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千万里有感
“七星沉降,六道证一,难道传说是真的,师尊法谕所讲也都是事实?”
头顶星辰渐低,正如蓝瓶儿此时的心情;恍惚中,她不觉回忆起被自己嘲讽、刻意抛却的那番话。
“六道无门,六道之门不开便罢,开一必有其二,直至全部打开彼此相连,证道可成。”
“三生六道,证的不是寻常修炼之路,而是真正超越天道,为真灵所渴求玄玄至理。”
“证道不看修为,无论什么人,无论是不是人,只要明悟了它,便可成为真正永生,是超越了星空宇宙、俯瞰苍穹与苍穹之间苍茫的那道目光。”
隆隆巨响,视线中七颗星辰越来越大,光芒夺目似能采摘灵魂。青衣天狼面若死灰,脸上堆满恐慌绝望的神情。刚刚体会过升天感觉,顷刻间面临无解天灾,他被打击的不止是心情,而是被碾碎了永进不止的向上之志,纵然此后一帆风顺,此生成就亦有限。
“何谓道?”
心里想着那些话,蓝瓶儿丝毫没有留意到青衣的状况,不知不觉问着:“何为道?”
青衣茫然回应道:“回禀主上,道即永生,即不灭。”
蓝瓶儿望着天空星辰,似听见、又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自语般说道:“什么又叫永生,如何才能不灭?”
此时的蓝瓶儿看上去有些怪,即不活泼也非慵懒,而是变得沉默冰冷,偏又让人觉得空灵剔透。明明嘴里不停说话,给人的感觉却是万年不开的玄冰寂寞,仿佛一具棺材在自语。其略显丰腻的身体轻轻晃动着,恍惚可见三条身影重叠开合不停。气质神情也随着天星降落的进程不停转换,片刻不停歇。
天灾无解。血域二十八星虽不是真正星辰,但如降落与大地相撞,巨力之下,其灾祸绝非人力所能想象。更不可能凭着法力阻止。想着这些,青衣天狼绝望的同时生出些许坦然,疑惑中抬起头看着蓝瓶儿因仰头露出那一抹嫩白。生出舌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他说道:“属下听说仙人、真灵与古魔等,不仅寿元长久无法想象,还可历轮回而不死,转世后仍能继续前世仙缘,或许......或许这就是永生。”
蓝瓶儿说道:“历轮回而不死,意味着仍然离不开轮回,如何算得上永生。”
青衣疑惑说道:“轮回为天道。真灵真仙寿与天齐。怎么不叫永生?”
蓝瓶儿微讽说道:“离不开就谈不上超脱。更谈不上掌控。连轮回本身都有星厄无量劫,何况被它包含的那几个小真灵。”
这句话实在太惊人,包含的意思有多重;青衣天狼没能体会到太多,震惊暗想真灵若用“小”字形容,似你我这样又算什么?再则说,那几个的“那”字作何解释,难道有特指?
天空星辰仍在下坠。如滑动般慢慢靠近两人的头,蓝瓶儿的表情渐渐定格,脸上慵懒之sè几乎消退干净,只余下空灵、冷漠,还有好似沉睡太久而存在的迷茫。可惜青衣对她不够熟悉,只道蓝瓶儿因天星坠落而惊恐,未能留意到这种变化。
“所谓证道,就是弄明白宇宙星空生灭之理,进而将其包纳于胸中......后面是什么?”
蓝瓶儿皱眉想了想,片刻后将其抛到一边,说道:“你可知道,真典阁为何没有化神以上的功法?”
青衣天狼如何知道这些,胡乱猜测道:“真典阁为沧浪星下界准备,化神之上便会飞升,所以没有。”
蓝瓶儿轻蔑说道:“区区一个沧浪下界,哪值得专门为之修建存典之地。”
话题太大,口气太大,青衣接不上话,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蓝瓶儿叹息说道:“罢了,你或许连化神之上是什么境界都不曾听过,如何能知道这些。”
天狼修士神情微动,恭声说道:“请主上教我。”
蓝瓶儿没有理他,目光直直看着天空,忽又折转话题说道:“要停了。”
要停了?天狼修士应声往上方看,果然,星辰滑落势渐衰,终于要停顿在某个位置,除看起来比原本大出数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青衣天狼长吁一口气。
天星一旦坠落,两人逃无可逃,挡自然也挡不住,是以都没有什么动作;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坦然,只有当看到星辰下坠的势头终止,才发现自己早已汗透重衣,半点都没有察觉。
“幸好......”
“好什么好!”
蓝瓶儿愤怒打断青衣的话,喝道:“半开不开,似开非开,开了又不肯开......有什么好。”
此时蓝瓶儿的脸上,失望明显多于恐惧,不,应该说她极度失望,恨不得伸出手去帮一把,亲自将那几颗星拖下来。
“六道之门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开,本尊真是糊涂了。话说回来,居然有人摸索到这种程度,不管是运气还是巧合,都证明一件事......”
感慨声中,蓝瓶儿神情再度混乱,苦苦思索仍不能理清思维。
“逍遥仙,自在魔,妖不坏,鬼修罗......本尊修的是信,信为神......本尊为何要修神......神是什么?神......”
正说着,昆仑殿中异变又起,耳边突闻煌煌之音,鼻端似有漫香之气,身边似有拂面清风,掌中似有乾坤在握;二人愕然中抬起头,目光看向不知多远的远方,望着同一个方向。
目光所及但不可及处,祥云朵朵,钟瑟齐鸣,人影憧憧,仙芝铺地;又见白象千头仰鼻,鸾鸟引颈长鸣,彩衣仙童持钵洗道,金甲卫士扛钺威杀。下一刻。一道煌煌之气冲天而起,隔着无尽距离,仍能感觉那道气息中包含的森严法度,更有无上声威。
“丹气?”
青衣先是一愣,表情就好像看见蚂蚁生出大象那么荒诞。随即如亲眼看到全家被杀绝一样凄厉大喊。
“这是丹气,丹气!八阶上品,不......极品丹气。极品丹气啊!”
“蠢货,那是道果,六道之门开启的奖品!”
蓝瓶儿喝止青衣,死死望着发生异变的方向,目光一瞬都不肯稍瞬。
“开了一条缝便可如此,六道之门若能真的打开,若能全部打开......结果将会如何?”
“这样看起来。反倒是那条烂泥鳅所选的路更对。自塑轮回推演三生。证六道之果......遭了!这里是他的地方,本尊岂能如此轻率!”
思虑间,蓝瓶儿身形一阵晃动,脸上似有几张面孔交替闪烁,瞬间千万次。
“还好,道门半开,烂泥鳅的目光一定停在那里。本尊......本座......本座这是怎么了?”
三面变为一面,蓝瓶儿的眼神恍惚中定格,变得慵懒或有些自嘲;与此同时,天边异象渐渐消散,那道煌煌之气冲天之后沉落,不知消失在哪块地方;天空中,七颗下坠的星辰也终于停下,好似七道目光凝聚之后归于消散。
四周一片安静,千万里内不闻一声,连虫鸣都没有。
“去,去那里,查清事实,把炼丹的人带......”
话音中断,蓝瓶儿认真想了想,改口说道:“能炼此丹者必含造化,不要用强,暗中指引将其诱到此地。”
青衣天狼早有此意,甚至称得上急不可耐,闻言躬身施礼,掉头化着流光而去。身后蓝瓶儿托腮沉思半响,紧蹙的眉眼渐渐舒展开。
“生灭道,生灭道的气息......难道是你?”
......
......
“这里是......是昆仑殿!天啊,这里居然是昆仑殿,是昆仑殿!”
差不多青衣人领令出发的时候,多嘴伏波正如他一样大喊大叫,震撼惊喜的程度丝毫不比青衣人少。其余人的反应与伏波差不多,望着四周连绵大殿的目光如同见了鬼,均有些难以置信。
“葬魔窟与昆仑殿相通?这......”
枪王努力想要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理清,奈何脑子好像打了结,眼睛也不够用,只好喃喃自语不休。蒋凡知道的比别人略多,虽震惊仍能保持思考,悄悄问十三郎:“八子所言......”
十三郎思忖说道:“六杀地是真,六道门是假,所以需要一个中转的地方。”
这句话猜测的成分太多,蒋凡证明不了真假,自也无话可说。旁边百花仙子嫣然一笑,说道:“不管怎么讲,能到昆仑殿总归是好事情;看起来,先生的确如蓝老所言的那样,天命所归。”
一句话点醒枪王与古鸣约,当然也包括蓝山自己,老头子虽重伤亦不免得意洋洋,傲然说道:“那当然,老朽别无所长,唯观人眼光不差;当初老朽一见先生就......干什么呢?”
十三郎调侃的口吻说道:“原来不是算出来,纯忽悠。”
蓝山涨红了脸,强辩道:“话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心有灵犀,道有浅途,人有......”
没有人理他,群修此时置身于一处广场zhōng yāng,正压着激荡的心情四处张望;满眼都是煌煌巨殿,处处皆有阵法踪迹,站在这种地方,众人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这么多屋子,该有多少宝藏深埋其中,等待着人去发掘?
“难怪林氏老鬼那么富,呵呵,呵呵呵......”
古鸣约傻乎乎笑了半天,忽转过头问道:“还有不到二十年时间,不如我等抓紧......”
“不行!”
十三郎断然喝止,肃容说道:“现在应该、也只能做一件事:服丹用药,尽快疗伤悟道。”
“不是?”大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异口同声提出质疑。
“那怎么行!”
......
......
第八百八十五章议典论丹含大道
修真界有句常说的话:药不能乱吃,更不能随便吃,尤其不能说吃就吃。
乱吃指药xìng,灵丹毒丹都要对症;随便吃泛指外因,比如环境是否安全,危机是否解除,准备吞服的丹药越是珍贵,所要考虑的因素便越多,丝毫不能马虎。
最后一条有点特别,本质同属外因,但其特指修士的身体、jīng神,乃至心情是否合时。
“现在吞服往生丹?那怎么行!”
反应最激烈、态度最坚决的居然是蓝山,老头子望着十三郎的目光明显有些“轻蔑”肃声说道:“悟道三条,哪一条都不具备,断断不可如此草率。嗯,这不是草率,简直是胡来。”
连枪王都有不同意见,接下去说道:“先生炼丹功堪造化,但我听说服药与用药是两码事,需仔细斟酌才可。”
这话明显是安慰,枪王其实想说别因为炼了往生丹就得瑟,你和我一样啥都不懂。百huā闻之噗的一声笑,大约是嘲讽枪王虚伪,偏又不是说谎的料,反让先生更难下台。
首次执壶,十三郎给所有人一个天大惊喜,炼制的往生丹得天瑞而生吉兆,品相直逼九阶。整个沧浪星,灵魔两域全部算在内,不计丹药种类,能做到这一步恐都没有几个人。
奇迹么?当然的,赞叹么?必须的,可惜大家都忘了去做。
灵丹出炉,当人人得到注定会改变修道命运的极品往生丹时,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难以自拔,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材料足够炼制两炉,但不知什么原故,明明一模一样的cāo作与条件,达到极品只有一次;需要提到的是出丹数量,两炉一模一样,均为十三颗。对此十三郎只能无语,蓝山多番懊恼,恨不能十三郎不叫十三,改称一百三十郎才够好。
分配丹药的时候,十三先生明显带有几分偏袒,基本上按照人头去数,而非各人功劳大小。百huā仙子因为逆魔貂额外得到一颗作为奖励,枪王独得四颗,两颗是为了带给老祖宗与小公主,最后一颗十三郎着他留给卡氏三兄弟,或因资质不同而浪费;至于林氏姐弟,他们的境界差得太远,力量也不够,拥有这种丹药就像拥有血鼎一样,只能是祸害。可预见的,得到“贿赂”的老祖宗对乱舞城关注更多,十三先生的两大弟子反能得到更多实惠。
做这些的时候,十三郎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原因也只略提了提,不肯细细解释;最后盘点,留下的极品往生丹仅三颗,此外还有一整炉普通品相。至此,血域之行最大的实物收获分配完毕,十三先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人人出力,人人都有好处,且比一个人独闯来得多,来得大。”
命是十三郎所救,鬼灵芝是十三郎亲手所抓,连丹药都是十三郎亲手炼制,如此分配虽显“不公”但还不至于让人不满;众人心里其实明白,以十三郎的心xìng,留下的丹药中多半还有血舞后人一份,其本人家大业大人头多,以出力成员数量清点的话,已显得少了。
往生丹多服无效,意味着十三郎最多分出一颗给小不点,似大灰胖胖之累均只能服用次一级丹药,假如这样还不足以服众,十三先生恐会爆发雷霆之怒。于是乎,几番〖兴〗奋难耐被压制,十三先生将余下的鬼灵芝连同封神钉一起收入修复的修罗大狱内关押起来,随后率领众人冲天而上,就此“逃”出葬魔窟。
令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出来即看到一片连绵大殿,再回头下方入口消失无踪,渀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几经辨识,众人一致认定这里就是传闻中的昆仑殿,再添一重惊喜。
没有人嫌弃好处太多,如今群修虽谈不上兵强马壮,但无丝毫间隙,又有“天命所归”之人带队,正该无畏搏浪向前才对,怎能就此放过机缘?必须提到的是,经过这么多变故这么多年,屡次击破看似不可能击败的强敌,众人信心均有些爆棚,如非状态不是最佳,恨不得将涅祖挖出来与之决战,过一把屠灵的瘾。
这些不是重点,关键在于众人都知道,昆仑殿几无外敌可能。
笑过枪王,百huā仙子温声说道:“昆仑殿难入,万年消磨,阵法禁制多已不成样子;看护魔兽阵灵应已耗尽笀元而亡,纵有残留,恐也无法与当年相比。既然没有风险,何不抓住时机勘察几地,或能得些机缘。”
古鸣约说道:“仙子所言极是。照我看林老鬼应该跑过不少地方,比如那边,明显余有破禁痕迹,或许就是上此开天时所留。想那林老鬼一个人独闯尚且无碍,我等虽不敢说一定比他强,至少应该尝试一番。”
伏波接下去说道:“葬魔窟入口已封,再有人进来的可能太小,先生若不放心,我们可以设阵轮流值守,两不耽误。”
删只枪王说道:“往生丹太珍贵,其珍贵多在于那次感悟天道的机会;此刻我等伤患未能全复,心境也不稳,身在这种地方,浪费机缘的可能太大,实实承受不起。”
所有人都表了态,蒋凡犹豫着,终开口说道:“不瞒先生,之前没有机会便罢,既然到了昆仑殿,在下请求您帮忙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真典阁我这句话的分量很足“请您帮忙”四字尤显真诚,证明蒋凡对十三先生真心服腻,将这个令无数魔修牵魂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蒋凡的话点醒蓝山,老家伙目光大亮,忙说道:“先生若能完成此事,当为魔域百族铭恩同拜!此行若有凶险,老朽甘效犬马之力,身死魂灭绝无所辞;此事若成,老朽不敢说什么报答的话,当rìrì焚香为先生祈福,至死方休。”
越是后来,蓝山的神情越是严肃郑重,说到祈福、方休时,老家伙竟已经泪流满面,拖着“病躯”站起身,颤颤巍巍渀佛将死之人一样屈身叩拜,如见先祖。
受其所感,众修彼此对视一眼,竟也纷纷跪倒对十三郎施礼。
“请先生相助!”
无需说话,所有人的态度与蓝山一致,魔族万年相思,尽在此拜中。假如是别的东西,很想象几名不相干的魔修会如此齐心,假如是别的人,很难想象几人会将xìng命托付,而且无悔。但对十三郎而言,这就过了。
“帮魔修寻找真典阁?”
十三郎冷笑无视众人的举动,嘲讽说道:“先不说能不能找到,我想问的是,找到之后如何?要不要我蘀魔族冲锋陷阵,攻陷灵域?”
一句话如霹雳当头,众人哑口无言。此时大家方才意识到,十三郎的身份与他的经历,怎会干出那种可让灵修绝户的事情。
较真算起来,真典阁对魔域的意义还要大于飞升通道,因飞升是少数人才有资格享受的事,太过飘渺虚幻,实现的可能本就极微小。
真典完全不同,他会给所有魔修带来实惠,极短时间内可令魔族实力大增,绝对称得上质变。顺着这个过程发展,一旦百族拥有真典,接下去会做什么事,还用得着问?
四方联盟?灵魔和解?别搞了,那是彼此奈何不了对方的无奈之举,一旦有了力量,谁在乎那点誓言合约,保准儿一口吞了对方。想到这里,群魔心里不由生出念头,假如真被十三郎找到真典阁,他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亲手毁了它!
假如那样的话,以此处几名魔修的实力,到底有没有能力阻止?
心生魔念,五大魔修除百huā神情无大变外,余者皆不禁冷汗津津,目光之中再无失望,反倒有些jǐng惕欣慰。欣慰于十三郎似乎不愿这样做,众人又想到既然进入昆仑殿之法已被十三郎掌握,今后难保会有变化。
心腹大患?群魔面面相觑,不知该说点什么,又或做点什么。
十三郎似乎知道他们担忧什么,认真说道:“别瞎想了。我不主动去找,但如有谁愿意这样做,我也不会阻拦。”
蓝山有些不明白,犹豫再三忍不住问出来,说道:“先生难道不担心我十三郎笑了笑,笑容有些冷有些嘲讽,淡淡说道:“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存在与消亡自有其规律,我一个小小修士干涉不了,也不想干涩。”
这话太新cháo,太虚伪,太做作。不管十三郎本人是否诚实,起码众人都如此想。十三郎看出没有人相信,懒得为自己辩解,干脆冷笑说道:“万年之前靡修拥有真典,结果没能荡平灵修;万年之后,你们凭什么认为能够做到?”
这句话够实在,且足够强大。群修默然无语,虽不能同意十三郎的话,激荡的心情却渐渐平息。
十三郎说道:“存亡乃大道,从来都是从自身着手;试图削弱敌人以苟安,活一时活不了一世。假如真典有那种威力,我会认为灵域活该被灭,怨不得旁人。”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十三郎说道:“别赖着了,都起来做事,准备服丹用药。”
“啊!”转折来得太大,群修茫然不知所谓。
蓝山挑头站起身,心里嘀咕着先生是不是太健忘,问道:“先前说级为什么呢?”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原因正是你们所讲的那些,几乎不用补充。”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六章:屋太多
“昆仑殿难入,所以没有人打搅,正适合疗伤、修心、吞丹问道。”
“林老鬼钻营七百多年,大把时间慢慢研究;能去的地方都已去过,他不能去的地方,诸位有什么把握二十年内攻破?”
“往生丹珍贵,大家看重那次感悟天地法则的机会;昆仑殿上古之地,不知曾有多少魔族先辈在此驻留修炼,静心想一想,天下还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感悟?”
“区区二十年,没有明确目标的前提下用来探险,实在太短了。林老鬼一次出入二十八年,我们没有他那么多经验,每经一地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考证研究,假如没有方向,我不认为二十年能够跑出林老鬼的涉足范围。换言之,舍弃大好机缘捡剩饭,岂非得不偿失?”
依次将众人所列的理由重复一遍,十三郎与众人的区别仅在于三个字:反着看。
“千桃在望不如一梨在口,诸位都是进阶有望的人,林老鬼收集的宝物你们也都看到了,对化神修士来讲,究竟还有多少价值?”
十三郎忽抬手指着天空,略显凝重说道:“看看那边,七星下坠成这个样子,且不说这种变故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相信所有身在血域的修士都能留意到。不妨想一想,假如你我在别处看到这种情形,会不会想过来瞧一瞧?”
两空二十八颗星辰闪烁,二十一颗仅如杯口大小。独独七颗大如巴斗,显得格外明亮醒目。身在地下的时候。众人只能看到这七颗星尚不觉有不妥;此时站在昆仑殿内,怎么看都显得诡异。
群修悚然,神情均有些尴尬。
居安思危,道理人人都懂,难就难在某些时候会因这样那样的因素将其主动抛弃,待大祸临头再后悔,一切为之晚矣。
十三郎说道:“伏波基本是废人,蓝老至少需要数年才能恢复。百花与蒋凡旧伤从未痊愈,古鸣约法宝被毁实力有损,陆兄......”
枪王面sè微红,说道:“陆某只有全盛时七八成。”
十三郎朝他点头,目光在几人脸上依次扫过;他看到的是不甘心,多多少少还有几分犹疑。
内心轻叹一声,十三郎说道:“对我来讲。血域之行已到了可收尾的时候,至于各位......我能感觉到这里的压制之力极小,有谁如果想离开、何时离开,请自便。”
曲未终,人将散,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十三郎转身随意选个方向行去,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肯留。
身后群魔一时楞住,亦不知是该走......
还是该留。
......
......
昆仑殿有山有水,但最多的还是房;比如十三郎等人出现的地方,大环境看去明明是一座山。登高四望时,百里内。满眼各sè屋顶,十占其八之多。
满山高堂大宇,随目可见雕斗大柱,偶有亭阁等本该jīng致小巧处,竟也刻意安置一些粗梁剑檐,凸显几分雄阔与威严。万年风雨,昆仑殿难掩岁月沧桑,走动的话时可见到崩塌瘫倒,但只要屹立的那些建筑,无不保持着旧古风范,仍觉金碧堂皇。
华贵!
看清周围的那个瞬间,十三郎便给昆仑殿的气质定了调;他觉得别人多半与自己的感受差不多,无论喜欢不喜欢,都会被那种贵气所折服。
修家求的是大道,身外之外通常不怎么在意,但这不代表修道者都是心如止水的苦修士。即便真的心如止水,所指也不是居所舒适与否;是以,修道者如决定久居,一般都会花点功夫改造环境,让自己过得舒服点。毕竟舒服也是心境的一种,试想把生有洁癖的人仍到污秽之地修炼,多半事倍功半。
初入昆仑,十三郎不知道别处怎么样,仅就眼前这片区域而言,当年的主事者恐怕是一个霸道且有些俗的人。放眼四望,屋顶多半都是金黄sè,建筑的摸样也很单调,非富即贵要么威严,极少看到别致典雅等其它风格。
一句话,昆仑殿华贵有点过了头,就像暴发户,少了真贵族的沉淀与深厚。
“管它,这样也挺好。”
葬魔窟待了如此多年,看够了幽暗受够了yīn冷,骤见煌煌之气,十三郎心胸为之一空。如让此时的他形容一下,多半会说铜臭怎么都比屎臭好,昆仑殿给人的感觉是热而不燥,比葬魔窟强出太多。
揣着几样心思,俗点没有仪式的分别后,十三郎未着急选地闭关,提衫信步踏石登坡,径直走向视线中的最高处。
山路只有一条,且笔直向上犹如一把倒垂的剑,十三郎一路行走,双目四望同时放开神念,仔仔细细观察周围,一屋一瓦,一草一木,一角一檐,全部印入脑海。
不涉远足并不代表十三郎不贪心,昆仑殿的宝物绝对不像他刚刚讲过的那样不值钱;最简单的例子,掌天弓据说出自昆仑,怎能说化神无用。十三郎想过碰碰运气,捡漏寻几件宝物,实在不行研究一下上古魔族的封禁之法,未尝不是收获。
他最终决定不那么做。
“适可而止,进退有度,究竟什么时候该止,什么又叫有度,谁能说得清楚。”
此前炼制往生丹的时候,群修中除百花仙子外均已自灭jīng魂,切断与血鼎间的联系。来到昆仑殿,一无外敌压制又小,大家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此事;尤其在讲出分手的话之后,有关血鼎的话题已不像当初那样可以随便谈及。
几大修士都没有跟来,十三郎知道他们并未离去。大约是彼此商量权衡,或许还要重新结伙搭伴。最终谁会走谁会留......
“管他,也许他们才是对的。”
心里感慨着,十三郎轻轻叹了口气,将包括枪王等人取舍在内的所有杂念抛去,专心于当前。比较遗憾的是,十三郎有心修养后就近看一看有没有宝藏余下,结果并未找到什么值得探查处。周围大多建筑空空如也,一看便能知道乃寻常地。还有不少地方有禁法波动,但都残缺不全、甚至连房屋本身都已毁坏,猜测应为林老祖所为。
想想也对,林氏老祖每次进出皆经于此,不用说研究得最细,查探得最清楚。令十三郎觉得惊异的是,七八百年下来。周围阵法虽然被破,不少地方还有魔力残余。单此一条,足以证明昆仑殿寻宝不易,正好让他解脱更干净。
山路笔直,十三郎边走边收拾心情,如箭头缓缓shè向山顶。将至顶峰时。十三郎彻底平静下来,方留意到脚下道路居然不是一级级的台阶,而是纯有乱石铺就的斜坡。
沙沙之声如chūn蚕食桑,为这条空旷寂寥的山路增添几分“活着”的意味,登顶后。紧绷数十年的神经彻底放开,白衣书生沐浴着清而不算轻的风。不禁失笑。
“假如凡人走这条路,恐怕很难上得来。就算修士,也需运转不少法力......嗯?”
刚刚舒展开的双眉渐蹙,十三郎抬手抹额,忽似发觉什么异常,回过头看看身后。
“不对劲!”
纯粹发乎本能,头顶银云忽显,三万飞蚁蜂拥而出,构筑一条足以抵挡化神一击的防线。让人意外的是,向来灵动的飞蚁显得格外笨拙,身体上好似连着一条线,需费力才能保持平稳。十三郎对此似有所料,并未轻易将飞蚁收回,凝聚目光顺着山路回望,一寸一尺,挪动般朝向山下。
“不对劲。”
十三郎转过身,随即发现脚下为周围最高处;眺目四方,无需动用神念,百里景致尽收眼底。
“的确不对劲。”
重复一遍,十三郎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头顶星空;其眉心处,灵犀法目徐徐张开,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很不对劲。”
......
......
目前为止,十三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有三。
首先,那条山路过于费力,费力到让人无法相信。以十三郎这样强悍的肉身,登爬一座高不过万米的山峰,竟有要流汗的感觉!粗略估计一下,换成普通大修攀爬此山,恐会耗费三成法力才能成功。奇妙的是,来时十三郎行走缓慢,非但没察觉到异常,还觉得脚步甚为轻盈。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非要说的话,体力不像是因为发力而消耗,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第二条,山路碎石过于规则,规则到不像自然之物。十三郎仔细对比并将其计数,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八种。
万米山路,尺寸、形状、颜sè、质地,找不出第二十九种不同的石头。
如果说,这座山有可能经过旧时魔修加工,将其作为考校修为之地,前两条疑问均能得到解释。但是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十三郎看过后不能不心生猜疑,进而生出从未有过的惊恐。
百里之内房屋实在太多,多到完全不讲规则;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屋瓦片片,竟无一丝杂sè。
主体是金,其它颜sè当然也有,不但有而且全,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金银样样皆有,唯独没有杂sè,一丝都没有。
看过房屋看山川,看草木,看......十三郎忽然发现,煌煌昆仑大殿,居然看无可看。就好像一副绝美的画,独缺某种神韵气质,变得枯干而且死寂。
“死寂
清风不轻,重山不沉,金黄不再富贵,纯净变成孤独;一股比葬魔窟yīn冷十倍的感觉浮上心头,十三郎豁然惊醒。此刻才终于意识到周围缺少了什么。
“生命,这里没有生命气息。”
山中无禽兽,空中无飞禽,水中无鱼虫,殿内无人声;昆仑大殿万里死寂,没有任何生命。
这是一处死地,连鬼都没有。
单单这些,远不足以令十三郎感觉惊恐,真正让他担心、或者说畏惧的是。
“昆仑殿会不会......全部是假的!”
......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七章:真假间觅灵犀 一
世间事、人、物乃至世界,非真即假,无第三种可能。
这句话有些绝对了。如按修士所理解的“道”而论,世间没有绝对无关的两面,比如生死之间有魂为锁,yīn阳两界以桥为链,对立如斯仍有过渡,真假又如何避免得了?
真假之间确有灰sè地带,即修士常有修习、不需要多高修为便能施展的幻术。
非真非假,似真似假,能真能假,这就是幻。十三郎察觉三处异状后首先想到的,昆仑殿亿万里空间,有没有可能只是一场幻术,或者叫幻境。
真正神仙手段。
......
......
“幻由心生。”
确认周围再无生灵,意味着危险不会从外部来袭,十三郎将所有飞蚁重新收进兽环内,连续做了几件事。
首先,他将得自林老祖、分配之后所余的六七级妖丹与宝物材料取出来,挨个、仔细、多法进行检验。结果得出结论:妖丹真实,宝物也的确存在。
幻境中怎可能有真实妖丹?反过来想,昆仑殿内没有生命,又从哪里来的药丹?
是错觉?还是说林老祖并非从昆仑殿内得到的这些?
十三郎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运转灵犀法目,抬头看向天空。
除非整个血域都是幻境,天空二十八颗星辰不可能有假,十三郎此时想到八子的话,首次尝试以法眼破幻。
天上星辰迷离闪烁,十三郎的眉心有漩涡流转;星辰倒影,二十八星沉入到十三郎的眼睛,彷如一片细沙中的宝石。但那些宝石并不纯净,观看良久之后,十三郎觉得它们更像无数层圆环被挤压而成,连同释放的星辉也是如此。
就好比石头落进水里,圈圈涟漪不停荡漾。可不就是一颗颗发“光”的星?
天空高远,十三郎尝试一番,发现其远远超出神念所及,但由星辉彼此相遇产生抵消或者重叠来判断,星辰真实存在。
这种道理不难想。普通人闭上眼睛的同时认真看,会看到一团团莫名光影,那就是幻觉。然而因幻觉产生的光影与实质之光不同。只有排挤与胜负,绝无彼此重叠加强的可能。
于是十三郎得出结论......星是真的。昆仑殿内虚实结合,至少一部分是真。
“幻内有真,真中有幻,幻真难以区分,神仙手段。”
十三郎感慨着,叹息着,敬畏着,随手再弹出十几只厌灵蚁,飞往四面八方。
......
......
放出飞蚁探路,十三郎把指挥权交给蚁后。自己再度展开法目,仔仔细细地查看周围建筑,一幢都不放过。
“万年之前的魔修再强大,总不能将每一座房屋都建造得如此坚固,不可能、也没必要为每一座加持阵法防护。这么多......”
极目远眺的话。十三郎发现房屋连绵根本看不到尽头,无从计算其数。
“这么多房屋万年不倒,不少看起来还比较新......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法目运转到极限,十三郎终于有所发现。他的目光落到一处应为拍卖会场的所在,由正门入厅堂,由厅堂转内阁,再由内阁转密室,最后停在高台之上。
所谓高台,就是任何拍卖之地都会有的展示之地;修真世界拍卖珍宝时,通常台上会有三人、或者叫三种角sè搭配。其中,一个负责讲解宝物属xìng及用途,另外一个专门负责叫价定槌;还有一人不怎么显眼,其重要程度却一点都逊sè于其他两位,那便是托扈。
何谓托扈?就是那个帮忙的人。比如常见搬箱挪柜的小厮,端盘子的侍女,都属于这类角sè。凡间卖场,这类人地位并不重要;修真界不同,因有太多宝物奇特,需配备各种各样专用器材、药物,乃至阵法等辅助才能完全展示。一场拍卖开始前,这些东西都会准备好并附有清单,交由专人负责筹备并适时送上台。
修士道法神奇,一枚戒指可纳万物,但不代表卖师会把什么东西都带在身上。举个简单的例子,需证明某种材料对妖鬼有催生效果,用来展示的妖鬼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适合携带;再比如拍卖某种自然活物,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令其存活并保持灵xìng等等。
一场拍卖会,所拍之物可多可少,多时或达千余种;这么多东西及辅助之物都让卖师装在口袋里并且牢牢记住,未免有些为难。
总而言之,拍卖台上,讲解与卖师或可为一人,托扈却绝对少不了。假如把卖师比作魔术师,托扈就是那些助手,看着走来走去任人摆布,实则脏活累活技术活全是他们干,称得上多才多艺。正规拍卖开始前,卖场会为他或者他们留好专用通道与位置,简单点讲,那就是一条员工通道与工作台,可繁可简,或明或暗,但一定会有。
当年四宝年会,十三郎参加过一次拍卖,还因此被大灰追杀并将其收服。他本是个细心的人,身在魔域凡事皆有三分谨慎,况且那是他第一次参加修真拍卖,揣着新鲜将所有细节观察个遍,知道托扈的作用有多大。
此时此刻,十三郎搜遍卖场高台,找不到属于托扈的那个入口。
托扈与卖师走一条路?
可能不是没有,要看对谁。昆仑殿这种地方,这种级别的拍卖场,卖太背后居然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壁,无论如何不符合情理。
“假的。”
灵犀法目道行不够深,十三郎没本事一眼看破虚幻,只能从细节合理与否上着眼。观察半响初步得出结论后,他的目光围着那片站地足有数十亩的拍卖场转了几圈,神情略有动容。
“连地都是假的,那一块......是以阵法之力添加上去的补丁。”
话音未落,轰鸣忽起,那块原本矗立经年、透出无尽沧桑的大殿无缘无故在视线中消失,周围景物原封不动,但又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
一眼望去。各处之间链接不仅完美无缺,看上去似比先前更和谐,仿佛它们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从未有过改变。
“神仙手段!”
......
......
那座大殿是假的,但它可以探索;其正门处与内里,不少地方留下禁制被破坏的痕迹,十三郎肯定曾经有人进去过。或许就是林家老祖本人。当然,无论谁进去那个地方。注定都会徒劳空手而归,得不到任何宝物。
真是这样吗?十三郎沉思良久,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修行,一种别样修行之法。”
一地是假不代表昆仑殿是假,纵然所有建筑都是假,也需要一个一个去看破。十三郎不能允许自己身在幻境无法自拔,更不敢在不摸清底细的前提下吞丹悟道,于是他收回目光,站起身准备先离开这座山。
身体踉跄了一下,头晕目眩之中。十三郎险些摔倒。
“嗬!”
脸上变sè,此时十三郎才发现,观察、看破那座大殿令自己的jīng神几乎耗尽,好似背着一座山奔跑十昼夜不休,疲惫到了极致。其双眼酸涩几yù落泪。脑海之中阵阵剧痛,仿佛要炸开来一样;至于花费了多少时间,消耗多少法力,根本没办法计算。
“这样的修行,未免太恐怖了些。”
惊呼之后并无别的变化,也没有外敌前来袭击,十三郎稳住心神,望着四周默默思量片刻,脸上涌出几分自嘲。
“离开与留下,又有什么区别?”
......
......
山路上的石头是假的,说明山路并不真实;山路不真,进而说明这座山可能不存在,至少不是真实的山。以十三郎现在的状态,最稳妥的法子是离去,远远避开这座阵山。
可......何处才是真?
广场吗?大殿吗?河流,沼泽,还是那片看不到杂sè的树林?
满眼尽是无解,到处可能虚幻,留在何地才算安全?心里想着这些,十三郎不禁有些自责,暗悔没能早一点、没有把灵犀法目当成重点来修习。如今临时抱佛脚,耗费jīng力或不是问题,但他付不起那么多时间。
十三郎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若不能在这片幻境中找到那些真,自己恐要被困住,血域关闭之rì亦难解脱。眺目四望,高堂大宇连绵万里,短短二十年完成如此伟业......哪怕没有一点干扰,谁能做得到?
当初自梦幻天罗境脱困,十三郎凭的不是破幻本领,而是獴逻他老人家不经意间放水所致。假如从那时候开始留意,道院得到廖香梅指点的他完全有可能把这个短板补上;可惜他习惯了凭拳头说话,也从未想过会遇到比梦幻天罗更高明的幻境,灵犀法目虽有过修行,但从未当成主业来做。
结果有些尴尬,此处造幻手法更高,且连个会喘气儿的都找不到,十三郎便能舌绽莲花、把死人说到活过来,又到哪里去寻找目标?
提到人,十三郎不能不想到枪王等,内心陡然升出凛意。
“别人或许不会,陆昭、百花、蓝山这几个,无论去留,应该会来打个招呼才对。”
现在想起这件事,显然有些晚了。心神转动,十三郎忙试着与蚁后沟通,恰好同时接到其回馈,神情瞬间大变。
放出去试探方向的那些飞蚁,不见了。
......
......
第八百八十八章:真假间觅灵犀 二
没有厮杀,没有陷阱,对危险有着极敏锐直觉的飞蚁凭空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丢失”十几只飞蚁不足以让十三郎感觉难过,他在意的是飞蚁与蚁后断开联系的方式。
得到授意,那些探路飞蚁刻意回避了周围建筑,飞得好好突然间好似掉入某个不可探察的洞里去,就此踪迹全无。由蚁后的反应看,飞蚁消失处距此不算太远,断开时蚁后似觉得被针扎了一下头,除此再无大碍。
听到这个消息,十三郎从心底觉得震惊,因为他知道,那是因为空间阻隔、切断蚁后感应时才有的征兆。
有空间阻隔不可怕,可怕的是四面皆有;假如不是十三郎所处之地位于正当中,是不是意味着,偌大的昆仑殿被分割成许多份,每份都是一道空间?
汗不湿衣人自寒,十三郎顾不上疲累放出神念,横扫来时所走过的路。
“还好。”
万米山峰不算高,十三郎来时所行也不远,于是很自然的,他看到了枪王等人的身影。
但......
刚刚松下一口气,十三郎目光为之一凝,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
“不对!”
枪王蓝山,百花蒋凡......六大修士或立或坐,目光均看着同一个方向,好似在凝望某人的背影。
“陆昭!”
十三郎从未如此失sè,借神念传音百余里,yù做醍醐灌顶之吼。
六大修士如泥塑木雕。动作、表情乃至眼神都维持不变,仿佛时间被定格某个点。十三郎一路走来,登山爬坡破禁忙个不停,再如何低估也超过一天,六大修士便是入定修炼,也不可能纹丝不动。
“死了?不,不对!”
场面诡异。寒气彻骨,十三郎险险按捺不住狂冲下山的念头,他注意到众人所看的方向正是自己离开时的位置,也就意味着,自己看到的是发生在过去的某件事......
十三郎的心沉入谷底。
他将神识沉入血鼎。尝试感应百花仙子的所在,或判断其生死。
结果很奇妙,也很可怕,没感觉。
四鼎合一之后,感应之力远远超出蚁后与飞蚁;找不到百花仙子,只能说明她与十三郎被空间之力隔开。也就意味着他们到了另一片天地;或者十三郎走出几人所在的那个空间,独自流浪在外。
“什么时候的事?”
十三郎黯然低头,看看脚下良久不能移开目光。他心里想如果这座山峰dú lì与世外,自己为何还能看到他们?
周围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妈的!”
当事情坏到无可再坏,十三郎xìng格中蛮拧的那部分便开始发挥作用;他把目光自那几条不变姿态的面孔上收回神念。恶狠狠骂一声,转头便已回复平静,并有几分嘲讽。
“卡带?暂停?不会中病毒了!”
......
......
问题可能出在这座有吸力的山上,也有可能不是,无论是与不是,十三郎都没打算马上离开。他先休息了一会儿,竭力将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取出两只飞蚁附上一丝神念,再命其一前一后下山延着来时的路往回飞,自己则与蚁后仔细盯着它们,不放过哪怕最最微小的变化。
很顺利,飞蚁一路疾行下山,穿过几处殿宇间的道路飞向那片广场;十三郎此时留意到,广场周围共有六个出口,隔着六处摸样相似的建筑......
扑!的一声,或许声音只存在与想象中,一只飞蚁不见了。
“停!”
十三郎匆忙喝止另一只飞蚁,堪堪停在前一只消失的位置,半响没能做声。
消失来得太快,十三郎没能借助飞蚁的眼睛看到多少东西,但他肯定,六大修士均已不在广场上,不知去了哪里。更离谱的是,此时他自己仍能看到六人的表情,依旧那么深情款款,依旧望着自己。
“这算什么,记忆停留?”
十三郎表情扭曲,目光有些狰狞。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周围只有清风呜咽,似在嘲笑某只被困在瓶子里的蚂蚁,永远看不到外面的天。
十三郎不是蚂蚁,于是他再放五只飞蚁,命令它们与之前那以只退后一些距离,贴着屋舍的边缘飞到别的路口,之后一同飞向广场zhōng yāng。
六门齐入,十三郎只求看个明白。
结果与上次一样,不同的是十三郎有了准备,聚jīng会神中感觉到飞蚁好似穿透了一层什么,随后眼前一亮又一暗,就此失去踪迹。
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十三郎透过飞蚁的眼睛扫视一周,不,应该说大略瞥了一眼,神情突然间大变。
“那是什么?难道......”
噗通,十三郎一头摔倒在山顶,陷入昏迷之前仍不忘自嘲,危险中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发生。
“身在险地而不知险,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
......
修真世界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代代皆有人杰;所谓人杰,并非一定指其修炼资质如何优异,其它如悟道、阵法、推衍、禁制等术,但凡jīng通超出常人者,均可称之为杰。若再放得宽一些,那些心思缜密、胸有韬略或者奇谋之人,亦能当此称谓。
人杰必然出众,出众必定引人关注,比较妙、或可说好玩的是,所谓人杰的诸般事迹中、真正能够流传长远的并不一定是那些丰功伟绩,而是各种囧闻趣事。换言之,修真界也有八卦,流传起来比凡间还厉害。名望越大、囧的程度越出格,人们记得越深刻。
比如,道院之名天下皆知,老院长大先生均为翘首,大修之中无人不晓。传闻老院子一次吃面,竟死皮赖脸与卖面老者攀亲认故,甚至不惜施展法力为其治病。为的就是免掉一碗面钱。更巧的是,大先生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同样是那位卖面老者,大先生身上没钱,卖面老者不认识灵石。无奈中将自己的飞剑暂且抵押掉。
好巧不巧,等到大先生飞驰千里取来银两,偏赶上有七山邪修路经于此,发现被面摊老板随便撂在旁边的那把剑。
几名邪修眼力不差,居然看破了大先生临时施展的封印,顿时起了贪念。因担心留下线索。几名邪修暗施手段,yù令卖面人一家于无形无迹间死绝。
这便是大先生单剑破七山的由来,听着何等豪迈慷慨。然而人们记住的通常只有前半部分,后有jīng明商人闻听此事,专门派人将那位卖面老者一家请了去,打出旗号曰:押剑面。被誉为一时之美谈。
囧事未必都是坏事,多数无伤大雅,但也有些会带来极恶劣后果,比如十三郎刚刚经历、亲手造就的这件。
心神大乱且忙于查明真相,十三郎失魂落魄,居然忘记了一条最基本常识:被空间分割联系时,神念是会因受损而遭到反噬的。
之前蚁后就曾体会过。十余只飞蚁被空间吞噬,蚁后的脑袋也像是被针扎了十几次。但它在这方面太强大,且状态完好没有更严重的后果。十三郎不同,从葬魔窟那一战开始算,他直到现在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伤势也没有来得及调养;之后剧变屡屡发生,又因施展灵犀法目耗费大量jīng神,早已疲惫到了极限。再被连断七道神识,十三郎就像一头跑脱力的马,当场昏厥不省人事。
勤奋百年、谨慎一纪,修炼到如今这种程度,十三郎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击败多少强敌。结果,最不恰当的时间最不恰当的地点,他让自己因为这样的“失误”而失去意识......事情如果流传出去,恐比“押剑面”出名的多。
好在昏迷并未持续太久,且在十三郎的意识里,他似乎看到一些画面,闻到一些气息,听到一些声音,还见到一些想见但不应该这个时候见到的人......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可以了,你可准备妥当?”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心中响起,恍惚中十三郎有些奇怪,暗想我该准备什么?
“妾身......”另一道声音比较柔,听上去有些熟悉,有些迟疑,还有些怜惜。
“此子心术太过坚狠,梦铃铛发挥的作用、时间都有限,不要错失机会。”威严声音说道。
半响沉默,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问道:“妾身想知道,这样做对他......是否有伤害?”
又是半响沉默,威严声音回答道:“梦入神机,牵魂引岸,若说一点伤害都没有,你相不相信?”
温柔声音没有说话,十三郎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如泪珠溅落在石头上,摔得粉碎。
等了一会儿,威严声音说道:“不要犹豫了,本尊于此事并无所求,你若不甘心,大可亲眼看看结果。”
“不要!”
温柔声音有些惊慌,匆忙阻止对方,深深吸一口气后说道:“请助妾身施法。”
威严声音似在观察,稍后说道:“魔轮九转,除非本尊堪破极涅修成大自在,除此再无挽回之法,你可想清楚了?”
温柔声音说道:“妾身只想知道,牵魂之后,通心之法到底能不能成功?”
......
......
出个小题目,关于这个幻境的设计,灵感来自于一部标签为:科幻、恐怖、惊悸、悬疑的系列电影,共六部加一部前传。
其它提示不好加,根据目前还有下一章会透露的幻境描述,谁能猜出电影名?
......
......
第八百八十九章:真假间觅灵犀 三
威严声音说道:“涉及人yù本源,本尊并无绝对把握。”
片刻沉默,温柔声音说道:“玄牝夺造之术,是否真像您讲的那样......”
那样是哪样?温柔声音没有明说,威严声音略有不喜,说道:“本尊何等身份,岂会骗你。”
温柔声音坚决说道:“妾身想再听您说一遍。”
威严声音没有马上开口,微讽说道:“你想让他听到。”
耳边似闻叹息,如低头时清风拂动发稍般温柔,透着几分无助怨怜。
威严声音说道:“纵使听到,醒转之后也会忘记。”
温柔声音不肯回答他的话。
威严声音问道:“假如此子真能自行化解,你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又是沉默,良久,温柔声音回答道:“妾身只想试一试。”
试什么?温柔声音依旧没有明说,威严之人听懂了她的话,毫无波动的声音似有起伏。
“此子身怀正宗金乌之火,不知轻重一味求快,昊阳之力威可灭世,但也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其心脉,正常情形早该本源枯死而亡。但他不知如何炼就火灵,方能将此过程得以舒缓。”
威严声音说道:“事有两面,火灵固然能够容纳火力,但其本身何尝不是大凶之物;这只火灵境界低但戾气重,受此子xìng情影响贪图真灵之火,躁意早已外泄难抑。”
威严声音说道:“孤阳不生,孤yīn不长,如换成普通修士,早已沦为yínyù邪魔。此子xìng情狠倔偏执,不思宣泄反倒变本加厉。炼化金乌之足与之对抗。这样做,他的身体变得更强悍,也提高了火焰容纳能力,但他忘了一件事:以火制火,无异于饮鸩止渴。乃真正取死之道。”
讲到这里,,威严声音感慨说道:“躁意无形,此子强行压制下,戾气已在其元婴内已快要凝聚出实丹!本尊不知他如何熬到现在,但如论心xìng之狠。实为天下第一人。”
温柔的声音发出低呼,犹豫问道:“心狠......就能压制阳火?”
威严声音轻蔑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不等追问,他说道:“此子很聪明,炼化鳞片的时候将煞气提炼出来,还制成了法宝......算得上别出心裁。除此外,其体内还有一点冥火。甚至有本族烈阳魔火,偏偏又是灵魔同体,这才能够支撑并且活下来。”
“这些火焰均为天地所生,随便拿出一种,都是他这种层次求都求不来的机缘。本尊想不出他怎么能全部碰到,竟敢尝试将其融合,真真是胆大妄为。”
“若能真正融合倒好。或能成就一种从未有过的新火也说不定......说笑了,便是真灵也做不到,何况是他。现在的结果,几种火焰似融非融,又不能分出主次,乱七八糟,几至无可救药。”
讲到此,威严声音说道:“此子留下鬼灵芝本体,是否准备吸收玄寒之火?”
温柔声音迟疑说道:“妾身不知他的打算。”
威严声音说道:“一定是了。他知道自己的情形,不得不以此法压制。但这还是老路。无论阳火、yīn火、玄火冥火又或魔火,终究都是火,是火就必定含有毁灭的那一面,任谁都无法改变。”
“以他的心智看,实在不应该如此失策。之所以不顾一切,或许......”
想了一会儿找不出原因,威严声音冷哼说道:“那只老鸟看似粗迈蛮横,实则比谁都更狡诈jiān猾;本尊不明白他为何下此重注又不肯选择此子,或许它知道什么本尊不知道的事,又或许......”
不知不觉透露的有点多,威严声音意识到什么,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时间有限,若无其它问题,赶快决定。”
温柔声音不应,说道:“能否让妾身知道,您用了这么多心思,想对他做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威严声音傲然回答道:“本尊想得到的东西,不怕你知道,知道了你也不会懂。本尊不用对他做多余的事,只要他这样走下去,本尊自然能得到想要的。”
温柔声音似乎笑了笑,说道:“比如,融合血鼎?”
威严声音似在点着头,笑道:“再比如,开六道之门。”
正如他所讲的,这些都是已经知道的结果,但却不等于懂。温柔的声音轻轻叹息,说道:“妾身还有一问。”
稍顿,她说道:“您为何要选择我,不是他,也不是她?”
威严声音沉默下来,半响后才说道:“既然要你心甘情愿,本尊就不瞒你。此子必与金乌见过面,那只老鸟不选,本尊也不选。之所以选择你,除你自身原因外,本尊怀疑她身体里还有第三人。当然,如果你不答应,本尊最多费些手段,依旧可以选择她。”
温柔声音吃惊问道:“第三个?山君门下竟有这种事情发生?”
威严声音随意说道:“不奇怪。妖妃被认为是气运使者,打她主意的人不知有多少;因不方便针对其本人,只好从其门下弟子入手。”
温柔声音疑惑说道:“这样的事情,山君难道不管?”
威严声音冷笑说道:“她为何要管?多一个人多一份机缘,多一份机缘就多一份造化,有人愿意加进去,有什么不好。”
温柔声音思忖说道:“如此说来,其它弟子也有可能......”
威严声音打断说道:“你问的太多了。”
寒意逼人,温柔声音沉默下来,片刻后说道:“那第三个......是您的敌人?”
威严声音罕见失笑,说道:“本尊这样的存在哪有什么敌友之分,是敌是友,只看值与不值......如果不是她。本尊如何断定此子难渡此劫?”
温柔声音略有颤抖,问道:“她......很强大?”
威严声音回答道:“能被本尊在乎的人当然强大,然其xìng骄狂而且是人......因为是人,必败于本尊之手。”
温柔声音不懂这句话,但能领会威严声音里包含的强大信心。于是也放了心。
“既如此,请助妾身施法。”
......
......
声音就此消失,一股清香如花苞始绽时的气息钻入十三郎鼻孔,直透心神魂魄之中;同时到来的还有温软滑腻的感觉,分不清是锦缎还是别的。恍惚间,十三郎看到身边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于是想要扭过头看个清楚,但又做不到。
不知怎地,十三郎心里被焦迫所占据,好似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会从指缝间溜走,拼命想要把它抓紧。身边滑腻的感觉越发清晰,那张面孔却随之越来越模糊。直至渐渐虚幻似将消失。
十三郎伸出手,手臂如绑千斤重担;他瞪着眼,眼皮好像缝着线;十三郎张开口,发不出声音但是咬住了什么。
香透清凉的感觉直入心腹,心里似有一团火,十三郎的唇边吹气般生出无数火,本能地开始吸吮。他觉得自己吸进来某种汁液。顺喉入腹,变成一条细细长长的丝索,在两片心室之间打个结,同时系上什么东西。
心口剧痛,十三郎表情扭曲,那条丝索并未就此罢休,如游鱼在体内四处游走,串起一个个结,系上某种东西。最后,仅余一截线头。却变成一把锋利的小刀,刀柄却是一朵未开的花。
长着花的小刀四处游走,似在寻找什么;十三郎五内俱焚,感觉中那把刀不再像刀,而是变成千千万万支火把。令他的身体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凌迟般的剧痛与煎熬,每秒每息都好像过了一万年;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十三郎大汗淋漓至彻底湿透,表情却好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此时的他再顾不得去管那张面孔是谁,只想拼尽全力,将体内那把游弋的刀子请走。
但他做不到。
十三郎闭上嘴,死死咬牙,咬住的依旧是滑腻与香、与甜,与一点点咸,还有一口鲜活的腥。
“嗯......”
呻吟般的微哼钻入耳鼓,十三郎未来得及分辨是谁的声音,那把小刀似已找准目标,恶狠狠一次劈削。
“吼!”
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传来,凄厉咆哮声中,十三郎翻身坐起。
四野空空,冷寒扑面,十三郎抬手抹一把唇边的血,侧耳倾听着回荡风中的那声叹息。
“告诉我,这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十三郎目光空茫,朝四周看了看,神情忽为之一肃。
“是幻境?”
十三郎低头沉思良久,脸部原本柔滑的线条渐趋刚硬,神情冷漠而且平静。
“破了它。”
......
......
破谁都需要好身体,山上体力不断流失,不利于修养,于是十三郎下了山。
不知是何原因,他的身体虽然疲敝,但觉得神智格外清明,好似一切都能看透,任何细节都不会疏忽。下山的时候,十三郎控制着脚步之间的距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jīng准,并且计了数。
五千八百七十三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就像本能,走动中自然而然便去做。将这个数字记在心里,十三郎一路行走,来到自己离开、也就是飞蚁消失的那个地方,目光看向广场。
他还能够看到枪王,能看到百花还有其它人,他们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与神情,似乎生怕他看不清。
十三郎望着他们,伸出手,jīng准地停在某个位置,似触摸,又像在寻找什么。
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手掌稳定地颤动着,频率、幅度丝毫没有变化。他像看着镜子一样看着对面,直到将自己完全静止下来,才轻轻说出一句话。
“萧十三郎,受死。”
......
......
留意最后一句话,是猜出电影名字的关键喔。
......
......(未完待续。(qidian.)。)
第八百九十章:真假间觅灵犀 四
因四周都是房屋,不算大的广场几乎没有风;竖起的手掌停在半空,轻轻气流自皮肤表面缓缓滑过,透着几分不真实的亲昵。几根毛发弯曲之后复又弹回,十三郎望着那几张“近在咫尺”的面孔,静静地感受着,观察着,分辨着想要弄明白的细节。
六只飞蚁被“吞噬”的那个瞬间,十三郎昏厥但也看到空间内的情景,他看到一座山,一座与自己刚刚走下来的那座一模一样的山。
他还看到了萧十三郎......
十三郎看着萧十三郎与众人分析事理,看着他以决绝姿态离开,走向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穿过那一层应该存在、但又丝毫不能察觉的膜,如一团影子与自己重叠......
之后没有了。
画面定格成现在的样子,隔着那层膜,十三郎只需放开神念,便能清晰地看到六大修士脸上的表情;他看到枪王的落寞,看到蓝山的遗憾;他看到了古鸣约的不甘,蒋凡的羞愧,伏波的无助,还有......
百花仙子脸上的挣扎。
十三郎认真地望着那一幕,看到眼眸酸涩,看到画面模糊,直至承受不了些许微风的揉动,渐有泪水溢出眼眶。
“战斗,从上来的那一刻便已开始。”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三郎自语着说出这句话,如同他说出“萧十三郎,受死。”一样用力,一样坚决而冷漠。他收起竖在空中的那只手。抹一抹眼眶令视线恢复,之后转过身。
“这不是为了指点。这是故意留给我的破绽,以便我能继续走下去,以便......”
第二个以便没有说完。十三郎脸上带着讥讽,低头轻轻说道:“我错了。小看我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这应该是两句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无论断句还是着重的字节,听着都像是一句完整、绝对无法分割的句子。说完这句话。十三郎重新举步走向那座山,步履平静,一如既往。
他回到山脚下,抬起头看了看那条如剑一样直插山顶的小路,以目光代替脚步重新数了一遍。
五千八百七十三步。
做完这件事,十三郎收回目光,沉默片刻,盘膝开始静坐。
......
......
十rì后,十三郎重新睁开眼。
十天静修,远不足让他状态全复。十三郎的面sè依旧苍白,但其目光彻底清明;他有了体力,有了法力,有了jīng神与帮手。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了计划、与实施计划的斗志与耐心。
挣扎、煎熬、忍耐,这些从来都不是耐心。十三郎深深知道。自己需要大量时间、足够耐心才能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因此他用十天时间来调整心态,为的不是让自己更坚韧,而是要“享受”接下去的那个过程。
享受......这场别样战斗。
“有位爷爷告诉俺,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
“有位爷爷告诉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
哼着莫名其妙的调子。动念将小不点从大灰身边请出来,问道:“好点没?”
小不点眨着眼睛反问:“谁要嫁人?”
十三郎一愣,回答说:“谁都要嫁人,早晚的事。”
小不点不满说道:“爹爹总讲没用的。”
十三郎笑着说道:“实话听着都没有什么用,可它是对的。咱家妞妞......”
说到这里十三郎不禁要叹息。抱一抱小不点的头,心里想几十年都不长个儿,啥时候才能出阁?
小不点是海螺,生长之缓慢可想而知,化人之后更离谱,三十年增加的身高仅以毫厘计;都说养女不盼嫁,十三郎虽不至于着急到将贴心棉袄扔出去,可还是忍不住有些着急。一来他担心小不点生长太慢,同时又担心她将来长起来没个尽头,试想千万年之后,小不点如果长成像她祖宗那么大.......
“上哪儿招女婿喔......”
“哇!芥子空间耶!”
“出嫁”扯到自己,小不点顿时没了兴致,四周略看便起惊呼,问道:“爹爹是不是被人抓进来?”
十三郎苦笑点头,回答道:“差不多。”
小不点大怒说道:“我帮爹爹破了它!”
葬魔窟内二十几年,小不点拥有一个爹五个叔还有一个nǎi妈一样的阿姨jīng心、轮流教导。按照十三郎定下的方针,小不点的教育以人情道理为主,修行方面强其所长,将几人随身携带的典籍清点出来,将几人脑袋里的东西深挖出来,专门挑选与空间、jīng神有关的供其学习。卓越天资加上常人难以想象的外部环境,小不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修道白痴,成为名副其实的空间大拿。
女儿有木兰之气是好事情,十三郎高兴但不允许她这么做,挥手阻止说道:“不用,叫你出来是为了学习它的构造,偶尔帮我讲解一番帮帮忙,破解的事情,由爹爹亲自来做。”
父命如天,小不点本能地哦了声,之后疑惑问道:“为什么呢?”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这是别人给爹爹出的题目,不做好恐怕没完没了。”
小不点大惊说道:“那可糟了。”
十三郎好奇问道:“为什么呢?”
小不点犯愁说道:“芥子空间很深奥的,一般需以特殊法宝才能施展,而且只有一份。这里不是那样,它就像一个......蜂巢?”
蜂巢这种事物对小不点来说只存在与典籍文字与想象中,因此不太确定;十三郎毫不迟疑挥手做法,迅速在空中勾勒出蜂巢的大致摸样。问道:“像这样?”
小不点点着头,抬手伸出粉嫩嫩的尾指,一戳便将十三郎画出的蜂巢戳破个洞,说道:“爹爹现在所处的只是蜂巢的一个孔。破掉之后不像这样跑出去,而是会......”
十三郎闻声识意,说道:“而是会掉入另外一个孔。”
小不点再次点头,之后又摇头,说道:“还不止。小不点觉得,觉得......这个蜂巢是会动的。而且不止一层,也就是说,就是说......”
周围黑丝弥漫,磅礴气息不知不觉间充斥在两人身边,发觉女儿的脸sè发白,十三郎忙阻止她讲下去,说道:“别管那么多,不要想一次将它研究透彻,慢慢来。还有学习的事情也不要急,先大致看个摸样。把身体养好最要紧。”
小不点疑惑问道:“能等?”
十三郎肯定回答:“当然。”
“那就好。”
小不点长吁一口气,摸样看起来格外幼稚,讪讪笑着说道:“其实......小不点都没什么把握,爹爹要破掉它恐怕......很难。”
被女儿鄙视,十三郎大怒说道:“爹爹一定行,不服咱们打赌。”
小不点大乐。说道:“打赌就打赌,赌什么?”
赌什么呢?弹手心?打屁屁?还是羞羞脸?
十三郎犯了愁,想了想忽哈哈一笑,说道:“管它呢,有了输赢再说。”
这条建议太荒谬,小不点却很高兴,说道:“好好,到时候,爹爹不许耍赖。”
“那必须的。”
十三郎嘴里应着,心里想爹爹当然不会耍赖。也绝对不能耍赖,不可以耍赖。
耍赖代表输,输的话......谁知道会输掉什么?
也许是全部。
......
......
又一次十rì静坐,之后又一次,再一次......
大小两个人儿无法并肩。但可彼此挨着对方,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还有随体温一起传递过来的力量与支持。与之前那次独坐不同,父女两个偶尔会有交流,轻轻淡淡,不算严肃,但是很认真。
两人有时会以神通交流,都是一些极简单的线条,似在描绘什么图案,又像构造一个可供家人娱乐的迷宫。其中,主要工作由小不点来做,十三郎仅以禁法辅助,或者拆毁。
交流自然免不了,十三郎更多地在望着山峰思索,小不点负责指点与讲解,同时也提出更多问题。渐渐地,父女两个之间的话变少,且越来越少;他们都能感觉到周围的清冷再加重,不断变得浓郁。不是不想说,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说出的话似乎被冻结,听在耳中如刀锋刮擦的疼。到了后来,十三郎不得不时刻释放出火焰之力,让他、让小不点觉得不再那么冷,也将孤寂略微驱散。
都说空旷的地方最易生出寂寞,只有阅尽沧桑的人才能明白,有大片房屋但没有人的地方才是最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大恐怖。昆仑殿覆盖不知多少万里,看得见的都是宏楼大宇,也只有宏楼与大宇。若从这个角度去评价,把世上所有赞美的词汇堆砌到一切亦不为过;然而就是在这种地方,在有亲人陪护、彼此鼓舞、且都坚毅狠绝之人......依旧难以忍受。
十天,百rì,直至十个月。十三郎的脸上起了一层冰霜,眼眸清亮但不似以往那样灵动,小不点的情形只比他略好,神情透着疲惫,小脸煞白。
枯坐中时间仿佛被冻结在某个点,任凭真灵之火如何灼热,都无法驱散那种侵透灵魂的冰冷。
某rì某时,十三郎终于有所动作,先是长长伸个“懒腰”,如驱散水面静浮的鸭子一样弹飞身体表面的那一层霜,缓慢而坚决地站起身。
“乖妞,休息。”
红芒自体外收敛,效果却是反的,仿佛黑夜中点燃一团篝火,那般明亮而且温暖;又好像朝霞冲破暗幕,煌煌不可阻挡。周围的冰冷愤怒了,如被撩动的大海发动反扑,掀起层层波澜。
周围三尺chūn风地,巨浪翻涛人不惊,十三郎将小不点从地上抱起来,亲亲其冰冷的面孔,怜惜说道:“下面的事情,交给爹爹处理。”
暖意使人犯困,小不点打着哈欠,抬起手揉一揉泛红的眼睛叮嘱道:“爹爹小心些。”
十三郎认真点着头,笑着说:“那必须的。”
小不点不怎么放心,又说道:“别忘了打赌。”
十三郎大笑,笑声如剑,顺着那条如剑一样的山路,穿云直上峰顶。
“待从头......嗨嗨,爬山去!”
......
......
看到一位书友说:睁开眼系列看得心力交瘁。其实老枪想说的是,写这种章节的时候,俺才是真正心力交瘁的那个人。悬念什么时候放、怎么放;什么时候收、怎么收,什么人什么时候露面、怎么露面;什么人出场扮演何种角sè,转换身份如何不显生硬......
咳,真他娘地自讨苦吃。
呃对了,公布一条答案:昆仑殿设计取材于电影“异次元杀阵”,具体哪一集倒是忘记了,就是那个类似平行空间,时间不同步的那一部。
您可猜到?
......
......
第八百九十一章:真假间觅灵犀(五)
提步踏山,十三郎步伐缓慢平稳,脚底时刻有波纹回荡。
由二十八种石块构成的山路踩起来很滑,十三郎没有施展道法让身体变轻;为了保持抓地,他的脚尖像钩子一样刨出一个个坑,宛如庄农播洒希望时留下的痕迹。
那些痕迹、那些坑并不能持续太久,每当十三郎脚步挪开,沙石便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坚决恢复原状,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三郎留意到这一幕。与上回漫步不同,此次他身上带着心,何细微变化都无法瞒过其灵觉。
“五千八百七十三步......”
无论破阵还是破禁,又或者破幻,首要处在于找到重心;之前的那次看破经历告诉十三郎,当他能够确认某个地方为虚、且能找到确凿证据的话,它便从视线消失。这种情形无疑带有某种含义,或许就是破解此幻境的方法,但......比较笨。
十三郎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座建筑都是虚幻,如逐一研究琢磨破解之法,需要的时间几乎无尽;而他没有那么多空闲,只好另辟蹊径。
于是他想到了这座山。十三郎肯定这是一座“不真实”、至少部分不真实的山,他有足够多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猜测,但是这座山......并未如那座拍卖场一样消失。
这意味着什么?十三郎不知道。但他明白这座山峰必有奇异处,既然选哪儿都是选,不如从此地开始。
“或许应该高一些。”
研究山峰,最最醒目容易着眼的便是这条路,其形状、走势、构造。还有那种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吸力,所有这一切均提醒十三郎,这是布阵之人有意留下的线索。
当然,目标未必只是他。
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十三郎近乎直觉地认为:当那个卖场消失。这座山与这条路曾经发生过某种变化。比如,它会不会变得比之前矮一些?
听起来有点玄,直观的说法是,会不会这个被小不点比喻为蜂巢的一个孔的空间里,存在着某种类似“阵眼”类的东西;而它,是否就是这座“看破仍不会消失”的山?
在没有更多线索可供分析的条件下。这是唯一能够、且极易被想到的切入点。父女两人十个月的研究与推衍,最终得出这个结论,进而由十三郎验证。
开始总是最难的。
十三郎并不知道攻山方向对不对,他只断定一点:找准方向才能事半功倍,为这个耗费宝贵的时间,值!
......
万米山峰不算高。但其坡度比较大,十三郎如普通人一样凭肉身攀爬,必定要遵循某些定律。
比如他身体需要前倾,腰身微弓方能保持平稳;他的手臂前后挥舞,向前的幅度远大于向后;他的脚跟基本不沾地,脚趾用力防止打滑。他偶尔会回过头看一眼身后,观察一下那些凹坑消失的速度、方式。与二十八种石块的排列。
脚下不停释放波纹。那是十三郎最最擅长的禁环,不会帮助他前行,也不会给石块带来任何影响,像无数只不停眨动的眼,来回、反复地扫。
这是最笨的办法。
恍惚回到八十年前、十三郎于禁楼前登阶的那个时刻,如蚂蚁搬山一样一点点的看,一点点的分析、计算、并且推衍。当时的他是那样“单纯”,就像一个渴望读书的人进入图书馆,痴迷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惊喜于每一条发现。每一点进步。如今的他“阅尽沧桑”,修为战力达到常人不能想象的地步,但其所面对的困难与艰辛丝毫不比当年小,不比当年少。
路在脚下,行路的人渐渐体会到艰难。神情有些欢喜。
最明显、直观的感受来自身体,通过禁环远比身体本能更清晰的触觉,十三郎第一个能够分辨出细节是:所谓吸力并非只起于脚底,也不是如投影一样分散在身体每一个与山峰有对应的部位,而是按照穴位与经脉遍布全身,但又不太像。其区别在于直接与山路接触的脚掌比较快,比如涌泉、太冲、昆仑三穴,吸力最为强大;其它部位则根据距离山体距离的远近、间有没有障碍等情形,程度有所减轻。
形容起来的话,所谓吸力就像一条条空的管子,将山体与身体连接起来;这些管子便是产生吸力的通道,其程度轻重受到是否与山体接触、有没有直接障碍的影响。
为了验证,十三郎多次调整行走姿态。比如他将脚尖踮到笔直,将身体前倾的幅度加大或者降低,将双手“藏”在头顶或拿开;或干脆用脚掌平踩地面,身体则后仰如一张弓,直至几乎与地面平行。炼体的效果在这个过程得到充分体现,拥有绝佳体质与强悍体力的他、对抗吸力做这些事情仍显得很轻松,然而十三郎从自己的感受可以得出结论,假如换成一般修士,早已不堪其荷。
“磁力?两极?”
脑海不由自主联想到这些词汇,十三郎试图分辨那些点在道法的角度有何意义,很快衍生出另一个对布阵者“有用”的概念:yīn阳。
修道之人,无论灵魔均注重yīn阳与五行,十三郎对此不算jīng通,但他知道人的身体有经脉,经脉亦有yīn阳、且有五行聚集之分;比如常说的十四正经、三百六十五大穴,每一个均有五行方面的定义。
实际上,这些并不是人体穴位的全部,如把人体穴位全部统计出来,数量恐超过一千个。那些不被常人所记的穴位,实际上就是五行聚集的点,俗称为焦博。
十三郎的修行之路与绝大多数修士不同,偏者太重轻者过于薄,不要说记住全部穴位,连那三百六十五处正穴也只了解大略。因此无法辨别那些点是否都是穴位;如果是,蕴含的又是何种意义、按照何种标准筛选出来。
不懂就是不懂,凭空猜测没有丝毫意义;同时不懂就不能找不出破解的办法,意味着十三郎只能干看着自己流失体力或者别的东西,得到......谁知道能够得到什么。
“书到用时方恨少。”
淡淡一句自嘲。十三郎很快想到自己的办法。
他停下步,身躯微晃一分为二,一人头上脚下平躺在山路央,任凭全身每个点的吸扯之力加上最大;站着那个悬浮于十三郎上方,静静感受着本体所能感受的一切,然后开始计数。
需要提到的是。当人的身体不在于山体相接,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座山峰有何异常;之前父女两个十个月观察,能破早就破了,犯不着再这样贡献修为。
一旦这样做了,十三郎顿时体会到这座山峰的恐怖处;脑海似有轰的一声,吸扯之力暴增十数倍。身体好似被巨掌推按住一样,紧紧贴在山体山路之上。更让人生畏的是,当整个身体与山峰相接,那股吸扯便不再局限与体力,而是连带法力修为、jīng神气魄一道抽出,甚连灵魂都出现松动。
十三郎脸上微微变sè,内心忍不住生出念头。假如换成寻常大修。如以攀爬的方式逐步消耗,最终如在不知不觉被山峰吸附的话,到底还能不能挣扎得开?
答案是不能。上一次登山的经历告诉十三郎,那种无形无质的流逝带有极强的麻痹特xìng,普通修士首先体力上差距太大,等到有所察觉,恐已无力再做挣扎。
“人如此,兽呢?妖呢?鬼呢?”
十三郎隐隐抓住一些线头,正寻思着忽闻分身传来念头,并带有结果一并送到。
“吸力总计二十五处。或明或暗遍布全身,独缺双手。”
与此同时,身体内部胭脂鸟嘶鸣,jǐng告十三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会损及真灵之火。
“是这样吗?”
脑海的线头更加清晰。十三郎翻身坐起,竟然没有成功......
被胶水黏住的感觉,同时伴随着的还有经脉被扯断般的剧痛,由于全身均被吸附在地面,被吸附的人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种发力方式,如何挣得脱?
但他是十三郎。
神通不一定有用,十三郎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法力运转非但不顺畅,且如泄洪一样涌向那些贴附于山峰的管子里;在不能“适应”这种情形之前,绝难施展任何神通。
适应这样的情形?在那之前,法力或许早就被耗空了吧;话说回来,能施展又如何?
那些传来吸力的管子、其力度与是否和山峰接触呈明显的递增态势,也就是说,每增加一个与之接触,吸力都会强出一大截;二十五条吸管便令十三郎肉身挣扎不起,假如数量再增多三条,结果会怎样?
为什么说再增加三条?不是二也不是五,更不是七、八或者别的数?
因为那双手,那双至今能够自如移动,丝毫没有受到山峰影响的手。
“让我自己来。”
分身其实用不着指挥,更不需要刻意通知,本体只要有念头,分身自然而然就会知晓;十三郎说出这句话的听众不是他,而是背后如吸盘一样牢牢焊住身体的那座山。
双手支撑着地面,十三郎一点一点抬起双臂,掰开头颅,挺起胸膛,直起了腰,直至站到笔直。
“蠢货,小爷的手既没有经脉也没有穴位,你奈我何?”
完成这一切的十三郎大汗淋漓,神情骄傲而且得意,如刚刚打过胜仗自战场凯旋。轻轻抬腿,他的表情骤然由讥讽变为狰狞,重重跺脚。
“我猜你应该听得见,给你个机会改过自新:吃掉多少,都给我吐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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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二章:多问有得
沉寂的世界继续沉寂,听着十三郎郑重其事的jǐng告,山峰的反应直接而冷漠。
十三郎的反应也很直接,他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山脚,随手拾起三块石头,掂了掂,选其一捏得粉碎,再以真火化为完全不存在的虚无。
之后他对山峰说:“不答应,我会灭了它。”
山峰沉默没有回应,或许这就是他的回应。
十三郎又捏碎一颗石块,诚恳说道:“我已经找到你的命门,装样没有意义。”
山峰无声。
这很正常,碎掉那块石头对它来说就好像在一头牛身上剪断一根毛,便是山峰真能开口说话,相也不会为此计较。
十三郎捏碎第三块石头,放火烧掉后说道:“最后一次jǐng告,投降,或则死。”
敲碎石头威胁山,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是太靠谱,尤其是这种事情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更显得无聊。十三郎神情专注,语气认真到恳切,表演不可谓不卖力;然正因为如此,这件事越发显得滑稽。
十个月静坐,父女俩不会一直疗伤推衍,确定山峰是关键后曾尝试将其破解。最容易想到的当然是毁掉它,着眼点便是那条路。然让人遗憾无奈的是,将石块打碎没有意义,它们会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重新聚合,丝毫不受影响。如以神通将其“彻底”毁灭,山体又会不断补充,意味着需将整个山峰夷平才有可能竟全功。
那怎么行?!
不是说绝对做不到,但那需要时间,还需要小不点付出代价,巨大到让十三郎无法接受的代价。同时还有一条。十三郎担心这是针对自己所布的局,若不能亲手将其破解,也许会不断重复下去。
于是他试图寻找别的途径,并在自认为有把握之后与山峰谈判,希望能将这个进程加快。
结果正常且让人失望。山峰以沉默表示讥讽,安静得像块石头。
十三郎悻悻摇头,感慨说道:“不知死活。”
言罢,十三郎本体拿出一些丹药吞服补充法力,魔族分身开始重复之前的举动,收集山路上的石头。一一将其消灭。
万米山峰,共有多少石头?
明明很搞笑的举动,十三郎做的很认真。看上去似正在重复失败,然而......
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十三郎要毁灭的石头有筛选,翻来覆去都与最开始的那三块一样。也就是说,取的是二十八种石块的三种。
其次,十三郎毁掉石块的方式有些奇异;无论哪一个、哪一种,他总是先将其捏碎成二十八个碎片,之后再用火来烧。如细心查看会发现,十三郎捏碎它们的同时会放出禁环,将每一个碎片包裹起来。他用禁环也很另类。不同于曾经使用过的任何一种封、压、离、阻等效果,而是融。
所谓融,就是渗透到内部与之完全成为一体,或可理解为变成一种全新的物质。当然,禁环是神通而非实物,因此其存在的时间有限,假如放任就此不管,那些被捏碎的石头依旧能够变成原来摸样,并且会彼此吸附、最终依然存在。
这是过去十个月钻研的收获,原本以为是一条走不通的路。此时又被十三郎捡起来。
禁环就是禁环,名字里带着一个“禁”字,意味着当它与石头碎片融合后再难容纳别的东西,除非将其毁灭。十三郎就是这样做的,他先是辛辛苦苦将石头捏碎。再以最新琢磨出来的禁环与之融合,最后不惜法力以真灵之火把那种“新物质”毁灭,半点残余都不留。
吃力能不能讨来好?
答案是肯定的。外人或许看不出,十三郎自己很清楚结果。如此这般一番施为后,被毁的石块无法重生,无法得到山体补充,永远成为过往。
“幸好啊!”
身体微晃,十三郎将魔族分身放出来,本体说道:“若不是当年干了这件没心没肺的傻事,还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就我看来,这二十八个穴位应该囊括了法力所包含的每一分属xìng,只要被你吸收到,就难以再被神通灭除。”
“这就好比用热水去融冰,开始的时候或可成功,最终却变成冰的一部分。”
“这是相生还是相克,或许都能算?”
魔族分身捡石碎石烧灭石,本体恢复元气不忘与山峰对话,一面说一面为自己打气,顺带讥讽对方不幸。
“可惜你遇到了我,不但手和别人不一样,还懂得一些生灭之间的道理。还有我的分身,你可没有吸走过半点法力。”
“水不破冰,火不灭火,这种道理看着很正确,但要看对谁。”
望着那条如剑一样竖在眼前的路,十三郎眼里戾气渐生,认真说道:“别人不能以火灭火,我可以。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做到,但不代表这条路一定不能走,不代表一定走不通。所以不要觉得我会领你的情,更不会因为这场试炼而感激。”
绕圈的话更像是发牢sāo,应该有所指。山峰沉默不理或不屑于理,十三郎也不在乎,发泄一番声音平静下来,淡淡说道:“毁掉三类石,等若抽掉你三条筋。我会继续自断筋脉,迟早能把这条路彻底毁掉,让你变成刀板上的一块肉。”
这话听着很冷漠,或许也是实情。即便如此,他能否逐一将山路上的石块清除干净?能的话,山峰岂能甘心被屠戮?即便一切都顺利,清除干净之后效果是否真如十三郎所想的那样?到底有没有用?
这些问题都未得到证实,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单从其表情判断,十三郎无疑信心十足,干劲也十足,可......
蚂蚁搬山。真正是蚂蚁搬山。
......
......
昆仑殿万古长存,魔气jīng纯山川灵秀,为何没有生灵?
假设一下,当初魔界修士因某种原因不得不撤退,为了给下界魔修留下希望。集无数人之力构筑起这样一个“传承之地”。可他们的力量再大,神通再强,难不成能将亿万万里范围内的生灵全部带走,或干脆杀光?
那怎么可能?
生命禁区必然是死地,死地如果像昆仑殿这样......未免太美好。
事情或许是这样的。
昆仑殿内本有无数生灵,它们存活着。成长着,修行着,穿梭着......慢慢地,它们发现自己的世界并非真实,或不是全部真实,于是便向人类一样。因yù望或本能试图将其打破,看一眼外面的天空。
过程,有些生灵爬上这座山,之后便不见了......
不见了可能因为死亡,也可能是因为找到新的所在,以妖兽等非人存在不算太聪明的智慧理解,后者的可能xìng无疑更大。当然。最要紧的是当那些生灵在各个空间内穿梭,每一处都能看到这座山的时候,难免、迟早、最终都会想上去看一看。
结果,它们再也没有能力下来。十三郎很清楚这座山峰的威力,仔细评估后断定,对更多依靠肉身的妖兽而言,八级以下如因体力不支而摔倒,绝难再凭自己的本事爬起来。
爬不起来就等于死,慢慢地,强大妖兽纷纷死去。成长起来的妖兽纷纷死去,整个妖兽族群渐渐衰竭,在无尽岁月内绝了种。
能爬起来又如何?
山峰也许会成长,甚至会生灵;十三郎不相信昆仑殿一开始就有这么多房屋,有些房屋太新。同时还有些会留下太过明显的破绽......也许,也许它们并不是原有之物,而是随着这座蜂巢成长而被催生出来的东西......
“诱饵越多食物越多,这是生命初生时能够想到的办法......呵呵,够聪明,也够蠢。”
昆仑殿内没有食物,机关遍布处处杀机;身边有一位空间大能相助,十个月时间,足够十三郎对此处凶险有所了解。在他看来,如没有恰当的指引在殿内乱闯,迟早死路一条。当然,不排除极个别妖兽格外幸运,闯过重重关卡到达彼岸、终点......可那又是什么?
会不会是涅祖坐镇,行最终屠戮事?
鬼知道。
这是昆仑巅内的情形,如将目光放远,昆仑殿之外如何?
六大凶地或与此处有相连,那些成长起来的妖兽,会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像十三郎等人这样进入昆仑殿?进来之后,他们的命运是否会如原有的妖兽一样?
再想得远些,整个血域情形如何?为什么罕有八级妖兽?
血域如此宽阔,魔气如此jīng纯,催生出来的强大妖兽数量无尽;乱生海有黄泉封天,大陆呢?既不肯允许妖兽成长过了头,面积更大的大陆岂能不事先留下手段?
以涅祖之能“剪草”,不是不可以,但会不会太累?会不会太烦?会不会打扰他老人家沉睡?
最后一条,昆仑殿为何会移动?血鼎传送为之为什么不固定?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担心对血域陆地上的妖兽“照顾不周”,所以刻意而为之?
如果是,它凭的又是什么?其枢、或者叫导向从哪里来?
这么多疑问,对一般修士来讲,根本不可能将其串起来思考,更不要说寻找进而推导出答案。血域万年不能解开谜团,不是进入的魔修不够聪明,实在因为他们所见乃冰山一角,难以窥得全貌;偏偏十三郎经历与众不同,每一个点都踩在关键处,于是......
“二十八星铸周天,牛皮吹得好大!”
魔族分身专心灭石,本尊心里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变得欢喜,直至笑起来。
十三郎抬起头,对着天空上的星辰渣渣眼睛,目光敬羡但无畏惧,神情好似一个捉迷藏获胜的顽童。
“原来,这才是你们的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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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三章:不容块垒乱我心
山上有石,石如块垒堵滞心胸,不灭则呼吸不畅。
魔族分身开始登山,一路禁环一路火,速度当然快不起来;但其身后,剑一样的路上再无那三块垒,好似利锋被划出口。
缺口,伤口,隘口,关口......不管什么口,总归都是对山峰的伤害。
万米高峰,指望以这样的伤口致其崩溃有些荒谬;十三郎很快发现问题,虽然没有吸收到自己的力量,那三类石块仍能从山体得到补充,唯速度极慢,远不能与其余块垒相比较。
“自愈?反抗?挣扎?”
十三郎没有因此而气馁,相反更加确认自己走对了路;他对着山峰询问,得不到回应仍颇为自得,说道:“反抗吧,越是这样我就越高兴。”
兴奋的语气说着冷酷的话,十三郎加紧让本体恢复,同时不断改进方法,寻找更快捷的手段处理这个过程,且都说给面对自己的山峰去听。
“这个禁环是因为你而产生,该取个名儿......破阵?破峰?破幻?你喜欢哪个?”
山路上的石头很多,然十三郎很快便发现,真正发挥吸扯作用且能从山体得到补充的那些石层并不是太“厚”,当他能够以这种方式封禁其源头,目标便不似之前那样遥不可及。同时因禁环用的次数越多就越迅速,封禁石头越多便越纯熟,从一次一块到一次三块,五块、七块......登坡不到五十米,十三郎花了足足一个月,效率提高到一次弹出二十八道。
这便意味着,十三郎灭石的过程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站一停。而是毫不间断,如蜗牛般持续攀爬。
不怕慢,就怕站。民间俗语蕴含大智慧,十三郎左手虚抓令石破碎,尚未完全飞溅开的时候右手禁环已经赶到。同时左手再次轻轻一点,二十八道火星纷shè而出,标志着一颗石头彻底消亡。
一抓、一握、一弹、再一弹,十三郎重复着这个动作,宛如艺人手的木偶。
单调,枯燥。进步、并且快乐着。
“其实这样挺好。一直忙,我很久都没有仔细研习过神通,借此机会好好练一练,兴许能找到不少窍门,得出些感悟也不定。”
这是实话。一个月下来,十三郎明显感觉到进步。最明显的是控火。试想消灭一颗小石头能用多**力?不说真灵之火如何珍贵,持续工作必须考虑耐力,能省便要省。成千上万次演练,十三郎已能做到眼到算到火焰到,真正物尽其用。
技法有提高,进而对火焰的感悟也有升华;别的不说,十三郎渐渐找到一种类似于“生成”的感觉。意味着他对真灵之火的生灭之道领会更深;其后果是,此时如让重新炼制往生丹,成功的把握会更高。
“好事情,一举多得。”
枯燥的工作最忌厌烦,十三郎不修道也明白这条道理,很注意给自己找乐子。通常讲这不算感悟道法的最好状态,首先不够严肃,其次是太清醒。修士常说“神游天外,于混沌之间觅那一点灵犀。”,讲的便是把神智融入天地间。摒弃自我思维,专心感受蕴含在每寸每息的造化与规则。
十三郎一点都不喜欢、不羡慕那样,他从不寄望于自己某rì大梦一场突得悟,破空飞升去。
除了因为疲累而不得不入睡,十三郎喜欢、习惯让自己保持清醒。假如再奢侈一点,他希望自己能保持快乐的心情。他愿意分析留意到的每一处细节,解决遇到的每一个难题,因每一点进步而兴奋,为自己的成长而喝彩,不断得到鼓舞。
修行如攀山登阶,每一步都能领略到不同的景sè,十三郎希望能享受这个过程,当然要保持清醒。如从目标上讲,他与每一个修道之人的最终目的都一样是长生,不同的只是心态。
“心态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十三郎望着分身的背影,对着山峰说道:“比如你,万年孤独成长到这一步,忍受了多少难熬,承受了多少折磨......呵呵,你呀,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回手指指自己,他得意说道:“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容易。现在我要摧毁你,难度小多了,有趣多了。”
这是心理战吗?应该是,前提是对方听得到,且能明白意思;否则便是对牛弹琴,或许还不如。
十三郎显然没想那么多,说话之间双眉轻蹙,半响后重新舒展开,增添更多欢喜。此时他的双臂裸露,前臂与手腕之间血sè俨然宛如被人扒了一层皮,面sè苍白毫无血sè,神情却好像了大奖,急切想对人炫耀、卖弄,享受对方的羡慕与嫉妒。
噼啪爆响声,十三郎献宝一样竖起双臂,望山言道:“成了,我又碎掉一截经脉。按照形容妖兽的说法,这叫......不坏!”
不坏与不死都是修行者才会用到的术语,区别在于不死意指伤后不死,不坏者干脆是伤不了,层次当然更高。十三郎所讲的不坏明显是在嘲讽,因他每次将经脉摧毁一截,便意味着山路对其影响减弱一分,变相扩大了自己的优势。
自嘲意味着强大,告知意味着强大,卖弄轻浮同样意味着强大;轻浮而富有喜感的举动,由十三郎做出来,不知怎地显得格外强大,格外冷漠。面对那座看似不可战胜的山,十三郎刻意表现强大,时刻给对手增加压力。
“每天都要进步,还要总结一下......让我算算。”
经历多少惨痛事,换成常人,不死恐也愤世嫉俗、怨天尤人。十三郎不这样,他愈战愈强,强大不仅限于实力修为,还有眼界,与那颗坚韧、豁达、乐观的心。
十三郎说道:“一个月五十米。算下来需要二十年才能登顶,且要不眠不休、不调整法力jīng神才能做到,你呀你,真的很强大。”
正说着,魔族分身已从山路返回。二话不说坐下调息,仍由本尊与山峰“交流”。
十三郎摇头说道:“算少了,越往上,往返时间与消耗越大,二十年不够,绝对不够。换言之。我在离开前都不能做完这件事,难怪你不怕。”
山岳以默认表达嘲讽。
十三郎微微一笑,没有继续向上臂发动冲击,整理好衣衫抬头说道:“如果我说,最多两年就能做到,你相不相信?”
山峰沉默。十三郎忽然伸手,将鞋子从脚上褪了下来。
“早该想到的。”
望着那双走过千万里路,踏翻过无数对手的双足,十三郎自责说道:“单单攻破这双脚,力量起码能节省一倍。”
力由地起,吸力亦由地面而起,假如十三郎能将双脚变得如手掌那样。等若在山峰与身体间设下一道屏障。不考虑jīng神,力量省一倍意味着时间缩短一倍。
这便意味着,十三郎确有在离开之前消灭它的可能。
周围隐有风声起,如哨子一样尖锐,不知是愤怒还是惊慌。
十三郎得意但不忘形,一边做着准备,嘴里说道:“本尊能出手时,我会将分身融入体内消除吸力影响,时间再减一倍。”
有根有据,无从反驳。
十三郎又说道:“单一禁环的释放速度。我最多可以达到弹指一百三十重,现在不熟;啊对了,这个不能直接计算为提高倍数,因为要与碎石与放火同步,马马虎虎只算一半。应该差不离。”
何止差不离?
原本看着不可能的事,经这样七拼八凑一通数,时间已然从超过二十年变成两三年,慢些顶多三五年;接下去要看山峰能否承受,永久减少三类石头的话,后果是否真如十三郎所想的那样严重。
十三郎对此信心十足,但未就此满足,接下去说道:“花几年时间消灭一个废物,不行,不值。我的同伴不知被引到哪儿,兴许等不了那么久;再说你这种东西......或许有很多个?”
“该如何再把效率提高呢?”
......
......
灭石艰难,其难有度,不似上青天。
人们常以堪比登天来形容某件事情的艰难,殊不知那往往是畏难者为懦弱寻找借口。对修道之士而言,登天永远是最难的;其余任何事情,只要能够看到前景,哪怕不是那么清晰明确,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道者恒心,十三郎有资格称自己为大恒心,因此当他认定自己看准方向,脚步便再也不会停下。
七个月后。
十三郎从地面站起来,身躯微晃将魔族分身收回,迈着轻快的步子开始登山。
本尊分身感悟相同,十三郎无需重复分身经历过的那些艰难,而是接着他的工作往下面进行。他一口气走到三四百米高度,左右两只手,十根手指如轮弦般连续挥洒。
条条丝纹自掌飞出,黑的红的紫的橙的,好似一个个圆环套接而成的锁链。锁链如灵蛇般在山路上穿行,每个圆环都仿佛拥有生命一样四下游走,抓取一只只猎物飞到空,崩散并将其逐一包裹,再彻底化成虚无。
这样看上去,十三郎仿佛化身为一只千手怪物,张牙舞爪在山路上觅食。他移动的速度依旧不算快,但已绝不会再停下;其身后似有烟尘回荡,好似一条缓缓加速的灰龙。
“呵呵,这是轮回啊!”
十三郎与山峰说笑着,心里不知不觉为之一动。环套着环成为锁链,锁链与锁链相接成为一张网,网内众生挣扎沉浮,触网即被捕获,捕获之后湮灭、或变成另一种......
假如这张网编织得足够大、足够密,岂不正是他想象的轮回摸样?
“有点意思。”
戏谑渐渐收敛,十三郎神情渐渐变得专注,耐心地努力着,编织着,毁灭着,前进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巍巍山岳似乎有了变化,漫山苍绿朝青翠方向转变,仿佛变得年轻;周围的房屋大殿与之相反,迅速变得灰败腐朽,宛如时间的流速被加快。与此同时,山坡上的风渐渐加剧,吹动衣衫吹歪了草木,似连那座山都在摇晃。
有些凄厉,还有些沮丧。
还有天上的星,如留神去看的话,会发现有三颗正变得沉暗,极慢但给人不可逆转的感觉。
“怎么回事?”
不知多远的远方,天狼青衣一路疾行,此时刚刚从一处大殿钻出,疑惑地望着前方与天空。
“天怎么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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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四章:牵机有赏
血域没有日月,二十八颗星辰辉光灼灼,从无明亮昏暗之说。
天狼青衣自蓝瓶儿身边来,曾亲眼看到七星沉降;然而沉降归沉降,那七颗星的亮度并未有何变化,非要说的话,因其距离便近因而显得更耀眼,实质依如往常。
此时不太一样,头顶三星大小未变,位置无丝毫移动,唯其颜色略显昏沉,就像是表面蒙了一层纱,朦胧迷离,但无丝毫美感。
那是衰老的感觉。就好像人类走向终年,皮肤松弛眼神黯淡,头脑中堆积的智慧虽然更多,但已没有了欣欣蓬勃意。
衰老代表着腐朽,意味着距离死亡更近。没有人喜欢变老,修士尤其不喜欢。淡淡星辉带着几许哀伤死意泼洒当空,令沐浴在其中的天狼青衣感觉不喜。已入天人境,他与这方天地之间的沟通变化格外敏锐,因而三星变暗的程度虽然轻微,但已足够让他感受到威胁。
“主上说过,我之进阶并不完美,需以此方世界的兴旺作为基础。”
披洒着星辉,青衣天狼似能感觉到三星的虚弱,腹中渐感饥饿。他知道这是身体转向虚弱的前奏与暗示,目光渐渐锐利。
血域三十年,天狼青衣由一名中期大修拔绳一样猛升为化神,显然走的不是正统之路。一句话形容,世界强则青衣强,世界衰则青衣败,非但得到的境界不稳,还可能连老本都赔进去。
青衣不在乎这个,首先他已经等不及、也等不起如寻常修士那样慢慢成长,其次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够破坏一方世界。既然如此,跟随这个世界成长有什么不好?他甚至能够察觉到,自己虽然刚刚破境。没有什么具体感悟、更没有经过到天劫洗礼,但比一般化神还要占优。
这种判断来源于实力对比,以往青衣见识过不少化神修士,知道他们能够沟通天地之力有多厉害,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肯定自己比那些人更厉害。因为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更紧密。调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这就够了。
“天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变化,刚刚好赶在这个时候,难道是那些进入昆仑殿的人做了什么事,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如果是这样,他们是谁,在哪里?”
如今的青衣知道,天上星辰不是真的星,而是与昆仑殿紧密相连、且可能是其枢纽。既然是这样,他所推测的状况完全有可能发生。且极为危险。
抬头望了一会儿,青衣确认自己的观感无误,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慢慢感悟着、分析分辨那三道星辉,试图从中找出痕迹。
他做到了,嗯,应该说做到了一部分。经过一番努力,青衣虽无法找到原因。但可判定产生原因的方向;冥冥之中似有指引,告诉他是侵害从何处传来。催促其赶紧去救援。
“同一个方向!”
青衣睁开双眼,朝着自己原本就要去的位置直直看去,目光有些怨毒。
“主上命我将尔等引过去,可......昆仑殿内险恶重重,死掉也很正常。不管你们是谁,只能死。”
言罢。天狼青衣加快步伐,身形在重重大殿之中穿梭;旧地重游,老马识途,除在极个别关卡略显犹豫,青衣俨然一派轻车熟路。然而奇妙的是。无论穿过多少关卡经历多少次传送,他从来都没有爬过那些随处可见的山,一次都没有。
来时经年,去时需要等量时间,青衣心情焦虑但没有办法,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同时尽量提高速度。忙于赶路的他没有留意到,随着天上三颗星变暗,昆仑殿中不少建筑、土地、乃至山川河流都跟着有了变化,变得扭曲而且模糊,变得沉重、老迈,似趋松垮。
时间不停流逝,时间不断加速。
......
......
一步齐胸,十三郎望着前方远方,神情若有所思。
时间不会加速,但它的确不会停下,转眼便是两年。与两年前相比,十三郎似乎度过了二十年、两百年,面容可以“苍老”形容。其双鬓各出现一团银亮,尽情展示、描述着这两年的艰辛与不易。但其眼神格外明亮,且比当初更加深邃,透着几分“看透”后才会有的沧桑之美。
以“美”来形容并不恰当,锐利才是它们的本色。此时此刻,十三郎眉间星眼半开半合,双目闪烁彼此映衬,对比天空那三颗星辰暗淡,好似将它们的星辉从天上摘了下来,移居到自己体内。
两年攀爬一座山,毁掉一座山,十三郎兑现了两年前的承诺、或者叫完成誓言,如今的他站在山顶的正前方,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登顶。
“任何幻境都不是凭空生成,这里的本相是什么?”
高与远是两个相似的概念,身在半空,身前有遮拦的时候,远方似可看成高。山峰越往上越陡峭,从十三郎所处的位置看出去,山对面的景物仿佛被隔断了一样,层层屋瓦错位并且重叠,显得那般生涩而且不协调。于是十三郎不禁生出念头,假如把那些看到的事物叠压起来、并像搭积木一样堆在山峰周围,会是何种摸样?
“难道是......”
吸扯之力从脚下传来,若有若无的感觉不再显得可怕,而是透出某种挣扎与哀求。十三郎双脚再无经脉穴位,山峰对其影响即可忽略,因此能够尽情观看,尽情花费时间猜想。他对着正面的景物观看良久,之后将左右与身后对比,并在脑海中将山峰附近的景物去除,再似前方那样堆叠起来......
“应该是。”
心里这般想着,十三郎轻吁一口气,手中丝芒卷尽最后一片沙石,举步踏上山顶。
轰鸣顿起,天地同时变色。
......
骨牌坍塌的感觉。四方皆成多米诺。
以脚下山峰为中心,四面八方山林、何川、房舍、大地逐次“倒塌”,如波浪般朝周围席卷。十三郎脚下,山峰好似被一把巨刃砍削,一层层向下方坐实;又好似巨锤砸进木头的钉,朝极深处不停陷落。与此同时。周围远处的大地好像被一双巨大的手掌“扶起来”,包笼般同时合向中央。
天空也有变化,那三颗颜色暗淡的星辰快速放大、然放大的过程中又不断缩小,好似三颗闪烁的星......它们本来就是星,此时因朝下坠落的过程中体积不断变小,才给人这种“又大又小”的错觉。
声音惊天动地,声势惊天动地,三星沉降势不可阻,周围大地四面铁壁合拢。其目标只有一个:那座山上的那个人!
一股绝不属于此界的浩荡气息轰然散开,弥漫在周围每一个角落,身在其中,十三郎觉得自己好似飘荡在空中的一粒尘埃,瞬间千万年。
“让我看一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十三郎的脚仍站在山头,身形巍然不动,身体外似有虚影晃动。如有两张脸,六只眼。本尊加魔族分身。两人六目同时张开,神念放到最大最强,以全部力量同时关注着四面八方。
三石照星,十三郎毁了石但却连上了星,他的视线被拉上天空,再随着那三颗黯淡走向消亡的星一起沉落大地。于是他看到......
偌大昆仑殿矗立在七座天峰之上。呈七大区域;六峰环绕,中央是一座并不太高的塔,奇妙的是,明明那座塔在视线中并不是太醒目,十三郎仍第一眼便留意到它的存在。它就好像夹杂一堆玻璃珠子中间的钻石。个头可能最小,分量远远超过其余的总和。
塔上七星有落,当中有人,十三郎认出那就是蓝瓶儿,但......他并未如何留意。此时他的心神被那座百层小塔所吸引,且其目光丝能穿透一样看到里面去,恍惚看到隐藏在其中的那座祭坛,与祭坛内部的那座莲台。
莲在祭坛,祭坛在塔内,塔在昆仑,昆仑在天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十三郎直觉认为那座莲台是在地底,被无尽之大地所掩盖,并且镇压。
那是一座九瓣莲台,瓣不是叶子,而是九朵小一些、叶片半包半开如破了口的桃般的莲花苞。每一朵花苞都生长着一颗血红的心,其中七颗是空的,分别对应着祭坛上的七处凹槽。在看到那座祭坛、准确讲是看到与其相连的那朵莲、那些红心的时候,十三郎生出极其熟悉的感觉,分辨后发现这种熟悉来自其中四颗,其中又以正在展开颗莲苞为最甚。
此时他的脑海中凭空产生出一道想法,那七颗缺少花心的莲苞......就是昆仑殿的由来。
黑叶魔莲色泽暗淡,似如心脏一样跳动不停,此时此刻,那颗被十三郎注视着的莲苞徐徐展开,好似沐浴春风的花朵绽放娇艳,同时还有一股震撼整个血域世界的力量在宣泄。
冥冥牵引之下,十三郎突觉脑海中一阵剧痛,视线回收的同时似听到一声感慨,一声仿佛分别了上万年的思念叹息。
“很好,你很好,真的很好......”
来不及思索这些事情是真还是假,是真的话又意味着什么,十三郎的目光与三星一道快速坠落,转眼已不能覆盖全部。此时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魔族分身,同时看到周边世界逐渐崩塌,周边开始旋转,如莲花开放的顺序被倒置,正徐徐朝中间合拢。
外合而内开,十三郎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想到那个声音,想到那朵开放莲花所焕发的生机,内心略感酸楚。
“魔轮九转......或许是我听错了,魔莲九转才对吧。血鼎......只是它的一颗莲子心?”
三星急速归落,与十三郎的意识一道“回归”眼内。听着不可思议,但实际情形就是这样,长明万古的三颗星辰进入到十三郎眉心的那只眼睛里,成为那团星漩的一部分。
下一刻,洪涛巨力脚下涌起,推送着十三郎的修为与气势持续攀升,并伴之一道威严断喝,如天道对有功者降下甘霖。
“第一转,哺渡牵机。”
......
......(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五章:为幸福而诅咒
山岳崩垮,三星沉降,周遭世界如包饺子一样向心合拢,其声势足以惊动天地。
自空中往下看,一块块土地不停翻卷,连同构筑在其中的各类建筑一起轰塌竖起,变成一片片轻薄叶片,用心包裹住其中那颗心。每一片叶子都形似于小不点所言的蜂巢之孔,数量已然无尽。
被波及的还有周边更远的所在,虽未如这块地方那样剧烈,但其位置、形貌皆有不同程度地变化,且正在移动。
渐渐地,整个昆仑殿都摇晃起来,转动起来,就像极难被发动的绞盘,一旦真正动起来,任何力量都休想阻止它。转动中,无数孔洞出现重合,彼此间的隔膜被巨力冲垮,形成一个个全新的、从未出现过的另一种空间。
那些空间里有人,足足数十名魔修分散在各个角落,此刻正惊恐地关注着这场剧变,同时在飘摇中挣扎以求活命。他们被数十年前沉降的那七颗天星所吸引,经历不等时光来到昆仑殿,本以为获得无上机缘,谁知偏赶上这场天灾。
一些人留意到变化的中心在于那座山,各施展手段尝试阻止或者破解,然无一例外地,山外的人们无能为力,偶尔有人登山求问,很快被“粘附”在山路的各个高度,再也无法离开。
魔莲始转,所有山峰吸力皆成倍暴增,原本就让十三郎为之忌惮的山路真正成为大修噩梦,谁都难以克服。
某个空间里,白发苍苍的蓝山盘坐在山顶,法力运转与身下传来的吸力相对抗,脸上满是苦涩意味。另一处空间,古鸣约与蒋凡仓惶下山。此时定格在相距不到百米的两个点,四目相对,均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绝望。
遥远某个空间内,足足五名魔修围绕成一圈,各施手段祭出法宝,组成一座足以与化神之力相对抗的阵法。但......无法摆脱山岳禁锢。山峰下方,他们的同伴正以疯狂的姿态挥舞神通,尝试着要将那座山峰轰垮。
这是一个凝聚程度丝毫不下于是十三郎等人的队伍,否则人员不可能这般齐整......此时却陷入绝境,进入到非他们的力量所能破解的死局。
“走!”
山路上一名中年人大喊,声音似被某种无形之力拉住,极艰难才能传下山峰,进入到山下同伴的耳朵里。
“如能回归,切记警告魔宫一句话:昆仑殿乃是陷阱!”
“不!绝不!”
山下一人凄厉大叫。形貌与中年人颇为相似,一眼看去便可得出结论:非父子即为兄弟。
父子兄弟皆为大修,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即将走向破碎。
多数人选择单行,结果更不用说,要么流落在各个殿堂之内彷徨,要么被“留”在山上,走不了也离不开。
昆仑殿有宝。各种各样真实的宝物,品相高端数量几乎无尽;此时此刻。因不少屋舍被震动冲垮,还有不少本就不存在的大殿凭空消亡,天空地面到处是星点在闪烁,处处皆能见到一件件宝物的踪影。
原本被阵法禁制牢牢封印的宝物变得唾手可得,但......谁还有心情去抢?去捡?
......
昆仑殿的中心处,真典塔上方。蓝瓶儿遥望着发生在极远处的那一幕幕,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她比其它人感受到的要多得多,虽不是太明白这一切因何而发生,但知道其意味着什么。
“到底是谁,是谁引发的这场变故。谁有这个本事!”
周围震动虽剧,但却影响不了脚下这片土地,真典之塔是昆仑殿的中心,蓝瓶儿有理由认为自己才是真命天子;但在这时候,她不由自主地要怀疑起自己曾经坚信的一切,进而联想到自己的决定,不禁有些为之后悔、还有后怕。
“源头是青衣所去的方向,他能不能查清一切,将此事化解......阻止?”
转动中一切都受到影响,蓝瓶儿与青衣之间的感应也变得模糊不清;她不知道他到了哪里,此时状态如何,有没有遇到造成这场变故的人,与之“交流”如何。
“希望......不,现在的他实力比一般化神修士还要强,一定能做到。”为了让自己更加确信,蓝瓶儿祈祷般的语气念叨着,重复着那句让她感到安心的话。
“一定能,一定能,一定......”
“不!不要这样......主上救我!”
遥远的远端,青衣天狼被一团漩涡所包围,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正随着漩涡离去的方向、如残叶在秋风内飘飞。此刻的他正要穿过边界、以传送的方式达到另外一处空间,但不知怎么传送之力突然中断,变成一团好似空间风暴似的东西,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最低级的修士也明白一条道理,传送是这个世界上最快、最安全,同时也是最危险的移动方式。最快很容易理解,安全指其不受法术攻击,只要传送展开,沧浪星上最强大的修士也不能伤害到其中的人。然而传送并非真的毫无危机,如遇到空间本身出现问题,比如折叠、崩塌或者扭曲之类,传送的两个点之间被切断的话,结果只能是灾难。
此刻青衣遇到的便是这类情形,传送目标凭空消失,那股将身体从一地拉往另一地的力量还在,结果便如蛮牛一样横冲直撞,连同被包裹在其中的青衣一道,势若奔雷。
若只是这样倒也好,漩涡所去的方向虽然不明确,青衣至少不用担心有什么力量伤害到自己;可他的情况与众不同,辛辛苦苦得到的修为境界正随着昆仑殿剧变而流逝,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不仅如此,青衣还要担心一件最恐怖的事情:空间破碎,要么被搅碎成最细微的尘埃,要么被卷入异层、进入到那片据说只有超越化神境、也就是飞升修士才有资格穿越的苍茫!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修为不停倒退,致命危机时刻有可能发生,被漩涡包围的青衣凄厉嘶喊。他就像一只刚刚享受大餐的野兽,结果发现自己吃下去的是一堆苍蝇,此时正不得不一只只吐出来。
说来也怪,青衣修士最担心的状况早就该发生,却一直没有、或不肯发生。
术业有专攻,小不点天生对空间的领悟远超常人,所以能够以有限的力量突破空间。可力量就是力量,如果超出太多的话,即便没有修士操控,空间同样难以承受。然而奇怪且奇妙的是,那团漩涡空有狂暴的力量,一路撞毁无数阵法禁制亭楼甚至山岳,却始终不能冲垮空间,也没有化身千万刀锋,将身在其中的青衣绞杀。
时间一长,青衣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同时不得不耐下性子,静等着那股力量耗尽。他尝试将修为运转起来,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禁锢回归正途,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
“该死的,你这个该死的!本座力量还足够,本座仍能沟通天地,本座要杀了你,杀了你!”
应该被诅咒的对象是谁?青衣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不知道的是,作为应该被他诅咒的对象,十三郎此刻也在诅咒,为幸福而诅咒。
“该死的,给我停下来!”
......
......
因为自废双脚经脉,那股冲力没有丝毫阻拦,由脚底如洪涛冲岸般上行,尽情洗刷着十三郎的身体、经脉、血肉,乃至身体里的一切。与之相伴的是,他的修为以看得见的速度狂飙,直奔那道关口而去。
那道关口是化神,是天人之境,是沧浪修士的最顶层,是十三郎目前可望而不可及的最后一关。
修士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到了十三郎这里却成了灾难,因他进阶大修的时间太短暂,身体远没有达到与之相配合的程度;同时还因为他的身体过于奇异,所能吸收、所需要的吸收的修为太多,多到令他为之恐惧。
仍以瓶子装水为例子,容量太小固然不行,容量大、可那个容器的强度如果不够,就会因为装进去太多水而被生生涨垮。十三郎遇到的问题就是这个,他是双修甚至多修,所需要、所能容纳的法力远远超出寻常修士,他的身体足够坚硬,但那不代表他对法力的容纳程度提高到与之对等的程度。这就像一套质地绝佳的画材,纸张、画笔、颜料乃至画师都是绝好的,但要做成一副珍品,仍需要一笔笔的勾勒、描绘、着色与渲染,而不是将那堆精妙的东西一股脑倾泻在画布上。
若真的那样做了......只能得到一堆垃圾。
什么是垃圾?什么是作画?脚下巨力显然不懂。它不管十三郎能否承受得了,也不管他的小腿肿胀成什么样,不管他的身体遍布鲜血,皮肤血脉已有不少被撑裂。
冲击、冲击、还是冲击!时间每过一刻,十三郎的身体便涨大一分,气势也随着巨力冲刷而攀升,仿佛没有止境。
脚下山峰不停变矮、变小,十三郎的修为正好反过来,如同一座不停生长的山一样往上爬。如以大修小境来划分,片刻间,十三郎已以由大修初期爬过中期,随即冲向后期,看起势头远远看不到要终止的迹象,怕是要直接冲向化神。
“那怎么行?绝对不行!”
......
......(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六章:想不到的卑鄙
“这是胡闹,不能让它再胡闹!”
冲关破镜,达人间巅峰,十三郎将其形容为胡闹,既显示其阻止的决心,同时难免有些自嘲。片刻前他还在恶狠狠赌咒要把失去的力量收回来,此时已后悔于自己的毒舌太灵验,只想请求对方赶紧停下、甚至放过自己。
恍惚中他似能感觉到,法力冲击非得持续到这片世界崩溃重组结束后才能完成,而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支撑那么久,非得另寻途径宣泄不可。同时十三郎察觉到,那股输送过来的力量并不甘心,换言之这座山峰未必愿意这样做,但它同样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辛苦积累的力量被十三郎吸收,丝毫阻止不了。
要命的不止这些,无数画面与记忆随着法力同时冲入身体,冲入十三郎的脑海;其中有人也有兽,有虫还有鸟,甚至还有鱼......似乎毁了他的身体还不够,连他的头也要搅成烂泥。
“山上怎么会有鱼?”
念头一闪即过,十三郎来不及也无心情纠结沧海还是桑田,身体表面红芒大放,放出胭脂鸟的同时发出断喝。
“分身!”
喝声中分身闪烁而出,与本体并肩站到一起,尝试将那股冲击分流。这样做本该是行不通的办法,因本尊分身虽为一体,但他们同时相互**,难以发挥作用。
感悟与修为不同,分身与本尊的感悟可以互通,但修为只有独一份,怎能相互传递?十三郎疾病乱投医,尝试让分身直接取其源头。如能像本尊那样吸纳修为,或许能稍减其负。
单做这个还不够,十三郎同时扣指于肩、腿、胸、腹,在身体内四处寻找适合突破的地方,进一步尝试自毁经脉!他很清楚的感受到。双手双脚对法力的容纳能力比其余地方高出数倍,如能增加几块这样的区域,或可将境界不停攀升的势头遏制住,真正脚踏实地。
只是为了这个吗?当然不!
进阶化神乃修炼过程最重要的一个关卡,在没有天地感悟与意境的配合下强行突破,意味着日后的成就有限;但十三郎考虑的不是那个。假如真能突破至酷,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配合。真正造成这样的局面、逼迫他想尽办法阻止这个过程的原因是:那颗星印至今尚无反应。
这样说不够准确,真实的情形是那颗星印圆满的程度远远不能与修为相比,速度同样不能相比;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意味着无论十三郎吸收多少法力,都不能真正迈过那一步。
假如法力源源不断。必须突破的关卡又始终过不去,结果只有一个:被活生生撑到爆体!
“见了鬼的事情,给我开!”
爆体显然会死,十三郎觉得它恐怕等不到那么久,假如事实无法更改,他恐怕会被提前气死、憋死、委屈到死。
......
......
四周轰鸣持续,山顶两人挣扎。分身很快被冲入身体的浩瀚力量所灌满,修为也如火箭一样开始飙升;与此同时,十三郎双眼赤芒一片,通体红点且隆起一团团鼓包,仿佛有无数怪兽想要冲出。他的两条小腿上的皮肤已完全裂开,翻卷露出鲜红血肉,条条粗大如指的青筋不停蠕动,好似一条条狰狞的蛇在血肉中穿行。在他的身体上,与小腿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一些部位连骨骼都发出呻吟。不停宣告、警告着十三郎,这具身躯即将崩溃。
那可是武尊的身体!
冲击依旧在延续,万年吸附,这座山峰内不知积累了多强大的力量,绝大部分用在别处。如衍生房屋、维持阵法,或者与天上星辰沟通等等;此时所释放出来、被十三郎所劫难的部分,严格算起来恐怕连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不到,就是这样,还是因为他的体质远超普通人,才能支撑到现在不死。
“蓬!蓬!”接连几声闷响,两条小腿、一条右臂、左胸侧肋各炸开一团血雾,标志着那股狂暴冲击取得成效,令几处经脉为之崩碎。将达极限的感觉骤然为之一松,汹涌法力如洪水般倾泻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同时传来的剧痛令十三郎紧咬牙关,几乎陷入最不可救药的昏厥中去。
自断筋脉,常人不能想象的事情。假如由十三郎自己来做,逐步施为且有所准备的前提下尚有无尽凶险,遑论这样蛮横丝毫不讲道理的方式?顷刻间,十三郎浑身浴血,仿佛被千刀万剐且被分解成一颗颗细小的微粒,哪里是煎熬所能形容。
还不够!
即便做到这种程度,十三郎仍无法遏制修为一点点朝下个境界攀升;脑海被无数记忆不断冲刷,十三郎渐渐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变成千万个、千万种不同的生物,同时经历着千万种人生。
天上飞、水里游、地上跑、土里钻,大地中生长,星空上翱翔,时而又穿梭在鬼蜮幽冥,下一刻重入无尽轮回,永无尽头。
“我快死了。”
十三郎死死咬牙不让自己陷入昏迷,不知在对谁说话。
修为仍在提高,境界持续攀爬,山峰已降至不足原来的一半,周围旋转与倒塌继续。时间呢?其实才刚刚过去片刻。
十三郎在坚持,摇晃着身躯不断挣扎,其双手肿胀如两只肉锤,夯打在身上丝毫不觉得痛。
“我快死了!”
他在狂吼,朝自己,朝不知名的对手,朝某种被寄予希望的存在。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意义,仅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自己可以被杀死,但绝对没有理由这样死。
“差太多了......唉!”
冥冥中一声叹息响起,十三郎终于等来回应,方式却不如他所猜想的那样。许是因为神智混乱所生成的错觉,十三郎觉得自己的胸口印记处长出一只手。但不是伸向体外,而是顺着身体向下方游走,经过双腿探入大地,轻轻松松、随随便便一抓。
抓到了什么?十三郎不晓得。
那记声音响起的时候,十三郎已经失去了意识。此刻的他几乎散了架。空有一身无上修为却连站都站不住,松松垮垮瘫倒在地面。
再醒来,一切都变了摸样,又像什么都没有变。
......
......
天还是那片天,除减少三颗星辰再无一丝异状;山也还是那座山,除了高度有所变化。形貌皆与之前一致。
睁开眼看到那座山的瞬间,十三郎不知怎地就生出念头,走完这座山将不再是五千八百七十三步,而是多出一步。
这真的是件奇怪的事。休说以十三郎的警惕,哪怕换个从未经过世事的人在他的位置,此时也没理由关注山峰有多高。偏偏十三郎就是这样。非但如此,他还下意识地以目光测了一遍,态度极其仔细,神情也很专注。
“五千八百七十四,为什么?”
数清楚山峰有多高,十三郎也从那种恍惚的状态恢复,自问后将那组莫名其妙的数字扔到九霄云外。目光四望。他发现到自己正躺在山顶,同时留意到周围的景物与之前那个空洞几乎一模一样,留意到自己胸口那个印记似乎更深刻,尤其是中央的那条线,颜色略显深重。
十三郎留意到自己的身体,惨不忍睹偏偏强大无比;他还留意到自己的修为,本尊于分身境界相当,距离最终圆满均只余一线,但给人难以逾越的感觉。十三郎知道这不代表什么,严格计算法力深厚程度、还有精纯等方面的话。因为这场变故,本尊已超出分身不少。
这些很重要,但又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十三郎发现了别的,因此才能断定自己所处的不是刚才那个空间。进而判断自己经历的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
身下的石头与上座山不同,带着纹理且有一个凹槽,同时身边还多出一个人:枪王。
枪王怎么会在这里?
十三郎很不解但已顾不上理会。他注意到枪王状态不佳,嗯,这个说法太客气,应该说枪王已难支撑下去,很快就会被这座山峰吸干。奇妙的是枪王并未意识到十三郎的存在,好似沉睡过去一样,或干脆是昏迷。
救人要紧,十三郎来不及多想,赶紧取出丹药为枪王服下,同时探手在其头顶,尝试着为其输送法力。
现在的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法力,当然这不代表十三郎的状态有多好,事实上他的伤比枪王沉重,更需要调养打理。两人的最大区别在于,同样身处在山顶,十三郎几乎不用管那道吸力如何,陆某人却不行。
说来也怪,几乎在十三郎的法力输送进去的那个瞬间,看似快要死掉的枪王马上醒转过来,茫然中四望发现十三郎,惊喜中微楞说道:“其它人呢?”
十三郎也是一愣,说道:“其它人?没和你分开么?”
枪王疑惑更重,回答道:“没有啊,我们相约寻找真典......咳咳。”
记起前事,枪王羞愧不能言,显然他至今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认为自己等因为贪心再遇凶险,最终劳动十三郎赶来救驾。
“算了不要说了,你先休息吧。”
十三郎也觉得羞愧,没好意思说出“这一切都是我惹的祸”,宽慰后说道:“不介意的话,我先把你收起来。”
事急从权,枪王沉默点头,心里明白十三郎不仅仅是为了救自己,同时也为了节省法力。山峰吸力如此庞大,枪王不断吞服丹药尚且供应不过来,十三郎不可能一人供应两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收入空间,由其慢慢打坐恢复。
一般人绝不能容忍被人装起来,枪王与十三郎之前无需顾虑这么多,同时对他的能力也放心。只不过,看似理想的计划做起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十三郎挥手间神情突变得呆滞,表情好似见了鬼。
“收不了?”枪王变了颜色,很快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结果。
“收不了。”
十三郎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忍无可忍、最终还是按下请小不点尝试的念头,无奈抬起头,对着天空咆哮。
“真灵居然绑架人质!涅祖,你还要不要脸?”
......
......r
第八百九十七章:人在迂途
“不要脸!”
反复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十三郎无奈放弃将枪王收起来的念头,表情慢慢恢复平静。
“放得下才是真本事,服了你。”
空间装载以逃避危险,看起来是一条有效的手段,但在实际运用中,很多时候受到各种条件的制约而无法成功。
目标不反抗是必备的条件之一,但它并非最重要,因能装多半能制服,如对象不愿意配合,最简单的法子是将其打晕。
空间法宝,运用的真正难点仍在于空间本身,那就是对象必须在空间属性上处于独立状态。
两个简单的例子可对此限制做以说明,其一是山上的这些石头,假如装载能够解决问题,十三郎、或者其它人何须这么麻烦?一个个收进戒指、或最基本的储物袋便能破掉此阵。实际情形当然不能这样做,也做不到,原因便在于它们虽然能够被人拿到手中,但在空间上,它们与这座山是一体。
第二个例子有点极端,比如一个人,不反抗很容易被修士装起来,哪怕他与别人抱成一团。但如换一种情形,假设此人处于媾和状态......
结论是不行。
当然也不是绝对不行,挥刀断根即可。
奇妙的空间奇妙的规则,修士道法固然神奇,但规则就是规则,除非天人有成自成领域,谁都不能也无力违背。枪王此时的情形应算第一种,他就像山路上的那些石头。走动可以,但是装不了。
砍掉双腿行不行?十三郎不知道,也不可能冷酷到提出这样的建议。当然枪王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答应这样做,估计他宁可自爆而死,给这座山该死的山陪葬。
最现实的法子是请小不点帮忙,以空间破空间,斩断枪王与山体之间的联系。应该说成功的机会相当大,因早在两年前小不点就曾尝试过同样的事,目标便是那些石头。
十三郎不肯这样。他实在太担心出意外;一来当初小不点并未登山,二来他猜测枪王出现在这里或许是涅祖故意为之,目的是逼他继续破阵毁山。以成全那朵黑莲。
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还是说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所谓血鼎不过是幌子,血域的核心、涅祖所重的是那朵隐藏在无尽地底的魔莲?
十三郎无法知晓真相,但他肯定。假如这个猜测成立。十三郎做什么都没用,小不点再强十倍也断不开枪王与山体间的联系,反极有可能搭上她自己。
该怎么做?
......
“能被真灵当筹码,应该是一种荣幸,可惜......陆某不识抬举,这样的好事,还是留给别人好。”
十三郎在痛骂兼做思考,枪王的脑子也没闲着;虽不明究竟。但他很快由十三郎的举动中读懂了该懂的那部分内容,神情变得决然。
“往生丹尚未服用。麻烦先生一并带走;陆某的命是自己的,不会任由......”
“我可没和谁签卖身契,没空再朝魔域跑。”
十三郎先是调侃着打断,之后冷笑说道:“想死还是显摆?无所谓,反正人家不在乎。”
自绝被讥笑为显摆,枪王羞怒交加、但又无可奈何,一腔豪勇顿化流水;十三郎所讲并非没有道理,枪王自爆伤不着涅祖一根汗毛,只要他愿意,自有别的办法将十三郎留在山上。
“那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听话就是。”
十三郎应了句,站起身说道:“出点力,帮我捡石头。”
枪王茫茫然站起身,半响不明白十三郎所指。
十三郎心里琢磨事,没给枪王细致解释,捉石破石封石灭石以做示范,嘴里说道:“楞着干吗?照做。”
“......”
枪王艰难跟上十三郎的脚步,捡几块石头认真研究。
之前两年,枪王不是没试过破禁,可惜屡屡失败早已心灰意冷;此时见十三郎轻车熟路,再看到被毁掉的石头全无复生迹象,感到惊奇同时也忍不住模仿。
结果比较悲哀,无论他怎么努力,枪芒如何锋利将石头分成多少块,都能复原或者重生。无奈之下枪王依葫芦画瓢将石块碎成二十八份,再学十三郎的样子将其封印,最后也放火去烧......
结果依旧。
人品问题吗?眼瞅着别人轻松做到,自己却像个傻子一样毫无建树,枪王愤懑难言,不知不觉又被拉在身后;直到十三郎回头查看,才明白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不要浪费力气了。只要你曾经动过法、失过力,就奈何不了它们。”
挑要紧处略微解释几句,十三郎宽慰道:“捡石碎石就好,后面的事情我来做。”
枪王听得震撼无语,好一会儿才从失神中醒转,跟上说道:“如果是这样,先生应该好好调息一番才是。”
两年破幻,十三郎并非一鼓作气,曾在途中有过多次反复;如今的他法力虽然充足,肉身与精神却伤得很重,这般急着施法开山,非不自爱所能形容,几等于自残。
十三郎默默说道:“他们撑不了那么久。”
枪王微楞,随后意识到什么,羞臊难以再开口。
十三郎留意到他的神情,于是道:“也不仅仅因为这个,一来我是双修法体,自愈和静养的区别不大;再则破禁之后的法力灌输太猛,如再来一次的话,很难压制住境界。”
压不住境界......听到有人为这种事担忧,枪王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边捡石头一边说:“所以先生想......将法力消耗干净?”
十三郎默默点头。他的确做此打算。将自己、分身还有枪王都弄成空壳,好歹能够先撑一撑。
枪王犹豫说道:“这样能行吗?”
十三郎回答道:“多半不够。”
问的是行不行,回答是不够。意味着十三郎自觉方式有效,但其深度还不够。枪王一边寻思着,忍不住问道:“先生如今,究竟是何境界?”
十三郎淡淡回答道:“圆满只差一线,但这个一线比较特殊......比较麻烦。”
嘶!后面一句根本没听到耳离去,枪王倒吸一口寒气,神情竟有几分惊恐。
十三郎的修为本就难以看透。此时与枪王同在一个层次,更加显得神秘;然而枪王知道他的过往,很清楚仅数十年前十三郎还是一个刚刚进阶元婴的小修士......事实上。枪王对十三郎的了解已经是过去式,他不晓得此刻的十三先生拥有魔族分身,更不知道所谓“法力灌输”之力并非全部用来提高十三郎的修为,否则会更加震惊。
还能说什么呢?内心感概真灵强大。枪王无奈说道:“那是上山。这次是下;离开山峰不与之接触,是不是就......怎么?”
发觉十三郎目光戏虐,枪王顺着他的目光朝脚下看,神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居然追上来......”
山顶会移动,确切说移动的是那片带有纹路的石盘;无论两人走向哪里,那块石盘都像影子一样踩在脚下,根本走不出去。
事情正如十三郎所猜想的那样,涅祖真诚留客。不破掉这座阵法,谁都别想离开。
“这应该是阵盘。”
十三郎回答着枪王的话。自嘲说道:“大致推断一下,昆仑殿或许就是封印涅祖的阵法,时间太长已有所松动,所以他能做些事情,勾引一批批修士前来破解。结果我的运气比较好,瞎猫碰死耗子找到了正确方法。”
枪王大惊追问道:“那怎么办?”
十三郎淡淡说道:“到时候再说吧,办法总能想出来,实在没办法只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好了。”
“那怎么行!”枪王连忙说道:“可要是把涅祖放出来,岂非天下大乱?”
十三郎嗤的一声笑,讥讽道:“天下大乱?陆兄太高看自己了吧。”
这话怎么说的?枪王神情困惑兼有愤怒,心里想难道我讲的不对,你就不该有点责任感,大局观?
望着枪王一本正经的摸样,十三郎无奈说道:“陆兄的意思是:因为这些猜测,我应该与涅祖拼搏抗争,誓死不屈?”
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很浓,枪王涨红了脸,说道:“此事未必只与魔修有关,也许和灵修也......”
十三郎懒得听下去,说道:“那又如何?就算涅祖不杀我,难道我就应该陪着他在此赏花弄月?”
枪王挣扎说道:“救他未必能得到好;最多十八年,血域就会......”
十三郎冷笑截断他的话,讥讽道:“昆仑殿的由来只是我的猜测,血鼎才是涅祖的东西,血域开启还是关闭,我们能不能走,还不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枪王哑口无言,有心争论劝诫......该怎么开这个口。这便是枪王不足的地方,如换成那些自禀高义的仁人志士前来,多半能滔滔不绝。
“别担心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十三郎没办法解释太多,只是道:“层次不同,真灵哪有心情和下界蝼蚁较劲儿。再说你连涅祖是谁都不晓得,到底担心什么。还有,真灵这种生物......咳咳,不说知恩图报,多少还是讲点颜面的。”
除了层次之论有些道理,这番话听着实在不怎么靠谱,然而枪把子不在自己手中,枪王便是想舍生取义也没有资格,无奈说道:“陆某辩不过先生,可有句话不能不讲出来,大是大非之时,需以天下苍生为计。”
枪王也有迂腐的时候吗?十三郎心里这样想着,本想讥讽,话到嘴边忽又变了心思,临时改了口。
“有道理,但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枪王好奇问道。
十三郎回答道:“大是大非、小是小非、是是非非,归根结底在于一条:谁是谁非。”
......
......(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八章:长出翅膀的蚂蚁
又是两年滑坡路,艰辛不语只畏无。
无乃无力,无方向,无志,还有无念。迈出最后一步之前,精疲力尽的枪王忍不住问:“假如,假如事情不如先生所想,涅祖改变主意怎么办?”
十三郎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加上疲惫空乏到极致,随口应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鸟未尽兔未擒,他老人家为何改变主意?”
或许是认为准备妥当,又或因力竭真的揣着听天由命的心思,十三郎脚步不停,挥洒丝芒如百爪怪径直出山。枪王暗自叹息一声,紧紧跟在其身旁,心情始终忐忑。
“改变主意”并没有发生,枪王未尽的话因而没能说出口,三方块垒被清空的那个瞬间,两年前的那一幕再度发生,唯受术之人变成两个。
三星沉降,周围世界又一次崩塌,但其中心不再是那座山,而是被两人踩在脚下的阵纹。幸运或者奇妙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枪王也在这个过程中出了力,还是因为涅祖他老人家知道十三郎难以承受与兼顾,又或者根本就是规则;当三星沉入十三郎的眉心,无匹法力自脚下涌来的时候,枪王自动成为其中的一份,不需要十三郎从中转嫁。
这是好事。因伴随法力用来的还有各种驳杂记忆,偏偏十三郎没本事将其随同法力转移,因而降低了风险。由此十三郎不禁生出念头,假如之前他将一家老小都请出来破山,分流修为提升境界,岂非皆大欢喜?
念头一闪而过,此刻十三郎没有时间检讨自己的得与失,精力很快被自己的所见所感吸引。他的视线再度随着三星看遍昆仑。再度看到那朵隐藏在塔内祭坛内的那朵黑莲,并看到它展开第二片莲叶,生机更加茁壮。
那是重获新生的感觉。
魔莲全部展开会如何?十三郎来不及、也没有心情去想,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这一次能否挺过去已然是未知数,哪还管得了之后。
洪涛巨力再度冲刷。昆仑殿里的魔修再度经历那种天崩地裂之大恐怖,仍无法弄清事实由来。最可悲的无疑是来自天狼的青衣修士,之前得到的一切多化乌有,修为很快降至化神以下,且仍在继续。
“不!”
凄厉哀嚎回荡在各个角落,十三郎看到了青衣,看到了其它分散各处的魔修,甚至还看到了刚刚从那座塔内出来的林晚荣,与闪灵大长老的身影。
他看到他们的变化。看出两人与天狼青衣之间的区别,看到蓝瓶儿正忙着什么,看到了她的目光。
十三郎认出那道眼神,凭的不是对其目光的熟悉,而是曾经在乱舞城内两次体会过的感觉,于是他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蓝瓶儿就是灵妙法尊,也就是妙妙。
隔着无尽距离,蓝瓶儿似乎也看到了他。神情流露出震撼,更多的是不甘与怨毒。
“当真是你!”
为何要说当真?蓝瓶儿、灵妙法尊、或者说妙妙知道什么?如今又会作何应对?十三郎通通不晓得。也不在乎。因为他觉得,此时如能与之当面,自己可轻松、且一定会亲手将其斩杀。换言之,他眼中的蓝瓶儿,已经是个死人。
死人不值得放在心上,但需要亲手去杀。十三郎首先要做的是让自己活下来,保证不要被那股巨力冲垮。
本尊、分身,与枪王,三个空瓶子很快被山峰传来的浩荡力量灌满,开始朝更高的境界攀升。按照十三郎的估算。此时整个剧变的进程只有小半,也就意味着另外一件事,除非上次那样的奇迹再度发生,胸口星印再出援手,两人需要另谋出路。
智者从来不肯将希望寄托于无法掌控的事物,彼此交换目光后,枪王从怀里拿出往生丹,说道:“有劳先生为我护法。”
十三郎也拿出一枚往生丹,认真回应道:“你如果死掉,我会坐守此山不出。”
枪王微楞,但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抬手将往生丹送入口中,盘膝坐倒调气凝神,引导修为进入识海。
十三郎微晃将分身放出,着其吞服往生丹,静坐开始沟纳天地。
路上定好的策略,当巨力无法宣泄时,枪王冲击化神破境。区别在于十三郎原本计划为枪王转接过渡法力,此时变为枪王直接吸收,于是加大赌注,命分身尝试同样的事。
分身到底是分身,不能凭空变出一只胭脂鸟,更谈不上复制星印;其体质纯粹,比本尊弱但也少了诸多限制,所以能这样做。
更简单,但也更凶险。
那句赌咒一样的话没什么实际意义,顶多算一次试探。
算不算反击?应该算。力度不大,但其态度坚决。
......
......
修士化神,常被表述为天人合一,意思是达到这个层次的人已不再是纯粹意义的人,而是与所处天地有某种程度的融合,彼此感应,彼此想通、甚至荣损与共。传闻中,每增加一个化神修士,其所处的界面、也就是天地便会增加一份力量,就好像大树新生一条根须,海洋多了一条支流,底蕴更加深厚。反之化神修士死亡的话,意味着那颗树、那片海增添一道伤口,其深、其痛由修士的修为与融合程度所决定。
假如这种说法成立,便意味着化神修士最好只增加不要减少,否则就会让所处界面逐渐因“受伤”走向衰退,直至最终消亡。为了完善、或纯粹为了安慰自己,修士们“发明”另一条理论:化神修士死亡后,其对天地的感悟会重归于自然,就像落叶变成肥料,继续滋养着本体。
修士寿元、乃至修真界的寿元通常无法与界面相比,这种理论因此无法得到验证。无从验证的事情没必要纠结,但被所有修士认定的是,冲击化神是修士最重要的关口。没有之一。
有无数实例可证明这一点,最最明显的一条,化神修士是修道过程中唯一存在不完全、也就是“假”这个概念的境界,与已知的、其它任何层次都不相同。打个比方,人们常说的假婴、假丹,并非指的修士进阶出现问题。而是其根本还没有开始冲关,仅停留在前一个极其接近的层次。
化神不是这样,它存在一个真正的“假”,表面看就是化神修士,但因与天地之间的融合达不到标准,终生无法寸进。
人们拿这样的例子作为“化神最重要”的证据来使用,一方面是为了表达对天地的敬畏与对化神修士的尊崇,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表明冲击化神的难度......连天地都知道化神太难,才允许修士以变通的法子进入到其中......虽将其后路无情斩断。
化神艰难。意味着冲击化神之前要做许多事,要花很多功夫做准备,并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此时此刻,枪王与十三郎的分身状态如何?
答案是:除了修为,其余皆一塌糊涂!
这样的状态冲击化神,结果会怎样?
无论让谁来回答,恐都会给出相同的结论:要么死,要么是个假货。
......
......
天地轰鸣。整个世界变了颜色;真典塔上方,蓝瓶儿面色铁青。望着周围的目光在慵懒、冰冷之间不停变换,难以定格、并作长长叹息。
“真的需要这样做?”
身后,林晚荣与闪灵大长老神情呆滞,身体摇晃乃至颤抖;两人气息粗重但不均匀,修为也如涛头之舟一样上下起伏。一眼望去,两人身体上好似缠绕着无数根丝线。尽头连着蓝瓶儿的身体,掌握在她的手掌。
丝线不停闪着光,与两人的气息起伏相呼应,似维持,又像是在抽取。犹豫中的蓝瓶儿几次咬牙。最终仍因不舍而踌躇,难以做出抉择。
“辛辛苦苦养出三奴,一只猎物都没有引来就......”
轰隆隆!天空突爆惊雷,蓝瓶儿震惊抬头,本就失色的脸庞更加苍白,当场叫出声来。
“这不可能!”
绚霞流彩,叠云翻涌,仅余的二十二颗星辰被遮挡在身后,天空反倒更加明亮。目光所见,以极远出的某个点为中心,万里天空浩荡成雷,潮水般的云彩裹着潮水般的魔气聚集向中央;层云之中秘雷如雨,声势直传千万。
“化神天兆,这是化神天兆!”
蓝瓶儿脸上慵懒的神情不再,冰冷被驱散,眼里只余下难以置信,伴有浓浓嫉恨与几分惊慌。
数百年谋划,付出无数心血,事情发展到现在,已完全脱离其掌控。
居然有人在这里化神?居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化神!更重要的是,从天变所处的方位看,蓝瓶儿一眼便能认定引发的人是谁......
“萧,十,三,郎!”
天兆是真的,无论她的叫喊声如何凄厉也阻止不了,片刻后,稍稍安定下来的蓝瓶儿沉默下来,目光死死盯住天变异象,同时在心里计数。
距离太远,她没有能力看到对方是成功还是失败,于是换一种法子,由天兆持续的时间长短、大致推断一下。
化神天兆,典籍记载、或以蓝瓶的经验论,最短半个时辰,长可达两三个时辰、甚至更久,据传此项与进阶修士的强弱有关,但无具体标准。
半个时辰过去,天兆丝毫没有消散迹象,蓝瓶儿的心渐渐落定,神情渐渐走向实处。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再一个......蓝瓶儿脸色再度发生变化,越来越难以相信自己所见。
“怎么可能......”
四个时辰之后,蓝瓶儿难以再看、等下去,于是毅然决然地扭过身,抬手按向林晚荣两人的头顶。
“君临,天下!”
......
......
分身化神不做正面描述,本尊那次才是重点,避免重复且没有意义。
另外,十三爷结婴已经从简,化神无论如何不能那样。我已经设计好画面的框架,要有万人瞩目,要有威慑敌胆,要有亲者快,仇者痛,还要有忍到极致后的狂暴宣泄,这样才够拽,才够狠。
嗯,那个画面很叼,我已经在脑海中想过很多次,且仍在完善中。
另外我最近上网虽然少,但还是看到一部分书友的意见,多集中在第六卷,比如晦涩、散乱等等。
我觉得这很正常,因第六卷本质上属于揭秘,对锻仙主题而言必不可少。表达上,我本来用的就是打乱顺序、且伴随有谬误剥离等等,所以才显得这样。设计这部分的时候,老枪很是动了一番脑筋,写起来临时添加并且完善,最终成文奉献给大家。
说句不自夸的话,老枪一向觉得自己的智商不错,费这么多脑子写出来的东西,假如您五分钟一章就能全部看懂,那岂不显得我很无能?
呵呵,总之就那么个意思,真看不明白也不要紧,等第六卷结束、把关于血域的部分挑出来整个看一遍,自然融会贯通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会在正文中借某人之口稍稍提一下,不会啰嗦太多,请放心。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