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八章:子午与阴阳
“又成残废了。”
十三郎大口喘息,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剑尊送出的剑意嚣狂霸道,天绝剑更是彪悍绝伦,两者以他的身体为舞台,好一番精彩搏杀。
说搏杀不合适,然而从效果来看,十三郎所承受的伤痛几令最坚韧之人感到汗颜。他的两条腿肤丝毫未损,颜色却变得鲜红,汗水血水从皮肤毛孔中渗出,透染重衣。
如今他的经脉倒是通畅无阻,但也伤破得不成样子,就像处处漏风的管子,满是窟窿的老屋一样,不断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
假如不是老院长的先见之明,很难说十三郎会伤到什么程度,即便如此,此刻的他也已筋疲力尽,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半根指头都不愿动。
不愿动不等于不能动,稍事歇息,十三郎忍着犹自在身体中肆虐的钻心疼痛,坐起身施礼道:“多谢老师。”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谢老师,还有……那几位同道。”
以他的性子,能将鬼道等人在话里带出来已实属难得,略顿了顿,大先生说道:“为何我觉得你体内仍有东西?好像比天绝剑还厉害,难道就是它引来的剑灵?”
老实讲,大先生说这个话有蒙的成分,天绝剑当初并非直接而来,只是因情绪所指,血脉之引才会道十三郎身体里浏览;直至它与那道苏醒的意志产生交锋,才于不胜的情形下出动本体。并最终滞留下来。
如今那道意志重新蛰伏,在没有与剑灵分个输赢之前,都不会再显露;大先生修为虽高,却也不能在为十三郎打通经脉的时候分心旁顾,根本难以察觉。至于后来,他虽然有些疑惑,可十三郎已经奄奄一息。不得不压在心里。
想不出十三郎有何出彩之处让天绝剑认可,大先生的话带着醋意,不平说道:“这样的剑。连我都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操控由心,你……”
“人品!”
十三郎心头大愤,故作淡然说道:“我也说不上来。许是天意?”
“老天连眼睛都不长,何来的意。”
大先生懒得再理会,收起仅有的那点龌蹉心思道:“说说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准备怎么和夜莲打。”
与往常相比,大先生明显不那么洒脱,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按照他的估计,十三郎纵然身体强悍,要完全恢复至少也需要个把月时间,可主将之争将在七天后举行。拖着这样一副身体打仗。还要面对据说无敌的夜莲……
十三郎无奈回答道:“不会头一场就碰到她吧,先看看再说了。”
大先生说道:“那可未必,碰上又该如何?”
需要提到的是,道院大比自有一逃规则流程,首先自然是普通学子间分组比斗。取其佼佼者参加最后的拼争。即便是主副将之间也不会一开始就面对,而是按照初定排名,分列交叉循环作战。
有这样的规程,十三郎实想不出自己怎会那般“好运”,不禁有些疑惑。
大先生说道:“总要拟个大致章程,说说看。我替你参谋参谋。”
这是明摆着作弊了,十三郎假如还不明白,简直妄来尘世一朝。
他老实回答道:“真没什么准备,无非拳打脚踢头顶膝撞,再不行用牙咬?”
大先生冷冷愣愣地看着他,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十三郎等了一会儿,苦笑着说道:“不是学生惫懒,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功法习惯更是一无所知,现在说准备怎么打,着实不靠谱。”…,
他说道:“院长让我做好自己,如今这副摸样,除了尽力把身体养好,还能怎么办呢。”
大先生说道:“假如身体恢复,你可有把握?”
十三郎想了想,认真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保证不会输。”
“这是何意?”大先生奇问道。
十三郎没有回答他的话,平静的目光显露出一种叫绝决的东西,沉凝不语。
大先生明白了他的意思,冷讽道:“生死乃小道,非真丈夫所为。”
十三郎干脆赖在地上,暗想生死都是小道,这世界的哲人可真多。
气氛一时沉寂。
……
……
良久,大先生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之前为你疏通经脉,本座剑意与天绝偶有相遇,你身体里还有几位通道的气息,迹相对比,说说你的感悟。”
十三郎似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回答道:“弟子所得不多,仅知:剑者有心。”
大先生追问:“何为有心,有心又如何?”
“有心即为有魂,有魂放可凝聚、破除万法;然法由心生,剑为实物,剑意亦为法,唯有凝出剑魂,方逐本我之道。”
十三郎神情渐趋宁静,缓缓说道:“几位前辈的剑,与其精神气质融为一体,出剑即如手庇伸,此借为其剑心。先生的剑意霸道无匹,学生几乎不能触碰;至于天绝,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大先生仔细听完,眼中渐有赞许,说道:“既然你明白剑随心走,我就不再就此多做什么解释,现在告诉我,你为何修剑道。”
十三郎为之苦笑,回答道:“其实我没打算修剑道,原本我想的是炼一把主剑,用来施展剑阵。”
大先生愕然,冷笑说道:“不修剑道,如何修得剑阵?”
“依葫芦画瓢呗,否则还能咋样。”
十三郎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简,递给大先生说道:“方位口诀都在里面,我只见过一次,打算照着样子弄出来,还没来得及细想。”
“荒谬!如此仓促。岂不是抓着猪蹄当桌腿,简直是胡闹!”
大先生胡乱打着比方,愤而接过玉简说道:“剑乃兵种君子,岂能……咦,这不是子午剑阵?”
“是啊,您知道?”
“当然知道!呃,不是。听说过而已。”
大先生捏着玉简,神色不知为何有些茫然,半响才说道:“你可知子午剑阵中的子午。由何而来?”
“不知道。”十三郎断然摇头,全不似先生那样犹疑。
“子时为阴,午时为阳。子午子午,实为阴阳之意。子午剑阵修炼道后来,便是阴阳剑阵,取生死两隔之意。若是修炼到极致,则象征着掌控阴阳,入阵者犹如进入另一种轮回,生死皆不可自主。”
大先生的神情依旧不怎么清醒,自语般说道:“这套阵法倒也不错,可惜你连剑之本意都尚未明悟,修炼起来必定画虎类犬。指望它对付夜莲,无疑痴人说梦。”
十三郎无言以对,心里暗想我本来就没指望它,是你三句话离不开剑字,不得不应付着而已。
大先生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略想了想说道:“罢了,你且看来。”
不见他作势准备,丝丝剑气如实质般射出,不再如刚才那样五色斑斓,而是一黑一白交错而出,顷刻间。空气中尽是嘶嘶剑鸣,呼啸之声大作。
空气被切割,灵力被割断,连天空洒下的阳光也被分成层叠不相交错的丝缕,折射反转扭曲,入眼时,也分不清其源头来自何方。…,
剑气嘶鸣破空,渐成箱笼,箱内隐见寒暑交错,笼外却有丝雨飘飞,仿佛天地为之流汗,苍穹因其震惊一般。
“剑意长存,剑气成阵!”
十三郎瞳孔收缩又为之大放,遏制不住心中的惊与喜,恐与愁,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奇迹在继续,三十二道剑气释放完毕后,最后一条格外彪悍狂傲的剑气横空而出,非直行穿刺,而是如一根长棍一样竖立,以拍山之势撞入箱笼。
那个通体由剑气构成的箱笼,活了过来……
……
……
很难形容那种感受,十三郎分明觉得,大先生释放的三十三道剑气共同组成的箱体内,蕴含着世间应有的生灵万物,更有灵物才拥有的喜乐哀愁。
它有自己的生命!
这哪里还是什么剑阵,分明就是一个独立与世的空间。
剑尊之强,强悍若斯!传功崖成百上千道临摹,独剑尊之笔傲立当先,自有其睥睨之因由。
“传说天分三十三,子午剑阵由三十三支飞剑构成,取意囊括天地,有刺破苍穹之志。本座施展的不过是此阵第二重,勉成阴阳势。”
大先生一面说着,随手从地上招其一片落叶,轻轻弹指,落叶随之婷婷袅袅般舞动前行,径直落入剑阵之中。
以剑阵摧毁一片落叶,这样的测试方式令人不解,然后随后出现的一幕,让十三郎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不信,也无法相信。
落叶在阵中飘荡,一般变得枯黄衰败,另一般却翠绿晶莹,重唤生机。
更奇妙的还在后面,飘动中,落叶的枯黄与翠绿相互交替,彼此竟如楚河汉界,相汇而不相干扰,永无尽头。
“这就是阴阳?”十三郎的目光随着落叶飘动,喃喃问道。
大先生说道:“这便是阴阳。阴阳分三重境,我对剑阵了解不多,只能达到第一重:阴阳两隔。”
了解不多?只达到第一重?
十三郎傻子一样重复自语,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若有人处在此阵中,一副身体处在这样衰竭与生机间交错的情形里,该如何去战斗?
剑气终究是剑气,不是拥有实体的剑,思虑中,剑气抵不住天道所蚀,渐有消散之势。
一颗雨点落入剑阵,一半迅速凝结成冰,另一半却被蒸发成水汽,化雾消散。
更多的雨点涌入,剑阵发出愤怒的嘶鸣与咆哮,最终尖啸一声,散去。
地面落下一阵冰雹,天空升起一团水雾,更高的空中艳阳高照……
好一个阴阳两隔。
“现在你告诉我,什么是剑!”大先生神情庄穆,如是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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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九章:君子论剑
“什么是剑!”
提到剑,十三郎虽不精通,可也不能说陌生。
好歹他和塔山相处数年,平日总有些探讨研习,一起战斗也有过多回,不仅熟知各类飞剑属性,自己还曾亲手炼制过不少。
之后大变,十三郎远走魔域,峡谷前鬼道的一番话,让他生平第一次兴起练剑的兴头;只可惜后来屡经变故,十三郎忙于眼前,紧赶慢赶地提升战力,剑道便也耽搁下来。
再往后他来到紫云城,有心拾起来修习,偏又碰上院长大人,一番“奇遇”后被下了禁制,不用说,剑道又被搁置,成为无法顾及的目标。
现如今,十三郎隐患消除,且身负天绝,更在古剑门修养期间多于鬼道等人接触,几大长老轮流伺候着,真是想不学都难。
学归学,十三郎身体抱恙无法真正上手,便唯有在理论上下功夫。之前大先生问及剑道,他所以能够说得头头是道,与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是分不开的。这也正应了那句话,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虽然不能学猪跑,逞城口舌总归错不了,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子午剑阵从大先生手中施展出来,威力意境不知比木叶高出多少重山多少里水,甚至高出几层天那么多;指望以十三郎如今的造诣有所领悟,无疑是登天之举。
然而大先生既然开口问了,必然有其依据想法,最妙的是。他施展的是剑气,演示的是剑阵,问的却是剑。
简单的剑,简单的问题,简单到让人莫不着头脑。
简单到令十三郎头大如斗,好生踌躇与煎熬。
……
……
什么是剑?
十三郎毫不知耻的从拿出一把飞剑,前后左右翻来覆去的打量。好像要从上面找出一朵花儿。
大先生冷眼旁观,没有打断没有追问,心里却忍不住纳罕。暗想这把剑的品质同属上层,里面还暗含佛力,难道是……
“小子的宝贝倒不少。”他不无愤怒地想着。耐心等待十三郎的答案。
时间流逝,日落黄昏,星辰无影,晨光渐显;转眼间,十三郎枯坐一宿。
又是一天……
再一天……
日出日落,日落又日出,十三郎静心盘坐,身体缓缓恢复,精神却日渐憔悴,好似进入无边梦境。没有醒转的那一天。
大先生不知何时离去,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手里多出一把精钢打造的轮椅,黑漆漆暗沉沉,还刻着不少符文。
“还不错。”
看了一眼依旧沉浸于苦思中的十三郎。大先生洒洒然坐下准备看看风景,没成想身子陡然一沉,险些连人带椅陷入泥中。
“玄铁用得多了点,忘了开启阵法。”他讪讪地说了声,随即发现自己是自说自话,不觉有些悻悻。
“好在够结实。”
……
……
又是一天朝阳起。十三郎迎着漫天红霞,徐徐抬起头。
“剑乃凶器,主生死,执杀道,非君子不能掌。”
说罢,他以平静的目光看着大先生,静等他的评语。
大先生冷冷地望着他,有些失望。
“三天静悟,就得出这些?”
“是的,学生就想到这些。”
“剑是凶器,那刀呢?枪呢?斧钺勾叉打狗棍呢?都是凶器?”
“是的,它们都是凶器。”
十三郎神情依旧平静,老实回答道:“学生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认为,剑与其它武器并无不同,都是凶器。”…,
大先生此时才听出其中的味道,略顿后问道:“君子之说是何意?”
十三郎回答道:“剑乃凶器,但与其它凶器相比又有不同。它劈砍不如刀,穿刺不如抢,轮砸不如棍,样样可为样样重用,符君子之道,是以仅为君子所掌。”
“君子剑?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正是君子剑。兵乃人所制,且掌于人手,当以人心类别。君子剑,狂者刀,猛士枪,刺者匕,皆与人有关,也要按照人性来区分。”
十三郎渐渐兴起,全没有发现大先生的神情如何。
“其它的……我还没想明白。”
“明白个屁,不用明白了,你啥都没明白!”
大先生再也遏制不住,暴怒大喝道:“亏了我在这儿守着好几天,这么点简单的道理都想歪了去,简直是废材!”
“什么猛士狂者君子小人,通通都是扯谈,剑乃君子是没错,但却不是你所说的那个君子。”
“什么是君子?世间可有君子?或许有过,但是都死了;将来或许也会有,也会一个接一个的死,而且是横死!”
“了解了你的过往,本座还以为你真的是大彻大悟,原来依旧沉迷与幻,愚顽不灵,痴蠢呆傻,几不可教!”
“……”
狂风暴雨中,十三郎仓惶四顾,无可寻安身之所。
……
……
“首先要搞清楚,我问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咆哮了半天,大先生怒火稍歇,嘲弄说道:“连问题都搞不明白,岂能找到正解?”
十三郎目光迷茫,心想这算怎么说法,小爷我就算不聪明,总也不至于笨到那种地步。
“还不服气是吗?”
大先生冷冷看着他,说道:“我问的是:什么是剑!”
十三郎依然不解。
大先生恨铁不成钢,怒斥道:“什么是剑,不是问你剑是什么?懂不懂!”
十三郎暗想鸡生蛋来蛋生鸡,此题已无解。
“要想知道什么剑。可以从正反两个方面考虑。正面的问题是:剑要实现什么?反过来想就是:该如何让它实现。”
大先生说道:“你的回答只切中其中一部分,也就是主杀!”
“道理其实很简单,用剑与用其它武器一样,目的是为了摧灭对手;至于如何摧灭,只需想通两句关于搏杀的名言即可。”
“哪两句?”
“一力破万法,或者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通通是一个意思。”
大先生目光睥睨,宛如擎天战神般骄傲,慨然说道:“也就是说。它要够硬,够坚,够强悍!”
“第二句呢?”
“兵乃诡道。剑亦如是。”
大先生神情陡变,眼睛如灵机般眨了几眨,悄声说道:“正像你说的那样,剑之劈砍不如刀,穿刺比不上枪,若论砸人,它连给棍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可你有没有想过,不光凡人用剑的远比用其它武器的多,就连修士炼制法器,最最常见的也是飞剑。几乎人手一把。”
“这其中的道理,你可想得明白?”
十三郎讷讷无言,他很想说不少人用剑其实为了耍帅,比如童埀,那样的体格却不肯带刀。非得弄把飞剑,还是格外秀气的那种。
“原因很简单,剑最适合用巧。”
大先生神情越发诡异,神神秘秘地说:“它可以劈砍,也可以穿刺,可以挑可以撩。实在不行当棍子砸也未尝不可。”…,
“修士修炼道法,飞剑往往被当成辅助,更因为修士的飞剑多修剑芒,除了取其锋利,别者几乎再无所用。这种方式不能说不对,但肯定有其限制,注定难登剑道顶峰。”
说到这里,他将神态略做收敛,重新问:“现在告诉我,你可明白了什么?”
十三郎一直认真听着,此时心里渐渐升起一个不算妙的念头,回答道:“学生……不太敢说。”
“但说无妨。”
大先生极为大气的挥手道:“说错也无妨,本座恕你无罪。”
“那我可说了。”
“说吧。”
“我真说了。”
“说!”
“呃……学生怎么觉得,老师您在教我学坏?”
“学坏吗?学坏嘛……咳咳……就看你怎么想了。”
大先生轻咳两声,说道:“总之一句话,至强至巧,至坚至贱,加起来就是剑!”
他说道:“此为剑道至理,为师数百年苦修才悟出的真谛,不能随便告诉人家。”
“这就是君子啊!”望着大先生神圣的面容,十三郎如是想。
……
……
传到授业解惑,短短数日,大先生将一位老师应尽的职责演绎道极致,临走还奉送一张全新的轮椅,可谓师徒情深。
“这把椅子新做的,手工是糙了点,里面的料可不差。”
他将轮椅交给十三郎,嘱咐道:“有空的时候研究一下,或许有点用。”
已然能够行走,十三郎暗笑老师过于婆妈,嘴上自然殷勤道谢。可待他将接过椅子目光略扫,顿时变了脸色。
“老师,这个……太贵重了。”
“贵重吗?嗯,马马虎虎,的确消耗不少材料;真要用起来,灵石的耗费也不小,不过不要紧,你挺会赚。”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大先生似随意说道:“把它琢磨透,没准儿很快能用上。”
十三郎心知肚明,再度施礼表示谢意,态度比刚才诚恳了许多。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准备准备,记住我的话,忘记老师的话,只要能战胜夜莲,管她爹娘师长是谁!”
脸上忧虑与愤怒并存,大先生说道:“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我替你扛。”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十三郎内心感激的同时反倒更增忧虑,心知问也问不出名堂,他向大先生辞行,准备就此返回紫云。
别前,十三郎不知哪里来的灵感,突然说了句:“老师,关于剑道,我还听过另外一句话。”
“什么话?”大先生有些失神,随意问道。
十三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大先生的身形陡然凝固,呆呆地愣在那里。
“老师?”十三郎轻轻唤了声。
大先生恍如未觉。
“老师我走了。”十三郎再唤了声。
“老师……”
十三郎四下看了看,有些悻悻地摇头。
“操什么闲心,还是闪了吧。”
……
书迷楼最快更新,请。 第两百八十章:谁吓谁
道院大比分两个阶段,前期即将完成的时候,紫云城传出人们期盼已久的消息,第一分院主副将的人选确立。..
副将贾克,象征着第一分院第一人的主将之位,被那名刚刚归来尚且不良与行的少年所得。
他的名字是:萧十三郎!
消息传开,人们既觉得出乎意料,同时又认为这个结果在清理之中,争议虽有,更多的是紧张与关注。
三元阁事件早已人尽皆知,无论来自哪里的学子都不会在怀疑十三郎的实力,从私下的议论看,不少主将都暗示,自己没有一击便将谷敏打成那样的能力;换句话说,十三郎虽不是堂堂正正通过比斗得到主将之位,却也赢得了大家的认可。
认可归认可,众多紫云学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也不免担忧,他们都知道十三郎的身体出现了问题,经脉淤堵极其严重;虽说道院老师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坐视,然而打通经脉后难免会有个恢复阶段,十三郎仓促上阵,否则进入最佳状态?
紫云城的历史让学子们不会满足于一般排名,既然连贾克都屈居第二,十三郎的目标被众人理所当然被认为是前三,直指万世之花。
面对这样的对手,元婴老怪都不敢言胜,何况一位身体都没有康复的新人?十三郎的强悍有目共睹,可他毕竟是个不满双十的少年,背负如此重责,可还能挺起瘫软在轮椅上的腰身?
振奋与喜悦。担忧与愁闷,人们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十三郎的近况,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十三郎再次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不知所终了。
三天后,终于有人发现,十三郎出现在禁楼。与谷师深谈半日方才离去。细心粗心的人们都能够发现,他依然坐着轮椅。
次日,十三郎出现书楼三层。与眉师进行一次深谈,因眉师设有灵罩,无人可知谈话内容。一些人从表情判断。十三郎去时神态凝重,离开时却显得愉悦而豪放,甚至带上一丝轻狂。
于是乎,紫云学子们大为振奋,心里猜想自己的主将已找出克敌之策,就算没有找到,多半也从老师那里得到一些针对性的指点,胜率大增。
学子纷纷奔走相告,言谈间有意无意回避着一个话题,或者说隐忧。
萧十三郎。依然坐着轮椅出行。
……
……
最后一天,人们没有发现萧十三郎出门,蹲守与各处的学子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于是便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在做最后的准备,不再打扰。
又过了一日。道院大比重头戏:将之争,正式开始。
……
……
“这家伙,脾气倒是不小。”
青山绿柳,轻风袭人,一行数人徐徐前行,好似踏山踩春。十三郎居中而坐。身子歪靠在轮椅里洒然而笑,好一派稳居中军点江山之帅意。
袁朝年推车,灵机扶着把臂,贾克在另一侧趋步相随;身旁还有几名来自外院的佼佼者同行,这样的阵容拿出来,真是想不威风都难。
事实上,不论把十三郎的位置换给谁,在周围的帮衬下都显得更加排场,反倒是十三郎自己,苍白的脸色病恹恹的身子,平白损了不少颜色。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犹自卖弄般的语气说道:“何问柳这个人其实不错,可惜过于执着,要成大器,还得再经些磨难才行。”…,
前期大比最后一天的比斗中,被寄予厚望的何问柳在击败他的对手后拒不退场,点名向十七分院主将秦朗邀战,秦朗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悍然应约。
两人与万人瞩目下展开厮杀,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终何问柳获得了胜利,但也身负重伤,本命之宝受损严重,极有可能提前退出大比。
从结果看,很难说何问柳的选择正确与否,一来他可能因此退出大比,失去了登顶鳌头的机会;但他的这个举动对紫云学子有极大的激励作用,不仅赢得声望,据说还很有可能因此受到提名,获得进入内院的资格。
曲回皱眉说道:“连续挑战……就算他自己不在乎,岂不是也坏了规矩?”
作为整个灵域修士向往之地,道院历来不缺少绝世人物,从老一辈的九尊,到更老一辈的院长等,在当时都具有横扫同阶的实力。可对道院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两个天骄所能支撑得起,依然需要大众的力量。
而对道院学子来讲,此番修行不过是初始,未来十年才是真正决定这批新人成就的关键时刻,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拼去老命,实为不智。
内院选拔重视比斗结果是没错,可也不是全部按照胜负排名决定;退一步,假如某院主将上场就遇到夜莲,结果被击败,难道因此就免去其内院资格?
那不是成了笑话!
就说何问柳,原本他只需得到内院资格即可满足,如今却弄成这样,何苦来哉?
对道院的历史,灵机比谁了解的都要多,扶着轮椅缓缓前行,他说道:“规矩规矩,其实就是没规矩。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发生过,比如剑尊前辈,当年曾经连挑十三人,直至道院不得不罢免其比斗资格,特招入院。”
贾克说道:“十七分院来自岭南,何问柳借机压制,未尝没有示威之意。此外,此事还与萧兄有关。”
“关我什么事?”十三郎问道。
柳若衣说道:“萧兄不在的那几天,城里几乎翻天。紫云城把你定为主将,要说何问柳没想法,谁信?”
严萌接口道:“是啊是啊,后来担心打扰修行,我们没来得及说。”
“我倒希望他能做这个主将,省得这样着急上火。”十三郎无奈说道。
灵机赶紧抢过话头,说道:“谁说不是呢。那小子不明白,少爷乃是众望所归,众志成城,赶鸭子上架……”
“得了得了,越说越不像话。”
传功崖已在眼前,十三郎挥手道:“人多耳杂,不要乱说话。”
决战场地并非设在道院中心,而是位于紫云城一角的传功崖背面的一处空阔所在。来自各大分院的带队之人与紫云高层一起,集中在传功崖的山坡山观礼,至于普通学子,自然是各凭本事寻找有利地形,亲眼见证这场盛会。
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十三郎一行的到来引发人群阵阵骚动,不少学子向这个怪异的群体投以注目礼,指指点点,发表各自看法。
“就那儿吧,时候还早,先歇着。”十三郎指着不远出的一团土丘,淡淡下达指令。
轮椅折过方向,众人随之紧密相行,如此“军纪严明”的一幕落入众人眼中,顿时引发新一轮猜想。
“看见没,那就是萧十三郎,咱们紫云城的主将!”…,
“众星捧月啊!”
“废话,也不看看是谁!”
“哼,装模作样,不过是个半身不遂的残废!”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如何?你以为你是十三郎?”
“……”
议论中,严萌看得有趣听得好笑,悄悄凑道十三郎身边,小意问道:“萧哥哥,你让大伙儿做的事情大伙儿都做了,能不能告诉小妹,你到底打算怎么对付夜莲?”
“……问就问呗,这么小心干嘛。”
望着周围与严萌类似的数道目光,十三郎笑着说:“我打算吓唬她。”
“吓……吓唬她!”
“是啊,甭管打赢打不赢,先好好吓吓她。”十三郎如是如实回答。
“是么?不知萧兄准备了何种手段,打算惊吓夜莲到什么程度呢?”
袅袅仙音于四方飘荡,那个不应于人间出现的倩影渺渺而来,身边虽也是从者如云,却都敛目凝神,几不敢相望一眼。
“万世之花!”人群轰然炸响。
……
……
两千六百字,不适合接下去,就从这儿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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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一章:破势!
莲有千瓣,瓣瓣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初见夜莲,十三郎的第一感觉竟然是熟悉。
千种亲昵,万般宠爱,总有你喜欢的哪一种。
或许这就是夜莲的由来,也是她无可抗拒的魅力之源。
散发着圣洁光辉的肌肤,绝无瑕疵的面孔,无可挑剔的仪态,眉宇间平淡而不失亲厚的神情,无一不将其魅力捧衬到极致。
平直红唇并没有令她显得凉薄,反增添不少刚性之美,与身边诸人相比,她就像一朵真正盛开于污池的莲花,娇艳夺目,不惹半点尘埃。
她的脚步轻盈,行走间身体随风摇曳,仔细看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动,就这样平平地移过来,好似大地化作托天之手,将她如珍宝般稳稳捧在手心,送到人面前一样。
这样的人这样的女子,谁能忍心伤害?
又有谁,忍心看她受惊吓……来了?来了就请坐。”
直到夜莲走到身前,十三郎才发现一个先前疏忽的事实,夜莲的身材并不算高挑,体态也非婀娜饱满,假若把她的神情气质从身体里拿掉,应属身材玲珑的女子行列。
“就像叮当那样。”
心里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十三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椅子,斜斜摆在自己身边,热情说道:“按理我可算半个主人,招呼不周。仙子莫要怪罪。”
人群散开,无论是十三郎身边,还是跟随夜莲而来的几名别院修士,都对眼前一幕感到困惑。
十三郎身为紫云主将,能够抗拒夜莲魅力不算奇怪,奇怪的是他这样闹的是哪一出,安的又是什么心。
人人都知道。和夜莲在一起待的时间越久,心里便越是兴不起与之一战的勇气,不是害怕。而是不忍。十三郎如此装腔作势,难道是为了在气势上打压对手,在对方最强的一项出击?
“不知死活。”许多人心里升起这个念头。
冉不惊庞大的身躯横跨出来。审视着座椅与轮椅见的距离和角度,似有所待。
“萧兄有心了,夜莲习惯了站立,不劳烦萧兄。”
夜莲眼脸半垂,使得其目光保持着平视略显往下,以至纵有七尺男儿站在其身前,也禁不住生出仰望之感。反之她的眼眸所向,竟让人觉得好似有神女将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没由来的紧张,还有一丝兴奋。
见她拒绝。冉不惊庞大的体型朝后面退了退,放弃了调整座椅的打算。其它人随之纷纷后撤,既不让夜莲成孤矢之势,又凸显其领袖地位,默契非常。
小小细节落入有心人眼中。自然有其特有的韵味。与之前十三郎身边众人的做戏不同,万世之花一举一动发乎自然,身边无论是亲随还是道友,都极其自然的将其推举在当中。
高下立判!
贾克的脸色沉了下去,柳若衣眼中升起忧虑,严萌哼了一声。袁朝年默默底着头。唯有灵机瞪着双眼,仿佛粘在夜莲身上,惹来诸多不满。
“有点像,又不太像,真是怪啊!”老头子被一群冷厉的目光逼了回去,不禁打了个哆嗦……与病秧子摸样的十三郎相比,此时的夜莲就好似一位九天神女,慈悯柔和的目光从他双腿上掠过,夜莲说道:“萧兄的腿,还没有好么?”
“快了,很快就能好。”
十三郎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将一条腿抬起来又轻轻放回原处,说道:“真不坐?”
夜莲微微皱眉,不解他干吗要和一把椅子较劲,想了想便不再理会,淡淡说道:“之前听闻萧兄有意惊吓夜莲,不知是何意?”
…,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确有这么回事,我授命紫云主将,思来想去找不出打败你的办法,不得不寻点歪点子。”
周围人纷纷侧目,暗想总算你自己还知道这是歪点子,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十三郎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目光,交代罪行般说道:“我在想,仙子终究还是个女孩子,若是受了惊吓,或许就会暴露出一些弱点,实力也降低一些。”
这样的话被他以如此平淡的口吻说出来,周围人心里仅存的一点怜悯也彻底消散,纷纷在心里大骂。
夜莲神态平静,目光眺望着远方的天空,缓缓说道:“要让夜莲受到惊吓,不是件容易事。”
十三郎点头说道:“的确不容易,我想了足足一天一夜。”
话头嘎然而止,周围人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其结果。
夜莲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轻声道:“萧兄既然想让夜莲问出来,那我就请教一声,你可找到法子了?”
十三郎的心思被人拆穿,脸上却没有多少羞愧,肯定地回答:“找到了。”
夜莲终于有所好奇,问道:“呃……可否与我说说?”
这话实在没道理,就算人家的法子管用,说出来岂非自毁长城,再也没了指望。
十三郎不这么想,他指了指依旧摆放在旁边的那把椅子,坚定的口吻道:“坐下来,我就和你说。”
夜莲微楞,侧过头打量那把椅子。
冉不惊两眼眯起,再度放出神念,将那把椅子的每个角落仔细检查一遍。
其它人也纷纷转过头,认真而好奇的看着那把椅子。
椅子很宽大,制作相当精巧,两侧扶手上垫有软绒,透出制作者的细腻心思。
一看就知道,坐在这把椅子上,很舒服。
可问题是,难道它就是把椅子……那就是把椅子。”
十三郎叹息说道:“难不成你们认为我在上面布置什么机关暗器。或是途药下毒,暗害仙子不成。”
贾克等人羞愧低头,夜莲带来的人却冷眼相看,脸上分明写着“你就是这打算”。
“萧兄既然盛情相邀,夜莲若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夜莲轻轻抬手,阻止了冉不惊要将椅子挪远一些的念头。莲足轻动。她飘然走到椅子前坐下,玉掌将扶手上的绒毛理了理,很是惬意。
抬头看着十三郎。她说道:“现在,萧兄可满意了?”
十三郎微笑回应,诚恳说道:“满意了。”
“既然满意。萧兄还不说?”
“说什么?”
“……萧兄存心戏弄夜莲?”
“仙子说笑了,在下承诺之事依然做到,何来戏弄之说。”
十三郎抬手指向周围,俯视着夜莲的眼睛,陡然断喝道:“如此一幕,还不能将你打入凡间!”
夜莲愕然间抬头,目光环顾周围,脸色陡然苍白……夜莲坐下的那一刻,周围人心里齐齐一松。
那种感觉很奇妙,好似有无形的大山从心头被移去。天空顿时开阔。
不光是贾克,还有冉不惊与另外几位跟随夜莲而来的修士,甚至连远处遥望这边的众多学子,心里都有这种感觉。
未等人们明白过来,马上被另外一道奇景所吸引。纷纷投以最多关注,难以分神。
椅子很大,很温暖,很舒适;
夜莲很小,很玲珑,很娇柔。
椅子脱离了原本那个完美阵型。仿佛一块孤零零的石头,与山包上显得格外冷清。
夜莲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小小的身子尚占不下一半,就好像一名豆蔻少女,正面对来自父辈的问询,透出脆弱的味道。
…,
仙子坠入人间,那她就不再是仙子。
毫厘之差,谬之千里!
数十乃至数百道目光聚集在夜莲的身上,在某个短暂的片刻,目光中的仰慕与崇拜忽然消失,代之以人间万象。
有愤怒,有哀怨,有愁苦,还有怨毒。
片刻,足矣……不愧是紫云第一人,萧兄没有让夜莲失望。”
随着夜莲站其身形,那座山也回到众人心头,神女再度化为神女,非凡夫俗子可度衡。然而不管怎么样,夜莲与之前相比都发生了某种变化,无形,隐秘,但的确存在。
夜莲坐下的时候,冉不惊眼中骤现厉芒,神情也陡然变得暴戾无双,散发着阴毒狠倔的味道。然而随着夜莲起身,他马上将头深深埋下,肉山般的身子略微缩了缩,竟以不可能的方式淹没在人群之中。
低头重新看着那把椅子,夜莲平直的双唇曲出一抹弧线,淡淡说道:“不过,萧兄如果指望一把椅子就获得胜利,恐是自欺欺人。”
十三郎平静地笑了笑,说道:“我还有后招。”
夜莲看着他回应道:“萧兄有手段,夜莲恭候便是。”
“你不肯坐,自然不能告诉你知道。”
十三郎再次打住话头,仔细辨别着夜莲的神情,忽然说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旧识,咱们是不是见过?”
夜莲反问道:“可是萧兄亲近之人?”
十三郎点头说道:“不是亲近,是至亲。”
夜莲说道:“萧兄可要小心些。”
十三郎问道:“小心什么?”
“小心夜莲的反击。”
夜莲已从之前的挫败中回复,微微一笑说道:“萧兄心中既已有了夜莲的影子,再想除去,恐怕就难了。”
“影子么……”
十三郎念了两声,微讽说道:“只是相像而已。”
夜莲并不在意,轻笑说道:“我想,我已经明白萧兄所指,接下来,你会觉得原来越像。”
十三郎声音转冷,说道:“再像也不是她。”
“是吗,试试看吧。”
夜莲不再与之争辩,仅以目光朝贾克等人示意,随即带着诸人离开,去向另一处山坡。轻风将她的话吹送到众人耳边,清丽明快好似叮咚山泉,与此前那个飘渺仙子相比,宛如另外一个人。
“大比之争,终究要在神通道法上决胜负;夜莲不是自谦之人,我会在须弥山……等你……rs
最快更新,请 收藏(..)。 第两百八十二章:蛮破仙
望着夜莲远去的背影,众人齐齐舒了口气。
柳若衣说道:“恭喜萧兄。”
严萌振奋说道:“还是萧哥哥厉害,看她还横不横。”
十三郎若有所思,没有理会她们的话。
两女略显尴尬,贾克轻咳着说道:“萧兄弟,可是有什么不对?”
十三郎醒悟过来,向两女投以歉意的笑,回头问:“灵老怎么看?”
灵机皱着眉,老脸上沟壑堆叠到一处,愁苦说道:“像又不像,熟又不熟,说不清楚。”
十三郎说道:“不是问你这个?”
“那是哪个?呃……别的,容老朽再想想?”
“算了吧。”
十三郎转过身问:“袁师兄怎么看?”
众皆惊诧,不明白十三郎为何有此一问,或者说,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他。
……
……
除了贾克,没有人看出来袁朝年有何出众之处,直到灵机横空出世,以山君弟子身冇份威慑当场,大家才意识到:十三郎身边的人,似乎个个都不简单。
即便如此,众人依然没有将他太放在心上,包括贾克在内,最多认为袁朝年背景复杂,个人力量几可忽略不计。
然而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人群里,十三郎特意征询袁朝年的看法,就由不得贾克不多做些思量。他望着十三郎认真的表情,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汗透重衣,险些惊呼出来。
“假如十三郎一直不出现,紫云城主将之位,到底会是谁?”
灵机的身冇份或许不重要,但他的修为是实实在在的元婴期,如何瞒得过众多老怪的目光。那样一来,紫云城主副将至少可以确定一人,也就是贾克才对。
主副两将的位置一直悬空,不仅仅给外人带去迷惑,同时也让紫云学子士气大减。老师与院长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点,那么他们的用意是……
“另有其人!”
想到这种可能,贾克霍然抬头,眼中露出震惊难以置信的神情。到底是久经熏陶的大派传人,贾克马上想到更深一层。
“萧兄弟为何当众问出?难道是有意提醒我,或是警告……”
“道院的这盆水,比我想的更深啊!”
惊疑中,袁朝年无奈抬头苦笑说道:“很厉害。”
十三郎平静的目光看着他,示意其继续。
袁朝年只好说道:“识进退,放得下,所以更厉害。”
十三郎微微点头,说道:“是啊,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一些。”
严萌再也忍耐不住,嗲声埋怨道:“你们到底说什么呢?能不能不要打谜语。”
周围尴尬无措,十三郎笑了笑说道:“萌妹子想一想,假如你换在夜莲的位置,刚才会怎么做?”
严萌为之愕然,小嘴张成好看的o形,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其它人均在内心思量,仅仅过了片刻,柳若衣叹息一声说道:“若衣明白了,的确如萧兄所言。”
贾克曲回也都意识冇到了什么,纷纷点头,严萌越发羞愧愤怒,娇喝道:“你们都厉害,你们都……欺负人!”
被她这样一闹,紧凝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十三郎微笑解释道:“换成别人,刚才是不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
“为什么?”严萌忘记了伤心,赶紧追问道。
“因为骄傲,因为那是承认失败。”
柳若衣抬手将她额前的发丝理了理,说道:“以夜莲的骄傲与过往,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的失败,且败因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何其不易!”
贾克凝重说道:“就算她不是夜莲,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众人点头,严萌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听明白,此时又重新迷糊,愤愤说道:“有那么复杂嘛!不管怎么说,她已经败了第一阵,还是萧哥哥厉害些。”
柳若衣诚心赞叹道:“萧兄心思如发,实非我等所能及。”
“夜莲又不是什么千年老怪,怎么可能真如人形容的那样完美,若再过了三五十年,或许她能洗尽铅华褪去凡心,自可不受外势所扰。”
十三郎平淡说道:“可假如是那样,她就已经不算浮世中人,也不会跑过来质问,更不会做这种怄气之举了。”
他指着那张立下汗马功劳的椅子,说道:“谁坐?不坐我收起来了。”
众人纷纷摇头,望着椅子的目光充满敬畏,宛如面对千年老魔。
“一把椅子而已,至于嘛。”十三郎轻轻叹息,本着勤俭持家的念头,挥手将它收入囊中。
还是严萌忍不住,说道:“哥哥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椅子的呢?”
“椅子不行就用床,总有办法可想。”
“你……你要把她哄上床!怎么哄?”严萌的尖叫发出一半,如同被捏住脖子的小母鸡。
“……比方懂不懂,比方!”
十三郎大为愤怒,灵机突然嘀咕了一句,引发更多震撼。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床。”
……
……
“十条壮汉**米,任你三贞九烈仙子圣姑,通通要被拉下神坛!”
十三郎记不得自己从那本书上看到的这句话,唯一留下的印象是,自己当时被震撼到哑口无言外加钦佩莫名,深深为说出这句话的某人所散发的王八之气所折服。
粗蛮历来是对付圣洁的最佳毒药,十三郎不会赞同那样的做法,却不不能不承认,它的确直直核心本质,是解决问题有效法子。
龙有龙行,鼠有鼠道,十三郎干不出那样的事情,也不可能对夜莲那么干,自然要寻些别的办法。好在摧毁气质比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要容易得多,他准备了几种看似无一用的小东西,结果第一件便轻松奏效,省了不少麻烦。
“胜负总归要靠拳头说话,贾兄去怯后若能独占鳌头,那就最好不过了。”
十三郎朝周围抱拳,诚恳说道:“各位加油吧,别让我这个残废去丢人现眼。”
“兄弟放心,至不济也替你多挡几阵。”
贾克哈哈一笑,与其它人一起信誓旦旦,好一番斗志昂扬。
说话间,传功崖方向飞出数十条人影,一股浩荡如天威般的气息轰然释放。
大比之战,就要开始了。
……
……
“传功崖下,紫云驾前,我道院百年大比,今日起进入最后决战。”
二十七条身影傲立当空,代表第一分院宣布比斗开始的既不是院长也不是大先生,而是书楼的美女老师:廖湘眉。…,
此次大比因为恰逢百年之期,不少分院院长亲自带队前来,其中道院九尊就来了四位,除五雷尊者外,还有三人与之并排。其余人则分居两侧,显见其地位有所不同。
“我辈修士,求的是天道真解,而非权势之欲,名利所收。”
清丽中透出寒冽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廖湘眉与四尊并列,丝毫不见怯意。
“尔等皆为道院学子中的佼佼者,关于比斗规则本座不再赘述,要说的只有一句,各位莫忘记自己入院修行之初衷。”
她回过头,朝极为尊者道:“各位老师如有训示,可当众与学子们说。”
其它人皆摇头,唯独一位赤luo上身、浑身肌肉纠结如野人般的壮汉上前一步,雷鸣般的声音道:“梅儿讲话太柔,我来说两句。”
廖湘眉尚未开口,另一名青衣老者皱眉说道:“蛮子,这是道院大比冇,不要信口开河。”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壮汉大怒,随即又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前两天不知从哪儿听到这句话,很合我胃口。”
唰的一声,万千目光齐聚到十三郎等人所在的方向,空中五雷微微皱眉,淡淡说道:“有话快说,不要耽误了时辰。”
“什么时辰不时辰,就你信那些破玩意儿。”
大汉一副强驴脾气,竟是谁的面子也不卖,咆哮般的声音说道:“本座身为九尊之首,值此大喜之日,给孩子们训训话难道不应该!”
青衣老者按捺不住,冷讽道:“不知羞耻,你什么时候成了九尊之首,谁又是你的孩子。”
“我不是谁是?难道是你?”
大汉似已忘记了他要干什么,铜铃般的眼睛盯着老者喝道:“冻不死的老虫子,你敢说你是么?有种你说一遍?”
“我……老夫懒得与你说。”
老者意识到不妥,自不愿落入他的算计,事实上,九尊之中除了这位脾气狂躁冲动的大汉,谁也无法做个排名。就算大先生,那也不过是因为其入门在先,别人对他的恭称罢了。
壮汉得理不饶人,指着老者的鼻子喋喋不休,言语间哪有半点尊长仪态,简直就像个市井屠夫。
学子们看得面面相觑,廖湘眉也没法再等下去,遂说道:“蛮尊,还是先给学子训话,宣布大比开始吧。”
听了这句话,五雷刀眉微挑,壮汉却心情舒畅地接受了这个平辈甚至带着吩咐口吻的说法,夸赞道:“还是眉丫头识大体,不像某些人,整天想些鬼门道。”
说罢,他也不管别人的脸色多难看,自顾转身朝下方吼道:“你们都听见了,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你们还知道,此次大比关系道内院名额,是你们最最重要的一次比斗。”
“本座要告诉你们的是:既然是打架,就得把真本事都给我拿出来,如果有谁敢藏着掖着,惹老冇子看得不开心的话,哼哼……”
本就凶狠的脸上凶光毕露,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不等震惊的人们醒悟过来,大汉已断喝道:“起阵,百年大比,现在开始!”
说完话,大汉兴致昂扬地望着下下面,却良久不见动静,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应该由廖湘眉说出,好生尴尬无措。他想想事情反正也错了,索性又补了一句。
“第八分院的娃娃们,好好给我打,不要丢老冇子的脸!”
终于得到满足,大汉这才回过身,神情讪讪说道:“到你了眉丫头,你来。”
众人皆笑,廖湘眉无奈白了大汉一眼,开口轻喝:“起阵!”
……
……
“他是你……”坡上,十三郎问严萌。
“正是我家院长,也是我老师,怎么样?威风吧!”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两百八十三章:象征与法相
“这东西……很像是一只鸟啊!”
二十七面阵旗飘舞,圈绕出一个形状极其怪异的比斗场,十三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终得出如此结论。
望着那面仿如长喙的紫色大旗,素来“恬静”的他愕然道:“有来头?”
没人回答他的话,鄙视的目光如一道道利箭射过来,奉以无声嘲讽。
“兄弟……你真不知道?”贾克满脸羞愧,深为自己没尽到学长义务自责。
“他知道才怪。”
连灵机都忍不住,悻悻说道:“这是神兽之形,是道院的象征。”
“道院象征不是一座山吗?”
十三郎的目光从周围掠过,几大学子身上都有道院徽标,不同的各个分院的徽标上加有一些自己的图形,比如十三分院,就是在那座象征着紫云山的山顶上增加一道闪电,彰显冷厉与彪蛮。
“标记又不是象征。”
严萌用力撇嘴,幽幽的语气说道:“萧哥哥幸亏不在第八分院,不然准被师尊骂。”
十三郎吓一条,说道:“这点小事他也管?那不得忙死?”
严萌说道:“事涉道院荣耀,怎么是小事?”
用力挺了挺并不算高壮的胸膛,她说道:“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第八分院的自有标记,还会动,厉害不?”
一条巨蛇昂首吐信,阴森的目光逼真若实质般盯着十三郎。仿佛在警告他非礼勿视。
“看比赛。看比赛,你们快上场了,早点热身。”十三郎仓惶说道。
“我就是在热身。”严萌胸脯挺得更高。
待她轻盈离去准备登场后,十三郎偷偷瞄着蛮尊的方向,心里默默地想。
“难道是怪大叔?”
好巧不巧,许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爱徒,蛮尊目光正朝这个方向瞥过,无意间与十三郎的目光相接,顿时撞出火花。
“小伙子不错,比我那徒弟生得还漂亮!”蛮尊炸雷般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周围全无所觉。
“你个老玻璃。”十三郎偷偷地想。
说话与不说话之间,旗阵之内灵光连闪,已有学子进入其中,各施神通开始斗法。
……
……
决战大比分三日。第一天的比斗,多为那些前期战绩出色者与各院副将之间的较量;按照规定,无论哪一方获胜,都将直接得到进入内院的资格。失败者也非全无机会,可参加在道院举行的另一种比斗,仍有几个补充名额。
从这里就可看出,道院内院的选拔何等残酷,二十七座分院主副将,加起来不过五十几名,除那些拥有特殊天赋被特招录取的人之外。学子们要在各自分院拿到前两名,仍不足以保证其资格。
“这样的法则,这样的规程,道院怎能成为真人所想的净土?内院究竟有何奇异之处,值得大家如此拼抢?”
十三郎眼睛看着台上的比斗,心里却已神游天外,表情颇有些落寞。
“灵气,宝物,丹药,材料。名师指点,在我看来,这些几乎囊括了修真的全部所需,除了灵气略显不足,外院全都具备。”
“那么。内院到底还有什么?能让如此多的宗门大派不惜其力,如此多的修士向往以顾?仅仅是为了修为、或者修行么?”
“不管它是什么。真人欲将道院建成教化天下的避世之所,却又设立如此瞩目的内院,本身就是一种矛盾。”…,
“避世便应无欲无求,让天下人这般渴望,如何能避世?”
“除非……”
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自心中闪过,十三郎霍然瞪大双眼。
“五雷尊者极力争夺紫云院长之位,不可能仅仅为了一个虚名。院长看似不在意其所做所为,实则谨慎小心,步步皆有后着。对一位命不长久的老人来说,这实在难以说通。”
“院长心中,什么样的牵挂会比小红更重要!守护道院的独立么?”
“不,道院早就不是净土,院长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反过来讲,假如内院一直按照这样的规则选拔人才,其强大已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区区一个外院之长,大可一言而决。既然事情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或许可以证明一件事。”
“内院,根本不能干涉外院;或者因为某种约定,某种顾忌,不敢干涉!”
“区区一个紫云真人,断然做不到这一点,就算当年能做到,时间过了这么久,也早已无法持续。”
“还有,世人皆知道院有内外之分,可为何从来不见内院之人显世?即便有入世限制,或者某种不可外泄的誓言之类的约束,几千年下来,总该有个别例外才对。”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在哪里?”
不知不觉间,冷汗自十三郎的额头流下,眼里也极其罕见地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
……
“听说,你并不想进内院?”
“我觉得这儿挺好,不想换地方。”
“沉寂与一隅,非大丈夫所为。”
“世间污浊,此处风光独好。”
“这个马屁拍得好……如果是为了道院,大可不必。”
……
……
声犹在耳,然而与当时相比,十三郎多出几分完全不同的感受。
为什么,老人在说出不必的时候,会有一种怜惜,还有发自内心的释然。
他又是为什么,会提前与十三郎说起小红的事,并嘱他日后务必来一次?难道说,真的仅仅是因为小红的封印?
这些是否可以意味着。老人原本就不想让十三郎……进入内院?
只不过。他说不出来。
“什么人,能让他老人家也有不能说的话。”十三郎的身体剧烈颤抖,坐立不安。
……
……
“还是不对!”
煎熬之中,十三郎想到另外一些事情,禁不住叫出声来。
他的心神已紧张到极致,仿佛有另外一个世界正打开一丝裂缝,里面隐藏着无数世间无法得见的密宝,但也潜伏了更多令人叵测的危机。
“假设内院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世界,且假设它是一个对出世要求极严,严格到让那些宗门老怪无法接受的地步。依然解释不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们这么多年送入这么多学子进入,到底图的是什么?”
“他们怎么会甘心损失大量资源,甚至损失宗门最优秀的子弟,去往那不可知之地!”
无意中的一次随想。竟带来如此多纷乱思绪,十三郎自己也始料未及。此时的他有种冲动,要马上找到院长质问一番,详细问一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或是源自什么。
那当然是笑话。
捕风捉影,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的一番胡想,怎么能从他的口中吐出。十三郎可以断定,有过这种疑虑的绝不止他一人,然而就算那些宗门领袖、家族长老。也不可能知道详细情形。…,
否则的话,再如何隐秘的事情,也必然会流露出一丝半点,最终变得天下皆知。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如此不遗余力想要渗入道院,甚至不惜与五雷一起行颠覆之道,显然有另外一番曲折。这样的事情别说十三郎,连一般的老师都不可能有资格知道,更别提亿万普通修士,广大道院学子了。
“这样不对。肯定不对。”十三郎面色阴沉,喃喃自语说道。
“什么不对?萌萌打得很好啊!”柳若衣好奇地问。
……
……
正如柳若衣所说的那样,严萌打得不错。
她那条纹在胸口的巨蛇并非只是什么标示摆设,而是实实在在的神通。此刻的旗阵内,一条长达数十丈、通体莹白的巨蛇正张开大口。将严萌的对手连人带剑吞入腹中,引来周围阵阵惊呼。
不是怕那条蛇。而是害怕玩蛇的人,尤其是当她还是一名娇俏少女,看起来丝毫无害的时候。
“不是兽宠啊。”十三郎还没有完全清醒,下意识说道。
“当然不是兽宠,不然要死人了。”
柳若衣笑了声,说道:“虽说大比不禁生死,可那些彼此交好的分院之间都心里有数,不会轻易下杀手。”
十三郎为之点头,他已经留意到与严萌交战的修士身份,奇怪地问:“为何还不判定胜负?”
柳若衣疑惑回答道:“怎么能现在判定胜负?这只是一记法相神通,就像阵法一样将对方困住了,只要他能够破体而出,并不能算作失败。”
十三郎张张嘴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柳若衣担忧说道:“萧兄是不是精神不好,要不要……”
“我没事儿。”
察觉到周围几人神情有异,十三郎赶紧将犹自在脑海中盘旋的杂念驱除,认真说道:“法相神通我见过,好像没有这么厉害。”
贾克说道:“那要按照凝聚法相所用的兽魂强弱而定,严萌师妹这条巴蛇之魂,乃蛮尊所赐,自不能与一般兽魂同日而语。”
兽魂,法相?
十三郎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嘴里随意问道:“听起来,这门神通好像很厉害。”
两人同声而笑,心里对十三郎多了一层认识,均暗想不管萧十三郎是何等天才,总归基础不够牢靠,起码这见识一项,远非大家弟子所能及。
柳若衣叹息说道:“法相之术,严格说起来不是神通,而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修士以自身元神凝聚法相,便是超越化神的存在,真正的绝世人物。”
十三郎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不用问,萌妹子这种是山寨版。”
柳若衣也为之失笑,说道:“萧兄的比喻……很有趣。”
说话间,台上那名被吞的学子承受不住,通过巴蛇向传出意念;严萌随即解除神通,让他脱困的同时也意味着,第八分院获得这场比斗的胜利。
台上人影两分,台下鼓噪阵阵,学子们为这位与蛇共舞、给大家带来另类享受的美女喝彩。山坡上众人也都纷纷喝彩,恰好严萌正看向这里,虽然累得不轻,神情却充满喜悦,很是自得。
唯十三郎沉吟不语,手里拿着天狼族妇人所赠的玉简,有些出神。
“区区一部功法,怎值她如此慎重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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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四章:陡变!
“她行欺瞒之事没有意义,既然发出比性命重要的种族之托,应有把握令我心动。”
“化神之上何其飘渺,区区一名圣女忠仆,何以有此信心?”
“这的确只是一部功法,与其它法相神通相比,定有其玄妙之处。”
忆起秋猎往事,十三郎不觉抬起头朝传功崖的方向看去,他知道来自魔域的使者此时已在道院,据称也是为了观摩大比,只是不知道,他们今天为何没有现身。
“不知少飞他们混得怎么样,在魔王宫是否吃得开。还有紫依小狼他们,在燃灵过得可好。”
“还有叮当,还有她……”
思虑间,周围一片鼓噪叫好之声,比之刚才响亮了数倍,显然发生了更大变故。
“不要胡思乱想,眼下如何破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十三郎心里警告自己,注目于场中才发现,十三分院的冉不惊即将击败对手,获得又一场胜利。这也意味着,无论之后进程如何,冉不惊已稳获一个内院名额,成为万人瞩目的对象。
远处的山坡上,冉云捻须微笑,正于身边诸人寒暄客套,接受来自多方的祝贺。连五雷尊者都放下身段,与之轻语几句。
“这个人很强。”鼓噪中,曲回凝声说道。
话音未落,冉不惊沉声大喝,身体周围气色光霞闪耀,幻化出无数利爪。四面八方朝他的对手轰击。与之作战的副将虽竭力抵抗。然而不知为何原因,其动作不是慢一拍就是歪一点,脸上的神情更时怒时惊,时悲时喜,竟似沉迷某种幻境不得自拔一般。
这样的状态作战,结局可想而知,不多时,一只七色利爪率先突破封锁,重重拍在其胸口。修士的身体倒卷飞出,以宝物被毁、张口喷血的代价。宣告这场比斗的终结。
“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冉不惊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度,未等主持宣告其胜利便抢步上前,主动向他的对手示好,同时朝周围为自己喝彩的学子抱拳施礼。颇具大家风范。
他的对手羞愧莫名,虽在心里狂骂其虚伪做样,脸上却没办法表露出来;冷哼一声黯然离去,竟是连招呼也不愿打一个。
喝彩之声更盛,不少女性学子叫着冉不惊的名字,或是私下议论,为这位胖而不惹人腻的师兄叫好。与之对应的,已基本明白大比之势的紫云学子集体黯然,隐惧的同时为第一分院的前景担忧。
不少人的目光回到十三郎等人所在的方向,神情期待而焦灼。
论声势。除了占据本土之厉的紫云道院,最强者便是十三分院;其中固然因为他们拥有万世之花,冉不惊也是一条重要因素。胖子本身是劣势,却被他彻底转为讨人喜欢的优点,神态憨厚可亲且待人诚恳,丝毫没有“高手”所应有的骄傲嚣横,与夜莲的云势配合,端是一对奇异而默契的组合。
……
……
“六欲道法引动人欲,只要被其施展出来,便非一般神通法宝所能阻;若是碰到他。诸位切记要稳住心志,不可泄了精神。”
十三郎认真想了想,郑重而无奈地说:“最好能抢攻,一鼓作气获得胜利;若实在没办法,自封五感吧。”
周围齐齐变色。均为十三郎的评价感到震惊。
贾克环视周围,言语中带上几分杀气说道:“萧兄的话。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字,否则即为贾某之敌,非死不可化解!”…,
他明白,说出这种话对十三郎来讲殊为不智,因为它无形中暗示出,十三郎对冉不惊极为了解,几乎等于对仓云之事招供。假如有人将他的话传扬开来,必然引起一番波浪。
十三郎笑了笑,平静说道:“传言而已,不用那么紧张。再说我这个人悟性特别好,不管什么功法神通,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儿。”
“噗!”
灵机正想咳嗽,一口浓痰噎在喉咙里,差点没喘过气。其它人面面相觑,心想到底需要什么样的铁证,才能拿住这位爷的把柄?
种种思虑中,场中风云变幻,各院俊杰纷纷登台亮相,各种令人目眩的神通道法、法宝灵兽层出不穷,道院大比,渐渐进入**。
……
……
主将大比第一日,随着各院主、副将的登场,前期风骚无限的学子纷纷失去颜色,除冉不惊等寥寥几人外,罕有能闯过副将拦截者。这样的结果让无数之前聒噪起哄的嘴巴为之闭上,也令无数跃跃欲试的学子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守其本分,不敢随意叫嚣。
道院的选拔还是严格的,主将副将大多名副其实,纵有不济,多也是因为其所在分院整体差距,不能将责任推到老师头上。
矮子里面挑将军,谁都干不好。只有见到大场面,那些虚横狂妄之徒才能意识到山外山人外人的道理,不得不说,这也是道院大比的另一重收获,可安其心。
失意的人很快被遗忘,余下的便是受人瞩目的英豪俊杰;第一天比斗收尾后,不少原本低调隐忍的学子凸显出来,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其中,以普通学子身份参加大比并崭露头角者,当以冉不惊为代表;他一人连败两名副将,不仅获得内院名额,且已具备直接面对各院主将的资格。与之前何问柳的狂放不同,冉不惊依然保持着谦和憨厚的作风,受多方好评。
相比与十三分院,其它分院也有出众者显露,比如那位受蛮尊青睐的严萌,非但击败一名挑战者。之后还大发雌威。生生将一位拥有盛名但却面目淫邪言语冒犯的副将打成废人,技惊四座的同时,也坐实了刚刚得到的“美女蛇”之雅号。
“这个称号不错,本座喜欢!”蛮尊如是炫耀,引得几大老怪齐齐侧目,面现鄙夷。
“太难听了,真讨厌!”无法堵住之口,严萌恶狠狠跺脚。
“你们说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身边的人想笑不敢笑,安慰不知如何安慰。纷纷躲避她的目光。
“在我的老家,美女蛇是吉兽。”十三郎严肃说道。
“是嘛!那敢情好。”
萌妹子顿时高兴起来,抓住十三郎的胳膊问东问西,声言将来要去哥哥老家走一朝。约定三生至死不渝云云;吓得十三少爷冷汗直流,还不得不温言宽慰好生圆谎,好生悔恨与无着。
此外还有一些焦点,或喜或忧,或庆幸或怨艾,不可一一表述。在扣除这些分院之后,最让人关注的自然就是紫云城,也就是第一分院的战绩。
……
……
何问柳已无法登场,其余几名进入最后大比的学子实力明显低一筹,几个轮次过后。贾克便以副将的身份“被迫”登场,如果他在比斗中败北,紫云城便只剩下最后的壁垒,主将萧十三郎。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一下紫云城的过往。以前大比中,每逢百年,紫云必有一位甚至几位绝世人物展现,甚至曾经有一次,紫云城顺列第四名,也就是在普通学子中都不能排第一的学子。生生在大比中独占鳌头,获得除本院前三之外的第一!…,
其它诸如两次百年之间的大比,紫云城虽不能那么辉煌无铸,却也牢牢占据前列,最差也不曾落下前三。
有这样的历史打底。有这般紧迫的局势,可以想象贾克登场时掀起怎样的风浪。紫云城中早已公布战序排名。及至贾克出场时,整个道院几乎为之一空,单单来观战的第一分院学子数量,达到数千人之多。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席卷上空,好巧不巧,贾克没有让期盼的师弟们失望,在轻松获得第一场与挑战者的比斗后,他于第二轮正面的,恰恰是二十六分院主将,也是第一天唯一登场亮相的主将:沙痕。
……
……
第一天,最后一场,贾克对沙痕。
沙痕很苍老,至少面相上如此,堆叠的皱纹在他脸上组成一幅奇异的图案,好似在为某件即将发生的惨剧揪心。
面对享有盛名的贾克,这位老人说的话显得犀利而轻浮,不像阅历沧桑的老人。
“听说贾克才是紫云第一人,屈居人下的感觉如何?”
贾克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不明白这位因谷敏被打残而承受着极大压力的主将因何说出这般轻浮的话。
秉着一贯的沉稳与谨慎,贾克没有因沙痕的排名而轻视,手中托着一方小塔,静等他先发动攻势。
松紧有度,大家风范。
沙痕朝他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贾克沉吟后说道:“你可以认输。”
沙痕摇摇头,说道:“我是专为你而来。”
贾克疑惑说道:“我不记得有与你有仇。”
“你我无仇,但有争。”
沙痕的目光漂移,彷如失了魂一般叹息道:“这一仗,我已准备十三年。”
说罢,沙猴手放出一条金光闪闪的丝锁,将贾克与自己同时笼罩其中。
贾克的目光陡然凝固,毫不犹豫将小塔催动到极限,瞠目大喝:“你要……”
来不及了。
灵光大方,剧烈的轰鸣之声接连响起;顷刻间,场中至少发生六次、甚至更多震破耳膜的巨响。
大地摇晃,专为防止误伤的阵旗飘荡不休,宛如天崩地裂。
轰鸣之后,沙痕灰飞烟灭,贾克手中的方塔哀鸣阵阵,周围出现十几道裂纹,几乎当场报废。
他的身体如标枪一样挺立……
如标枪一样倒下……
“嗬!”
万人惊呼,万人寂静,万人不知所措。
“**!”
山坡上,十三郎的身形陡然跃起,又重重砸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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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五章:男儿怒(一)
新纪九千八百零一,道院大比,决战第一日,最后一场。
二十六分院主将沙痕以禁灵锁困敌片刻,携本命法宝及元神自爆,灰飞烟灭。
第一分院副将贾克遭重创,几欲不治。
是夜,紫云城无人入眠。
……
……
“你们必须给出解释,不,你们必须负责!”
谷溪尖利在密室中尖声嘶嚎,声音与神情都像一只厉鬼。
发生这样的事情,先不说彼此谁的损失更大,首先丧尽颜面的是全体道院师生。这哪里还是大比,哪里还是选拔人才,分明就是谋杀,赤luo裸、同归于尽式的谋杀。与两名天才人物的死伤相比,从这场谋杀中体现出来的狠厉与决绝,更是令众多观望者胆寒。
他们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必须确定立场。
“此例一开,道院有失声誉事小,日后大比必将丧入勾心之境,谈什么教化天下!”
与谷溪相比,廖湘眉言辞更加温和,所指却更加明确。冷冽的面孔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憎,她说道:“二十六院责无旁贷,应以古约处置。”
“没人能预测这样的事,谁知道沙痕是不是和贾克有仇,他若一心求死,我等有什么办法。”
面对紫云的愤怒,两名带队教习异口同声,将事情完全撇清。
蛮尊喝道:“放屁!二十六分院距此数百万里,沙痕与贾克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什么恩怨能让他如此丧心病狂。”
尊者发威,两名教习身子有些颤抖,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蛮子,话不能这么讲。”
青衣老者徐徐说道:“道院不涉世事,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准则。各院招收学子时又不会认真审查其过往,谁知道沙痕以前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也许他就是河东修士,与贾克或其宗门家族结怨远走他乡,最终演变成今日之局。”
蛮尊咆哮道:“冰蝉子老儿,你要包庇这两人?”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不敢,只是本座认为,此事应详加查探,引以为戒,防患于将来才是。”
另一名微胖的尊者淡淡开口道:“据我所知,第一分院主将萧十三郎出身仓云,离此更加遥远。”
“你……”
论起胡搅蛮缠耍横无礼,三个冰蝉子也不是蛮尊对手,可如果像这样摆事实讲道理引据论典,八个蛮尊也比不上老者一根指头。眼下这种事情显然不是胡闹可以解决,蛮尊空有一腔怨气不知从何而发,只能呆愣在一旁。
廖湘眉说道:“各位尽可慢慢详查,但是在此之前,两位道友需随我前往刑楼,接受院罚。”
“不行!”
“你凭什么处置我等!”
“不错,你还不是一院之长,也不是紫云城主,凭什么处置分院之人。”
两名教习纷纷怒喝,余光看向一直静坐不语的五雷。
廖湘冇眉秀眉微蹙,眉心菱形印记隐隐泛红,好似一只快要哭泣的眼睛。
教习们的不安越发浓重,身体躬得更紧。
五雷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开口说道:“各位稍安勿躁,眼下正值大比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应以大局为重;以本座之见,不如将他「启航冇途逗」们暂时监管,待大比结束,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后再做处置,如何?”…,
不待有人说道,他又道:“本座保证,他二人绝不会离开紫云。”
谷溪马上跳出来,说道:“事情发生在这里,监管也应由紫云城监管,老朽不才,愿做执审之人。”
蛮尊马上表示支持,断喝道:“不错,谁再反对,先和本座打一场。”
五雷沉默不语,不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没有反驳的理由。
微胖尊者缓缓说道:“谷溪,我等面前,你还称不上老。”
谷溪楞了一下,鬼火般的目光跳跃了几下,阴冷说道:“老朽这么叫习惯了,老朽一直这么叫,除了院长,老朽在大先生面前也是这么叫。”
青衣老者轻轻挑眉,蛮尊忽斜跨半步,雄壮的身躯在谷溪面前竖起一面沉重的墙。
他说道:“蛮子这个称呼,本座不喜欢。”
青衣老者为之沉吟,挑起的眉渐渐平复。
“我把他们带走。”廖湘眉说道。
“不行!”
涉及自身,两名教习虽然惧怕,却还是要为自己的生计表示愤慨。形若商贾的老者最为ji动,涨红着脸叫道。“紫云城第一分院位置不保,岂能将责任推到我等身上,此举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院长的身影无端出现在被层层封「启航冇水印」锁的密室,目光落在那名教习身上,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
五雷尊者的目光微有颤动,眼中闪过一丝凛意。
“我……晚辈……”
“听你们说到称呼,让老夫想起一件事。晚辈,那是江湖人的叫法。”
院长叹息说道:“看来你们已经受够了道院规矩,不想再忍下去。”
有意无意间,老人忽略了十三郎在其面前,常以晚辈自居,且自称。
……
……
由一块巨「启航冇水印」大寒玉制成的床榻上,贾克神情平和凝稳,宛如熟睡。
道院大比,现场自有专精药师负责安全保障,惨事发生后,贾克第一时间得到权力救治,无论身体还是元神都得到上佳丹药修复,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似普通凡人一昂,精神始终处于昏迷之中,
“性命无碍,善加调养灵基也可回复,只是……”
专程从紫云赶到的丹楼主事站其身,说道:“贾克识海遭受严重冲击,能否脱离险境最终康复,还是靠他自己。”
十三郎疑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主事说道:“贾克的平山塔我知道,可调hou土之力为屏障,沙痕实力不济,即便自爆也不会造成这种似伤非伤的情形。”
十三郎越发不解,周围众人均表示不解。
“他被人抽了魂,所以才会显得那么苍老。”
大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说道:“禁灵锁暂时封闭了天地之力,沙痕的精、气、神乃至生机被抽「启航冇水印」出大半凝聚成一股,借贾克全力对付自爆的机会,全力冲击识海。”
周围齐齐施礼,大先生挥手阻止,说道:“他们的目的是杀人,但不是为了要他的命。”
矛盾的话,众人却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皆失语,皆感到冰恶阴冷。
众人看向十三郎。
十三郎说道:“可作为证据?”…,
大先生缓缓摇头。
严萌小声道:“师尊说,一定会拿下那两名带队教习。”
“替死鬼而已。”灵机嘀咕着缩回头。
十三郎敛默,片刻后抬头,朝大先生说道:“弟子需要一份清单。”
大先生目光微凝,说道:“师尊已亲自处理此事,你想做什么。”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无非还是扯皮倒灶,砸两块破砖烂瓦,最后不了了之。”
大先生冷笑,说道:“师尊都做不到的事,你又能做什么?”
周围的人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集体震惊而不能语。
十三郎说道:“出战时,贾师兄对我保证会打到夜莲那一关,逼出她的真本事。”
大先生撇撇嘴,不屑说道:“此心可鉴,但终究是不敢做好冇自己。”
他说道:“我指的是贾克,他若真的心志坚定,当能劈断心魔,遇谁皆以胜念为要。既存了取巧的念头,如今也可说咎由自取。”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良久才说道:“老师说得对,可这也是人之常情。贾师兄若非想为我留力,便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隔了一会儿,他说道:“我是个爷们儿,总要做点事。”
大先生说道:“还是那句话,除了砸几块破砖烂瓦,你又做得了什么?「启航冇途逗」”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我的确做不了更多,但我可以砸的砖瓦会多一些,也彻底一些。”
一股比刚才更加冷漠的气息散发出来,周围的人纷纷低头,就连大先生也一时沉默,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十三郎诚恳说道:“您不给,我也会做。”
大先生大怒说道:“你想弄得天下大乱!”
十三郎默默摇头,正对着大先生的眼睛说道:“前几日在船上,院长对我说大先生不适合担当院长职务,当时学生信了。”
大先生神情大变,无匹剑意勃然释放,空中响起微不可查的嘶鸣,随之有一缕黑丝自十三郎头上飘落,仿佛寒秋吹死的枯叶,徐徐散开。
一根接一根,落入尘埃之中。
眼中带着轻蔑的神情,大先生说道:“本座当年如你一样……”
“学生说的是现在。”
十三郎抢过话头说道:“学生以为,先生若执院长位,则天下太平。”
“你……”
大先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周围几人噤若寒蝉,呼吸都噎在喉「启航冇水印」咙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十三郎的头发无风自动,身体依旧挺得笔直,神情宁静而坦然。
良久,大先生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深深叹息说道:“这种事情……不可能掌握得那么清楚,焉能有一个准确的清单!”
十三郎认真回答道:“总有几个拿得准,学生也不愿牵涉无辜。”
大先生说道“你要记住,这里毕竟是道院!若是随意胡来,老师也保不了你。”
十三郎回答道:“学生明白,学生会按规矩办事。”
大先生无奈摇头,暗想谁能信你才叫怪。他随口对十三郎念出几个数字,最后说道:“夜莲在外面等了很久,你打算怎么做?”
“我去见她。”十三郎如是回答。
……
…… 。)
第两百八十六章:男儿怒(二)
“老师命我来给萧兄传讯。”
夜莲第一句便直奔主题,平静而骄傲的语气说道:“不论你是否相信,贾师兄的事情与我,与我的老师,没有任何关系。”
不到一天的时间,夜莲竟不知从哪里也弄来一张造型别致的轮椅,高背纤身,扶手两侧雕着一龙有凤两只吉兽。万世之花一袭粉白长裙安坐其中,由体型如山的冉不惊稳稳推着,越发显得迷离与玄奇。,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她,见其没有进一步的话,遂问道:“这就是尊者带给我的话?”
“非也,这是夜莲自己想说的话。”
“为什么?”
“只想澄清一下,夜莲不屑做此勾当。”
十三郎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不是解释原委,而是解释骄傲。”
夜莲说道:“你若以为是,那便是。”
十三郎说道:“虽然我从不妄自菲薄,可也不会自大到认为,你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
夜莲沉吟片刻后说道:“的确,但不知为什么,夜莲还是想在你面前说出来。”
十三郎微讽说道:“既然想说,为什么不做得真诚一些?起码也该表示遗憾,谴责一下做出此类事的人才对,比方说……罪魁罪该万死,天打雷劈断子绝孙什么的……”
夜莲平静的目光变得不再平静,渐渐露出嘲讽失望,还有几分厌恶。
十三郎丝毫不在乎,又念了几个市井蛮徒才能吐出来的脏词儿。说道;“这样的话,会不会显得真诚些,也更让人容易接受?”
夜莲注目看了他很久,希望从其神情中发现一些假扮的痕迹,结果令人失望,她最终得出的结论依然是:十三郎的的确确很想如刚才那样痛骂一番,还希望周围所有人。包括夜莲在内也都如他那样蛮不讲理毫不知耻地痛骂一番。
“我如说了,你就会信?”
“信不信都不要紧,关键是我想听到。”
“但这明明是违心之论。无论夜莲是否为贾师兄感到遗憾,心里都不能不承认,现在的确对我有利。是我所期待的结果。”
夜莲极为认真冷漠地说:“没有了贾师兄,明天你就要面对各方挑战,耗费精力甚至会带来伤患,战法神通亦将被我所窥;反之我有不惊兄阻挡,尽可以逸待劳,坐视萧兄与人搏命。”
冉不惊于身后施礼,俨然如一名忠心耿耿的奴仆。
夜莲催动轮椅靠近十三郎,纯净清澈的目光望着十三郎,说道:“萧兄,夜莲很替你担忧。”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必会以为两人是至交好友,甚至认为他们是情侣也有可能;谁能想到他们和和气气娓娓而谈的竟然是不日的生死相搏。
自始自终,十三郎没有就比斗发表任何看法,目光也如夜莲一样,显得极为清澈干净。
夜莲等不到回复。叹息说道:“这般形下,你要我做那种虚伪之态,替贾克表示遗憾或谴责,会不会强人所难?”
“难吗?”
十三郎反问一句后说道:“明说我就是想看你演戏装下悲愤,相信对你不是头一回,能有多难?”
夜莲眼神微怒。问道:“萧兄觉得这样有意思?”
十三郎坚定回答道:“嗯,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就是没有太多意思,莲做事向来喜欢做大事,仅有一点意思的事情从来不屑于顾。她心想不管你如今拥有怎样了得的实力天赋,若只沉迷于眼前琐碎,将来成就也必定有限的很,怎值得老师如此着重。…,
她垂下头,轻声说道:“可惜了这把椅子。”
“确实。”十三郎这样回答。
……
……
“老师说,如萧兄放弃大比,老师将亲自收你为徒,授五雷之法,地位与夜莲平齐。”
“老师说,你是隐形雷灵根属性,当世没有一个人比他在雷霆的造诣更高,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适合做你的老师。”
夜莲说道:“五雷道法乃天授之法,本为四道,老师以绝世天资、无上毅力开掘出第五道——叱念之雷,威力天下绝伦。只要萧兄入其门下,一切唾手可得。”
“老师说,他已知道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只要萧兄入其门下,一切都随烟云而去。”
她抬手说道:“冉兄即在此地,可为明证。”
冉不惊没有发出声音,神色间却注明了:惟夜莲之命是从。
夜莲继续说道:“老师给萧兄最后的话是:道院大变在即,非人力所能阻;风云际会之日,亦是良禽择木之时,十三一念,可定紫云……及未来道院之主!”
言罢,夜莲微合双目,感慨说道:“萧兄,夜莲不得不说,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有些嫉妒。”
“老师视我如女,却从未有过如此深言,更别说五雷道法等诸般承诺,如果我处在萧兄的位置……”
“你处在我的位置,会怎么样?”十三郎神情淡淡地问。
“萧兄这是何意?”
“你说呢?”
“你的看法,自己难道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而是我听你说了这么多老师说,很想听一句你说,也就是‘夜莲说’,明白?”
十三郎诚恳的目光看着夜莲,极为认真地说道:“我想听你把刚才那句话说完,假如你处在我的位置,会怎么做?”
夜莲为之沉默,十三郎没有催促她回答,而是随之沉默。两人身后,推着轮椅的袁朝年与冉不惊对视一眼,纷纷低头沉默。
沉默中,远处传来几声吵闹。好似有人几人在争论,大致是明日的大比,紫云道院只余下萧十三郎,结果如何等等。
一个人认为萧十三郎将横扫天下,维护紫云分院的荣耀;另一人则持反对意见,认为萧十三郎必然被车轮战耗尽锐气,最终不敌。
几人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吸引其余一些学子纷纷加入,激烈吵闹争执不休,谁也占不得上风。
十三郎听着那边的争吵。脸上流露出享受的神情,夜莲忽有所察觉,转头轻蔑说道:“萧兄之才。也会沉迷与此类流言?”
“会,但也不会。”
十三郎平静说道:“你瞧,即便是流言,我占的分量也在你之上。”
夜莲微微色变,想要嘲讽几句,十三郎却已抬头看着天空,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不管你承不承认,在包括你师尊在内的所有人眼中……”
故意将声音拖得老长,萧十三郎平静而骄傲地宣告。
“……我才是主角。”
……
……
“我有很多厉害的老师,最厉害的那个是你老师的老师。所以我不需要再多一个被撵出院门的失败者做老师。”
“我的确是隐性雷灵根属性,但它并不是我的最强处,不值得为它改叛门庭;而且我也不认为,没有他的指导我就不能修成雷霆之力。”
一丝银色电弧在掌中跳跃,十三郎嘲弄的语气说道:“让他不要胡吹大气。等我到他这份年龄,对雷霆的掌控肯定会超过他。”…,
“我的过往,五雷知道的并不多,他知道的那些恰恰是我最不在乎、也根本不需要在乎的部分,所以,请他不要自降身价。拿这个威胁我。”
“道院大变在即是没错,但从你这里已经走不通,这话是我说的,请你记在心里,郑重转告给他。”
他最后说道:“如果他没有多准备几条路,就赶紧打起铺盖,准备好再次滚出紫云。”
夜莲神情冷漠,直到他说完,才冷笑回应道:“萧十三郎,难道你认为夜莲获得今日名声,靠的只是姿容颜色不成?”
“你可知道我修习的是什么道法,何种神通?有什么宝物,又具备怎样的杀器?”
“你可知道我从哪里来,真正的师尊又是谁?你可知道今日之事因何而起,牵连到那些前辈高人?你可知道在他们眼中,别说你我这样的蝼蚁,就算道院,就算打先生与院长又……”
她突然停了口,秀气的轮椅陡然沉入地面寸许,精钢打造的车轮竟变成椭圆。身后,冉不惊的庞大身形陡然暴涨,一股复杂而狂暴的气息也随之散开,席卷八方。
另一股气息横冲而至,绵长而有致,温缓而稠粘,如一层厚厚的锦缎将他的气息包裹圈绕,无法泄露分毫。
一股浓郁如实质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仿佛万年恶鬼从沉眠中醒来,一股股邪恶冰冷的气息横冲直撞,将那些包含着复杂欲念的气息冻结、清扫,吞噬一空。
“九狱化魔煞!你是……”
冉不惊再不是那副山崩海裂不动声的沉稳摸样,肥硕的脸上连续闪过几层异色,望着远超年的目光带上惊恐的意味。
“你最好闭嘴。”
十三郎淡淡说了一句,不知是警告冉不惊,还是尚未说完话的夜莲。
两股气息同时消散,夜空宁静微风送爽,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说的很对,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才想出那么办法来对付。”
“怎么对付?吓唬我吗?”
夜莲来不及平复心中的惊骇,清丽飘渺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她想到发生的事情,忍不住讥笑道:“像今天那样?”
“没错,我就是要吓唬你,吓得你魂不附体,吓得你听到我的名字就要颤抖,看到我的影子,你就要倒退三步。”
十三郎平静地看着她的脸,淡淡说道:“别再问我怎么做,明天你就知道。”
“我,等,着!”
“等着吧。”十三郎不再理她,示意袁朝年调转方向,徐徐驶入暗幕之中。
望他消失的背影,夜莲突然觉得,今天的夜色有点凉,正自嘲道心浅薄,忽听十三郎的声音再次传来,温和中透出亲昵,好似耳语一般。
“奉送你几条消息,一是冉不惊,他比你想的要聪明;二是你的姿容颜色,其实一点都不像你想的那么出色。嘴巴太平,眉隙太宽,鼻梁略厚,耳轮微阔,还有那把椅子……”
“它真的真的真的……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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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七章:男儿怒(三)
翌日,万里无云,无雾,亦无声。
往素前半日多阴霾的头顶碧蓝如镜,阳光没有丝毫阻涩地从天空洒下,将每个人的脸庞印得通红。湿潮的水风经山林滤涤,非但没有减轻润意,反增加了一些蓬勃气息,仿佛被某种力量蒸煮过,生揉入许多生魂。
一颗颗人头从各个角落浮现,一条条身影在地面晃动,若从天空之上往下看,就好似一个个蚂蚁一个个球,爬行滚动着涌往同一个所在。
山川沉寂,大地无声,人群沉默,鸟兽敛息,世界仿佛被装进一个透明的箱笼,明明是不停变动的画面,却给人一种极致的静谧感。
几只翠鸟赶早前往清河,一路欢歌一路喜悦,一路畅想因这个好天气而带来的好收成。当它们途径朝霞在传功崖后投射的阴影,正要加速穿过时,身躯陡然变得沉重,好似石头一样径直撞向地面。
翠鸟恐惧尖叫起来,随后便发现了让它们更加恐惧的事情,它们竟发不出声音。
大地扑面而至,几只翠鸟想到家中待哺的雏鸟,心里悲伤愤怒地想到底是哪个混蛋发明的抓鸟机关,竟如此恶毒。
身躯陡然一轻,翠鸟被一股柔和的风托起来,稳稳停在几根斜射天空的长枝上。
“玄寒大阵开到最大?”
“比最大还大。”
袁朝年观察感受后说道:“覆盖这么光的大阵,不可能做到毫不外泄。照我估计,对战场也有影响。”
目光闪烁几次,他偷偷说道:“院长是为了少爷好。”
十三郎缩回手,目光也从几只犹自发抖庆幸不安的翠鸟身上收回来,说道:“为这点小事闹得生灵不安,院长不够大气。”
身边几人愕然茫然,都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他们觉得自己比那几只翠鸟无辜多了。心里想你倒是可以持宠而娇,让我们怎么捧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和十三郎走在一起。几人总觉得心里发寒,鼻端还有股血腥味萦绕,还有一股戾气挥之不去。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但又找不出源头来自何处,好生惴惴。
袁朝年推着十三郎,称着别人的注意力被那几只鸟吸引,压低声音说道:“少爷,您那个鬼奴对我帮助很大,能否…….”
“什么鬼奴,哑姑是我的亲随,比你亲得多。”
“是是是,不管是什么,能否借……让我与之多亲近亲近。这个……”
“过阵子再说吧。”十三郎淡淡回应道。
“好好好,好好好……”袁朝年一个劲儿点头,像个磕头虫。
……
……
传功崖下万头攒动,本该热闹甚至喜庆的场面同样沉寂无声,一张张面孔写着紧张。偏又尽力做出平淡的摸样。到场的紫云学子比昨天更多,聚集在十三郎等人停留过的山坡下,鸦雀无声。
他们在等,在期盼,在担忧。
其它分院来的人不像昨天那样散乱,而是按照密切程度分成几团。彼此泾渭分明,或警惕或紧张,或敌视或暧昧,同样默默等待着什么。
时已不早,绝大多数参与比斗的学子均已到场,人们的目光齐聚在某个方向,渐有不安。
“不会不来吧?”
“胡说,怎么可能不来。”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他会不会碰到同样的情形,万一还有人那么干……”
“你当紫云城是什么地方,可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听说吗,那两位……已经废了!”…,
“哼,即便如此,他要面对多少次挑战?看看那边……”
“是啊,打不死他,累也累死他!”
议论渐热,人们的表情惊疑不定,脸上涌着兴奋难耐的光,却小心地用‘他’来代替心中那个人,好似那个名字含有某种魔力,不应,或不敢轻易出口。
推倒权威是件令人激动的事情,尤其是在不知权威跌倒会带来怎样后果的时候,这种更会让人生出一种践踏的快感。
让普通人为之疯狂的快感。
对应周围的纷乱,占据人群绝大多数的紫云学子们始终静默,好似一群石化的雕像。只不过微微起伏的胸膛,与空中由一股股呼吸汇集而成的气流显示出,他们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透着难以忍受的焦灼。
“这般阵势,你究竟还能拿什么吓唬我。”
一座精致的竹亭中,一团纯由参比学子组成的阵型前,夜莲坐在小巧的凤椅上,感受着身后数十人方阵传来的肃杀之气,平直的红唇弯出淡淡轻弧。
“大势所趋,云蟒涛海,岂是书生所能违。”
……
……
“来了,来了!”
“来了,来了!”
“少爷来了,看,快看,十三少爷到了!”
不知谁第一个叫出来,随即引发阵阵呼应,紫云学子们望着出现在远处的那一团身影,望着被推、举、托,被簇拥在当前的那张轮椅,骚动纷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今晨,或许昨夜,又或许是从贾克摔倒的那一刻,十三少爷成了紫云城最常出现,也是最最通用的称谓;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对着同一个方向,一张张嘴巴不停开合,却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十三少爷的腿……难道还没好?”
“是啊,道院怎么回事,这关头还不肯出血。”
“别瞎讲,没听说吗,少爷一向喜欢迷惑对手。”
“就是就是,看看他的样子,像担心吗?”
“也许是强撑……”
“放屁!”
声潮中,轮椅徐徐前行。坚硬的车轮压碎山石,压过青草,拂去身边枯叶,在地面碾出两条笔直的线。
好似两道目光,撞进每个人的眼眸,扎入每个人的心中。
十三郎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抬手。
“不好意思,来晚了点。”
好似对着空气说话,奇怪的是。每个紫云学子此时都生出一种感觉,仿佛他就在自己耳边,亲声叮嘱一样。
“迟到是主角的专利。紫云是第一嘛,总要有点特权。”
片刻沉寂后,欢声雷动。
……
……
那一刻,由紫云学子组成的阵营像一个被点着的油桶,轰然炸开!
很难表述这是一种什么思维与情愫,不论是暂时还是强迫,人们忘记了之前遇到的一切,抛弃了勉强维持的矜严,也放开了一切美与丑、善与恶、正与邪,乃至门派、宗族与国度。心中唯一剩下的念头是:我们是紫云,紫云才是第一!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容争辩!
欢呼、咆哮、愤怒、呐喊,所有能用嘴巴表现的东西汹涌而出。胸中堆郁良久的闷息彻底宣泄,人浪如潮,声音如海,大地在颤动,山岳在摇晃,就连那碧蓝无垠的万里晴空也荡漾其微波。恰如一抹微笑。
欢呼没有持续太久,但却足以让每个人终生铭记,至死不得忘怀。…,
声浪席卷八方,竹亭后的方阵受到冲击,渐有松散溃落势。
“鼓动愚民可以靠嘴巴,胜利却要用手来争取。”
夜莲淡漠的目光望着人群,平静的声音说道:“心定如山,心乱如纸,尔等获胜后,此情此景,皆为调扮。”
肃杀的气息再次凝聚,比之刚才更加稳固,夜莲在椅子上稍稍挪动,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把椅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坐起来不如昨天那样舒服,有点扎屁股。
……
……
几场不咸不淡的比斗很快过去,人们偶尔为获胜的学子欢呼,声音也都有气无力,显得提不起精神。时间滑逝,第四场决战即将展开,比斗双方为紫云主将萧十三郎,面对来自十四分院的挑战者,蓝梦。
蓝梦是个女人,一个姿容极美、身段婀娜且兼有贤淑妩媚气息的女人;假如没有夜莲的存在,她足以凭容貌在修士中点起燎原之火。
当然,如果有人认为她是靠身体吃饭,那就大错特错,必将吃尽苦头。之前的战斗也证明了这一点,蓝梦在大比中脱颖而出,已经获得内院资格。
面对十三郎,蓝梦觉得兴奋,视其为自己踏上顶层台阶的最佳良机。
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美丽与魅力都发挥到极致,蓝梦主动将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抢先曲身施礼。
“妾身蓝梦,请萧师兄指点。”
她做得很不错,即将女子的柔美淋漓尽现,又不会因唇舌轻浮遭人厌诟。然而让蓝梦失望的是,十三郎自登台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想着心事,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监赛执事介绍完比斗双方,将宣告战斗开始的时候,十三郎才轻轻抬起头,认真说道:“学生有个请求,望老师恩准。”
“讲。”执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回应道。
“弟子这里有份名单,现在念出来给大家听,请听到的分院师兄们留意。”
十三郎也不管别人是否嫌他啰嗦,径直开口数数般念道:“四分院、九分院、十五、十八、二十一,还有二十三分院。以上念到的分院,除这位蓝梦外,皆有副将尚未出战。”
狂野一片安静,不知道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十三郎朝执事抱拳,淡淡说道:“打一场也是打,打两场还是打,让他们都上来,一次解决。”
轰!
群情哗然,无论是紫云还是其它分院学子,通通为这个消息震惊到不能自语;近万双眼睛傻乎乎地盯着台上,心里想萧十三郎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已经不正常。
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没等执事从失神中醒悟,十三郎似想到了什么,抬手指着夜莲的方向说道:“还有你,一起上吧。”
“我……你……”
饶是夜莲再如何冷静如何矜持,此时也不禁泛起羞怒。这样的举动,对十三郎来讲是狂妄,然而对她却是裸地羞辱,是脱去全身衣服五花大绑施以的鞭笞之刑。
“不是你。”
没等夜莲反击,十三郎忽然笑了笑,不无讥讽地说:“你是主将,别急着亮相出糗。我说的是你身后那个胖子,打败了他,就轮到你。”
望着那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绝世容颜,十三郎淡淡宣告。
“十三分院十三点,果然没什么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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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八章:男儿怒(四)
八个人,十八只愤怒的眼睛,齐齐盯向十三郎。
多出一双眼睛是因为,第九分院的副将是一对连体双胞兄弟,共享一副身体,却生着双头四臂,两个息息相通的灵魂;除了不能分开,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一对九!
历史上从未有过先例,即便当初那位啸傲风云称霸道院的剑尊阁下,也只是依次挑战,凭着无匹剑意一场一场的打过来。
萧十三郎,他是在找死!
找死不找死,这样的场合出现这样的事,对几大副将都是一种屈辱。这里每一个都是各院的佼佼者,双胞兄弟更拥有其它分院主将都无法媲美的实力,只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才屈居次席。
出色的人必然骄傲,骄傲的人无法接受这种屈辱,无法接受这种朝脸上涂抹污秽的挑战。
但他们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事实上,九人之中有几位在心里长出一口气,生出几分庆幸。
不管是不是屈辱,不管这种屈辱多么难熬,只要比斗开始,只要将那名青年轰成肉泥,一切都可宣泄出来。
一切都将终结。
八人严阵以待,九人摩拳擦掌,好一番如狼似虎。
……
……
直面虎狼,十三郎依旧好整以暇,朝脸带忧色的执事拱手说道:“请老师发令。”
执事仍在发愣,竟一时没接上话。
十三郎谨守着大比的规矩,再次说道:“请老师宣布比斗开始。”
“呃……”
执事好生为难。目光从十三郎移到那九人,再移到台下近万名学子。
台下静谧无声,风拂衣摆之声可闻。
经历过无数惊风巨浪,执事见惯比斗场上的奇闻异事,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犹豫发生在什么时候。然而此时此刻,他犹豫了。
执事求助的目光投向传功崖,希望有人出面阻止这场荒谬的比斗。至少别让自己监察。
“我来。”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第一天没有现身的禁楼总教习谷溪飞临战场,尖锐冷酷的声音说道:“这场比斗。我替你监管。”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执事乖乖将令旗交付,心里想谁爱死谁死。老子不死就好。
谷溪深深看了十三郎一眼,竭力将中气提到最足,尖声大喝:“紫云第一战,开始!”
紫云第一战?
台下万人心中默念,默默握紧拳头。
……
……
周围九人未动,十三郎安然以坐,轻柔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已经不能算着无辜,但还是想警告一声,此时退出比斗,还来得及。”
退出意味着认输。在这样的情形下退出,无疑比认输更让人嗤笑。听了十三郎的话,九张嘴巴有三张大笑,三张怒笑,两张讥笑。仅有一张苦笑。
苦笑的是一名光头大汉,九副面孔中唯有他的脸上带着犹疑,眼神略有闪烁。
十三郎看了他一眼。
大汉笑容更加苦涩,心想你这是拿我往火架上烤,何其狠毒残忍。
不用看他也知道,此时身后必有几道冷厉阴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心中所想,恐怕不是什么重奖与前程。
十三郎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道:“明白了,都挺有风度。”
九对一,再无耻的人也不好意思先出手。
灵光闪耀,法宝祭出,护盾灼灼灵兽嘶鸣,几人做好了完全准备,只等十三郎发动,便会展开最严厉的反击,力图将他一举轰杀。…,
“既然这样,那就排个次序。”
仿佛为了回应,十三郎朝周围笑了笑,抬手指着一名身材瘦小声音却极其洪亮的老者。
“你是第一个。”
说罢,场中风雷之声大作,十三郎连同那张轮椅一起,无影无踪。
……
……
十三郎从原地消失的时候,战场也从极静陡然变为极动,随着声声暴喝,战场好似被无数陨石当空砸入湖面,掀起滔天洪浪。
高亢之音响起,一只青翼彩凤眼含嗔怒,数丈长的翎羽在空中横扫,直扑老者身后。与此同时,呼啸之声自其身旁掠过,一条乌溜溜的蟒鞭凌空席卷,目标赫然是老者周围数丈范围的整个空间。
金狮咆哮,獠牙利口加上天生的敏锐嗅觉,在十三郎身体刚一浮现的时候横冲而至。
火海漫空,黑烟蔽空,还有一个粗壮如山的青石巨人,咆哮着,奔跑着,朝同一个方向扑击。
最快赶到的不是它们,一根蓝汪汪飞针射入地底,再由地底射向空中,其目标赫然是十三郎的足底。阴险毒辣并非谁的专利,九人中的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岂会缺少阴厉之人。
冉不惊的动作同样很快,却没有加入到围攻行列,他将比面盆小不了多少的大口张开,鲸吞般猛吸一口天地气息,身体随之剧烈膨胀,又骤然缩小。
七色祥云好似喷泉一样狂涌而出,眨眼之间,不大的战场上被彩云弥漫,不留一丝空隙。冉不惊的身体浓缩大半,从一座肉山化为雄壮的巨汉,且继续消瘦之中。
不论身在何方,皆为七情世界。
……
……
所有人都知道,十三郎得了何问柳的雪鹤飞翼,拥有暂时、且次数不多的瞬移能力。如果他的对手是八人中的任意一个,这种能力都会令人防不胜防,然而此时此刻,十三郎需要面对整整八名对手,无论在何处稍做停留,等待他的都是铺天盖地的轰击。
这样的情形下作战,瞬移。又能有什么用?
场中还有最最擅长鏖战拖延的冉不惊,如今整个战场都在六欲道法的覆盖范围,时间一旦拖长,不要说战斗,不要说面对众人追杀,逃也入地无门。
神通、法器、灵兽、法相,干扰。除了没有需要时间布置才能生效的阵法,战场上瞬间汇集了修士所能施展的一切手段,这样的轰击别说结丹。就算是元婴,就算是元婴中期的老怪,又凭什么、拿什么去扛。
没有阵法?不。战场有阵,名四象!
青龙咆哮,白虎剪尾,玄武震铠,朱雀嘶鸣,四灵四象自虚空浮现,拼着一战俱亡的精神与结局,囊括方圆。
在一个极短暂的时间里,老者霍然转过身躯,惊骇的双眼与十三郎四目相对。仰天发出怒吼。
“这不公平!”
……
……
笑一笑,杀身祸。
八人都明白一件事,萧十三郎肯定有能力击败或者诛杀一两个、甚至更多人,然而老者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幸运。被他列为头号目标。
论实力,自己不是最强也不是最弱;论背景,自己不是最厚也不是最薄;论仇怨,自己当然比不上冉不惊。
为什么会是自己?
就因为自己笑的声音大!
老者心中闪过怒怨,眼中闪着毒芒,身体暴退。且陡然矮了一截。
他的一只手臂凭空消失,另一只手臂却变得无比粗壮,身体中的血肉精华仿佛被潜藏在右臂中的怪兽吞食,再轰然爆发。…,
“葵灵符咒,生源聚法,散!凝!缚!”
随着老者的厉喝,那条象腿般的手臂四散炸开,化做千丝万缕乌黑细肉状的触须,四面八方盘旋纠结着拢向那条迎头而撞的身影。
恶臭的气息四散开来,老者脸上浮现出块块黑斑,皮肤竟似经历了无数载风雨侵蚀的灰墙一样剥离脱落;他的双唇翻卷,灰黄的牙齿暴露空气中,还不停地流出涎水。
“给我退开!”
施展如此耗费生机的手段,老者所求并非是要灭杀对手,他只求十三郎就此离去,去面对周围狂暴的攻击,去寻别人的晦气,不要再和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纠缠。
当然了,假如能将对方困住,假如能让他停在原地片刻,那自是最为理想的结局。
如丝般的黑丝遮蔽了空间,同时也遮挡了老者的视线,恍惚中,他觉得眼前银芒大放,还有飓风鼓荡之声清晰可闻,心里不禁要想,怎么会有银色的光?
下一刻,恶风倒卷,千万到跳跃旋转的风漩冲破丝墙,一条条一片片,一团团一阵阵的黑雨自空中洒落,仿佛有无数道利刃卷过,绞碎所遇到的一切。
更臭了!
……
……
院长曾亲口说过,若论风之领悟,只怕他都不能与十三郎相比。
一个风漩一把刀,十三郎周身上下为风漩包围,数量哪里是成千上万所能计。呼啸的飓风带着桀骜的气息,极其厌恶而不屑地从黑丝中穿过、闯过、杀过。
身前黑雨漫空,身后艳阳高照,那一刻,十三郎好似一条旋转突进的狂龙,以碾压之势冲破黑墙,骤临到老者身前。
“不……”
老者瞳孔剧烈收缩,眼里惊恐演化成绝望,神通再展。
“葵灵变……”
“晚了。”
十三郎伸手在老者头顶轻拍,身体外的飓风朝双翅收拢,脸色也随之一白。
耳中只闻扑棱一声,晶莹的羽翅在空中闪出一道美妙的轨迹,十三郎再度消失。
身后轰鸣大起,四灵在七八到神通的围攻下溃散,由袁朝年亲手打造的、比之前十三郎所遇威力更胜一筹的四象阵仅仅支持了不到三息便宣告溃灭,阵盘也随之破毁。
老者最后一个音节只发出半声,大张着没有唇的嘴愕然立在原处。他的双腿正在发生变化,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涌动欲出,也没有来得及完成。
下一刻,一股猩红从他的鼻端流出,随即化做洪流。
“嘭!”
仿佛一只西瓜被板石平砸,发出清脆的爆裂声,老头的头颅轰然炸开,然后是身体,最后是双腿。
战场洒下第一滴血,略黑。
……
……
“第二个是你。”
发现老者竟如此不堪一击,蓝梦止不住为之一愣,耳边随即传来十三郎冷漠的声音,娇容顿时变色。
“蓝舞绚梦!”
来不及多做思索,她以颤抖的声音娇喝。
“不要!”周围几人同声暴喝,有一丝惶急参杂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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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七章:自助方可问天(求推荐)
水仙宗。
千里宗门收于两山,数千弟子聚头一地,周围群雄环视,耳边雷鸣隆隆;孟林第一大宗门被迫盘身,如一条被打疼了的蛇。
轰!
又是一声剧烈轰鸣,护山大阵随之剧烈摇晃,激起层层波纹席卷,浩荡奔涌八方。主峰之上,大多水仙宗弟子站立不稳,心神亦被轰鸣震荡,不得不盘膝静坐,运转修为方能与之对抗。那些修为相对高深的弟子仍能不受震荡影响,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得以亲眼看着周围攻山之人的强势与狂妄,面色更加苍白,神情也显得更加无助。
护山大阵可攻亦可守,因某些极特殊的缘故,今日水仙宗只开守护,不敢、也不能主动反击,意味着不仅要挨打,还要苦苦忍耐心头因憋屈而升腾的怒火。
战斗中,怒火有时能够发挥奇效,有些时候只能让自己感受到羞辱。时间每过一分,压在水仙宗弟子头顶的压力便越大,内心因羞辱产生的怒火蚀魂消骨,越来越难以忍受下去。
轰!
再一声爆响,护山大阵摇晃越发剧烈,破裂已是早晚的事;抬望四方,攻山之人攻势依旧那么猛烈而平稳,人人脸上带着讥讽,反之守山的人则因煎熬而痛苦,神情渐渐绝望。
“跟他们拼了!”
峰顶阔台,水仙宗集中讲道之所,站在象征着宗门荣耀的高台上,铁月低吼道:“与其这样等死,不如一战!”
水月夫人随即起身,寒声道:“没错,与其受辱而死,不如轰轰烈烈与之一战。”
“不如一战!”又一名长老站起身。
“不如一战!”台下有弟子站出来。
“不如一战!”更多弟子站出来。
“不如一战!”整座山峰的弟子们先后站起身。
“我打头阵!”刘长老一跃而起,光头之上几块斑驳那样醒目,欲做冲天势。
“给老夫坐下!”
白发苍苍的火月叟厉声喝止,怒吼道:“尔等拿什么去战,有什么资格说战!”
“六宗,八门,十七家,岭南所有与水仙宗有过仇怨的人全部在这里,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作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事先未发觉什么征兆,这意味着什么?什么人才有这样的能力,虚灵门?你们傻了不成!”
抬手指着周围天空无数冷漠的面孔,火月叟低吼道:“战道双盟都有人都在,你们看到了、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七人比斗由双盟公证,山门大阵一旦发动反击,水仙宗就需要与来到这里的所有人作战,包括双盟分舵。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那意味着什么?”
铁月愤怒叫道:“但这不公道。”
当然不公道,首先水仙宗遭遇突袭不足半年,受伤的几位长老根本没有痊愈;其次来到这里的人个个精锐,推选出来的七位人选表面上与水仙七长老境界相当,实则都是同阶强者,可说占尽便宜。
火月叟颓然说道:“公不公道,老夫何尝不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办法,我等即为水仙长老,理当担此重责。”
水月夫人摇头说道:“我们担不起。”
铁月紧跟着说道:“没错,比斗是必败之局,失败就意味水仙宗被吞并;数千年传承自此而丧,我等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轰!
仿佛与他的话相呼应,护山大阵再度摇晃,炸开的灵光似乎能够落在头顶,已至溃灭的边缘。攻阵七人精神陡振,挥洒神通各施法宝,攻势比先前更加猛烈。
“罪人就罪人,至少比全宗弟子被杀来得好;况且,我们未必一定就会输。”
火月叟仰头望着天空,苍老的面孔上浮现出一层异样的红,缓缓说道:“双盟同意做此见证,又同意由那七人先行破阵弥补我宗长老受伤的事实,我们就有了机会。”
铁月冷笑说道:“能有什么机会?消耗对方法力吗?”
这是冷笑话,攻击大阵不被反击,对方大可慢慢悠悠地来,甚至可以吃着丹药补充精神,法力当然不在话下。换个角度想,修士比斗拼的是实力,哪会打到双方精疲力尽才分胜败?
打个简单比方,火月叟与刘长老两人如果打起来,难道需要保持法力完整才能获胜?
根本是笑话。
听起来是笑话,火月叟看上去极为认真,说道:“攻山必有消耗,消耗的不仅仅只有法力,还有体力精神战志等等;由己推人,换成老夫这样连续轰击几个时辰,再与人斗法时,一旦不能快速获胜,实力恐会降低一成,甚至更多。”
那又如何呢?快点赢不就行了。众人心里情不自禁这样想。
“那又如何?”铁月马上问出来。
“师弟难道忘记了,比斗的规矩是七人比斗,不是七场。”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目光后纷纷醒悟,纷纷发出追问。
“......一人战多场?”
“不错,只有最后站着是水仙宗修士,这场比斗就算赢。”
火月叟的目光环视一周,黯然说道:“老夫要做最后那个人,请诸位师弟助我。”
本该豪气干云的话,火月叟的声音低沉、透着无奈与悲愤。听了他的话,六名元婴长老纷纷沉默下来,静静思量着其中意味。
良久,六大长老先后抬起头,彼此再度交换目光,神情慢慢变得坚定。
“此次如能获胜,老夫仍会同意并宗。”
火月叟的话将大家从沉思中拉回来,六长老震惊望着他,望着他满脸凶狠的表情,均觉得不可思议。
火月叟说道:“大家难道还看不出来,虚灵门并不能够压服四方?”
明摆着的事情,否则虚灵门何须拉拢这么多宗门;或许应该说,那些宗门并非都是虚灵门拉拢,而是另有七人。众人明白但都默然,心里想那又如何。
火月叟冷笑说道:“既然是这样,并宗之后,为何不能还叫水仙?虚灵门之所以苦苦相逼,目的无外乎一统三国,成为能够与河东对抗的存在。老夫说句心里话,这种想法并不算错。”
算错吗?六位长老扪心自问,一时找不到最能符合意愿的答案。
火月叟又说道:“战道双盟一个比一个虚伪,此番阻止,名义上是为了避免死伤太多动摇三国根基,实则也是为了促成此事。”
“河东历来对双盟不敬,出于大局、与对道院忌惮,不便公然压制;如能扶持一个宗门与之对抗,双盟、尤其道盟应该会很乐意。老夫以为,他们内里必定施有暗手,这些宗门世家之所以聚得这么齐,原因或许就在于此。但不管怎么说,双盟既已公然作证,七人比斗便是定局;假如水仙宗在这样的情形下获胜,任谁都不能公然反悔。”
“换言之,老夫如能最后获胜,且同意并宗的话,便会自动成为合并宗门的第一任掌门,总督三国修真事务。”
长叹一声,火月叟说道:“假如不同意并宗,水仙宗传承虽得保存,实力已损伤得不成样子,各位师弟或许也都.......”
“不必说了。”铁月突然站出来,望着火月叟的眼睛说道:“师兄此次闭关,是否已经......”
火月叟肃容回答道:“此次如非突袭打扰,三十年之内,老夫定可迈过那道坎。”
铁月对此早有预料,又问道:“虚灵门实力最强,并宗之后如不服师兄,该当如何?”
火月叟笑起来,笑容阴沉透着狠辣,抬手指向空中说道:“四鬼死了一个,此番又来两个,加上一名大长老也会出战,已占虚灵门实力的一半。”
铁月明白了火月叟的意思,默默点头,之后将目光转向其它人,问道:“诸位可都想好了?”
片刻沉寂,水月夫人第一个站出来,目光横扫冷漠说道:“刚刚才说过不惜一战,战则必死;不同的是彼时为了殉道而死,此刻是为了宗门兴旺而死,还犹豫什么!”
言罢,水月不再理会别人,转身朝火月叟说道:“前次突袭,我的亲传弟子大多身亡,唯余下......”
火月叟打断了她的话,忽站起身深施一礼,诚恳而坚定说道:“为兄知道,师妹请放心。”
水月夫人未再说什么,盘膝坐倒闭目调息,默默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一名长老站出来,直接拿出一枚玉简,递给火月叟说道:“小弟有一本族弟子,时间紧迫,都已记在里面。”
火月叟没有说话,接过玉简对其深深施礼,那名修士坦然受了师兄这一拜,同样盘膝坐倒。
又一名长老站出来,哈哈一笑说道:“师兄,小弟本就快死的人,也没什么人值得挂念,只要师兄记得我......”
“没听古师弟说的么,时间紧迫!”
刘秃子嘴里嘀咕着一把将他拉开,上前说道:“师兄,我因为炎炎虫才变成这样,师兄将来一定要想办法查出秘密,想办法通知我。”
“......为兄一定做到。”
火月叟深深抱拳,声音有些发颤,有些悲伤;他站起身,朝那名笑嘻嘻走开的修士背影深深拜别,认真叫道。
“章师弟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宗门典籍之内。”
“真的吗,那敢情好......”
那名修士答应着,已有另一人走到火月叟面前,说道:“小弟......”
或留言或留物,或干脆扔下两句话,五大长老依次从火月叟面前走过,每人受他一次礼敬,宛如提前进行的祭拜。
铁月最后一个上前,冷硬目光望着火月叟的眼睛,半响忽捉住他的手说道:“师兄若不能获胜实现诺言,铁月做鬼也不放过你。”
火月楞了一下,说道:“师弟......”
“哈哈!”
铁月大笑,钢铁般的面孔仿佛折出几道折,有些滑稽,当然也极陌生。
“修道之前,我其实是一个很爱笑、很爱戏弄别人的人。能够戏弄师兄一次,铁月此生足矣。”
回头望着空中,铁月表情平静下来,说道:“师兄放心,我力争见到那个人。”
火月知道他指的是谁,轻叹说道:“师弟应该明白,为兄这样做还有一层意思。假如十三先生能够及时归来......”
铁月打断了火月的话,简短说道:“由行程计算,童埀此刻刚刚抵达岭南边境,若真如沛儿所讲的那样,萧十三郎是去接应他们,再过一天也赶不回来。”
“人必自助始得天助。这一次,咱们不用任何人帮忙。”
......
......
大家应该看得出,这一章明显砍过头;如果把双盟、六宗、八门等如何赶来、如何围攻水仙大阵,如何最终达成比斗之约,还有比斗细则等等写出来,没有三章肯定搞不定。思来想去,我觉得那没有必要,所以就弄成这样。
顺带提一下,写完后我让媳妇看了一遍,她说基本能够脑补出那些内容。
这便好了,俺家做小月子的媳妇都能办到的事,诸君一定没问题,对吧?
祝看书愉快。
......
第九百三十八章:惜之吾命(求推荐)
“给老夫开!”
铁月的话尚未落音,头顶传来暴喝,攻山众人内,那名赤发老人翻掌打出最后一击,巨大轰鸣随即在众人耳边炸响。
天空好似被巨锤击打的镜子般破裂,无数碎片飞向四面八方,彼此碰撞、弹射、破灭,最终化成亿万万颗星辰般的亮点;水仙宗上空云消风散,清澈无比。
流光划过眼眸,织绕出的线条连成了片,似呻吟如眷恋的声音争先恐后撞进一只只耳鼓,谁都不肯、不忍、但又不能不细细地听。
流光渐散,千万颗星辰渐渐退色,变成千万只迷幻萤火,萤火飞过天空,飞遍山野,飞入到每一个水仙弟子的衣襟,缠绵着将自己隐藏。
自建起那日起从未被攻破过的护山大阵轰然告破,宣告此次并宗进入到最后关头。
“水仙诸位道友,还不现身一战!”
赤发老者开声断喝。以之为首,七名修士自山外行来,如七名准备降临赐福的神。远处天空之上,来自三国十数家宗门、家族的修士们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几百道冷漠目光与下方数千张愤怒面孔相遇,迸出火,也射出了血。
计算人数,水仙宗十倍于天空之敌,然而经过年前的那场突袭,门内精锐死伤过半,余下多是些没有怎么经历过鲜血考验、且有大半外宗弟子。除此外,水仙宗部分弟子出征在外,至今没来得及归山,或连攻山的消息都不能获知。
如今的水仙宗,几乎等于被抽掉骨头的废人;来着人数看似不多,但都是各大宗门精心挑选出来、每个都是战中好手。站出来参加比斗的虽只有七个,外间还有六大元婴坐镇观望;反观水仙宗,除三月长老无恙外,余者个个带有伤病,那名章姓长老甚至被确认无法根治,已为坐地等死之身。至于后辈,老实对方如果一拥而上,水仙宗或许已经被灭宗,根本不复存在了。
敌我实力写在脸上。碍于双盟颜面、修士矜持,来人不便放声鼓噪,但他们表情分明写着轻蔑,当然还有无法掩饰的幸灾乐祸。水仙弟子神色惨然,不少人因之前大阵被攻破而受伤,站都站不太稳,哪里来的气势可言。
一时英雄一时贼,哪个宗门不万仇。修真世界任意挑一家超千年的宗门出来,与之有仇怨的人都以千万计,谁都避免不了。强敌上门寻仇索衅本为寻常事,区别在于没有哪家会像水仙宗这么倒霉,敌人如此“默契”。
灭宗嘛,总要有个好借口。
客观地讲,灵域内宗门阻止势力虽然更多,整体架构却很稳固,秩序相当不错。岭南距离三大势力之一的道院很近,拧刀对着脖子让别人做奴才,总归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报仇就不同了,修真世界谁都限制不了;道院也有明文规定,不涉江湖是非。眼下这样,无非是在双盟主持下,打一打再谈一谈,寻出各方都能接受的妥协办法。众人心里都明白,待这场比斗过后,水仙宗七老待囚之身,水仙宗也已不复存在,那些与自己又私怨的人,以后大可慢慢收拾。
报仇,还有什么方式比这样更解恨?
......
“山门已破,请水仙诸位道友现身。”
正当面,两团云驾分立数人,战盟舵主龙霸天、道盟舵主秦焕冲均在其中。此次并宗非出于自愿,比斗约定能否得到保障,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双盟见证能否有效,当然,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资格。
作为灵域势力中最大的两家,道盟战盟都把宗旨确定为保家复国,即便灵魔在外域联手也不更改。这是大局,双盟再强强不过天下,必须考虑亿万万灵修心之所向。由此出发,双盟不愿岭南因内斗消耗太多、站出来主持约斗的做法其实很公允,谁都不能说三道四。
两次召唤,下方水仙七老依次走出,秦焕冲低头看了看,发觉七老面色并无多少悲壮愤怒,相反显得极为平静。
大宗就是大宗,水仙宗屹立数千年,七老无论修为高低,自觉不自觉都会沉淀出不少大宗气度;灾祸临头已不可免,数千弟子眼前,七老身上承载着水仙宗最后的精、气、神,丢不起、也不会让人觉得丢脸。
“还不错。”
轻轻点头,秦焕冲说道:“并宗之事,为岭南诸位道友所共议......此次比斗,本人与龙兄分为双盟见证,胜者即为新宗首任掌门,任何人不得有疑议。”
但凡大事,冠冕的话必不可少;一番洋洋洒洒之后,秦焕冲朝下方抱拳,微笑说道:“火月叟名著千年,本舵预祝道兄夺魁。”
火月叟冷哼一声,随意抬手做做样子便不理会。
秦焕冲不生气,转过身朝赤发老者抱拳,说道:“老友无需多言,赤兄夺魁之后,本舵再与道兄叙旧。”
赤发老者哈哈一笑,抱拳回礼,同样没有说什么话。
需要提到的是,无论秦焕冲与龙霸天,论实力远远不能与火月叟、赤发这样的人物相较;但与前次龙霸天寻仇不同,此时他们真正代表双盟,所说的话便是双盟的声音;周围无论哪个人、无论其修为如何战力怎样,都不能不认真记在心上。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过,秦焕冲转身,朝龙霸天说道:“龙兄可有话要讲?”
“没有。”
龙霸天的神情多少有些怪,冷冰冰没有半点表情,与平日动辄火冒三丈的感觉完全不同。不等秦焕冲再说什么,虬髯巨汉已抢在前面,开声断喝。
“要打快点打,要死的快点死,谁先来?”
“这......岂有此理!”秦焕冲心有愤愤,来不及开腔,战场又传一声低吼。
“三脚两面,出来受死!”
......
......
江湖个个有仇敌,章长老自也不例外,抬头望着对面那名急不可耐的三尺矮修,章长老脸上仍旧那副嘻嘻哈哈的表情,竟显得比刚才还要开心。
“大个子,你要找我?”
“滚出来!”
“我和你又没仇,干吗这么着急死?”
“滚出来!”
“梦姬是你抢别人而得,本座带走她理所当然,至于这样苦大仇深?”
“滚......滚......滚出来!”
矮汉暴跳如雷,几次恨不得冲过去将他拧出来......
他没有那么做。
灭宗起于寻仇,然而比斗毕竟与寻仇不同;讲好的规矩,七人比斗,只要境界相当,双方有权决定由谁出战。矮汉修为元婴,水仙宗有三人可供选择;换言之,章长老完全有理由避战。
他没有那么做。
脸上一直带着笑,章长老三步一摇走出阵列,说道:“换成以前,你打不过我。”
矮汉沉寂下来,平静到仿佛换了一个人,他望着、数着对手的步点,直到确认章长老不能回转,脸上突换狞笑。
“现在不是以前,杀!”
双臂高举,矮汉本就凶恶的面孔骤然扭曲,条条经纹顺着血红的面孔钻出,与双掌交连共同汇集成一只巨大的拳头。他的身体迅速倒转,一圈圈蓝弧自脚下起,延身而上直达头顶,再由那些丝须蔓延到拳头上,光华刺破人眼。
周围隆隆雷声隐动,天空不知何时堆叠起成片黑云,道道电芒若隐若现,似与那个不像人的人相呼应。矮汉仿佛被雷霆拉扯一样跃到空中,直到云层将其淹没,仍能听到怒吼。
“崩,三,雷!”
夺目光华自天而落,三层三环难以分清彼此,矮汉连身体化成雷霆、流星般“砸”向章长老的头顶。
“真有三道雷?”
章长老疑惑望着天空,眯起眼睛清点流星上的光环数量,确认自己不要计错。
“难怪这么嚣张,嗯,这样也好,值了。”
嘀嘀咕咕啰啰嗦嗦,章长老双臂向天,摆出与矮汉一模一样的姿态,抱月般等待雷霆降临。其双掌之间横着一面古朴铜镜,上有密集符文跳跃,将发而未发。
章长老自诩风流,三脚指其有贪色的毛病,最喜拐走别人美妾;两面是因为他喜欢照镜子,得意法宝也是一面镜子,没事总喜欢拿出来照一照,顾影自怜最惹人厌烦。
他想干什么,硬接矮汉三道雷?看到章长老大异寻常的举动,四周人均觉得疑惑。众所周知,矮汉三雷凶猛无匹,但他借来的天雷之力会随时间消散,最好的办法是暂避。
疑惑中,三脚两面抱镜腾空,身体扶摇横冲直上,对着那张看不清摸样的狞恶面孔笑了笑,轻轻说了句话。
“现在,你照样赢不了我。”
“吼!”
雷霆中的矮汉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成摸样的面孔变得惊恐而无助;这样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雷与镜相遇,人与人互碰,之后便是生死。
眼前一片绚丽红光,耳边一声浩荡雷鸣,四方无数飞溅肢体,当中一声凄厉哀嚎。
“章三......”
光影忽闪,一只残破元婴飞射而出,眼看就要飞出那片死亡漩涡,不知为何漩涡中突然射出一条电弧,明厉中透着妖异的紫,闪烁射入元婴的身体。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战场周围的人们似闻听一股焦臭气息,齐齐皱眉,齐齐眨了一次眼。
运气太差了,明明已经逃离死劫......围攻的人止不住这样想。
修雷的人怎会死在雷下?更多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看向战场,一切都已终结。
人没了,电没了,镜子没了雷也没了,元婴......当然也没了。
战斗终结,战场一片死寂。
“佑我山宗之魂,当惜之如吾命。”
声音不知从哪个角度传出来,身边很快有人呼应,呼应声连成一片,唱响整个山岳、山峦,还有周围那一片无尽之峰。
“佑我山宗之魂,当惜之如吾命。”
......
第九百三十九章:雷怕雷,火惧火,徒呼奈何(求推荐)
“第一场:平!”
首场比斗在鲜血中落幕,作为中证,秦焕冲高声宣告结果,声音稍稍有些不安。
比斗不是擂台比赛,按常理无需计算获胜场次,但也会有例外;假设一下,双方前面出战的人都因厮杀失去战斗的能力,最后一场主将决战偏又不能分出胜负,获胜场次多的一方便可成为笑到最后的人。当然那种可能出现的机会很小,但只要有可能,中证便需作出态度。
秦焕冲表了态,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担忧;他担忧的不是前面所提,而是另一种更极端、更不可思议的结果会否出现。
假如......人都死光了怎么办?
实实在在地说,道盟真的不希望岭南因这次并宗元气大伤。首场比斗,章三脚明摆着为了同归于尽而来,周围人之看到水仙宗维护宗门的意志,秦焕冲却不能不考虑其后果:如果参加比斗的十四名元婴全部死光......合并宗门还有什么意义?
“不会的,并宗不是要他们的命,章三脚应该只是个例。”
想到此前上峰的交代,秦舵主不寒而栗。他的目光投往水仙宗六老,发觉他们的神情一模一样,无悲无哀无怒无忿,平静到让人心颤。与此同时,参与围攻的诸多修士同样留意到这一幕,听到下方数千弟子的诵唱,各处暗起骚动。
踩人很愉快,踩宗门比踩人更愉快,但若用性命去换这种愉快,恐怕没几个人愿意去做。心里转着念头,秦焕冲犹豫着要不要给双方提个醒,身边龙霸天抢在前面,再度开声断喝。
“第二场,开始!”
“......”
秦焕冲牛头看看龙霸天,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
......
“刘秃子,出来!”
第二个出场的人依旧是个矮子,但不像前位那么敦实,而是有着稚嫩如童子的身形、阴寒若毒蛇的声音,还有一双火红如暗夜鬼灯的眼睛。
虚灵四鬼之一:灵灯童子。
死了一个人,周围群情不稳,虚灵门赤发老者及时调整策略,将本该第四场出战的他改了位。情况很明显,假如战事进行得顺利,前来报仇或者帮忙的朋友一定会气势高涨抢着上,如今开战便死一名“友军”,虚灵门必须做出姿态。
“你找死!”
刘秃子还是那副火爆脾气,当然,各自作为双方阵营内唯一的中期元婴,这一战本来就是他们两的事,有没有脾气都得上。
第四个打是打,第二个打也是打,目睹章三脚“惨死”,刘秃子瞬间炎虫上脑,二话不说冲出本阵,当头便是一把火。
“鬼门关,封!”
虚灵四鬼,境界相当,实力一个比一个强悍;灵灯童子排名还在何问贤之上,稳压刘秃子一头。因为前一场的教训,得到赤发暗中指点的灵灯童子打得极为谨慎,不求有功,务求将对方拒之门外。
只要有距离,修士自爆并不可怕;天上星辰无数,随便挑一个出来或许都比沧浪星更大,但因其足够遥远,发生什么都对这里没有影响。
“娇小”身躯若陀螺般转动一周,万鬼哭号声中,灵灯童子淹没在浓云内没了影子,只能看到两盏猩红灯火云内闪烁,有点像他的眼睛,但其距离......相差足有上百米。
鬼云呼啸,展开如两扇合拢的大门,无数张面孔自冲出门页,扑向同样扑过来的刘秃子;其中不乏堪比六阶妖兽的低阶鬼王,数量还不止一头。那两盏鬼灯如眼睛一样不停的闪,方位千变万化,彼此间的距离从来不变。
刘秃子毫不示弱,挥洒火龙与鬼云对撞,声声轰鸣中,火海鬼雾均有消解,双方也都因此身形倒飞,之后再次飞扑上前,展开又一次对碰。
中规中矩的战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或者说,修士之间再没有比这更纯粹、更普通,甚至无聊的战斗。某种角度讲,这也是最最正统的战斗,无论什么技巧都需要实力做基础,一如现在双方火拼的那样。
其结果是,刘秃子冲不过鬼雾包围,灵灯童子不敢发动绝杀,尤其不敢让那两道最强鬼灯靠近对方。
不能绝对压制的情况下,消耗也是一条破解自爆的好办法;眼前这样战斗最耗法力,等到法力枯竭的时候,修士就好像减了料的炮仗,炸掉不过听个响,难以造成多少实质伤害。
“还不错。”秦焕冲长吁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火月叟,发觉他比刚才更平静。
“故作姿态。”
暗暗咒骂着,秦焕冲没留意到身边龙霸天正听旁边一人说着什么,也没有留意到赤发老者微合的双目已经睁开,眼中一抹异色闪过。
“水仙宗偷袭偷袭问贤师弟,如今藏在何处?”厮斗中,灵灯童子厉声断喝。
“死了。”
“放屁,何师弟魂灯未灭,怎么会死!”
“搜魂算不算?”
“你......”
“放心,该知道的我们已经知道,抓住你也不会再浪费力气搜魂。”
“你找死!”
灵灯童子怒不可遏,修为运转催动鬼云,挥手再放两只低阶鬼王加入战场。打到现在,他自觉摸清了刘秃子的底细,也消耗了对方一部分修为,着手增加压力。
“鹦鹉学舌。”
火爆的刘秃子竟然玩起舌战,与传言相比有些怪。灵灯童子稍觉诧异,随即发现对方火势已不像之前那样猛烈,原本覆盖百米的火海渐被压缩,遂又放下心来。
“本座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贤师弟所受的一切,你要十倍偿还。”
冷冷道出心中誓言,灵灯童子的声音越发飘忽,坚决不给对方任何偷袭徇爆的机会。鬼雾中央,刘秃子怒吼连连挥洒火云不让鬼雾欺身,没有余力再做调侃。
与鬼修战斗,最最要紧处便在于此。其它厮杀受伤或许无关大局,鬼修则不然,他们就像毒修一样,沾上就是蚀心之苦。战斗中,修士尤其不能让鬼灵入体,否则便是大厦将顷。这意味着战斗力凭空打掉不少折扣,更加艰苦。
“认输吧,认输还能留下性命。”
嘴里说着与心中所想相反的话,灵灯童子加大力量,一步步压榨刘秃子的法力与空间;那两只鬼灯朝中间靠拢,呼啸闪烁迅疾如流星,织出一片密不透风的网。
“做梦!”
刘秃子不认输,也没有自爆,苦苦支撑不肯放弃。其身体周围,火海收拢不足十丈,鬼影数次突破火网从其眼前划过,刘秃子几乎能够呼吸到鬼灵嘴里的阴寒气息。
此时此刻,山上数千弟子早已停下诵唱,人人脸上写着忧虑;反之攻山的人气势渐升,一些人开始跟随灵灯童子劝降。
当然......那不是真的劝。
“水仙宗七大长老,刘长老最是义气高杰,何不顺应大局?”
“错了错了,为人所不齿的三脚已殉难,刘长老如何能投降?”
“话不能这么讲,识时务才是真俊杰,刘长老不能不懂这个道理。”
“呵呵,或许他真不懂,道友可听说,此人痴迷于炎虫,曾经......哈哈!”
“有这等事?那就难怪了,唉,可怜......”
嘲讽谩骂不绝于耳,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又是一个时辰......刘秃子连本命精元都已吐出三口,此时在鬼雾之中连窜带蹦,挣扎求存,俨然成了刘兔子。最最奇妙的是,人们看着他的动作,不知为何产生一种感觉,刘秃子并不仅仅被鬼雾追赶,而是被他身体外的那层火焰......撵着跑?
控火之人会怕火?人们集体摇头。
他的对手、灵灯童子同样不好过,鬼云虽然浓密依旧,那两只鬼灯却已经不像开始那般急掠,而是直来直去不断试探对手,开始寻常一击必杀的机会。
无论对谁,这样几个时辰不间断作战都会觉得艰苦、枯燥、而且太费力。灵灯童子早已用出全部修为,按理对手应该油尽灯枯死于鬼口才对,可......事实是无论他怎么猛攻,刘秃子身体外始终有一层火焰不散,仿佛不死。
“还不降。”
“这般挣扎有什么意义?”
“莫非他也想自爆?”
“呵呵,就算自爆也晚了;老夫断言,他的修为连半成都不剩,自爆又能如何?”
“能如何也没机会,他根本靠近不了。”
战斗没意思又不好看,中间停过一段的嘲笑声再度响起,人人都已看到结局,且都忍耐不住想要看结局。
老实讲,这些声音对战场上的两人几乎没有影响,因为他们根本听不见,听见也只当没听见。真正难受的是下面观战并为之提心吊胆的水仙众弟子,自家长老形势岌岌可危,再被无数唇枪舌剑攻击......
“闭嘴......嗬!”
喝声转为尖叫,慕容沛愕然望着空中,半响不能闭上嘴巴。
空中,灵灯童子开声厉啸,相距三十丈两只鬼灯如流星对撞,闪烁间自刘秃子的身体上划过。
“鬼影杀......啊!”
咆哮凶猛,惨叫短促,两只鬼灯蓬的一声炸开,瞬间燃起通天大火。
......
第九百四十章:巧与拙(求推荐)
火焰中,两条赤裸裸如童子般的身体彼此缠绕,拼命嘶吼,但听不到一丝声音。
火烧幼儿身,世间应该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望着那两具渐化灰烬的身体,两张惊恐绝望的面孔消散后......仍定格于脑海。
周围人并未因料错结果而尴尬,不是他们忘掉了之前的那些话,而是因有寒意自四面八方一起涌来,呼吸太过艰难。
天地之间命最大,与失去生命的惊恐相比,颜面算得了什么。
火舌舔着了皮肤,烘烤着血肉,灼干掉骨骼将其烧成了灰;鬼雾消散,脚步踉跄、浑身皮烂血焦没有半块好肉的刘秃子一把捉住那颗火球,尖叫着忙又松开。
“好烫!”
朝手上吹着气,刘秃子望着那团快速消散的火球,呲牙咧嘴叫嚣。
“老子说过,不搜你的魂!”
吼声沙哑毫无力度,休说什么气壮山河,连凶恶都算不上。
山上众弟子只管欢呼,山外的人瞠目结舌,连灵灯童子为什么死、连战斗结果都忘了关注。
所有人都在问自己:玩雷的怕雷,控火的惧火,为什么?
浓浓疑惑压在所有人心头,很沉重。
......
......
“第二场,水仙宗胜。”
结果就是结果,结果是刘秃子杀了灵灯童子,秦焕冲强行压下心中不安,高声宣告结果。
“第三场,开......”
“且慢!”
赤发突然开声,抬手虚拦喝道:“是谁在暗中助你作战,留下解释再走。”
片刻寂静,周围突起轰轰喧闹,似有一万只蛤蟆同时发声。
“无耻!”
“卑鄙!”
“血口喷人!”
“打不过就说有人帮,不要脸!”
“没错,肯定有人暗中帮他,交人!”
“这个......有点说不过去吧?”
“是啊,这个......”
赤发的话,连周围攻山的人也有不同意见,支持者仅占极少数。反之水仙宗人多势众,打仗或许不行,吵起架来嘴巴够多,可谓占足便宜。
刘长老的确胜得蹊跷,那又如何?怀疑有人相助,不妨揪出来示众,之后便可宣告水仙宗落败。
找不出人说有人帮忙,不是血口喷人是什么?
阵前,刘秃子停下脚步回望赤发,心里想这么蠢的人也想大统岭南,难不成他也炎虫上脑?身后,除火月老叟面带微笑,其余四老皆面带冷笑不做言语,一点都没有替师弟出头的意思。
众目睽睽,双盟代表如连这种程度的公正都不能维持,其盟内地位恐不保。
“道兄......”秦焕冲皱眉想要开口。
“赤某心里有数。”
赤发再度打断,点指刘秃子说道:“刘长老再放一丝如刚才那样的火焰,赤某心服口服,愿当众向诸位道友致歉。”
周围再度安静,人们的目光投向刘秃子,心里想这样的要求......似也不算过分。
兴许是心虚,又或者因为盯着自己看的人太多,刘秃子神情稍显紧张。
“怎么,刘长老不敢......”
“致歉,怎么个致歉法?场面话我也会讲,要不你把最得意神通施展出来,刘某为你点拨?”
话与表情反过来,周围无人不为之爆发大笑;水仙宗弟子纷纷鼓噪叫好,乱哄哄一片邀请赤发赶紧表演。人们留意到刘秃子将那个“最”字咬得格外重,稍稍思忖一番,均为之恍然并且赞叹。
不“最”不品,不“最”不算数,纵然赤发将所有擅长的神通一一施展,刘秃子大可一句“不够最”将其否决......岂不是在耍猴?
赤发神情越发平静而且坚定,说道:“刘长老也有言辞犀利的时候,真让老夫吃惊,但没有用......若无能力展示给老夫看,此事完结不了。”
话音稍顿,赤发朝水仙宗方向冷笑道:“看起来,此次火月老友闭关大有所获,已有把握冲击大境了吧。”
这句话说出来,周围不少人心中顿掀波澜。
水仙宗长老中只有两人修火,假如真如赤发所讲,最可能、最不容易泄露的当然是火月叟;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多人听出另一重含义,假如火月叟有本事在这么多人眼皮下做这样的事情,意味着什么?是否如赤发所言,火月叟即将化神!
化神修士影响有多大?一句话便可形容:水仙宗如有化神修士,眼前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四方沉寂中,火月老叟一如之前那样平静,神情淡漠连句回应都没有。空中刘秃子大怒,喝道:“老东西,刚才你说什么?刘某施展一丝火焰,你会怎样?”
赤发微微皱眉,不是因为刘秃子无礼,而是疑惑于自己的判断有没有错误。
“老夫会向所有人致歉......”
“不要你致歉!”
刘秃子声音嘶哑不减其威,说道:“刘某施展出来,你自减一人。”
赤发微楞,说道:“减一人?”
刘秃子冷笑说道:“舍不得?”
赤色再问道:“人选由老夫决定?”
刘秃子点头表示认可。
周围沉默下来,赤发思忖中抬头,回应道:“这样的要求太过分。”
刘秃子神情讥讽,说道:“这个事情不弄清,你们怎么打?”
这是实情。之前赤发不说也就罢了,既然挑出来,若不能弄个明白,他那方出战修士难免缚手缚脚,战力大打折扣。
不能不同意刘秃子的话,赤发疑惑说道:“刘长老怎说得出这种话?是否有人暗中......”
刘秃子怒喝道:“那就来验证,看看不就知道!”
赤发再度沉默,稍后神情转为冷漠。
“刘长老有没有想过,换一人不能改变大局,本座答应了......”
“呵呵,刘某想问一句,你想换下谁?”
一次神通换一人,毫无疑问水仙宗大占便宜,但如不指定人选,意义还真不是太大。水仙宗余下几名长老中,刘秃子油尽灯枯无力再战,除他还有两人身又伤患,修为仅元婴初期;赤发只需拿下一名与之对位的修士,局面并不见得有多少改变。
归根究底,问题仍在比斗规则上,水仙宗平白捡到一场胜利是没错,但那有什么用?难不成指望那名初期修士消耗大修、甚至消耗赤发实力?
简直笑话。
人人都能看懂,刘秃子不会不明白,但有不同看法。
抬手指着对面,刘秃子的目光在三名非来自虚灵门的修士身上掠过,毫不掩饰心中得意。
“大修肯定舍不得,余下两个,你打算换谁?”
赤发愣住,回头一看再一想,心生无边凛惧。
他发现自己忽略掉一个大问题,很大,很严重。
......
......
“实话告诉你,这次比斗,刘某就不打算活着回去。”
望着对面修士的眼睛,刘秃子忽然平静下来,目光好似看着一群死人。
“我们不活了,你们当中谁能活?谁会死?”
一丝火苗自其口中吐出,与那些话一起飘荡,久久不肯消散。透着妖异的紫火缓缓飞到赤发眼前,如一面镜子照着那张发青的脸;他的修为,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丝小小火焰中蕴含的力量何等恐怖,当然也能看出来,灵灯童子死得不冤。
“我的本命婴火,要不要尝尝味道?”
火焰消散,赤发从震惊中惊醒,刘秃子转身朝秦焕冲抱拳,之后便拖着“残躯”掉头返回宗门,扑地摔倒。
“师弟!”
火月叟晃动身形来到刘秃子身边,稍加查探发觉他只是因为脱力陷入昏睡,内心方为之安定。周围人一通忙碌,七手八脚将刘秃子安顿好,火月叟率领众人转身望天,只看秦焕冲一人。
“咳咳,这件事情,赤兄打算......”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打算。”
龙霸天突然站出来,冷冷说道:“赤掌门,选人吧。”
......
......
“老夫铁月,谁与我一战!”
众目睽睽,谁都无法公然违背诺言,赤发也不行;他示意一名别宗修士离开战阵,刚刚准备说点提气的话,下方铁月抢先开了口。
“赤发,你敢么?”
四方一片沉寂,赤发神情有些羞怒。
压下心中怒火,赤发先看了一眼火月叟,抬起头说道:“你不是老夫对手。”
铁月轻蔑说道:“论嘴皮子,铁某的确远远不及。一句话,敢就出战,不敢就叫替死鬼出来!”
此时此刻,这句话听着着实怪异,赤发明白这样说下去只能越来越糟,抬手想点将,又有些犹豫。
水月三老之中,火月叟最强毋庸置疑,水月夫人与铁月被认为实力相当,但在战斗风格与经验上,铁月明显占据上风。
原因很简单,铁月出身野修,半路出家直到晋阶大修才入门。
无论是人还是兽,野生总比家养的更凶狠而且有经验;此前那次突袭证明了此点,铁月能够生擒几名抱死而来的修士,不是仅拥有实力便可做到。有鉴于此,赤发准备人手时颇费一番思量,准备让那位仅次与自己的别宗大修与铁月对垒,结果......
结果出了刘秃子这回事,让他怎不为之踌躇。
铁月提前出战,明知不敌偏要点名赤发,其用心不问可知。担心火月叟实力超出估计,赤发不可能先与要求死的铁月打一场;这个时候让别宗修士上场,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出工不出力?
周围的人又会怎么想?会不会因此而生变?
“我来吧。”
打仗果真需要亲兄弟;赤发犹豫中,四鬼之首从其身边走出,临行不忘传音叮嘱。
“师兄小心,秦舵主有些不对。”
“嗯?”
赤发又是一愣,心里生出几分不祥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