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二章:狼心狗肺藏恶诅
“本尊不是人......”
雷尊想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干涩声音问道:“那我是什么?”
十三郎说道:“你就是山君门下,十子中仅存那颗独苗,四子!”
每说一字,雷尊的头好似重上一分,渐渐难以承受。
独眼传来剧痛,雷尊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十三郎望着雷尊,说道:“我说,你就是山君第四子。”
雷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剑尊才是四子,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十三郎平静摇头,说道:“老师从来没当自己是四子,所以才会避守山门;而你......当年漠北之变有你一份,自那之后老师与院长发现你有异常,苦于没有真凭实据,这才一直隐隐压制,不准你觊觎大位。而你最终死心塌地为山君效力,这个所谓的叱念神雷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修炼,实际上得自山君传承。”
雷尊目光四顾,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道院带来什么?”
十三郎毫不犹豫说道:“遮丑遮丑,越遮越丑;描黑描黑,越描越黑。少了你,道院一定更干净。”
雷尊又一次沉默,许久才说道:“你发动外人干涉道院事务,师妹为什么会同意?”
十三郎冷漠回答道:“你以为眉师和你一样?假如不是老院长有托,她早不想坐这个位置。如今有了线索,怎么可能放得过你。”
雷尊第三次沉默。等了一会儿,他以顽强的姿态垂下目光。恰好与眉师看过来的目光相遇。
那是相隔八百年的目光。
雷尊看懂了那道目光,于是准备出手。
眉师看懂了那道目光,于是开口。
“三姊妹,心连心,楼兰古咒,杀!”
说完这句话,眉师毫不犹豫提起右手,用力插进自己的心。
......
......
血花绽放。空中雷尊神情剧变,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嗷呜!”
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是狼嚎。
几乎同一时间,十三郎神情为之大变,身形微晃出现在小不点身前,主尊分身同时厉啸。
“塑灵千变,合!”
几乎同一时间。下方夜莲神情大变,神光疾闪素指轻扬,打出一道激射流光。
“三生祷,请祖灵法念!”
几乎同一时间,狂尊、道尊、道盟长老神情大变,纷纷断吼。
“查。齐旻实为妖兽之体,所有道院弟子出手,锄奸!”
“查,齐旻实为乐洪涛生父,图谋祸乱。灵域全体修家出手,斩恶!”
“查。齐旻本为山君四子,扰乱阴阳,为天地所不容;今日在场全体道友出手,杀!”
断喝声声,周围诸多大佬神情骤变,无数神通瞬间施展,但都比不了眉师的那一只手,还有十三郎的那一道雷。
......
......
此前,十三郎始终有个疑惑未解,眉师凭什么与雷尊争锋,且看上去很有信心。
现在他明白了,眉师或许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胜负,只想借助这次机会验证一件事。
挖心之举是诅咒,伤敌也伤己,假如雷尊不受影响,眉师便可放弃念想,干脆认输也无妨。假如其受影响,便可证明雷尊身份,接下去眉师必有许多后手,身死亦能报得血仇。
掏心,咒起,雷尊好端端的身体突然炸开,其心口为之莫名出现六只手掌,恶狠狠一撕。
活人被生生掰开胸膛,露出不属于人的五脏六腑......
狼心,狗肺,熊胆,豹脾,猪肝,袍胃......
“嗷呜!”
一声孤狼对空嚎叫,雷尊的头里钻出一颗头,身内撞出一具身,四肢顷刻变成利爪,胸膛仍在滴血。
三姊咒杀魂动天地,不敢雷尊的两具身躯用的是何种手段,都免不了同遭其害。
天网恢恢自有其公道的一面,如把叱念神雷看成雷尊的最强手段,他所遭受的最强一击同样来自咒术,正合因果。
因果不等于生死,三姊咒术不足以让雷尊毙命,反令其更加凶猛强大;狼形出现,通体漆黑释放出洪荒上古之气,其鼻头周围有圈殷红,宛如一道血色光环。
吼声响起,血色光环从他的鼻子上飞出来,浩荡声威如天罡扑面,横扫八方。
“天狼!”
“贪狼!”
“天煞幽狼!”
周围惊呼乱七八糟,叫的实际上是同一种妖兽,来自星空、号称能够吞食日月的狼。
比较有意思的一点,这种狼妖有个十三郎非常熟悉的绰号:天煞孤星!
绝父绝母,无亲无子,无亲族无朋友,无师门无传承,背弃一切,也被一切所背。
是不是天煞孤星,十三郎一点都不在乎,眼下他只考虑一件事,如何在那道血环之中活下来。
主尊分身同尽全力,塑灵天赋经化神修士之手施展,这一刻,天下绝无人修可与十三郎匹敌;即便是这样,十三郎依旧胆战心惊,唯恐自己实力不够。
他能断定,那圈血环绝对不是雷尊能够拥有的力量,多半与山君有关。
“天罡不灭,雷!”
也许是灵犀,也许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忍着内心绞痛、压住叱念诅咒的十三郎暂时拥有了最强力量,但没有选择自己更擅长的火与风。
调用本已不多的雷霆之力,十三郎施展这道刚刚领悟没多少年的新神通。
炽烈光华夺目而出,即将接触血环的那个刹那。万世之花射出的神辉光柱恰好降临。
蓬的一声,就像火堆里浇上一桶油。沟渠内突然撞进来一条龙,浩瀚无可想象的力量轰传四方,作为主持这股力量的人,十三郎如风中火烛连连摇动,七窍流出鲜血。
恍惚间,耳边似乎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与焦灼,透着几许欣喜与向往。对他呼唤。
“我在这里,注意......画......”
是画,还是话?被巨力冲击到精神恍惚,十三郎没能听清。
但他看清了。
在那股力量的帮助下,在那个声音的引导下,在那个瞬间,十三郎看到很多画面。看到一个地方,还看透了很多强大修士、甚至真灵都无法看透的障碍。
看得多并不意味着时间长,片刻冲撞,刹那轰鸣,十三郎的视线回归世界。
......
......
血环过后,战场一片狼藉。
残余数千飞蚁彻底报销。幸存不足百只;两大一小三人重伤,魔族分身直接进入无意识的沉眠,小不点有两个爹全力庇护、自身竭尽全力、且现本相的情况下才得幸免,暂无余力化人。
本尊状况最好,同时也最差。一方面他的身体最为强悍、且被不灭雷霆正面防护。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伤害;另一方面,因一次耗废大半法力。精神也在刹那间被抽空,原本能够压制的诅咒之力彻底爆发,十三郎颜色若僵尸,身体每个部位都在不规则地颤抖、或者叫抽搐。
片片冰屑从十三郎的身体上掉落,一股灰黑死寂的气息自丹田起,迅速弥漫全身,此时此刻,十三郎看上去就像百岁老人,满满腐朽,满满死意,还是刚刚染上瘟疫的那种。
好在战斗已经结束,周围人不需要再像刚才那样忌惮规则,几条身影闪烁而来,剑阁三老与活佛同时出手,满是悲悯气息的佛光瞬间将十三郎笼罩其中。
“佛祖慈......嗬!”
大事当前,大敌当前,比死更可怕的危机感瞬间冲头,活佛神情大变顾不上颜面,凄厉断喝。
“快帮忙!”
其实不用他说,眼前异象人人看得见,纷纷为之失色。
“剑鸣!”
“人祝!”
“阴阳!”
“狂霸!”
“道渺。”
剑阁三老、神师、道院尊者、长老,还有四方蜂拥的诸多大拿,除了魔宫掌座不便出手,周围相帮的大拿超过十人,一股接一股洪流涌入活佛身体,再经其手扑向那些灰光气息,威力只有浩瀚才可形容。
有资格出手的先后出手,没资格出手的也不闲着,看守的看守喂药的喂药,不管有没有用,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吼!”
耳边似有哀鸣凄厉,透出的疯狂与冰冷,人间巅峰亦不能不为之惊惧。
直到这个时候,叱念诅咒的威力才真正体现出来,活佛初始尚觉不大碍,等他试图以佛门真意将其“炼化”时才发现,根本是痴心妄想。那股、应该说那些气意像活的一样,油滑坚韧锐利无匹,根本无从捕捉。
淳厚金光中几道乌溜溜的光,像极了逆流而上的青鱼,诅咒之力非但不惧佛门金光,还如墨汁入水一样四方传递,刹那间透出十三郎本体,直扑道胎。
好在人多,多到让人、神都会嫉妒,让诅咒之力愤慨。今日紫云群雄荟萃,便是山君亲临恐也不能完全无视,遑论一道气意。这就好比铁枪能够刺破山石,但如果迎面砸做来一整座山峦,哪是区区一杆枪所能对抗。
有此感受,群修越发不敢大意,狂潮反扑势无可阻挡,以蛮不讲理的狂暴姿态将那些气意碾碎,压成一团。
“除恶务尽,灭了它。”
适才险遭不测沉沦,仁悯活佛杀心陡起,面孔神情尽皆扭曲,狰狞如悍匪。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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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三章:念身后
“不要。”
别人的力量不能成为自己的修为,但可帮助十三郎恢复精神,神智清醒过来,十三郎第一时间阻止活佛行屠灭事,内心自有打算。
“大家帮个忙,封起来就好。”
值得一提的是,通常情形下,咒术无形,即便修为强大也只可压制,很难彻底破除。它们性质不同,就好比水与油,能淹没但是无法溶解;然而今日有所不同,一来水的数量实在太多,再则群修之中并非没有人精通咒法,比如道尊广博就曾有过涉猎,神师所修也与诅咒沾边。大家联手群策群力,以“群殴”架势面对一诅,便有能力将其灭杀。
退一步讲,即便做不到抹去,众人至少能够将它从十三郎的身体内逼出去,再想办法慢慢应对。
身体强健的人,小病小灾无需用药也能自愈,但如不眠不休劳累几天,遇到同样的毛病很可能演变成灾难。十三郎的情形与此相似,适才虚弱无力自救,此刻服用一剂猛药又得丹石相助,元气自然而然开始恢复。
此刻活佛发现,随着十三郎生机重现,身体内自有一股抗诅之力出现,隐隐似能够对那些诅咒形成克制,其效远比众人法力来得强。这点解释了十三郎之前为何能够“无恙”,其后因他强行施展塑灵变,身体瞬间被掏空之后才中招。
那还犹豫什么!
“此咒如此恶毒霸道,后患......”
“大师放心,我有数。”
这样说着,十三郎随手朝丹田点指数次,站起身,目光横扫四方。
“还有谁争位,出来吧。”
一片死寂。
......
......
四野辽阔,千万修家千万张面孔,皆无颜色,皆无声音。
雷尊败北出乎意料,但不能说全无征兆,此前十三郎渡劫,气焰气势皆达到顶峰,无论人们多么难以置信,心里都已部分认可其具备与尊者争雄的实力。换句话讲,十三郎获胜固然惊人,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让大家惊慌不言的是雷尊身份,以及接下去的局势走向。
尊帅不只是一个称号,是由无数次战斗无数次拥戴者奋力厮杀才换来的无上荣光,如今突然之间变成山君门徒......该如何是好。
道院怎么办?那些跟随雷尊的人怎么办?那些此前呼喝张狂的学子、教习、院长与长老怎么办?笼统总结一下,这批人几乎占到三成,还只是明面上的统计。
四面犹疑,八方惶恐,其中最最难过的无疑是那个成为视线焦点的军阵;自从雷尊现出狼形的那一刻起,这座满是肃杀的方阵彻底跨掉,就像一只凶猛老虎断了腰,垂头丧气,无地自容。
这不算什么,人们此刻更关心的是,他们今后该何去何从?
失败者颓丧失意,获胜者的心情又何尝会好,此时此刻,就连那些最最拥护十三郎、或者眉师的人也都不知所措,不知该高兴、还是为今后的命运而担忧。
“呜......”
寂静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哭泣,群修诧异想要寻找时,周围又有三两应声,转瞬感染一群,一片,渐有嚎啕势。
应该哭么?
好像是的。
不提胸中丰碑垮塌,人们更担忧的是整座大厦会不会倾倒,还有灵域会不会......
“哭什么哭!”
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声音突然想起,那位清河岸边大出风头、最终被人无视的红番魔不知从哪里站出来,破口便骂。
“堂堂男儿,铮铮傲骨,学那没用的娘们儿......”
话很对很有道理,可惜狂尊没意识到这句话得罪了多少人,立即引来无数反击。
“你说什么?”论脾气,黄花女当属女子第一,连火玲珑都未必能有其心火旺盛。
“你想干吗?”小宫主跟着问。
“你想打架!”维护女子声誉人人有责,火玲珑觉得非自己莫属,当即约战。
“......”红番魔有些傻眼,心想自己是为了道院着想,这些女人也真是的,明明和自己一路,荏般小气。
“是不是想打架,说!”火姑娘不依不饶,跳出来险些把神驴带翻跟头,连忙又退回去。
“你等着......”
“别闹了。”
闹有闹的好处,一通胡搅蛮缠之后,起码周围气氛不像开始那样凝重,至于道院后事如何......十三郎如今可没功夫操心细节。
目光在火尊等几人脸上扫过,没等到回应,十三郎淡淡说道:“夺院之争,自此结束。”
结束?结束了?
人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重要的事,夺院大比之进行了一轮,事情不该这样完结。
可,十三先生说结束了......
是啊,他说结束了。
谁敢反驳?
......
......
“多谢各位前辈援手。”
转头四望,十三郎发觉黑白二叟等几位老张均已回转,还有狂、道等尊者个个衣衫褴褛,狼狈得不成样子。由此可见那只血环威力何其惊人,十三郎独当其面还能够活下来,实属幸运。
“各位都没事?没事就好。”
真真假假问候一下,十三郎重点关注几大长老,说道:“他走了?”
黑白双叟彼此对视,苦笑上千回答道:“应该是走了,不然我们也回不来。”
“他也很忙。”十三郎随口应着,朝几个投来关注目光、但不敢上前的女孩子们示意自己没事,再问道:“眉师怎样?”
“担心你自己就好。”
鬼道赶紧走上前,说道:“眉院受创不轻但不致命,这会儿已用丹药调息,应无大碍。”
目光微转,鬼道望着那一摊犹自挣扎不肯死去的“生物”,厌憎说道:“腌臜东西,杀了吧?”
听到这句话,周围尊者长老纷纷皱眉,神情有些不喜。雷尊再怎样也是雷尊,这里再怎样也是道院,其余如燕山、活佛等人尚未开口,鬼道哪有资格置喙。
“鬼老即将加入道院,志在继承剑尊道统。”
看出众人所想,十三郎解释说道:“上代火尊之后,我的老师,紫依即将回归道院,挑战尊者位;此外还有,那个红番魔本性不坏,也将进驻紫云。”
不等众人追问,十三郎说道:“百年鏖战,之后又临升仙台开放,道院需要补充新鲜血液,此事已报眉师知晓,后事考核等等,需要各位长老多多费心。”
不知不觉,十三郎与尊者长老说话竟带有吩咐的味道,奇妙的是,在场这么多千年老怪,竟没有一个觉得不正常,相反觉得很欣慰。
“义不容辞!”
为道院增加大拿,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人明白,雷尊事后道院势必面临一场大清洗,事先多出几名强助自然最好。几大长老纷纷点头,同时不禁疑惑,忍不住要问出来。
“先生今后......”
“我啊,不定能活下来......再说吧。”
一句叫人提心吊胆的话,十三郎转回身,疑惑目光投向雷尊。
“拼命吊着一口气不死,为什么?”
......
......
雷尊已死,但他还活着。
那头狼也已经死掉,可它不肯闭眼。
一人一狼,下半身尚未完全脱离,以某种奇异的状态苟延残喘,看着有些可怜。
周围群雄荟萃,本该身在其中引领潮流,如今变成这般模样;无论换成谁处在雷尊位置,此刻怕都难以宁静。相比之下,萧十三郎因这场胜利得到一切,无论道院长老还是尊者,不管各大势力还是三方领袖,俨然都以他马首是瞻。
疲弱之身,重创之余,火、邪两大尊者自动退避,根本不敢与之交手。诚然,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帮衬,但也足以证明其内心怯懦,根本不敢登场。
谁能做到这一点?
天残,活佛,还是别的什么人?
都不行。
今日之后,萧十三郎的威望至高无上,一言九鼎。
今日之后,萧十三郎自动获取升仙令,光华夺目。
今日之后,萧十三郎会成为真正巅峰,独一无二。
今日之后,萧十三郎天下无敌!
那是雷尊一直追求的目标,是他毕生孜孜以求的位置,是他舍弃一切、放弃做人都未能实现的心愿。
自己还在想什么呢?
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雷尊已成狼面的脸孔上露出几分凄凉,半响不语。
好在刚刚大家忙着救人,没谁有空搭理他,待到十三郎回转目光,雷尊似已整顿好心情、又或将死看空一切,沉静下来。
“我有几个疑问,两条心愿,一张底牌,换不换?”
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拐弯抹角,雷尊直接了当开口,道出盘算好的事情。
“做梦!”
“休想!”
“白痴!”
几声断喝先后响起,就连那几位原本还有些怜悯袍泽的道院长老也都换了脸色,纷纷投以鄙夷目光。雷尊变成山君门徒,无论后面怎么处理,道院都会经历一场有史以来的最大地震,能否保持完整还在两可之间。
按正常考虑,此刻应将雷尊捉拿拷问,炼魂抽魄以提取信息。
只因十三郎矢志复仇,之前没发话,众人不知他如何打算才不好说什么,现在听到雷尊这么讲,大家不约而同认为他还想求活,岂能不愤慨。
“这时还在痴心妄想,简直......”
“听听有什么打紧。”
十三郎阻止叫停愤怒人群,上前说道:“问题可以免费回答,心愿只能先听着,不保证答应,至于底牌......”
蹲下身子望着雷尊,十三郎认真说道:“在我面前,你没有底牌。”
......
第一一九四章:相托有期
“相信我,你需要。”
雷尊明显不同意十三郎的句话,坚决回应道:“不但你,整个人间都需要。”
十三郎笑起来,懒得在这种话题浪费口舌,说道:“有什么疑问?”
雷尊略想了想,挑出自己最最不解、不甘的那一条,说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强大?”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塑灵变是种族异能,实力瞬间提升很多,施展后麻烦也很大。”
雷尊不关心麻烦,问道:“这就是你说能轻易抹杀本尊的手段?”
十三郎摇头,说道:“不是。”
“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
“有后患?”
“不是。”
拒绝之后再想了想,十三郎诚恳说道:“我没骗你,只要给我一点时间,那东西杀你如切菜。”
听到这番话,雷尊将死已无所谓,周围大佬却不禁暗生警惧,
雷尊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塑灵变,能把实力提高多少?”
十三郎真没考虑过这个,楞了一下才说道:“你还真固执,非得知道?”
雷尊没有多余力气解释,只用目光示意自己的确想弄个明白。
十三郎无奈说道:“提升多少与修为境界、状态都有关联,我刚刚情况不是太好,准备好的话,大概能......三倍吧,我估计三倍是极限。”
雷尊嘲讽说道:“到这时候何苦骗我,刚才那一击何止三倍。”
十三郎摇头说道:“那是夜莲的功劳,三生族奇术。”
雷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非师妹咒术突然,如果没有两大圣族联手,本尊仍可脱身。”
这句话激怒了不少人。很明显,周围虽有这么多大佬精修,雷尊仍有信心黯然脱逃,而且别忘了,当时的他情况一样糟糕,不比十三郎好多少。
“大言不惭!”
“不知死活。”
“不知羞......”
“大家成年人,这有什么好争的。”
十三郎摆摆手示意周围安静,对雷尊说道:“还有什么?”
雷尊说道:“就算有力量,你的境界依旧固定,怎么能一下子......倒出来?”
用“倒”这个字,是因为雷尊找到合适的词汇表达;修真世界种种规则无形,修士施法就像从一个瓶子朝外倒水,境界往往代表那个瓶口大小,难以发生根本变化。用实际例子来讲,纵使结丹修士拥有元婴修士的修为,也无法如元婴那样自如施法。
现成的例子,适才帮助十三郎镇压诅咒,群修将法力注入活佛身体,再由他统一调度。假如能够倾泻而出,瞬间就能达成目标。现实情形是,虽然临近破境门坎、输送修为的能力远超化神修士,活佛仍用掉足足半盏茶时间才能成功。就十三郎而言,刚才瞬间爆发的力量远超化神,即便考虑到天赋异斌、加上天罡不灭雷的特殊威效,依旧无法解释。
瓶颈瓶颈,瓶颈就是特别细的那一截,就好像水桶容量由谁短的那根竹板决定,修士施法的效率由瓶颈限制,绝无可能改变。
这条疑问周围人也有,听到雷尊问出来,纷纷竖起耳朵。
“我没有经脉。”
“啥?啥啥啥!”燕山老祖舌头打结,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讲到施法限制,剑修往往比别的修士体会更深,因为他们用剑,不但自身有局限,还要考虑剑的承受能力,双重难关。
“我的经脉早就碎了。”
无视周围惊诧惊恐目光,十三郎抬手指指自己的头,说道:“还有最后一点,等它也碎掉,我能把法力一次清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怪胎!”不知是谁悄悄嘀咕,居然无人反驳。
“佛祖慈悲。”活佛是唯一知情的人,本以为他必不肯说,想不到十三郎他就这样公然讲出来,禁不住有些担忧。
“此法不可随意效仿,各位道友且不可对人说起......”
“说出去也无妨,谁还试谁试去,把握好轻重就好。”
十三郎没那么多顾虑,挥手说道:“回头我写份纲要,留在道院供人参详。”
“这样行吗?”道尊忧心忡忡。
“一步步试着来,有什么不行。”狂尊到底与众不同,说话间神情难抑兴奋,有些迫不及待。
说话间,雷尊目光越发黯淡。
“本尊败得不冤,可......”
犹豫了一下,雷尊问道:“山君亲手施展的诅咒,你为什么不怕?”
十三郎讥讽、并有几分无奈说道:“你是山君门徒,山君强大且精通种道,我视山君为死敌,这种事情、别说你还没死,就算尸体凉透也不可能告诉你。”
“好孩子!胜不猖狂败不......不会败!”鬼道一旁连声附和,更多为了显示特殊。
......
......
“没什么问题了。”
雷尊沉默半响,说道:“杀你父母之事,本尊并不后悔。”
十三郎目光微寒,想了想,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雷尊说道:“传闻塑灵族能夺天地气运,同样道理,击杀他们便能将这份转移到自己身上。”
“居心叵测!”鬼道愤而怒吼。其余人和他的感受差不多,不管十三郎多么强大,假如这件事情宣扬开来,总有人会忍不住心生贼想。
“不用和他谈了,杀了他!”
“听他说。”十三郎淡淡挥手,看着雷尊的目光轻蔑,仿佛他是一头强做狡诈的猪。
雷尊说道:“塑灵夺造,但不是随便杀了就行,需要懂得对应之术。否则的话,魔族修士比本尊击杀的塑灵族多得多,没见到有谁气运惊天。”
这番话讲出来,老祖宗神色有些尴尬,冷哼不语。
“本尊之术传之山君,早就想找到塑灵族人......”
稍稍停顿,雷尊继续说道:“杀你父母之后的百年,本尊虽也遇到许多波折,整体时运却不算差;不论修为还是势力、威望还是别的,较之以往都显得顺利得多。外域征战,多少同道身亡道消,本尊无数次历险终能安然,除实力因素外,运气也有很大关联。”
稍顿,雷尊说道:“只要不与你产生关联,本尊无所不能。”
这是实话。别看雷尊今日事败将亡,但要考虑其在别的方面取得的成就,比起当年郁郁不得志,不知强多少。
十三郎说道:“如果你想说我是你的克星,我会很乐意。”
雷尊艰难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那样。本尊如今以为,是山君传我的夺造之术有缺陷,或者故意有所保留。”
十三郎微微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雷尊回答道:“你迟早会与山君碰面,我想你帮我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三郎挑眉说道:“这就是你的心愿?”
雷尊点头,说道:“不弄明白这件事,本尊死不瞑目。”
十三郎失笑说道:“问题是我会先杀死你,就算弄得明白,又怎么通知你?”
雷尊说道:“你可以告诉别人。”
这句话很难懂。
周围人茫然不知其意,心想雷尊是不是已经疯了。
十三郎却似乎听懂了,先是微楞,之后冷笑说道:“看来你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强大,多少还有一点人性。”
雷尊不理话中嘲讽,说道:“既然如此,你该知道本尊第二条心愿。”
十三郎毫不犹豫回答道:“放心,我不是你,不主动作死的人,我不会杀。”
雷尊犹豫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最终化作叹息,头颅不动,只敢把余光瞥向某处。
视线最角落,齐飞僵硬地坐在远处,头颅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今日发生这么多事,仙灵殿本该有所表态,身为正使的齐飞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言不动。
直到现在。
仿佛感应到什么,齐飞抬头看向这边,看着雷尊半人半狼像条死狗一样被众人包围,感受着周围千万修士的仇恨与怒火......苍白脸孔无意识抽搐几次,齐飞用力抿了抿唇,准备起身。
“本尊还没有死,也没有败!”
突兀而来的大喝,听上去中气十足,气概非凡,如落雷滚滚震慑周围,也将齐飞起身的动作打断。
“本尊还有底牌!”
强行扭回头颅,雷尊逼视着十三郎的眼睛说道:“本尊是唯一受山君点化的人修,杀我,山君就会从沉眠苏醒,届时尔等通通不能活,道院必灭,灵域必毁,人间必亡!”
“作死!”狂尊抬腿一脚,将雷尊踢了个跟头,仰面朝天。
“......畜生!”
周围修家先是一愣,随后纷纷怒喝。
“杀了他!”
如果说,就在刚才,还有人对雷尊抱有些许同情,此时此刻听了这句话,最坚定的人也视其为仇,恨不得将雷尊千刀万剐。
“杀了他!”
“杀!”
“杀!杀!杀!”
举世皆仇!
千万人同声怒吼,声势哪是惊人所能形容,周围滚雷阵阵轰鸣,人群中,齐飞脸色惨白如纸,半蹲半立的身体不停颤抖,摇摇欲坠。
“胡言乱语,他已经疯了。”活佛连连叹息摇头,说道。
“不,他清醒得很,说的是实话。”
十三郎否决,低头对雷尊说道:“看看天上。”
看天上,天上有什么?
天上有镜,还有声音。一面方圆百里的火镜高悬,镜中照出一片山,山头一名红衣大汉怒吼,声震寰宇。
“人类,还我神躯!”
......
第一一九五章:出世金乌,紫云大令
“道盟总舵!”
那面火镜何时来,何时起,没有一个人事先察觉;然而当人们看清里面的景象,尤其看到红衣大汉怒喝时飞出的道道身影,顿因震撼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镜子?
难道镜子里是真的?
谁敢跑到那里闹事?
人人都在怀疑,又都忍不住要相信。虽然大家看到的只是一个“似反射而成”的影子,但在内心里却有一股想要叩拜的念头,神魂仿佛被吸扯到镜子里。
昊阳之光催生万物,膜拜昊阳是万灵生来具有的本能。远在天上的时候不觉得,当昊阳来到人间,虽仍相隔亿万里路,但与悬天时候相比,无疑近在咫尺。距离拉近,带给人们的绝不仅仅是被灼烧的恐惧,还有一股强烈的冲动,直至无法承受。
“天啊!”
不知谁叫起来,叫过之后五体投地,以最虔诚的姿态朝天膜拜。那一声“天”就像堵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藏不住也按不下,非要喷出喉咙不可。
老天老天,人人经常说老天、念老天甚至骂老天,老天到底是什么?假如非要找个概念之外的东西来描绘天,还有什么比太阳更合适。
“天啊!”
一声以随后声声响应,紫云岛上千万修家,片刻竟然有数千人跪倒;即便那些大能、大拿乃至大佬,内心被紧张填满,颤栗不安。
“天啊!”
身在紫云的道盟长老也在叫,但不是为了感慨老天,而是忍不住内心惊恐,非得叫一声不可。此时他看到,随着红衣大汉的那一声吼,整个道盟总舵都被惊动,无数条愤怒人影从各个位置飞到空中......飞不上去,也怒不起来。
当头六大长老,以天残为首刚刚升空。连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叫出来,身体就像被万万座大山镇压一样跌回原处,跪倒、干脆趴在地上。
红衣大汉出手了?不,他没做任何动作,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
清河岸边,天残自诩为人间至尊,真真假假暂且不论。其实力没有谁会质疑。但在红衣大汉眼里,他这个人间至尊与一只蚂蚁的区别不大,都是可以无视的对象。
“还我神躯!”
又一声咆哮,红衣大汉抬脚轻跺,一股无可形容的撕扯之力浩荡三方,大汉脚下。象征着道盟权威的主峰一劈三片,内里无数洞府分崩离析。视线中,一条火泉冲天而起,如巨龙冲霄没入红衣大汉的身躯,源源不绝。
那是真的龙,由地火凝聚数万年精气、并且吸纳了无数人气意后凝聚出来的火灵之龙!
它不仅仅是龙,也是被道盟视为无上珍宝的地火之泉。无数年来滋养无数代道盟修士,供他们修炼,供他们炼丹,供他们繁衍后世门徒。可笑道盟在此立足上万年,竟然不知道山下存在一条实力远远超过他们的火灵之龙!
火龙的下场也不好,隐忍不知多少岁月,被大汉一吸之下,仅仅三息就已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要熄灭掉一样。
金乌是火,金乌放火,有需要的时候,它当然可以吸收火焰。只不过,人间火焰对金乌而言太过低劣,纵经提炼亦难有大用。道盟的这条火泉是罕见能够勉强入眼的种子,今日成了脱困金乌的第一口粮。
“垃圾。就这也能生灵。”
吸收整条火泉的大汉怒气不减,奇妙的是,失去绝大部分力量的火龙非但没有怨恨,神情反似感激涕零。听到大汉的喝令。它连转个身都不敢,一边倒退一边摇头点须,阿谀谄媚通通写在脸上,哪有半点巨龙骄傲。
这是一头聪明龙,明知道此地藏有金乌身体,还能忍住邪念,只隐在暗处遥遥感受。它知道那条金乌没死,万年辛苦守候至今,等的就是真灵归来。如今金乌虽吸了它的力量,但也送过去一点任何火兽都梦寐以求的真火气意;此种“交易”,对修士而言可能觉得亏,但对这条寿宴长久的火龙来讲,力量可以通过时间积累慢慢培养,境界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不能不表达感谢。
“念守护本尊神躯不被亵渎,送你这场造化,滚!”
曾与真龙有过厮杀,红衣大汉何曾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龙,抬腿一脚将其踩入深渊,回头再发断喝。
“若非有人提前讲情,本神今日灭尔山门,还不开阵!”
“开......开阵!”
有力破却非要道盟主动开,这是威吓,也是打脸,也是不能随便杀人之后的小小报复。不敢反抗,没有犹豫,亲眼目睹刚才那一幕,天残大长老哭喊般的大叫着传出指令,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令出如山,群山之中某个隐秘处,恢恢之光徐徐显露,一座座各式妖兽的雕像渐渐冒头,随后就是一条阶,一座台,台上一段赤羽身躯,连着一条幽光闪烁的爪。
金乌三足,威力最最强大的那一条封在须弥山,如今藏在十三郎体内;道盟这里的是其左爪,此外连着小半截身体。
“吼!”
万年之后看到自己的身体,红衣大汉心情可想而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不见其作势,那个犹自被封禁的躯体猛地弹动起来,随即仿佛拥有了生命,利爪用力一撕。
这一撕,打开一半的封阵瞬间垮塌,彻底变成废墟。
这一撕,看守此地的近百名修士人人吐血,倒飞四面八方。
这一撕,群山之中开出一条笔直大道,直通红衣大汉足下。
下一刻,红影轻闪遁入虚空,再出现时已到大汉身前,相互融合到一起。再过片刻,只有小半边身体的金乌迅速变得完整,小半凝实大半飘渺,看着有些滑稽。
有谁敢这样想?
赤焰汹汹,拥有了身体的金乌曲颈长歌,似乎在对苍天、对大地、对整个星空宣告,它回来了!
“今日本神留尔等性命,稍后会有道令传来。若不想此处变成平地,就按大令所说的去做。”
一番话落进所有人耳朵,天残茫然不知所谓,赤色金乌懒得过多解释,再度怒喝。
“听到没有!”
“谨遵上仙谕令......”
天残匆忙叩首答应,忽发现快被压扁的身躯恢复自由,抬头看。金乌早已冲天,撂下一句让有些人庆幸、有些人的心沉入谷底的话。
“人类,本神赶到的时候,你们最好已经准备妥当!”
一句话说完,镜中景色随之大变,道盟总舵数十万里连绵山脉。竟已被它甩在身后。
此时的它,才只找回一只翅膀。
......
......
“嗬!”
看到这样一幕场景,再看到道盟长老的表情,紫云这边的人怎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跪倒之人猛地增加到大修级别,这边几名大佬也都神情剧变,纷纷将目光投向十三郎。
最惨的是逍遥王等战盟大佬。个个身体抖如筛糠,连话都无法说出。他们心里明白,那只找回半截身躯的大鸟实力猛增,下一站极有可能就是战盟。相比之下,活佛与黑白二叟等道院长老成了最幸福的人,因此前在“近”距离体会过那种感觉,反能保持平静。
“这就是......”
“放心吧,自己人。”
十三郎转回身。朝逍遥王点头说道:“道盟那边都不死人,何况你们。”
“是,是是是......吗?”逍遥王楞了好半响,忽然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意,颤抖的声音问道:“求情的那个人,就是先生?”
十三郎没有回答这句话,低头再对雷尊说道:“我说你没有底牌可打。如何?”
雷尊用力眨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还不信,再让你看件东西。”
嘴里这样说着,十三郎站起身来。运起不多的法力,朝远方大喊。
“人间有敌,请紫云大令!”
“请,紫云大令!”一声寒冽呼喝,如接力一样传向更远方。
“请,紫云大令!”又一声浑厚道音,将宣告传入地底。
“请,紫云大令!”第三声长诵,悠远清瘦,好似书生劝导学子。
“请,紫云大令!”第四声宣告,嚣张狂放带有怒气与杀意,来自四楼中的一楼。
“请,紫云大令!”
最后一声清冷宣告,调息至今的眉师飞上传功崖,先朝历任院长之幕叩拜三次,随后双手捏出道道真决,打出一面小小令牌。
方木令牌,上绣无数花纹玄奥,给人的感觉古朴坚实、透着一股见之欣慰的喜悦之感,就像血脉久别实则守护身边,看到就能认出那是一家人。
东西南北,四面令牌激射而来,与眉师所展汇合组成五行道阵,彼此慢慢靠压合并在一起;与此同时,四名气质各异的长者先后现身,齐聚传功崖。
清者飘逸,寒者冷冽,厚者如山,怒者嚣狂,每一个都是大佬精修,哪一位都是人间巅峰,四人联手出现在紫云山巅,天下五人可敌。
想当年,紫云真人横扫天下,一人之力能在盟压力下建起能与之抗衡的道院;如此雄才大略,怎会考虑不到会有内乱分割的情形发生。什么外院内院,尊者长老,道院的真正底蕴一直、始终、永远在这里,紫云大令是传说,也是紫云称雄二十七分院、乃至笑傲人间的源泉所在。只不过,这些人比内院更加隐秘,更加不念尘俗事,从不显露人前罢了。
今日令出,守令出山显威,合大令,镇八方,匡护人间,做降魔之吼。
“人间有敌,令出八方,天下宗门启罚天大阵,共讨山君!”
......
......9
第一一九六章:凌天火镜,人间有责
五块方木令牌,五道洪亮声音,五令盘旋流光四射,照花了眼,搅乱无数人的心。
从来都是传说,今日骤现眼前,千万修家静默无声,心神一时彷徨。人们需要时间消化接二连三发生的变故,需要有人站出来解释这一切,当然,还要等待那些未了之事完结。
第一条,紫云大令是真的。
它居然是真的!
几千上万年时光消磨,足以将那些曾经光耀一时的人、事、物从记忆里磨灭,作为道院最最根本的隐秘,紫云大令早已成为传说,几乎没有什么人相信。
大令出,人间乱。除了那些玄之又玄的传说,这句话是紫云令牌存在的唯一凭据,只有当人间面临莫大危机,这枚令牌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号令天下,共扛灾祸。
以往在人们心中,只有一种情形可能惊动此令:灵魔之间大战再起,灵域形势危急、无可挽回的那个关头。
如今显然不是那样,六方和谐灵魔可渡,没必要出现的紫云大令奉召而出,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山君。
一个传说要对付另外一个传说,听上去让人振奋,实际上有些可笑;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假如此事可为的话,何须等到今日才传令?当初紫云真人健在,威慑天下引领群雄的时候去做,实力岂不是比今日更强,成功的可能也更足?
第二条,天上的那面镜子到底怎么回事,镜子的那只鸟、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与紫云大令是否有关联,什么关联?
傻子也能看出金乌强大,这般强大的存在出现在人间。对两域修士意味着什么?还有他之前所说的话,还有此刻那群大佬所说的话......
难道说,那个人变的那只鸟,居然是十三先生请到的援兵?
心里想到这里的时候,人们的目光既敬畏又觉得荒唐,暗想事情如果是那样。这场夺院大比又算什么,一场笑话么?
以上两件都是大事,还有第三件可以忽略、但又始终让人放不下的小事:雷尊怎么办?
呃,应该换个说法,雷尊该怎么处理。
种种疑惑揣在心头,不等大家弄清状况,凌天火镜景色再边,赫然出现一座孤零零挺立当天的峰,还有此刻早已恭候在那里的六个人。
顾峰之上烟火冲天。峰顶一样六大长老,为首一名束发女子,非但年轻且姿容俏丽,此刻正凝目于天际远端,身躯站得笔直。
“战盟掌座!”
“欧阳燕舞!”
“参拜老祖!”
有的惊,有的叫,有的赞叹有的发呆,战盟的人当然叩拜。包括地位尊崇的逍遥王、脾气火爆的玲珑,此刻都以最最恭敬的姿态对天施礼。
战盟掌座是女子不是秘密。人们只是不太习惯,一个有能力主导天下大势、跺脚可令人间动荡、被无数人尊为老祖的人居然如此年轻,这般靓丽。
当下紫云岛集中了很多出众女子,比如火姑娘,比如夜莲,比如紫依。再比如眉师,个个姿容出众堪称绝色,而且各有各的独特气质,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个出现在镜子里的身影。人们顿时觉得她是最最特殊的一个。
不算最美,不算最魅,神情看去不是太冷,也不是多热烈;不像眉师那样清丽,不似紫依那样倔狠顽强,也不像夜莲那样孤傲,甚至......找不出什么可以直接描述的特点。
就是觉得不一样。
“是什么呢?”
疑惑中,镜子里,天上流云四面飞遁,当空一团“爆炸开”的火云突兀临头,一颗半虚半实的巨鸟之首探出火海,朝下方看了看,楞了楞,居然略点了点头。
“人间能有这般人物,还是个女子,难得。”
“燕舞多谢火圣爷爷。”
金乌面前,整个人间的人都是小毛孩,没有人敢其面前称老,叫爷爷还是叫前辈、又或仙长、圣禽,没有本质区别。奇妙的是,假如由别人、比如女子身后那五名长老来说同样的话,难免让人觉得谄媚畏怯,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明明神情言辞均极为尊敬,给人的印象却不是恐惧与卑下,而是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从容。
就是这个!
人们意识到自己找到了此前为之疑惑的答案,各自在心中赞叹。
见到真灵,欧阳燕舞与寻常人一样会吃惊、会紧张,甚至会害怕,但她具有一种别人模仿不来的本事,能把紧张表现得从容。
明明彼此矛盾的两种情绪,在她身上被完美分割开,落在金乌眼里的感受,这个女娃没有丝毫刻意做作,该骄傲的一定骄傲,该紧张就大方表现出紧张怎样,就怎样。
这就是从容了。
......
......
“很难得。”
金乌本就真性情,金乌法目一眼透心,看明白这一点神情愈发“和蔼”,炸雷般的声音说道:“你是灵域中人,怎么想到强灌魔气?”
凌天火镜照耀天下,全天下的修士都看得见,当金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间响起一声极度震惊的“啊!”,吓破无数人的胆。
此前已有人留意到镜子里的那座孤峰不同寻常,因不能亲见还在心里怀疑,此刻听金乌这么讲,人们才确认自己看到的没有错,那里分明是一处灵魔之气交汇地!
战盟诸老在这种地方修炼,居然是为了灌输魔气!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这种作为绝对为天下所不容;要知道,灵魔异体历来受到两域修士的共同排挤打压,战盟虽然分舵两域,但在修行上各走各的路,绝对没有人强纳对方。
万年传统,直到萧十三郎横空出世,创下一个又一个奇迹后,仍未得到彻底扭转。人们能够接纳十三郎,因为他是天生异体,正常人怎可与之相比。
可是话说回来,听金乌言语里的意思似乎不是责怪,而是赞誉的成分居多。这难道意味着,灵魔相合的道路不算错......
“此事渊源有些长,战盟历代祖师都曾有过考虑,但不敢尝试......”
欧阳燕舞的话证实了人们的猜想,接下去说道:“晚辈是因为听到一个人的事迹经历,并与各位同门仔细探讨,最终才能坚定信心。”
金乌说道:“萧十三郎?”
欧阳燕舞点头,说道:“经多方对比,晚辈认为,此子......”
金乌打断,说道:“不用说他,本神只问你,可准备好了?”
此来是为了找回法躯,看到好奇的事情、随口一问便罢,金乌哪有功夫留在这里听故事,直接挑明正题。
“赶紧把本尊神躯交出来,免糟不测之祸。”
“请火圣爷爷稍候。”
没有多余废话,欧阳燕舞转身挥手,其后五老分射八方,不多时,孤峰之下雷鸣阵阵,差不多相似的情形,差不多一样的雕像与祭台,上面同样半具身躯。
“你这女娃不错,本神不再为难尔等,归来!”
“且慢!”
清喝打断金乌召唤,欧阳燕舞抱拳施礼,说道:“前辈神躯留此万年,战盟名意镇压实若守护,历任先贤祖师,从不敢亵渎一丝半点。如今传之燕舞手里,中日小心年年谨慎,生恐出现差错。”
金乌微微诧异,说道:“与本神谈条件?”
欧阳燕舞轻轻摇头,说道:“纵使只是名义,战盟终究承担了镇压职责;前辈今日前来,神躯回归可喜可贺,但请体恤后辈难面先祖之心,展现一下神威。”
言罢,欧阳燕舞气息全开,身体外出现一圈淡淡光晕,头顶处可见氤氲之气,缓缓流淌仿佛一条会变形的河。
“战盟三十三代传人欧阳燕舞,请赐教。”
清喝如泉,拳势如枪,枪破如雷霆笔直向前,径直打响金乌的那张嘴。
听了那句话,看到那一拳,整个人间陷入呆滞,脑海一片混沌。
勇敢吗?强大吗?无奈吗?
还是故意表现心计?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人们只知道,当欧阳燕舞打出那一拳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两眼一眨都不敢眨。
“呵呵,呵呵......有点意思。”
人修胆略不能让真灵钦佩,但可令其保持一点点尊重。出于这种尊重,金乌没有再像在道盟时那样无视,而是随意抬起爪子,轻轻当头一拍。
得金乌赞誉是荣耀,如被其出手攻击,还是不是荣耀?
是不是都不再要紧,金乌随随便便一爪,此前在亿万修士眼里无懈可击的战盟之主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身似流星,直接被拍进地底。
地底是火,灵魔交汇而成的汹汹之火,休说欧阳燕舞遭受重击而落,即便让她恢复全盛,又岂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存活?
别忘了,此前战盟六老修炼,也只靠近地火岸边,根本不敢踏前。
“归来!”
一爪将欧阳拍进火坑,金乌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召回身躯再度融合。片刻后,赤羽火鸟全身接近凝实,口中再发惊天呼啸,扬长而去。
“道令来时,尔等开启罚天大阵,与本神共伐山君!”
一片死寂。
......
......u
第一一九七章:金乌指路,仙道可寻
“啊?啊......啊啊!”
素来逍遥的逍遥王突然间蹦起来,一把揪住十三郎衣领大叫,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想问问情形,奈何心里似有几百人打架,无论如何说不出一句成型的话。
战盟来者不止一个,其他人神情也都差不多,虽不敢就这么冲上去找十三郎理论,眼里脸上写得明明白白:必须给个交代。
火姑娘离得远够不着这里,怒火中烧反手一把,险些将大灰的鬃毛硬生生拽出来。
“怎么回事?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可怜神驴自己都弄不清状况,拿什么去对火姑娘解释,无奈生忍着被拔毛的剧痛,支支吾吾说些再看看再等等之类的话。
这真的很冤枉。试想金乌要做什么事,哪轮到十三郎与大灰干涉;再说这也不怪人家,明明不是一个级别,欧阳燕舞非得做出维护职责的样子;若有自保之力倒也罢了,如今被人家随手一拍就送了命,能怪得着谁?
“看个屁,看不见啊!”
火姑娘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跳脚指着天空,天空上,火凌镜毕竟只有那么大,影像跟着金乌到处跑早就离开千万里,上哪儿找欧阳的影子。
越是这样火姑娘越是着急,手上的力道也越大,怒吼连连。
“大姑姑有事的话,我饶不了你......”
大姑姑?
神驴心里一激灵,忽然觉得“那个女人要是真这么死掉或许也不坏”的想法,嘴里连声安慰着不会不会,同时忍着疼抬头看向十三郎。
十三郎淡定得很,轻轻掰开逍遥王的手,说道:“干什么呢?有机缘不要,非得寻死觅活?”
“本王跟你没完......”话到一半逍遥王呆住,傻乎乎瞪着眼睛哼哼气喘。
“机缘?”
“拜托,金乌真想立威的话,杀人之后起码会提一下;难道你就没发现,他们的位置与火坑是斜的,偏出那么大一段路却能刚刚好飞进火山口......”
“龙穴地火。”估计是被道盟那条龙刺激了,逍遥王怒哼哼说道:“古老相传,那是龙穴之口。”
“管它什么口。”十三郎说道:“总之按其挥爪的样子,不可能这么巧飞到那里去;难道你认为,金乌杀人不过瘾,还刻意将她挫骨扬灰?”
“是吗?可......”
“可什么可,她落地的时候我留意到几位长老的眼神,没看出多少难过。”
“是吗......你怎么看得这么清楚?”活佛一旁疑惑追问,惹来不少好奇目光。
“因为我不是你,也不是你你你你你,还有你!”
一番吹嘘,十三郎回头仍对逍遥王,轻蔑说道:“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就凭你那妹妹的本事,值得金乌挥爪。”
“这个......这倒是的。堂堂真灵岂会朝人类随意出手,多半是借此考验其志,然后什么什么的。”
逍遥王本想做辩护,比如说我里的家人器宇轩昂,连金乌也要另眼相看之类的话,忽意识到那样意味着“死”的机会大大增加,赶紧绕回去。
“真灵呀,再怎么也该有点风度。”人就是这样,遇到倒霉的事情,任何不可思议的线索都可以拿来自我安慰;逍遥王一边自语,一面还不忘纠正十三郎的错。
“是姐。一手照顾本王长大的老姐。”
“.......”
众人心想老姐......老妈又如何,眼下什么时候,谁有心思关心那个。
“准备一下。”
勉强应付掉战盟纠缠,十三郎反身指点远处快要合并成功的紫云大令,随口说道。
“此令升空,就轮到各位登场表演。”
“表演什么?”逍遥王仍在纠结老姐生死,茫然了句。
“蛊惑天下修士,奋力与真灵决一雌雄。”
“......”周围大佬面面相觑,
“说个笑话,大家不要紧张。”
十三郎神情转正,肃容说道:“再过一会儿,各位会被送回到各自宗门,之后就是杀君战;今日在场所有人都是前辈,不管此战最终结果如何,十三希望,大家都不要死。”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群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在逍遥王又跳了出来,惊诧惊喜接过话茬。
“送我们回去?怎么送?什么时候?”
不止一个人想这么问,奇妙的是这次回答的不是十三郎,而是早已来到近前的夜莲。
“路在那里,时间......”
万世之花抬头看向天空,说道:“就要到了。”
逍遥王跟着抬头,说道:“就要......嗬!”
火镜之中景象再变,苍茫雪地万里一色,在那天地相接的所在,赫然出现一座飘渺在云气内、丝毫看不出人间气息的煌煌大殿。
“仙......仙灵殿!”
......
......
仙灵殿,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就只有“神秘”才可形容。
名义上,仙灵殿其实不属于人间,它仙人做造所留,是上界沟通人间的桥梁,也是人间通往上界的唯一通道。
据说万年之前,新纪之战还没有发生,沧浪星还没有分割成灵魔两片,人间一片祥和太平。那时候的仙灵殿常能接到仙人谕令,据说还曾经有过仙使亲自降临的例子,甚至会召集各地巅峰修士演法讲道,借以造就更多修士飞升。
总之一句话,那时候的人间是美好的,祥和的,欣欣向荣的,仙凡两道齐心合力,共创美好家园与未来。
时隔万年,人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仙灵殿也早早退居天外无人可以主动找到的地方,成百上千年难得出现一次。与之对应的情形是,人间修士对“飞升”的看法也与万年之前不同,尤其最近百年,一桩接一桩大事屡屡发生,“遗弃之地”这种叫法早已不再是秘密,对仙灵殿的态度,人们更多的将它看成一种念想,一种极其遥远的回忆去对待。
比如飞升,以往人们只道飞升就是直达仙界,如今明白了,飞升实际上只是打开蒙在沧浪星上的那层膜,让大家进入不受界空限制的四大星域,进而才有机会进一步修炼,继续朝那个飘渺的目标努力。
谈到这个必须提到一点,外域百年鏖战不休,沧浪修士、尤其灵修的心情一直很矛盾;一来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方向,而来眼下却要去自己向往的地方的修士进行厮杀......这种感觉,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舒服。
这种认知持续了很久,直到左宫鸣、还有黄花女姐妹先后加入人间队伍,六方会谈最终成功,事情才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按照他们的说法,所谓“降临人间圈养众生”,其实只是一部分宗族宗门所为,这类宗族在四大星域里多如牛毛,规模实力差别很大;黄花女、左宫鸣都不过是元婴修士,难以知晓具体。
事实上,这样的结果才最符合实际情况,假如外域真的面对四大星域那样的庞然大物......还是不要扯了,那根本就不可能。
关于宗门宗族,左宫鸣等所指不多,但有一点可肯定,类似“圈养”情形在四大星域内很普遍,几乎每个像样点的宗族都拥有相应的下界修真星,区别仅在于其如何对待,还有别的东西。
举个例子,凤女殿是普里星域里的一家势力,拥有许多诸如外域这样“领地”的星球;比较特殊的是,明明外域不算大也不算太强,却吸引了包括四大星域的四家宗族,共同享有此处的“开发权”。
不管罪奴还是遗弃,总归这里是个特别的地方,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这样一来,事情终于变得比较清楚,外域如何暂且不管,沧浪修士现在认识到,沧浪原本只是四大星域内某家宗族或者宗门的附属地,仙灵殿就是这家宗族或者宗门用来维系统治的下界机构,至于升仙台试炼,那是下界修士成为被该宗门势力认可的唯一途径,虽不像以往那样仙气逼人,非经此路走不可。
发生这么多变化,仙灵殿因此褪去一层外袍,但对绝大多数沧浪修士而言,它还如以往那样神秘而且高高在上。其神秘不仅针对外人,哪怕是来自仙灵殿的人,同样不清楚其到底如何,该如何从人间找到通向它的路。
比如夜莲,出入仙灵殿不止一次,但她没办法独自回去;没有仙灵使者接引,她永远找不到曾通行过无数次传送之地,无数自由出入。此外还有,即便是在殿内,夜莲也仅仅走过很小一块地方,按照她与十三郎所讲,仙灵殿更像是一处化境,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
既然是化境,哪怕其与人间有接口,其神秘本性依旧难改;就好像秋猎之地那样,不可能走几步路就能碰到。
神秘之地最能吸引人类、尤其强者的目光,无数年历史,曾有数不清的强者试图自己找到仙灵殿,多数铩羽。纵有少数人成功,比如玄机子,也都在门前就被打回本形,要么身亡,要么再也不敢心生不敬。
直到今天。
人间没有金乌不能去的地方,何况那里还有它必须拿到的东西;一路翱翔破空穿梭,金乌足迹通过凌天火镜大白于天下,为无数人所铭记。当然,它飞得速度实在快了点,但其中途偶有停顿,似乎刻意提醒人们;此番事后,只要用足够多心事去总结,去对比并且寻找那些可供参照的地形地貌,就能找到通往仙灵殿的路。
那是后话,与当时当下没有一毛钱关系,火镜高悬,人们只看到那只通体如烈焰的火鸟傲立云头,俯身一记断喝。
“狗奴才,还我头来!”
......
第一一九八章:是人就要干人事儿
浩荡惊吼,吼声浩荡,狂烈风暴当空扑地,看似不大实则连绵千里的大殿骤沉三尺。
每收回一片身躯,金乌都相当于一次跳高式的飞跃,实力提升数以倍增;这一点从速度上体现得就很明显,比如从紫云赶往道盟,金乌老早出发还需借助十三郎施法召来的火焰;之后从道盟飞向战盟,金乌仅用一只翅膀,时间便已缩短大半。最后来到仙灵殿寻头,金乌心情最为亢奋急迫,双翅展开,瞬息十万里。
“装神弄鬼,给我下去!”
真灵之威首次在人间真正显露,一吼安天下;人间世界,亿万修士,眼看着那座象征人界巅峰、拥有至高无上声威的大殿在狂风中摇摆,心情极度复杂。
此前两次,道盟一来措手不及、再则斗志在见面的那一刻就被击毁,没做过任何抗争举动;其后战盟,欧阳燕舞只身挑战,谁都知道那是为了给天下人、与战盟先祖一个交代,大意是我们尽力了,非不敢战,实为力量远远不及。
等看清金乌第三次出现的地方是仙灵殿,知道内情的人、比如紫云这边诸多大佬等,一方面希望他能顺利找回法躯,实力越强越好;另一方面,所有人修都希望看到仙灵殿能够支撑一下,替人间世界争争面子。
引领人间无数年头,如今虽褪去神圣外衣,但在许许多多渴望飞升的修士心中,仙灵殿依旧是人间圣地,是沧浪接天的唯一标识。
人们坏着期待的心情等待仙灵殿的反应,结果看到那只火鸟一声咆哮,悬空大殿顿时变成一颗在旋转飓风中挣扎的球,起起伏伏,沉沉落落,只差房倒屋塌残破凋零,变成一片废墟。
非不战,实为力所不及。
大家都看得出来,仙灵殿做过抵抗,首先它至今没有人出现,这是态度上的不卑;其次大殿既能飘在空中,其内部悬空大阵岂会是摆设,换句话说,仙灵殿没有既没有像道盟那样山崩地裂,也没有像欧阳燕舞那样被拍入地底,已经不错了。
思量间,凌天镜中景象再变,几声梵音高唱先后响起,十余条身影起落当空,模样行为有些怪异。
有和尚诵经呢喃不止,有道士稽首语色虔诚,有童子执书朗朗大唱,有女子梳妆顾影自怜;还有老妇佝腰拿着扫把,有教习严正手掌戒尺,耄耋老叟斟茶自乐,壮年巨汉持斧劈柴......
区区十几人行为演绎,落入眼中如同看到整个世界,看到这一幕的人、或者修士,心神一下子被粘在上面,就像鱼儿在水中畅游迷失,虫兽穿行林间不知家外,尽数融合。
画中一点墨,假如有思有想的话,会觉得那副画就是世界;此刻人间修士的感觉就是这样,自觉不自觉被带入到那副画面内,身临其境。
“师尊!”
万世之花没有迷失,目光直愣愣盯着画中某人,淡漠脸上忽显悲意,身体微微颤抖。
“被关了一万年,换成谁都会发发脾气。”
十三郎没有迷失,察觉到夜莲的担忧与恐慌,开口宽慰。
“放心,他答应过我,不杀人。”
“这如何能断定......”
活佛没有迷失,目光灼灼盯住金乌的举动,神情忧虑。
如今大家知道,金乌是十三郎放出来帮助人间降服山君,收回法躯固然应该、而且阻止不了,但若屡次三番毁掉被人修视为象征的重地,怕会带来无穷麻烦。比如刚刚那一次,欧阳燕舞跌落地底,天下战士正不知该如何悲愤,眼下如再因愤怒把仙灵殿怎么样......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因为他不敢。”十三郎无法解释明白,只好含糊其辞。
“我不是担心那个。”
夜莲知道十三郎的依仗,低头黯然说道:“师尊恐怕......寿元不久。”
年前童老就曾说过类似的话,此时看到,只不过是将猜测变成现实,扫去心头那一点希望罢了。
与童子一样,人力所不及的事情。
“也算寿终正寝,起码比老师他们好......”
知道夜莲视童姥为亲长,十三郎正想该说点什么有用没用的话,耳边突闻一声清叱。
“想走!”
喝声起,一溜紫影闪烁遁入虚空,与此同时,远处另一道高大红影惶惶而走,直奔山门外。
火尊等这个机会很久了,自从雷尊落败的那刻起,他就在寻找能够悄悄离开紫云岛的机会;直到此刻万修沉迷与凌天画面,他才突然展开身法,瞬间万米。
听上去很快,可惜还不够快,身后紫红流光交错,紫依的速度比火尊更快。
此前火尊一直隐蔽得很好,甚至与十三郎有过“交好”的经历,还曾真心替他梳理火脉;直到今天雷尊摊牌,因道、狂二尊立场转变,火尊被迫站出来,这才暴露在世人前。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紫依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牢牢盯住其一举一动。
这是另一场恩怨,如今到了清算的时候。
“小心!”
“放心。”
身怀同种火脉,十三郎最清楚人生第一位老师如今的实力,火尊境界或许强悍,但他修火,修火就一定受制于紫依,且如斗志如丧家之犬,此战必败。
波折肯定有,受伤或许难免,但......
“这是老师的战斗,不用别人插手。”
嘴里这样说着,十三郎举目重新看天,对夜莲建议。
“稍后,你回去一趟?”
“嗯......嗬!”夜莲低声应着,神情再度惊变。
视线中,十几人联手施法相抗,仙灵殿上堂堂真灵,金乌那张朦胧看不真切的脸孔竟然出现刹那迷茫,虽瞬间即醒转,终究还是中了一招。
“找死!”
今天狂啸,赤焰火鸟咆哮展翅,身躯骤然放大;煌煌火海随之汹涌,金乌两只长达百余里的利爪展开,恶狠狠一撕。
这是真怒!
在道盟,金乌以人形施法举重若轻,在战盟,金乌那次反击不叫挥爪,充其量只能算弹弹指甲;如今在仙灵殿,真灵金乌首次动力,以本体对人间之修发泄怒火。
百里长爪自空划过,如同两把凌天而过的大砍刀,难以形容那种姿态,场面也非山崩石乱所能表。利爪所过之处,一座座辉煌大殿夷为平地,一条条人影倒卷喷血,全无抗拒之力。
“啊!”
人间万象瞬间崩塌,无数修士的心神随之回转,即便远在亿万里之外,隔着凌天火镜才能目睹,人们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浩瀚森威。对比之下,殿内群修身在其中,感受又将如何。
两爪过后,仙灵大殿一分为三,殉爆之光连连闪烁,经久不息;耳边金乌声声咆哮,有狂怒,有震慑,更有几分难言羞耻。
“力如蝼蚁,竟敢抗拒天怒之火!”
实力有了,心气儿自然随之提高,此前两度寻找身躯,老实讲金乌也有忌惮,不敢轻易动法。他知道自己的状况,纵使能够把身躯复原,实力也不能与当年相比,当然要小心些行事。
话分两面,连片身躯归位后,金乌实力大增信心也大增,只要再把头颅归位,纵不能将山君灭杀,自保想必无碍。也就因为这样,金乌内心越发急迫,才敢无所顾忌动用真力。
“头来!”
斥责不忘自身要务,金乌不再等待群修己降,断喝声中提爪指向,一道流光自地下冲天,瞬发一声高亢嘶鸣。
那是来自九天的怒吼,被大地深埋一万年。
那是来自真灵的狂啸,被人间压制一万年。
那是一个没有身躯的头颅,其声比万人之吼更嘹亮。
那是一个愤怒无可忍耐的灵魂,欲以鲜血洗刷耻辱。
头颅归位,赤焰火鸟凶芒大放,千里身躯原地一次爆裂翻滚,重新化做人形。
真灵之力浩荡惊天,真灵之怒传遍八方,人间马上有了反应,东山之巅,西域边陲,北地冰原,一处处凶名在外的险域纷纷躁动,一头头沉睡的凶兽随即苏醒,一股股狂躁意志轰鸣八方,无数次地动山摇。
蛮荒之地,片片凶山,此时某处忽闻怪声,大地无端开裂,就像有一双巨大的手在下方推动,缓缓送上来一座与仙灵殿一模一样的煌煌殿宇......
只不过,它是黑的。
殿殿如墨,通体漆黑,就连被其应照的那片天空,也仿佛被涂上一层黑芒。
南海的那片潮汐之地,跨界传送至所在,人间派来守护跨界大阵的修士们齐聚一方,战战兢兢跟在一个体型如冬瓜的胖子身后,惶惶难言。
“被关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金乌啊......”
胖子头上只有一只眼,不是瞎,而是他就生着一只眼睛;用拿一只眼睛望着天空,看着看着胖子忍不住叹息,忍不住用力按压前额。
“这事到底行不行,头疼......”
这边感慨那边伤,几乎同一时间,仙灵殿上方,金乌勃然大怒。
“本神为相助人间而来,尔等不可能现在还不知晓。一群蠢货,非要逼迫本神出手,看看你们干的什么事?”
“上仙当年为祸人间,如今相助不过是为了自救,而且,您也需人间相助。”
破损的仙灵殿响起疲惫的声音,以那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为首,十几名修士对空抱拳,
“我等力弱,但我等都是人,当然要干点人事儿。”
......
第一一九九章:妄论
是人就得干人事,看似很有力量的话从老者口中说出来,听着有些可笑。
大汉笑了,问道:“仙灵殿因尔等被毁,聚灵大阵就此崩灭,这叫人事儿?”
老者摇头,说道:“上仙亲手作为,不能赖在我等头上。”
红衣大汉说道:“奴才做久坏了脑子。如非尔等挑衅在先,本神犯得着这样做?”
老者平静说道:“一座死物,换来上仙认知人间意志,值。”
红衣大汉轻蔑说道:“何谓人间意志?”
老者说道:“凌天火镜出自上仙之手,只需低头看看人间,自然明白。”
红衣大汉嗤的一声讥笑,说道:“蝼蚁之怒,能奈我何。”
老者叹息说道:“蝼蚁之怒,齐聚也能移山填海。上仙如非忌惮,何苦毁掉这座聚集蝼蚁的阵。”
红衣大汉说道:“本神无头才会受蒙蔽,换成现在,再强十倍又如何。”
老者说道:“如非老朽等无能,假如人间不分灵魔,假如准备时间足够,大阵威力提高何止十倍。上仙如非心有忌惮,何苦毁掉它。”
红衣大汉默然,稍后冷笑说道:“阵法不错,可惜奴才就是奴才,主阵者无能,留之何用。”
老者点头,说道:“我等也是这样想。”
红衣楞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能够吸附人间意志,能够令金乌出现恍惚,仙灵大阵威力不容置疑,但也正因为如此,守护在此的修士为何以它对抗金乌,最终换来雷霆一击?
明明说不通的事情,老者却能振振有词,坦然道:“此阵出自仙家之手,新纪战后,仙灵殿再未得到过仙灵石,此阵难以维持不说,激发条件更加苛刻到极点;穷尽残力,威效亦不足全盛时一成。”
“仙灵殿不纳天音已久,声望日衰,早已不是往日那个人间圣地;假如不是上仙施术再先,我等根本没办法将召唤传出去,连一成之力都发挥不了。”
全天下都听得懂这句话,那就是做废阵。
老者诚恳说道:“今日之后,上仙恐不会在此久留,我等舍去性命也不能令其重新运转,何苦还留着它。”
这是实话。没有火镜高悬,仙灵殿无法让全天下都看到这里发生什么事,无法吸引全世界目光,进而也无法凝聚出意志。至于那些阵法威力降低的原因,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谁都无法反驳。
大汉因此愈发愤怒,吼道:“蠢货,利用本神才得到一次机会,尔等用它对付我!”
老者表情无辜,回应道:“不对上仙使用,该向谁出手?”
明明不在一个层次,大汉还是被这句话气歪了鼻子,神情转为冰冷。
“你......真的想死?”
“请容晚辈讲完。”
老者颤巍巍看去已连站都站不稳,继续说道:“下界之修见识浅薄,上仙、上仙之敌之友皆为传说中的人物,强大非我等所能想象。今日之事,起因在于上仙要人间助你铲除山君,晚辈斗胆问一句,您是否没有把握?”
明明十三郎求自己出手,怎么变成自己请人间帮忙?
金乌不屑解释,骂道:“你有资格管这个?”
老者回答道:“当然。”
大汉气到发笑,问道:“你怎么管?”
老者说道:“以人间最强之力来管。”
不等大汉发怒,老者继续说道:“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此地,上仙如果折损于此阵,自然不能再强迫人间;此后无论上仙是战是逃,是生还是死,都是您与山君之间的事,与人间无碍。”
“......”金乌瞠目结舌,心想这就是人类的逻辑?好强大!
老者又说道:“结果是,刚刚上仙身躯残破,聚灵大阵尚且奈何不了您,如今上仙实力鼎盛,此阵越发难动上仙分毫。奈何不了您,自然也奈何不了您的敌人,好在阵也毁了,原本那一点资格又被抹去,如此情形,上仙何苦强迫人间协助?”
大汉气极而笑,骂道:“你让本神独自替你们解决麻烦,自个儿干看热闹,坐享其成。”
老者沉默下来,片刻后回答道:“无论上仙还是山君,都有灭世之力;晚辈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与它之间谁胜谁败,对人间并无根本差别。”
大汉冷笑说道:“那又何须拿人间意志说事,难道本神......”
神情忽变,大汉抬头看向天空,骂道:“吵什么吵,催什么催!”
老者莫名其妙,身旁诸人也都莫名其妙,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望着他。
“还吵!”
大汉又骂一句,似有不甘轻轻挥手,说道:“想说什么快点,本神等着办正事。”
“你还记得正事?”十三郎的声音由火镜传来,满满讥讽。
轰的一声,不止老者等人惊诧莫名,整个人间都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一跳,待有人分辨出那是萧十三郎的声音,顿时惊呼鼓噪不休。
很明显,大家误认为那是十三郎的本事,或至少一部分是......得多高的境界才能做到?
就算没有这一点,除了十三郎,谁敢与金乌那样说话......得多强的修为才有这份底气?
金乌大怒,叫道:“本神没有杀人!难道只准他们攻击本神,不准我还手?”
十三郎无奈说道:“不是这个。”
金乌诧异说道:“那是哪个?”
十三郎说道:“人间乱套了,山君也要出来了,你那头啊爪的也都找齐,还留在这儿聊天打屁,想干吗呢?”
金乌愤慨说道:“这帮小子喋喋不休说什么人间意志,本神能怎么办。”
十三郎诧异问道:“他们喋喋不休,你就非得听着,还聊得这么热乎?”
金乌比他更诧异,说道:“没有定位罗盘,本神怎么能在片刻之间将那些人送到指定地;定位罗盘只有这里才有,不能杀又不能打,不聊,你说该怎么让他们交出来。”
十三郎快要听不下去了,鄙夷说道:“堂堂真灵,你连抢劫都不会?”
金乌回骂道:“蠢货,定位罗盘不是一般法宝,需以认主之人心神做引,如非自愿强行抢来,不但有可能影响效果,还会祸及认主之人,不死也成废物。此外还有,这里的人十好几个,本神可不知道罗盘归谁主掌,想查明,非得搜魂不可。”
十三郎楞了一下,说道:“你又没问过,怎么知道他们不肯交出来。”
金乌愤而说道:“看看他们,个顶个的死硬呆傻,像是会交的样子么?”
十三郎明显不信,代替金乌问道:“各位,大事当前,麻烦不要再扯那些有的没的,把定......”
“闭嘴!”
戒尺书生越众而出,对空说道:“就是你,替人间惹来此祸?”
十三郎好生惊讶,说道:“是我,但不是祸,怎么了?”
书生骂道:“竖子小儿,你可懂得,人不能与天斗,牛羊不得与猛虎作伴!”
十三郎心想这货多半有病,都什么时候了,非逮着这些没用的事情纠结不休。
无奈眼前事实,十三郎耐着性子说道:“刚刚那位长者讲过,聚群蚁可搬山填海,人间意志凝成一团,便是真灵也要忌惮;各位都是前辈高人,应该知道眼下是摆脱真灵压制的唯一机会,所以麻烦您......”
“住口!”
又是一声断喝,老妇举着扫把指向空中,喝道:“人间意志不是拿来挥霍,更不能用于一己之私。”
“说得好,哈哈!”听了这番“义正辞严”的训诫,原本着急上火的金乌愉快大笑,一点都不为局势着急。
说一千道一万,与山君开战福祸难料,金乌实力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真心不愿在这个时候拼老命;如果因为人修自己不配合打扰计划,不失为退身之路。
十三郎苦笑说道:“老婆婆,我没空和你瞎扯什么私欲公欲,再不把那个什么盘交出来,这里会死人。”
老妇冷笑,说道:“为虎作伥!老身为人间而死,何惧之有。”
十三郎冷漠说道:“我相信您不怕死,可您不怕不代表别人不怕,别人不怕死,不见得不怕看到你死。”
平淡声音,听在耳中好似刀剑压身,大家都能听出这句话包含的血腥与残毒意味,微微变色。
十三郎又说道:“纵然真的什么都不怕,也不要动不动扯到人间,说句老实话,我觉得你们都不配提这个词。”
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见,十三郎轻轻摆手,说道:“将来这个事情可以慢慢聊,保证说道大家满意为止,现在没空,我数到三......”
“且慢!”
杵拐老者开口喝止,诚恳说道:“刚刚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人间合力亦不能奈何真灵分毫,小友向有智者之名,为何一心一意把人间拖入这种争斗。”
十三郎淡淡说道:“人间合力不是一起瞪眼睛,而是一起挥拳头,人间意志更不是干等干看,而是努力寻找、创造、改进自己;总之一句话,你们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更不代表人间不行。况且刚刚您也说了,仙灵殿声威不复往年,请不要再把自己当成领袖。”
书生再度冷笑,说道:“呵呵,仙灵殿不是领袖,你是?”
“一!”十三郎直接开数。
仙灵殿群修冷笑,老者沉吟若有所思,全天下的修士静默无声。
“二!”十三郎再度开口,声音不见丝毫波动。
十几人听出话中杀意,慢慢聚集成一团;白发老者神情苦涩,欲言又止。
“那就死吧。”十三郎淡淡说道。
......
第一二零零章:性贪婪,人之根
“慢!”
金乌狰狞准备挥舞屠刀,一个最无可能站出来的人站了出来,令十三郎不能不叫停。
“萧十三郎?”
适才众人争论不休,童姥一直默默听着,现在开口,所问与眼前全无相干。
“晚辈就是,见过童姥姥。”加一个姥,别扭但是更亲切,一看就是为了拉近距离;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十三郎竭力释放的善意,童姥冷漠的面孔稍稍和缓。
“童老是否死了?莲儿现在如何?”
“师尊!”夜莲的呼唤随即传来,格外焦迫。
事先,任谁都料不到在仙灵殿会发生这种障碍,等到真的发生,已没有多少转寰余地;话说回来,纵然十三郎有心先与仙灵殿磋商,恐也找不到门。
听到夜莲的声音,童老神情越发和缓,抬头认真朝金乌施礼。
“前辈,有没有办法让我看看徒儿?”
“不是太容易......”
“楞着干吗,赶紧的!”十三郎急忙催促。
“......”当着天下人的面呼来喝去,金乌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暗想这样下去本神成什么了,简直不成体统!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情还得做;比较有意思的是,不太容易的事情通常也不是太难,金乌随手打出一道通天火柱,凌天火镜光芒大放,不多时仙灵殿处的影像消失,代之以紫云岛上的正在发生的画面,一五一十展现在天下人眼前。
“简直就是卫星直播啊!范围大,无死角,清晰度高,还能随时切换镜头。”
十三郎心里羡慕得不行,一边不忘对着镜子表达恭敬与功劳,拉过来夜莲说道:“前辈请开慧眼,您家姑娘最近可没吃苦。胖了不少。”
噗!
灵魔两域千万修士,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喷舌;还有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骤见万世之花,一颗心直接跳到喉咙口;可惜好景不长,之后大家看到十三郎的举动,听到那句话,感觉就像被当头挨了一棍。把心直接锤进盲肠。
“亵渎,这是亵渎!”不知多少人在内心呐喊,愤怒,甚至咆哮。当然也有些人暗暗叫好,顺便为十三郎鼓劲助威。
“好样的!”
小宫主就是其中之一,偷偷叫着忽然觉得疑惑。说道:“哥哥不提不觉得,夜仙子好像......真的胖了耶。”
“有吗?”殇女也是好奇宝宝,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连连摇头。
“没觉得。”大凡女子,尤其爱美女子,对胖瘦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与好奇心。连最最豪爽的黄花女都不例外,审视后很快给出结论。
“是啊。没觉得。”修道之人元气养生,只要不施展变身功法,身形永远不会走样。或许是因为这个,或许是因为当年被压过一头,霞公主竟也来了兴致,结果有些失望。
“你的角度不对,还有你。”
小宫主拉过来公主与殇女,鬼鬼祟祟说道:“看见没。腰比以前粗。”
“是吗?”几个女孩再度凝目,脑袋凑成一团,仔仔细细观察后,神情忽变得有些怪异。
“不是粗,是隆......”
“莫非是......”
“难道是......”
“不会吧......”
“嘿嘿,难说啊!”黄花女有些幸灾乐祸,忽又暗生无名之火。痛骂声声。
“孽障!混蛋......禽兽不如!”
......
......
“你放开!”
千万目睽睽,夜莲羞怒甩开十三郎的手,恭敬施礼,声音、身躯皆有些颤抖。
“弟子夜莲......”
“起来吧。”
童姥打断随意挥手。说道:“一个人在外面,还好么?”
好似有人在心里猛揪一把,说不上具体为了什么,夜莲抢地对空拜倒,哀哀失声。
“弟子一切都好,弟子不孝,弟子......”
高傲仙子变成无助的小姑娘,这一刻的这一幕,整个人间、千万修家表情定格,鸦雀无声。
不知不觉,大家的目光移到十三郎身上,渐露冰寒。
“怎么了这是......不关我事,我可什么都没干!”
本想催促大家快点叙旧,到嘴边的话被童姥、及整个人间的凌厉眼神吓了回去,十三郎无奈无计可施,默叹连连。
“真不关我事呀......”
......
......
“哭什么哭!”
童姥厉声喝止,神情很快又变得柔和,放缓语气说道:“你的身世......今后没人再护着你,小心些。”
夜莲低泣回道:“弟子正想禀明师尊,弟子......”
“不用说了。”
童姥再度阻止,回头对十三郎说道:“童老如何?”
这句话很多人听不懂;很明显,童姥知道童老存在而且还活着,但没有告知任何人知晓,包括夜莲。
十三郎斟酌言辞,谨慎回答道:“天残地缺上门挑衅,童老力战压服二人,精力耗尽归天。”
童姥目光微寒,片刻后黯然说道:“这样也不错。”
十三郎不知该如何回应。
童姥沉默一会儿,说道:“适才你说,人间意志需要用拳头表达,本座深以为然;但你有没有想过,真灵之战超乎想象,人间孱弱,即便有阵法相助,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勉强有资格参与,且很可能伤亡殆尽。”
话归正题,十三郎很快收敛心情,认真回答道:“做主人还是做奴才,选择应该很容易做出;人间受制真灵万年,想摆脱必须付出代价,有一份力,就应拿出一份力。”
童老皱眉说道:“山君留世,除几个弟子偶尔生乱,并未做什么为祸人间的事情。”
十三郎叹了口气。对金乌说道:“你来解释。”
金乌冷笑说道:“为什么是我!”
十三郎说道:“你是被当成祸害封印起来,山君反而受人尊崇,被当成镇压你的神灵看待。”
金乌微楞,咒骂一声说道:“山君与本神都在疗伤,再过万年,此星本源会被我俩吸收殆尽,再能出现化神之修。”
“嗬!”
千万人惊呼后屏住呼吸。整个人间陷入刹那死寂;片刻后,声声怒号连天响起。
本源是什么,沧浪几乎没有人知晓,但不妨碍理解金乌的意思;而且大家明白,以真灵之骄傲,实犯不着靠这种手段欺骗小小人修;那就意味着。沧浪星正在走向灭亡,势头难止。
震惊过后就是愤怒,不知多少地方多少修家发出怒吼,连那些生灵妖兽也都纷纷狂啸,为后世子孙鸣不平。
“难怪再无修士破镜,难怪历代先贤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难怪老身也......”
三尺童姥叹息不止。又对十三郎说道:“请出上仙谋图山君,你的立场是什么?”
十三郎不懂这句话,心想立场不是明摆着,这也要问?
童姥看出什么,进一步解释道:“本座想问你,为何选择帮助火圣上仙,而不是反过来。是否因为有必胜把握,还是因为仇怨?”
这下十三郎懂了。先摇头,再说道:“晚辈的确与山君有仇,但那不重要;选择金乌是因为他战后就会离开,再不会回到这里。”
“求我我都不来。”金乌骄傲宣布。
十三郎继续说道:“如能杀死山君,被其吸收的本源精气会反哺沧浪,具体怎么做......得问他。”
“我不知道。”金乌毫不犹豫撂挑子,振振有词说道:“丑话讲在前头。本神最多尽力一搏,打不过就跑。”
这话听着不靠谱,最妙的是十三郎居然表示认可,说道:“应该的。”
这话听着太荒唐。童姥面色微沉,问十三郎:“真灵之战,人间如站到败者一边,你可知道后果?”
十三郎坦然回答道:“我知道。”
旁边书生忍耐不住,喝道:“人修参战可死千万,你能阻止?人间可能因此消亡,你来承担?”
十三郎稍稍沉默,回答道:“我不能,也承担不了,但我会是参战一员;为自己小命着想,这一仗必须赢。”
旁边冷笑说道:“上仙都没有把握,你算什么东西,敢说这种话。”
十三郎平静说道:“不劳你提醒,我只想问一句,各位刚刚凭什么拒绝金乌,难道就不怕真灵动怒,不战山君、先把人间毁掉?”
书生诧异说道:“他明明说要相助,怎么能......”
十三郎挥手打断,寒声说道:“怎么不能?”
金乌忽然高兴起来,跟着道:“本神为何不能?”
怎么能?怎么不能?
截然相反的两句话,如巨石压在无数心头,让人不能呼吸。
“人啊,总是这样的,得到了还想得到更多,哪怕对的是帮自己的人也如此,且会觉得理所当然。”
幽幽叹息,十三郎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人,讥讽说道:“金乌可杀人但没有杀人,于是你认为他不会杀人;各位以人间代表自居,毁聚灵阵、行荒唐事不惧身死,美其名日为取义。但要请问一声,你们至今还能站在那里说话是为什么?难道金乌不能把他们杀光强抢?难道你们以为,那样之后人间就会按照你们所想,集体与真灵之志对抗?”
“白痴!”金乌毫不客气骂道:“本神随便许点好处,有的是人愿意效死。”
谁能反驳?
......
第一二零一章:罗盘有命,未战先亡
“人间修士不缺少骨气,但不是你们理解的那样。”
十三郎及时跟上,提高声音喝道:“再问一声各位,金乌能杀你们,难道不能杀灭人间?你们之所以敢、之所以能与其讲那些所谓道理,难道不是因为真灵手下留情?难道不是因为人性贪婪!”
欺善惧恶,其实每个人都有此倾向,金乌两次收回法躯,看似凶猛实则暴露出“弱点”,欧阳燕舞试探第一次,仙灵殿试探第二次,进而判断他的确不愿、或不敢杀人,于是乎
人类果然是最贪婪的动物,没有之一。
“两强之间想独善其身,幼稚!”金乌再次插嘴,得意洋洋说道:“本神并未完全恢复,不打大不了走人算球。”
十三郎说道:“今日之局,按计划原本有突袭的成分,因为我们知道,山君自沉睡中醒来需要一个过程;只要布置妥当,或许能收到奇效。”
金乌紧随说道:“就因为你们,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突袭已经没有指望,而且”
“不用说了!”
童姥那边伸开双手,说道:“来吧。”
“啥?”金乌吓了一跳,心想你个小、瘦、丑、老太婆,难不成还想魅惑真灵。
“请前辈借我身躯施法。”
伸出的双手虚握数次,童姥身躯渐渐开始发亮,神色坦然。
“我就是定位罗盘。”
“转世器灵!”金乌嘎的一声怪叫,大张着嘴巴活像只瞠目结舌的鸭。
近百年前,四足施展破界手段,将十三郎等三兄弟从外域直接扔回沧浪。真灵法度由此可见,今日金乌具有类似能力,但与四足当年一样,做不到精准。
群雄齐聚紫云,商量大事便利,但也带来不少麻烦;首要一点。比如老祖宗、还有活佛这类人不在宗内,罚天大阵无人敢动,要实现人间合力,非得把他们及时送回去不可。
这就需要用到一件特殊宝物:定位罗盘。
图谋山君是大事。在须弥商量计划的时候,十三郎原本设计过几种版本,考虑到人心多变,不宜让各宗各族有太多时间考虑、再加上保密、突然等方面,最终选定此种策略。
过程中,夜莲的作用不容忽视,因为她讲出仙灵殿众人出现人间的特殊方式,金乌才能断定,仙灵殿内必有定位罗盘。
笼统算起来,整个计划成功的关键有三点。首先金乌需要找回躯体,其次摆平紫云岛局面,以紫云大令的名义号令天下;第三就是把各宗各族领袖送回去,再之后就只剩下一个字:打!
金乌是真灵,被分尸而且被镇压。想找回身躯,动静无论如何都小不了;为尽量减少惊动山君的可能性,计划的三个方面同步实施,而不是先哪个再哪个,事先没有透露任何口风。好在金乌对山君比较了解,说它的血脉中有“蛇”的一面,沉眠就不能轻易醒转。而是会有一个“慢慢来”的过程。
当然,这不是说一定能趁此机会偷偷摸摸把山君干掉,所谓过程是有限度的,比如人间发生的事情或不足以惊动,但若真的打上门去开山劈府,山君定能及时醒转。
金乌、包括十三郎都不敢太过奢望。只希望能在山君醒转之前完成全部准备。常理讲这样也够了,山君初醒对人间之事一无所知,乍见金乌势必吃惊;考虑到这个,考虑到人间合力,再加上别的一些小伎俩说句老实话。真灵之战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也就十三郎才会苦心研究非得事先占点便宜,处心积虑寻找任何有可能带来帮助的东西,不放过哪怕任何最微小的线索。其执着程度、锲而不舍的精神、阴险歹毒的各种谋划,有用没用先放一边,过程真真让金乌吃惊,甚因而觉得脊梁骨阵阵发寒。
“你啊,修为如果达到涅境后、不,只要中期,绝对有可能亲手算死真灵全盛的那种。”
“涅境,呵呵”十三郎只是笑,心想小爷结丹的时候就弄死过化神,朝四足出过手,涅境!
一语成谶,此时金乌必定想不到,将来的某一天,十三郎的确做到算死真灵,但不是他说的境界。
计划完成,接下去就是实施,十三郎这边,虽然渡劫的时候遇到不少意外,最终都安然过关;金乌找回躯体也算顺利,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认为最有把握的一环出了差错,原本应该一鼓作气的步骤被迫中断,拿不来定位罗盘。
由此证明,任何计划,无论事先觉得多么周密,实施起来还是有可能出纰漏。定位罗盘只是一件宝物而已,别说金乌与十三郎,就连夜莲自己都不认为仙灵殿会因此死守,可谁想
它居然是童姥这个人!
“转世器灵,器灵转世居然带有记忆?有记忆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找到本体?找到本体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凭人身与之融合”
嘀咕半天不知所谓,金乌连连感慨,连杀君大事都抛在脑后。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修真世界中所周围的一条事实,器灵是灵体但与普通生灵不同,与自然孕育而生的那些山精石怪也不一样,首要区别在于它们本质不属于这个世界,自然也入不得轮回。比如枪王的那杆枪,枪就是世界,枪灵就是世界内的唯一生物,除了枪王本人,外界谁都不被其认可。
造化万千,器灵因为一些极偶然的机会被轮回认可,其原本的记忆当然会被轮回之力清除;再则说,轮回之路千千万万条,器灵转世再与诞生自己的法宝相遇机会无限接近于零。而入童姥这样,非但相遇还彼此融合,成为一个似人非人、似宝非宝的存在,根本无从解释。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麻烦的是器灵既然有记忆。对外部世界的天然排斥一定存在,但其再次身亡的时候,其本能势必选择回归“本体”,也就是诞生它的法宝;如此一来又会受到轮回之罚。结果多半灵智消亡,变成不用变了,九成九什么都没有。
“一次送走这么多人,定会耗尽罗盘本源精华。”
金乌没有隐瞒,感慨之后肃容说道:“你原本就快死了,罗盘与你融合难分彼此,如此一来,恐怕连本体都保不住。”
“晚辈知道。”
童姥神色平静,淡淡说道:“诚如萧先生所讲,人间想要自己做主势必需要付出代价。山君之战,老身走在最前面。”
“不!”
凄厉尖叫自火镜传来,耳边似能听到夜莲撕扯十三郎衣物的声音,发疯一样哭号嘶喊。
“是你,这都是因为你。你让他停下,快说!”
十三郎无言可对。
没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错,童姥原本名不长久;可那都是嘴上乱飘的话罢了,异地相处,换成剑尊、谷溪,或者鬼道处在童姥的位置。十三郎会怎么做?
他该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你快啊!快叫他罢手!”
身边夜莲还在叫喊,高傲仙子彻底变成没有理智的疯婆子,扑到十三郎身上又抓又打。疯癫一幕落在天下人眼里,砸低无数人的头,夯碎无数人的心。
十三郎比他们知道的更多,他了解夜莲身世。知道她的经历,还知道她周围的环境,交往,自身诱惑与各种各样觊觎目光。相比之下,十三郎其实幸运得多。父母双王但知道仇人是谁,亲族难觅但有无数朋友,屡经磨难但也杀出无数盟友。
万世之花看似光鲜,真正对其无图无谋者,似只有童姥一人。如今原因明了,童姥器灵之身,生育繁衍在她看来就像下地狱一样不可能,偏巧遇到这个动出生那天起就被无数人算计的婴儿。
没得解释,这就是缘分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
“莲儿住口。”
童姥声音再度响起,慈和、疲惫,但透出不容质疑的坚定味道。
“你忘了,以往为师每次接送你等,都需修养数月不等。”
“我”
夜莲悲声略止,刹那反思忽然明白过来,内心剧痛再度哀嚎。
“我们可以自己走回去,也能自己出来,我们还可以建造阵法,我们还可以”
“仙灵殿之所以得名,原因就在于修家不可以自己找来。这是规矩,是为师与生俱来的使命,不至道消身亡、绝不会终止。”
讲出来的话没人能理解,童姥也不巴望谁理解,缓缓言道:“为师很累,如今仙灵殿也毁了,又恰好赶上真灵之战,这就是注定。借此机会,老身宣告仙灵谕令,百年之后升仙台试炼,所有修家自行前来,找不到地方、或不能及时赶到,皆视为放弃资格。”
说话间,透过凌天火镜余威,已能听到人间世界到处发出嘶鸣兽吼,恐慌气氛一时胜过一时。简短交代两句,童姥不再理会那方什么情形,回头再拜金乌。
“诸事已毕,请上仙施法。”
“好。”
战事将起,金乌不再像刚才那样“嬉皮笑脸”,反手将童姥提在手中,飞身投向火镜中央。
“夜莲是本神选中的人,本神会尽己所能,留下你的本体交给她。”
“谢前辈成全。”
音落人无,凌天火镜再添神奇,被其照耀的地方,十三郎一手揽住快要软倒的夜莲,一手成刀当头劈落,斩向至今还没有断气的雷尊。
“去吧,唤醒山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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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二章:人间大乱,真灵肮脏
雷尊刚死,平地一声惊雷响,引来连串躁乱与疯狂。
沧浪星就像一锅突然沸腾的水,每个象征热烈的气泡代表一处乱像。亿万里宽广的大地上,山山水水、沃野荒原,人鬼妖魔乃至草木山石都仿佛活了过来;一声声嘶鸣冲霄缭绕,一道道身影起落当空,一片片血花染红大地,一阵阵潮水四方蔓延。
那是妖兽汇聚的河、川、湖,乃至辽阔无边的海。
天空上,大地里,四域边,纵深处,灵魔两域,陆地汪洋,不知多少兽潮同时发生;大至皇都圣地,小至山村荒野,远及道门宗族,到处都能看到妖兽肆虐的身影。
下一刻,多少鬼怪钻出阴窟,多少妖魔骤现癫狂,多少人修瞬间失智,多少宗门顷刻乱成一团。第一声哀嚎响起,第一团血花飘现,第一条性命消亡,整个人间世界于刹那间陷入战火,四面皆敌。
兵灾起,凶图现,此时此刻,在那些人、那些兽、那些鬼与那些魔的心里均响起同样的十六个字,够造出一句发自灵魂的召唤,同声狂嚎。
“十子皆亡,人间当灭,山君诏令,杀天下!”
令出如山,人间大乱。
每方每地,每分每秒,每一座深山每一处川海,战斗无处不再,厮杀时刻不止。无数条生命瞬间失去,无数块大地被鲜血染红,还有空中无数道流光四射,无数群妖禽也跟着发了疯。
无数条身影穿梭大地,无数双眼睛顷刻血红,瞪着血红的双眼,它们忘掉了自己是谁,四处冲杀,只求杀死看到的一切,撕碎敢于阻挡自己的任何对手,之后冲向下一处,杀死下一个。
下一地,下一个,下一群,下一片,不知疲惫,永无休止。
妖兽攻击妖兽,妖兽攻击人修,鬼灵吞噬人类,人类又与妖兽搏杀,只见传闻不曾亲见的灭世之灾降临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自从真灵降世的那一年起,自己就一直活在战火中,从未真正摆脱。
与这样的战场相比,外域沙场算得了什么?
与这样的战斗相比,灵魔相争算得了什么?
与这样的惨状相比,新纪之战算得了什么?
算毛?
毛都不算。
“因山君蛊惑生乱者,斩!”
一声暴喝当空炸响,随后是一个接一个响应的人,紫云岛上疾光纵掠,片刻间落地数十颗人头。
千万修家神色呆滞,痴痴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前,他们亲眼目睹那些自己熟悉的人失去理智,胡乱叫嚣后四处疯杀,顷刻间造成重大伤亡;比较幸运的是,道院似乎早就准备了一批人手,乱事刚起就在军令下展开捕杀,加上生乱的修士数量并不是太多,才能将躁乱快速平定。
即便这样,因此身亡、受伤的人也不少,那些生乱修士中,修为最高可及大修,事发突然、群修几无防备,能够迎来这样的结果,十足幸运。
看起来幸运,修士们的心却沉到谷底,因为他们现在都能想到,连紫云岛都能乱成这样,遑论别家宗门,别的地方,还有那些几无反抗之力的凡间大世?
不用亲眼看也能想象得出,现在的世界,该是什么样的惨状?
“山君罚世,山君罚世啊”
脆弱的人开始哀嚎,绝望的人开始痛哭,千万修家惶惶无助,如黑夜中迷失在旷野的羔羊。
真灵拥有灭世之力,事先人们都以为,所谓灭世,就是施展无上神通,将人间世界一块一块直接变成灰烬;如今才知道,真灵罚世何须自己费心劳力,只要事先有所准备,稍稍花费一些心神,孱弱人间就会整体陷入癫狂,自己把自己葬送干净。
这其实很正常,也是最最合理的情况。刚刚大家都看到了,那只同为真灵的金乌固然强大,一爪便将人间圣地、仙灵殿摧毁,然而反过来想一想,即便拥有这样的力量,让他独自把整个人间毁掉,需要多少时间,多少法力,多少年多少代累也累死了!
现在呢?
整个人间陷入战火,现在该怎么办?
正在惊恐,凄惶,无助,愤怒时,那枚合一令牌爆射当空,凌天火镜光华万丈,群群身影在闪耀中遁入四面八方,伴随声声吼。
“山君罚世,世亦可罚山君,紫云大令真谕天下,战!”
以眉师为首,四大执令,七名长老,六位尊者,还有来自二十七家分院的教习、院长、学子,战歌同声唱响。
老祖宗站出来:“百族、魔宫、散修,可战之人全体出动,战!”
活佛站出来:“佛塔僧众,入世平魔,佛祖慈悲战!”
破天观站出来:“取历代星辰之力,战!”
战盟逍遥王站出来:“两域战盟,四百七十八座分舵,平乱自组,战!”
道盟长老也站出来:“道盟四方,三百六十九家分舵,各随其长,战!”
一名老者站出来:“真灵之战当惜其力,我等路途非远,河东修士,随老夫一道,杀回去!”
三山老人站出来:“岭南诸位道友,请随本座一道,杀回去!”
红番魔也战出来:“荒原修士,与本魔杀回去!”
“七堰道友,杀回去!”
“漠北修家,杀回去!”
“杀回去!”
“杀!”
传的传,飞的飞,跑的跑,杀的杀;紫云岛再次张开一把大伞,将无数流光射向八方;声声怒吼道道惊雷,一一通过火镜响彻人间,传往世界的角角落落,传入每个人的耳鼓。
生死存亡,为主称奴,乃至千秋万代,只要靠自己的双手与热血,战刀与豪勇,才能挣来一线生机。
凌天镜下,世界刹那寂静。
“杀!”
某山某地,某人背负幼子与逃窜中回头,挥刀砍向那条死盯他不放的狼。
“杀!”
某河某岸,数余残军在将官的带领下,回头杀向追逐他们的兽群。
“杀!”
某天某云,几名修家泼洒神通,奋力与周围狂鸦争斗。
“杀!”
某海某船,十余名渔夫举起钢叉,刺向那条比他们座下的船更大的凶鱼。
“杀!”落灵小城万人举刀。
“杀!”乱舞周边千战挺枪。
“杀!”火云山上火云乱舞。
“杀!”
营房里的将士抓起战斧,天上的修家祭出法宝,田地里的老农扛起锄头,橱间女子挥起锅铲。
这一刻,再没有什么院规禁令阻止人们脚步。
这一刻,再没有什么两域隔阂妨碍人间携手。
这一刻,再没有什么宗道相争,没有什么私仇公怨,没有什么悲怨与苦海;也没有什么真灵,没有什么凡俗与修家。
这一刻,整个人间再无杂音,只余下亿万万张愤怒的面孔,与亿万万胸腔共鸣而成的呐喊。
“杀!”
荒原深处,漆黑大殿拱破大地,将一蓬蓬乱石射向当空。沉闷低吼一声接着一声,听上去就像滚雷由远处奔来,速度快到无可形容。在其周围,万里区域内,无论多少凶狂的妖兽,无论多么迅猛的飞禽,此刻都如羔羊般匍匐在地面,呻吟颤抖,呜咽低吟,不敢流露出半丝不敬。
墨汁般的颜色八方扩散,森林、大地、河流与天空,一切都被染黑变重,分散崩溃,最终化成团团黑云,翻滚间构造无数幻听;此时,如有人能一窥那片区域的全景,会发现其形状绵长充满弹动的敢动,中央隆起,两端收紧,像极了一张被拉弯的弓。
随着隆起的幅度越来越大,隆隆巨响撞破耳膜,浓云之中,漆黑大殿崩跨粉碎,座座小山般的屋宇殿堂像被弹出去的石头飞射八方,随后又像被绳索扯住,以更快的速度回收。
“吼啊!”
似一声,又像无数声剧痛时才会发出的嚎叫,弹回的殿堂屋宇狠狠撞在一起,就像一块块形状巧妙的机关接驳起来,又像一块块铠甲四方合一,扣合在那张隆起的弓上。随之而来的变化,那张扣合的弓如同魂魄拥有了肉身,或者叫肉身揉入神魂,活了过来。
活过来,天崩地裂。
嗖的一声,初听似也不觉得大,随后就像一把由风汇集而成的锥子,尖端入耳后恶狠狠张开,越来越粗壮的腰尾狂冲乱撞,钻如脑海,填满、并且涨破所有壁垒。随后的那一刻,眼前可看到一圈高达百米的波纹横扫四方,所过之处山川同色,一切都被碾碎、趟平。
风暴滚滚向前,当中墨色却变得集中,万里内的浓云渐渐收缩,某时突然加速;看到的话,会觉得眼前突然间一花,眨眼后,天地一片清明。
天空晴朗百万里无云,大地平坦、除当中出现一条千里深沟外,百万里内没有一丝倾斜;至此这片本有无数生灵的荒原彻彻底底该了模样,千万年难改。
天地清明,不代表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事实上,此刻如有人身在其中,视线内既无天也无地,只有那条半浮半沉、半人半妖的庞然大物。
三百里长尾垂挂天地,五百里身躯横亘中央,百里长颈,三十里头。通体铠甲幽光四射,节节身躯坚硬如铁,一颗人面魅称绝色,一颗吐信凶恶狰狞,一人一蛇两头看往两个方向,各吐人言。
美艳头颅望着西南,眉眼内透出浓浓不解,说道:“四足,你的本体过不来这里,区区投影之身,也想与本妃为难?”
潮汐处,独眼胖子连连摆手,满脸的肉颤巍巍抖个不停,笑眯眯答道:“妖妃请便,我只看热闹,不插手。”
“谅你也不敢。”
美艳头颅冷笑徐徐转向,与蛇首一道看向同一个方向,神情突转妩媚。
人头说道:“小日头,好不容易活着出来,身子也补全,为何火气还那么大,脑袋还是那么蠢。”
蛇头说道:“你就不怕本妃再施法度,吸**中间那条腿么?”
回答是一声因羞怒憋在心里长达万年的怒吼,与两支擎天利爪。
“烂婆娘,**母亲!”
第一二零三章:动脑子的日头
问:真灵打起架来什么样?
答:整体而言,和普通妖兽没啥两样。
真灵力大无边,真灵道法神奇,真灵厮杀飞沙走石,一招一式皆含真道,一次挥爪,一次弹身都好似与天地共鸣,非多年参悟而不能懂论谁与谁之间战斗,有几点本质亘古不变。
战斗是为了击败或杀死对手,为此要擅用自己的长,攻击对手的短,甭管道法还是身体,不论玄奥还是简单,能赢就好。
金乌是鸟,山君如蛇,留心的人会发现,几乎每种猛禽都喜欢以蛇类为食;反过来也一样,当蛇找到攻击飞禽、或者它们的蛋的机会,**比对待其它猎物更强。
换言之,鸟与蛇之间带有天敌味道,遇到往往意味生死。
头顶波纹回荡,赤焰火鸟直接从虚空内遁出,没有蓄势前奏,没有言语寒暄,没有彼此诉说仇怨,当头拦腰各挥一爪。
千里大蛇刚刚醒来,本该对局势有些困扰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它发现四足与金乌均已脱困,神情似乎并不怎么意外。警告过四足,山君言语撩拔金乌,出口淫秽神态放荡轻浮,一方面或许是本性,另一方面证明它并未受到局面影响,成竹在胸。
“分开万年,小日头的性子还是这么急,本妃还想与你叙叙旧......呵!”
姿态归姿态,待金乌攻击临头的时候,千里大蛇顿时变了模样,蛇首疾缩骤然回避,庞大身躯以无法想象的轻灵扭了几扭,眨眼横移万里。下一刻。盘如弓的身躯猛地弹了起来,血盆大口喷吐着毒云,中央一条绿油油并有寒芒闪烁的信子像鱼叉一样刺破虚空,直奔火鸟软腹。
所有生物当中,按照头型相对比较的话,蛇的嘴巴最大。千里大蛇张开嘴巴。天空消失,只看到一张深不见底的洞;洞内浓烟滚滚不停喷涌,人间修士......别说速度追不上,追上也不可能靠近,即便能靠近,那种毒烟沾之也会立毙,溃灭成灰。
从挑逗到金乌出现,从扭身躲避万里到阔口吞天,再到弹回长信及身。整个过程不足三息;常识提醒越大行动越笨拙,哪怕妖兽也不免会有此类局限,然而对山君与金乌而言,世界规则仿佛专门为它们改动过一样,连空间都会扭曲折转。
因为有两颗头,它甚至还能说话。
“小日头,你的第三条腿呢?”
“嘶!”
金乌只有一张嘴,愤怒但没有空闲搭讪。嘶声也不是开口回应,而是翻转身躯时裂空产生的嘶鸣。视线中。凌空一团火云扑面,炽烈气息与毒烟鼓荡,两只利爪挥空之后顺势折身,金乌同样庞大的身躯骤缩十倍,速度却比刚才暴增三分。
体型变小,本就灵敏无可形容的金乌越发快捷。闪烁两次即出现在蛇头之顶,利喙如刀,恶狠狠扣向一只蛇眼。
“哦呀!”
这一击大出山君意外,惊呼声中,只来得及将那张大嘴合拢。之后再一开。
开合间,那条长达十余里的长信忽然不见,再出现时如标枪投石,刚刚好击中厉喙的侧方;与此同时,三百里长尾凌空倒卷,如铁鞭恶狠狠抽向金乌的身体。
蛇类妖兽,无论修炼到何种程度,其最快最好用的武器都不会改变,即不是毒牙也不是扭转,更不是什么道法神通,而是那条伸缩自如的信。低阶蛇妖,蛇信柔弱不堪一击,仅仅用来辨味识声,等修炼到真灵这种程度,那条信的灵敏程度丝毫不减,坚韧却以成千上万倍提高,堪称一大绝杀利器。
就好比现在,与金乌有过多次交手,山君自认对这种脾气暴烈、难缠但有些耿直呆蠢的生物有着足够了解;没想到的是,万年之后的金乌实力不如当初,战斗起来却有了变化,竟然懂得用起脑子。
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变“小”迎击的战法,山君措手不及,如果没有那条不输给金乌、甚至能比它更快的毒信相助,兴许就会遭到一次重击。
这是计,是谋,是狡诈!
生为昊阳的金乌居然会用计?脾气暴戾到一根筋的金乌竟然用起手段?铅灰大蛇难以接受整个看起来很寻常的事实,脑子有些短路。
回防终究慢了些,况且那是金乌的厉喙,最最主要的武器之一,蛇信虽强,还不能将其势头完全消解。耳边只听到嗤嗤啦啦一连串声响,千万颗火星迸射八方,好似下了一场流星雨;下一刻,一股绚丽血河洒落当空,山君脑后无数块鳞片炸飞成碎片,被开除一条深达数十米、长达千米的血槽。
体型大到这种程度,别说杀死,不小心受伤的话,流出的血都能淹死人。说句真心话,幸亏没有人现场目睹,人间修士纵有闲暇,也都只能通过凌天火镜观察战况,因而被震撼的程度大大降低。即便是这样,当有人间修士发觉山君受创,空中飘落血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呼出来,声音透着浓浓贪婪。
那是真灵的血!
真灵之血白白落地,若无真灵之威压制,很快就会被无数蜂拥而来的妖兽虫蚁吞光,怕连地面都会啃食三尺。此外还有那些破碎飞溅的鳞片,不说都拿,随便捡到一块半片,都是千古难见的神兵利器。
可以预见的是,此战过后,人间只要不被灭绝,此地就会成为一片引发无尽血案的寻宝之地;再过千百年,将会有一大批妖兽实力陡增,甚有可能诞生一些超强血脉,整个修真世界为之动荡。除此之外,此刻人们对适才发生在仙灵殿的那番对话理解更加深刻,真灵之战发生在人间,是祸害也是机缘,不但能够反哺本源,还能留下一大笔遗产。将整个修真层次凭空拔高。
“啊!”
战后的事情战后再说,当时当下,接战即吃了亏的大蛇痛怒欲狂,原本狠抽的蛇尾该势盘旋,拦腰死命一兜。
居然中了!
那头占了便宜的傻鸟似乎因为兴奋而晕了头,划开山君躯体后居然不依不饶。歪着头扭着脖,挥舞爪子挺着肚皮,准备强袭山君头颈。
蛇妖天生命长,普通毫无灵性的蛇都能在断肢的情形下存活很久,战力几乎不受影响;修成真灵,山君的生命更加强悍,但其也有与普通蛇一样的要害位置:七寸。
山君七寸不能叫寸,叫“七里”更合适。
打蛇打七寸,战法看起来没错。用在此刻却是名副其实的昏招,惹来山君意外狂喜。狂喜之下,山君原本毒怨的心情都好起来,兴奋高呼。
“小日头,你还是那么傻!”
只要与蛇有过战斗,任何人、妖、魔甚至连鬼都明白一条常识,绝对绝对不能被它缠住身体四肢;对飞禽而言,最最应该避开的莫过于双翅。否则就会胜势反转,成为蛇类的一顿美餐。
被蛇盘住。修说骨架轻巧天生不如走兽坚硬的禽鸟,便是一段如金乌等大的铁山,山君也有把握将其勒成几截。
金乌耿直但不是傻子,暴戾但不会蠢到不知长短,以往战斗中,它总会小心翼翼避开蛇妖盘身之法。耐心与之游斗,从不奢望一击致命。
今日山君体大如山,纵有七寸要害,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轻重,早就准备有多重手段。退一步讲。即便没有准备,单凭那层厚厚鳞甲,还有需要用“多少里”才能衡量的超大身躯,金乌想啄穿也非一时之功。
那还犹豫什么!
三百里长尾改抽为搭,轻轻巧巧绕过金乌的身体,大蛇曲身折转几次,刹那间在空中翻腾数次,将那只火鸟、连翅带足甚至还有尾巴,捆了个严严实实。
唯独放过了金乌的头。
那是最后的目标。山君最清楚金乌特长,知道它的火遁之术奥妙无双,再没有将周围空间彻底锁死,没有把周围的火力完全隔绝之前,需要给金乌留下一丝念想,免得他中途遁空而逃。
现在时候到了。
没有那种宝物比自己的身躯更强,盘旋捆锁之后,当空只能看到一团灰与黑交错的钢铁堡垒。耳边传来咔咔难以负荷的声响,被盘住的金乌凄厉长嘶,全身骨头顷刻间断掉不知多少根;此刻的他,只有一颗头颅还拥有自由,眼中已能看到惊慌、懊悔、无助的神情。
那是山君最爱!
“咯咯咯,哈哈哈!”
尖锐狂笑,娇艳面孔上处处鲜血,因狂笑显得格外狰狞。必须承认,为了捆死金乌这个战略目标,山君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蛇头两侧都被开了瓢,脖颈中央遭受一次狠刺,竟然能够看到骨头。
受伤愈重仇恨越深,笑到中途的大蛇突改咆哮,吼出万年前就应该实现的誓言。
“上次本君重创不能做到,这一次,本君要吞了你!”
“烂婆娘,操你娘!”
惶恐金乌忽发冷笑,眼里带着诡计得逞的快意与嚣狂,昂头怒啸。
“傻逼!”
吼喝声中红芒大放,但不是刚才那种可将世界灼烧成灰烬的烈芒,而是透出丝丝暖意,看上去非得无害、还令人生出向往的温和之光。红芒千丝万缕成云似雾,瞬间弥漫在当空;让人惊奇的是,真灵之躯,天生阴冷的蛇躯丝毫阻止了不红芒蔓延,且如一圈拥有超强吸附能力的环,尽情吸收。
啊!”
明明看上去无害的东西,山君表情却为之大变,好似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惊恐到极致。
“红莲也火,是红莲业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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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四章:人间有毒
吼声尖锐凄厉,那张美艳如画的面孔骤然扭曲,原本光洁无丝毫瑕疵的皮肤隆起无数大大小小的包,包内还有更多更小更细微的颗粒,仿佛藏有无数颗针头。
针头很快刺破皮囊,一处接一处鼓包爆裂,混参着红、绿、灰、白色如浓汁般的液体四下横流,随即引发又一处爆裂,引发更大灾难。
整张面孔溃烂,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效果强悍无法想象,顷刻染花了那张方圆里许、刚刚才令无数人仰慕的脸。
凌天火镜忠实履行着职责,将那副无比恐怖到恶心的画面记录下来,传遍整个世界;有闲看到的人们心里意识到,山君中了毒。
山君居然中毒?
金乌居然用毒?
山君居然会中毒?
居然有山君害怕的毒?
即便那些铁了心要与山君决一死战的人也觉得荒唐,明明肯定看到的是事实,心里就是不敢相信。人人都能看到,适才山君与金乌对法,那股毒烟威力之大,连最不惧毒的昊阳之鸟都忌惮三分;不客气点讲,山君就是星空内最最擅毒的哪类妖兽,怎么会中别人的毒,效果这么强?
片刻疑惑,那张美艳面孔愈发凄惨,除那两只明眸善魅的眼睛明亮依旧,其余连一寸完好的地方都没有。再往后,它就像一团被热火灼烤的糖酱开始融化,开始成快成块的掉,透过凌天火镜,人们能看到那张脸上布满坑坑洼洼,活像被流星雨砸过的大地。
“啊!”
如果说,之前的那声吼叫是因为震惊与恐惧,此时此刻,山君、准确地讲是山君的那张脸,它已经忘记了一切,抛弃一切。不断发出能够撕裂神魂的尖嚎。
溃烂并没有因为叫声停顿,以缓慢而坚决的姿态向里、向周围、向那两只惊恐到极致的眼球蔓延。
这种机会如果不抓住,金乌枉称善战之灵,其唯一还保持自由的嘴巴大大张开,猛吐一口。
金乌一生修火吞火,吐出来的只能是火,只不过这口火的范围实在太大。此刻它距离大蛇头颅也太近,任凭蛇头如何喷吐毒烟对抗,终于还是受到波及。
修家畏之如虎的昊阳真火,蛇性阴冷相互克制,虽不敢轻视、但不是一点都沾不得。说到底还是因为当下金乌实力不济,假如放在全盛时候。大蛇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
几团火焰扑上蛇头周围,给它带去创伤,但就实效而言,远不及适才利爪轻挥;真正要命的还是那张美人脸,本就苦难深重的它再被真火吻上这一口,火上添油。
灵魂中“死亡”的感觉顿时变得无比清晰,人面彻彻底底发了疯。
“救我!救我......”
哀嚎如雷鸣。千里大蛇猛地弹起,好似脱皮一样离开金乌的身体,片刻停顿,很快在人面的尖叫催促中飞遁远走,快过闪电。
不知是不是错觉,大蛇逃窜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有这种印象:它似乎并不想那样做,但又不得不那样做。
“烂婆娘。跑你妈逼!”
满嘴都是污言秽语,昊阳之鸟半点都没有停顿,不顾一切疯狂追击。
这真的很荒唐。
战斗进行到这里,铅灰大蛇从高高在上陡然变成丧家之犬,出乎任何人意料。金乌看似大获全胜,但如真的比较伤势的话......只要扣掉那颗头颅,不。即便考虑到那颗不成模样的头颅,金乌也比大蛇的伤重得多。
为何?
当然因为那一缠。
蛇妖绞索能力强到什么程度,只要看看金乌的样子就能知道;亮丽的火羽半明半暗,不少地方沾着腥臭的肉汁无法去除。还有很多都被勒断并且脱落;它的两只翅膀歪歪扭扭,俨然从内部变了形;连最坚硬的爪子都受了伤,一支脚趾上挂着几块大蛇鳞片,但被巨力活生生拉到与腿杆紧贴,折到不能再折。
外面如此,内里如何不用说了,相比大蛇仅仅损失一些皮肉,这只神骏无双的大鸟通体被染得五颜六色,活像一个落魄无家可归的乞丐。
不过没关系,金乌是禽,飞行本事与生俱来,断不是修行而成的能力所能媲美。别说两只翅膀都能用,就算只剩下一只甚至没有,也断断不会被山君甩开。
“妖妇,当年本神就说过,你这辈子只能靠脸吃饭,没脸就是废物!”
“淫荡成性,雌雄共生,难怪血魂子不要你,把你扔在此地坐牢。”
“这些年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媾和一万年,怎么这么没用!”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伤势更轻、实力更强的大蛇狼狈逃窜,五劳七伤的火鸟却能斗志高昂。一边追来一边骂,一边骂还一边数落山君丑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活像个受了怨气的街头悍妇。
“那只猴子被你怎么了?还有那只兔子,那条赤蛟?啊对了,本神险些忘记了,你和虬朝不是本家,你连蛇都不是,你只不过是一条啃泥巴的虫子,是蚯蚓!”
说句实在话,金乌骂人水平很烂,颠来倒去只懂挑拣事实,却不知道如何渲染增加力度,词汇也干瘪枯燥,变不出什么花样。不说那些擅骂之人,如把这些素材交给别人,凡俗世界随便挑出一个,保证精彩绝伦。
不精彩不等于没威力,金乌不停咒骂,山君感受如何姑且不论,整个人间都听傻了眼。
它是真灵,是昊阳啊!
真灵昊阳以这样的方式展现神威,固然显示出仇恨有多重,可......该说什么才好。
追击紧迫,咒骂恶毒,溃烂面孔无暇理会而且不在乎,那颗蛇头着实憋屈;尤其听到对方揭破它的老底,道出其真身既不是龙也不是蛇,而是一条......蚯蚓的时候,千里大蛇陡然震怒,翻身欲战。
金乌不和它打。
闪展腾挪,遁空破面,性超烈火的昊阳之鸟变成狡诈的狐狸,只顾骚扰从不正面对抗,甚至连真火都吝啬不肯轻吐,真正变成游斗。但他不是总这样,每当大蛇收敛想要惜力,火鸟马上变得凶猛,一招一式紧逼那张人面不舍,不让它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蠢货,你太慢了。”
“废物,本神在这里。”
“白痴,看你还有多少血。”
“傻逼,本神爱吃蛇肉,你不是蛇,马马虎虎将就也能凑一顿。”
“蠢货,救我......”
战斗时候,美艳面孔溃烂的速度陡然加快,叫喊凄厉撕裂灵魂,催促大蛇不得不收敛战斗之心,拖着几处新添的伤痕再次遁逃;其身后,金乌追击的劲头越发足了,咒骂响亮连词汇都丰富起来;此外还有那两只翅膀,歪歪扭扭但是慢慢恢复,身姿越发灵敏快捷。
有点奇怪的是,真灵不可能不懂遁法,山君却没有那么做;明明凄惶如丧家之犬,还是“老老实实”以飞行的方式快速远走。当然,真若比较空遁之法,金乌虽说实力不如当年,仍比山君胜上半筹。
追与逃,骂与喊,苦与乐,双方实力就像不断挪动的两堆筹码,一步一步朝平衡的方向迈进。与此同时,随着一蛇一禽的足迹,一次次“误伤”随之发生,天下人间的惨状徐徐展现在凌天火镜内,砸痛无数人的心。
“红莲业火......有点意思。”
潮汐处,独眼胖子默默呢喃,目光紧随大蛇逃遁的方向,身躯微微晃动几次,凭空消失在原地。在其身旁,几名灵魔大拿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
同一时间,紫云岛上十三郎叹息,无奈说道:“金乌这头傻鸟,太蠢了。”
千万修家已去大半,道院学子也都在教习的带领下征战八方,连小宫主、黄花女等人也都出发参与战斗;此时此刻,传功崖上仅余道院各位大佬、夜莲等,与十三郎一道观战,并时刻准备着。
“情况还不错呀......”
战斗进行到这里,大家或多或少看明白了一部分,还有很多疑惑难解,懂与不懂,每个人都觉得局面不错。听到十三郎这样讲,忍不住生出几分担忧,纷纷询问。
“如此下去,上仙迟早能够占优,先生为何这样讲?”
“那口真火太多余,金乌贪功,效果适得其反。”回答的是夜莲,言辞凿凿,把握十足。
万世之花神情不像刚才那样悲痛难耐,因她看到传送完成的时候,童姥虽然烟消云散,那块罗盘灵光黯淡,但其本体总归保留了下来;这样情形,虽不代表童姥能活、或者能够复生,至少保留一丝念想。让人担心的是,金乌并未马上将罗盘交给夜莲,也许是来不及,也许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
这样也好,起码不会彻底绝望。
“一体双魂,二主争位,关键在于双方力量旗鼓相当。当一方受创过深实力降低太多,另一半可能断尾求生,或干脆吞掉那一半。”
十三郎跟着解释,惋惜说道:“说到底金乌性子骄傲,不信任人间、也不相信红莲业火的力量。”
“不是的。他是火中尊圣,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
夜莲不赞同这种观点,默默摇头,神情有些冷。
“其真正不敢全信的,是我”
......
......9
第一二零五章:无算不战
红莲业火,最早领教的是十三郎。
上次大比,学子间巅峰一战,十三郎活吞了夜莲的那片血莲,非但没有因此遭受多大创伤,反为后来领悟红尘真意,进而明悟生死意境打下基础。诚然,不能因为这个就轻视红莲,但如把这种由人间万像凝聚出来的“火”与“杀山君”这件事联系起来,十三郎自己会第一个表示不信。
直到二度踏上须弥山,暴露定心之星的绝大秘密,“说服”金乌出战后,十三郎才从金乌口中得知,之所以他从不敢到敢,原因就在于此。
金乌被封身躯不全,万年后实力不如山君,这是可以预料的事实。换个角度想,既然明知道这一点,金乌被封禁的时候不会不考虑“若与山君一战该怎么办”,最终,当与十三郎达成协议,三人商议具体战法的时候,这个件事情才被公开。
前次登山,夜莲路上结婴成功,险些将碧落至于死地;最终十三郎出现拿走碧落,夜莲重新凝聚莲台,比以往更强大;就是那个时候,金乌通过察觉到红莲业火的气息,确认那是一种丝毫不弱于昊阳之火的火,甚至有过之。
两人踏阶成功,十三郎的奇遇是因为他体内有碧落的魂,金乌无论如何都会把第三条腿“安排”给他。至于夜莲,金乌没有追究其“罪过”,反将她当成“被选者”。
要知道,相比其它真灵对三生六道深信不疑,金乌性情桀骜、是个只迷恋自身力量的家伙,对此传闻不屑一顾;之所以随大溜选了夜莲,是因为之后他们之间存在一种奇异联系,可通过某种途径取来业火、提纯、祭炼、同时把业力留给夜莲。
换言之,这是金乌与夜莲联手才能施展的独门神通,专门留备山君。
这里必须提到一点,红莲业火为何被金乌如此看重。
“修道修道。修至一定程度就会遇到某些难以解释的问题,不破障绝难再等高楼,业力就是其中之一。”
“到底什么是业,这个问题很难、至少本神解释不清。但我知道它一定与人间轮回有关联。简单的理解是,把业看成人间本谛,修道为了脱离人间,跳出天道,必须摆脱其纠缠。”
“红莲奇异,天生能够吸附人间业力,对尔等这样的修士可帮助斗法获胜,但对如本神这样的存在而言,它是一种几乎无药可救的剧毒,也可看成诅咒。”
“现成例子。山君为何选择弟子涉足天下,一方面当然是人多好办事,二来就是为了让自己身在岸边脚不湿,有用没用都防范着。”
“如果只是业力,强如真灵皆有办法对付。但是业火......它是火,有实而无形,能够随着神通侵入神魂的道法神通,应付起来难度会无限提高。”
“以本神观点,红莲业火应看成两重火焰,一实一虚,拥有能与天地接驳的意志。被它染上再想驱除,等于和整个世界为敌。”
彼时金乌如此解释,最后说道:“山君有双头,人头原本是血魂子之妃,转精诅咒。比如烙印、葬思等等,其实都是诅咒。妖妃以诅咒影响、或说控制人间,但其真实战力几乎等于零,斗战起来,还需要依赖蛇身。”
“为防止蛇妖脱离控制,血魂子施术将妖妃揉进蛇妖。让它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人妖合一,血魂子管它叫点化,实际就是一种邪门功法,强行将两种生魂糅如一具躯体。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首先当然是保证妖妃安全,比如万一有那天生不吃诅咒的人,修至化神便足以将其杀死;二是诅咒整个人间需要极其庞大的力量,让蛇妖分担一下,危险自然也小得多。”
“论层次,人头当然比蛇妖高得多,其诅咒之术防不胜防,连本身都曾经......”
讲到这里金乌停顿,神情复杂没办法描述,整体可看成怨毒,极致怨毒。
“大概就是这样。”含糊几声带过不提,进而说道:“百年时光,此火已被本神提炼为丝毫不下于真火的存在;我敢断言,真火之中含有红莲业火,对蛇妖那种低劣生物用处不大,但对妖妃会有奇效,即便不能一击致命,也会影响其施法下咒。”
“不要杀死她。”十三郎忽然开口。
“什么?”金乌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杀死她。”
十三郎再次重复,认真说道:“不要让它察觉,设法将此火一次送进去,但不要带上真火,如此则伤而不死,二魂争位。”
“哦......”金乌若有所悟,沉吟说道:“这倒很有可能发生,但在实战中很难做到......”
“我有办法。”十三郎稍稍思索片刻,说道:“你只要这样这样,再这样这样......”
金乌越听脸色变得越难看,等到十三郎说完,昊阳火鸟的面孔变成猪肝色,愤怒说道:“拿本神的命当球踢,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再被镇压万年?别忘了,你败或者死,我们、还有整个人间都会跟着完蛋。”
“可......”
“这是战斗啊!是厮杀,是你死我活!你死,我才能活!”
“本神的意思,妖妃不上当怎么办?”
“上不上当由不得它,关键看你做什么。”
十三郎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这么讲,假如你非要杀一个人,现在那人把脖子送到刀口上,你砍不砍?”
“这个......应该会吧。”
“那不就对了!”
十三郎拍拍金乌肩膀,说道:“现在只要确认一点,这种火焰能不能给妖妃重创,逼她抽取蛇妖的力量。别弄个虚有其表,连个半人半妖的杂种都奈何不了,可真就害了自己。”
“放屁!本神与妖妃......本神亲手提炼的神通,岂能没有把握。”金乌一巴掌将十三郎抽出老远,骂道:“干什么呢,没大没小。”
“我怕你大意。”十三郎指指心口。说道:“如果你死了,里面那个会如何?”
“本神怎么会死......送上门去让蛇妖缠住,是有点冒险......”
“我可以帮忙。”夜莲旁边缓缓开口,说道:“我有办法。把红莲业火再度提高。”
“嗯?”
金乌,还有十三郎都为之一愣,心里想真灵提炼过的东西,刚刚化神的夜莲有办法二次提高?
“我可以的。”
面对质疑,夜莲神情清淡无痕,幽幽说道:“别忘了我是三生族,天生具有轮回之力,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因为有你的......”
万世之花看了看十三郎,欲言又止。
“没什么。”
......
......
没什么是什么。十三郎最终没能问出来,可肯定的是夜莲既然敢这么讲,多少应有些把握。于是乎,斗山君的关键部分就这样被设计出来,今日实施也顺风顺水。只可惜在最关键的那一刻,金乌没敢把赌注全部压在红莲业火、准确讲就是夜莲身上,自作主张添了一把真灵之火。
后果很严重。
如前所述,妖妃精通诅咒但其自身并不强悍,金乌说化神修士都能杀死她或许带有夸张的成分,其实力不能与真灵相比已能确定;被那团火焰波及后,山君人面险些当场化为灰烬。
大概讲讲实情经过。十三郎诚恳说道:“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人间势力尽量不需要出手。之前不说,大家都明白是为什么,现在说,是希望大家明白,这一战。指望金乌独自解决恐已不太可能,你我他还有已经回归的那些同道,都要做好出手之后被报复的可能。”
“义不容辞!”
都到这个份上了,没有谁再说犹豫恐惧之类的话,守令长老纷纷表态。但有人不明白其中道理,问道:“现在这样不好吗?妖妃受伤越重,从蛇精那里抽取更多精华疗伤,实力降低也更快,岂非对金乌更有利?”
十三郎回答道:“道理是这样讲,但要考虑到那条蛇精自身的意志,还有对形势的判断。它不是傻子,被妖妃附身可以,如果危急、甚至要夺取其性命,无论代价多大都会亡命反扑。红莲业火最好的应用方式是消磨,慢火炖豆腐一点点的熬、效果才能达到最佳;如今这样,妖妃恐怕撑不了多久。”
眉师一旁点头,补充说道:“适才妖妃刚刚受创,抽取精华便遭蛇精抗拒,正常来讲应该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形。此举证明,蛇精心里或已怀疑妖妃无可挽救,积威之下,不敢马上反抗罢了。如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当妖妃伤势不能好转,金乌逼迫又越来越紧的时候,蛇精必定会做出决断。”
灵犀法目明辨秋毫,没有人比眉师看得更清楚。
回过头,眉师又问道:“你说过,除了金乌与人间合力,还准备有额外援兵,假如金乌陷入苦战,能否请其出动?”
十三郎闻之苦笑,回答道:“若没有他,此战难易不好确定,但,肯定会简单很多。”
众人听不懂这句话,面色迷茫。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他已经到了。可他既能锦上添花,也有可能会趁火打劫。”
群修失色,纷纷追问:“既然这样,为何要请他来?”
“因为根本瞒不住,不如落个大方。现在的情况是,此战不但要赢,还要尽力帮助金乌保留实力,至少让那个王八蛋不敢轻动。”
十三郎很无奈,指指天空说道:“瞧,金乌不停大呼小叫,就是为了虚张声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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