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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全文阅读

作者:阿琐     中宫txt下载     中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8 哪怕我死在前线

    有些话,不说清楚,永远都悬在那儿,可说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此时此刻,淑贵妃看着皇帝,眼中的热泪与方才在安泰殿见到项晔时所含的情绪不同了,她把破碎的心好好地兜在肚子里,冷静地说:“臣妾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但是皇上能不能许诺臣妾一件事?”

    项晔道:“你先说来听。”

    淑贵妃苦笑:“若是皇后娘娘问,皇上也要先听才许诺是吗?”

    皇帝淡然:“那么你问完了?”

    “不。”淑贵妃的神情很坚定,她直挺挺地站在项晔面前,咽喉里像是咽下了什么,苦涩还是无奈?谁又知道呢。她郑重地说:“皇后娘娘若是产下嫡皇子,皇上能不能公平地对待您的儿子们,沣儿浩儿,还有皇后的皇子,他们将来谁能干谁做太子,不分嫡庶不分长幼,皇上能不能答应臣妾?”

    “这不是朕要答应你的事,这是朕要答应江山百姓,答应满朝文武的事。项氏一族从朕这一代开始做皇帝了,朕就必须让江山千秋万代地传下去,朕会谨慎选择继承之人,如你所愿不分嫡庶长幼,贤者居上。”项晔平静地说着,“然而你认为……”

    可是后面的话,他吞了大半截,淑贵妃很期待皇帝说下去,项晔无论如何也不愿说了。他本想说,珉儿根本不屑与任何人争,不过在淑贵妃面前这样讲,到她耳朵里的意味一定会不同。

    “朕该走了,你早些歇着。”项晔最后撂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淑贵妃。

    才静下来的风,又呼啸着席卷而来,尔珍搀扶着淑贵妃,感觉到她的胳膊在颤抖,是冷?还是心寒?

    项晔走回清明阁,心内莫名的沉重,他昨天接到珉儿的信,珉儿说,若是产下嫡子就立刻册封太子,可是他方才却对淑贵妃说了那样的话。

    几个月后,是给江氏一个交代,还是给珉儿一个交代?他到底是没能处理好这一切,后面的路,到底该怎么走下去,珉儿太强势,她不会一辈子在琴州避世,可她必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从第一眼看到她起,项晔就深信无疑。

    风声呼啸,撩得人心烦意乱,周怀却突然鬼鬼祟祟地上前道:“皇上,到了。”

    皇帝心头一颤,忙顺着周怀指的方向来,独自闯进静谧的暖阁里,许久不见的人出现在眼前,他们兄弟二十多年,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沈哲早已不是那个温润的翩翩公子,羌水关的烈日和狂风,让他变得结实而粗糙。

    沈哲乍见兄长,心头一阵热,皇帝朝他走来,伸出了强而有力的拳头,沈哲微微一笑,握拳相击。犹记得西平府瘟疫肆虐时,皇帝奄奄一息,他们兄弟差一点就阴阳两隔,这世上没有比沈哲更忠心的大臣,也没有比沈哲更听话的弟弟,这世上有几个人,是项晔愿意用生命来守护的,弟弟就是其中之一,而沈哲对他,何尝不如此。

    “可惜你的媳妇儿子都去了琴州。”皇帝脱下外衣,站在火炉边暖手,那一拳头之后,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激动和感慨,如从前在一起时的每一天,项晔道,“你回来的不是时候,朕不是叫你别回来?”

    沈哲道:“本就是要去琴州,特地绕来看一眼皇上,立马就走。”

    项晔瞪他:“胆子不小,朕允许你去琴州了?”

    沈哲笑:“想给云裳一个惊喜,实在太惦记她。”

    皇帝笑骂:“故意来显摆你情深意重?在朕眼里,你永远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个男人了?”

    沈哲一本正经地说:“我都有儿子了。”

    皇帝朗声大笑,但立刻意识到不该让外头的人察觉什么,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去吧,好好对云裳。”

    沈哲却另掏出厚厚一本好像书一样的东西,翻开里头也是密密麻麻的字,他递给皇帝道:“羌水关大军,已编制完毕,随时等候皇上调遣。明着,我们会继续修路引水,兴建城池,暗地里习武练兵绝不耽误,皇上一声令下,大军可从南至北所向披靡。”

    项晔按下了那本书,一手搭在沈哲的肩头:“有你在,朕无后顾之忧,你千万记着,将来哪怕朕在前线弹尽粮绝,甚至死在那里,也不许你带着军队来救援。守住京城,守住太后和朕的妻儿,这是你唯一的使命。比起开疆扩土的豪迈,朕只要活着,你就会憋屈一辈子,可是只有隐藏你这一股实力,朕才能高枕无忧。这一生,朕欠你的。”

    沈哲一脸的平静:“哥,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

    项晔苦笑:“对于你,朕从无忧虑,对于这江山,朕也充满信心。唯独后宫……”皇帝长长一叹,“像你,该多好?”

    沈哲道:“不如顺其自然,您不信自己,难道不信皇后?”

    皇帝深邃的眼眸看着弟弟,嘴角轻轻一扬:“说得不错。”

    兄弟俩促膝长谈至深夜,而天明时,沈哲就悄无声息地从宫里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出现过,即便到了琴州,或许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他,也难发现他曾绕到京城。

    连珉儿也不知道沈哲来琴州给了云裳一个惊喜,只是那几天,云裳像是遇见什么天大的好事,终日阳光灿烂笑靥如花,走路也是一蹦一跳,就算沈云哭得声嘶力竭,她也乐呵呵地没心没肺地哄着儿子,过大半个月后珉儿才知道,是沈哲偷偷来看过她。

    一直到那会儿说起来,云裳也是轻飘飘地傻笑,珉儿看在眼里,甜在心里,纯粹的爱,多美好。

    琴州安逸宁静,京城亦无波澜,皇帝的清心寡欲,很快就让后宫妃嫔都死了心,淑贵妃专心辅佐儿子念书启蒙,除了全国各地偶尔发生一些天灾**,日子平静得让人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炎炎盛夏,皇帝离开京城前往琴州,皇后即将分娩,宫里平静的生活终于起了涟漪,送圣驾离京时,淑贵妃手里握着一串念珠,是尔珍替她去护国寺求来的,她每天都祈祷皇后腹中的小公主平安健康,这看似正面的祷告,似乎连老天爷都不能挑她的错。

    六月末,皇后在琴州顺利分娩,生下了大齐第二位公主。

    喜讯传来,淑贵妃抖擞精神,带着一双儿子到护国寺还愿,感谢佛祖保佑了皇后母女平安,回宫时,她走过空荡荡的上阳殿,站在太液池旁,对牙牙学语的幼子说:“浩儿,将来要好好疼爱妹妹,皇后娘娘还会为你生很多很多妹妹。”

    年幼的小皇子仰望着母亲,灿烂地笑着,淑贵妃摸摸他的脑袋,抬眼见尔珍带着脸生的人来,他们正大光明地在太液池边相见,淑贵妃很从容,来的人也不慌不忙,只有尔珍脸上僵硬得好像风干的浆糊。

    她领着小皇子站在一边,就听见淑贵妃说:“皇后的饮水,要格外小心,煮汤泡茶,做饭洗浴,千万不得怠慢,我就放心交给你了。”

    来者领命,躬身不知说了些什么,尔珍就没听清楚,小皇子咿咿呀呀不停,不知在比划什么,叫她不得不分神,等那人大大方方地离去,淑贵妃才允许她和孩子靠近,贵妃亲自抱起儿子,吃力地嗔笑着:“小家伙又重了,哥哥小时候可不如你。”

    尔珍的目光追着那人远去,淑贵妃看见了,冷然道:“你想什么呢?”

    “奴婢没想什么。”尔珍紧紧抿着唇。

    “那就什么都别想。”淑贵妃一笑,抱着儿子欢欢喜喜地走开了。

    这边一行人远离太液池,海棠宫里的香薇正好路过,她屋子里的蚊香用尽了,夏末秋初的蚊子很毒,她被咬得受不了了,才去问人要些。谁知清雅早就为她打点过,人家见了香薇都很客气,还自责没尽心把她的东西送去海棠宫。

    香薇高高兴兴地回来,却看到了太液池边这一幕。也许淑贵妃本就不怕被人瞧见,才这么大大方方地在太液池边见陌生人,可是尔珍脸上的神情太奇怪了。

    远在琴州,皇帝高高兴兴地抱着小公主来太后的屋子,未进门,就听见母亲在对林嬷嬷说:“虽然生了女儿也挺好的,可我不是白白在这里陪了大半年,早知道我不殷勤地跟着来了,在宫里还能有些乐子。”

    项晔无奈地一笑,转进门来,只当做没听见,抱着襁褓问母亲:“这一回孙女的名字您来起,别再嫌朕不尽心了。”

    不想太后却说:“生在琴州,就取琴字,她们姐妹的名字就都有来历了。”

259 还以为会生个皇子

    项琴这名字不坏,纪念公主出生在琴州也颇有意义,项晔欣然抱着小闺女递给太后看,一面欢喜地告诉女儿她有名字了。

    太后没有伸手来接襁褓,想她来了琴州后,天天风雨无阻地为这个孩子祈福,心里头就盼是个嫡皇子,虽然男孩儿女孩儿一样都是皇帝的骨肉,可太过期待的事一下子落空,依太后的个性,就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了。

    项晔见母亲淡淡的,并没有生气,母亲的脾气他知道,过阵子和孩子有了感情,必然难分难舍,不会再计较是孙子还是孙女。

    太后则问:“你在琴州要住一个月,等珉儿和孩子出月子我们才回京,京城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项晔将女儿交付给乳母,应着母亲道:“有淑贵妃在,一切都妥当。”

    太后轻轻叹:“淑贵妃真真是贤惠能干的人,晔儿啊,你可不要辜负了她,珉儿虽好,淑贵妃也是你的枕边人。”

    皇帝笑而不语,耐心地听母亲絮叨了半天,之后去见珉儿,也没有提这些话,倒是珉儿很喜欢项琴这个名字,项晔见她高兴,自然是欣慰的。

    “孩子出生好几天了,母后也没来看我一看,我还以为她太失望了,没想到母后给孩子起了这么好的名字。”珉儿尚在恢复中,气色不佳,怀抱着柔软的小婴儿,淡淡笑着,“不仅是母后,好像所有人都提不起劲头,想来我折腾一场,大风大雪的时候跑来这里安胎待产,结果只为了生个小公主。”

    项晔嗔道:“你管他们怎么想,他们若不乐意,大可离了去,朕还怕没有人来伺候你吗?”

    珉儿道:“皇上这话只是霸道,但没道理。”她深深地看着项晔,“倒是皇上松了口气吧,不然生下小皇子,我逼着皇上立他为太子,皇上对别人就不好交代了。”

    “没什么不好交代,只是立才出生的孩子为太子不合适。”项晔道,“你的心思朕是明白的,哪怕将来我们有了儿子,也不必真做到那一步,朕知道你的性情知道你的用意,可旁人不明白,你能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孩子呢?孩子未必能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针对他,何必把他推在风口浪尖。不如等他十几岁长大成人,那时候再立太子,更有意义,孩子也能明白什么是责任。”

    “皇上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珉儿眸中的目光虽然虚弱,却像能看透项晔的心,“您是怕我纠缠,是心里没底吧,但眼下您可以放心了,小闺女不会给您添麻烦。”

    项晔伸手在珉儿额头轻轻一弹:“你明知道朕不是那个意思。”他耐心地好脾气地说着,“先把身体养好,别胡思乱想。”

    珉儿却早有准备:“所以皇上答应了淑贵妃什么?”

    听着一吻,项晔皱眉轻叹:“朕在你面前,什么也瞒不住。”

    珉儿道:“不是我咄咄逼人,是不舍得你两头都顾及那么辛苦,至少在我这里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两头为难。就算皇上答应立沣儿或浩儿为太子,我也不会不高兴,他们本就是您的儿子,是值得高兴的事。”

    “好听的话,都叫你说去了。”项晔终于袒露心事,“朕是应了她一些事,她求朕能公平看待所有的孩子,将来有一天要立太子时,不论嫡庶长幼,贤者居上,朕算是答应了的。而那时候你却来信,要朕立咱们的皇子为太子,朕为难了好一阵子,但后来想着只要见了你,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就把心放下了。”

    珉儿笑:“那怎么又不提了,我不问的话,皇上是不打算说了?”

    项晔摇头,爱不释手地看了看珉儿怀里的小人儿:“是怕你觉得因为免去了那些麻烦,朕才喜欢我们的女儿,朕会很委屈的。”

    珉儿笑了,项晔顺势在她额头一吻:“你明白朕的心意,就足够了。”

    “那是必然的,那我是不是也能放心了?”珉儿望着项晔,“既然皇上答应了淑贵妃,她不会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了吧。”

    皇帝一怔,他却没有这个自信给珉儿一个肯定的答案,道是:“终究小心一些的好。”

    珉儿微微含笑:“我知道了。”

    那之后的日子,珉儿再也没提起与这相干的任何事,安然自得地度过了月子,秋高气爽时,带着孩子跟随皇帝起驾回京。

    宫里,妃嫔们跟随淑贵妃一起到宣政殿门外接驾,等候的时间冗长而枯燥,难免三五成群地说说笑话,淑贵妃淡定地站在前头,时不时问一问宫人外头的情形。

    忽然身后传来笑声,她定心听了听,不知是谁在讲:“还以为皇后娘娘故意跑去琴州生孩子,会生个皇子出来,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既然是生女儿,跑那么远做什么?”

    淑贵妃心里一咯噔,像是被提醒了什么。

260 公主是公主

    皇帝一行顺利回到宫中,太后见了淑贵妃,就与她一同往长寿宫去,皇后带着一双女儿回到上阳殿,项晔那里攒了一堆事要处理,一时半刻不能过来,珉儿反倒是能安心照顾两个孩子。

    时下天未寒,水榭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围栏够高够密实,不怕俩小家伙掉下去,何况琴儿还是只能躺着的小娃娃,元元虽然能扒拉着栏杆站起来了,等她能爬能上蹿下跳,且还有些日子。珉儿把她们丢在水榭台,命乳母们看护着,就自行去盥洗更衣。

    再回来时,见乳母把着大公主的手,教她往太液池里扔鱼食,太液池仿佛烧开的一锅水,锦鲤们活蹦乱跳,溅起的水花落在她脸上,惹得小丫头哇哇大叫好不兴奋。

    “真是皇上的闺女,和她父皇一模一样,皇上一来喂鱼,这太液池里的锦鲤就魔怔了。”蜜儿欢喜地笑着,抱起了小女儿,逗着她说,“妹妹看,姐姐喂鱼呢,等你长大了和姐姐一起喂鱼,母后就不用操心这件事了。”

    元元见母亲抱着妹妹,立刻抱住了珉儿的裙摆撒娇,也要娘亲抱抱,珉儿顾了这头顾那头,忙得不亦乐乎,不由得想起淑贵妃,她膝下两个还都是儿子,男孩子一定比女娃娃更活泼,难为她照顾得妥妥帖帖,还一并管着六宫的事。

    想起之前和项晔的对话,在珉儿看来,淑贵妃若真的能信守她自己说过的话,请皇帝立贤而非单纯地立嫡,她就不该再把自己列为敌人对付,她们彼此所追求的事本不在同一条道上,甚至某种局面下可以共赢,可珉儿有什么资格要求淑贵妃不仅离开,更自信地认定她的儿子会做太子会做皇帝?

    一个情字当头,一个利字当头,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局面。

    珉儿苦涩地一笑:“这宫里除了她,还有那么多的女人,真有按一天,该把她们送去哪儿?”

    此时清雅从门外来,带着几分沉重的神情,待乳母将小公主抱走后,她在皇后耳畔低语了几句,珉儿逗着怀里的元元,像是根本没用心听,可最后却明白地吩咐清雅:“你让陈太医留心一下,看看我们的用水有没有什么问题。”

    清雅答应着,珉儿有吩咐她:“你去问香薇,她愿不愿意为了我去安乐宫当差。”

    “奴婢明白了。”清雅道,“香薇是可靠的,就怕贵妃娘娘多疑。”

    珉儿轻叹:“可淑贵妃本性是善良的,她并不是恶毒凶残的人,如果她变了,你就留心着,不要害了香薇。”

    然而清雅之后知会陈太医检查了上阳殿的用水和食物茶叶等等入嘴的东西,并不见任何异样,反是清雅带着宫人小心翼翼数日,多了好些累赘的事,珉儿在一旁冷眼看着,想到香薇说淑贵妃是在太液池边正大光明地见那一个人,心里忽然有了答案,命清雅不必再纠结于此,她似乎上了江氏的当。

    果然淑贵妃并没有命人给皇后下什么药,虽然她有此念头,可实际做起来很难,一旦被发现,她和皇帝十几二十年的情分也算到头了。

    她故意让人瞧见,就是想有什么人能传到皇后耳朵里,果然珉儿这边除了香薇热情外,清雅也从其他的人嘴里听说过这件事。皇后若紧张,也就意味着她在提防淑贵妃,清雅这几天带着人查这样查那样,难免有动静会传出去。

    清雅懊恼地问珉儿:“淑贵妃娘娘知道我们提防她后,她会怎么做?”

    珉儿淡淡地:“那就一起安静地等,等有一天我们撕破脸皮,倒也敞亮了。”

    转眼,皇后归来已有数日,这一天像模像样地在上阳殿接见了各宫妃嫔,皇后称赞她们在这大半年里恪守本分和睦相处,褒奖了淑贵妃的功劳,赏下大量的珠宝金银,妃嫔们受宠若惊,后妃之间一团和气。

    事后淑贵妃更是受邀带着三皇子前来做客,先于其他人看到了玲珑可爱的小公主,和已经能扶着乳母的手晃悠悠走步的元元。

    孩子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手足,浩儿和元元一见如故,很快就亲昵得不分彼此,小哥哥笨拙地扶着妹妹走路,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拽在一起,看得人心中一片柔软。就算妹妹脾气大一些,浩儿也很耐心地陪着他,但他们都还不懂事,元元玩得好好的,突然就哇哇大哭,珉儿抱着她嗔怪闺女自己尿湿了还有脸哭,便撂下淑贵妃母女,带着大女儿去换衣裳。

    上阳殿里有了孩子,啼哭嬉笑好不热闹,比以往有生气多了,淑贵妃坐在原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正在地毯上玩耍,而摇篮里,小公主正睡得香甜。

    她没来由的想起了接驾那日身后妃嫔说的话,她也很奇怪,皇后特地跑去那么远,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生个女儿?皇后若要和自己争,就必须有个儿子,她躲在琴州分娩,生男生女这里谁也看不到,稍稍动一动手脚,嫡皇子不就有了?

    “真的是妹妹吗?”淑贵妃走到摇篮边,看到吃着手指睡得香甜的奶娃娃,忍不住朝她伸出了手,她掀开了孩子的襁褓看她的身体,娇嫩的小身子才映入眼帘,身后传来皇后的话问,“琴儿怎么了?”

    淑贵妃被吓了一跳,慌张地转了过来,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公主是不是真的是公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皇后生了儿子却要故意隐瞒,难不成她在以为皇后怕自己和她争?可是这怎么说都没道理,只有生了女儿才要狸猫换太子的,哪有人生了皇子硬要假装公主的?

    这一刻,淑贵妃才觉得自己很可笑,而她尴尬的神情,也出卖了自己。

    珉儿心里有算计,但面上不以为然地走上前,见闺女睡得很香,殿内还有其他人在的,她并不怕淑贵妃会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可是江氏这个举动很奇怪,她若大大方方地把孩子抱起来,便又另说了。

    “这么小就踢被子,原以为妹妹脾气会比姐姐好些,可我好像生了两个性情急躁的闺女。”珉儿顺手把小公主被掀开的襁褓盖好了,云淡风轻地就把这件事带过,转过身欢喜地逗着地上可爱的三皇子说,“哥哥和妹妹们把性子换一换就好了,沣儿和浩儿真是又乖又听话,不过我想还是你教的好。”

    淑贵妃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膛,所以她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往后时常让孩子们在一起吧,将来感情也比旁人好,沈云长大了好些,过几日让云裳送来给你瞧瞧,已经会说好多话了,乳母们都说这孩子开口早的吓人。”珉儿笑道,“一定是云裳太嗦了,把儿子逼得不得不早早学说话应对她母亲。”

    皇后很亲切,如从前一样温和地善待自己,可是淑贵妃不知哪里不对劲,就是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她已经确认了,摇篮里的小公主真的是女儿身,可是,这又如何呢?

    一直到离开上阳殿,淑贵妃也没明白自己图什么,回宫后呆坐在镜台前不言不语,尔珍则去书房接二殿下回来,两人在门外说了好久的话才进门,沣儿低垂着脑袋,将手指缠了又缠,弱气地说:“母妃,昨晚背的书,我今天忘了一大半,父皇也知道了。”

    淑贵妃无力地看着他,孩子老实地坦白着,忍不住哽咽:“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母妃,您不要生气,求父皇也不要生气可好?”

    沣儿念书大半年了,刚开始有几分聪慧,可渐渐就不行了,不知究竟是脑袋里哪儿缺了一块,写字背书都差强人意。淑贵妃一直跟自己说孩子还小要有耐心,但是书房里传出的话却是,原来二皇子的资质和当初大皇子没什么差别。

    要知道其他女人们都是眼红而嘴碎的,这大半年皇后不在宫里虽然诸事太平,可她们还是把这件事当笑话看,像是淑贵妃有任何不如意,她们就会过得很好一样,女人们被圈在这个皇宫里,兜不出一个扭曲的世界。

    “没事的,今晚我们再背一遍,母妃会告诉父皇,沣儿很用功。”淑贵妃搂过儿子,她心里很生气很无奈,可不能表现出来,自从沣儿被梁若君吓过,她就很谨慎地对待儿子,怕他心里在落下什么阴影。儿子很乖,因为太乖了,就算不聪明,她也没有任何道理发脾气动怒。

    “去歇会儿吧,弟弟想你了呢。”淑贵妃命乳母把儿子领走,这才问尔珍,“书房里怎么说?皇上那儿……”

    尔珍轻声道:“皇上忙得不可开交,还没顾得上来。”

    “他曾答应我,将来贤者居上。”淑妃喃喃自语,“可沣儿怕是毁了,他这样如何做贤者?我是不是该把心思放在浩儿的身上,重新培养浩儿,让弟弟取代哥哥。”

    此时上阳殿里,珉儿正拿着自己做的纸牌教元元认字,小家伙只当是玩儿,哪里真会认什么字,跟着娘亲玩得咯咯大笑,乳母在边上不经意地说:“咱们公主的性情,真像是个男娃娃。”

    珉儿看她一眼,又看看自己的女儿:“是吗?”

    乳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可是珉儿却道:“你们就把她们姐妹当男娃娃带,我不喜欢女孩子娇滴滴扭扭捏捏。”

261 自寻死路

    乳母们当着皇后的面没敢说什么,私底下却会议论,以皇帝对皇后的心意,要是将来皇后一直生不出皇子,她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女皇帝,皇上兴许也会答应,她们跟了中宫这么久,就没见皇后有什么事是得不到皇帝点头的。

    可是珉儿根本没想过这么久远的事,但今天淑贵妃那个举动她看在眼里,心里就明白,淑贵妃请求项晔答应她的事,只是想在皇帝这里争取到一个公平的机会,而她必然会不惜一切手段为孩子争取前程。

    “她若是跟我争皇帝,倒也罢了。”入夜后,珉儿看着自己一对如珠似宝的女儿,无奈地笑着,“母后该怎么办呢,要不就正大光明地把她们全赶走?”

    说出这句话,珉儿心里猛然一紧,她真的不再是元州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甚至她的人生里从没有天真过,一个小时候就会做布偶扎针想要诅咒赵氏的人,真的有那么善良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皇帝那步步生风的得意,叫人听着心里踏实,不论他的女人们在算计什么,不论自己在算计什么,他真心地疼爱着自己的女儿们,他会给予一双宝贝自己所缺憾的所有父爱。

    珉儿迎出门,果然见项晔大步流星地进来,归来后宫内一切太平,皇帝心里很高兴,听闻今日六宫受到皇后赏赐,淑贵妃还带着孩子来做客,他更乐意见到后宫一团和气,大家太太平平。

    “她们都睡下了,每天看八百遍不厌吗,如今都不正眼瞧我了,我们说说话可好?给你炖了梨汤,这会儿刚刚好。”珉儿拉着皇帝要走,不许他去亲近女儿,项晔乐呵呵地跟在后头说,“你连孩子的醋都要吃。”

    落座后,清雅奉来梨汤,珉儿托腮望着皇帝饮下,日子若永远像这一刻那么安宁就好了。

    “皇上有高兴的事吗?”珉儿问。

    “朝廷的事不过如此,朕是想到来见你和孩子们,心情就好了。”项晔将梨汤一口气饮尽,畅快地说,“你们好,朕心里怎么都踏实。”

    这话说的,珉儿面上一笑,原本她可以有很多话对项晔说,例如淑贵妃今天那奇怪的举动,可她不想变成嘴碎的怨妇,反正六宫无妃这个心愿,她也从没对项晔提过。

    两人坐着说说闲话,提起中秋的事,说到那些人要回京述职,珉儿问:“沈哲曾到过琴州,皇上知道吗?”

    项晔故作糊涂:“真的?”

    珉儿眯眼看着他:“皇上会不知道?”

    项晔一本正经地坚持着:“朕当真不知道。”

    珉儿嗔道:“好吧,不知道便不知道,皇上下回见了你弟弟可要叮嘱他,他来去无踪不怕被人发现,但他对云裳可要悠着点。那会儿云裳轻飘飘了一阵后,就开始瞎紧张,担心自己有身孕,到时候百口莫辩,幸好没那么巧。”

    项晔干咳了一声:“是吗?”

    珉儿懒得理他了,知道皇帝不愿提,必然有他的用意,难得今晚心情都好,高高兴兴的才是,正要吩咐清雅张罗为皇帝送来寝衣,门前周怀神情紧绷地闯了进来,皇帝一看就变了脸色,甚至来不及向珉儿解释什么,步履匆匆的就走了。

    殿内的气氛忽然僵硬起来,宫人们都紧张地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珉儿站在屋檐下,秋风拂过面颊,她好像闻到了硝烟的气息,心里一阵发紧,宫里女人之间这点事,搁到江山天下算什么呢。

    果然这晚不太平,皇帝连夜召集文武大臣进宫,一时闹得人心惶惶,本以为金秋时节四海升平,可以安安逸逸地准备入冬,可西边却热闹了起来。一支赞西商队闯入大齐国境,不服被驱逐,与边境将士发生冲突,死了三个赞西人,商队仓皇而逃,但是三日后,一支万人大军在赞西边境集结,长枪大刀都指向大齐国境。

    而发生这一切时,宋渊刚刚离开西平府,预备入京述职,不得不又折回去,一道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等候皇帝的旨意。

    清明阁的灯火亮了一整夜,皇帝隔天直接就上朝了,赞西人派出万人大军矛头直指大齐,显然就不是为了几个商人的性命来讨个公道,这是有备而来,想要和大齐兵刃相见。

    而宋渊一直都紧盯着赞西和梁国的动向,竟完全没发现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安排,秦文月这个和亲的郡主在赞西后宫如鱼得水,以赞西国君对她的喜爱,也不该轻易和大齐动干戈,皇帝在朝堂上问大臣们该如何应对,令他失望的事,大部分人认为,给那失去的三个商人一个交代,以和为贵。

    好战如项晔,对此早有准备,只是一切发生得比他想象得快了些,而他更一度希望能与梁国联手,先灭了赞西,而后再解决大齐与梁国之间的矛盾,不想赞西却先跳了出来,而梁国对此保持缄默。梁国皇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后,只希望国泰民安,希望她的儿子能顺利做皇帝,至于梁国当今的皇帝,项晔从没指望那个被女人左右的老家伙能有所作为。

    又因年末年初各地雪灾,朝廷耗费大量白银,皇帝又暗中助沈哲在羌水关屯兵,国库捉襟见肘,此刻若挥师西征对抗赞西人,胜算不大,更重要的事,项晔在大齐国内,还有许多人要防备。这两年来,他逐渐收回了功臣麾下的兵权,唯有一处还没有动,就是他的出身之地,纪州。

    迫于朝臣们众口一词的求和,皇帝这一次决定不动干戈,退回清明阁后,他再三冷静,提笔给秦庄写了一封信。而比皇帝的信更快,秦文月的密函早早就到了纪州王府,秦夫人不知丈夫正在看妹妹的信,端茶来时被里头的怒喝一声吓到了,她站在门前不知所措,却听秦庄大骂:“那傻丫头,妇人之见,她这么急着对付皇帝,不是自寻死路。”

    秦夫人悄悄退了出去,抬头望了望青黛色的天,本该秋高气爽的时节,却这样压抑低沉,纪州的风水,是越来越不好了。

    京城皇宫里,因皇帝降罪宋渊,责他疏于职守削职罚俸,弄得动静很大,宋玲珑拗不过嫂夫人的请求,只好带着她一起进宫来求见皇后。

    宋夫人虽曾进过宫,可还是头一回进上阳殿,跟着小姑子走过长桥,心里就犯嘀咕,皇后还真是像传说的那样,住在这仙境一般的地方,待穿过堂阔宇深的大殿,见到后院里身着常衣,看起来温柔又可亲的皇后时,宋夫人愣住了。

    她记忆里的皇后不是这个样子,在宴席上见到的中宫,是那样威严雍容,叫人不敢直视。可眼前的人,只是美丽而年轻的母亲,笑靥如花地哄着她的孩子们。

    “一直想请夫人来坐坐,可玲珑懒,不肯替我传达心意。”珉儿和气地说,“今日总算能坐着好好说话了。”

    不想宋夫人却行大礼,深深伏地道:“罪妾惶恐,大人深受皇恩,却不能忠君之事,此番酿出祸端,幸得皇上不杀之恩,罪妾不敢见天颜,唯有向娘娘谢恩。”

    玲珑在一旁朝皇后无奈地笑了笑,见皇后点头,便去搀扶嫂嫂起来,珉儿落落大方:“行过礼,也道了谢,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若是依旧要这样子,那坐着也没意思,夫人你看呢?”

    宋夫人战战兢兢,玲珑打圆场道:“娘娘,我嫂嫂打的络子天下第一,让她给您打一副新的,中秋节上佩在腰里,可好看了。“

    珉儿欣然:“那我就不客气了。”

    众人进门坐下,清雅送来丝线珍珠等物件,便见宋夫人灵巧的十指上仿佛能开出花来,一面说说笑笑,方才的尴尬就解了。可是珉儿看着宋夫人打络子,却想到了一个主意,待客人走后,她便吩咐清雅预备各色礼物,亲自抱着元元一一清点查验。

    夜里项晔归来,进门就见寝殿内堆得满满当当,好些已经封箱贴了笺子,上头写着赞西文和汉字,再往里走,珉儿正一手执笔一手捧着礼单,专心致志。

    “这是做什么?送去赞西国?”

    “皇上这回既然求和,我也该有所表示,秦文月嫁去那么久了,我作为大齐的皇后,早该关心她才是的。”

    珉儿指着一堆东西道:“那都是给秦文月的,皇上能借我一个人用吗?”

    项晔立时便明白:“宋渊?”

    珉儿笑:“皇上英明,把宋渊借给我,让他将功赎罪,亲自送我的贺礼去赞西后宫。”

    项晔翻了翻礼单,东西没什么可稀奇,但珉儿不会平白无故地对秦文月好,哪怕是为了这次的冲突也犯不着,皇后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朝廷并没有忘了那位和亲的郡主,四季年节里,都会送去恩赏。

    “皇上,梁国有皇后,我是大齐的皇后。”珉儿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灵气,“皇上是不是把赞西国那位继后忘记了?”

262 万国衣冠拜冕旒

    皇帝不可思议地看着珉儿,她笃悠悠笑着:“这件事皇上就交给我,左右这一次打不起来,可下一回打不打怎么打,就要您说了算。”

    项晔眯眼一笑,欣然走去拿起方才看过的礼盒,揭下笺子道,“不过你这赞西文写错了。”

    珉儿面上泛红,不服:“怎么会错?我可是照着书上抄的。”

    项晔拿过纸笔来,利落地写下区别于汉字却又很像汉字的文字,果然和珉儿写的不一样。珉儿认定她写的没错,宋渊送给她的书里就是这么写的,两人为了这些事争执,大半夜的派周怀去找人核对,周怀回来之前还下了赌注,结果自然是皇帝赢了,可珉儿耍赖不认输,项晔也只有依着她。

    宫人们守在一旁,见他们高高兴兴的折腾,实在不明白这皇帝和皇后图的什么乐子,宫廷生活不该是歌舞升平的脂粉世界吗?这两个人,仿佛就差手拉着手去东征西讨了。

    那一夜,珉儿特别高兴,之后的日子,她会通过各种途径与赞西国的皇后通信,她会用她的方式来监视秦文月,自然宋渊会是她最得力的助手,除开宫里女人之间的纠葛,她可以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话说回来,把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孝敬太后抚育皇子,对皇帝百依百顺的淑贵妃,就真的比不上能跟着皇帝一起志在天下的皇后吗?可这宫里大部分的女人,甚至连同淑贵妃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她把自己放在管家的位置,放在被遗弃的年老色衰的位置,却不知道她,每天都着很了不起的事。

    因赞西人的一次冲突,淑贵妃意识到国事之重,沣儿启蒙尚无成果,浩儿还那么小看不到将来,她现在太过急躁地攻击皇后,只会落得王氏梁若君一样的下场,再试探皇后之后,再跑去查看小公主是否女儿身之后,她回到了自己该有的位置,一直到中秋,一直入了冬,宫里都太平无事。

    孩子们渐渐长大,蹒跚学步的元元已经能走得很利索,沈云能清晰地喊太后姑奶奶,三皇子越发聪明可爱,就连沣儿的学业也有了起色,二皇子像是开了智,言行举止也脱了好些稚气。

    这一年仿佛过得特别得快,皇后离宫就是大半年,回来后眨眼就到了腊月。除去旧朝势力后的一年来,皇帝励精图治政绩斐然,除了赞西人那一次冲突,和躲不过的天灾,大齐可谓是国泰民安。

    元旦之日,珉儿伴随皇帝在宣政殿接受四方来贺,眼中所见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况。

    金线绣制的凤凰展翅欲飞,正红为底衬出她绝世风华的贵气,珉儿傲然站立在帝王之侧,文武官员和使臣们,可以看见皇后自身的光芒和地位,仿佛不仅仅只是帝王的伴侣。

    盛大的宴会之后,终于得以片刻清静,珉儿与项晔分开,独自回上阳殿,周怀却领着再次回京述职的宋渊,赶上了皇后的步伐。

    “好久不见,宋大人添了沧桑。”珉儿如见故友,亲切大方,带着宋渊一路走向上阳殿,说着西平府的事,说着赞西国那位柔弱受欺的皇后。

    这一边,淑贵妃从长寿宫归来,途径太液池,远远就见到光芒万丈的皇后在岸边漫步,而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那个似乎叫做宋渊的大臣,正与皇后谈笑风生。

    淑贵妃皱起了眉头,露出几分厌恶的情绪,秋珉儿怎么可以这么无所顾忌地和外臣男子说笑?

    然此刻,珉儿正对宋渊说:“你在西平府辛苦,夫人在家也辛苦,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夫人吧,上一回你出事,把她吓得不轻。”

    宋渊垂首答应着,面上并没什么情绪流动,又听皇后道:“皇上有心选你的儿子入宫,作为二殿下的伴读,尚不知淑贵妃如何看待,这件事你若不反对,那就只等淑贵妃点头了。”

    宋渊忙道:“臣惶恐,犬子无知,恐辜负圣心耽误殿下的学业。”

    他不经意地抬头,恰见皇后宛若春风的笑容,这原本是珉儿对谁都会有的大方姿态,今日随项晔接见外邦使臣亦是如此,可是看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天际的云,就是梦里的相思,就是心里……

    宋渊心里一慌,忙镇定下来。

    “你若谦虚,我也不勉强,想必淑贵妃也不乐意,不过是皇上提起来了,我替他问一问。”珉儿就要回上阳殿了,她叮嘱宋渊,“替我告诉赞西国皇后,我会帮她清理门户。”

    皇后走上长桥,淑贵妃也走远了,尔珍只听见她似喃喃自语:“仗着几分姿色,从前和沈哲暧昧不清,如今又……”但后面的话尔珍没听清。

263 皇室的香火

    一路回到安乐宫,尔珍担心淑贵妃又会要她去做什么,好在这一次,她仅仅是嘴上念叨了几句,并没打算以此做文章,想来那宋渊一年到头也不会回京城几次,皇后与外界的书信往来则都是皇帝派人递送,瞎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皇后大大方方地与外臣谈笑风生,亦是见仁见智的事,皇帝都没计较,别人的计较就更显得小气了。

    至于淑贵妃,这么一段时间来,尔珍以为自家主子想通了,不会再明着暗着和皇后比,可今天宣政殿上,皇后身穿凤袍与皇帝并肩而立,那赫赫扬扬的气势,那光芒万丈的风华,仿佛刺激到了贵妃,凭什么她就永远是仰望的那一个是不是?尔珍觉得淑贵妃现在一定就这么想着。

    “把沣儿找回来,让他把衣裳换了,今天不必拘着他,叫他好好玩儿吧。”淑妃回到寝殿,生了会儿闷气,便打起精神换了更华丽的衣衫,今日毕竟是过节,大喜吉利的日子,她也不想让自己心存怨气。

    歇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淑贵妃便又要出门,安泰殿里等着开宴,元旦之日岂有她清闲的时候,淑贵妃倒也不怨,多年来早已做得得心应手。而皇后说放手让她去做主,就从来也不插手不抢功劳,这一点上淑贵妃的确能感受到自己被尊重,当然忙也忙得心里高兴。

    只是两个儿子难缠,得知母亲要去安泰殿张罗酒宴,便都跟着要一起去,过年过节淑贵妃也不计较那么多了,便高高兴兴地领着他们同往。半路上遇见华服盛装的林昭仪正站在路边骂人,直把沣儿唬了一跳,他如今虽差不多走出了梁若君带给他的阴影,只是见不得有人张牙舞爪。

    淑贵妃微微皱了眉头,见林氏前来行礼,便道:“大过年的,你做什么,叫太后知道了岂不是你的罪过。”

    林昭仪恨恨地扯过自己的裙摆,上头赫然一只泥鞋印,鲜红的长指甲指向地上跪着的宫女:“那小贱人不长眼睛,把臣妾这身衣裳弄脏了,可还怎么穿着去赴宴。”

    淑贵妃望过去,那宫女哆哆嗦嗦地跪在路旁,隐约能见到脸上红肿的两片,必定被掌了嘴,她叹气:“你还是这么冲动,换一身衣裳就是了,何必作践宫女。”她回眸看了眼沣儿,想鼓励儿子不要害怕这种事,便对他说,“沣儿去叫那宫女起来,跟她说别怕。”

    二皇子略迟疑,弟弟倒是跑得飞快,见浩儿跑去了,他便也跟上了,那宫女受宠若惊,越发地慌张,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露脸,叫淑贵妃惊讶:“你不是王婕妤身边的香薇?”

    香薇连连点头,林昭仪在边上轻哼:“方才路过海棠宫,臣妾好奇进去看了眼,这小贱人正围着炉子烤年糕吃,我们做主子的还没这么惬意呢,她倒是悠哉悠哉,俨然是海棠宫的主子了。贵妃娘娘,臣妾要了她,往后让她跟着臣妾吧。”

    林氏好歹也是昭仪,在宫里地位并不低,家里又是显赫的功臣,淑贵妃平日里虽然压过她们一头,但这种要个宫女的小事,明知林昭仪不会对香薇好,淑贵妃也不能随便阻拦,显得太计较。

    “沣儿,我们走了。”淑贵妃算是答应了,带着孩子要继续往安泰殿去,可是才走没多久,就听得哭声,她转身看,林昭仪身边的人正抓着香薇要拿簪子扎她的脸,淑贵妃眉头紧蹙,本想让尔珍去告诫林氏别太过分,可她的儿子却先跑了过去。

    “你们别欺负她。”沣儿站在那里,看上去还有些胆怯,可他勇敢地说出口了。

    这光景,叫淑贵妃看得感慨万千,一面招呼儿子回来,一面吩咐尔珍:“去把香薇带来,往后就留在我们宫里。”

    她问儿子:“这样可好,往后香薇就跟着你,她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二皇子可高兴了,像是做了见了不得的事,之后带着弟弟在前头走,那得意洋洋的模样,看得做母亲的心里好不欢喜。

    且说淑贵妃真的发话,林昭仪也不敢怎么样,本也不过是因为过去厌恶王氏,今日闲得慌了,拿香薇撒气取乐,没有这一个乐子,她也会给自己想别的乐子,嘴上念叨几句不服气的话,也就作罢了。

    自然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清雅耳朵里,她转述给珉儿听时,道:“不知香薇自己有没有动脑筋,倒也是无巧不成书了,等了半年也没见有这么好的机会。”

    “她必定自己也想法子了,不然这么巧就在淑贵妃的必经之路上?真是难为她了,当初她对王氏忠心被辜负了,我们不能再辜负她。”珉儿吩咐清雅,“小心留意着,千万别叫她受伤害。”

    清雅应下,又问皇后要香薇做什么,珉儿只道:“眼下没什么事,让她安心当差,一切还早着呢。”

    说话的功夫,只见元元晃晃悠悠一路跑来母亲怀里,还不会说话的她,撞在珉儿怀里大笑,珉儿搂过她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乳母跟进来,笑悠悠说:“奴婢刚才和公主说,一会儿就能和哥哥们玩耍了。”

    珉儿揉揉闺女的脑袋:“真是不乐意做姐姐,只想做妹妹被宠爱着呐,小人精。”便吩咐乳母,“把公主带出去吧,让她们好好玩,别打架。”

    此时有宫女捧着许多贺礼进来,其中就有赞西国贵妃秦文月送来的拜贺新年之礼,珉儿命清雅拆开看了,满满一盒子翡翠玛瑙,虽然富贵但毫无诚意,彰显的是她在赞西国后宫如鱼得水的骄傲。

    “我一直觉得她很了不起,在哪儿都能活出名堂来,你信不信,若是当初把她送去梁国,指不定还能和梁国皇后斗法。只不过人家皇后是有手腕的,不会像赞西国那位,被她搓扁揉圆。”珉儿笑着抓了一把玛瑙看,随手又丢下,“你拿去赏给宫女们吧。”

    清雅问:“娘娘打算几时对她动手?”

    珉儿冷静地说:“毕竟是赞西国后宫的事,我也不过是利用那位皇后,并不是真的要为她们的家务事操心,秦文月活着,皇后才会想要依靠我,所以就让她再风光一阵,好让我为皇上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娘娘,这是纪州王府送来的贺礼。”清雅道。

    “一并打发了。”珉儿冷然转身,“他们兄妹的东西留不得。”

    千里之外,纪州王府也在元旦这日收到了皇帝腊月里就派人送来的赏赐,刚刚好在元日到达纪州,秦庄带着妻儿在院中迎接,朝着京城所在的方向叩拜谢恩。礼毕后,秦夫人便与家眷们散了,秦庄则带这些东西独自退回房中。

    皇帝的恩赏外,更有其他官员的拜贺之礼,沈哲亦在其中,他和自己一样,并没有得到回京述职的旨意,相反皇帝要他们好好镇守羌水关和纪州,秦庄尚可,家**儿都在身边,唯苦了沈哲,孤零零在羌水关。

    沈哲送来的东西除了礼物之外,还有一封信,简简单单的话,问候之余也表达了他的寂寥之情,只是并没有那么突兀地写在纸上,文采斐然的沈哲,自然有办法让秦庄在字里行间感受到那股子气息。

    秦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斟酌许久才写下一封回函,这封信,一直到元宵时才送到了沈哲的手中。而这封信,也被原样送来了京城。

    正月里是皇帝的寿诞,珉儿嫁给皇帝时他已经三十三岁,转眼第四年了,皇帝的年纪也一路奔着不惑而去,可珉儿才二十冒个头,依旧十分年轻,项晔开始变得不喜欢过生辰,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让淑贵妃张罗寿宴,生辰这一日,忙完了政务回来上阳殿,站在门前看着珉儿母女俩嬉闹,就心满意足。

    珉儿察觉到皇帝来时,他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久,元元一路跑去扑在父亲怀里撒娇,项晔抱着闺女亲了又亲,胡渣刺痛娇嫩的肌肤,惹得元元大叫。

    这一下,又换做是珉儿站定着看父女天伦,两人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今天是皇帝的生辰,本该高高兴兴,可一早朝廷上却发生了一见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事,大臣们似乎嫌皇帝再几年就该四十岁了,冷不丁地就在今天,提出了该立太子的说法。

    这话传到后宫,太后把皇帝请了去,话里话外,也是说皇帝的儿子太少了,立不立太子另说,就淑贵妃那么两个皇子,谈不上什么开枝散叶。至于皇后膝下两位小公主,大臣们也好,太后也好,都没算进皇室的香火里。

    珉儿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皇帝,那些事也是听清雅传的,她安静地守在一旁,看着父女嬉闹,只偶尔说一句:“把她闹兴奋了,一整夜不得睡了,皇上悠着点。”

    项晔只是乐呵呵地说不碍事,依旧和女儿玩得不亦乐乎。

    如此,待得上阳殿安静下来,待得元元精力耗尽,已是大半夜,两人手挽着手从女儿的屋子往回走,一阵风扑来,项晔便搂住了珉儿怕她冻着。

264 有时候太过分了

    这样看似不经意的呵护,总是能触动珉儿心底的柔软,到夏天,她就嫁给他整整四年,无法想象若四年来维持的是初见时的暴戾和惊恐,她现在会过成什么样子,可他却足足爱了自己四年,有增无减。

    看见珉儿甜美的笑容,项晔的心也变得柔软,警戒烦躁了一整天的人彻底放松下来,叹了声:“做皇帝没意思,连生儿生女的事都要被人管着被人指指点点,朕讨厌极了他们。”

    珉儿则笑:“做皇帝多好,皇上就可以让我去做任何想做的事,由你包容我的一切,我什么都不怕。”

    项晔想了想,欣然道:“这样说来,就不止是扯平了,还多送了他们一切,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足和你比。”

    珉儿道:“你总是骂我轻狂嫌我太强势,却不知是自己宠的。”

    皇帝得意洋洋:“可是朕再没有这般宠第二人。”

    珉儿道:“算了吧,你的闺女们,很快就要比我强了。”

    项晔笑出声来:“那不一样。”

    他们依偎着走到寝殿门前,这上阳殿终究是吃亏在只惦记着如何瑰丽浪漫,没有实际考虑居住的冷暖,大风穿堂而过,每年冬天都要烧掉大量炭火,所幸珉儿极少在前面正殿见人,上阳殿的全部用度才不算太惊人。虽然皇帝供得起,也毫不在意,可是这屋子冷总不是一回事。

    项晔站在门前看了又看,珉儿见他久不进门,转身来问:“皇上这是打算走?”

    “朕在看,怎么改建这座宫殿,你说朕怎么那么傻,你在琴州大半年,竟没想到要把这里改一改。”项晔说着,也掏出心里话,“可能还是舍不得拆去这座殿阁,毕竟最早是为若瑶建造的。”

    珉儿早就不会为那一位曾经的存在而膈应,相反还能坦然与皇帝聊起这些话,不过今夜可不是怀念已故之人的时候,今天是他的生辰,珉儿一心想让他高兴。

    项晔低头见珉儿眼波婉转,心头一热,喉结浮躁地滚了滚,干咳一声说:“这样看着朕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珉儿暧昧地说:“皇上今夜生辰,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但是你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项晔的手在珉儿背上轻轻摸了一把,若是平日早就豪迈地闯去温柔乡,可冷不丁想起白天朝堂上大臣的“善意”提醒,和长寿宫里太后的碎碎念叨,热起来的身子顿时凉了半截。

    他怕自己今晚把持不住,会一不小心失误让珉儿再次有身孕。他不是不想要他们的孩子,他不想把他们的孩子计算进这种事里,是因为相爱,是因为上天的赐予才得到的骨肉,而不是为了应付所谓的立太子,所谓的香火传承。

    他有四个孩子了,为什么他们都不把两位公主算进去?

    项晔不知道自己是收到了珉儿的影像,还是原本就这么想,又或是被大臣和太后们逼出来的心思,他竟然觉得皇子和公主完全可以一视同仁,可是这样的念头在这个世道是行不通的。倘若自己真的要把两个女儿怎么样,可能会和珉儿一起陪同她们,经历更多的辛苦。

    “发什么呆?”珉儿今夜可是打算把自己完全交给这个人的,内心早就滚烫起来,何止是皇帝有所欲求呢,她也会期盼把自己融化在他的怀里,祖母在她还是垂髫少女时就告诉她,相爱的人的结合,是世上最美妙的事。

    可项晔此刻目光闪烁,神思不知道飘去那里,珉儿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往屋子里带,霸气地说着:“不许去想任何人,只能想我一个。”

    项晔的神思被拉了回来,等不及他解释,眼中所见的春色,便叫他忘记了一切烦恼,微凉的身子再一次热腾腾燃烧起来。

    那一夜,珉儿兴致太高,几乎把项晔也吓着了,**之后大汗淋漓的两个人,皇帝纠结地望着她,紧张地问着:“不会再让你有身孕吧。”

    珉儿累得睁不开眼睛,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第二天早晨项晔对他说的是:有则有,没有皇上再努力就好了。

    热情过后听这样的话,不免脸红,这话什么意思,珉儿自己也不清楚,反嗔是项晔胡编乱造,但后来细细想,珉儿心里是愿望能替他生个儿子的,并不是要为了有个嫡皇子而和淑贵妃的一双皇子争夺什么,珉儿是想项晔能少些传承香火的压力,他如今不碰后宫任何一个人,也舍不得自己接连产育,太后天天催他,不是明摆着为难他。

    虽然太后并没有恶意,在她看来,皇帝坐拥后宫,所有女人都能名正言顺地与他同床共枕,皇帝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到头来,反是自己成了霸占着皇帝的恶人,皇帝在乎的心事里,还有着这一层。

    虽然生辰之夜的**让项晔和珉儿都念念不忘,可皇帝之后大半个月都很紧张,好在珉儿没有怀上孩子,她告诉皇帝的那一刻,项晔松了好大一口气。

    珉儿温柔地说:“等过两年我养好了身体……”

    皇帝却堵住了她的话语:“我们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就好,别去想这些事,我们有两个女儿了,不要再把生儿育女当做责任,有则有没有更轻松,你怀孕一年朕提心吊胆一年,那日子并不好过。”

    珉儿觉得自己像被捧在柔软的棉花里,轻飘飘软绵绵,安全踏实地被保护着,世上任何人都伤不了她。

    “皇上,我想去平山,等春暖花开再回来。”珉儿忽然道,“皇上不乐意用言语去回应那些逼您立太子的人,那就用行动好了,我们去平山。”

    项晔脑袋里飞速计算着所有的事,特别是沈哲给他送来的那封信和原封不动的秦庄给沈哲的信,一时心头有了计策,虽然这样颇有利用了珉儿的嫌疑,但既然想去平山也是珉儿的心愿,他欣然答应:“明天就动身,去住上两个月,朕做了七年的皇帝,也该享受享受了。”

    两人一拍即合,时下已是二月中旬,京城春寒料峭,平山的温泉令人向往,帝后突然决定要去平山行宫避寒,待阳春之日再归来。

    说走就走,第二天中午帝后的车架就带着一双小公主离了皇城,直把宫里宫外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长寿宫里,浩儿正满地跑,乳母紧张地跟在身后,可整座殿阁里只有小皇子的笑声,太后怔怔的,淑贵妃更是呆若木鸡,林嬷嬷看了又看,到底开口说:“太后娘娘,该传午膳了,三殿下该饿了。”

    小皇子果然跑来祖母怀里,摸着自己的肚皮说:“浩儿饿了。”

    太后醒过神来,颔首道:“给孩子弄点吃的,我不饿。”她看了眼淑贵妃,无奈地叹,“我说不出叫你认命的话,也说不出排挤皇后不是的话,你们是我手心手背的肉,只可惜对皇帝来说不一样。皇后年轻貌美,怪只怪老天作弄人,把你最美好的青春全耗在伺候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了。”

    淑贵妃连忙说:“太后您说什么呢,臣妾好好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恩爱和睦,也是臣妾们的福气。”

    太后轻叹:“你我的情分,就别硬撑了,说两句委屈的话我也不会看轻了你的。”

    淑贵妃却还是撑着笑容:“多谢太后心疼,可是臣妾真的没什么。”

    她心里翻江倒海,可怎么也不愿失去自己最后的尊严,高高兴兴地陪着太后用了午膳,一直等走回安乐宫,才觉得双腿一软失去了力气。

    留守在安乐宫的香薇见这情形,赶紧来搀扶贵妃,尔珍带着小皇子也跟了上来,叠声吩咐:“香薇,把娘娘送进寝殿去。”

    回到屋子里的淑妃,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之后任凭尔珍和香薇怎么关心她,她也不想说话,最后把她们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外头的人只听得见里头翻腾抽屉柜子的声音,尔珍不放心在门缝里看了眼,贵妃像是在把那些皇帝曾给过她的东西全部找出来。

    “哎……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时候真的太过分了。”尔珍不得不叹息,瞧见一旁的香薇,她苦笑,“王婕妤曾经是不是也会伤心?”

    香薇想摇头,可又点头了:“娘娘可比王婕妤强多了。”

    尔珍道:“四年了,皇上对皇后娘娘怎么就热情不减呢。”

    可当所有人都以为,帝后来平山逍遥时,实则落脚后不出两天,皇帝就不见了,连珉儿也不知道皇帝跑去了什么地方,可是项晔跟她说,四五天后就回来。果然四五天后皇帝回来了,但接下来他每天都很忙,并不是过往那般见不完的大臣批不完的折子,珉儿并不知道项晔在忙什么。

    而这一天,珉儿拗不过元元哭闹着要见父皇,带着她往行宫书房来时,竟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沈哲,皇帝从一旁闪出来,笑道:“你看你,怎么就过来了?”

265 怨声四起

    沈哲向珉儿行礼,抬头却见小娃娃跑到他面前,元元那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着好奇,她那么可爱那么漂亮,看了看沈哲后,又好像害羞地跑回母亲身边去了。

    珉儿蹲下来,教着闺女说沈哲是叔叔,可元元眼下连父皇母后都还没学会,开口晚的她,只格格笑着,不肯叫叔叔。

    “朕的女儿漂亮吧。”项晔在一旁好不得意,对弟弟说,“你姑姑惦记着把沈云配给她,可朕不想便宜了你家胖小子。”

    沈哲笑道:“云裳若是当真了,皇上可要小心些,她难缠得很。”

    珉儿在一旁听这话,心里很高兴,看得出来她和沈哲那似有似乎的一段早就消失了,这个男人真真切切地爱上了他的妻子,云裳不在跟前,也没人提起她,可做丈夫的口中却离不了妻子。

    皇帝说笑几句,之后则正经道:“珉儿,朕和沈哲有要紧的事商议,他也不能多逗留,你先带元元回去。”

    珉儿颔首称是,抱起女儿要带她走,可是元元咿咿呀呀地闹着不肯离去,项晔笑道:“难得见一面,抱抱你的侄女,好叫她记得你。”

    孩子在珉儿的怀里,沈哲若要抱,可能要从珉儿的手里接过,叔嫂之间这样的举动不合适,珉儿很自觉地就把孩子放在了地上,沈哲这才走上来,轻轻一抱就把小侄女举了起来。

    被举得好高,把元元乐坏了,孩子都会喜欢坚实有力的臂弯,这下再要她走可不容易,但不能妨碍皇帝与沈哲商议要事,在女儿的哭声里,珉儿强行把孩子带走了。

    沈哲听着哭声望着侄女远去,脸上还带着宠爱的笑容,项晔在一旁问:“就快两年了,妻儿都不在身边,沈云会喊爹爹时你也听不见,你心里该怨朕了。”

    “没有的事。”沈哲毅然道,“能为皇上建立起强大的军队,也是我的梦想,过阵子您就能把云裳给我送去了,比起京城那些应付不完的人情,我宁愿带着妻儿在羌水关和淳朴的百姓在一起。”

    项晔一笑:“可朕也舍不得一年到头见不到你,你现在啊,早就把朕给忘了。”说着与弟弟进门去,他们商议的大事,可能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连珉儿也不会听见半个字。

    而她这边把啼哭的女儿哄好就废了好大的劲头,许诺了孩子好些话,骄傲的公主才肯不哭了,珉儿点点闺女的脑袋:“你是随了谁?”

    清雅在一旁笑道:“公主挑着皇上和娘娘的好,全攒在身上了。”

    “好的是我的,不好的全是皇上的。”珉儿霸道地说,“生了儿子皇上未必宠,可闺女们他是要宠上天的,我都不知道她们将来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但愿过几年天下太平,皇上能让我把她们送去元州,跟着太祖母学些道理。”

    清雅见小公主不再缠着皇后,便去取来了书信,是方才刚刚送来的,珉儿随手在灯下看,冷冷一笑:“秦文月怀孕了。”

    清雅道:“若是寻常来看,她也是有福气的人。”

    珉儿将信收好:“可惜她生错了人家,走错了道,可怜她的孩子。”

    清雅轻声问:“娘娘会对那个孩子下手吗?”

    珉儿道:“皇后正好无所出,让她生下来后,留给皇后抚养吧。而赞西国并不缺继承皇位的皇子,我想在赞西人也不愿让一个汉族女子生的孩子成为新一代君主,她的日子不见得好过,后宫的女人们拿她没法子,他们的大臣和族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奴婢虽不是帮着秦文月说话,可哪里的大臣都爱管皇家的事,明明那是皇帝自己家的事,怎么都要看大臣们的脸色,咱们皇上也是,娘娘您也是。”清雅笑道,“君臣之间,到底是怎样微妙的关系?”

    珉儿淡然一笑:“利益。”

    清雅叹息:“利益真是压死人,您尚且还没有嫡皇子,淑贵妃就这样提防着您。”

    珉儿不以为意:“我何尝没提防她?其实你家贵妃娘娘特别聪明,她稳稳地走在正道上,她很明白一旦把路走偏了,就什么都完了,她只要不作恶,我和皇上都不能把她怎么样,一直等下去等下去,等到有一天实现她的心愿。只是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若是我,一天也过不下去,她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呢。”

    “贵妃娘娘一定盼着您永远都不要有嫡皇子。”

    “嫡皇子?”珉儿笑道,“我看你家皇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乎男女了。”

    清雅愣了愣,像是明白了,可心里觉得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皇上若是不分男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女儿,那岂不是要把天给翻了。

    珉儿走到窗前,眺望窗外月色下深不可测的重峦叠嶂,即便天明时,她也看不清猜不到那些山里有着怎样的故事,她慵懒地说:“皇上,像是在谋划什么大事。”

    清雅尚不知沈哲也来了,只笑道:“从奴婢在宣政殿第一眼看到皇上起,皇上年年都有大事,奴婢都习惯了。”

    珉儿笑道:“是呀,他好像战神临凡,骨子里翻腾的都是硝烟战火。”

    那之后的日子,珉儿再也没见到沈哲,他来去无踪,会不会绕去京城看一眼云裳,珉儿也猜不到,皇帝也没有再提起这个弟弟,他依旧很忙碌,但那之后开始有大臣来平山了,珉儿就只能自己带着女儿去翻山越岭去山下的小镇,时常给皇帝带些野果或小吃回去,倒也悠哉悠哉。

    转眼,春回大地,帝后如约从平山归来,珉儿在这里受天地灵气的滋养,且随着年纪的增长,美好的心情以及项晔无所不包容的宠爱,她变得越来越美,越来越具有中宫的气度风华,仅仅是从轿子里下来,牵着小公主的手缓缓走上前,那一举一动就叫后宫妃嫔看得眼红。

    皇后终究是云端之人,而那高高的云朵,更是皇帝亲手为她堆叠。

    长寿宫里,珉儿来向太后请安,两个多月不见,孙女们都长大了好些,太后见着孩子心里就高兴,却又时不时地看一眼珉儿,那目光落在皇后的肚子上,足足两个多月,帝后在平山的温泉里耳鬓厮磨,难道一点动静也没有?

    珉儿看出婆婆的心思,只在心里无奈地笑一笑,而不多久淑贵妃到了,二皇子在书房没有来,浩儿跟着母亲来,兄妹见了立刻玩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热闹极了。

    林嬷嬷带人来奉茶,皇后和淑贵妃一左一右坐在两边,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们俩看起来很和睦,可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事实如此,这完全不能融合在一起的气场,让人心里发憷。

    只等皇后和淑贵妃都离去,太后问林嬷嬷她怎么看,林嬷嬷也捂着心门口说:“奴婢都不敢多看一眼,且不说皇后娘娘一贯是那样的气质,淑贵妃这两个月是怎么了,平日里瞧着没什么两样,可是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太后焦虑:“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林嬷嬷安抚她:“兴许淑贵妃这一变,会是好事呢?”

    但等不及后宫能有什么好事,朝廷先热闹了起来,皇帝一回来,就接到西平府急报,赞西人与梁国发生了冲突,两国都派出了军队在边境对峙,他们一旦燃起战火,大齐的处境就会很尴尬,而眼下两国交恶,开战是迟早的事。

    以皇帝的立场,本该两处都不插手,可那日早朝,项晔却让大臣们做出选择,说大齐不能视而不见,一语激起千层浪,大臣们对皇帝好战的个性不满已久,这次的事完全可以作壁上观,他做什么非要插手。何不让两国斗得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可皇帝却强硬地要他们做出选择,一时怨声四起。

    这个节骨眼儿上,沈哲离开了羌水关,从南到北跨越大齐半片江山,回到了他离开多年的纪州,站在城门下,往事历历在目。

    秦庄从城内赶来迎接,紧张而意外地说着:“你怎么来了,你就这么来了,不怕皇帝追究你擅离职守?”

    沈哲笑道:“我给皇帝递了折子,说想回家乡来看看。”

    秦庄狐疑地看着表弟,看了看他身后零星几个亲兵,抬手引路道:“来,哥哥带你回家。”

266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沈哲的出现很突然,即便秦庄亲自将他迎入纪州城,始终持狐疑谨慎的态度小心应对,好在秦夫人和秦家长辈十分高兴热情,让秦庄可以挪出空来仔细观察沈哲的一言一行。

    一晃便是三天过去,沈哲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反是他这么突然闯来纪州,皇帝一道训诫责备的旨意被八百里加急火速送来,意思是他虽然递了折子,可皇帝并没有允许沈哲离开羌水关,命他速速离去不得有误。

    这样尴尬的情形下,沈哲若不走就是抗旨不尊,原本对秦庄而言,是很好地拉拢表弟的机会,但他怕自己被什么人等着这一遭,将送出城外好几里地,依旧只是安抚他:“眼下梁国与赞西人正对峙,随时影响我大气边境,虽说羌水关隔得远,难保西平府出了事,你那边的蛮子趁虚而入。”

    沈哲则浑身透出那温润君子的忧愁,言语中不说明,可神情气质里都是为皇帝心累的无奈,秦庄看在眼里,一次次地压抑自己想要拉拢弟弟共同对抗项晔的心情,时机还未成熟,他不能轻举妄动。

    然而此时京城里,大臣们为了不正面回应皇帝要求他们选择帮助哪一国打仗的事,接二连三地上奏请皇帝立太子,说什么皇储是国家之本,立太子可以安定民心,也让外邦知道大齐后继有人,不得侵犯。

    项晔当然不予回应,君臣僵持不下,朝廷上下乃至后宫气氛紧张,白白辜负大好春光,再有皇帝一道斥责沈哲擅离职守的旨意,让太后心里不自在,母子俩的关系也一时尴尬紧张,偌大的皇城,竟只有上阳殿能让项晔得一刻安心一刻展颜。

    皇帝每每来,逗着女儿便似乐不思蜀,珉儿总是温柔安静地守在一旁。而他们的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开口晚,都快两岁了,连父皇母后都不肯学,每每教她学说话,她都咯咯笑着,看起来很热情,可就是不屑跟你念一遍,项晔常说女儿这么傲,都是随了珉儿。

    这会儿父女俩正玩得高兴,元元差使她父亲十分顺手,项晔也是把女儿伺候得服服帖帖,珉儿去把才睡醒的小公主抱来时,恰见周怀在宫门外皱着眉头听宣政殿的人来传话,转身就要往里头闯,被珉儿拦下道:“什么事?”

    “娘娘,这事儿……”

    周怀很紧张,可是见皇后的架势,就把心一横,全都告诉了珉儿,皇后面上淡淡的,应了声:“我知道了,我会告诉皇帝。”竟然把十万火急的事给变得云淡风轻了。

    皇后抱着小公主进门后,清雅便对周怀说:“你别急,皇上早就等着这天了,你等着去朝堂上看那些大臣打嘴吧。”

    水榭台上,项晔正带着女儿喂鱼,这父女俩加一块儿,太液池就疯了,珉儿皱眉嗔道:“你们放过它们吧,你们父女不喂,它们饿不着。”

    皇帝和闺女一道转身来看珉儿,脸上的笑容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叫人又气又好笑。

    “元元来带着妹妹玩儿,母后有要紧的事和父皇说。”珉儿这样命令女儿,那不肯开口的小公主却是能听得懂,便丢开手里的鱼食,来带着妹妹坐在一边玩。

    项晔乐呵呵地看着俩闺女,像是能忘却一切烦恼,他席地而坐说:“朕渴了。”

    珉儿轻叹,命清雅送茶,等皇帝悠哉悠哉一杯茶下肚,她才道:“周怀在门外快急死了,结果我拦了他不说,皇上更不着急。”

    项晔道:“是不是梁国和赞西打起来了?”

    珉儿点头,皇帝又道:“是不是他们打着打着,直奔西平府而去?”

    “皇上神机妙算。”珉儿看着自己的丈夫,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也许吧,谁叫赞西人好好的突然又不打了,不然好些事去年就该解决了。”项晔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始终没把话说清楚。

    看着皇帝胸有成竹的自信和淡定,珉儿似释怀又似无奈:“这一次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项晔望着她,深邃星眸里只有珉儿一人的身影:“朕会尽快回来,一年半载吧。”

    一年半载那么久,那时候可能元元已经开口了,珉儿总觉得皇帝要做什么大事,果然他是要趁着自己还年轻,去开拓大齐的疆土。他容不得边境之外有两个帝国存在,梁国也罢,赞西这样的民族,只能是个藩属部落,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好战,他想为这个国家往后千秋万代的子孙造福。

    珉儿拿下皇帝把玩的茶杯,又为他斟了一杯茶,温柔地送到项晔手里,只道:“早去早回,我和孩子们等你回家。”

    项晔搂过她,感慨道:“你心里就不反感,哪有女人乐意看到自己的男人动不动南征北讨。”

    珉儿一笑:“别人嫁的是男人,可我嫁的是天神,岂能同日而语。”

    项晔在她额头一吻:“朕速去速回,你安心等我回来,朕曾给你的虎符你好生收着,他们会守护你和孩子。”

    珉儿无所畏惧,这个人从离开纪州至今将近十五年,还有什么没经历过,自己只要跟着他就好,嫣然而笑:“但若去得太久了,我可要带着孩子来找你,我不能像云裳那样无休无止地和丈夫分开,我做不到。你说一年半载,一年半载就是期限,不然你便是打去了赞西境内,我也要闯来找你的。”

    项晔大笑:“朕的皇后,真真了不得。”

    他们互相依偎,情意绵绵又豪气干云,两个闺女坐在对面看着,她们什么也不懂,可是每每看到双亲恩爱亲昵,都会看得很出神。

    不久,皇帝只身往宣政殿去,元元跟着父亲一直走出长桥,才被珉儿带回家,母女俩手牵手往回走,孩子却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她父亲,珉儿抱起她问:“元元想跟父皇一起去打仗吗?”

    小丫头应该听不懂,可是她点头了,珉儿捏捏他的脸蛋儿说:“小家伙,你还真想做女皇吗?”

    半天后,一个惊人的,但好像多年来众人早已习以为常的消息自宣政殿传出,皇帝将再次御驾亲征,要去把狗咬狗的两个国家的兵马赶出大齐的领土,而再进一步会怎么做,且要等那之后才会有分晓。

    历史上好战的帝王不少,可不是人人都乐意御驾亲征,皇帝却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从他当初在纪州揭竿而起对抗朝廷起,总是拿出抛弃家**儿的豪迈,无所顾忌地奔赴沙场,这一次,又是如此。

    而安乐宫中,这几日最紧张的还是立太子的事,这事儿之前提过一阵被皇帝压下去,此番再次提起,大臣们来势汹汹,淑贵妃虽然没有在他们之中依靠什么人,可宫里统共两个皇子都是她生的,没有立谁的说法,只有立不立的说法,每一位大臣都是她的后盾。

    结果,又没了下文,皇帝要亲征的消息传来,淑贵妃冷冷一笑:“他这是铁了心不会立太子,没别的缘故,就因为两个儿子都是我生的,但凡眼下有个嫡皇子,为了安抚大臣们的忠心,也一定会顺应他们先把太子立了再去打仗。”

    这话有没有道理,尔珍不敢断言,至少眼下的确如此,谁知道上阳殿那两位公主若是两位皇子,会不会早就有太子了,皇帝迟迟不予以回应,必定是为了等皇后还能有机会,淑贵妃三十好几了,可皇后还那么年轻。也许,她家娘娘真的从一开始就注定没得争。

    此时门外宫人来报,说皇帝召见二殿下去清明阁了,淑贵妃心头一紧,忙换了衣裳赶来清明阁外,周怀见了她毕恭毕敬,只是客气地说:“皇上正有事叮嘱二殿下,娘娘可否稍等片刻,容奴才通禀一声。”

    淑贵妃自然是懂规矩的,更为自己解释道:“我是怕沣儿没分寸忍皇上生气,才想过来看一眼,他们父子好好的,我也不必进去了。”

    里头传出项晔的笑声,叫淑贵妃心中一暖,不久后儿子便独自出来,一见母亲就跑了过来,淑贵妃命他要举止优雅不要跑跑跳跳,一面问:“父皇对你说什么了?”

    小家伙骄傲地说:“那是我和父皇的秘密,不能告诉母妃。”

    淑贵妃皱眉,可又不好在这里多问,正要带着儿子离去,周怀赶来说:“皇上眼下要见几位大臣,不得与娘娘会面,皇上说待闲暇时,亲自到安乐宫见您。”

    “请皇上保重龙体便是,不必惦记我。”淑贵妃嘴上这样客气,可是心里却盼着项晔能去看一看,但结果不知是皇帝忘记了,还是上阳殿那位太霸道,一直到皇帝出征前,淑贵妃也没再见到项晔。

    这或许是项晔的不是,可那几天里,诸事忙碌,他也并没有把时间更多地留给珉儿,转眼便是大军出征之日,在皇帝出征的前一天,项晔下了一道急诏送去纪州城,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267 你相信朕

    就连珉儿也没想到,皇帝此番再次远征西平府,竟会将纪州王秦庄调来守护京城,虽然朝廷大事另有三省六部的官员互相挟制辅佐,可他会带兵守在京城外,不受三省六部的管辖,危急时刻可闯宫救主,将叛乱者先斩后奏。

    大臣们几乎是一致反对,皇帝与秦庄的微妙关系,早就有人察觉,没想到兜兜转转,皇帝竟然在这样紧要的时刻,再次启用这个人。十几年前皇帝带兵离开纪州,把纪州城交给了并不是王府亲戚的亲戚秦庄,那时候他们这些小地方的人志同心齐,彼此扶持信任创下伟业,的确值得称颂。

    可是皇帝称帝七八年来,他并没有给予纪州太多优渥的待遇,甚至在大面积压制功臣时,也扫到了纪州城城门下。只不过纪州人向来勤奋而坚强,早八百年就不靠朝廷供养,才没有给当地百姓带去太多影响,可是这对秦庄的存在和意义,必然是很大的动摇。

    皇帝就快出发了,雪片一般的折子还是飞进宫里来,大臣们纷纷请求皇帝撤回旨意,绝不能让秦庄来守京城的大门。有些话他们不好说出口,可万一皇帝在西平府出什么事,京城不就落在秦庄的手里,而这世道,谁有兵有刀,就是谁说了算,项晔就是这么一路闯来的。

    消息在宫中散开,妃嫔们也是议论纷纷,可她们连皇帝的面也见不着,有话也无处说,林昭仪和孙修容家里派人送信来,希望她们能劝劝皇帝,她们哪儿敢对皇帝说个不字,只能跑来求淑贵妃。

    淑贵妃对朝政的事虽然没有那么智慧和敏锐的眼光,但自从秦文月以来,她也感受到皇帝对这沈家的亲家已经没有从前那么信任了,既然如此皇帝还安排这样的人来守护京城守护她们这些女人孩子,她自己不踏实,林昭仪一絮叨,更觉得烦躁不堪。

    尔珍及时地把人劝走了,而后对淑贵妃说:“皇上是说过,您相见他时随时能去清明阁的,娘娘您何不亲自去告诉皇上呢,就算皇上信任秦庄,咱们不信任不行吗,这话说出来总比不说好,万一能劝得动皇上呢?”

    淑贵妃闷声不响,手里紧紧握着拳头,忽然见小儿子蹦蹦跳跳从门外进来,她心里一抽搐,想到万一有什么事,若有叛乱之人,她的儿子们必定是众矢之的,一颗心顿时揪得生疼,起身对尔珍道:“随我去清明阁。”

    且说皇帝明日便要出征,随行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珉儿本不打算来叨扰他,好让他出征前静静心。

    可在得知秦庄的事情后,却毫不犹豫地来问项晔为什么,也许这个时候她该理解皇帝,该毫无保留地相信丈夫,可回头秦庄杵在那儿,守护的事她和太后和孩子们妃嫔们,作为最直接的利益和生死相关的人,珉儿认为她有资格知道是为什么。

    项晔没有反感,但只道是信任秦庄,夫妻二人目光对视,珉儿也分不清是自己心里想得太多了,还是皇帝真的有什么藏在心里瞒着她。

    “曾对皇上说,要喜怒不形于色。”珉儿感慨万千,“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我自己猜不透皇上。”

    项晔朗声笑:“朕这个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师傅的是不是很高兴?”他抱着珉儿,轻轻拍她的背脊,温和地安抚,“朕就是信任秦庄,某种意义而言,他算得上是朕的老臣,让老臣寒心会很糟糕,可是信任他们重用他们,他们必定会用生命来回报。珉儿,你相信朕。”

    “不信秦庄,我也信皇上。”珉儿道,又问,“那皇上给我的虎符,还作数吗?”

    “作数,那是完全属于你的军队。”皇帝笑悠悠,看起来毫不担心,对于即将出征的战事也胸有成竹,但也叮嘱珉儿,“尽量不要用,不到要紧的时刻不要用,以免和秦庄发生冲突,让他误会你在猜忌提防他。”

    “但我若要用,该怎么用?”珉儿捧出她的虎符,“我一个人在宫里,怎么把命令传出去,谁会来救我?”

    “真到了紧要时刻,他们会从天而降。”项晔道,“这虎符不是给你号令三军的,他们生死都是你的人,他们会主动并时时刻刻来保护你和孩子们,这只是象征你的权利,是拿给大臣们拿给其他人看的。当然,当他们来保护你时,你也要用自己的智谋,去应对后面的事。”

    珉儿紧紧地盯着丈夫看,她不害怕,可是她读出了皇帝没能藏好的心思,皇帝此去不单单是要和梁国赞西人算账,他对于朝廷和京城,甚至是自己,另有什么安排。

    她想问,可一定得不到答案,不如让丈夫安安心心出征,等他平平安安回来。珉儿把话咽下去了。

    皇后没有在清明阁逗留太久,那些事问明白,她便干脆地走了。不曾想,一出门就迎面遇见淑贵妃匆匆而来,淑贵妃见皇后在这里,也是一惊。

    “臣妾是想问问皇上关于秦庄的事,皇后娘娘您怎么看?皇上怎么能让秦庄带兵守在外面,他那个人啊,和他妹妹秦文月一样……”淑贵妃着急地说着,可看到皇后脸上的从容淡定,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既不愿丢脸,又不甘心不放心,心中念着若是皇后阻止她前去相问,她该怎么应对?

    “皇上正在休息,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不如自己去问一问,既然是派来守护我们的,我们当然有权利知道为什么了。”珉儿温和地一笑,竟主动给淑贵妃让出了路,但也不忘叮嘱,“说清楚便好了,不要纠缠皇上,皇上考虑的一定比我们更周详谨慎。”

    淑贵妃没料到会是这一幕,更不敢想象皇后给她让路,忙也退到一旁,请皇后先行,珉儿客气地一笑,没再说什么,带着清雅就走了。

    那之后,淑贵妃和皇帝说了什么,珉儿不知道,清雅只是告诉她,淑贵妃离开清明阁时眼睛通红像是哭过了,皇帝没有动气也不见得多高兴,用周怀的话来说,反正不论如何淑贵妃也不能理解皇上的意思。

    “难道就意味着我比她强吗?”珉儿满不在乎地说,“周怀或许是想让我高兴,但真没这个必要,她只要在这宫里一天,皇上对她对我都是同样的责任,我心里容不得她,可也不会因为她被亏待而幸灾乐祸,那才是践踏了皇上对我的好。眼下唯盼皇上平安归来,盼天下太平,再无他求。”

    出征之日,文武百官与后妃在宣政殿外相送,这是珉儿第三次送皇帝出征了,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还有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每一次都震颤着珉儿的内心。她能和丈夫并肩立于朝堂,接受四方来贺,不正是因为帝国的铁骑和拳头,震颤着华夏大地,他并不是好战,他是生来创造历史的人。

    皇帝策马而去,气冲云霄,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大地,只是珉儿如今再站在这里,她的父亲秋振宇再也不会站在人群中看着她。

    而她作为罪臣之女,秋振宇在时就不得人心,秋振宇走后更是背负了罪孽。这一点,因为无法改变的出身而无法改变的现实,就连皇帝也没想过要强行替珉儿扭转大臣们对她的看法。

    但平日里,因为珉儿没有嫡子,并不存在阻碍着谁的事,大臣们碍于帝后情深,也不敢真正怎么样,可是遇到这样的事,特别是这一次皇帝动用了比前两次更庞大的军队,甚至派亲信的秦庄守在京城外,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皇帝离开皇城后,众人便要拥簇珉儿回后宫,她安然走在前头,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但是她还没有完全离开宣政殿,后面突然热闹了起来,几位大臣朝淑贵妃涌去,毕恭毕敬甚至特别地殷勤,寒暄问候不知说了些什么话,淑贵妃也是春风得意,像是受到了特别的尊重。

    清雅道:“娘娘,那几位莫不就是催促皇上立太子的人?”

    珉儿浅笑:“皇上就两位皇子,他们不巴结淑贵妃,难道来巴结我吗?”

    清雅不屑:“这种时候巴结安乐宫,心思也太明显了,就不怕被人笑话。娘娘您但凡是记仇的,将来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这是在算计什么,又哪里来的自信。”

    珉儿道:“不必理会,从来前朝后宫都是密不可分的,我算得上是独来独往的,也少不了宋渊的扶持。她身为贵妃,又是两皇子的生母,还不许她和外臣有些往来吗?”

    她们安然离开了宣政殿,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日复一日的等待,珉儿平日不惧鬼怪,但也信奉佛祖,当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的确只能把心事托付给信仰。

    转眼,皇帝离京十日,而这一天,秦庄带着纪州大军,赫然而至。

    珉儿本该在上阳殿见他,左思右想后,命秦庄等在宣政殿和清明阁的之间,带着女儿元元,和和气气地来了。

268 是男是女

    秦庄一身铠甲,气宇轩昂,站在宫道之上,震得周遭的宫女太监都不敢抬头看她,皇后领着公主缓缓而来,像化解寒冰的春风,将这一片的气氛完全改变了。

    “臣参见皇后娘娘。”秦庄彬彬有礼,因身穿铠甲不能行大礼,看似倨傲可也是军人本有的尊贵。

    珉儿落落大方:“辛苦秦将军远赴京城,今日起太后与我,与诸位皇子公主及六宫妃嫔的安危,就交付在将军手里。皇上虽是临时起意,也必然因为实在放心不下,且独独信任将军,才下了这么急的诏书。让你丢下纪州城百姓,皇上也是信任纪州的军民,就算没有将军坐镇,他们也会好好守住大齐北边的大门。”

    这番话,体面又客气,不会太热情也不嫌冰冷高傲,身为皇后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大是大非和天下大义,那该是皇帝来对他们说的话。

    从接到诏书,一直到此刻站在皇后面前,秦庄心里一直在打鼓,他完全看不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绝不相信皇帝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也不能因为担心是鸿门宴而不赴京城,这一路思来想去,走着走着也就到了,而唯一令他放心的是,皇帝真的去了西平府,他来京城这一路,皇帝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此外,皇帝在给秦庄诏书,命他来京城守护之时,同时也给南边去了一道诏书,斥责沈哲上一次擅离职守跑回纪州的事,再三叮嘱他,西边战事吃紧的时候,绝不能松懈羌水关的边防,没有皇帝的命令,沈哲和他的人永远不得离开羌水关。

    自然秦庄会留个心眼,他在纪州把沈哲送走后,就派了人日夜盯着他的动静,虽然可惜消息往来总有延迟,但差不过一两天,他也不怕沈哲和皇帝会生什么变故。

    不论如何,现在人和大军已经到了,秦庄从纪州城调来十万兵马,军队乌泱泱涌来时,叫京城的官员好不慌张,但将士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在京城外安营扎寨,没有影响到任何人。而十万大军看似威武,以大齐现有的兵力而言不算什么,但保护京城足够了,不论是抵御外敌入侵,还是……

    若要逼宫,这十万精锐足以。

    秦庄神情一恍惚,忙叫自己定下心来,而他定睛看向皇后,心中更是一紧,皇后美得那么不真实,与他上一回见到好像不一样了,自然人还是这个人,可是……天下竟有这样美丽的女人,他毕竟也是男子,只不过不会动心那么荒唐,可还是会折服于皇后的容颜。

    “这是大公主,算起来,也该叫将军一声伯父的。”珉儿温柔地牵着女儿的手,笑道,“只是这孩子到现在也不开口说话,不知几时能让她喊将军一声伯父。”

    “臣不敢当,公主金枝玉叶,臣岂敢以伯父自居。”秦庄应着,低下头,看到了大公主仿佛菩萨身边玉女金童一般的小人儿,那么一点点大,就有让人不得不瞩目的耀眼光芒,秦庄暗暗自嘲,许是他太高看“公主”二字了。

    而提起公主,不得不想起那个梁若君,当时秋振宇信誓旦旦可以用那个女人来搅乱皇帝的后宫,结果呢?

    “我本该在上阳殿接见将军,以示隆重,但皇上不在宫中,让将军深入后宫多有不便,而宣政殿清明阁亦非我能轻易踏足之地,选择在这里,还望将军不要误会是我的怠慢。”珉儿贵气天成,淡淡笑道,“将军军务严谨,我就不耽误你的时辰了,横竖大臣们不得干涉你,你也不必在乎他们的言语和目光,我和太后也会全心全意信任你。”

    秦庄抱拳谢恩,许诺将肝脑涂地保护皇宫的安全,之后便行礼告辞,由宫人们领路将他送出皇城。

    珉儿领着闺女缓缓归去,她松开了手,元元就在前头蹦蹦跳跳,忽地一个踉跄摔个大马趴。珉儿疾步赶上来,心疼地看到女儿嘴唇磕破了一块鲜血直流,小心让她张嘴看看有没有磕了牙齿,所幸无大碍,珉儿那丝帕给女儿堵着伤口,命人选陈太医来给公主疗伤,又拍拍女儿身上的尘土,她也不知道丫头是吓坏了还是真的不怕,一本正经地自己捂着小嘴,不哭也不闹。

    珉儿站起身来,像是站得太猛了,直觉得脑袋上一阵晕眩,她怕闭着眼睛真的会倒下去,便努力睁开了双眼。

    手里握着元元的小手,睁开眼自然是最先看到女儿,当看到那么小的孩子,流露出的对于母亲的心疼和关切,叫珉儿心中一暖,又酸酸的不知怎么才好。

    “母后没事,可你呀,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摔坏了可怎么好,往后要小心好不好?”珉儿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让她自己捂着嘴,领着她继续往回走。

    身后乳母和清雅都紧张得不行,珉儿却异常地淡定,一直等陈太医来了,才为小公主擦伤口敷药,陈太医叮嘱乳母如何照顾才能不留疤,交代了一切后便来向皇后复命。

    珉儿原站在水榭台上看风景,慢悠悠走向陈太医,笑道:“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可你还是替我瞧瞧吧。”

    陈太医不解:“娘娘可有不适之处?”

    珉儿淡然:“我像是又有了。”

    时下将近五月,距离琴儿出生快一年了,时光那么快,却又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她在流逝。

    皇帝一直谨慎地对待房中之事,特别担心珉儿会在短时间内又一次怀有身孕,可是一个年富力强,一个年轻健康,他们又那么相爱那么难分难舍,总有忘乎所以疏漏的时候,当陈太医肯定了皇后的猜测后,珉儿自己也无奈地笑了。

    “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必为我准备什么安胎的药,我若觉得身体很不好了,自然会找你。”珉儿说道,“皇上出征堪堪十天,眼下尚未到西平府,就传出这样的话只会让他分心。这一仗,一年半载也未必打得完,待肚子隆起时,那时候再考虑吧。”

    陈太医忠于皇后,自然能保守秘密,清雅亦会配合,能让上阳殿的宫人都察觉不到皇后有身孕,可她的肚子终有一天会大起来,瞒不过五个月。

    陈太医离去,清雅少不得露出担忧的神情,珉儿笑道:“这都第四次了,你怕什么,我自己都习惯了,就是没想到会这么频繁,当初失去第一个孩子后,我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有了。”

    清雅却道:“奴婢觉得您该让皇上知道,皇上惦记着您和孩子,才会处处小心。”

    珉儿笑:“傻话,没有肚子里这一个,也有元元和琴儿,上一次瘟疫都能让皇上大难不死,还怕什么?”

    清雅耿耿于怀:“可别又冒出个什么国的公主来,那会儿就算您是和皇上做戏,也叫奴婢心惊胆战。”

    生元元那会儿的光景,还有那梁若君,一切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的事,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过几个月,琴儿也能蹒跚学步跟着姐姐玩耍,孩子们毫不客气地成长着。这世道最公平最无情的就是时间,任何人都留不住守不住,更望不到将来。

    “不论如何,先等皇上到了西平府再说,那里正战火滔天,我的一个孩子算什么。”珉儿冷静地说着,安抚清雅,“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你若这样子,叫我如何安心?看样子我注定是多子多福的命,你只管乐呵就是了。”

    清雅也是心疼皇后,不至于不分轻重,过几日后淡定下来,连同珉儿自己也好像忘记了这回事,而又过了几天,西平府传来消息,皇帝率大军顺利抵达了。

    初夏第一波闷热袭来,西边的仗也打开了,战况令人意外的是,原以为是赞西人伙同梁国再次坑算大齐,不想皇帝大军一到,竟变成了与梁国联手攻打赞西,朝廷大臣都不信,想尽办法从西边弄来消息,可事实如此,皇帝出征前却半个字都没向任何人透露。

    三省六部的官员,定期会进宫觐见皇后,珉儿不便让他们深入后宫,往往就在清明阁里接见他们,他们也不会殷勤周到地告诉皇后天下怎么了,不过是应个景,而更多的人,依然大大方方地毫不掩饰地在巴结安乐宫。

    淑贵妃本没有门路与外臣联手,当初想尽办法想拉拢沈哲,结果人家去了南边不得归来,可现在,大臣们突然像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出头来,络绎不绝地来向她示好。淑贵妃一开始好不得意,但渐渐地也冷静了下来,那些大臣们各自还分派系,她若要利用人家,该先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梳理清楚。

    安乐宫成了香饽饽,两位皇子也是大齐未来的希望,除了皇帝把闺女们捧在手心里,谁也没把公主放在眼中,而珉儿则也不敢猜,她腹中这一个是男是女。

    这日云裳带着沈云进宫,向珉儿告状:“沈哲来信了,他可真不客气,竟然问我娘娘一切可安好,我都不想理他了。”

269 宋夫人的心结

    珉儿笑问:“难道沈哲没有来京城见过你?”

    本就是炫耀丈夫来信的人,立时惊讶不已:“他回来过?”

    珉儿摇头:“有没有来京城我不知道,但他去了平山,我在平山行宫里见到了他,他还抱了抱元元。”

    听说这话,云裳急红了眼:“他怎么不回来看看我?那个没良心的东西。”

    珉儿乐不可支:“怎么没良心,我们见面不足一盏茶的时间,我和皇上说着话,好好的并没有人提起你,可他却云裳云裳的不离嘴,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世上有你这号人似的。”

    “他既然惦记我,做什么不来看看我,他可知道我想他快想得疯了,沈云那孩子,长得越来越像我,太后都不喜欢了。”云裳本是想逗皇后一乐,故意编排说沈哲关心皇后,好说些自家相公的不是来消磨消磨时光,谁晓得被皇后反将一军。

    可这也不是珉儿的本意,她心疼地说:“就是我的不是了,我是想让你高兴些。”

    云裳点头:“我也是。”

    珉儿笑:“现下我和你一样,丈夫不在身边,咱们可要好好的,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见我们漂亮精神的样子,眼珠子就挪不开。”

    云裳来了几分精神,可是特别羡慕地说:“我哪里有娘娘您这么美,这几年您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明明生了两个孩子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珉儿自己也知道,她像是被上天赐予了这副美丽的身体,嬷嬷们都说生完孩子肚皮要松了,找了好些透气又结实的布来,要预备给珉儿缠肚子。可是她嫌勒得慌喘不过气,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半个月就丢开了,但是生完琴儿到如今,小腹又恢复了昔日的平坦,连珉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大抵是胜在年轻。

    如今腹中又有一个小生命,珉儿几次冲动想告诉云裳,一则怕她太高兴露出去,再则可怜她与丈夫分开两地,不然这几年光景,沈云必然也要有弟弟妹妹了。

    “话说回来,娘娘。”云裳真诚地对珉儿道,“皇上临出征前还给沈哲下旨,且近来多番斥责,我心里虽然有数,可也会觉得害怕,更不要提太后那么紧张了。”

    珉儿安抚道:“你心里明白就好,那是他们兄弟俩的默契。”

    云裳说:“我是明白的,可我不能一辈子和他分开,娘娘我求您一件事儿,皇上此去必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待凯旋归来时,娘娘能不能替我向皇上求一求,让我带着沈云去羌水关和沈哲团聚?”

    珉儿摇头,叫云裳愣了,可珉儿却说:“你去了羌水关,谁和我作伴?怎么也该把沈哲找回来,这样你们既能夫妻团聚,又能不离了我。你说沈云越来越像你太后不喜欢,那是你胡思乱想,太后为了不离开沈云,都乐意跟咱们去琴州,难道你要带太后去羌水关?”

    云裳终于乐了,挽着珉儿的手道:“我就信您的话,等皇上凯旋归来,一定把沈哲调回来。”

    珉儿拍拍云裳的手:“但这一次仗,不是一两个月能结束的,我们都要耐心等一等。”

    云裳这才嘀咕:“说起来,皇上怎么把那个秦庄派来了?”

    珉儿淡然:“来了就来了,他不好好当差,还能把我们怎么着?”

    说话间,沈云捂着脸哭着跑来扑在云裳怀里,元元也跟着来,背着小手站在门前,云裳掰开儿子的手,白白胖胖的脸蛋上两道指甲印,云裳嗔道:“你一个男孩子,抓一下还哭,羞不羞的?不许哭了。”

    小家伙立刻诉说元元如何抢他的东西,又如何打起来,比划着说自己被元元挠了一爪,难为他竟能说得头头是道。相比之下不过差了几个月的元元,就是怎么也不肯开口,虽然孩子还那么小珉儿并不着急,可她还是会羡慕沈云能和母亲交流了,但元元总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只要孩子开心,珉儿也就满足了,他们都那么小,玩在一起打架很正常,云裳和她都不会计较,还玩笑着说:“若是留下疤痕,往后沈云要不和元元结亲,将来媳妇问起来哪里来的疤痕,就是从前的风流债了。”

    元元见长辈们没生气,立刻得意起来,缠着云裳撒娇,沈云一会儿也不哭了,还是乐意和表妹玩耍,云裳叹道:“真想快些给他生个弟弟,虽说在姐妹堆里长大,将来性情好,可我也担心他少了阳刚之气。”

    珉儿笑道:“玲珑就要生了,若是个男孩子,你们时常走动走动,让孩子们玩在一起也好。”

    提起宋玲珑,近来云裳在宫外大部分时间都会和她相见,年纪相仿又投缘,家里家外的事都有商有量,早就成了闺中密友,这样自然也就无话不说,云裳此刻心里犹豫再三,轻声道:“娘娘,有件事您听了别生气,我也是想告诉您,您心里好有个准备。”

    “什么事?”珉儿一时猜不到。

    “是玲珑他嫂子。”云裳怯怯地看了眼皇后,不自觉地低下头道,“玲珑告诉我,她嫂子私下里缠过她好几回,说是觉得宋大人他心里、心里……只想着您一人。”

    珉儿面色一沉,倒也不是生气,笑道:“我和宋渊清清白白,自然宋渊愿意效忠我有着他自己很多缘故,有没有其中这一点我不知道,但就算有,他也会好好带进棺材里去。宋夫人若不糊涂,该明白怎么处理这样的心结,她若是糊涂的,最终不过是毁了自己和丈夫的情分,对我不会有半点影响。他们夫妻那么多年,我和宋渊见面次数也统共不过几回,她到底怎么想的?”

    云裳笑道:“可不就是因为十几年情分,抵不过几面之缘才不甘心吗,好像……我姐姐。”

    珉儿深深看着云裳:“谁人心里没点不愿对人说的心思呢,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到头来就只是折腾自己,我做过这样的傻事,再也不想做第二次了。并非我假清高,人呐折腾谁也不该折腾自己。”

    此时清雅进门来,客气地说:“夫人,您叫奴婢到这个时辰提醒您该去安乐宫。”

    云裳忙向珉儿告辞:“淑贵妃说得了好的料子叫我去选一些,今日就先不陪您了。”

    珉儿道:“去吧,等下或是去长寿宫或是回家,不必刻意来看我,上阳殿的长桥走一趟也怪累的。”

    云裳笑着答应了,让乳母把沈云抱来,刚才还打架的孩子这会儿分不开了,她嗔笑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转身来问珉儿:“娘娘,近来大臣们多巴结贵妃,您可知道?看起来贵妃得的那些上好的料子,也是大臣们孝敬的。”

    珉儿淡淡:“她若不提,你也就别提了,你姐姐若是对你说道起来,你敷衍敷衍就是。我并不想你夹在谁的中间为难,我也没把你姐姐当敌人。”

    “是,我记下了。”云裳爽快地答应,领着她那三步一回头的儿子便走了。

    安乐宫这边,自从大臣们主动来巴结贵妃后,每日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东西被送来,大臣们许是觉得皇后的命富贵到了头,绝不可能再生出什么嫡皇子,那储君和将来的新君,就逃不出贵妃的一双皇子,自然要早早地来巴结,好给将来的前程铺路。

    淑贵妃这些天冷静了,也开始觉得过分的殷勤是累赘,今日正好云裳进宫,便让她来拿一些走,虽然和妹妹的感情不过尔尔,到底是自家人。

    此刻见云裳姗姗来迟,嗔道:“上阳殿的茶就那么香,我这儿给你准备的茶,都凉了好机会了。”

    云裳赔笑:“您外甥缠着公主不肯走,打着骂着才把他拖来了。”

    淑贵妃逗了逗沈云,便让他和浩儿玩在一起,她也不去戳破云裳的谎言,立时就让尔珍把东西铺开供云裳挑选。

    云裳也不客气,见着合适的就都要了,一面还说:“能不能多拿一些,我好给玲珑送去。”

    淑贵妃便问:“你现在和宋家走得很近?”

    云裳道:“只是和玲珑谈得来,与她娘家的人并没怎么见过。”她看着淑贵妃,“娘娘想说什么?”

    淑贵妃想起宋渊在太液池边和皇后说话的光景,但还是按下去了:“没什么,我随口一问,难得你现在也有朋友姐妹了,可连朋友姐妹都是皇后给你安排的,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么喜欢皇后?”

    云裳不再是那个冲动耿直到了不会动脑筋的小姑娘,此刻心里虽然不喜欢听这话,还是笑悠悠地说:“娘娘您这话说的,我难道不喜欢您吗?”

    淑贵妃见她圆滑了,叹道:“那你倒是让她想法子,把你男人调回来才是,皇上这隔三差五地派人去训诫你家沈哲,你就不担心,这心也太大了些。”

    云裳淡定地说:“还能怎么样,我想好了,皇上要长久不让他回来,我就自己带着孩子走了,皇上还杀了我不成。”

    淑贵妃想了想,便道:“将来,我替你去求皇上可好?”

    云裳看了她一眼,直白地问:“娘娘想要我为您做什么?”

270 哥哥还有机会

    淑贵妃反被堂妹问住了,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敢情我为你做些事,就是要图你什么?你和皇后难道也是这样相处的?”

    她们姐妹俩之间永远都是这样的气氛,云裳都习惯了,她抱着一匹布料,笑呵呵地为自己圆说:“是我心虚,这么大的事娘娘突然说要帮我,我就想着立刻要回报您什么才是,您若这能帮我向皇上求情把沈哲调回来,为您做牛做马我都乐意,您别误会我的意思。”

    淑贵妃当真不知堂妹与皇后是怎么相处的,可是妹妹这几句话,立刻就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云裳变得聪明了,她明着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实则是远远地推开,就算她说是自己的不是,可也完全说明了她们之间存在的利益关系。

    “明明你我才是姐妹。”淑贵妃直言道,“皇后多了不起呀,名正言顺地抢走了皇上,又把你也笼络在身边,表面上看起来她和我一直和睦相处,可却把对我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抢走了。”

    云裳笑道:“您说什么话呢,是您太忙碌,我每一回来都插不上话,这才去清闲的皇后娘娘那儿坐坐的。至于皇上怎么样,那我就管不着了,可是我没有被任何人抢走,我是您妹妹,这事儿一辈子也改不了的。您看您有了好东西,也是先想着我。”她拿了一匹亮面的橘红锦缎比在身上问,“娘娘,我若穿这个颜色,好看吗?”

    淑贵妃点头夸好看,心想或许正是她太多心了,不论如何云裳也从没做过背叛自己的事,她和皇后一样的年纪,谈得来也是有的。她轻轻一叹,说道:“大臣们巴结我,无非是为了立太子的事,想将来能让我为他们谋些前程,可我自己心里还悬得慌。”

    云裳道:“娘娘慌什么,两位皇子都是您生的,都那么聪明可爱。”

    淑贵妃起身走过来,扶着妹妹的手道:“云裳,我知道这么做很为难你,可就只这一件事,这一件事外,我再也不会麻烦你。”

    云裳忙道:“娘娘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便是了,我听着呢。”

    淑贵妃便不管姐妹之间是亲是疏,便道:“你替我打探打探皇后的口风,是不是她不愿皇上立沣儿或是浩儿为太子,是不是皇后还想着自己能生养皇子,是不是她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储君。你看,大臣们都把皇上逼到那份上了,连太后都出面了,皇上怎么就是不松口呢,我总觉得是另外有人牵绊他了。”

    云裳抱着布匹,忽闪着双眼,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她本该全心全意帮着自家姐姐的,家里人也恼她不和堂姐亲,可嫁给沈哲,得到了沈哲的真心后,她就把自己姓江这回事忘了。

    不是为了丈夫从此没了自我,而是就想好好为自己活着,才舍弃家族的负担。沈哲可什么事儿都不要她承担,只要她幸福只要她开心,凭什么家里就要她负担那么多?这世上有抛不下家族的人,也有为了家族和爹娘死而后己的人,云裳佩服,可她做不到。

    “我知道了,可是若打探不出来,您可别生气。”云裳心里翻腾,面上笑悠悠,“您想着我和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呢,从前聊家常,现在聊孩子,真就是喝茶闲话下棋开玩笑,彼此消磨时光。”

    淑贵妃连连点头:“我知道,可你想法子替我问问,问不着姐姐也不怪你。”

    云裳道:“我记下了,您且给我些时间。”

    淑贵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但又立刻担心起来,她严肃地看着云裳道:“妹妹,哪怕你不乐意替我去问皇后,也不要一转身就去告诉皇后我让你做这些事,你可以不帮我,不要背叛我可好?就看在当初是我把你接来京城,是我想法儿把你许配给沈哲这么好的男子,看在你们夫妻如今恩爱的份上,看在小云儿的份上,千万不要背叛我。”

    云裳眼中热热的,说不出的滋味,这一刻特别地心疼堂姐,她为什么非要这样活着呢?诚然自己不是堂姐,感受不到淑贵妃在得失之间的痛苦,可她觉得以皇帝皇后的人品,以太后的慈爱,堂姐完全可以潇洒而尊贵地存在于这后宫里,她好好的谁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可她却非要把自己塞在**里挣扎,不惜遍体鳞伤。

    “您若不信我,我说什么也不管用。”云裳道,“咱们姐妹之间,总该有几分信任吧。”

    淑贵妃抓着云裳的手渐渐松开了,苦涩地笑道:“我突然有一天发现,除了两个儿子,我一无所有了,你不明白这种感受,你不明白……”

    云裳无奈地看着贵妃,之后的气氛一直都这么尴尬,她挑好了料子,又坐下喝了茶,硬是撑了一个时辰才走。离开安乐宫时,恰好遇见几位妃嫔从园子里摘了花,说说笑笑地从前头走来,彼此打了照面和气几句,就分开了。

    看着他们红衫绿裙光鲜亮丽,心情似乎也不坏,云裳无法去判断她们过得好不好,而她们曾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躺在了皇帝的枕边,但那之后就被皇帝“抛弃”了,不过她的堂姐好像忘记了一件事,皇帝“抛弃”这些妃嫔的时候,还没有秋珉儿的存在,而秋珉儿到来后,她还生下了三皇子。

    云裳知道皇后在感情上是寸步不让的,可她并没有去剥夺任何人得到皇帝的权利,不然三皇子从哪里生出来的?贵妃说她现在一无所有,难道不是她自己推开的?

    “不想了,越想越难受。”云裳叹了一声,她既然答应了姐姐不背叛她,这件事她就不会对皇后提起,自然也不会打探什么口风,过几天说不知道,就算贵妃生气她也没法子。

    千里之外,梁**队与大齐铁骑双面夹击赞西人,攻城略池势如破竹,短短半个月,赞西人已失去三座城池,但国君依旧不投降求和,更是举全国之力调动兵马前来应战,他们骨子里是好斗而勇敢的血液,好不容易建立的皇朝,岂能轻易屈服。

    后宫之中,即将临盆的秦文月被软禁了,身为大齐的郡主,她的身份被朝臣和后宫质疑,赞西皇后在珉儿的帮助下,网罗了自己的势力,趁此次战乱,把秦文月打入了冷宫。

    赞西国君离开都城御驾亲征,没有了依靠的秦文月,只能希望自己临盆之前国君能赶回来,不然皇后一派的势力,必定夺子杀母,她命不久矣。

    可事不遂愿,孩子在该出生的时候降临了,可战争才刚刚开始,她为赞西国君生下了一个儿子,但不曾多看一眼,就被皇后带人来抱走了。

    秦文月疯了似的扑到皇后脚下,抓着她裙摆不让她走,她想不明白皇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强大的,明明是个看到自己都会哆嗦,看到国君就抬不起头,永远谨小慎微永远那么懦弱。

    然而皇后的手腕变强了,性情并没有变得恶毒,即便珉儿派宋渊在赞西朝中为她寻找网罗依靠的势力,才让她足以有今天,可现在两国交战,皇后也不会再轻易和大齐的中宫往来了。

    她现在夺走秦文月的儿子,并不知道她的丈夫能不能活着回来,不知道赞西国从此是向梁国和大齐称臣,还是灭亡或成为阶下囚,所以根本不知道骄傲或情况,相反要更谨慎地面对时下的局面。

    “我没什么要对你说的,我也不会杀你。”皇后冷静地对脚下虚弱的女人道,“听说你的兄长现在在大齐京城外保护大齐皇帝的妻儿母亲,所以你还值得皇上利用,为了赞西为了皇上,我还会让你活下去。”

    秦文月眼睛一亮,虚弱地喊着:“我能帮皇上,娘娘您告诉皇上,我能帮他……”

    皇后淡淡地说:“但愿如此,可我更希望皇上能所向披靡,把梁国和大齐的人,赶出国境,你认为我会希望你还有用吗,那是万不得已时的下下策。”

    众人来扯开了秦文月,皇后带着孩子离去,她瘫倒在地上,浑身是汗,可没有一个人来伺候她之后的事,生完孩子她就被遗弃在这里了,她若不振作精神来照顾好自己,很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秦文月一个激灵,面上神情变得坚强,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她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哥哥现在在京城,他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一边,一场酣战后,大齐将赞西人击得溃不成军,将士们打扫战场收缴兵器,项晔则已带着将军们回到大营。此番皇帝出征,不仅从天而降地变出了很多将军们并不知道他们存在的精锐部队,还有各式各样新式的武器,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又派什么人研制的,可是这让他们如虎添翼所向无敌。因此人人都敬畏皇帝,对于他的好战,也有了不同的见解。

    大营里,项晔卸下铠甲,亲兵来报:“皇上,宋大人从西平府来了。”

271 你心中有了别的女人

    项晔嫌帐中闷热,换了衣裳,便在山头迎风荫凉之处见了宋渊。

    此刻两国大军早已挺入赞西国边界,这里有项晔不曾见过的风光,再翻过前方两座大山,就能看见大片的盐湖,项晔想要那一片盐湖成为大齐的领土。自然这上头还牵扯着梁国的利益,打完了赞西,且要很长一段日子来磨合,磨合不好,与梁国的战争也必不可少。

    皇帝的胸腔里沸腾着热血,他好战但并不好杀戮,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国与国之间为了彼此的利益,从来就不可能有绝对的和平。他会背负战火给各国百姓带去苦难的责任,可他必须发展自己的国家,推动历史长河的奔涌。此外他能做的,是善待俘虏和降兵,善待那些战火下的敌国百姓,尽可能地减少杀戮。

    而这些事,就要靠宋渊去善后,珉儿当初的无意之举,却为他选了足以位居宰相的人才,假以时日待宋渊积攒了雄厚的资历,项晔必然会给他名至实归的地位。

    不过宋渊好像并不在乎什么官位什么尊贵,他能施展抱负,做一些真正为国为民且对历史有所推动的人,而不仅仅每日与笔墨诗书为伍,他的人生早已经满足了。

    但皇帝今日宣召宋渊从西平府赶来,却不是为了让他善后硝烟散去的战场,见了面皇帝便说:“你回去挑选合适的人举荐给朕,那人要足以代替你看守西平府,你们随时待命。”

    宋渊自然要问:“皇上要派臣去何处?”

    项晔淡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宋渊没敢再问,表示他立刻回西平府准备一切,心里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皇帝会派他去什么地方。

    皇帝再吩咐了几件事后,看似不经意地提起:“皇后对你有知遇之恩,那你是如何看待皇后的?”

    “皇上的意思是?”宋渊很谨慎,毕竟他有藏得很深的心思不能为外人知道,他会把那些心思带进棺材里去,也不会辜负此生不能辜负的任何人,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们……

    皇帝的笑容,意味深长,像是试探又像是威慑:“你远在西平府,总有不知道的事,你关心天下事,关心朕,关心皇后,却不关心你自己的家。你的妻子疑心你心中有了别的女人,你知道吗?”

    宋渊惊愕地看着皇帝:“臣、臣不知。”

    项晔道:“而那个别的女人,就是皇后。”

    宋渊慌忙屈膝,义正言辞地说:“内子虽是柔弱之人,并非无知妇孺,必定是有人故意利用她制造谣言陷害臣与家人,请皇上宽恕她。”

    皇帝似乎很满意,笑道:“你是有担当的男人,皇后的眼光不会错,朕并不疑你,也不会降罪你的妻子。人言虽可畏,人言亦可利用,你是聪明人。”

    宋渊越来越听不懂皇帝的意思,不知这里头绕了多少话,但皇帝没再说什么,该吩咐的事交代清楚,就命他立刻返回西平府。

    宋渊离去,项晔缓步走到了山头的另一个方向,不再是对着赞西国盐湖所在之地,而是望着大齐都城的方向。

    “珉儿,我很快就会回来。”他舒心地一笑,光是想起心里那个人,就什么疲倦烦恼都消散了。

272 秦文月之死

    这个夏天对于赞西人而言,注定毕生难忘,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们曾与梁国交好,并共同算计初初建成的大齐,谁能想转眼之间,就在两个强大帝国的炮火夹击之下,将近失去半片江山。

    他们的祖辈用了百年时间才建立下赞西帝国,可不出百日,帝国面临将被踏平危及。初秋,赞西国君投降,愿向大齐与梁国称臣。

    长达三月之久的战争里,大齐的将士克服了酷暑克服了水土不服,克服了过去行军打仗中无数没有遇到过的问题,大齐皇帝身先士卒,与将士们同饮同卧,依旧是他过去带纪州大军时的作风。大军所到之处,军规森严令行禁止,不错放任何一个敌人,也绝不滥杀无辜,大齐军队名震四海,所向披靡。

    而一路闯来,对于赞西军队的打击,大齐将士虽起了主要作用,可项晔并没有因此得意甚至看轻梁国的军队,项晔对自己的将士们也道,是两国之间的协同作战,才有了战无不胜的局面。

    眼下赞西国君投降,项晔便退下前线,与梁国匆匆从境内赶来的,足以代表皇权的亲王商谈此事,而如今梁国皇权几乎都在皇后一族手中,他们深知项晔的手腕和胆略,也领教了大齐铁骑的赫赫威风,在商谈此事时,尽可能地迁就大齐的利益,梁国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从中得利,他们纵然想要贪婪成果,也要审时度势。

    捷报频频传入京城,每一天都有更让人振奋喜悦的消息,太后从最初的担心到现在的得意,这日听说赞西国君投降了,便对珉儿和淑贵妃说:“中秋节要大摆筵席,宫里好好热闹几天。”

    淑贵妃倒也谨慎,说是:“太后娘娘,前线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我们在京城歌舞升平,是不是不太妥当?”

    太后略迟疑,看向珉儿,见她在一旁静静地不说话,便问:“是不太好吗?”

    珉儿淡淡而笑:“中秋距今尚有时日,若是过些日子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我们在京城庆贺也是应该的。而母后若是拿出些体己,哪怕只够给将士们一人一口酒喝,也是您的心意了。”

    太后这便高兴了:“好好好,莫说一口酒,一人一坛也不是难事,这事儿你替我张罗,要多少银子,管林嬷嬷去拿就是了。”

    珉儿笑道:“皇上回来若知道臣妾算计您的体己,一定要生气了。”

    太后乐呵呵地说:“他能回来生我的气,我才高兴呢,他一出门打仗我就提心吊胆,赶紧回来才好。”

    那之后珉儿和淑贵妃一同退出了长寿宫,淑贵妃没忍住,向珉儿道:“庆功的事,原是该等皇上回来定夺,也只有冲锋陷阵的将士们才有资格喝庆功酒。如今将士们还在前线没退下来,我们倒在后头悠哉悠哉庆贺起来,皇上必然也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更怕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珉儿和气地说:“所以才对太后说,要继续等消息,你先预备起来,就算回头留着给皇上用来庆功也好,说不定中秋时皇上就回来了呢?太后的脾气你知道,一下子回绝她,她且要闷上几天,你我才不消停的。这事儿我赞成你的看法,你忙你的,我来敷衍太后,是否摆宴庆贺,等等再说。”

    淑贵妃想了想,见皇后这话说得如此周全,她也不好再指摘什么,原以为皇后是故意和自己唱反调,没想到她还替自己考虑了,一时反而觉得尴尬,讪讪一笑答应下,没再提。

    她们彼此分开,各自回宫,珉儿才走到太液池边,宣政殿的宫人便匆匆赶来,说是纪州王秦庄求见。珉儿计算着日子,他们前几天才见过一次,这几个月来,秦庄隔几天就会来觐见皇后禀告城外驻军的情况,比起那些总是敷衍珉儿的大臣要尊敬得多,面上看着,秦庄真是再忠厚不过的人。

    如今珉儿已经习惯在清明阁见大臣,但她只在偏殿升座,众人见皇后处处小心滴水不漏,一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而秦庄更是在一次次接触中,明白了他那心思狡猾城府且深的妹妹为什么会输得一败涂地。

    而今日,秦庄是向皇后告辞,他认为前线大军即将凯旋,他要腾出城外的地方,好让归来的将士们有一处落脚之地,再者他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妹妹,从京城撤退后,将会主动去迎接皇帝,希望皇帝能帮助他,改变秦文月在赞西国后宫的处境。

    “你的妹妹不好吗?文月怎么了?”珉儿明知故问,而她其实是在问秦庄: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庄倒也不避讳,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说是妹妹托人从赞西送来的消息,求秦庄能救救她。

    珉儿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切和难过:“竟是我们都疏忽了,两国交战,文月的处境必然艰难。”可话锋一转,“我与将军都该修书与皇上,请皇上解决这件事,不过你这就要带兵离去,我不能答应,也没有资格答应。是皇上派你在此保护太后与整个后宫,是去是留且要皇上做主,自然将军若执意离开,我也阻拦不得,这只是我的心里话。”

    秦庄面色深沉,没有表现出对皇后的不敬,而这本也是必然的结果,他怎么能擅自说走就走。

    珉儿又道:“文月的事,我和太后都会写信告知皇上,请皇上派人帮文月一把,请你放心。”

    “臣不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秦庄抱拳谢恩,便一并道,“臣也将请旨于皇上,得到皇上恩准后再行决定是否离开京城,请娘娘放心,臣会一直守护您和整座后宫。”

    珉儿欣慰含笑:“这个夏天若非有将军,我必然难安,多亏了将军。前线战场的军功,也该有将军一分才是。”

    秦庄抬眸看了眼珉儿,皇后面上那又多了几分秋韵般曼妙的美丽容颜,让他心里一咯噔,他相信皇帝也曾被这张脸迷惑,也许皇后是有大智慧大胸襟,可她太美了,任何人都会自然地认为,是臣服于她的美色。自然秦庄不至于被美色所迷惑,不过是接触的多了,越来越感受到中宫的魅力,她的存在看似柔弱却又无比强大,秦庄甚至很想与皇后正面交锋一番,看看这位中宫究竟有多少能耐。

    秦庄离开清明阁后,珉儿有一度觉得不舒服,也许她现在已经可以无所顾忌地表示自己怀孕了,皇帝归来的日子就在眼前,可也许是想让项晔高兴,珉儿希望自己亲口第一个告诉丈夫。

    她在清明阁逗留了片刻,缓过一阵后,便到殿外走走呼吸新鲜的空气,走着走着到了正殿皇帝的书房,里头还是她初来时的模样,一排一排书架密密匝匝地分列两侧。不知怎么的,像是闻到熟悉的气息,这一刻,珉儿特别希望项晔能从书架之间走出来,笑着对她说:“怎么来的那么晚?”

    “娘娘,您没事吧?”清雅担心地问着,见皇后气色不好,紧张地说,“还是请陈太医来看看吧。”

    珉儿轻轻捂着胸口笑道:“不过是害喜,不碍事的,我是想你家皇上了,他回来我就什么都好了。”

    然而皇帝归期未定,战后许多事比打仗还麻烦,赞西人也不会任人宰割,即便投降了,也要纠缠好一阵子,以便让战败的他们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再者,投降的是赞西国的国君,热血的赞西人并不愿轻易服输,心有怨恨的人,甚至会寻找其他方式来出口恶气,就在珉儿见过秦庄五日后,项晔在军营里得到消息,秦文月被杀了。

    毫无疑问,这是对大齐的挑衅,对于谈判而言不会给赞西带去任何好处,而消息传到京城,亦是群臣哗然,三省六部的官员在清明阁见皇后,照例告诉她天下事时,也提到了这件事。

    有人道:“秦将军十分悲伤,听说已两日不进水米。”

    有人说:“不如娘娘下旨,请秦将军回纪州,现在京城已经不需要他了。”

    珉儿一如既往地淡漠冷清,回应众人:“皇上归来后论功行赏,必然有秦将军一份,有秦将军守护京城,皇上才能无后顾之忧,你们现在就请他离去,庆功酒谁替他喝?这件事我没有权力定夺,你们不必再问我了。”

    众人讪讪不语,珉儿又道:“追封秦文月为公主,太后会认她为义女,要给予秦文月一切死后哀荣,也是我大齐的态度。”

    大臣们不得不称是,而珉儿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郁闷,稍稍皱了眉头,眼尖的大臣们看着,互相交换了目光,不过他们并没有怀疑皇后的身体,而是以为皇后在对他们不耐烦。

    待众臣散去,有人道:“皇上即将凯旋,皇后会不会在皇上面前告你我的状?”

    “我们也没有对皇后不敬啊?”

    “我们是没有,可你们没见安乐宫门前多热闹?等着瞧吧,皇上回来后,才热闹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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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介绍:
“你是秋振宇送给朕的礼物,用来代替他的项上人头。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要顺从于朕?”项晔手中的玉骨扇轻轻一挑,脱下了皇后的凤袍。 “祖母说,秋家的女儿,不需要顺从。”珉儿仰视着这个浴血而来的王者,眼中没有半分卑怯。 大婚之夜,皇帝拥着其他女人而眠。 然而冷落、羞辱、欺压,皇帝的所有厌恶,都影响不了这个女人。 直到那一天,项晔看见珉儿对另一个男人,露出笑容。中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中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中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