好的。”珉儿诚恳地说道,“元元和琴儿虽是姐妹,可并没有谁非要让着谁的道理,皇上是天下之主,难道还不能同时满足两个女儿的幸福?至于儿女婚姻,他们看似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由,可最不自由的也是他们,母后,娃娃亲的玩笑,就到此结束吧。”

    太后尴尬地说:“这只是我的心愿,怎么好像我要坑害几个孩子似的。”

    珉儿欲从榻上起来,向太后赔礼和解释,太后叹息着把她按下了,苦笑道:“我说着玩儿的,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可是珉儿,我的心愿就这么不好?难道你不喜欢云儿,难道你不希望有个云儿这样的女婿,将来他一定会把你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宠爱一辈子,你看云裳就是最好的例子。”

    珉儿何尝不希望,她的女婿能有沈云那样的品格,可姻缘的事强求不来,她虽然得到了皇帝全部的爱,但年被抓到京城送进皇宫,第一次走上通向上阳殿长桥时的心情,她绝不愿女儿们去体会。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被强迫的婚姻里得到幸福,诚然,这世道上,没有几家儿女的婚事可以自由。珉儿像是生就一身反骨,从来都与世俗格格不入,她的女儿未必如此,可她想用自己的羽翼,为她们撑起一片人生。

    门外,项琴将弟弟交付给乳母,轻轻提起祥云流水花纹的长裙,缓缓走进门来,站到了祖母和母亲的面前。

    见这光景,珉儿不禁蹙眉,看样子方才那些话女儿听见了,她刚才太激动,都没在乎门外可能有人,口口声声希望太后不要对孩子提起,结果全让她听见了。

    “皇祖母。”项琴柔声说着,裙摆如花般散开,她端庄地跪了下去。

    “琴儿,你怎么了?”太后舍不得,忙伸手道,“起来,来皇祖母怀里说话。”

337 最大的敌人

    项琴却是纹丝不动,郑重其事地看着祖母道:“皇祖母,既然您知道姐姐的心思,还请您成全她,不论姐姐将来的驸马是谁,只要她幸福就好了不是吗?姐姐性情虽强,可她比谁都懂事,虽说这些年她从没真正答应过您一回,可也从没让您难堪当面拒绝过什么,您和长辈们玩笑,她心里有千万个不乐意也不会露在脸上,所以,倘若最后您反对姐姐的婚事,强行要将她许配给云哥哥,我相信姐姐为了让您高兴,她最终一定会顺从。可她必然不开心,这样云哥哥又有什么意思。”

    “你起来说。”太后叹息着,“皇祖母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的哥哥弟弟,娶了皇子妃不乐意,将来纳侧妃,谁又敢指摘他们什么,可你们尚驸马,若是不合意要再选就难了。我不仅仅是想让沈云娶天下最好的姑娘,也是想让你们幸福,琴儿,难道皇祖母要害你们不成?”

    项琴摇头:“孙儿不是这个意思,皇祖母您明白的。”

    太后起身,颤巍巍走来孙女身边,心疼地将她搀扶起来,语重心长地问:“既然你都听见了,琴儿我问你,若是将你指婚给沈云,你可愿意。”

    项琴没想到祖母会这么直白地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茫然地看向母亲,母亲却微微含笑,只用温柔的目光守护着她。

    项琴知道,她若答应,母亲并不会对她失望,可自己若拒绝,母后会给她更多的勇气。她的心平静了下来,坚定地回答祖母:“我不要,皇祖母,我也想像姐姐那样,自己去寻找喜欢的人。”

    太后苦笑着摇头,在孙女额头上轻轻一点:“你们这脾气究竟随了谁,什么自己去寻找喜欢的人,说出来不害臊,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一代比一代强,都要自己做主了。”

    “皇祖母,您最疼我们了,再也不要对姐姐提指婚的事,咱们说定了可好?”项琴依旧希望能得到祖母的承诺。

    太后想了想,对孙女也对珉儿说:“我在这里答应你们,再不提起指婚的事,可你们也答应我,先不要告诉元元这些话。不论如何,我心里依旧盼他们好,将来的事谁猜得到,我们都静静地看,老天到底安排了什么样的缘分。”

    项琴心满意足地谢过祖母,而她心里也坚定了一件事,在姐姐成为别人的新娘之前,她绝不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心事,她不愿捡姐姐剩下的,可也不希望有一天,要让姐姐为了她而退让。

    此时此刻,正在皇城外逍遥的大公主,手里提着两只漂亮的香囊,一甩一甩地等在工部衙门外,皇家的马车和侍卫就停在路旁,往来的大臣弄清楚是公主御驾,一面行礼一面又不敢靠近,叫这里的气氛变得好尴尬。

    过了许久,秋景宣才与其他大臣从门前出来,便见项元大大方方朝他走去,早已有人传话进去,说盛元公主等在门外,没想到公主不仅还没走,竟真的是在等什么人。众人纷纷拜倒行礼,却听公主大方地说着:“景宣,你现在要去哪里?”

    那后来,秋景宣跟着公主走了,大臣们看着马车扬长而去,秋景宣虽然只是骑马跟在一旁,这光景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一时各种各样的猜测传了出去,京城再大,也禁不住口口相传,很快关于公主和皇子妃兄长,也就是皇后亲侄的闲话,愈演愈烈。

    消息传进将军府,下人们都议论纷纷,可沈云出入家门依旧和平日里一样云淡风轻,好像自己未来的媳妇要跟人跑了,他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云裳心疼儿子,更可惜了元元,可她知道皇后的脾气,也了解自己的儿子,更何况丈夫的表现也和儿子一样显得莫不关心,她纵然不甘心也没法子,这事儿只能等,等几个孩子缘分到了,等他们真正开窍。

    这一阵风,自然也吹到了远离京城的淑贵妃耳中,她在给儿媳妇的回信中说,太后虽然会为此难过,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项元觉得开心,她最终会点头答应,秋景宣若能成为皇后的乘龙快婿,更有利于扶持二皇子成为储君。

    秋景柔看过婆婆的信,就悄悄在屋子里把信纸焚进香炉,偏这日项沣归来得早,手里还拿着城外摘的花,原想哄妻子一笑,不料进门就闻见焦灼气息,他心里一紧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却见妻子守着香炉怔怔地出神,他剑眉蹙起,问道:“景柔,你怎么了?”

    秋景柔愕然,完全没料到丈夫会早归,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答,而项沣已走近,看到了香炉里尚未来得及燃尽的纸片,零星几个字在纸上,像是母亲的字迹,但很快一切都化作了灰烬。

    “你在烧信,是母妃的信?”项沣知道她们婆媳有书信往来,自己从没亲眼看过,每每问过妻子几句,一直都没当回事,他不知道之前的信妻子是如何处置的,很自然地就问,“是你生气了烧的,还是信里有不能让外人看见的话?这是第一次,还是回回都如此?”

    “殿下,我、我是不小心把信纸掉在香炉里。”秋景柔胡乱敷衍,可丈夫下一句话,就把她镇住了。

    “那母妃之前给你的信在哪里,你拿些来给我看。”项沣虽无心机,可并不傻,妻子这样慌张,必然另有隐情,而他和母亲多年来虽然相见不多,可娘亲在想什么他很明白,原就担心妻子会受到母亲的影响,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并不多余。

    秋景柔紧紧抿着唇,不知如何是好。收着没烧的信不是没有,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怎么做丈夫都不会信,是自欺欺人地继续瞒下去,还是借此机会一并说清楚,万一弄巧成拙,没挑唆成皇后和丈夫的关系,反而挑唆了亲生母子,她往后还如何立足?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项沣一惊,毫不犹豫地把妻子拽了起来,愠怒道:“你何必如此,到底什么事?”

    秋景柔眼含春水楚楚可怜,轻声道:“殿下,我和母妃的书信里,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而是我担心母妃的期望,会让你难过,才自作主张把那些信烧了不叫你看见。”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知道,母妃希望你能成为未来的帝王,可是这个愿望阻碍重重,皇后和她的儿子们是最大的敌人,母妃并没有恶意,我更不敢有歹念,我们只是如此憧憬着,盼着你能有君临天下的一天。”秋景柔颤颤地说着,挣脱了丈夫的手,周周正正地站稳当,坚定地说,“哥哥留在京城,也是希望有一天能为扶持殿下出一份力,不然他那闲云野鹤的性情,早就走了。殿下,哥哥把我交给了母妃,希望我能过得安稳幸福,他和母妃交换的许诺,就是一生忠于你追随你。”

    “不要再说了。”项沣冷下了脸,可心中却纠结起了异样的念头,身为长子,他怎么会不在乎皇位和将来,可他从小就明白,自己和弟弟是没得争的,母亲是失败者,他不去争,至少还不会输,输了,当真什么都没了。

    “殿下你看,母妃猜中了你的心思。”秋景柔对于丈夫的退缩,并没有失望,早在来京城之前,婆婆就对她说明白了,不要对项沣的野心有所期待,而是要循循善诱地,激起他的野心。

    项沣不悦,终究还有皇子的骄傲,他起身要走,冷冷地说:“往后母妃的来信,都先呈交给我,你送出去的信,也要让我过目,不该提的事不要提,母妃在那里安宁地度过了十几年,我不希望她的晚年再卷入什么风波。”

    秋景柔委屈地问:“我们夫妻真的要如此不信任彼此?”

    项沣失望地说:“难道不是你先不信任我?”

    高贵的皇子扬长而去,留下秋景柔双腿发软,不得不靠着屏风才能站稳,那一束原本该用来哄自己高兴的花,凄凉地散落在了地上。

    她猜的不错,自己果然是着急了,他们夫妻相合不过几个月,哪里来的情深意重足够去动摇他十几年的感情,而涵元殿里那个女人真是了不得,他到底对别人的儿子做了什么。

    那之后,项沣没再出现在卧房,但第二天一早他去早朝前,还是回到屋子里换的衣裳。秋景柔如往日一般伺候在一边,即将分别时,项沣握着她的手说:“昨天我的话说重了,可我的心意不会变,景柔,你不要受母妃的影响,有什么话我会亲自去对她说,这件事你就不要在夹在中间。”

    秋景柔低垂着眼帘,不敢应话。

    项沣则道:“原说带你一起去见母妃,看来不合适,你必然无法面对她,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有什么话我会说清楚。待皇后和五弟的满月喜之后,我就动身。”

    秋景柔点头,轻声叮嘱丈夫上朝路上小心,可项沣转身后,又折回来,问她道:“原本昨天另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哥哥和元元是怎么回事,你听说了吗?”

    秋景柔装傻道:“皇祖母那天也问我了,到底怎么了?”

338 寒酸的礼物

    项沣说道:“外面传说他们往来密切,你哥哥大有成为驸马的势头。我并不是在乎你们兄妹的出身,你哥哥若与元元两情相悦,本是件好事,可元元从小就和沈云订了亲,皇祖母那一关不好过。”

    秋景柔依旧做出一脸茫然,问:“殿下,那我该怎么办?”

    项沣便吩咐:“我亲自去问你哥哥,不大合适,你做妹妹的好说话些,我想知道你哥哥怎么想的,事情不宜拖延,就今天吧。”

    秋景柔答应着,一面想起昨天说的话,便轻声问道:“殿下,你可愿意让哥哥为你做事?”

    项沣笑道:“就算你哥哥不帮我,外人眼里他也必定是我的人,又何必急于眼下。景柔,朝廷的事很复杂,你不要管也别操心,你是我的妻子,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告诉你。”

    说罢这些话,项沣便带着侍卫随从往皇宫而去,站在门前看着丈夫陌生的背影,秋景柔只觉得心里空荡荡。

    这日午后,秋景宣受邀来到皇子府,亲兄妹相见,下人们很自觉地退开,皇子妃再三确认门外没有人,才把话向哥哥说明,她焦虑地问:“哥哥和公主怎么发展得这么快,京城里传遍了,太后也知道了,人人都来问我,我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秋景宣冷冷一笑:“快的是人的嘴,话都是他们编出来的,项元的确时常来找我,但我不过是她的一个玩伴,根本没什么儿女情长。”

    妹妹摇头:“哥哥别傻了,什么玩伴,女孩子的心思再简单不过,你们不过没捅破那层纸。而她堂堂一个公主,毫不顾忌地和外臣往来,明摆着就是在考虑将来的事。”

    秋景宣却道:“正是因为没捅破,一切都会有变数,公主不急我也不能急,她的人生里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所以我和她之间,她若真动了情,而我无动于衷,她就会有挫败感,才会更珍惜不是吗?我和她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着急。”

    秋景柔长叹一声,慢慢将昨天的事告诉了兄长,她认为二皇子毫无野心,淑贵妃的愿望很难达成,将来若有什么事,他们兄妹指不定会被推出去承担罪过。

    皇子妃苦恼地说:“哥哥,为了你的心愿,我愿意顺从淑贵妃愿意嫁给二皇子,可是哥哥,你的心愿几时才能达成?”

    “冷静一些,你在着急什么,若是觉得力不从心,或是不愿与人周旋,那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皇子妃,不要胡思乱想。”

    秋景宣不见半分焦虑,他曾劝妹妹要先自己站稳脚跟,再考虑之后的事如何去做。这一次虽是意外,不是妹妹着急向二皇子说明,可在利益与情感的冲突下,显然二皇子还没能把妻子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骄傲的皇子,说翻脸就翻脸了。

    他再次劝道:“就是寻常百姓家,男人的事也不愿意被女人指手画脚,更何况他是皇子,你现在唯一该做的是让他离不开你,让他有一天要权衡轻重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将来若能扶持项沣君临天下,他自然不会抛弃我,可是哥哥和公主呢?”秋景柔问道,“到那时候,你会抛弃她吗?”

    秋景宣悠哉悠哉地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皇子府的庭院远胜于秋宅,可依旧不如当年宰相府的盛景。

    他的目光那么冰冷:“我不抛弃她,只怕她也不会苟活在我身边,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

    秋景柔知道哥哥说出的话,必然会做到,而她另想起一件事,走到柜子前,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摞银票送到兄长手中:“哥哥,这是淑贵妃送来的,让我给你。“

    秋景宣微微皱眉,接过手数了数,妹妹问道:“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说:“收买人心。”

    这些年来,淑贵妃远离京城,行宫里的一切花销皆由京城供给,一年四季的用度外,逢年过节贵妃自寿,皇帝与太后都还有额外赏赐,两位皇子养在深宫,也不消她费半点心思,手边的金银越攒越多,到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却是交给一个外人。

    且说二皇子若想要从皇后和她一双儿子手中夺得储君之位,背后必须培植强大的势力,而大臣们为官做宰,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心怀天下,谁做皇帝本不重要,谁能给他们和家族带去最大的利益,才是根本所在。

    送兄长出门时,秋景柔问道:“五皇子满月的喜宴,哥哥接到旨意了吗?如今为了盛元公主,你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若是赴宴,可一定要小心。”

    秋景宣却说:“你自己才是,别叫皇后盯上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收到参加庆贺五皇子满月的旨意,秋景宣官职不高,出身不好,之前因是胞妹与二皇子的婚礼,才有资格踏足皇城,如今五皇子的满月与他毫不相干,皇帝自然不会邀请一个官职卑微的大臣进宫。而项晔更明白的是,皇后不喜欢这兄妹俩,那是她和儿子的好日子,皇帝怎么会让心爱的人添堵。

    然而皇后再得嫡子,是普天同庆的喜事,远在西平府的宋渊都送来贺礼,何况行宫里三位妃嫔,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她们都是被皇帝“抛弃”的,可多年来另两位对淑贵妃恭敬有加,事无巨细依旧都以贵妃为尊,这一次便又来询问给皇子皇后送贺礼的事,尔珍嬷嬷打发了她们,才来向淑贵妃复命。

    “她们倒是很殷勤,难道觉得皇后还会允许她们回京城养老?”淑贵妃冷然嗤笑,“倘若我成为太后,倒是能给她们这个机会。”

    尔珍则道:“眼下皇后当道,只有咱们的不是,没有皇后的不是,不尽心不行。”

    淑贵妃不耐烦地说:“你看着办就是了。”

    尔珍谨慎地向左右看了看,才道:“之前您给皇子妃送去一大笔银子,好些都是奴婢拿珠宝玉器去抵押的,这会儿还没钱周转赎回来,眼下屋子里能送给皇后的东西,有些拿不出手。”

    淑贵妃没应声,尔珍担忧地问:“娘娘,秋家兄妹,真的可靠吗?”

    “不论如何,秋景柔已经是我的儿媳妇,她若不可靠,我自然不会让她好过。”淑贵妃轻声哼道,“至于秋景宣,他不好好忠于沣儿,难道想步他爷爷的后尘?”

    尔珍不敢多嘴,淑贵妃又说:“皇后那般清高,怎会在乎一点金银玉器,只怕我们的贺礼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你随便准备一些送去便是了。更何况,我根本不想贺喜她,应个景已是客气。”

    “是,奴婢照您吩咐的办。”尔珍唯有无奈地答应下。

    数日过去,皇子满月在即,宫里早已张灯结彩预备大肆庆贺,二皇子与皇子妃搬离皇宫后,一切事务又落在二公主手中,项琴像是继承了母亲所有能干的本事,小小年纪已能主持大局。相比之下,大公主终日悠哉悠哉,就显得有些游手好闲了。

    满月喜宴的前一日,珉儿在宫中试穿礼服,因孕中的消渴之症让她不得不克制饮食,身材并未太多发福,再经月子里悉心调养,已然如从前一般容光焕发。

    金灿灿的曳地凤袍下,蜀锦盘金彩绣绫裙庄重华贵,发髻上成套的蓝宝石发簪珠钗,都是皇帝着人打造,特地为了明日而送给皇后的礼物。小女儿仔细地为母亲插满发髻,惹得珉儿嗔怪:“你父皇真是上了年纪,爱这份热闹,也不嫌我戴在头上沉得慌。”

    项琴打量着镜中的母亲,羡慕地说:“我和母后在一起,一点儿都不像母女,像姐妹。我将来若能有母后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珉儿轻轻捏了闺女的脸蛋:“嘴巴越来越甜,倒是像你父皇。”

    此时清雅带着宫女进来,小宫女们手里捧着各色礼物,清雅一一数来,其中一部分就是从淑贵妃的行宫送来的。

    “母后,我已经挪出了一间屋子,把弟弟们各自的东西分开放置,我带她们去。”项琴主动上前,命宫女们跟她走。

    清雅在一旁见了,欣慰而感激地珉儿道:“不瞒娘娘说,奴婢上了年纪后,精力大不如前,可因为有公主帮着料理,实在省心。公主将来出嫁前,可要为您**几个得力的宫女才好,奴婢是不成了。”

    珉儿嗔道:“能有多少事操心,你累了只管歇着。”

    这都是玩笑话,清雅另有正经事说,见殿内没有闲杂的人,一面上前为皇后拆下发簪,一面轻声道:“娘娘,恕奴婢多嘴,方才收下礼物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奴婢都打开礼盒对着礼单先粗略地检查了一遍。”

    珉儿不以为意:“我知道,这不是你们向来有的规矩吗?”

    清雅颔首:“所以奴婢也看了淑贵妃送来的礼物,许是奴婢小心眼,皇上得了嫡皇子,淑贵妃就是再与您不和睦,也不该做得这么难看,送来的礼物太过普通,奴婢说句不客气的话,有些寒酸了。”

339 心头的债

    珉儿问:“真的这么糟?尔珍那么谨慎的人,就算淑贵妃故意的,她也会另有打算。”

    清雅说道:“如此看来,行宫之前送来的消息,说尔珍拿着淑贵妃的东西去外头典当抵押,看样子是真的。要说尔珍那么忠心,不该是她贪图淑贵妃的东西,但若是淑贵妃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用?”

    珉儿脱下凤袍,抚摸着上头金线绣成的凤凰,轻轻一叹:“你说,皇上知道吗?”

    清雅问:“您的意思是?”

    珉儿将凤袍递给她,重新坐到镜台前,将嘴上的胭脂轻轻擦去:“近来关于沣儿兄弟俩的事,还有行宫那里,皇上都不大对我提起了,偶尔我随口问问二皇子在做什么,他也敷衍了事。这个人啊,最藏得住心思,也最藏不住心思,当年我猜到他的心意,就不知如今还能不能猜中。”

    清雅听皇后言有深意,便不敢随意插嘴,径自去将凤袍收起,回眸看了眼皇后,她正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呆呆出神。十几年前皇上为了圆她六宫无妃的心愿,饶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折腾得翻天覆地,到如今,皇上若要为两位嫡皇子守住将来,他又会怎么对待另外两个儿子?

    “清雅。”珉儿吩咐道,“明日喜宴过后,遇上天气好的日子,我们就出宫去沣儿的皇子府瞧瞧,一则我也有心看看孩子如今的家,再则我若漠不关心,太后又该念叨了。”

    “奴婢记下了。”清雅答应着,想起什么来,又道,“娘娘,皇上没有安排秋景宣明日赴宴。”

    “我知道。”

    “大公主那儿怕是要不高兴了。”清雅显然担心着什么。

    珉儿却严肃地说:“她可以率性贪玩,也可以去追求他想要的人生,但不能不懂事,若是不分轻重,往后就由不得她了。”

    然而项元想当然地认为,秋景宣会参加宫里的喜宴,这几日在一起时压根儿没提这件事,到了弟弟满月的这一天,在长寿宫见了皇嫂才知道秋景宣不来,正如珉儿所想,女儿到底还识大体,纵然心里不高兴,也没在人前流露情绪。

    只是,公主没有往日那么活泼兴奋,难得的见她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坐席上待着。酒宴过半时,皇后退席补妆,她跟着妹妹一同随侍母亲,但是跟了半程,见皇室里几位年轻的夫人郡主也跟来,她就厌烦了,便悄无声息地溜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离开了安泰殿。

    天气渐暖,便是入了夜,风也不凉,且今日享宴穿得隆重,这会子微风拂面,直觉得解闷又惬意。安泰殿里充斥着美酒佳肴和胭脂水粉混合的气味,叫项元好生头疼,这会儿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自己的衣袂,怕被沾染了。

    自然她心里很明白,看什么都不顺眼,是因为没见着秋景宣,可若是秋景宣也来了,她眼里就没有别人了。

    此时有脚步声远远而来,不久便见两个宫女提着灯笼找到了这里,她们松口气:“公主,您出来怎么不说一声。”

    项元道:“我对安泰殿门前的小公公说了呀,不然你们怎么找到我。”

    宫女们问:“您不回去了吗,皇上就要宣布五殿下的名字了。”

    项元一怔,自责道:“我竟然把这件事忘了,赶紧走。”

    她一把夺过宫女手里的宫灯,捧着裙子一路飞奔回来,到了门前丢下宫灯就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钗环,却见沈云慢悠悠从边上踱步出来,歪着脑袋看她,嗔怪道:“你啊。”

    项元好不耐烦,正要叫沈云让开道,他却伸出手按在自己头上,摘下两片不知几时飘落的海棠花瓣,一边说:“我跟你一道进去,省去你好些麻烦。”

    “没必要,我还不能出去走走了?”项元这般说着,就擦过沈云的身子要闯进去,可胳臂却被有力地拽住了,她怒而转身,“放开我。”

    沈云却不由分说拽着她,一路到了门前,待松开手,已有人看到他们走进来,项元也不好当众翻脸,便只能并肩回到席中。

    太后坐在上首看见,笑得眯着双眼,对身旁王嬷嬷说:“瞧瞧,多好的一双人。”

    王嬷嬷自然哄着太后:“您耐心等一等,若是天注定的姻缘,凭谁都拆不散。”

    待到吉时,便见皇帝泼墨挥毫,亲笔写下幼子之名,诸皇子之名皆从水,五皇子名项洹,并无特别之处。而当众赐名看起来隆重,皇帝却没有说什么不寻常的话,不过是对儿子一样的期许和祝福,热闹一阵便过去了。

    直到宴席结束,也没有人来追究项元途中跑去了哪里,她之后安分守己地坐着直到宴会结束,虽然皆大欢喜,她也为弟弟的出生而高兴,可今天这样的宴会对她来说,实在是没趣得很,满心算计着明天要早些去找秋景宣。

    皇城外,皇亲国戚并文武大臣井然有序地离去,项沣带着妻子回到皇子府,正要回房洗漱安寝,下人却跟门来,说有客求见。

    秋景柔奇道:“这么晚了,什么人来见殿下?”

    下人应道:“是鸿胪寺的大人。”

    项沣微微皱眉,便对妻子道:“你早些休息,我去去就来。”

    他撂下妻子往书房走,心中想着,自己和鸿胪寺的人并没什么往来,他们若是正经的拜访,又何必在这种时候,但项沣心里很明白一件事,最近朝堂里不安生,被皇帝盯上而惹麻烦的人不少,鸿胪寺的人,并非头一个想要来走他这里的门道。

    项沣与来者相会时,更鼓敲响,皇子府正院外都熄灭了灯火,自然这个时辰,皇宫也安宁下来,涵元殿内的灯火渐渐熄灭,皇后的寝殿中,香汤沐浴归来的珉儿,正见皇帝端着一杯酒,站在窗下举目眺望。

    “这些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珉儿道,“朝廷的事,还是孩子们的事?”

    项晔转身来,下意识地想把酒杯藏起,可珉儿却凑上前,就着他的手把甘酒饮尽,身上是花瓣甜美的香气,面上带着沐浴后的潮红,笑意朦胧:“正好,我渴了。”

    皇帝心里一咯噔,放下酒杯揽过珉儿柔软的腰肢道:“朕也渴着。”

    珉儿的手轻轻滑过丈夫的胸膛,这便是要往温柔乡里去。

    夜色深深,阔别许久的**,珉儿能感受到丈夫不减当年的热情,可她却不敢猜那缠绕着皇帝的重重心事,她知道自己被爱着,她担心十几年过去了,这份爱会又叠加一份沉重。那些女人,她可以不管可以冷漠,可是孩子……

    尽兴的皇帝酣然睡去,那稳稳的呼吸让人安心,珉儿稍稍转身爬上他的胸膛,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他的脸颊。岁月不饶人,她并不怕项晔和自己会老去,可她希望皇帝能毫无负担地走入晚年,不要让儿女成为他心头的债。

    “项晔,你欠她们的债,本该是我来偿还的,这一次不要再撇开我,说好的一起面对呢。”珉儿伏在他胸前,听着安稳的心跳,像是这个人答应了。

    翌日,一切如常,珉儿一早站在皇帝外送丈夫离去,项琴抱着弟弟就在一旁,润儿早早就去了书房,唯独不见长女,不想伺候她的宫人却说:“公主天一亮就出门了。”

    项琴见母亲露出淡淡不悦,忙道:“母后,回头我和姐姐说,让她别……”

    珉儿却摇头:“随她去吧,早就答应过她,行过及笄之礼就是大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能有几回青春年少呢。琴儿,你也别总跟在母后身边做这些琐事,浪费大好春光。”

    项琴笑道:“人各有志,我就喜欢做这些事嘛。”

    珉儿见天色明媚,便唤来清雅吩咐:“去皇子府问问,我今日可否去逛一逛,再过些日子,沣儿该去行宫请安了,不好耽误他的行程。”一面问琴儿,“跟母后一起去你二哥家坐坐?”

    消息传开,得知皇后要亲临皇子府,独自在家的皇子妃慌了神,虽然面上做出镇定的模样,指挥着下人洒扫庭院准备接驾,可退回屋子里,却连穿戴那一套衣服见皇后都拿不定主意,眼瞧着皇后一行就要到了,匆匆打点了自己,就迎到宅门外来。

    皇子府就挨着皇城,皇后带了些许侍卫宫人就来了,没有浩浩荡荡威严的仪仗,一乘明晃晃的轿子落定,她便笑悠悠走下来,命清雅搀扶起行礼的皇子妃,温柔地笑道:“我来怕你拘束,不来又满腹好奇,从前不懂做婆婆的心,如今都体会了。”

    秋景柔面上落落大方,实则心下转了又转,欲上前搀扶皇后,试探之下见皇后没有拒绝的意思,便鼓起勇气递过手,珉儿大方地虚扶一把,一同进门去了。

    方才的光景,门外无数人看着,就连躲在远处的百姓或许也能张望几眼,这不仅仅是秋景柔要的体面,也是珉儿要做给外人看的和睦,而进了门,说的话就不必顾忌那么多,今日来,并非是好奇皇子府的光景,而是另有目的,要见那一个人。

340 公主就是你的天

    皇子府说大不大,可一圈转下来也大半个时辰,如今只夫妻两人,哪怕有再多的仆婢也显得冷清,可珉儿不会说什么开枝散叶的话,莫说她不是亲婆婆,若是亲生的,该更疼人才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着急什么呢。

    "母后,屋子里已备下茶点瓜果,虽不如御前的好,也是儿臣的心意。二殿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您用些茶点我们说说话,且等一等他,不然见不着您您就回宫去,殿下该怪我了。”秋景柔端庄稳重,俨然皇子妃的尊贵,珉儿挑不出什么错,也不会去捉她的短处。

    可是,她今日不是来看项沣的宅院,也不是来婆媳间示好,关起门来有些话就能直说了,珉儿淡淡道:"这些日子,京城上下风传你兄长与元元的事,也是碍于这些话,昨日皇上为了避嫌才没请你哥哥来享宴,你不要胡思乱想以为我和皇上不待见他。而我呢,很想见一见你哥哥,问他几句话,若是在宫里传召,兴师动众又该折腾出什么闲话,所以借今日的机会,你替我找他来可好?"

    秋景柔没想到会有这一茬,可她不答应也不行,心内打着鼓,面上应道:"请母后稍后,儿臣这就去安排。"

    就在母亲身旁的项琴听得这话,同样的惊讶,不知眼下姐姐是否和秋景宣在一起,不知她会不会一起跟来。项琴悄悄偷望了一眼母亲,只见她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实在也猜不到母亲要见秋景宣是为什么。

    皇城里,沈哲独自来到清明阁,在密密匝匝的书架之间找到了兄长,皇帝揉了揉眉心,顺手从书架上拿过一本账册递给他,慵懒地说:"朕算了两遍,你再看看。"

    沈哲答应着,拿着账本坐到亮的地方,直接用了皇帝的笔和算盘,清脆的噼啪声里,项晔缓缓走出来,似乎也并不在乎弟弟算出什么结果,已然冷笑:"他们倒是扛住了,朕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沈哲放下手里的笔,起身道:“臣以为,皇上应该高兴。”

    项晔问:“高兴什么。”

    沈哲冷静地说:“原本杀了他们,亏空的窟窿还要皇上自己费心去堵,如今他们自行堵上了,堵严实了,再拿他们的血去祭奠好了。”

    “到底是多年在沙场行走的人。”皇帝哼笑,“你也太冷血无情了。”

    “这样的蛀虫,皇上要来何用?”

    “可他们,正在成为皇子们的势力。”

    殿内一阵安宁,皇帝再次开口道:“朕杀光了他们,也就是放弃了沣儿。”

    这话牵扯到未来的储君,早十年皇帝不屑,可岁月不饶人,再十年他便要白发苍苍,甚至能不能幸运地再活十年二十年都未可知,他创下这江山基业,直到生命的尽头也不能卸下肩上的责任,传承更是最大的责任。

    “沣儿为他自己笼络势力,并没什么错,就算是普通的大臣也不可能孤立于朝堂。”沈哲说道,“皇上只要为他看着前路,我也会守在一旁。”

    “朕只求他不走上歪路。”项晔有些悲壮地笑着,“可是哲儿你告诉朕,什么才是歪路?”

    到了如今年纪,皇帝还时不时会对弟弟用从前的称呼,纵然他的弟弟早已是顶天立地的人,是这大齐江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弟弟始终还是弟弟,那么儿子,就更长不大了。可现实并非如此,父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君臣之间的冲突日益明显。。

    沈哲一如既往的冷静:“哥哥怎么想,我便怎么做。”

    项晔眼中精光闪闪:“他若有本事夺得这天下,朕愿意给他,朕更想大齐未来的君主,是个用血性有魄力的帝王。朕偏心皇后,偏心我们的孩子,可是这江山偏不得,当年朕应许淑贵妃立贤,许诺的并非她一人,是整个大齐和子民。”

    “这些话,您可曾对皇后提过?”

    “她会明白的。”

    沈哲微微皱眉,想了想道:“可沣儿若误入歧途,纵然血性果敢,但手段残忍毒辣无视亲情恩情,皇上也会无视吗?”

    项晔的眼神晃了晃,一时没有回答。

    沈哲道:“若到了那一天,皇上把手里的刀交给我便是。”

    皇帝心中一震剧痛,抬手指向挂在墙上的长剑,一字字道:“若真有那一天,你自己来取吧,朕看不见就好了。”

    沈哲抱拳答应,对于未来,他们兄弟之间算是做出决定了。

    此时周怀悄然进门,沈哲见他犹豫,便道:“什么事,说吧。”

    “皇上,王爷。”周怀道,“方才从二皇子府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召见秋景宣。”

    项晔淡淡地说:“不碍事。”

    消息传来的时刻,秋景柔已经派人找到了她的哥哥,果不其然大公主就和秋景宣在一起,虽说帝王世家里哪有年轻男女可随意相处的道理,但盛元公主作为大齐皇朝史上第一位公主,这天底下没有什么她做不得的事,自然公主想做的,就是能做的。而时日一长,帝后不见反对,旁人也就不奇怪了。

    秋景宣立刻奉诏前来,项元却没有跟随,得知姐姐已经独自回宫,项琴松了口气,她总觉得姐姐不该出现在这里,倘若他们已经是夫妻也罢了,秋景宣还什么都不是呢。

    秋家兄妹齐齐来到跟前,果然模样肖似,气质非凡,珉儿对秋家的人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也说不上来这是不是就是秋家子孙的风骨,至于她自己,当然要旁人才能评价。

    “嫂嫂,我还想在园子里走走,你带我去可好。”项琴上前来,好让皇嫂自然地跟她离开,而这都不过是面上的客气,谁都明白皇后要单独和秋景宣说话。

    不消片刻,正厅里的人都散尽了,只留下清雅嬷嬷陪在皇后身边。

    “清雅,你去把门打开。”珉儿却吩咐把那关上的门再打开,当明媚的阳光再次充盈整个厅堂,她缓缓走到秋景宣身前,在他身边绕了半圈,很显然是在打量这个年轻的男子。

    他容貌英俊、身姿挺拔,身上还带着世家公子没有的沧桑感,珉儿早已派人调查了他过去的二十几年,这个孩子四海求学十分刻苦,京城里能拿来和他比较的孩子并不多,若非出身尴尬,必然能成为朝廷栋梁。

    秋家其他的子孙散在****的,这些日子帝后也派人调查过了,因为各种恩恩怨怨,彼此互相联系扶持的少之又少,而成家虽是昔日二夫人的娘家,她其他的子孙却不屑回到那里。这兄妹俩唯一有瓜葛的,是成家的人,和秋家其他人再无往来。

    “适才公主与你在一起?”珉儿开口问道,“你们这些日子成天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秋景宣不卑不亢,应道:“下棋或是闲聊,或是在城外骑马,而今天本要去茶楼听书。”

    珉儿淡淡一笑:“换做别家的子弟,断不敢如此亲近地陪在公主身边,你不怕也不担心吗?”

    秋景宣说道:“在元州城相遇时,臣并不知公主是公主,虽是萍水相逢但也视为知己,后来察觉公主的身份,便知道还有机会再见,当时就在心中笃定,公主若不嫌弃,臣愿意继续与公主做朋友。”

    “你倒是坦荡荡。”

    “是。”

    两人一问一答,秋景宣没有半点滞涩,珉儿微微皱眉,但问:“京城的谣言你可听说了,怎么想的,有没有动要做驸马的心思。”

    “臣不敢。”年轻的男人应得毫不犹豫,仿佛早在心中反复无数遍的答案,“娘娘,臣只当自己是公主的玩伴,绝无非分之想。”

    珉儿冷然一笑:“那好,现在我让你想,你来说说,倘若机会摆在眼前,你能许诺公主怎样的未来?”

    秋景宣看了眼皇后,又低下了头:“臣不敢想。”

    珉儿目光锐利:“既然让你想都不敢想,那么从今日起,你不得再见公主。不能给她将来的人,就不要给她任何期望。”

    秋景宣却道:“将来之事,难以预料,张口就来的许诺,臣可以说上三天三夜,那样的话毫无价值。您说倘若机会摆在眼前,是,那臣愿意和公主一同走未来的路,可前路什么光景,臣不知道,只怕公主和您都不知道。”

    珉儿微微含笑,面上威严的气势收敛了几分,颔首道:“这话说得极好,有担当的男子,是不会把许诺挂在嘴边的,你给了我很好的答案。”

    秋景宣躬身自称不敢,本以为话题到此,没想到皇后又问:“对于公主的未来你不敢妄言,那朝廷呢,对于你自己的仕途和人生,总该有所期许吧。”

    这话果然就轻松一些了,秋景宣道:“臣能以罪臣之孙的身份再次回到京城,心中十分感恩。祖父的罪孽,臣虽无过,但势必将时时刻刻警醒着臣,绝不能重蹈覆辙,臣将一心为国死而后己。”

    珉儿看着他:“若成为驸马,公主就是你的天。”

341 殿下,您放开奴婢

    秋景宣一怔,似乎很意外,目色茫然地落在皇后身上。

    “成为驸马后,你毕生唯一的责任,是让我的女儿幸福。那时候,你是盛元唯一的丈夫,她不幸福,就是你全部的罪过,而大齐江山从不缺人才,皇帝会希望你成为能让他女儿幸福的男人,而不是什么谋臣勇将。”珉儿看似温和的笑容里,却有着能令人生畏的威严,“你自己想清楚。”

    秋景宣心中一紧,可他并没有因此就被震慑威吓,他所企划的未来,当他有了“罪过”时,当他项元陷入不幸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经从人间消失,不会有人来制裁他的罪过,他也不需要对项元的幸福承担任何责任。所以他做得驸马,他也不会辜负自己的人生。

    “不论盛元选择什么样的人生,皇上与我都会支持她鼓励她,她选你还是别的人,不论你姓秋还是姓禾,都不要紧。”珉儿缓缓走回厅堂上首,重新坐下,说道,“只是皇上和我,绝不容许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伤害她。”

    秋景宣深深作揖,没有言语,他还什么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来承诺。

    “我今日对你说的话,你大可告诉盛元,或许你们能一起好好想想将来该怎么办。”珉儿说道,“她与你如此亲近,你们日日相伴,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必装傻,我和皇上也不会阻挠,只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

    秋景宣神情肃穆,简单的一声“是”,再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应对皇后。

    珉儿吩咐:“退下吧,我还要和你妹妹说说家常。”

    秋景宣便屈膝行大礼,恭敬地退出了厅堂,而门外二皇子已匆匆赶回来,皇子妃与二公主也并没有去园子里逛,他们每一个人都端着紧张的脸孔,倒是秋景宣一笑:“娘娘请皇子妃娘娘和公主进去,娘娘不知殿下已经到了。”

    秋景柔来不及对哥哥说什么,便忙往厅堂离去,项沣倒是迟了几步,看着秋景宣问:“皇后娘娘找你何事?”

    “只是几句寻常的嘱咐。”秋景宣觉得此刻不宜多说什么,表情里也如此传递给项沣。

    项沣便吩咐道:“也好,我正有几件事要问你,日落前我顺路到你府上,你若无事,等我来。”

    秋景宣抱拳作揖,便见二皇子也跟着进门去,他松了口气,转身跟着来领路的下人走,走出皇子府时,他府里的人等在门前告诉他:“大公主已经回到宫里了。”

    皇城里,项元站在空荡荡的涵元殿中央,这涵元殿的规格虽比前方的清明阁要大很多,但是宫人们告诉她,远不如昔日上阳殿宽阔。但上阳殿除了一张椅子什么都没有,她小时候就算在上阳殿满地跑,宫人们也不怕她会撞着,只是上阳殿孤立在太液池中央,他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公主掉进水里去。

    可是,项元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在这里呆呆地站了许久,宫人们也不敢来打扰她,可是项元本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很多事,会担心母亲私下见秋景宣到底要说什么,可是到此刻,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恍然之间觉得之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不明白这些日子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情爱怎么会这么可怕,她真的爱上了秋景宣吗,可她爱他的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能在自己心里足以和父母姐妹相抗衡?

    “公主。”有宫人从门前进来,站在一旁道,“皇子府传来的消息,娘娘已经动身回宫了,小半个时辰后就到。”

    项元醒过神来,怔怔地点了点头,见窗外天色明媚,尚未到正午,母亲既然都不在皇子府用午膳,可见根本无心去逛二哥的家,不过是找个借口去那里,方便见秋景宣罢了。

    “母后会对他说什么,让他远离我吗?”没来由的不自信,让项元觉得自己太不懂事,这天底下还有父皇和母后不能答应她的事吗?可她确实心虚,心虚得根本不敢面对双亲。

    “我要去给太祖母请安。”项元道,“母后回来若是要见我,你们到别院来找,我就在那里。”

    宫女们应着,便见公主只身往外走,除了几个平日里就随侍的,其他人根本不敢跟上前,而公主一走,闲散的宫女们就互相说悄悄话,更有甚者私下打赌,好些人都觉得,皇后娘娘不会让公主嫁给她的侄儿。

    而项元穿过皇城,一路往后门走,遇见三皇子带着几个太监往西边去。这皇城里,除了前朝的宫殿与中宫,并几处供奉先祖的殿阁,以及太后的长寿宫,淑贵妃的安乐宫外,所有殿阁都空置着,即便是负责每座宫殿打扫的宫女太监也都另有住处,就是从小到处游玩的项元,也不会跑去太偏僻的地方。

    此刻本是无处可去,只是想躲着母亲才选择去秋老夫人那儿,项元见三哥那里有新鲜事,便调转方向一路跟着来,又怕自己惊扰了哥哥,便命宫女们原地等候,她一路跟着走了好长的路,前头三皇子已经带着人转进了一处宫女们居住的院落。

    穿过无人居住的宫宇,这里倒也不冷清,原有宫女们进进出出,三皇子一到,就没动静了。项元觉得好奇,正要跟上去看个究竟,却见三哥拽着一个宫女的手,几乎是把她拖出来,而那瘦弱的宫女却抓着门拼命地躲,怎么也不肯出来。

    “三哥。”项元跑上前,她的兄长都是性情温和的人,忽然做出这么粗暴的举动,不免叫人担心,“三哥你做什么,这宫女怎么了?”

    那宫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像是正在病中,神情憔悴脸色苍白,但若仔细瞧,倒也是生得眉目清秀十分漂亮,因项元到来,项浩愣了一愣,便是这当口,那宫女挣脱了三皇子的手,转身就往门里钻。

    “你往哪里去,你有本事就逃出这宫里。”项浩却追上前,一把拽住她,可是仔细看,动作虽然粗鲁,却并不粗暴,甚至有些亲昵,在项元看来,哥哥似乎不是在欺负一个小宫女,而是在护着她。

    “殿下,您放开奴婢……殿、殿下……”那宫女本是哀求着,但渐渐的苍白脸色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身上越发没了力气,忽然双眼一闭,就晕厥在了三皇子的怀里。

    项浩大骇,抱着那宫女疾呼:“春雨?春雨你怎么了?”一面呵斥身边的太监,“愣着做什么,找太医来。”

    从院子里出来几个中年嬷嬷,却见项浩恶狠狠地瞪着双眼:“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嬷嬷们忙辩解:“殿下,我们什么都没做,春雨来了就一直病着,她自己不肯请太医诊治,我们也没法子。”

    项元看得一头雾水,显然哥哥不打算向她解释什么,他将那名叫春雨的宫女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就走开,那方向是朝着安乐宫去的,项元也就一路跟去了。

    待得皇后回到宫中时,早已有太医去过安乐宫,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话传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三皇子这么去闹了一场,宫人们议论纷纷,这会儿太后已经把孙子叫去,看来太后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项元一直跟在边上,自然也都看见了听见了,此刻得知母亲归来,一时顾不得自己那点事儿,便跑回涵元殿来,要向母后禀告。

    珉儿正换衣裳,见女儿风风火火闯进门,好脾气地嗔道:“越发没规矩,是不是要从头学一遍了?”

    女儿却命宫女们退下,只留下清雅和几个母亲的亲信,她才道:“母后,三哥他……他喜欢上了自己宫里的宫女,还让那宫女有身孕了。”

    珉儿面色一峻,显然是生气了,项元被唬了一跳,好在不是她做错事,便颤颤地继续把方才的情形说了。

    原来那宫女发现自己有身孕后,吓得不知怎么才好,便自作主张离开了安乐宫,想自己偷偷把孩子打掉,不敢再接近三皇子。而项浩不见了心上人,最初命太监来找她回去,却传回去几句伤人心的绝情话,他生了几天闷气,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春雨,今日一时热血,亲自闯去找人,正巧被项元遇见了。

    项元简单利落地说完,抬眼见母亲,难得见母亲如此生气,而云嬷嬷已经去找人了,那几个负责安乐宫的奴才战战兢兢地赶来,这才磕头求饶,说他们瞒着这件事,是三皇子再三恳求的。

    “连孩子都有了,你们却瞒着我。”珉儿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偏生不是自己的儿子。

    项元上前搀扶母亲坐下,温柔地说:“母后您消消气,皇祖母那儿还等您拿主意呢。”

    “你父皇呢?”

    项元道:“父皇和皇叔,还有几位大臣在清明阁闭门议事,不许任何人打扰,不知几时才结束。”

    珉儿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女儿:“你等在清明阁外,母后若是不来,见了父皇就请他去长寿宫,别叫他太生气,方才你怎么对母后说的,一样地告诉父皇。”

    珉儿又叹:“只因你三哥不是母后的儿子,原本这样的事在皇宫里,并没什么了不起。”

    “母后说的是,可是三哥他……”项元一脸的无奈,“三哥对皇祖母说,他要娶那个春雨做正妃。”

342 皇嗣

    “正妃?”珉儿本是十分生气,听得这句话,却释怀了。浩儿小小年纪闹出荒唐事的确不应该,可他总算还有担当,看起来并非是胡闹玩弄宫女,没有枉费她十几年的教导和心血。

    “元元,去等你父皇。”珉儿吩咐着,“但不要提正妃这些话,让你父皇心平气和地来长寿宫便是。”

    项元认真地点头答应,之后母女分别,因怕项浩尴尬,珉儿只独自前去,留下一双女儿在清明阁外等候,项琴望着母后走远,见这春色明媚下却一派严肃气氛,担心地问姐姐:“三哥会受罚吗?”

    “三哥是儿子,了不起挨顿打或是闭门反省,就是那个宫女。”项元叹道,“皇祖母可生气了,说她这儿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淑贵妃会气疯的,皇祖母说淑贵妃绝不会答应。”

    说话时,只见妹妹紧张地盯着自己看,姐妹连心,项元似乎猜到几分,皱着眉头问:“傻丫头,你在想什么?”

    琴儿抓着姐姐的胳膊道:“姐姐可千万不能糊涂,千万不能和秋景宣有什么,父皇和母后会伤心的。”

    项元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傻子,我、我们连手都没碰过一下,你把姐姐想成什么人了。”

    此时珉儿已经赶到长寿宫,三皇子正孤零零地站在殿中央。比起项沣,年幼几岁的三皇子对于生母的感情更淡一些,他开始有记忆的年岁,就已经跟着珉儿了,诗书礼仪开智启蒙,都是嫡母手把手教导,是以与他的哥哥一样,从未在生母嫡母的生与养孰轻孰重之间纠结过。

    此刻见皇后驾临,方才还在祖母跟前倔强不已的少年,到底是心虚地低下了头,珉儿走近他,尚未开口说话,孩子噗通一声跪下,坚定地说:“请母后成全。”

    珉儿冷冷道:“你在威胁我?”

    项浩一怔,仰起头来脸上慌了神,似乎想要张口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珉儿转身走向太后,太后唉声叹气:“你看看,珉儿你看看。”

    “还不快出去?杵在这里惹皇祖母生气。”珉儿呵斥项浩,也朝他使了眼色,边上王嬷嬷和清雅上前劝说,就把三殿下送出了门。

    “这件事,如何向淑贵妃交代,她最在乎她的两个儿子,你要她娶一个宫女做儿媳妇,她怎么肯答应。”太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若是纳为侍妾,总还说得过去,偏生浩儿这孩子,口口声声要立那宫女为正妃。”

    珉儿耐心地听着,仔细观察太后的神情,心中苦笑,太后显然没传说的那么生气,以太后的性情,和她看待妾室的态度,她本不会嫌弃一个宫女为皇家生育子孙,她就是怕脸上挂不住,怕对不起淑贵妃,最好这件事全都揽在珉儿身上。

    果然说着说着,太后就道:“浩儿认定那宫女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十七八岁的人,自己还是个孩子,我就怕他傻乎乎的被人利用。但若真是他的孩子,能生下来也不算是件坏事,堂堂皇子要一个宫女,有何不可。”

    “沣儿搬出去后,儿臣担心会有小太监教唆浩儿学坏,派人仔细照顾他的起居,偏偏他哥哥婚后,他搬到安乐宫边上独自居住的那段日子,我没有上心。”珉儿指责道,“算算日子,恰是年初那几个月,母后,都是我的不是。”

    太后道:“怪你做什么,你那时候自己身体也不好,哪里来精神管他们。你若自责,我这个祖母是不是也难辞其咎?

    珉儿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

    “我问过了,这个叫春雨的宫女,的确是那些日子跟在浩儿身边的。”太后道,“那宫女也是烈性,说是不能拖累皇子,自己请辞离开了安乐宫,之后一直寻法子堕胎,但她没有药,又没胆子从高处往下跳,泼了自己几身凉水,弄出一场病来。眼下正发烧,但太医说孩子尚无大碍。”

    珉儿道:“母后,您还记得王婕妤吗?“

    太后眉头紧蹙,她当然记得,那个女人用孽障冒充皇子,杀了她的奸夫不止,还虐杀了慧仪母子,如今想来依旧心有余悸,而那叫春雨的宫女,性子也是烈得很。

    “可现在那宫女,却是不愿给浩儿把孩子生下来,你说她是不敢,还是因为她知道孩子不是浩儿的?”太后糊涂了,原本就担心孩子是否是自家血脉,现在还要担心这性格强的孩子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王婕妤。

    珉儿便道:“事情有些复杂,但解决起来并不难,生或不生,留或不留,左右是这两个结果。”

    太后问:“你怎么看?”

    珉儿道是:“若母后把这件事交给儿臣处置,那不论是什么结果,您都不要再插手。不然出主意的人多了,皇上和浩儿都会心烦,只怕皇上也未必那么在乎,不过是要给淑贵妃一个交代。那就让儿臣揽下,这些年淑贵妃不见得会回来,若真有一天回来,您见了她,也只管推在儿臣身上。”

    太后犹豫再三,点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实在没精力了,这件事你看着办吧,只要皇上不要因此嫌弃儿子,只要父子之间没有矛盾,是否立一个宫女为皇子妃,我是不在乎的。”

    珉儿松了口气,至少这件事上,不必再担心长寿宫的态度。

    此时王嬷嬷从门前来,禀告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从清明阁派人送话来,命三殿下即刻去清明阁说话。”

    太后忧心忡忡:“父子俩可别吵起来,珉儿你也跟着去。”

    珉儿笑道:“就是浩儿挨顿打,也是应该的,何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您先别跟着着急。皇上对几个儿子从来都是面硬心软,您放心。”

    王嬷嬷见皇后应允,便径自下去传话,待项浩往清明阁去,珉儿便辞过太后,带着宫人往安乐宫来。病弱的春雨还在这里躺着,发烧的人昏睡不醒,珉儿站在床边细细看了眼,这孩子的鼻子嘴巴生得那么漂亮,睁开眼的模样一定也好看,容貌是没得挑,就是这来头……

    “娘娘。”清雅从手下人口中得知了关于这宫女的来历,来对珉儿解释道,“这宫女家里姓夏,是京城人,普普通通人家的女孩儿。前年宫里选宫女,她经过层层筛选才留下的,被分配到了安乐宫做活,二殿下婚后,跟着三殿下去了边上的殿阁里。”

    珉儿出了那间屋子,对清雅道:“不论是几年的事还是几个月的事,她也该自重,就算是与浩儿两情相悦,也不能随意胡来,她事先不考虑事后才说‘不敢’,到底是‘不敢’什么?当然最不自重的是浩儿,我也是白教导他一场了。”

    “娘娘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只是可惜。这夏春雨不怕她性情烈,就怕她心机深。”珉儿已然离开了安乐宫,无奈地叹息,“那孩子若是非要这个女人做妻子,将来是好是坏,他自己承担吧。眼下我也只是在乎他,才会觉得有些心烦,至于他母亲……”

    “淑贵妃绝不会答应。”

    “由不得她。”珉儿道,“当年逼她离开皇城,是我的错,可她既然甘心丢下一双儿子,那就永远都别想插手了。”

    回到涵元殿时,两个女儿正在宫门前张望,见到母亲忙迎上来,一个说三哥在清明阁,一个说二哥也来了但是父皇不见,再往门里走,便见毛躁不安的项沣站在屋檐底下,像是被妹妹们堵在了这里,年轻人火气冲天,若是叫他去见了弟弟,怕是要动拳头了。

    珉儿温柔地笑着:“你生什么气,还不许弟弟赶在你前头?”

    项沣恼道:“母后,这会儿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珉儿笑:“来,陪我喝杯茶,你们家的点心太甜,我口渴的很,结果一回来就不消停,连口茶都还没喝。”一面吩咐小女儿,“沏浓浓的普洱,叮嘱他们午膳不要准备甜食。”

    项沣一本正经地低下头道:“母后,浩儿让您失望了,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珉儿朝两个女儿使眼色,元元便带着妹妹退下了,她才道:“浩儿若有担当,母后不会失望,他将来的人生会怎么样,本就是他自己承担,你我着急都没用。然而对你们期望最高的,是你们的母亲,这件事要她点头才不容易,你父皇和我,还有皇祖母都不会不顾及你母亲的感受,正好过些日子你要去探望她,该怎么说该如何应对,你自己要想好。”

    “是。”项沣依旧浑身僵硬。

    “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绷着脸,你弟弟他面上逞强,心里必然怕得不行。”珉儿是温柔的慈母,“一会儿见了面,别凶他,你们兄弟难道要为了个女人吵架反目?”

    话音才落,门前一阵动静,却是皇帝带着儿子来了,比起方才在长寿宫里的模样,三皇子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脚步轻快面上带笑,竟还有几分春风得意的劲头。

    而这模样,反惹怒了他哥哥,项沣不由分说就上前斥骂:“你在得意什么,很体面的事吗?”

343 牺牲我们的女儿

    见兄弟俩恐要起争执,项晔责备道:”现在想起来管教他了,在我面前做个样子?你是做哥哥的,难道不先问问自己为何没教导好他?“

    二皇子一时语塞,弟弟在边上也不敢出声,反是珉儿一笑解颐,嗔怪皇帝:“是皇上这会儿才想起来管儿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成?母后说了,这不是天大的事,不要大惊小怪,反叫人看笑话,且把事情料理周全也就罢了。”

    项晔心情并不坏,脸上带着笑意:“朕是带儿子来拜托你,要辛苦你为他操办婚事,他要娶那个宫女为妃,你就替他做主吧。”

    项沣闻言眉头紧锁,不可思议地问:“为妃?”

    三皇子挺起腰杆道,对兄长道:“若不给她正经名分,她和孩子将来都会被人看不起,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项沣怒道:“什么孩子,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你平日里不声不响,原来脑袋里只装了这些?”

    眼瞧着兄弟俩要吵起来,皇帝呵斥道:"你吵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却是此刻,项润从书房跑回来,一进门就听见父皇训话,把他镇在了门前。是底下宫人到一声“四皇子”,这边才发现他,而透过两个人高马大的哥哥,看见自己半大的长子,珉儿心头一沉,努力把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了下去。

    “父皇、母后……皇兄。”项润一一见过礼,看起来本是回来找母亲或是姐姐问话的,乍然见父亲和哥哥们都在,他就开不了口了。

    项元见气氛尴尬,故意道:“对了,今天不是你和三哥考学的日子,你是来找三哥的?”一面说着,使劲儿朝弟弟眨眼睛。

    润儿僵硬地点点头,顺着姐姐的话道:“是,我是来找三哥,用过午膳就该考学了,三、三哥,我们走吧。”

    皇帝见小的几个那么着急,大的却满身**,心里也是好笑,冲项浩道:“就算你娶妻生子,也还要念书,不念书你将来怎么教你的儿子?快滚回书房去。”

    两个妹妹便来推他,带着润儿一道出门去了,这边厢珉儿则温和地对项沣道:“母后知道你生气,只是觉得他太小,可长大也不过是几年的功夫,你有你的人生,弟弟有弟弟的人生,他那样好的性情品格,错不了的。”

    皇帝负手往门里走,随口说着:“别杵在外头了,进门说话,你们站着也不嫌累得慌。”

    项沣和珉儿跟进门来,清雅带着宫女奉茶,朝二皇子使了眼色,他便接过茶,亲手放在父亲面前,说道:“父皇,儿臣方才无礼莽撞,请您原谅。”

    项晔道:“浩儿不管教不行,朕不怪你,但过些日子你要去探望你母亲,打算怎么与她说?”

    做儿子直犯愁:“只怕儿子说不好,激得母亲……”有些话他不敢说,也不甘心说,他本想说,怕激怒母亲要赶来京城,可他为什么要怕母亲来京城,是因为她来不得吗,做儿子的,怎么能甘心。对皇后尊重敬爱是一回事,自己的母亲,自然另当别论。

    “朕和你一同去,去年到元州时,本该顺路去看一看你母亲的。”项晔道,“你的婚事我没能好好和你母亲商议,虽是遂了她的愿,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儿臣不敢。”项沣忙道,“弟弟的事,儿臣会和母亲说清楚,不敢劳驾父皇。”

    项晔却说:“你不是才说,怕自己讲不清楚?就这么定了,你去准备吧,过几天就出发。”

    珉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事情来得突然,皇帝的决定也来得突然,这些年皇帝是否去探望淑贵妃,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年去几回,每次去多久,珉儿从不过问,皇帝也不会主动提起。今天这样当面说,显得特别刻意,不知是因为事情不寻常,还是皇帝的目的不寻常。

    二皇子退下,项晔便起身道:“朕去躺一躺,和沈哲他们说了半天的事,脑袋长得很。”

    皇帝就这么径直走入内殿去,清雅见皇后坐着不动,不得不跟进去看了眼,再出来时便道:“娘娘,皇上在美人榻上躺下了。”

    “给他盖着些,别着凉。”珉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累。

    “娘娘,您没事吧。”清雅关心地问,“要不要也去歇一歇,毕竟才出月子呢。”

    珉儿苦笑:“我这个年纪,本是在最好的时候,提什么‘累’字。”她扶着清雅的手起身道,“累的,是里头那个人。”

    一面说着,将桌上皇帝没动的茶水端起,亲手捧进门里来,嗔怪道:“现在非要我送到你嘴边才喝吗,既然头疼,这是清雅为你泡的莲心茶。”

    项晔懒懒的,喝着茶问:“见过秋景宣了?”

    珉儿应了,不等皇帝询问,便主动说:“对他说明白了,想做驸马的话,我和你只会允许他做个能让我们女儿幸福的男人,什么天下什么国家,什么才学武功,都不需要,只要我们的女儿幸福。”

    项晔失笑:“别人家的岳母,无不疼女婿的,偏生你这样狠。”

    珉儿冷然道:“我不对人家狠,人家就该对我们女儿狠了。”她拿下皇帝的茶碗,脸凑得近了,越发看得出她眼底的怒意,“皇上或许看重秋景宣什么学问才干,可我这儿看不见,三言两语的听下来,只断定一件事。”

    “什么事?”

    “他那样的肚场,能把你那涉世未深的闺女哄得团团转,只要他愿意。”珉儿充满了敌意,似乎即便愿意为了女儿妥协,也永远无法从心里接受这个人做她未来的女婿,甚至道,“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希望元元能再慎重考虑,太后的指婚虽有些强人所难,可十个秋景宣,也抵不过一个沈云。”

    项晔笑着,伸手抹了把妻子的脸蛋:“这么多年了,你这样盛气凌人,实在久违了。”

    珉儿正经地说:“秋景宣很狡猾,皇上,就算我对他有偏见,还望您防一防。别叫他带着沣儿……”

    四目相对,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皇帝今天才对沈哲说出心里话,他愿意看到长子为了皇位而浴血,那样的话,下一代君王才会珍惜宝座和江山,他不止希望长子如此,他甚至希望每个儿子都能试一试。

    可是这话,要怎么对珉儿说呢?

    “但我知道。”不想珉儿却主动道,“如果他襄助沣儿坐上皇位,皇上会把他留下。”

    项晔郑重地说:“珉儿,朕的心意你是明白的。”

    珉儿颔首:“我明白皇上的心意,也一直如此期待着未来,可是皇上,不论如何我决不允许任何人牺牲我的孩子的幸福,特别是元元和琴儿。身为女子,在这世道有太多的无奈,哪怕公主又如何?而当年秋振宇把我送给皇上,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有一天,也成为她父亲或兄弟用来换取利益的筹码。”

    项晔大惊,起身来,把珉儿按下,急道:“傻子,你胡思乱想什么,朕怎么会牺牲我们的女儿?”

    珉儿眼中莹光闪闪,仿佛能看透皇帝的心府:“请皇上允许我胡思乱想,我才能时时警醒自己保护我的孩子,皇上有皇上的天下,我有我的孩子。奶奶当年教导我,要明白身为皇后的责任,明白母仪天下四个字的意义。可若连自己孩子的母亲都做不好,如何为天下?”

    “你想得太多了。”

    项晔仍然企图逃避,可珉儿却道:“皇上只管放手让儿子们历练成长,哪怕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也是宿命。但是,请皇上允许我用我的法子来守护我的孩子。”

    屋外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似乎打破了帝后之间的僵持,项晔失笑,不知该拿珉儿怎么好,最后搂过她,在她额头上一吻:“朕有时候觉得,你就在朕的心坎里,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可有时候又觉得,离你特别得远,远得像是在天边。这么多年来,这样的感觉反复出现,现在总算明白了,因为这么多年,你我从未彼此束缚,朕和你在彼此想要的人生里在一起。”

    这话听着拗口,却是帝后多年恩爱最佳的诠释,即便在一起将近二十年了,可项晔还是最初的项晔,秋珉儿也是当年的她,他们没有为了彼此而放弃自己的原则或是理想。他们把心交付了彼此,却又各自守护着自己的人生。

    “可你还是要相信朕,不许随便把朕和秋振宇相提并论。”项晔责备着,又舍不得说重话,反而笑起来,“可当年秋振宇若不把女儿当礼物送给朕,朕这辈子都不会遇见你。”

    珉儿轻描淡写地说:“兴许后来沈哲就去元州找我了,兴许我如今在将军府安安乐乐。”

    皇帝伸手往珉儿腰肢上挠:“你再说一遍?”

    门外窗下,折回来的项元和项琴正在偷偷听动静,隐约听得几句笑声,彼此都松了口气,又怕被帝后发现迅速便跑开了,跑远了项元才抱怨:“方才那架势,我还以为了不得了呢,结果父皇和母后,敢情唬人玩儿的。”

    项琴也平静下来,看着姐姐因为来回奔波而绯红的双颊,她轻声道:“姐姐,你不好奇母后见秋景宣的事吗?”

    终于提起这一茬,项元才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咽喉有些发干,哑声道:“什么事?”

344 咱们俩不一样

    可妹妹却摇头:“母后是单独和秋景宣说的话,我和嫂嫂都不在边上,后来看了一眼,没觉得他有什么异样。不过母后既然特地找他,必定说了很要紧的话,姐姐若是好奇不如直接问母后,算是我多想了,我不希望姐姐为了那个人和母后有嫌隙。”

    “傻话,我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与母后生嫌隙。”项元笑道,“不许你胡思乱想。”

    项琴却道:“然而姐姐明知道他身份尴尬,还是、还是和他做朋友。”妹妹越说越弱气,低声道,“罢了,父皇和母后都不在意,我做什么对姐姐说这些。”

    二公主心里特别得矛盾,她不该挑唆姐姐与秋景宣,应该尽可能地促成他们,祝福他们,自己才能有一天名正言顺地站在沈云面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她却总是在做相反的事,总觉得母亲不喜欢秋景宣,那个人就不应该出现。

    “咱们俩,是不是一个随了母后,一个随了父皇?”项元轻轻揪起妹妹的脸蛋儿,笑悠悠道,“可是我们又一个都不像,我们俩容貌没有秋家兄妹那么神似,性情更是截然不同,小时候吃的玩儿的还看不出来,长大了,大是大非甚至家国天下,就分得清楚了。”

    “姐姐……”

    “琴儿,不是姐姐不让你管我,咱们俩本来就不同不是吗?”项元笑道,“我和秋景宣的事,不论将来是什么结果,我都会自己承担,他或许只是我人生里一个过客,可我不想辜负这一段光阴。”

    妹妹迷茫地望着姐姐,姐姐真是活得比她明白,而她,似乎正在辜负自己最纯真的岁月。

    为了一个夏春雨,宫里头引起不小的动静,原本皇子收了身边的宫女,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因为三皇子要立她为正妃,就成了大事。这日傍晚,更传出消息皇帝要离京去探望淑贵妃,沈云已经接了二殿下的命令,去安排随行人马了。

    项沣忙碌半天回到家,见妻子等在门前,恍然想起白天的约定,抬眸见夕阳西下,便吩咐:“去秋府传我的话,让秋景宣来一趟,本是说我去的,这会子不想走动了。”

    秋景柔站在一旁没敢张嘴,可是丈夫这对旁人呼来喝去的架势,真正是天家皇子才能有的霸气,若换做寻常人家,她哥哥可是舅老爷,妹夫见了舅兄无不毕恭毕敬,哥哥本该是能为她在娘家撑腰的人。可在天子家,只有君与臣,只有主子和奴才。

    “景柔,你明日进宫,去看看那个宫女,往后你们就是妯娌了。”项沣很不情愿地说着,“我本不想搭理这件事,奈何父皇和母后都向着项浩,真实匪夷所思。”

    秋景柔应答着,与丈夫日渐熟悉后,就发现他好脾气的温和仁善之下,有着十足高傲的皇子派头,他并不喜欢有人违逆他,事或是人,都不行。说不上来这是不是不好,可回想初见面时,他要自己不分尊卑夫妻平等,可称呼是改了,说话的习惯也看似亲近,心却隔得很遥远。

    秋景柔苦笑,她是不明白大公主到底看中自家哥哥什么,毕竟,她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之后,被找来的秋景宣,在书房秘密见了二皇子,连皇子妃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之前秋景柔从淑贵妃那里得来的银票都给了哥哥,哥哥说要收买人心,必然是为二皇子所做,或许他们在谈这些事了。她曾问过几次项沣是否愿意启用她的兄长,丈夫的态度一直显得很冷淡,这又让皇子妃心里有几分反感。

    直到第二天,她进宫见了夏春雨,刚刚退烧的人十分憔悴,见了皇子妃亦是唯唯诺诺十分可怜,秋景柔见嬷嬷给她送来安胎药,听那些嬷嬷们叮嘱她如何才能保住胎儿,她心里不由得一紧,三皇子的孩子若先出生,太后往后见了她,更加要念叨了。

    “娘娘,奴婢这里简陋,还请您早些回去吧。”眼下夏春雨被送回了之前的住处,与其他宫女在一起,帝后的意思是还没有名分,不宜留在安乐宫,而身孕的事虽不藏着掖着,也不张扬,只派了几个嬷嬷特别照顾她。一切如何,要等皇帝与二皇子去行宫见过淑贵妃方能知道。

    秋景柔想着,这小宫女很快就会和自己平起平坐,有祖父那遗臭万年的罪孽在,自己的出身不见得比她强,她们都算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凤凰不好当。

    “你好生歇着,不论如何腹中是皇嗣,没有人会为难你。过些日子有了名分,我们就能常见面了,人们常说长嫂如母,我不敢当,但你我若情同姐妹,我自然照顾你。将来一起扶持二殿下和三殿下,便是我们一生的责任和福气。”秋景柔说罢这体面的话,留下一些礼物,就离开了。

    只因宫女住处偏僻,再去往长寿宫要走很长的路,秋景柔跟着宫人兜兜转转,所到之处无不冷清僻静,虽然富丽堂皇干净整洁,终究不像是帝王家,她在这皇城里住着时不敢到处跑,离了这皇城后再回来看,不禁稀奇帝后究竟是怎样的人,守着偌大的皇城,彼此相顾十几年,不厌倦?

    “皇子妃娘娘,您要不要摘一篮花送给太后?”宫人们有心道,“太后最爱热闹了。”

    秋景柔不好推辞,便挽起阔袖露出雪白的胳膊,与宫人们一起在花丛里采花,宫女们素来无事就玩弄这些花草,随手就折下柳条编成了花篮,她瞧着有趣,倒也渐渐乐在其中,可刚刚攒满一篮鲜花,远处赶来一队巡防的侍卫,厉声呵斥:“是什么人在这里采花?”

    秋景柔立刻整理衣衫,将裸露的胳膊藏起来,匆匆瞥了眼来的人,那侍卫头头模样的人,身材魁梧剑眉星眸,英俊非凡的容貌直叫人眼前一亮,可她不敢多瞧,忙收回目光背过身去。

    宫人则护着皇子妃道:“大胆,皇子妃娘娘在此,你们还不退下,这花是采给太后赏玩,难道还要你们点头?”

    那侍卫见是二皇子之妻,忙告罪行礼,让开路来,请皇子妃先行。

    “没事的,他们也是照规矩办事,宫里人见过我的不多。”秋景柔好脾气地说着,挎着篮子随宫女们走过,那侍卫带人等在一旁,高大的身形就是弓了背,还是高出秋景柔一个脑袋,不知为何,从他身前走过,竟觉得心里扑扑直跳。

    自然,这样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不过是一个侍卫,宫里成千上百的侍卫,这一次相遇,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相见。她苦笑着,让自己忘记这奇妙的感觉,带着花儿去见太后了。

    转眼间,三日光阴过去,隔天皇帝便要动身离京,项琴跟着母亲在寝殿为父皇整理贴身的衣物,原本这都是宫女太监的差事,可项晔这些年被珉儿宠坏了,贴身的东西必然经过她的手才妥帖。

    见箱子落了锁,珉儿随口问:“你姐姐呢。”

    项琴忙道:“姐姐不是去找秋景宣,她替皇祖母去将军府送东西了。”

    珉儿好奇地笑道:“母后怎么觉得,咱们家里为了这件事,最紧张的人是你?”

    小女儿掩饰着内心的想法,甜甜一笑,撒娇道:“父皇母后的事,就是我的事,姐姐和弟弟们的事,也是我的事,可惜父皇母后只疼姐姐。”

    珉儿爱怜地搂过女儿:“你出生后,母后就对父皇说,从今往后天下好东西都要有双份,姐姐有的妹妹也要有。”

    项琴面上笑着,心里却明白:唯独人和心,举世无双。

    这边厢,大公主奉祖母之命,给沈哲父子送来出远门所需的东西,将军府自然不缺什么,不过是老人家一片心意。倒是项元得了机会能正大光明出来闲逛,不过她也明白,祖母不派别人偏寻自己,一定是希望她能多和沈云见面。

    可今日沈云却不得空,云裳告诉她:“去年皇后娘娘去元州途中遇到刺客,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没正经抓出什么人来,沈云心思重,不敢掉以轻心,这几天都在折腾如何随行护驾。”

    沈哲在一旁嗔道:“好好的事,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折腾了。”

    项元陪着说笑了几句,便要回宫去,但这会儿沈云却回来了,两人在门前碰个正着。

    “你可要好好保护我父皇,别再像上次那样。”项元霸道地命令着,可封存在记忆里,许久没有被自己想起来的一幕忽然出现在眼前,她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天她看见的蒙面人,蒙面人的那双眼睛……

    “那次你有没有被吓哭?”沈云却打断了项元的思绪,他似乎只有看到项元,才会脱离那淡泊安宁的气质,此刻正暖暖地笑着,“往后出门,我保护你,就不会遇见刺客了。”

    项元不屑:“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我可记得你连我二哥都打不过呢。”

    沈云却笑道:“所以爹爹带我出去历练了,说起来,你很久没见我练剑。”

    项元摇头:“我可不稀罕。”一面就命宫人备马车。

    宫人问公主接下来要去何处,项元刚要张口,想到沈云就在一旁,心里一转,改口道:“回宫,皇祖母还等我复命呢。”

345 让她消失吧

    “若是去别处,多带几个人。”沈云道,“皇上不在京城的日子,尽量别出什么事,不然劳动皇上日夜奔波回来,你不心疼吗?”

    项元见他嗦,没好气地顶上来,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可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好呛他,便只哼了两声就要走,但被打断的思绪又连接起来,她便问道:“去年元州途中刺杀我母后的刺客,至今没有消息吗?”

    沈云当然知道些什么,且他一直都负责跟踪秋景宣,但眼下秋景宣是项元心尖上的人物,他便是说了,项元也不会信,就算信了,兴许连自己也一并讨厌起来。

    “你可要好好保护我父皇。”项元正经地说,“沈云,我可拜托你了。”

    难得见她这样温柔又诚恳,沈云一笑:“知道了,你拜托我的事,我敢不用心吗?”

    项元睨他一眼,转身朝马车走去:“那我走了,你记得劝父皇早去早回,我会想她的。”

    公主的马车踏尘而去,跟随沈云的亲信上前询问是否要跟在公主身后,沈云摇头道:“不管她去哪里,皇上都暗中派人保护,并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危。至于她想去哪里,更不该是我干涉的,她喜欢就好。”

    说罢这句,他便往家里去,只是方才母亲告诉项元自己去忙皇帝出行的事,事实上他是去安排人手,在他不在京城的时候,继续跟踪盯防秋景宣的一举一动。

    云裳见儿子这会儿回来,连声问有没有碰上元元,沈云淡淡地说:“遇见了,还说了几句话。”

    “能说得上话也好。”云裳轻轻一叹,而后打量自己的儿子。当年她只身一人带着出生不久的孩子,经历酷暑炎热从羌水关回到京城,那么小那么娇弱的生命挺过了长途奔波,她的儿子必然是注定非凡。

    想到这里,云裳就无比地骄傲,重重一巴掌拍在儿子肩膀上,可儿子练武多年,满身硬实的肌肉,反震得她掌心生疼,龇牙咧嘴地笑着:“傻小子,天底下女孩儿多了,你爹就没能娶到他的心上人,你做儿子的估摸着也难,但一定有像娘这样好的女人在等着你,别灰心。”

    “爹爹另有心上人?”儿子耿直地问了。

    沈哲在一旁轻咳,瞪着儿子道:“愣在这里做什么,事情都做完了?”

    云裳嘿嘿笑着,怕丈夫真的生气,便推着儿子往门外走,母子俩出来,儿子还好奇地问:“娘,爹爹真的另有心上人。”

    “等你娶上媳妇了,娘再告诉你。”

    “不过我在大臣之中听过一些话,说当年最先认识伯母的人是爹爹。”

    沈云所谓的伯母,自然就是指珉儿,本以为母亲会不高兴,可她却笑得特别灿烂:“是不是觉得娘特别厉害,娘可是赢了皇后娘娘,那么了不起的一个女人。”

    儿子微微皱眉,怎么这话听着不对:“娘,这能算是你赢了吗?伯母都没和您比过吧。”

    云裳不服气地说:“当然算,怎么不算?你要是有本事,把元元娶回来。”

    但这话说出口,云裳才觉得不合适,自己这个做娘的帮不上忙也罢了,怎么能再挤兑儿子,忙赔笑着说:“娘和你闹着玩儿的,别放在心上。”

    沈云不以为意,反问母亲:“见了淑贵妃,您可有什么话要儿子带的?”

    她们是堂姐妹,本该亲密无间,可听儿子这么问,云裳却想不出什么话可说的,摇头道:“没事,问好就行了。一些客套的话你自己拿捏,少说总没错,娘娘若是问起我来,你就说一切都好,也不必细说。”

    儿子一一记下,便离了母亲去忙碌,云裳站在屋檐下看着儿子稳重的身影,忽然被搭了肩头,不看也知道是丈夫,但听沈哲在耳畔说:“别担心,儿子比我们都强。”

    云裳笑道:“可我只盼他能一生顺遂,做娘的就是这么肤浅。”

    且说将军府比邻皇城,这会儿功夫,大公主的马车已经快到城门下了,原本她离了将军府是打算顺路去找秋景宣说几句话,可被沈云一打岔,忽然就不想去了。再者父皇明日就要起驾离京,她今天不在跟前走不大好。

    如此先到长寿宫向太后复命,再回到涵元殿时,宫人们却说父皇带着母后和妹妹去别院探望老夫人了,这叫项元好没意思,可又不想跟着去,在涵元殿里转了一圈,从来也闲不住的人,便往园子里去了。

    时下临近初夏,园中百花齐放,春衫轻薄妩媚窈窕,穿梭在花丛间的大公主,好似画中美人。只是她手里甩着柳条,随手拈了花瓣就洒,大大咧咧,全然不见端庄姿态。

    “公主,是皇子妃。”有宫女上前来提醒,远处提着篮子带着三两个宫女在采花的,正是二皇子妃秋景柔。而此刻,那边的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项元不得不上前问好,因为秋景宣,她们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可元元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反不愿亲近嫂嫂。一直以来彼此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这会儿见了,也不过是颔首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简单的几句寒暄后,项元便要借故走开,却有几只蜜蜂循香而来,宫女们都挥起手帕驱赶蜜蜂,皇子妃也唯恐叫蜂蜜蛰伤,举起袖子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一瞬,像是有什么刺进了项元的心,只是等她再要定睛看,嫂嫂已经放下了袖子,蜜蜂也被赶走了。项元皱着眉头,本以为自己会好奇,会想再盯着嫂嫂看一会儿,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再后来一转身,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跟着秋景柔的宫女见这光景,笑道:“大公主对您挺生分的,可大公主却和您的兄长时常往来。”

    秋景柔倒是不在乎,冷不丁撞见项元,只是让她好生紧张,此刻眼中的目光亦是飘忽不定,直到远处有人走来,她的心才一紧,可惜走近了看清了,不由得又失望了,来的不是她想见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前几天那匆匆一眼,竟钻进了心里,今天鬼使神差地跑来向太后请安,等她“清醒”过来,竟然已经在园子里采花。

    “娘娘,篮子装满了咱们走吧,这天开始热了,太阳底下怕您晒坏身子。”宫女们簇拥上来,帮着提篮子的,提醒皇子妃小心脚下的,说说笑笑地就要离开,秋景柔留恋地再往园子里张望了几眼,她想见的那个人,始终没出现。

    翌日皇帝离京,和往年一样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如今二皇子有了妻子,太后难免要唠叨,认为新婚燕尔不宜分开,何况是去见淑贵妃,为何不带着秋景柔一起去。

    秋景柔自然有难言之隐,想必二皇子也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好脾气地应付着太后,心里头还藏了别的心思。而这一天,夏春雨的病好了,换了一身鲜亮体面的衣裳,来长寿宫向太后皇后行礼,原以为话题会在三皇子和夏春雨的身上,可太后说着说着就牵扯上秋景柔,念叨着:“你们成亲好几个月了,怎么就是没动静呢。”

    皇子妃心中苦笑,她多想顶撞太后一句,她不是为了生孩子才活在这世上的,可这话不能说,淑贵妃告诉她,在这皇城里说错一句话,一辈子也就结束了。

    此刻不经意地抬头,却撞见大公主正在打量自己,秋景柔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头,而昨天她在花园里的目的即便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也足够叫她心虚害怕,总觉得大公主看自己的目光很古怪。

    “你们出去逛逛吧,我与皇后有些话要说。”太后这样吩咐着,便打发孩子们离去。

    秋景柔如遇大赦,一下子站了起来,见太后一脸奇怪,这才觉得失态,便顺水推舟地去搀扶夏春雨,也不管太后怎么想,硬着头皮走出去了。

    实则她们脸上的神情有什么变化,太后不会在意,可珉儿都看在了眼里,孩子们走后,太后便对她说:“珉儿,我思来想去,这夏氏断不能做正妃。”

    珉儿问:“母后怎么看。”

    太后说道:“我仔细想了想,一个宫女胆敢和皇子翻云覆雨,必然从一开始就有所图。浩儿那孩子心思单纯,而他们私底下怎么说话我们看不见听不见,浩儿对我们说的那些话,未必不是夏春雨的主意,她只要哄住了浩儿,然后装可怜,咱们能知道什么?”

    珉儿好生意外,太后竟然能想这么多事,而不是只看中夏春雨肚子里的孩子。

    太后正色道:“我没几年能活了,孙儿们将来的事本来看不见也不该操心,可我……”

    “母后,您只管说,难道还有儿臣不体谅您的吗?”珉儿见太后难得不被表象迷惑,本不想关心的事,也有了几分兴趣。

    太后的眼神晃了晃,一辈子没生过歹念的人,似乎无法说服自己,但为了孙子们的将来,她还是狠了狠心,吩咐珉儿:“等夏春雨把孩子生下来,就让她消失吧。”

346 不可欺女子

    从天定三年到今日,记忆里这是皇太后第二次在珉儿面前说狠话。上一回是在琴州,那时候项晔要把自己送给沈哲,传说重病的她却好好地从外面回来了,太后逼问清雅发生了什么,因为清雅不敢说,就扬言要把她拖出去打。

    自然那件事不能和眼前的话相提并论,但珉儿一直明白,人都有狠的那一面,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露出来,而有的人一辈子都狠,她自己或许就是后者。

    “要真真切切地让她消失,可别动善心。”太后突然的转变,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说话的底气一句不如一句,可到底是说完整了,她郑重地对珉儿道,“只留下孩子就好了。”

    珉儿平静地问:“母后,这件事皇上若不反对,儿臣就照您说的去办,您能让我和皇上打个商量吗?”

    太后摆手:“不要让他知道,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可好?”

    “您为什么容不得夏春雨?”珉儿问,“这么多年了,儿臣从没听您说过这样的话。”

    “我怕给你添麻烦。”出乎意料的,让珉儿一愣。

    太后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就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珉儿,母后不聪明说不清楚,可我的心意是真的,我们婆媳一场,你能明白吗?”

    太后摸着她的手说:“自从有了你,我没再为皇上操过心,可我也没少给你添麻烦,淑贵妃就是一例,我有我的固执,可我不能不为你想想。秋景柔就罢了,这夏春雨实在留不得,浩儿的皇子妃你来挑,选个老实可靠的孩子才好。”

    “您的心意我明白,夏春雨是去是留是生是死,您交给儿臣决定吧。”珉儿感激地说,“有母后的心意在,儿臣岂能叫一个小孩子欺负了。”

    太后皱着眉,犹豫了半晌才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依我一次呢,罢了,依了我,你也就不是秋珉儿了。”

    珉儿笑着,之后又说了些好听的话安抚太后,总算是哄得老人家喜笑颜开。但她离开长寿宫后不久,就命清雅请来了王嬷嬷,太后突然有些反常的言语,让珉儿不得不担心她的身体,果然听王嬷嬷说:“太后最近夜里多梦,虽不是年初那么严重,身体没什么大碍,可精神大不如前了,总是会念叨一些日沉西山的话语,叫人听着伤心。

    珉儿自责道:“是我太疏忽了,没能好好照顾母后。再者孩子们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围着祖母转,宫里又没有别的人,太后一定觉得很冷清。”

    宫里人都知道太后喜欢热闹,王嬷嬷跟的这些年,也早就摸清了太后的脾气,此刻皇后提起来,王嬷嬷便说:“太后曾提过,想见一见淑贵妃,这一别十几年了,快连淑贵妃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珉儿问:“母后亲口对你说的?”

    王嬷嬷点头道:“太后亲口说的,但太后也说,不能给您添麻烦,好不容易请走的人,回来了再要请走就难了。原本这次二殿下成亲,太后以为能见一见淑贵妃,结果淑贵妃不来,太后就对奴婢说,看样子这辈子是见不着了。”

    珉儿默默不语,之后的事清雅自然会为她打点,而清雅送走王嬷嬷后回来,就见皇后坐在书桌前写信。自从去年秋老夫人随皇后一同回京,已经长久不见这光景,清雅感慨道:“那会子您隔三差五就这么坐着,信纸都不知用掉了多少。”

    珉儿笑道:“可不是,近来不写字,提笔手都打颤了,明日起每日抄两页书才好。”

    清雅找来信封:“娘娘给谁写信?”

    “皇上。”

    清雅一愣:“娘娘,皇上这会儿怕是还没走远呢,您不怕他们把信送到了,皇上立时就回来?”

    珉儿利落地收尾,将墨水轻轻吹了吹,再仔细地看了一遍没有差错,才收进信封里,不以为意地说:“他回来做什么,他回来也见不着我。”

    这话清雅就更不明白了,不料皇后立时就吩咐她:“传我的旨意,准备车马送我去平山,再去别院请我娘,对外头就说,白夫人想到平山逛一逛,我陪她去的。”

    清雅不明白,但事儿必须要去做,她还担心地问:“留老夫人一人在家,您不担心吗?何况五殿下还那么小。”

    珉儿道:“元元和琴儿都留下,太祖母和皇祖母交给她们我放心。你也留下,照顾洹儿。”

    清雅见皇后转身之间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不敢再问为什么,拿了皇后的信安排人送出去,另外准备车马轿辇等等,等她再回来,两位公主和四殿下都已经在皇后面前了。

    珉儿正说着:“皇宫就交给你们了,怕是父皇归来时,母后还在平山。自然入夏前一定会回来,要为琴儿举行及笄之礼。”

    项元的性子岂能留得住,果然道:“我也要去,母后做什么不带我们去。”

    珉儿嗔道:“太后和太祖母要照顾,洹儿才刚满月,你就不知道心疼母后,让母后去自在地度过几天?”

    “您这样说,我当然乐意留下的,我就是舍不得和母后分开。”项元上前腻在娘亲身边,撒娇道,“您可要早些回来。”

    珉儿轻轻拍了女儿的额头:“弟弟和妹妹都在呢,一点没有姐姐的样子,你呀,母后最不放心你,我一走,你就在外头天天逛不回宫了是不是?”

    “哪有……”

    珉儿精神一振:“好了,你们去别院替外祖母收拾行李,让外祖母带上漂亮的衣裳。”

    可是姐姐们都走了,项润却留了下来,珉儿问他做什么,儿子再三犹豫后才道:“母后,三哥如今都不专心念书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三哥似乎觉得他是大人了,已经不需要再留在书房了,而且他都快要当父亲是不是?“

    不知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冒出来那么多的问题,让人应接不暇,可事情总要去解决,不然一切就停在那里了。

    珉儿循循善诱:“你想对母后说什么?”

    项润咽了咽唾沫,似乎是知道自己不对,垂着眼帘说:“母后,三哥那样子在书房里,会影响我的,不如别让他去书房了。”

    珉儿道:“你抬起头来说话。”

    儿子的目光微微打颤,但还是勇敢地抬起来了,可是母亲并没有生气,而是温柔的笑着,他才稍稍安心。

    “如果你觉得三哥影响你了,你就自己对三哥说,你问问三哥到底想怎么做,这是你们兄弟之间可以商量的事。”珉儿道,“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你要自己去面对。”

    这些话,也许晚十年说更合适,可珉儿觉得,十年后可能早就一切尘埃落定,接下去的一些事,因为儿子还小,她不得不代替他去面对,可若真的一切将在十年后才发生,她也希望儿子能记得自己十年前的叮嘱。

    项润是聪明的孩子,一点即通,郑重地答应母亲:“母后,我明白了,我自己和三哥商量。”

    珉儿很满意,继续道:“有件事,母后原本不知找什么样的机会对你说才好,眼下你自己提起来了。润儿,能不能答应母后,将来不论你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孩子,不论你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在你能对她们负责之前,绝不能僭越雷池半步,不能发生三哥这样的事。”

    项润用力地点头,珉儿笑问:“真的明白?”

    儿子朗声道:“母后,我都懂。”

    珉儿再道:“不论你是皇子、王爷,或是未来的帝王,只能碰自己的女人,不要欺负宫女,不要欺负老实柔弱的女孩子,不要在她们拥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前,毁了她们的清白。”

    儿子渐渐听得脸红,露出属于孩子才有的天真腼腆,直把珉儿逗乐了,转过他的身体推着他往门外走:“好了,回去念书,不许偷懒。”

    可是到门前,儿子突然说:“母后也管管大姐,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老跑出去和皇嫂的哥哥在一起,书房里的小太监们都在说这件事。

    珉儿却笑:“你的姐姐们想做什么都行,记着,你长大后还有一个责任,就是等母后和父皇都不在了,也要让姐姐们幸福。”

    这日日落前,皇帝收到了从宫里送来的信,他离京尚不足一天,珉儿的信就追来,拆开信函前不免有些紧张,然而看罢了信,皇帝的眉头更紧了。

    三天后,珉儿已经离京前往平山,皇帝一行也到达了淑贵妃的行宫,淑贵妃与另两位早早就等在宫门前,掐指算来,皇帝上一次来,是旧年的初春,整整一年多没见,一年光阴,淑贵妃觉得自己更老了。

    然而皇帝却不见外,一如曾经的相处,进门便道:“浩儿的事,你收到信了吗?”

    淑贵妃立时屈膝告罪:“浩儿无知,请皇上息怒。”

    皇帝俯视着她,轻轻一叹,伸手将人搀扶起来,说道:“朕来,不是探望你,是来接你去京城住一阵子,替沣儿料理些家事,再看看那个宫女能不能留在浩儿身边,你终究是生母,这些事你来做才更合适,皇后不行。”

    淑贵妃愕然,心中一转,但问:“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吗?”

347 再遇刺客

    项晔淡定地一笑:“是朕的意思,可你若不信,朕也没法子。”

    项沣和沈云从门前进来,上一次见儿子,他还没成家,再次见面,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淑贵妃见到儿子满面欣慰,可想起皇帝的话,不及问问儿子新婚如何,却是问:“沣儿,你是随父皇来接我回京的?”

    原以为,哪怕儿子只是一瞬间的犹豫,淑贵妃也能猜出到底是不是皇帝的意思,没想到儿子竟立时回答:“正是,想接母妃回京住一阵子。”

    淑贵妃反而愣住了,可想了想却道:“一阵子……是多久?”

    边上沈云觉得自己不适合在这里,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一时只剩下母子父子三人,项晔便道:“正如我说的,想让你去帮着料理一下儿子的家,还有浩儿的事,皇后和太后都认为,非要你做主才好。”

    淑贵妃看看皇帝,又看看儿子:“臣妾十几年没回京城了,不习惯了,儿子们的事,请求皇后娘娘多多费心,或是宗亲里的女眷也一样。皇上,景柔也是臣妾教导过一阵子的,错不了。”

    皇帝轻轻一叹,没说话,项沣撑着脸上的表情,继续游说母亲:“若不然,儿臣和景柔来这里住,把浩儿也带来,我们总要……”

    淑贵妃惶然打断儿子的话:“你怎么可以离开京城,胡闹。”

    项沣躬身道:“那就请母妃移驾,回京住一阵子。”

    “皇后去平山了。”皇帝开口道,“她陪元州夫人去平山散心,好一阵子才会回京。”

    淑贵妃又是一怔,心里苦笑:原来都算计好了?

    项沣再道:“母妃?您若决定了,我们即刻返京。”

    突如其来的事,打乱了淑贵妃的计划,次子的事传来时她虽然生气,可紧跟着就说皇帝要来,她暗暗高兴了一阵子,又暗暗筹划了一番,现在一切全乱了。

    淑贵妃将心一定,想皇帝福身:“臣妾遵旨。”

    就在皇帝休息一夜,带着淑贵妃返回京城的路上,珉儿也与母亲到达了平山,这里的温泉是冬日避寒的圣地,春日里的景致也不输名山胜景。

    白夫人心思单纯,十多年养尊处优,让她比当年和女儿重逢时看起来更精神,她满心以为珉儿是借皇帝出巡,真心与她来散心的,直到这日她们用膳,宫人传话来,道是皇上带着淑贵妃娘娘回京了,白夫人才察觉出此行的目的。

    做母亲的对女儿无话不可说,她便问:“珉儿,你是为了躲淑贵妃吗?”

    珉儿含笑摇头:“不是躲她,是给她挪地方。”

    白夫人轻叹,珉儿愧疚地说:“娘是生气了吗,我不诚心带您来散心。”

    “哪里的话,我是心疼你为难。”白夫人道,“从前在宰相府也见得多了,而你心里也很清楚,除非淑贵妃死了。”

    话音才落,忽见宫女太监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嚷嚷说外面有刺客。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珉儿和白夫人所在的殿阁包围得密密匝匝。

    园子里,山石树林之间无数身影穿梭,但都是在搜寻刺客的侍卫,一个小宫女被拉进来,她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禀告:“娘娘,奴婢真的看见一个刺客,穿着黑衣裳,就趴在屋檐上。”

    珉儿毫不畏惧地朝外走,白夫人拉着她道:“小心啊。”

    但珉儿还是只身走了出来,越过重重叠叠的侍卫,站在了庭院之中。

    侍卫们渐渐收势,聚拢在庭院中,首领侍卫向珉儿禀告:“娘娘,若有刺客恐怕已逃出行宫,臣会带领侍卫搜山,并加强行宫守卫。倘若没有刺客,兴许就是宫女看花了眼,但臣等仍会谨慎巡查,请娘娘安心。”

    珉儿面色镇定,不为所惧,见母亲跟了过来,像是怕自己会受伤害,才温和地露出笑容:“娘,没事了。”

    白夫人惊魂未定,只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珉儿,我们进去吧。”

    侍卫们渐渐散去,首领侍卫还在,珉儿问道:“是不是要去禀告皇上。”

    首领侍卫忙道:“娘娘,臣不敢隐瞒。”

    “我不为难你们,但说得委婉些,我还想在这里多留一阵子。”珉儿说罢,往庭院里又看了一眼,美丽的眼眸中流出轻蔑的冷笑,“若是捉到了刺客,带他来。”

    “是。”

    如此,一场虚惊,侍卫们连夜将平山翻了个遍,第二天白天继续搜索,甚至在侍卫太监宫女中一一排查,莫说捉到可疑的人,连影子都没见着。

    然而发现刺客的宫女坚称自己没有看错,旁人不信,珉儿却信,还为此赏了那宫女白银。

    平山行宫里渐渐不再有人为此紧张,可得到消息的皇帝无法安心,可他身边有淑贵妃,且此番相见十分重要,他所中途离去,必然有所误会。

    代替皇帝赶来平山的,却是沈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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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介绍:
“你是秋振宇送给朕的礼物,用来代替他的项上人头。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要顺从于朕?”项晔手中的玉骨扇轻轻一挑,脱下了皇后的凤袍。 “祖母说,秋家的女儿,不需要顺从。”珉儿仰视着这个浴血而来的王者,眼中没有半分卑怯。 大婚之夜,皇帝拥着其他女人而眠。 然而冷落、羞辱、欺压,皇帝的所有厌恶,都影响不了这个女人。 直到那一天,项晔看见珉儿对另一个男人,露出笑容。中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中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中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