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三章:雷动八方(求推荐)
时间是世界上最冷酷的东西,它永远平静、一直淡漠,从无怜悯、迟疑与愤怒。对生活在时间中、拥有时间或被时间拥有的人来讲,没有事件的时间毫无意义;因而当某个、某段时间被人类以烙印的方式留在历史中,必定因为某些事情发生。
新纪九千八百七十四年,数字上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一个年头,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变成对许多灵域修士而言不容忘怀的年份。在随后的日子、年代、世纪中,越来越多人体会并认识到那一年、严格说是那一年发生的事件对后世的深刻影响,将其牢记下来。
事件占用时间,时间必有长短与先后,七十四年的那些事情中,有些一瞬有些一天,有些持续了数月乃至数年;当前尘散尽,人们回过头去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发现,时间的作用似乎变了一个样,先后极为混乱,持续方式也很怪异。
比如,常规理解的因与果,时间上的体现最为直观,先因后果,亘古不会有变化。这一年发生的某些事情却不是如此,如将其从历史中摘出独立看一看,会觉得时间颠倒一下才合理。而在持续方面,原本漫漫无期的事发生得极为突然,应该快的事情却拖得格外满,更有些人、有些事根本不应该发生,结果却像楔子一样,被人硬生生锤进历史中去。
......
......
事情总有开端,这一年及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均由同一个点出发。
春天,岭南三国合并为一宗,因争夺掌门之位发生激战,过程波折离奇,峰峦一重接一重,超乎任何人所能预料。
因有万人亲眼目睹,那一天没有秘密可言,战后,关于并宗的各类细节如风暴席卷八方,其中参杂着不少灵修久追而不得的消息,惊落无数大势力、无数人眼球。
人多不仅意味着消息传递得快,同时还意味着乱,并宗之战本身不简单,经无数人传递后更显得纷乱难理头绪;但无论怎么乱,值得关注的部分总归格外突出,总结起来大致有三。
头一条,岭南并宗格局大变,原本被认为占据主导的虚灵门连失四位长老,元气大伤。最奇妙的是,象征新宗权威的掌门之位,被野修三山老人夺得。
次一条,并宗之后三山老人当即宣告,新宗将与宿敌河东修好,联手开拓西部还原;此外,他会在五年之内冲击化神,无论失败还是成功,今生今世不会离开新宗,守护至死。
最后一条、也是最最重要的那一条,消失数十年、据说已叛逃魔域安家的萧十三郎,回来了。
......
没有什么比这条消息更让人震撼,因它关系到人太醒目,醒目到......无人不知。
灵域广阔历史久远,无数豪杰不断涌现,其中不乏年轻俊杰崭露头角,宗派家族出类拔萃,又或大能引领一方,各有各的风采。但,无论哪一个,无论哪一宗,均无法与道院那位十三先生相比。
神秘的身世,出众的资质,超乎想象的修行速度,传奇的经历,曾经的道院第一学子声名远播,为无数后辈灵修视为楷模。外域之战,十三先生一手促成四方联盟、挽救灵魔于水火,其功勋超出人们所能想象。假如不是修为所限,不少人愿意将他与降临之战中剑破百万里的剑尊相提并论。
越是为之骄傲,失去时受到的打击也越大;如这样一个人,突然传出消息说他叛逃魔域,依着道院的摸样建起一座学院,可想而知人们的心会有多痛、有多恨。无数人唏嘘无数人感慨,无数人跺足捶胸愤怒若狂,还有一些人无端臆测,认为萧十三郎原本就是魔族奸细,又或者因为灵魔异体被某些势力迫害,不得不远走。
无论灵魔,以往都有过类似例子,还曾因此闹出不少事端,区别在于事情大小、有没有被掩埋罢了。
莫道修仙不念情。沧浪星原本是一个追求长生不问善恶是非的世界,但因为飞升越来越渺茫,这里的修士或许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正越来越朝“人”的方向转变;尤其因为魔域存在,某些原本不被注重的、比如荣耀、家国、种族亲仇等等与情感沾边的行为变得很常见,甚至说得上盛行。
时间会将情感沉淀,这种沉淀并不总是往好的方向走;尤其那些有名望、毁誉参半的对象,多数人会因为时间推移忘记其美而牢记其丑,且一天比一天重。
发生在十三郎身上的事情便是如此,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对那位风头无两的十三先生印象逐渐发生变化,认为此事有隐情、为其抱屈者越来越少,相反那些怒其不争、幸灾乐祸、或因嫉生恨者越来越多,于是乎其头上叛贼的帽子越扣越稳,只差没有公然宣布。
“那就是个贼!”很多人这样想,或干脆喊出来。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萧十三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岭南,出手便是惊天动地,将由双盟主导的并宗大计搅得天翻地覆。
火月老叟是山君五子,并宗目的是为了将灵域秩序搅乱,揭破此秘者,萧十三郎。
双盟不和,道盟内部乱相隐现,十三郎将其暴露于天下。
当着所有人的面,十三郎道出山君九大弟子称号,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山君图谋。而这,已经远远超出“辱”字范畴,意味着这个狂妄的人对山君门下全面宣战。
狂妄的何止这些,萧十三郎宣称,山君九大弟子已被其灭杀过半,仅余下一、四、九子不知身份;他宣称要联合灵魔两域所有大势力,挖地三尺直捣山君老巢!
“真有意思。”最有信心的人也只能这样想,当它是十三先生嘴巴跑风,不小心说了句梦话。
萧十三郎破了山君五子的局,避免了一场无形灾祸;他帮道盟挽回颜面,同时又狠狠唾其一脸口水;他将秦焕冲逼到无所适从,将来自世外之地的僧道行走指于麾下,将逍遥王的女儿当猴耍,什么龙霸天、赤发之流,干脆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萧十三郎公然宣称,他可以帮助三山老人提高两成化神几率,而从事后三山的反应看,显然对此事深信不疑。萧十三郎点破四子三大特征,加上火月临死前的话,足以让那些身居高位的大拿为之惴惴......怕的是自己被人怀疑,还要怀疑与自己打交道的人。
有了这么多,每个听到消息的人都会问一句:如今的萧十三郎,修为到底如何?
答案让那些勤奋修行的人为之悲愤。有人说萧十三郎快要化神,有人说他已经化神,还有人干脆说他超越了化神......这不是胡扯么?
公认的、比较靠谱的猜测是,萧十三郎的修为绝不低于大修士,战力则要远远超出。嗯,人们其实并未看到他真正出手,只知道萧十三郎有一张威力超强的弓,两头过七级妖兽,一只恶鬼,还有数万凶猛飞蚁......据说快要死了。
呃对了,萧十三郎成家了,还有个女儿,一个长相甜美、喜欢扭着身子的小女孩,被唤作小不点。
一条消息一道雷,有关萧十三郎的消息如狂雷滚荡在灵域上空,没有人不为之瞠目结舌。被雷得多了,人们不知道该做何种反应,于是本能将那些消息传给下一位,下一站,下一国,直到为所有人得知。一时间,整个灵域都在谈论着同一个人,思考着同样一件事,问着同样的问题。
萧十三郎到底是不是叛贼?
有未经证实的消息或许可以作为答案,人们曾看到,并宗之战当日,萧十三郎曾向僧道两人出示过一只小鼎,宣布一件听上去莫名其妙的事:大意是魔域里一个叫血域什么的地方,今后再也不用担心。
寻常修士听不懂这句话,对那些有资格明白真相的人来讲,这件事比之前所有消息加起来还要重大,真正惊破了无数人的胆,喜翻无数人的心,还笑破无数人的嘴。
山君什么的......实话说终归有些遥远,再有志气的人都不会把十三郎挑战山君的那句话当真,反之魔族才是灵域死敌,时刻需要谨慎提防。血域之事若真的解决掉,意味着魔族再无飞升希望,意味着灵修真正可以放下心来,不受屠刀临颈之煎熬。
于是乎,人们不禁要问:做成这件事情的萧十三郎,会是灵修叛逆?
去你妈的!
......
......
“岂有此理,真真是岂有此理!”
传功崖上,谷溪像个傻子一样大叫大闹,时而甚至会哭哭笑笑,用十三郎的话,是个神经病。
“哈哈,哈哈哈哈,臭小子居然回来了,他还敢回来......不,不对,他居然敢不回来!”
捶胸顿足,咒天骂地,堂堂禁楼主掌破口大骂道:“他,他他他他,他欺师灭祖!”
这样已经有一会儿了,眼看他还要闹下去,眉师不能不开口喝止,说道:“越来越不像话,什么欺师灭祖说出来,成何体统。”
“不是吗?难道不是吗?”
眉师不如老院长威严,谷溪资格老,因而多少有些骄狂。
“已有不下百名学子来问我,当年是不是道院容不下,导致那个小兔崽子远走魔域。如今虽然返回,却不肯来紫云看一眼,就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还有人背后议论,当年老夫教他最多时间也最长,因此恨的也越深......世间哪有这种道理,真真气死我也!”
瞪着鬼火一样的眼睛,谷溪胸中如有火焰容纳不下,呼呼直喘。
“谁来与我说说,这他娘算怎么一回事?”
......
第九百六十四章:岂甘云头跌落(求推荐)
时临中夏,紫云岛虽然四面环水,仍有丝丝躁意笼头,令人有些不安。
谷溪是所有人里感觉最热的那一个,嘴里喋喋不休喷吐代表“不爽”“愤怒”“欣喜”等情绪的词句,全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周围又是些什么人。
“道院最晚得知消息,岂有此理;逾期不归这么久,岂有此理;在外惹是生非这么久不予通报,岂有此理;这么久连个信儿都不送,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真是......岂,有,此,理!”
距离岭南那场战斗已有百余日,紫云岛早就因为那件事、那个人“乱”成一锅粥,无数学子震惊之后议论纷纷,在欢喜、焦灼、失望中等待,等待,等到如火山快要爆发。
相比其它宗门大派,紫云道聚集的人员最杂乱,整体气息却最为纯粹。这里是学府,是修道养性的地方,虽难免会有心谋争斗,但有数千年传承沉淀、历任院长强力“镇压”之下,仍保持着相对浓郁的“学术气息”。这里必须提到新院长的作用,眉师没有老院长那样的威望,没有大先生剑慑群雄,但她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有着不让须眉的果决坚韧,治理道院不足以开疆拓土更上层楼,守本绰绰有余。
纯粹意味着简单,简单往往就是和谐。学子间关系相对融洽,尊师守礼便是主流;对那些新入山门的学子来说,萧十三郎是传说,是目标,更多的是师兄,是前辈,是寄托并能守护道院荣光的人。当初传来十三郎叛族的消息,大陆所有势力中,道院是反弹最最强烈的一家,哪怕乱舞事变有真真切切消息传回,仍有多数人不愿相信。蛮尊之所以远涉魔域,一方面确有机谋权变的意味,更多的却是民意。
事隔多年,这桩公案早已板上钉钉,学子们不甘之后愤怒于萧十三郎逆贼逆行,讨伐之声不绝于耳;就连那些最最支持、包括曾与之亲近的那些人都闭上了嘴,于沉寂中忍受失望煎熬。
近年来,道院流言渐起,越来越多的人看出、或从各自渠道获知消息,经八大尊者公议,当初被十三先生搅乱而没能进行的夺院大比,将在二十六年之后重启!
没有老院长,没有大先生,因此没有人相信紫云道院还能保持第一分院的威名不跌。下面的事情不用说了,紫云岛上愁云惨淡,除了那些喜欢黑暗的流言越来越兴旺,余者一派黯淡。
忧郁中的人们往往多愁善感,学子们不具备影响大局的能力,于是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一次,可还有人及时站出来?
于是乎,理所当然,也是必须的,应该的......萧十三郎回来了。
当岭南发生的事情传入道院,整个紫云岛瞬间沸腾;不能说学子们懦弱,关键是那些事蕴含的内容太丰富,那个人创造的奇迹太多也太大,还有那个人成长的速度太恐怖,不能不让那些拥泵们为之狂喜,进而生出希翼。
“十三先生闻名天下,其年龄从来不是秘密,如今未满百岁的他据说已经化神,假如仍以这样的速度成长下去,再过二十六年会如何?”
很多很多人心里这样想,其中包括曾经教导过萧十三郎、或没来得及教导他的那些老师。
......
......
“不是你一个人这样,老夫那边常有学子问,为何十三先生精于制符却不肯修习阵法,是否被人构陷排挤。”
阵、器、符,本质都是祭炼法器,主持者只有一名,下面带有几名专精者主持一楼,因面黑且教徒严厉,学子们忘了他的本名,冠以“黑面神”雅号。
“若真有其事倒也罢了,事实是萧十三郎从未到老夫这里来过......”
黑面神的脸比往常更黑,神情透着无奈与几分落寞,自嘲说道:“咳,老夫有时禁不住要想,假如当初把他抓进去苦修几年,兴许能教出一名炼器宗师,何至于闹出这么多是非。”
莫离山缓缓说道:“听说他炼制出七级丹药,如修习丹道,定能有所成就。”
许是因为炼丹者擅长养颜,莫离山面白如玉看着如三十几岁的年轻人,与黑面神坐在一起,俨然两个极端。
听了他的话,谷溪嗤的一声冷笑,说道:“什么意思,你想说,那小子禁法没有成就?”
莫离山淡淡说道:“并宗之战,没有人见到他用过禁术。”
谷溪大怒,说道:“那是他懒得用,用不着用,不想用......你管得着吗!”
莫离山只是一笑,神情清风淡云不屑与之纠缠......假如被学子们知道莫师竟有如此一面,怕是会惊落不少下巴。
闷的时候没人抬杠,谷溪胸怀不得舒畅,嘲讽说道:“不说成就还想不起来,我那个弟子从未进入丹楼一步,自个儿瞎琢磨就能炼出七级上品丹药;据我所知,丹楼每年浪费大量材料,外域运来的珍品源源不断往里面填,可至今还没有出过八级丹,这么算起来......你拿什么去教他?”
这话过了,等于嘲笑丹楼无用,甚至算得上声讨莫离山。只有谷溪会这样无理取闹,当然他也不总是这样,今儿实在是气得急了。
周围人色变,莫离山神情依旧,漠然说道:“谷兄刚刚还说萧十三郎欺师灭祖,为何仍视其为徒?”
谷溪张口结舌。
莫离山缓缓说道:“萧十三郎炼出七级丹药,并不代表他的炼丹造诣有多高;本座断定其开炉时身边必有高人指点,且有多处巧合。”
同样因为炼丹,莫离山养气静心的功夫少有人能及,话少声冷且看着慢条斯理,实则每每直达要害,让人反驳不了。
今天不是这样,莫师的话显得特别多,很愿意说、或者是很怕说的不够透彻的样子。
莫离山说道:“炼丹之道,毫厘有差,结果不是威力大小与否,而是彻底报废。反之炼器与禁法不一样,法器很少有炼不成之说,区别仅在于品质高低。”
黑面神默默点头,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
莫离山又说道:“至于禁法......”
谷溪愤怒说道:“你觉得禁道比丹道简单?还是说要与老夫较量禁术造诣?”
莫离山说道:“不敢。相反,本座意味禁术比丹道更麻烦,因它必须从基本做起,非把基础夯实不能向上。”
这是好话,而且是实情。每个修习禁术的人都明白,禁术与炼器有所不同,本质是由基本禁法架构而来。非要比较的话,炼器好比建造一座精美复杂的宫殿,不仅需要好的材料,还需要将所有构件修至相当高的程度。打个比方,这座宫殿别的方面建得都很好,偏偏木工手艺不行,门窗非歪即斜乱七八糟,宫殿仍在,但其整体会降低不少档次。
禁道不是这样,它的基本禁法数量有限,造诣高低关键在于运用、以及发展方向。比如同样是一堆长短不一的木条铁钉绳索,有人可以拿来建造精致鸟笼,有人可以搭建狗窝,还有人做船、做风筝甚至做出威力强大的陷阱等等,不一而足。而在这个过程中,衡量各人水平高低的并不全是他们建造的东西是否精妙,还要看能否物尽其用。
给一张纸,折出船的人肯定比折出纸莺的人水平高;给你一堆竹签、纸张、粘胶,做出防风灯笼肯定比扎根扫把来得难,道理便在于此。
当初十三郎修习禁术,单单研究禁楼前的那几层台阶就用了半年,目的便是如莫离山说的那样把基础夯实。当然,他其实仍不算全面,日后需要自行琢磨、不断推衍更多变化才行。
一句话总结,修习禁道需要严格按照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向上爬,禁楼之所以登阶修行,目的正是为了暗示学子不可好高骛远。
“算你有点道理。”
谷溪不怎么喜欢莫离山,但不代表他会在“学术”上偏执,闻言点头严肃说道:“禁道比丹道更难,这点我承认。”
“......”黑面神仰慕的目光望着谷溪,心里想这老儿还有这等本事,以往为何没看出来。
莫离山神情不变,淡淡说道:“更麻烦不代表难度更大......罢了孰难孰易且不去说,炼丹时,的确有不需要太高造诣也能炼制出极品丹药的机会。本座对萧十三郎不算太熟,但我知道他精通控火,第一道难关便被克服。其次他在魔域炼丹,用的方子想必也是魔修提供;魔族炼丹风格粗犷,并不注重细节,成丹的可能也更大。”
不得不承认莫离山造诣深厚,仅凭一点点信息,三言两语便将十三郎炼丹过程解释得差不离。正因为如此,从他嘴里说出这番话,基本能够看成对灵魔炼丹区别的权威论断,没有人敢不服。
谷溪微讽说道:“说来道去,就是不承认自己不行。”
莫离山回应道:“谷兄弄错了一件要紧事,萧十三郎之所以能够如此,丹楼当居首功。”
谷溪“哈”的一声笑,望着莫离山的目光满是不屑,仿佛他是一头想从自己手里抢天鹅肉的蛤蟆。
“此前我曾由童埀口中得知,当年紫云修行的时候,曾将心得一一记下,且都曾交给萧十三郎。萧十三郎炼出极品丹药固然有着运气成分,但其本身天赋、刻苦及专注不容忽视,本座从未对此有过质疑,正因为此子堪比浑金璞玉,就越发需要仔细雕琢,才能成就大器。”
莫离山根本不看他,继续平静说道:“另外还有两点,首先萧十三郎进丹楼买过龙阳花,其次,谁跟你说本座炼不出八级丹?”
“......胡吹大气,有本事炼给老夫看!”
“难不成谷兄参悟了魂禁之法,需要向本座证明才算数?”
“你......你就死心虚,你......”
“不要争了。”
耐心听几人吵闹这么久,眉师终于开口打断,微微皱眉说道:“几位师兄找到这里说这么多话,到底为的什么?”
周围陡然安静下来,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尴尬,谁都不肯先开口。
“我们是想......”
“想让本院发院令,强调萧十三郎反归?”
眉师抬手揉一揉眉心,向来温和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疲惫,更多是冷冽,与极力才能压制下来的愤怒。
“几位师兄可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
第九百六十五章:紫云大令(求推荐)
道院不入江湖,世人一定程度上把它当成第四处世外之地;那么世外之地是否一定不为世俗所侵,没有凶险可言呢?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道院数千年历史,曾遭遇无数风波险恶,也曾有数次面临倾倒之危。每当这种时候,衷心卫护道院传承的那些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两个字:院令。
院令,最初被称着紫云令,乃道院创始者、当年那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紫云真人亲手炼制、代表紫云亲临的令牌。
紫云真人早已归天,令牌被留下并遗命改名为院令,原因其实是不想后人因“紫云”两个字承受额外负担,兼有警示不可一心指靠先人余荫的意思。当然名字并不重要,样式也无所谓,关键在于其内在含义。
紫云令只能由时任紫云院长发出,作用是召集,也是道院最高级别的悬赏令。
无条件,不能还价,没有任何补偿,接到院令的人无论是谁,均需在规定期限内赶往紫云,听候院长一次调遣。违者视为道院公敌,所有曾经在道院修行过的学子,均有责任将其灭杀。
理论上,哪怕道盟掌座玄机子、魔宫掌座这样的人接到紫云令,也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紫云岛,否则便等于置身于道院的对立面;任何道院过去、现在、将来的学子将其杀掉,便可接受那道从未被人领取过的奖赏。
这样的令牌显然不能随便使用。事实上,自从院令诞生的那一刻起,关于它的争议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只因为使用次数太少,才没有引起大的纷争。
历史上。敢违背紫云令的人皆出现在道院刚刚成立的那段时间,每一个都被紫云真人所杀,悬赏自也成了空谈。紫云真人身后,道院成为与双盟并立的第三大势力,鼎盛长达数千年不衰;期间虽有凶机危难。紫云令也曾数次被提出......但最终没有用。
没用过就谈不上违背,数千年下来,人们有理由怀疑那道奖赏是否真的存在。这不重要,道院惠泽灵域数千年,新老学子数以十万计,院内院外大能不知几许。有的是人愿为之效死。试想一下,寻常人谁愿意冒着得罪全体道院学子的风险违抗紫云令,而那些敢于违抗、有实力违抗的人,谁能杀其拿到悬赏?
这里所说的寻常,可不是路边随便找名修士就有资格担当,能与紫云令联系在一起的人。哪怕仅仅是传闻,至不济也是一方领袖,要么就是魔道巨枭,根本见不着人的那种。至于那些“不寻常”,虽然拿玄机子做例有些极端,可如果紫云令真的被送到他面前......接与不接,还真的是很难讲。
传闻中。紫云真人之所以炼制并且留下这枚令牌,一方面是为了给道院留下一道远被法器神通更牢靠的守护,还有一个连他都实现不了的愿望:有朝一日真的将那枚令牌送进魔域,送到魔王宫掌座面前,责令其赶来紫云参拜!
假如对方不来,紫云大令就成了召集全体灵修的旗帜,代表灵魔之战再度开启,灵修真正吹响反攻的号角。
宏图大志,代表着每一位有志复国的灵修心愿。只可惜紫云真人生不逢时,那时候的灵域尚处于守势。连自身伤口都未平复,哪有能力反攻魔族。整体不行,紫云令降服魔宫只能是空话,紫云真人虽然才华盖世,被公认为灵修中唯一一个可能超越化神的存在。仍无法将其实现。
同样是传闻,最近一次有机会动用紫云令出现在上一代,老院长曾有意将此令反过来使用,直接宣告“某人”违背紫云召唤,进而使用其悬赏效果。
不用说,老院长最终忍了下来,紫云令的悬赏依旧是个谜。
越是谜团,人们越是喜欢猜测。有人说奖赏是紫云真人的传承,有人说是他亲手封印的法器;还有干脆说是道院院长之位......既然院长不能维护道院权威,何不退位让贤。不管怎么讲,假如有一天院长发昏,将紫云令用在某个不起眼的人身上、而他偏偏又真的违背了......那一定很热闹。
紫云院长为何重要?某种、或可说很大程度是因为紫云令——那道足以令山河为之变色的令牌。
如今,三楼主持联合找上传功崖,进行一通“声情并茂、活色生香”的表演,难道是为了劝说眉师动用紫云大令,强行征调萧十三郎归山?
答案是: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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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萧十三郎归来有三重好处。首要恢复道院、与其自身声誉,其次能表明态度,道院不会真的对那些鬼魅行为无视,只是不屑理会;第三条,如今状况,紫云岛需要有一件提奋人心的大好事,而不是反过来。”
“萧十三郎修行神速,其境界必定不稳藏有后患,如能安心于紫云静修,数十年之内必能磨去浮躁,实力再上一重。届时,或许刚好能派上用场。”
“将其调回,老夫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不敢说帮他提升多少实力,但就根基而言乃实实在在的好处。假如他真有那个天分,老夫情愿舍去百年寿元,为其开启第五重楼。”
“萧十三郎精于制符,阵楼这边,近年研制了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老夫以为,应该能帮到他。”
“八级丹药不容易炼,但不是绝无可能。前些日子,童埀曾拿来一部毒经,本座研究后有些获益,应能找出途径帮助化神修士提高修为,只不过......此事需要服用者配合,或许还需要他的血。”
“我三人均相信,萧十三郎绝对不是叛族背师之人,无论做什么都有其原因。然而现实情形不同往常,如今他闹出这么大的事。若不回归紫云,外界内部议论纷纷不说,自身安危都极难保证,如此则道院与其本人都会受损;回来则完全相反,两厢得益。彼此都能得到好处。”
“退一万步讲,将其召回仔细询问,若真有不得不离开的事情,不妨再离去、甚至可以派人随行。别人不说,老夫早就想出去走一走,假如有需要。便是为他提鞍扶凳又如何。”
“阵楼离不开人,但有几名弟子相当出色,若有需要,老夫可亲自安排。”
“本座需要集中精力研究丹方,走不了,但有几种丹药可供选择。尽可随意取用。”
什么民怨沸腾吵闹禁楼,这种事情只有谷溪好意思编出来;关于萧十三郎为何这么久不肯回归紫云,学子们议论声常有,怀疑也的确存在,但说吵到他们几人主面前,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光有胆子恐怕不够,还得有那个本事上楼。说来道去。几位楼主担心眉师面子上过不去,又没有好的办法避免,遂用了这个不散办法的办法,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既然眉师主动点破,几位楼主不再装样,一个接一个将事先准备好的话说出来,言词极为恳切,理由也很充分。
只可惜,眉师连半点希望都不肯给,断然拒绝道:“本院给你们四个字:绝无可能!”
就这?三人彼此对望。最终咬牙讲出最心底的话。
谷溪说道:“事涉道院万年基业,我等都曾领受老师遗命,应该抛弃自身荣辱之念,着意度过这次难关。只要日后......”
眉师冷漠开口道:“有劳三位师兄费心。你们认为,本院因为害怕丢脸、所以才不肯这样做?”
“这个......”谷溪不知该说什么好。神情越发尴尬。
话说得再冠冕,语气再如何委婉,终改不了一样事实,三位楼主本质上觉得廖香眉无法守护道院,才变着法劝说其动用紫云令。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动用紫云令的原因不是什么邪魔强敌,更不是什么灭世灾难,而是为了提升紫云道院的声势、人气、信心乃至战力,从而在大比中自保。
最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传令对象是一位年不过百、仅仅在道院修行十年、连内院都不曾进入的年轻人。
不用想也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发生,紫云能否稳固不知道,眉师威望势必直落千丈,瞬间成为道院历史上最最失败无能的一任院长。作为提出建议的人,三位楼主同样臭名昭著,非得被后世铭记不可;换言之,他们主动往粪坑里面跳,还要拉上廖香眉一起。
不这样做,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大比是八大尊者公议的结果,谁都不能否决,内院也不行。况且现今内院的态度很是暧昧,表面上以内院不涉院务为由推脱,实则明里暗里均暗示这场比斗有必要进行,理由同样充分。
紫云道院是第一分院,第一分院院长即便不是战力最强的那一个,起码不能太差对不对。此次大比,五雷尊者作为最强力的挑战者身份早已放出话来,无论面对谁都会顾全情分,让对方三击而不回。
论名望,五雷尊者仅次于剑尊;论功勋,外域成为道院军团主掌后的他兢兢业业,可以说没有人能够做得更好;论民意,二十七家分院有十四家主动提荐,已经超过半数;论战力......人家都这么说了,廖香眉、或者说紫云岛拿什么去拒绝?
“怪只怪那个小王八蛋,为什么不肯回来呢?”谷溪心里不停骂着,恨不得一掌拍到千万里外,直接将那只不听话的老鼠拧回来。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别说萧十三郎,连童埀都一直没回来;据说上官馨雅被人接回上古世家,贾克也已返回河东,如宝贝一样被牢牢守护起来。等得急了,道院早就派出人手赶往岭南联络十三郎,希望了解一下事情经过,顺带谈谈大义方面的事。
结果叫人觉得寒心,听说萧十三郎正在闭关修炼,派去的使者连偶像的面都没见着。更可气的是,明明他看见道盟、还有河东曾有长老出入水仙宗,三五日后又纷纷离去,且都显得很满意;试想一下,假如他们没有见过那位当下岭南实际的掌控者,怎么可能会如此?
“难不成要老夫亲自去请?”
谷溪越想越怒,怒不可遏。打死都不信萧十三郎真的背叛,可对方什么都不肯说,偏偏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大,怎不让人忧心。万般无奈才拉来两大楼主向眉师进言,结果又这样。
“本院还没有沦落到与一个孩子争醋的地步,也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向来温和的眉师语气坚决,神情罕见严厉;唯其目光依旧平静,虽冷漠,但仍透着耐心。
“不是因为爱惜虚名,不是因为本院有信心战胜五雷师兄,而是因为几位师兄的想法太蠢。”
自辩不代表心虚,耐心不意味着话好听,迎着几人惊诧目光,眉师淡淡说道:“不用怀疑,本院的意思就是这个想法太蠢,蠢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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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章:不能说(求推荐)
听了眉师的话,谷溪神色难看,黑面神的脸比平时更黑,唯莫师平静沉思,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未考虑接令者反应,的确有点蠢。”
紫云令犹如杀手绝技,出则再无退路,等若逼迫萧十三郎做一道必选的题,假如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无疑有些不妥。即便他遵令而行,心气不平,事情能否按照三位楼主设想的那样发展,仍是未知数。
这些尚属次要,莫师刻意强调接令者三字、而不说萧十三郎,因在设想中紫云令从来不会用于“求助”,而是专为杀敌灭魔,无需考虑对方如何。此番特意点出来,谷溪、黑面神均为之色变,心里同时想到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可能:万一萧十三郎真的拒绝接令,该如何收场。
紫云令更多是为了表达一种象征意义,意思是“不听宣调我就杀死你”,之后真的杀死对方,等于帮助紫云令竖立权威。当年紫云真人难说便是出于这种想法,否则的话,何苦多此一举。如今事情显然不同,假如萧十三郎拒接令牌,道院难道亲手杀死他,还因此赐予杀人者那道悬赏?
“院座教训得是,这件事,我等的确太蠢。”黑面神郑重说道。
“那个小兔崽子......难道会这样做?”谷溪不知不觉流出一身冷汗,神情惊恐但透着几分不甘。
“不会。紫云令一出,本院断言萧十三郎会即刻返回紫云岛。”
眉师的话斩钉截铁,莫离山疑惑抬头,神情有些不解。
“萧十三郎出道时间不长,每每惊人之举,多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确乎称得上奇才。但就修行而言,本院以往对其并不看好。此子心性不定,虽有天赋兼有大毅力,然其牵绊太多事事不肯放手,终有一天受困于心障。”
眉师脸上流露出追忆,说道:“当年,本院传其灵犀法目,一为神通,其次为了点化,希望他能看破尘俗虚幻本质,专心于道。如今看来,此子非但没有参悟其中意思,反变本加厉,深陷于情网而不自知。”
此情泛泛,非专指男女。眉师不愿多做解释,继续说道:“不提外域,拿此次岭南之变,此子胆大包天,行以卵击石事,为今后增加无穷祸端。单以目前情形判断,此举无异于投身漩涡涛头,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
“本院不知其信心何来,也不知道其规划步骤,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事。这般情形下请出紫云令,等若将将道院命运与萧十三郎绑在一起,极有可能同陷其中。”
抬手阻止想要开口的谷溪,眉师叹息一声说道:“假如老师还在,本院会如师兄们一样尝试对其稍出援手......现在,本院只能置身事外,绝不容萧十三郎将道院拖下水。”
这番话说出来,三大楼主脸上适才涌出的愧疚尴尬再无踪影,代之以难言愤怒。
谷溪眼中火焰渐生,说道:“眉院不相信萧十三郎的为人?”
眉师平静说道:“道院命运,岂可寄望于一名学子的为人。”
谷溪愤怒说道:“眉院之所以肯定萧十三郎会遵令而行,是因为您怀疑小徒别有居心?”
眉师冷漠说道:“谷师兄言重。本院相信萧十三郎不会傻到与道院对抗,至于他有没有别的意图,本院并不关心。”
“哈!”
谷溪悲愤说道:“不会傻到与道院对抗?院座难道以为,如今紫云岛还是以往那个号令天下的第一分院?老夫以为......”
眉师再度打断谷溪的话,说道:“紫云岛不涉江湖事,从来没有、也不会号令天下,紫云道院过去、现在、将来、永远是第一分院。此外提醒师兄一句,道院虽以教化为职,但当学子离开后,便无师徒之说。师兄即为一楼主持,应该注意身份,不要让人误会,影响道院声誉。”
如一桶凉水从头顶浇落,谷溪反比刚才平静,说道:“院座要将小徒除名?”
眉师微微皱眉,但没有再次强调“不可言师徒”,说道:“萧十三郎修行有成,所作所为并非恶行,当然不会被除名。正因为如此,其身为在院学子私自涉足宗门事务,以闭关为名回避宣召,本院会就此谕令训责。”
谷溪寒声说道:“如何训责,院座能否详细说?”
眉师挑眉说道:“谷师兄要干涉本院行令?”
谷溪冷笑说道:“老夫不敢。老夫年事已高,神疲力衰早已不能担当禁楼主事;烦恼院座再传一道令,容老夫引退,就此归老。”
“不可!”
“胡闹!”
黑面神与莫离山目光大变,连忙先后开口劝解;只可惜谷溪毫不领情,俨然吃了秤砣的王八,铁了心要就此解甲归田。
“老夫决心已定,请院座恩准。”
“谷师兄的决心,本院知道。”
眉师平静摇头,冷漠嘲讽道:“谷师兄想借助本院之口离开紫云,恐怕行不通。”
这番话说出来,黑面神与莫离山两人神情真正为之大变,目光流露出难以置信。包括他们两在内,此前都认为眉师因为难故意这么讲,谷溪顺势请求隐退,两大楼主苦劝而不得,彼此默契演一场“逃离紫云岛”的好戏。此刻眉师这般反应,实实出乎两人意外。
能隐退就能复出,老实讲这种伎俩谈不上高明,相反有欲盖弥彰之嫌;但就当下而言,除非几大楼主真打算袖手旁观,想不出比之更高明的主意。
眉师不管他们怎么想,缓缓说道:“借口隐退赶往岭南,师兄想做什么事不难推断;按理本院不该如此不近人情,但于当时当下情形而言,此举表演的意味太浓,须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被切中要害,谷溪彻底平静下来,冷冷望着眉师半响,神情有些感慨。
眉师说道:“师兄还有什么话?”
谷溪说道:“老夫之前从未认识到,师妹这般凛然大义。”
眉师平静说道:“本院向来如此。”
谷溪嘲讽说道:“老师当初选择师妹,或许就是因为此。可我忍不住想,老师他会不会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放肆!谷溪,你敢质疑老师!”
“谷师兄有口无心,院座不要生气......谷师兄,还不像师妹道歉!”
两楼主难按震惊,当即开口斥责;莫离山焦虑难顾身份,连使眼神,催其赶紧将之前的话收回来。不用说,盛怒之下谷溪对两人的话充耳不闻,只管紧盯眉师的眼睛,看她如何回应。
这种态度,黑面神两人摇头叹息,想劝都没法开口。他们知道如再强行替谷溪辩解,等若联合谷溪与眉师对立,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眉师神情依旧平静,淡然说道:“激怒本院,对师兄没有好处。”
谷溪只是冷笑,连话都懒得再讲。
“同门一场,师兄质疑本院,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对老师不敬,不能不追究。”
稍做沉吟,眉师抬起头冷漠说道:“谷溪以下犯上,亵渎师灵,免去其禁楼主事之职,罚于丹楼思过三十年。此事交由莫师兄处置,若有失察,与谷溪同罪。”
“啊!”
这样的处罚说出来,三位楼主再度大吃一惊。谷溪面色铁青,浑身颤抖着想要说话,奈何心情激荡难耐,始终开不了口。
“你好......好好好......”
憋得急了,一股戾气自心底直冲胸腹,谷溪猛地张开嘴,狂喷一口鲜血。
“师兄!”
两大楼主齐齐抢上,莫离山急切摸出一颗丹药,想要送给谷溪吞服。
修为达到谷溪这种境界,最怕的便是自残。这不是战斗负伤,戾气入心犹如沉疴入骨,难以化解。心病必须心医,事情弄成这样,再好的丹药也没办法让他不为之气闷,如何根治得了。
“不要管我!”
谷溪一把将莫离山推开,怒骂道:“哈哈,哈哈哈!师妹好心计,好......二十六年之后,老夫在丹楼恭候雷院长大驾!”
狂笑声中,谷溪身形摇摇欲坠,懒得多看众人一眼,返身便走。
“师兄!”
莫师再唤一声,跺脚扭过头说道:“院座此举大大不妥,且不说三十年之期过于......严苛。咳咳,师兄犯错,自有刑楼负责处置,怎么能交给我?”
任何组织都有类似刑堂之类的部门,道院也不例外;很少有人知道,紫云岛实际上还有第五座楼,不在岛上,而是位于清河之下。
眉师冷漠说道:“刑楼以禁道阵法看押人犯,主事多与谷师兄有旧,不少人本就是其门下,恐怕看不住他。”
莫离山愤怒说道:“那为何交给我,难道本座比刑楼更适合看管。”
眉师平静回应道:“谷师兄为人重情义,有莫师兄与其命运相连,才不会乱动。此外,师兄精通丹道,可助其妥善调养心性。”
莫离山愕然失语,半响才忍不住冷笑道:“院座确如师兄所言,好算计......本座有些好奇,院座为何相信起为人了?”
眉师神情不变,说道:“这种小事,相信一次也无妨。”
莫离山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师兄若真替谷溪考虑,请将精力投于丹道。”
回头望着黑面神,眉师说道:“萧十三郎训责一事,请师兄代本院传令;此外再发一条消息,大比之前两次开山取消,紫云岛即日起封闭山门,绝不过问江湖是非。”
两人再度大惊,未及开口,眉师摆手说道:“两位师兄请去,本院需在此坐关些日子,若无重要事情,不要再来打扰。”
话说到这份上,两大楼主再如何不甘也只能暂避,心里打着日后找机会再来商谈的念头、先手施礼告辞。身后,目光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外,廖香眉平淡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难掩疲惫的脸上流露出深思警惕的表情,久久不能平复。
“割裂......这应该是你的目的;可是,为什么连我们都要瞒着?”
......
第九百六十七章:舐犊(求推荐)
层云浩渺,浮日当空,风推松涛声声爽,天凉好个秋。
北国之地,四季难得如此分明;这样的时节,无论什么人、做什么事,总会平添三分抖擞、五分气力,称得上山水喜乐抖精神,正该义气高昂。
有人不是这样。
......
“结果查明了没有。”
立于山峦,凭眺四野,举目苍茫来不及沉淀出豪情满怀,便被匆匆脚步声打乱;玄机子头也不回随口问着,声音一如往日那般平静淡漠;唯有那些熟知其心意的人方能看出,道盟掌座的目光并未专注于眼前风光,而是牢牢盯住北方千里之外。
在那里,狂暴寒流正积蓄力量准备南侵,所过处必将风霜遍地,再无一丝秋好。
“两百七十一家二级分舵、八十三家一级分舵已核查过半,有疑问的超过六十,有问题的不多于三十。”
疑问还是问题,寻常人懒得分辨字眼中的些许区别,但对道盟这样的组织而言,一字之差,或许就意味着无数颗人头。
听了那几个数字,玄机子身体稍显有些紧,被秋风吹拂摆动的衣襟突然垂落,如刀劈指向大地,半响不起。
“有问题的分舵,当地宗门情况如何?”
“乱像隐呈,一触即发。”
前来汇报的是一名彪壮汉子,穿的不是道盟服饰,神情冷厉偏透着一股商人才有的奸狡意味儿......问题出在他的眼睛上,壮汉有一双与其刚硬面容完全不相称的眼睛,闪烁频率高得可怕;就好像狐狸的眼珠装在老虎脸上,透着几分滑稽。
得益于这双奇异的眼睛,壮汉的声音才能透出几分圆滑。谨慎靠前说道。
“问题不算太严重,只要及时查证补救,不至生出大乱。”
“严不严重不在于数量,也不是宗门又没有乱,而是有没有查出真伪。”
玄机子没有心情、也不需要听安慰的话。接过话头冷漠说道:“道盟无事,天下有事亦能无事;所以本座问的是,结果查明了没有。”
壮汉回答道:“事体太大,时间尚短,长老们建议谨慎行事,以免落人算计。先乱了阵脚。”
玄机子淡淡说道:“该乱的就让它乱,不该乱的乱不起来,稍后传本座的话给各位长老,如真的不好查,把那三十名有问题的舵主召回来,挑出一半挨个搜魂。总能找些线索。”
听了这番寒气逼人的话,壮汉稍稍低头,目光闪得更急,嘴里连声应着,脚下却不肯挪动地方。玄机子随即察觉到异常,微微皱眉问道。
“有话要说?”
凭此言,壮汉在道盟内的地位可见一斑。同时还表明一件事,玄机子对他极其信任、几称得上依赖。
壮汉恭敬回答道:“有问题的三十名舵主,每个都有长辈身居要职,其中二十一人先祖曾经、或正于供奉堂修行,其中又有七人闭生死玄关,准备百年之后闯升仙台。”
听了这番话,玄机子的目光陡然锐利,人却沉默下来,很久没有再开口。
等了一会儿不会回应,壮汉试探说道:“其实。线索本就有的。”
玄机子说道:“你是指乐洪涛?”
壮汉回答道:“乐副使劳苦功高,天资卓绝,机智权变皆属上乘......”
玄机子说道:“不用拐弯抹角,只需告诉本座,你、还有各位刑堂长老。是不是怀疑本座那个不成器的徒儿谋逆。”
壮汉认真回答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萧十三郎根本不认识乐副使,没理由无端陷害。”
玄机子冷笑说道:“本座亲传,单此一项便可成为理由。”
壮汉没办法再说下去,只好沉默。
玄机子默默望着远方,凭借强大触感感受着北面连修士也要忌惮的冰寒,似以目光寻找着某些被时间掩盖的往日踪迹,神情慢慢变得柔和。
“当年,本座道业初成,性子也如涛儿一样狂傲,不知怎地竟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要闯一闯仙灵殿,提前看看那所谓的升仙台。假如他们真如传说那样强大,便拜入其门下修行,假如徒有虚名,本座便挑了它!”
“想做便做,安顿好手上的事情,本座远赴冰原,结果......”
玄机子脸上涌现出自嘲甚至惊恐的神情,没有继续往下面讲。停了一会儿,他说道:“就是那一次,本座带回一名尚在襁褓的婴儿,并给他取名为:乐洪涛。”
简单几句话,足以让壮汉明白许多以往想不通的事,身形也因而躬得更低。
玄机子说道:“寻常人见本座对涛儿宠溺,只以为那是师徒情分,却不知道另一重......”
“请主上停口。”壮汉脸上不知为何流出汗水,不顾尊卑想要阻止玄机子说下去。
“嗯?呃......你误会了,涛儿与本座并无血脉关联。”
壮汉一愣,非但没有因此变得轻松,神情反便得更苦。
似道盟这样的组织,掌座传承并非因为血脉;当然掌座后嗣肯定占些优势,但不能因此断定。玄机子掌座不但有弟子,还有直系血脉修行,因其明显偏爱乐洪涛,很久以来不断有人猜测其中真相。如今听其亲口否决,壮汉心中更加担忧,暗想这种事情对道盟可不是好消息,对自己当然更加危险,何苦要知道。
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玄机子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涛儿是本座的救命恩人。”
“嗯?啊!”壮汉张口结舌,闪个不停的眼珠为之定格。
......
......
“当年,本座千辛万苦找到仙灵殿,距本殿还有数十里遇到一名扫雪女奴......那妇人先问我所为何事,听过随口说了句‘不知轻重的人多起来了’。之后便打了我一扫把。”
不知是不是因为道出实情的原故,玄机子心结解开,脸上虽有惊恐无法掩盖,仍坦然说道:“就是那一下,险些将我打散道基!”
身后壮汉瞠目结舌。仍不知该说什么好。
玄机子紧握双拳,沉默良久又缓缓松开,神情落寞说道:“本座现在也有那个能力,但不能如她那样轻描淡写。”
壮汉想了想,诚恳说道:“主上有此雄心,已属举世难求。”
玄机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忘了那妇人的话:不知轻重的人多起来了。”
壮汉还能说什么,唯有沉默。
沉寂了一会儿,玄机子叹息说道:“被那妇人打成重伤,本座心志尽丧,离开后混混沌沌,向南但不知前路何方;眼看便要身陨而死的时候。本座遇到一个野人村落。”
抬手指着北方,玄机子感慨说道:“你可相信,在那冰天雪地之中,修士都不能轻易存活,竟有完全不懂修行的人繁衍栖身,且看起来颇为喜乐平静。”
壮汉老实回答道:“听说过一些野人典故,据说他们天生身体强悍。不修行却堪比妖兽,所以才能活下来。至于喜乐,野人不通教化,有得吃就觉得高兴,想必是有的。”
玄机子摇头,说道:“野人以冰石建屋而居,每家每户样式都有不同,这样的人这样的状态,绝不是满足于食腹的野兽可比。”
壮汉赞叹道:“主上慧眼,非寻常人所能及。”
玄机子笑了笑。笑容不知为何透出几分阴森血腥的意味,缓缓说道:“可惜,本座遇到的那个村落不太走运,被某只强大妖兽杀得精光,仅留下......乐洪涛一人。”
转折太过突然。壮汉不知说什么应景儿,只听玄机子默默说道:“本座在一处壁穴中发现的他,想必是其父母所藏;找到的时候,涛儿已经在那种环境冻饿了两三天,其情形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玄机子低下头再度沉默,神情变幻,良久才恢复宁静。
“被本座发现时,涛儿对着我笑。”
“......”壮汉不知第几次觉得惊诧,只好继续听着。
“一名襁褓婴儿,亲人死得干干净净,藏在暗无天日的壁穴内,居然还在笑。”
玄机子认真回忆着当年那一幕情形,神情越发柔和,缓缓说道:“于是本座忍不住想,像我这样就不想再活下去,是不是太没用?”
因果自此解开。壮汉嘘声朝玄机子背影施礼,诚恳赞叹道。
“恭喜主上。”
......
......
“涛儿与五雷接近,是本座的意思;外域那边,玄灵子师弟曾将涛儿所为一一回报,虽说有些轻佻狂妄处,但以他的阅历、年龄、修为而言,实属在所难免。”
面色微微转冷,玄机子说道:“仅仅因为萧十三郎的一句话,本座便要质疑门下与山君勾结,岂不可笑?”
壮汉不知该如何回应,心里想既然不相信萧十三郎的话,何苦闹出这么大动静,彻查所有分舵?
玄机子说道:“万一萧十三郎本无所指,纯粹是因为听说过涛儿的盛名随口一问,本座便忙着清理门户?简直荒谬。萧十三郎性情刻薄、狠毒而且极记仇,以往曾经私杀道盟执事,只不过没有铁证指认,才不便在紫云岛拿人。”
玄机子沉吟说道:“也许......也许萧十三郎就是为了让本座如此,才故意这样做。”
听了这番话,壮汉心中苦笑,越发不敢随便开口。
......
......9
抱怨一句,就一句
我天朝,看个病真难啊......(未完待续。。)
正在写
刚从医院回来,这会儿正码字中,更新稍晚。
好消息是老爷子终于住了院,只要熬过几天陪床,家里秩序便可恢复正常。
嗯,就这点事儿。(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八章:大事,小事(求推荐)
“岭南这件事,萧十三郎功不可没;本座相信他的推断,有人试图割裂双盟惹乱生非,此人极有可能与山君勾结......”
道盟领掌灵域长达万年,历任掌座皆有雄图大略,心性坚沉无可挑剔;玄机子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偏颇,将态度重新端正。
静静沉思半响,他说道:“本座同样相信涛儿。既然他沾上这件事,总归需要澄清一下。你与各位长老的意思怎样,将其调回盟内审问?”
组织越庞大,历史越久远稳固,负责刑罚的部门独立性必然更强;玄机子身为道盟掌座,越发需要做出表率......除非他强大到可以无视人心,才可为所欲为。
壮汉施礼说道:“属下不敢。长老们询问,好否派人就此事向乐副使咨询一番,此外......是否可以请其出示行程,以及其属下去过哪些地方,做过什么事。”
就查案而言,尤其关系着道盟安危的大案,这样做可以说温和之极;玄机子听后沉默良久,说道:“涛儿不久便要参加招亲比选,这个时候如有流言蜚语传出去,你们可知其后果?”
壮汉谨慎回答道:“正因为如此,长老们才没有发刑令将乐副使召回,而是建议派人去问。”
“发刑令!呵呵。”
玄机子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几次呼吸才将其压制下来,冷漠开口说道:“派人问可以,人选要合适;这样吧,稍后忙完手上的事,你亲自走一趟。”
壮汉微楞,但没有说什么推辞拒绝的话,只是问:“那些有问题的舵主,是否按照适才说的法子办?”
涉及数十名长老,尤其那七名闭关长老,纵以掌座之尊也不能不细细思量。略想了想,玄机子无奈挥手,说道:“还是慢慢来吧,由各位长老酌情详查。”
话题微转,玄机子突然问道:“关于萧十三郎,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壮汉略回答道:“确有消息与萧十三郎有关,岭南生变后,据说道院几位楼主因此事闹翻,禁楼楼主谷溪还受了罚。事后眉院下令封岛,宣称绝不过问江湖是非,并发一道谕令训责萧十三郎,用词颇为严厉。”
玄机子微微皱眉,说道:“具体如何?”
壮汉谨慎回答道:“事情发生在几大楼主之间,加上紫云岛被封,打探详情需要时间。目前而言,外界流言虽多但是太离谱,不足采信。”
玄机子说道:“流言止于智者,讲来听听。”
壮汉应着,回答道:“传闻中,此事牵扯到紫云令。”
玄机子一愣随即失笑,微讽说道:“果然是流言。”
紫云令三字带有魔力,玄机子嘲讽后意犹未尽,微笑着补充一句。
“依本座的看法,紫云大令根本就不存在。”
“属下也这么想。”
壮汉附和着,眉间不知为何升起一抹忧色,就好像原本极为确认的事情,此时反倒有些不太肯定,因此略显焦虑。
“目前能确认的是:谷溪受罚思过三十年,萧十三郎的确受到斥责。”
“三十年?有点意思......”
玄机子想了想,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壮汉毫不犹豫回答道:“做戏的可能很大。”
玄机子寒声说道:“不管是不是做戏,事实就是事实。既然这么宣告出来,便意味着萧十三郎的生死与道院再无关联。”
壮汉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收回去,默默叹了口气。
沉吟片刻,玄机子又说道:“割裂么......其目的何在?”
壮汉忧虑回答道:“假如真是演戏,意味着萧十三郎还有动作,其目标或许是......”
玄机子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凶光,字字声声说道:“是涛儿!”
壮汉低头回答道:“连我们都查不出证据,萧十三郎更无可能,所以......”
玄机子挥手说道:“本座明白,眼下这个关头不能轻易对萧十三郎出手。”
壮汉默默施礼,说道:“有那一僧一道跟着,萧十三郎即便不顾一切想乱来,也没有机会。”
玄机子寒声说道:“世外之地,装神弄鬼本事一流,除上古世家还算本分,和尚道士本就不怎么可信;至于萧十三郎,他与魔族关系深厚,是唯一一个可以不计后果行事的人。前事可鉴,这个人若真的发疯,谁都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这是实情。如果说灵修之中还有人不依靠背景也不怕得罪道盟,非十三郎莫属。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不被当场抓到,事后飘身远走跑到魔域,谁都奈何不了他。
思虑片刻,玄机子说道:“你去后,将实情告知涛儿与师弟,只要自己谨慎,仅凭萧十三郎,不可能威胁到其安危。此外派人盯紧岭南,无论萧十三郎还是和尚道士,谁有异动,即刻呈报上来。”
壮汉一一答应,等了一会儿不见玄机子说话,担心遗漏开口道。
“主上还有何......”
“竖子!”
烟硝四起,玄机子一掌拍烂扶栏,其后连续呼吸数次,神情才由暴怒重新变得平静。
“不想死,就不要作死。”
......
......
绝壁高崖,中有一井直通地底,井口烟云聚而不散,犹如一股被定格的火。
高崖周围光峭四野,十里内绝无半点生命气息,若再往外面走,群山绵延至百里外才能见到点点薄绿,五百里方可入眼苍翠......就像一口死气沉沉的井,中央一根天柱将其镇压,顶端再开一口。
这里的风大、而且乱,成片的风彼此切割,变成各种兵器在空间纵掠,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没有任何固定指向;非要说规律的话,越往中央去风力越大,及至天柱时,凌厉已不亚于封闭天空的罡风严酷。风中还有无数漩涡,由丝丝如刀片般的气流汇集而成,其源头便是天柱上的那口井、井下那股不灭之火。
那是魔气的力量。
灵域大地,存在一些如这里地心与魔域想通之处,魔气成火源源喷涌,周围会形成一片因灵魔冲突早就的风暴死域;寻常人、哪怕高阶修士对此也会避而远之,这里却有人......
一人自远方狂奔而来,近乎赤裸的身躯上肌肉凸结,每寸每分都充满着彪悍的意味。其眉心紫印如星,光泽流透,武尊身份呼之欲出。将至崖下,来人双手护唇喘息几次,随后抬起头,望着被无数风刃无数年切割犹如斑驳铁棍的山柱,神情敬畏。
武尊身体强悍犹如钢铁,站在山崖下方犹觉得难以立足,想想那些长年在峰顶井口修行的人,该强大到何种程度。
狂风如鞭子不停抽打,在其身体上留下道道紫红色的斑痕,有些地方渗出鲜血;来人低头望着那些伤痕,目光中流露出的不是痛楚,而是愤怒与难以压制的厌憎。
伤口代表脆弱,受伤代表弱小,他厌恶那种外露带来的感觉,为自己而不齿。
强大不是一日之功,来人呼吸几次将心中躁意徐徐平复,随后极细心地将围在腰间遮羞的兽皮整理好,歇息片刻,轻轻抖一抖手脚,之后纵身跃起,顺着岩壁往上爬。
一爬就是七天。
山壁光滑如镜子一样,除了那些被风刀吹开的些许折痕与凹坑,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处。越往上,风刃风刀风枪风针越发暴烈,来人不但要忍受、对抗烈风抽打,要忍受魔气侵体带来的剧痛与煎熬,还需要死死贴住石壁,才能避免被狂风吹走。
他的手如钩子一样,能将身体钉在任何稍有凸凹之处,若遇到实在没有发力的地方,他便用拳头朝石壁上砸,砸出坑、继续攀爬向上。
石壁坚硬如铁,狂风冷漠如刀枪,来人的拳头比钢铁更坚硬,比刀枪更锐利;他不借用任何工具,不适用任何武器、更不要说法器。
武器是战士的生命,但对如他这样的战士来说,武器意味着、也只能意味着羞辱,越是强大,其羞辱的程度也越甚。
鲜血混着汗水涂抹在石壁上,尚未来得及留下痕印便被一股股狂风吹干、化灰而去,来人攀爬的速度并不快,但是绝不停下、不休息哪怕一瞬。强大恢复力不断将身躯上创伤抚平,之后被狂风重新揭开,来人在平复与受创不断交替中一步步朝峰顶接近,神情始终漠然。
七天后的早晨,第一缕晨曦透过强风与漩涡,顽强地印上峰顶,也钻进了来人的眼。此时的他双眼红肿如桃,身体仿佛榨空了口袋一样软绵无力、且披着一层被由碎石与鲜血粘结出来的铠甲。
同样顽强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人迎着晨曦咧开嘴巴,脸上一条条裂口随之翻卷,却已没有鲜血往外流,看着有些凄惨,神情透出的却是得意与满足。
“我上来了,上来了。”
来人挥舞双手大声喊着,声音如两块破烂石头碰撞发出的噪音,刚至唇边便被狂风吹走;未等他因此生出愤怒,一道磅礴如天威般的力量自头顶传来,毫无怜悯将其压跪于地面,匍匐如一只朝神灵叩拜的爬虫。
“上座山就得意成这样,成何体统。”
声音如线灌入耳鼓,如此清晰有力,那般清亮温润;来人爬在地上听着训斥,脸上一点都没有受辱的表情,相反只有敬畏,与仰慕。
那股力量压倒了他,但也隔绝了风,如此才让他不至于因力竭而被狂风吹走并且杀死。给来人的感觉,就好像在峰顶开辟出一块独立世界,清新明亮,湿润温和,如江南春雨时、草地寻青般柔婉。
那是神的力量。
来人是武尊,曾经见过不少高人,实力比他强悍多倍的也有不少,但却从未有过近日这般感受。他想不出有什么词汇可以充分表达那股力量的浩瀚深渺,无法理解为什么那般庞大的力量能够如此温柔,只好用一个“神”字来形容。
面对神的力量,谁敢愤怒。
“岭南生变,道盟不稳,道院亦有乱像,叱虎受几位尊王所派,前来向盟主禀告......”
“那些小事先不着急谈。”
世人皆知战盟有盟主,所有人都知道战盟盟主强大,但很少有人知道战盟盟主是个女人;其声音清亮如秀剑迎风,听着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本座在此灵魔聚集之地闭关,如今甲子期满,自觉小有成就。”
阻止来人汇报,她说道:“你的资质奇异,能感受到常人不能感受的东西。先耐心看一看,本座现在用的这股力量,是灵,还是魔;是战,还是修?”
......
报告
又是刚回来,刚开始写,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今天多半是写不出来,写出来也会很晚,诸位早点歇吧。
真的很抱歉,明天见。(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九章:当世第一(求推荐)
是战,是修?是灵,还是魔?
听了这番话,叱虎目光大亮,趴伏的身躯微微颤抖,无法掩饰脸上的惊恐。
世间很少有人能够知道、并体会到女盟主话里的真实含义,就好像很少人知道战盟盟主是个女人一样,若碰巧有人理解,则一定为之感到震惊,进而生出愤怒。
作为战盟内唯一可与乐洪涛、齐飞比肩的“同代”战士,叱虎被战盟、包括盟主等老祖宗级别的人寄予厚望,因此能知道一些连战盟尊王都未必知晓的秘密。他知道盟主是女人,甚至知道其本姓欧阳;叱虎知道欧阳盟主亲率五名老祖在此做关于一甲子前,但没想到盟主等在这个灵魔汇集之地不是为了打熬身体,而是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炼化魔气!
正如欧阳盟主所说的那样,叱虎资质奇异,之前就曾怀疑过那种磅礴巨力的本质,只是不敢相信。
战士没有灵根不能修道,灵修不能也不敢、甚至不允许吸纳魔气,这是沧浪星万年不变的铁律传承;那些灵魔同体之人因而被视为异类,被通缉、或干脆被诛杀,显得那么理所当然。灵修、灵域战士主动修魔,会被亿万灵族人唾弃,假如这个人身居高位,一定会留下万世骂名。
只有一个人例外。
想起那个人,叱虎唇角泛起一抹怒意,心里想连盟主都如此谨慎,萧十三何德何能,反能享受如此荣光,受万万人瞩目、嫉妒......偏又无可奈何。
“看来是了。”
有时候,不回答就是最恰当的回答;叱虎沉默不敢开口。欧阳盟主并未怪罪其失礼,相反很快看明白许多事,没由来松了一口气。
“修士化神,战士武尊,万年不见有人突破极限。本座原以为。只有等到升仙台开放、才有机会闯一闯那个天道之门,如今看起来,灵魔两面如水火对立,本身就蕴含着机缘。”
磅礴威压再度降临,叱虎觉得自己就像匍匐在雷霆风暴中的蚂蚁,命运被冥冥中一只无形之手所掌握。生死只在对方一念。
“道法万象,殊途同归;上天从来不会真正关死那扇门,只会将其隐藏、妆扮,让人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世间多有愚人骂天,却不知天道大仁、又大不仁,它从不回应祈讽怒怨、但早就悄悄备好了路。而且不止一条。”
欧阳盟主缓缓说着,声音平静安详,宛如山泉自峰顶一路滚落,欢快但丝毫不显轻浮,沿途留下新生才有的气息。
“天地一世界,修行修身,修的便是世界;化神武尊之后。炼体修法趋向一致,此即为本座曾经千百次询问、苦思而不解过的:神域!”
奇特的韵律回荡在耳边,不知不觉间,叱虎脸上变得宁静,心里浮躁惊恐消散,只余下感激与敬畏。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原本已不是那么高远的天空豁然开阔,虽更加遥不可及,但又那般让人惊喜。
人说修道之悲在于无止境。然而试想一下,假如修道真有尽头,对修士而言该是何等无奈的结局?道无止境,天高无涯,这才是修道之人为之奋斗不息的真正动力。
对于一名矢志于修的人来说。攀一峰得见更高天空,本身便是大惊喜,大犒赏。同理,悟道之音,闻之便是大机缘。
叱虎不知道欧阳盟主是不是故意对他讲出这番话,但他明白,那是盟主因触摸到新的境界、确认自己攀得更高、看的更远更新时的第一重本能明悟。虽说各人攀阶明悟不同,但能听一听他人的道,遥遥看一看他人走过的路,尤其是这种先贤前人从未走过的路,乃大机缘。
“本座能触及神域边缘,需要感谢两个人。”
欧阳盟主再度开口,略有感慨说道:“那个名叫萧十三郎的小家伙对本座启发很大,若非听到关于他的事,本座下不了这个决心。”
盟主由神回归为人,叱虎也从恍惚中惊醒,随即想起盟主所修代表的意味,忧虑再生,内心有些愤怒。
“不要觉得奇怪,将来、你若能走出足够远,也会如本座这样做出选择。”
欧阳盟主似乎笑了笑,虽为一时心动,世界却立刻被波及;被其笼罩的叱虎如浴春风,伤势恢复的速度都在加快,疲惫也如风中烟云消散,整个人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神域之威,强大一应若斯!
此时叱虎不禁想到,欧阳盟主坦然其仅仅刚刚触及神域表层,假以时日若能将其巩固并且完全掌握,便是天下人都反对或者唾弃,又能如何?
“本座还要感谢你。若非刚才那一问,本座道心有碍,何时凝稳还是未知数。”
修家可以明悟于凡俗,大贤有时解惑于孺子,并不是说凡俗孺子比修家大贤懂得更多,关键仍在于机缘。欧阳盟主窥破天机,但缺少一个足以让自己“相信”的契机,叱虎恰于此时赶到,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已足够成为那道点透迷雾的灵犀。
“本座能力尚有不及,只能留你在域中修行一个月,能够明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
感激便是因果,达到盟主这个层次的人,很少有人愿意在心里留下有可能发生的障碍。轻轻一句话将这桩因果了结,欧阳盟主放下此事,声音随之变得空灵淡漠。
“适才你要汇报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是。”
或许不习惯从云层降落到地面,叱虎觉得自己的目光陡然被拉远,历来坚毅的声音有些失落。
“事情起自岭南......”
......
......
“目前掌握的就是这些,具体情形尊王正在详查核实,日后再作回报。”
用去半个时辰,叱虎才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细细讲完,期间欧阳盟主偶尔发问。所指多与萧十三郎有关,且特指其修为。
既然是因为萧十三郎才下决心吸纳魔气,难免对其多加留意。只不过,此时欧阳盟主已破关隘,视角高度皆于往日不同;即便是问。言语中透着也是居高临下才有的平静。叱虎不敢抬头,看不到让他视之如神的盟主表情;但从声音中可以听出,女盟主十三郎在整个事件中表现出来的机智权谋深深不屑,对那仅有的几次出手不以为然,曾用一句“似褒实贬”的话作为总结。
“能够物尽其用、人尽其力,算是难得人才。可惜就修道而言。此子执于外物,心术多智反受其累,最终怕难有所成。”
欧阳盟主声音平淡,以她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已是难得夸奖,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叱虎听着总觉得有些怪异,很想问出声来。他觉得欧阳盟主遇到了什么难以确定的事,不敢、也不能相信,因此需要刻意强调才能坚定信心、不让自己生出怀疑。
虽有怀疑,叱虎当然不敢那么问,讲述完之后、匍匐地面等候指示;欧阳盟主并未马上开口,细细沉吟半响。忽说道:“以你的看法,萧十三郎所言的四子,是否真有其人?”
叱虎一愣,回答道:“山君门下三十七子,怎会少一个?”
欧阳盟主淡淡说道:“你再仔细想一想。”
叱虎沉默下来,认真咀嚼着盟主适才的话,目光渐渐明亮。
“盟主的意思......山君四子,与萧十三郎所讲的四子,不是同一人?”
“不错。”
欧阳盟主赞叹说道:“萧十三郎长于攻心,岭南之事再度证明了这一点。此次宣称山君四子的特征。本座以为更像是攻心,攻所有灵修的心。”
略一停顿,她说道:“灵域之中真正符合那三条的人选不多,假如其中一个是其敌人,仅凭萧十三郎目前的力量显然奈何不了他。以这样的方式给那人按一个莫须有的帽子。可算另一种削弱方式。最妙的是山君四子必然存在,威胁很大,但其偏偏不能站出来澄清,呵呵......”
盟主感慨一声,说道:“此计歹毒,祸乱天下。假如不是萧十三郎当众宣称、要集中沧浪群修的力量对付山君,本座几乎要认为——他才是四子。”
听了这番话,叱虎目瞪口呆,半响才愤怒说道:“如此歹毒,其心可诛!”
欧阳盟主说道:“从以往的经历看,萧十三郎并非行事不顾后果之人,此事若真如本座想的这样,那人当与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或许他还有别的用意......”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欧阳盟主转而问道:“玲珑此刻仍留在萧十三郎身边?”
叱虎神情有些不自然,回答道:“正是。几位尊王都曾传出谕令着其回归,可是没有用......”
“逍遥王惯坏了她。不过,这样也还不错。”
欧阳盟主沉吟片刻,声音决断说道:“你先在此调养一月,之后启程赶往外域,将这些事情详细告知逍遥王,顺便带去本座一令......不,一条建议。”
命令改为建议,叱虎本能地感觉到其中包含有多少慎重,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欧阳盟主说道:“假如萧十三郎足够争气,紫云岛对其支撑又足够的话,当年的那件事情,便可动上一动。”
什么叫争气?怎样才算足够?叱虎无从判断也不关心,明白只要将盟主的话带到,自有逍遥王斟酌考虑。但他疑惑于后面一句,于是问:“谷溪身为老师被罚,紫云岛刚刚严词呵责萧十三郎,支撑从何说起?”
“欲盖弥彰。”欧阳盟主淡淡说道:“陆放天的眼光或许不错,眉丫头也够聪明,可惜她枯坐心禅少阅尘世,处事稍嫌浅薄。对了,你身上也有类似问题,此次出行,不妨多历练一下。”
叱虎羞惭将头颅垂得更低。
欧阳盟主说道:“假如萧十三郎只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你既受本座一次感悟,便找机会代我相助其一次,算是还了那份人情,之后任其生死沉浮,无须再过问。”
她又道:“此外告知各王,归根结底这些都是小事;本座初悟真道,升仙台开放之前不会外出......唯发生一事时例外。”
“何事?”叱虎忙问。
“假如本座猜的没错,萧十三郎又不是胡吹的话,他所讲的召集两域群修斗山君之事,靠的应该是紫云令。”
盟主声音有些振奋,缓慢而坚决地说:“假如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座身为当世第一人,当然不能错过。”
......
......9
还有一章
今天不陪床,晚上还有一更,把这些该出场的老家伙、小家伙们写完。
时间恐怕早不了,这几天来回折腾有些乏,下午小睡一下再起来码字。
就这点事儿,祝大伙儿精神愉快,身体健康,一辈子不用去医院。(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章:应劫,备战(求推荐)
沧浪极习边陲,落日塔,世间僧侣公认的落佛之地。
数万年沉淀,这里的山山水水皆有佛意,举目随看,空中洋溢着淡淡金光,如纱云包裹着草木山石、鱼虫精怪,还有活在其中的人。阳光垂落必经佛光滤透,就好像受到一重门禁考验,得起允可方能照射万物,因而得名为落日,意指昊阳亦需礼佛。
落日塔为佛门圣地,万古长存,见证了无数代浮世荣华;这里的僧侣避世苦修,为的不是飞升永远,而是解除亿万生灵之苦。按照佛典中的经义,经历代活佛诠释后的通俗**,佛门弟子修行的目标是承德,而不是简单命活。
曾经有人用这样一句话形容落日塔,或可略显其贵。
“假如新纪之战没有突然终结,假如魔族占领沧浪,假如灵域大地还有宗门不被抹去,唯有落日塔。因魔族之中也有僧侣,只要他们到这里看一看,稍稍体会一下那里的佛门气意,瞬间便会被感化。”
夸张的话或不足采信,但从中可看出落日塔在僧侣、乃至亿万修家心中的地位何等高崇。
简而言之,这里是圣地。
......
落日塔是佛门圣地,影壁是落日塔圣地,它像一面可返照星空的镜子竖立在山前,静静地观望着世间一切。每当有高僧大德临近寂灭,都会来到这里,并在十里之外跪地,此后在脑海中默念历代将身魂献祭与此的前辈僧佛,步步膝行、直到影壁前坐化,将身与魂通通融入到那面山壁中。
数万年下来,影壁不知积累了多少高僧魂魄。攒下多厚佛意精华;曾有人道,影壁是一面从未经过炼制的“天然”宝物,其价值早已超越修士常说的法宝,便是此界偶有听闻的灵宝,也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影壁不破。落日塔便能长久,这句话可不是什么虚言吹捧,而是实实在在的实力凭证,没有任何人敢质疑。早在新纪之战前,沧浪星历史上便曾出现过不少巨魔大枭,肆虐八方为祸一时;但。即便其中那些号称可能超越化神的存在、也不敢靠近落日塔半步,原因便在于此。
置身于影壁前,人们似能看到一张张慈悲面孔,听到一声声渡世真言;若有胆量抬头,则可看到石壁上演绎出诸多画面,上至仙人凌空虚渡。下及凡俗尘世荣华,又可见蝼蚁搬迁,山河破碎,草木生春,酷冬交替;人世间,浮生万象皆汇集于此,心有所想。皆可亲临如身处其中。
感悟?这里什么都有,只看你能否领悟得了。
......
镜前老僧枯坐经年,今日偶动灵犀,长眉微微挑起。
十里外,一名黄袍僧人跪行急促,仅半个时辰便来到影壁前,张口欲言。
“岭南......”
“释躁意与佛前,心魔,孽障。”
老僧枯唇微微开合,说出的话竟如雷鸣般响亮。声音经过影壁回弹,仿佛被附加了千万重山亿万里海,如天威临降于僧人头顶;黄袍僧人半抬的身躯猛地趴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影壁蕴含无上威压,需运转强**力才能抵抗;然而佛前动法是为大不敬。是以有资格前来这里的僧侣,每一个都曾修炼过金刚法躯,身体坚硬似铁。
黄袍僧人被牢牢按在地上,脸颊与肩膀皆与地面贴紧,因其双膝平跪撑着腰腹,姿态看着狼狈且有些滑稽。奇怪的是他脸上神情没有一点屈辱愤怒的摸样,相反觉得极为荣耀,满是感受庄严与神圣的虔诚。
不辩不言,不说不动,黄袍僧人爬在地上,直到雷鸣声在山谷内轰轰回荡良久之后消散,仍不舍得挺起腰板。
雷霆雨露,皆是佛恩;受此一喝的他看似狼狈,实则有机会感受到影壁中传来的佛家真义,修持再上一重。
“佛门弟子,重机缘**度,戒嗔,更不可贪。”
老僧再度开口,声音已不像刚才那样雷鸣般爆响,平和淡然说道:“起来吧。”
黄袍僧人依言挺起上半身,脸上粘着几块因剧烈撞击而碎落的碎石,目光仍望着适才与脸颊亲密接触的地面,恋恋不舍。
老僧背对他但能感受到一切,神情有些满意,说道:“说吧。”
黄袍僧人依言开始讲述,诸如岭南,如萧十三郎还有道院道盟等等,其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因为刚才事情变得恭谨,相反更加随意平和;奇妙的是,老僧对此不见愤怒,相反有些欣赏赞叹。
佛门弟子,礼的是佛,敬的是佛,求的还是佛;所有一切均为佛祖,而不是佛前修行的那个人。老僧虽被誉为活佛,但毕竟还不是真的佛;只有当其身消魂灭投身影壁,才会允许、且会理所当然地享受弟子爱戴,与尊崇。
不多不少,一炷香时间过去,黄袍僧人讲完一切;百眉老僧从不发问,耐心听过后细细沉思,时间同样是一炷香。
佛前一炷香,修佛需从小处着眼;就像之前那声棒喝,看似严厉,其实只为了让他的声音平滑些,不要沾染凡俗焦躁,污了这片土。
一炷香讲,一炷香听,一炷香思索心有所断,老僧起身,提杖,扭头,说道:“在劫难逃,我去紫云。”
黄衣僧人大惊说道:“您亲自去?这如何使得?”
老僧回答道:“我走得慢,去到,时间刚刚好。”
问的是原由与身份,答的是时间也是方式,两者完全不沾边,意味着老僧根本不在意那一问。黄袍僧人明白了老僧的意思,低头再不阻止。
“我走之后,你留下,仔细些......”
老僧随口说着,持禅杖在地面一划。
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老僧不像是在走路,而是用手中禅杖将地面朝后拉;轻轻一划,周围话音尚未消失,天地已像毯子一样被他抛在身后,落脚已在万米外。
更奇妙的还在后面。走出这一步,老僧的面孔竟然变得年轻起来,灰败面容涌出血色,枯唇渐渐饱满,身形也随之挺拔。禅杖再次划动,地面陆续被甩在身后。老僧持续变得年轻,仅声音维持原样,回荡在黄袍僧人耳边。
“......莫要惊扰了他们。”
余音缭绕,黄袍僧人回头望着老僧的背影,神情惊喜又怅然若失。活佛近千年不出宗门一步,今日闻讯后决定出山。黄袍僧人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惊诧,心里默默地想。
“就这样走到紫云去?恐怕真需要很多年。”
......
......
不知名之地,破天观,天星盘,真人观星之所在。
瞽目道人脚踩星盘,对天舞剑,剑剑射出点点寒星。
真人瞽目。瞽目方能看得真切,破天观真人没有名号,人人称其为真人。此时的真人剑舞得急,似羡慕天上星辰璀璨,但不满那些苍茫遮障其眼,遂以剑光填补虚无。
远方一道飞虹临近,如流星迅疾来到天星盘下,化身为一名年轻道士,神情略显不宁。
“我知道了,不用再说。”
阻止想要开口的年轻道士。真人剑势更急,连绵剑光如银芒穿梭于身体外,编织出一片清冽之网。舞至紧要处,真人突然一声大喝,三尺青峰骤然凝固。剑尖往上,寒锋直破穹庐。
“破天,摘星!”
奇异的一幕随之出现,下方年轻道士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天穹一道流星划落,其大如斗,顺着剑势所指坠入剑网,随即暴躁弹跳不休,频发雷鸣声响。真人此时旋身于银芒之外,脚踩七星四方游走,掌中剑吞吐如灵蛇吐信,屡屡点中星光试图突破的方向。
有了那道流星,天星盘好似活了过来,其四周浮起氤氲之光,并有无数符文升上半空,彼此联接、汇拢,最终汇集成一座玄奥大阵,将那颗流星笼罩其间。
“封!”
真人神色俱厉,再发断喝的同时咬舌、朝流星喷出一口精元之血,其身形则如闪电般飞出星盘,惶惶如避蛇蝎。临离开的那一瞬,真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异动,咬牙甩手,将那把视若性命的宝剑也投入到星盘大阵内,这才晃身而出。
真人离开,剧变随之发生。
“轰!”的一声,年轻道人猛地跌倒,耳边似有千万面巨鼓同时敲响,七窍均流出鲜血。
再顾不上感慨真人法度神奇,年轻道士慌忙盘坐,尝试将心神收回识海。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只觉得脑海变成了战场,千军万马彼此厮杀,连绵不知几日几时......又或只过了一瞬。
醒来的时候,年轻道士第一眼便看到真人的脸......不似往日那样深邃安详,那是一张充满忧虑、兴奋、急迫甚至惊恐的脸。
“破天之战近在眼前......”
真人脸上满是疲惫,早已瞎了的双眼深深凹陷,如两个刚刚挖出来的深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真人断然挥手,下达一道流传了万年却从未真正使用过的指令。
“传,除污道外所有弟子归山,构筑天星大阵,准备应劫。”
......
......
嘭!嘭!嘭嘭嘭!
密集如鼓点般的爆响连续不停,整个密室都仿佛摇晃起来,其中却有清嫩童音与怒吼压倒一切,纵雷鸣已不能掩盖。
“爹爹加油,爹爹加油,加油,哎呀......”
“师弟加油,打死它,干翻它,打倒......糟了!”
随着惊呼,一条身影狼狈倒卷,翻了几个跟头栽倒在地面,挣扎两次,竟没能马上爬起来。
“爹爹!”
小不点慌忙跑上去,忙手忙脚将十三郎烂泥般的身体扶坐起来,大灰死盯着那条停留在原地微微气喘的身影,低吼发出质问。
“下手这么狠,丫想死么?”
“第三百七十六次。”
阿古王看都懒得看大灰一眼,轻蔑目光落在十三郎身上,故意甩了甩拳头。
“每天送上门被本王揍一顿,很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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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一章:三百七十六败得一言(求推荐)
“挨打有趣,当我和你一样变态。”
三百七十六次战斗,三百七十六次失败,三百七十六此全力以赴,三百七十六次狼狼大败;纵以十三郎之坚韧顽强亦不免垂头丧气,嘘声几次,感慨几声,悄悄嘲骂两句。
挨着小不点的肩膀做起来,十三郎艰难抬手,抹一把唇边血,揉一揉肿胀的脸,悻悻说道:“亏你还是前辈,不知道让让。”
这话并不无耻,任谁数百天如一日被摧残至几乎散架,都难免生出几分怨艾。话说回来,如被人知道,十三郎被人以肉搏的方式殴打成残废,没有一个会相信。
不说十三郎战斗起来如何凶狠,技巧是否高超,单单考虑两点,这种战绩便令人咋舌。其一,如今的阿古王可不是刚刚降临时的那名凶猛修罗,其实力在并宗之战中一降再降,百不足一。不仅如此,阿古王并未轻易动用斩开虚空的技法,换言之,人家更像是在玩。
十三郎呢?他可是全力以赴阿古王周旋,除没有动用法力神通法器,什么无耻招数都上,结果仍连对方的衣角都难得摸到;这么说有点不公平,阿古王根本没有衣服。
肉搏不是神通,不存在生克相容之说。比较硬性参数,两人速度大致相当,力量与身体相差千万里。时至今日,十三郎已炼化三十九枚金乌鳞片,肉身大致与二星武尊大致相当;单此一项,足以让许多号称强悍的战士无能为力。躺着打都奈何不了十三郎半分。
此外别忘了,十三郎一家老小签订过生死契约。本体受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分担。
一方是拥有绝顶技艺的十几岁少年,一方是强悍如牛、技术不算差、斗志旺盛且能不停喝血的武师,少年只用指头戳,武师全力以赴,之后双方对打......结果武师楞是被少年用手指头戳倒三百多次,看样子还会持续很久。
以阿古王现在的力量,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很简单,水滴石穿。
......
战斗时。阿古王总是集中攻击十三郎一点,直到那个点上附着的肌肉完全失去作用。
说起来有趣,阿古王对人体的了解比十三郎高深一万倍。两百零九块骨骼,条肌肉,甚至到每根纤维,每一条、每个点受伤会造成什么反应,通通明了于心。有此做基础。阿古王要做的事情实际上很简单;他首先选定一处作为攻击重点,之后便是具体技法,重复击打、直到其暂时失效。
这么打,最难在第一次,一旦十三郎因为某处受挫变得不再那么灵便,落败就是时间问题。全盛尚不能避免挨打。何况身体会因为伤痛越来越笨拙;如此便意味着,十三郎受伤便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虽竭力挣扎拼命顽抗,最终逃不脱变成烂泥。
必须承认,阿古王拥有一项十三郎永远都比不了的优势:他的身体是精元所化。一定程度上可看成没有骨骼、或全身都是骨骼。其四肢攻击范围是一个实心球,几乎不存在盲点;只要长度不超过肢体。反应跟得上,球体内任意位置都可成为攻击目标。
这样的“天赋”、加上早已深入灵魂每个分子的本能,阿古王不能看成一个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刺猬。同样因为此,偶尔挨打的时候,阿古王能够调用全身潜能与之对抗,十三郎虽然力量强悍很多,但别想能够一击致命。
话说回来,开始的时候,十三郎还真怕一拳打死他,刻意收着力道;后来发现这是杞人忧天,才慢慢放开来打。
假如这是厮杀,十三郎一家随便站出一个,动动手指都能要了阿古王的命;技巧再高,一把真灵之火烧过去,只有化为灰烬一途。
那有什么意义?费这么大劲儿才将阿古王生擒,十三郎不是为了要他的命。
需要提到的是,凡人眼中的修士能够变化,动辄怪风呼啸、流光四射,化山化石化鬼化妖云云,看上去“死角”这种问题对修士而言是笑话;那实际上是神通才能显示的幻像,说得过一些就是障眼法,本体不可见、但依旧存在。
试想一下,假如随便来个修士就能变成无形狂风,战士拿什么与之战斗,干脆等死便好。
真正的变化是命,一重变化就是一条命,比如十三郎的分身,等于多一重性命。具体到身体,修士同样由血肉筋骨构成,永远不能像蚯蚓那样随意扭转。
最柔、最韧、又最硬的身体,最精妙的打击,最强悍的本能,最丰富的经验;阿古王之强没有什么词汇好形容,只有强悍。据他自己说,哪怕本体降临或与人战斗,同样习惯肉搏多过神通;这意味着他已经打了不知多少万年......别说是个“聪明伶俐”的恶鬼,换头最蠢最笨的猪,如此也能熬成大拿。
因为反手与正手同样灵便,十三郎曾有数次成功转到阿古王背后,非但偷击不成,还被人家反手轮一计大大耳光,声音那个清脆,表情那个无奈,形容那个凄凉......报应!
阿古王还曾说过一句话,他在这片天地始终觉得不舒服,因此无法做到、也不愿如以往那样融入天地利用规则;换言之,即便受到如此多限制,人家仍未尽全力。
“吗的,你是神仙啊,无耻到这种地步!”
阿古王强悍,修炼成武尊仍避免不了肌肉骨骼自有反应,这些并不让十三郎意外,他真正想不通的是,猛鬼修罗变成生理学大师......
该说什么才好。
......
“为老不尊,寡廉鲜耻,不知死活,不要鬼脸......”
十三郎躺着回气,大灰没本事为弟报仇,只能用唾沫代替拳头,发动连绵攻势安慰一下自己的心,也安慰自己陪十三郎一起痛的身。
大灰试过与阿古王搏斗,结果不说了,全是泪。阿古王打击面虽不算大,下手不可谓不狠,纵以神驴身体也修养了足足七天才得复原。十三郎每日一战、每日一残,大灰一方面为其觉得不值,内心之仰慕赞叹也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自打见了大灰惨状,本打算一家老小轮流上阵操练的十三郎熄了念头,其他人、尤其小不点无论如何不能遭这份罪,唯独自己乐此不疲;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着实令阿古王钦佩。
“拿来。”
不理神驴啰嗦,阿古王伸手讨要战后才能得到的奖赏。以他的身份做出这般举动实在有些丢脸,奈何十三郎身上还真有让他为之心动的宝物,不能不屈尊降贵。
三品鬼灵芝,放在上界同样算得上奇宝,对任何鬼物都有着无可想象的吸引力。假如阿古王是本体倒也罢了,如今的他软弱不如当初万一,无法矜持端出骄傲。用其自己的话讲,以三品鬼灵芝炼制往生丹,根本是牛嚼牡丹,没的糟蹋了这种绝佳灵材。
每每想到一群无耻人类刀砍斧剁大块撕扯鬼灵芝本体,阿古王便恨不得一把将十三郎撕碎,下手无端狠辣几分。
可惜十三郎已经浪费大半,为保其存活拿不出太多勾引恶鬼,不然的话,没准阿古王真能纳头拜倒,专心辅助明王征服天下了。
“真现实。”
挨了打,学费还得主动交,十三郎拿出修罗大狱,里面关着鬼灵芝本体,任凭阿古王自己取用。非但如此,十三郎还要庆幸自己福泽深厚,若没有鬼灵芝,便是把他最珍贵的宝贝——金乌那根爪子拿出来,阿古王仍不肯接这份差事。好处是,察觉阿古王,鬼灵芝就好像看到天敌一样,明显因为恐惧变得安分下来,已不用封神钉禁锢以便其自我修复身体。
也有不好的地方,每次割肉,鬼灵芝都会发出呜呜咽咽如婴儿哭泣般的声音,叫人、尤其小不点为之不忍。
“本王有一事不明。”
区区修罗剑阵、又有十三郎主动配合,自然难不住这位上界修罗;阿古王轻轻勾出一小片灵芝,直接丢进嘴里细细咀嚼,疲惫的面色随之慢慢转好。
十三郎的身体太硬,阿古王如今太弱,打赢没问题,自己同样累到不轻。
“你这么做,勤奋坚韧固然值得夸奖,战力也能够提升少许,但就修道而言,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怎么没意义?”
不消十三郎叮嘱,阿古王取食鬼灵芝很有分寸,绝不伤其根本。十三郎收好修罗狱,挪动身体让自己靠得更舒服,神色有些好奇。
“只要是修行,都有意义。您是前辈,不拿我当恩人、甚至视我为敌为仇都可以,可不能骗人。”
“被本王视为仇敌?你也配。”
许是揍人揍到腻味,又或者一年多下来觉得十三郎为人还不错,阿古王讥笑但来了兴致,首次愿意在修行上给些指点。
“你是人族修士,兼修炼体可以,但不能把它当做重点。简单说,哪怕你把那根爪子全炼了,也没可能变成另一只金乌。”
“要你管!”小不点最看不惯其高高在上的嘴脸,撅着嘴巴表示不满。
“既然炼体注定受到限制,为何不把精力放在修道上?”
不理小不点,阿古王干脆坐下来,望着十三郎疑惑说道:“你的修为境界、道法感悟都已足够,有往生丹配合,只要想、进阶化神就不算难,为什么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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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二章:战兢兢授业,只为一朝鸣天下(求推荐)
十三郎“哈!”的一声笑,得意洋洋说道:“忍不住了?还以为你能比我忍得久。”
阿古王一愣,转了几次念头才明白,十三郎其实是想请教自己,但拿自己这次提问当成反击的机会来使用,不禁为之啼笑皆非。
“有意思么?”
“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能让本王掉块肉?还是流点血?”
“你又没血,想流都流不出。”
动手不行,但若比较嘴皮子或者心术,十三郎信心不要太足。他刻意把握分寸,调侃两句之后便诚恳致敬,避免把这位老师彻底激怒。
“您太厉害,打得我一点脾气都没有;要是不憋着点盼头,我怕自己坚持不住。”
“......”
听了这么可怜兮兮的话,阿古王没有嘲笑,相反脸上首次流露出郑重、亦或说是尊重。
“你也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为避免信心被彻底摧垮,十三郎保留想问的问题不问,为的便是得到那一丝丝机会,找到一点点“料中”的乐趣。假如阿古王一直不问这件事,十三郎等于给自己增加心障,何其愚蠢。
鬼灵芝被作为交换“挨揍”的筹码使用,这个阿古王虽然是生命,但它毕竟不是本体,连分身都算不上,因此也没办法以性命要求对方太多。就好比当初火月,假如阿古王不是被紫烟炉控制心神,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沦为奴仆的命运,甘心自爆。考虑到这些,十三郎除了在自身下功夫,实在找不出什么能与阿古王谈条件的本钱。是以,虽然“不问”的几率比“问”大得过,十三郎仍坚持着,等待着......
每次被揍成烂泥后苦苦忍耐、等待自己询问,失望后默默舔好伤口继续挨打,直到三百多次......越是想,阿古王越觉得此事意义不同寻常,心里竟莫名生出一股寒意,神情也变得凝重。
“对自己都这般狠毒。如此绝情绝性,甚至不惜拖延进阶,就不怕......”
强者从来最懂得尊重顽强,就好像人类会欣赏蝼蚁的某些品质。阿古王确信自己是强者,但他觉得十三郎这样的行为已超出顽强所能包含的范畴,过于偏执胜负。想了想,阿古王认为自己有义务提醒对方,一味执着并非善途,盲目坚持也会带来恶果,结果没等开始讲,十三郎已大笑着再度开口。
“想多了不是?跟你说着玩的好不好,这么大的事情,谁有功夫等着问别人,再说我问你你也未必会回答。实话告诉你吧,什么时候化神,咱早就想好了。”
“你当化神是......”满腔钦佩化作流水,阿古王表情不太好形容;仿佛发现一盘美食,吞进嘴里快要咽下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堆肥嘟嘟的绿头苍蝇,心里别提多恶心。
“别介意了,您是前辈,就当成全我。”
拿“前辈”二字当万能膏药乱贴一气,十三郎神情期待说道:“如果我现在化神,能不能打赢现在的你?”
阿古王再一愣,轻蔑说道:“做梦。”
十三郎颇有些不服,说道:“为什么这么肯定?你自己也说了,化神之后神魄能够沟通天地,就好比水......”
“水融大海,木藏于林,无迹可寻。”
“就是呀!我现在最大问题是藏不住出手目的,要是能那样,凭什么不能和你较量较量?”
“白痴。”
“......别总骂人好不好,大家是文明人,要讲道理。”
“讲个屁的道理!”
被一名蝼蚁绑架,对方口口声声与自己讲道理,阿古王内心稍觉悲愤,骂道:“你才几岁,才打过几架,就想与本王一较长短?”
十三郎若有所思,说道:“经验?意识?本能?这倒是个问题。”
阿古王掰起手指,说道:“还有见识,直觉,感应,后手......你呀,嫩得很。”
万年老鬼,很得意么?十三郎内心不服但不好讲出来,笑着说:“见识少我承认,直觉与感应难道不是一码事?”
阿古王冷笑说道:“说你蠢还不服,直觉是预判,事先判断对方如何出手;感应是临机,已经察觉到危险降临,怎么是一回事。”
十三郎想了想,发觉两者差别太过细微,无奈说道:“讲预判临机不就得了,非得绕圈子。”
阿古王懒得理他。
十三郎说道:“比较后手,现在我的拳头比您大。”
阿古王嗤的一声笑,没有说什么。
十三郎内心微凛,心里想接下去得控制其饮食,嘴里说道:“您这么厉害,险险比得上真级吧?”
这话问得恶心,阿古王扫他一眼,说道:“想了解本王,打赢我再说。”
十三郎毫不示弱,歪歪脑袋说道:“闺女,教训它。”
“好嘞!”
小不点搓手便是三条细丝,首尾相连织出一顶帽子形容,当头便朝阿古王身上扣。炽烈黑风呼啸而出,吹在修罗面孔泛起道道涟漪,下一刻便能要了他的命。
阿古王神情漠然,骄傲说道:“小螺蛳天赋不错,可惜修炼不得其法,难成大器。”
黑丝静静悬浮在阿古王头顶,小不点一脸的不服气。
“小器怎么了,不服干掉你!”
“胡闹,不得对前辈无礼。”
十三郎变脸真可谓翻书,喝叱小不点的同时不忘以目光警告大灰。自打神驴闭关清醒,小不点成了他的玩伴,这才多长时间,淑女形象荡然无存,楞被带出一身匪气。
“所谓浑金璞玉不成材,得有巧手才能打造成宝;我这闺女资质您也都看着了,惜才指点一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十三郎捉来阿古王,最大的目标不是为了挨揍,而是让小不点学习空间法术;可惜当爹的不争气,打了一年都不能让人家亮出真本事;无奈,只好拉下脸皮求饶。只不过,这边话说得低调也很动听,那边三道凌厉丝线仍悬在头顶威胁其性命,着实有些荒谬。
其实都是假的。好不容易逮住阿古王愿意说话,十三郎实在忍不住要探探他的底线,真不行就收回来,虽说虎头蛇尾......丢人丢脸丢了一年,还在乎那个!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阿古王心知肚明,没有多少羞怒摸样。略想了想,他说道:“收起两条来。”
“还不遵照前辈吩咐。”
小不点反应慢,当爹的赶紧指点,临了觉得不够,忙不迭又说道。
“快快快,拜师拜师......”
“拜什么师,不用拜。”阿古王立即阻止。
“前辈心怀宽广不计虚名,晚辈佩服。礼不能全废,不拜可以,称呼得正经,闺女,叫老师......”
“呃......”小不点转不过这么大的弯,水淋淋的大眼睛东看西望,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叫。”
阿古王愤怒说道:“本王没有徒儿,也不会收。”
十三郎惋惜说道:“传承丢不得啊!咱家闺女资质这么好,您上哪儿找去?”
阿古王坚决说道:“再好十倍也不收。”
十三郎目光微闪,说道:“不是吧,这么拽?”
阿古王严肃说道:“本王言出法随,说过不收,就一定不会收。”
除非真正永生不死,越是修为高深的老怪越重视传承;此外从授业上讲,修士带徒弟并不麻烦,通常不会影响自己修行。阿古王坚持不肯收小不点为徒,假如不是他有怪癖或者忌讳,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其心性,并不是人们常想的那样冷漠残毒。
“这样......”
十三郎笑了笑,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说道:“你可别后悔。”
对着这般不要脸的人,阿古王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说不好,就不再说;此时小不点刚刚收起部分神通,余下那条黑丝尚未来得及回弹,阿古王闪电般出手,朝其头、中、尾连出三拳。
“啊!”
短促惊呼,小不点未与阿古王接触,身形却如触电般倒飞出去;十三郎同样闪电般出手,一把将小不点捞在怀里,以身体分担其力。再看那条黑丝,竟然生生被阿古王打成三段,随后在灵气狂潮中淹没,消失于无形。
高妙神通难以对抗、十三郎都需警惧的空间丝线,阿古王仅凭有限的拳力便将其化解,如神迹。
“我靠!”
大灰吓得一激灵从地上跳起来,头顶晶莹之光连连爆闪。
强大的上古魔兽从心底里觉得惊恐,他想不到、也不敢相信变成残废一样的阿古王还有如此能力。试想一下,假如对方趁十三郎被打废的时候暴起发难,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想着这些,大灰来不及关心侄女被打成什么样,双眼通红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拼命。
“看到了。”
阿古王对大灰视如不见,言罢觉得不够贴切,又补充一句。
“看清了?”
“没有。”
十三郎老老实实应着,目光专注于怀中的小不点,嘴里说道:“小不点要是有点事,你死定了。”
阿古王淡淡一笑。
“我知道了!”
一骨碌身从父亲怀里钻出来,小不点伸出粉嫩小手,拇、中指弹出如费力拉开两头激烈搏斗的牛,再放一截短短、且比刚才细小得多的黑丝。
“您再试试?”
“不行的,这次破不了。”
阿古王坦然回应,送给小不点一道赞赏目光,转回头望着十三郎。
“你呢?明白了多少?”
“只有一点点。”
十三郎认真想了想,诚恳说道:“力量与神通没有本质区别,精微、集中所以强大,这个不难理解;还有你选择的时机,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这个我也懂。可我不明白,空间丝线等于将空间割裂成两半,你如何凭拳力将其穿透?”
阿古王不屑说道:“不懂装懂。本王现在的力量,能够穿透空间封锁?”
不穿透,如何将其打断?十三郎无奈说道:“那我更不懂了。”
阿古王看了他一眼,忽说道:“你若化神,就能懂。”
话题回归原点,或能证明阿古王的确拥有与之身份不相配的好奇心,这次十三郎没有再隐瞒,坦然道出实情。
“我要一鸣惊人,我想圆满。”
“怎有这等无聊心思......”
阿古王没有讥笑,只觉得无法理解,随口说着,其神情突为之大变。
“你说的圆满是......”
“肉身圆满,意境圆满,灵根圆满,包括我体内那个似火非火的道业基础,通通达到圆满。”
阻止想要开口的阿古王,十三郎平静说道:“听说这样会带来九重雷劫,我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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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三章:雷劫**为一爽(求推荐)
“九重雷劫......”
阿古王忽然笑起来,嘲讽道:“看你不像遇事想不开的人,为何这么想死?”
十三郎有些不满,认真说道:“就因为不想死,所以才计划这么干。”
阿古王望着他,轻蔑说道:“先告诉本王,对天劫,你究竟知道多少?”
十三郎毫不示弱,回答道:“肯定没你多,但我经历过一次。”
阿古王稍有些意外,说道:“你比普通元婴强大太多,结婴时惹来天劫也很正常......”
“不是结婴。”
“不是结婴?”
阿古王意外的神情加重,说道:“结丹就历劫,确乎难得,不过......”
“不是结丹。”
“不是......放屁!”
阿古王神情愤怒,喝道:“筑基有天劫?你敢消遣本王!”
十三郎目光纯净,说道:“不是筑基,不是炼气。”
阿古王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十三郎平静与之对望,不说话。
不说不是为了装逼,十三郎想看看阿古王能否在这样的情形下猜到真相;除此外,他想从阿古王的反应看看自己那种情形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假如真有人不临关口惹动雷劫,阿古王刚好又知道的话,相信应该能留下记忆,或许还会做些研究。
修道修道,当存活时间足够长远。一切新奇的东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好消息;十三郎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但他相信这些老怪不知道的事情已经不多。肯定比常人更好奇。
阿古王看出十三郎的用心,心里的确认真回忆了一番,忽哈哈一笑。
“啊哈,十三先生天赋异禀,降生时惹来天道震动,于是降下雷霆数道,想要灭掉你这个绝世妖孽,结果还没成功。”
这句话水平不高。但其嘲讽的意味很足,可惜十三郎不为所动,白白浪费阿古王不少表情。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修真道法千万重,情况亿万种,谁都不能说自己万法皆通。这么装,有意思么?”
“......呵呵。本王见识浅薄,请十三先生教我。”
“前辈过谦了,是您教我才对。”
人不会与自己完全看透的人做朋友;争吵,用得好同样可以拉近关系。高度不同,十三郎不认为阿古王会因为几句调侃就失去立场,唯注意不要真正激怒对方。
基于这两点。十三郎小心翼翼把握着分寸,诚恳说道:“我身上发生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又不太方便对人说;遇到前辈是我的福气,动点小心思,您千万别与晚辈介意。”
胃口已被勾起。阿古王满脸不在乎的表情,大刺刺挥手说道:“详细道来。容本王细细参详。”
“事情是这样的,当初......”
十三郎应着,挑要紧处将自己修道的经历大概讲述一遍;关于冷玉、金乌、四足、涅祖等部分,他以春秋笔法随口掩盖,就连那个无法隐藏的爪子也以“机缘”囫囵过去;至于阿古王能否猜出部分真相,十三郎不去管、也根本不在乎。
“灵魔两道......一夜结丹......三重半雷劫......天降甘霖......自废元婴......”
听着、想着、总结着,一件接一件不可思议的经历流淌在面前,阿古王表情荒谬多过震惊,慢慢念出了声。饶他拥有数万年经历,此时不禁因一名人族小修变了脸色,觉得难以置信。
“与您战斗,开始为了让闺女加深对空间的理解,后来是为了自己。”
讲至生灭意境有成,亿万炎炎虫调和阴阳,时间重新回到眼前,十三郎说道:“听说武尊破关同样有可能招来天劫,不知是不是真的。”
阿古王不在意后面那段话,茫然点头后居然问了句:“这些......都是真的?”
十三郎默默点头。
阿古王沉默下来,良久轻叹一声,说道:“和我讲讲,你所理解的天劫是什么样?”
本王与我,些许差别意味颇多,十三郎会心微笑,应承后再度开口。
“天劫是劫,亦是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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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天劫,修真界有两说。
一说,修士逆天修行,期间必遭天妒天罚之后天赐,意思为劫后重生方可得道,道又分层次,淬体、炼神、铸魂缺一不可;此三层又分三道,如淬体内含血肉、筋骨、洗髓等等。
其它类推,累计三层三道,因而雷劫分三等,其势不同,随后降下的天赐也有区别。
二说,天分九重,修士破境时天人交感,惊动几重天便有几重劫,最高九重天雷。
需要提到的是,理论上结丹、元婴、化神都有可能带来九重雷劫,但天道有眼,不同境界对应的雷劫威力自有区分。这句实际上是废话,如把化神雷劫落在结丹修士身上......
那不是劫,干脆就是屠杀。
不管哪种说法,九重雷劫是修士破境时有可能达到的最高层次,考验最强,渡过后的天赐也最丰厚。渡不过......尘归尘,土归土,魂飞魄散道途就此终了。
天劫可看成天道对生命等级的判定,惹来天劫,意味着该个体达到“超越”的标准,理论上前景更长远;除此外,同一层境界破关,有天劫的修士被公认比没有经历过的强,这便是实力。
当然,这种实力判定纯指修为与法力精纯。对化神而言还意味着修士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力更强,具体到战斗力强弱。还需额外考虑许多因素。
不是每个修士破境都有天劫,同一名修士,突破不同层次时也会有不同。归根结底在于其临突破时的天道判定,标准......公认的说法是修士越强可能性越大,这就是圆满会有天劫的由来。
具体到十三郎,总结各个阶段,筑基生生耗费了一片渡化玉牒才成功,应该是最最稳固、基础最牢靠的一重;结丹来得莫名其妙。大比时天劫同样莫名其妙,老院长都说不出所以然。再到元婴,十三郎为了挽救冷玉的命,自己中断进程,结果天劫来了又走,似将其抛弃掉一样。四足因此感慨,最强元婴变成最弱。萧十三郎毫无疑问是古今第一蠢修。
现在,苦修甲子之后,十三郎又一次面临突破,放言要追求体、神、魂乃至灵根、道法、意境等等方面全部修至圆满,之后再看能否招来九重天雷,并且力破之。
可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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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呢?”
听完十三郎的话,阿古王疑惑说道:“本王觉得,你并不真的关心天劫是什么;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是......是希望本王告诉你,如现在这样去做的话。到底能不能把雷劫引来,以及引来多少。”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自己也觉一愣,认真思忖一番后,脸上流露出苦笑。
“还真是。”
十三郎默默说道:“晚辈不确定这样做有用,下意识想求证。”
阿古王说道:“为什么呢?你就这么喜欢渡劫?”
十三郎说道:“为了强大。”
阿古王说道:“你已经很强大。”
十三郎说道:“还不够。”
阿古王说道:“安安稳稳突破化神,假以时日,今后你会更强大。”
十三郎说道:“来不及的。”
阿古王听不懂这句话。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两种情况,一种是我现在尝试突破,之后闭关稳固修为,二三十年后达到何种程度。再一种,现在压制修为,同时尽量将体、意、神、魂修至圆满,二三十年后突破化神。对比此二者,哪一种更强?”
如此奇想,饶以阿古王的见识也被惊得目瞪口呆,说道:“二三十年后,你要干什么?”
十三郎摇摇头,显然不愿意多说。
阿古王再度沉默,思忖良久才说道:“二十几年,顶多只够巩固修为,换言之修为与刚破境时相当。假如用另一种方式,压制修为带来雷劫......”
迟疑片刻,阿古王说道:“本王估计,现在你如果尝试突破,多半也有雷劫降临。”
十三郎眼神一亮,说道:“真的?几重?”
阿古王气愤喝道:“嫌死的不够快么,还几重!本王又不是天道,没办法替你安排。”
十三郎说完便醒悟过来,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辜,悻悻摸了摸鼻子。
“这是铁心要闯雷劫了。”阿古王望着十三郎,内心略有起伏,沉吟说道:“三条。其一,年前之事本王看在眼里;仅此界而言,以你的心智机谋,不管遇着什么事、什么人,只要懂得隐忍,迟早都能得偿所愿。其二,本王不是天道,没办法确认你对雷劫的设想对还是不对;对本王而言,这件事或许有些意义,因此,我会帮你促成它。”
稍顿,阿古王严肃说道:“最后一条,本王虽不知道九重雷劫到底因何而生、会不会来,但可以告诉你它有多可怕,你想不想听。”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在有些时候,不知才能一往无前。十三郎听出阿古王的意思,认真想了想,说道:“雷劫恐怖......能否只将特点,不说其强?”
阿古王冷笑嘲讽道:“既然怕,还要闯?”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因为怕,所以闯。”
阿古王沉默良久,感受着这个小小人修话语中包含的执着与强大,淡淡说了句“可以”,之后道:“现在可以说原因了?”
十三郎点头,说道:“再好的计谋,最终都要落实在拳头上。”
阿古王冷漠说道:“剩下就是时机,本王不问你想做什么,为何这般着急?”
十三郎回答道:“有些事情,需要在最合适的时间做,感觉最为爽快。”
阿古王惊诧追问道:“不惜性命,就为一时爽快?”
十三郎肯定回答道:“人活一世,为的就是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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