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九章:寻转机,两头忙
“天狗吞月,讲的是凡间生灵为保护月亮与天狗征战的故事......”
以融合之法制造不灭,关键在于记忆对接;按灵机交代,这个过程不可用强,只能通过诱导、刺激的方式让其自己“想起来”,麻烦不是一半。(—)www.23w[x]
叮当、冷玉、大灰,两人一兽情况不同,叮当忘记旧事但记得十三郎、加一引子便可连通,当她叫出“大灰”这个名字,事情便已成功大半。至于大灰,通过多方试探观察,十三郎认定它的记忆并非“消失”,而是模糊到自己都不能相信。比如对十三郎,大灰的亲近与信任感一直存在,只是想不出他是谁。
“妖兽与人毕竟不一样,也许这就是记忆的表现形式。”这是灵机的原话,十三郎只能选择相信。
三者当中,最让人无奈的是冷玉,她不但不记得十三郎,连叮当都是相遇后重新建立关联,“遗忘”最彻底,性情改变最大。除此还有更麻烦的地方,外界冷玉事实上已经死了,在没有找回转世之身以前,十三郎不敢对阿玉姐讲述关于冷玉的任何事。
顾虑有多重,其一成功把握不大,阿玉姐喜欢的是现在,把一个孤独、冷漠、只为叮当而活的印象强加其身,效果有很大可能适得其反。“自己是冷玉”,“冷玉是自己”,两种结果看似一样,实则有着本质差别,万万不可混淆。
其次,阿玉姐正在“渡劫”,增加记忆只会干扰其心,险中添祸;其三条才是冷玉本体的麻烦,找不到的话什么都是空谈。找到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冷玉,再把一个记忆混乱的阿玉姐融合进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可以预料的风险,阿玉姐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是冷玉”这个事实,融合之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神智立即崩溃。
现实危险同样不容忽视。这一年来,阿玉姐引导山寨求活,其中的艰难与困苦用一个数字便能明白,山寨原有近两百人,如今仅剩不足六十,多为老弱。
别的什么都不用谈,假如没有十三郎常常出手为其提聚精气,阿玉姐早该活活累死。即便现在,阿玉姐与年前相比也像两个人。容颜苍老如四十妇人,身子竟已微驼。再这样下去,十三郎势必要动用金乌赠出的那真火,强行为其续命。
这样那样很多麻烦,十三郎还要想方设法帮助阿玉姐恢复记忆,处理起来格外心;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叮当因星图记忆觉醒,心中振奋可想而知。喜不自胜。
星图是什么?除了十三郎,界魂内外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世界存在;最最要紧的是。同样的事情,泗水河上十三郎曾经对冷玉做过,如此便意味着没有任何顾忌,放心大胆地讲、通过十三郎的前世记忆实现对接,殊途同归!
“......从那以后,每过一段时间。天狗都会从沉眠中苏醒,走出蛰伏之地尝试吞月;人间生灵见之必战,敲锣打鼓放鞭炮呐喊,就连野兽也都行动起来,齐心协力把天狗吓走。使得月亮回归原样,与昊阳一道照耀人间。”
故事讲完,天色将明,十三郎调理内息结束,指启明星方向道:“阴阳就像白天黑夜,太阳一直照的话,大地很快被嗮成沙漠,生机不存;只有黑夜更不用,人们根本活不下去;两者相合想成同时相反,缺一不可。”
阿玉姐听得入了神,痴痴问道:“为何这里的月亮与讲的不一样,为何这里没有天狗?”
十三郎道:“所以需要纠正。该变的要变回来,该有的全都有。”
阿玉姐道:“没有天狗不是很好吗,为何连这一条也要改?”
十三郎道:“就像这个世界原来的样子,有善无恶稳固不了,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阿玉姐道:“天狗吞月怎能与人性缺失相比,试想万一人类与之战斗失败,万一天狗没有被吓走,岂非大祸临头?”
十三郎道:“天狗的能力基本是固定的,人类只要齐心协力,理应战而胜之;能战胜的敌人战胜不了,明人类自己走向衰落,无论有没有月亮,结果都一样。”
阿玉姐道:“仙长也是由人到神,这样讲,是不是太残忍。”
十三郎道:“残不残忍因人而异,这个故事的本意是告诉人们要居安思危,那些看上去不可能出差错的事物同样存在风险,所以永远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更不能只认为掌控一切,否则,必有灭族之祸。”
阿玉姐落寞道:“美好世界从不存在,仙长过了。”
十三郎摇头道:“两重意思,你选择悲观的那一面。我真正想表达的是,世界从来美好,完美永在梦中。”
阿玉姐道:“永在梦中,岂非永远不能成功?”
十三郎道:“假如成功,假如完美世界真的存在,意味着人人得到最高满足,满足到连梦想都不需要有。试想一下,那样的世界有意思吗?”
听了这番话,阿玉姐陷入沉默。
十三郎道:“世界美不美好,感觉幸不幸福,归根结底在于认知。忙碌、辛苦、流血、失败、战斗还有死亡,这些事情让人劳烦恐惧,看上去都是不好的;悠闲、享受、舒适、胜利、安逸还有长生,这些看上都是好的,可如果没有那些不好的东西,怎样体现出好的珍贵?”
十三郎道:“许多道理人人都懂,如整天抱怨的人无法成功,要求太多必然自私,于是人们赞扬美德,鄙视丑陋,劝人向善,推人勇敢;反过来讲,正因丑陋存在人们才有得鄙视,因美德凸显方可赞扬,另一重明证。”
阿玉姐幽幽道:“我放弃了那么多族人,何尝不是丑陋恶行。”
十三郎道:“世间事,做与不做的标准、不能绝对用美丑、好坏、善恶衡量。如你教导他们做的,知美丑明得失,重情义遵规章,强自身分恩怨,全都好坏参杂。”
稍顿,十三郎道:“杀人不是好事情,救人是坏事情,然而有时必须夺人性命,救人反不能为。”
阿玉姐迷茫道:“好坏参杂,善恶不分,这又是什么呢?”
“这是道。”
“道?先生过我不能修道。”
“无关神通不是法术,这是人人都可修行的道,人道。”
......
......
“不行啊,非得这么做不可。”
昊阳边缘地,灵机盯着灰哥的身体,愁容不展。
经历死亡三十七次,灵机一天天增强,以境界论,现在的他堪比结丹强者,进展可谓神速。相比之下,其实力更加深不可测,不能纯以境界衡量。
最简单的法子,灵机只要身上扣出一五彩丝送入敌人身体,别什么结丹元婴,恐连化神、甚至生境都抵抗不了。当然这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真做起来,对方只要不是傻子,灵机不可能得手。
实力强了是好事,灵机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相反忧愁一日胜过一日。
第一条、也是最让人烦心处,原本求之不得的死亡修炼方式一次比一次痛苦,痛苦到让他痛不欲生,难以忍受,让灵机不想再死。
情绪如此可怕!灵机生平头一次领会到至高规则的伟大与睿智。无量劫没有情绪是对的,太对了,对到不能更对。
现在的灵机是个“有情人”,情绪且随死亡次数增多加重,挥之不去,越来越丰富。他体会到人类的爱恨情仇,知道什么叫礼貌,什么叫畏惧,什么叫死亡之前的冰冷与寂寞,还有那种坠入深渊的无助,凄凉,绝望。
无量劫居然会绝望?能够死而不死、无数次重新开始的存在居然会绝望!
“还有公道吗?还有天理吗......呸呸呸,老子专杀天道,天理算个屁!”
粗话,骂人,发泄,这些都是灵机近一年来培养出的新习惯,不想要,可就这么莫名其妙染上了。
到底怎么来的呢?
“肯定是他,当时我太弱了,没能察觉到。”
想来想去原因只能归结到十三郎头上,当初杀劫种下情根,自此成为无法摆脱梦魇。
报仇暂无指望,再报仇这种念头本就不该有,直到这时候灵机才体会到,原来得到真的可以成为负担,拥有可以是代价,让人承受不起。
明白了,可又能怎么办呢?
十三郎打死不承认搞鬼,金乌更加无辜,灵机只好自己瞎琢磨,希望实力强劲后找到法子破解。
结果很不幸,死的次数越多情绪越重,灵机觉得自己正慢慢变成真正的人,越来越怕死。此外从时间上讲,现在的他死一次要很久才能恢复,等将来实力更强,没准儿需要十年八年才能死一回。换成以往,这么时间连打个盹都不算,如今成为奢望。
十三郎没那么多时间等他,灵机自己也有“不想死”,顺水推舟。
“真没天理啊!”
哀叹声声,灵机又把目光投向灰哥,几次三番咬牙,表情狰狞。
“必须成功,只要成功一次就好......”
......
第一五一零章:一五一十
哄来灰哥不是为了间接报仇,而是因为第二件烦心事。???
..按照此前商议好的计划,十三郎负责收集阴煞,金乌负责提供阳火,顺带守护灵机安全。
无量劫居然需要人守护?又一件奇耻大辱!
都人类知耻后勇,灵机以积极的态度投身到钻研中,一心塑冥。
生灵死后,拘其魂魄为鬼,与玄冥之气糅合变为可供鬼身存活修炼的死气,灵机称之为塑冥。塑冥不是一步便能成功,需将死气积累成界,之后炼制轮回法器,打通阴阳桥,造就完整轮回。
过程听上去很简单,真做起来,才第一步就遇到难以逾越的难题。灵机是无量劫,不管什么东西从他手上过一遍都与原来不同,生命之魂沾之必死,彻底消散与无形。
连鬼都没有,轮回从何谈起?
十三郎抓来很多疯子,灵机勤奋地做着各种试验,也曾取得过“突破”性进展,很为之欣喜。如今他有力量可用,尝试着将那些与自己密不可分的天道、还有狂灵气息分离出来,把自己的那一份尽量抽离,一步步尝试拘魂养鬼。
这里的养与修士豢养猛鬼不同,灵机只想营造一个世界,鬼物能在其中存活,也能修炼成长,无论怎么长、其本质依旧,骨子里死灵身份不改;至于修士,常有邪修一阳间生命的血肉精魄喂养恶鬼,一来养出来的东西不一样,再则阴间不可能具备。
经过无数波折,灵机在金乌的帮助下练就一方、的圈,外层阳火封禁为阳,往里是由十三郎亲手画的意境之环,相当于阴阳桥。再往内就是灵机造就的那个天地:冥。
世界有了,将来调整、完善、扩大、临世一步步进行,当前要做的就是拘鬼,哪怕只有一只鬼物、只要能在其中存活,便代表走出第一步。
很可惜,无论灵机如何努力。最终结果依旧。
阳世一定要有生命,冥界第一特征在于鬼,连鬼都无法“存活”,谈何塑冥?
“死中无活,死中无活啊!”
连连失败,失败连连,灵机慢慢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制造这个死界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引子,一个有先例便可打破的契机。一个至高规则所认定的开头:活鬼!
有开头便有第二个,其后就是连绵不绝,纵然还遇到困难,但都不是不能克服;好比黑暗世界亮一盏灯火,给所有向光生物指明方向。
当然这只是猜测,具体如何需要事实验证。就自身而言,灵机对这个判断信心十足,可是......他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整个世界都是普通人。且都是界魂强造出来的生命,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改进。灵机越来越相信问题在于生命本身,而不是自己能力不足。
那该怎么办?
值得一提的是,做事情原来也是有瘾的,随着造冥进程持续,灵机投入的精力越多,渴望成功的**也随之增强。慢慢由怀疑发展到坚信,最终变成如执念般的东西,非成功不可。
需要不同于界魂造物的生命,相对强悍的生命,最好沾染过疯病气息。将这些特种综合起来......
灵机把目光投向灰哥,心里暗暗计较,暗暗发愁。
“干不干?干不干?干不干!”
......
......
灰哥早该死了。
听着残忍,可这是事实不容置疑,作为界魂内“中毒”最早最深的那个生命,灰哥早该死掉。
当初没有十三郎道环封印,灰哥绝难活过七天,事后没有昊阳的话,他也绝难活过现在。
是灵机杀的灰哥,无量劫的肉身是凶手,毫无疑问。
灵机心里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一年后的今天,灰哥看上去依旧“龙精虎猛”,竟然看不出马上要死的迹象!
这就难办了。
打从那个念头诞生、甚至更早些时候,灵机就以近乎谦卑的姿态耐心与灰哥搞关系,一心与之谋善。如今看来那更像是天意,仿佛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提前做好准备一样。
都有有准备好,灵机的日子却更加难熬,不是因为挫折,而是决心难下引来的折磨。他很明智地隐瞒了打算,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个构想,想偷偷干、造成既定事实。
目的是真诚的,用心是险恶的,行为是光明正大的,也是鬼鬼祟祟的;别,兽到底不像人类那么机警固执,一年的奴颜婢膝最终换来灰哥“谅解”,相处的还不错。
这不,趁叮当睡,十三郎外出,金乌坐炼,灵机觉得时机已至,邀请灰哥出门赏月观星,实则准备下手。
灰哥一都没多想,高高兴兴来到火阳边缘,将自己的头颅放上刀台。
事到临头,灵机却犹豫了。
大事临头最需要果断的时候,灵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情绪复杂不提,忧心恐惧不,还无缘无故想起这一生。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成人之后体会过无数种情绪,这次与众不同;格外留恋,格外不舍,格外孤独与寂寞。
**之火汹汹燃烧,未知恐惧挥之不去,迟疑中,灵机的身子居然开始颤抖,怎么都遏制不住,内心大骂。
“吗的,我要杀生,又不是自己要死!”
......
......
观星赏月,听上去多么美妙悠闲,实际完全两码事。身边烈火汹汹,外围阴风惨惨,灵机没本事穿越过不了关,更何况身边还有大灰;所谓美景玄妙都是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两个不死不活的生命就这么看着,想着,看上去居然有滋有味,一脸陶醉状。
活像两个傻逼。
“那个,灰哥啊。跟你个事儿行不?”
迟疑终有决断时,眼看天光降临白日,十三郎即将如以往那样返回,灵机用力咬了咬牙,准备摊牌。
“我这儿有个麻烦事,想请灰哥帮忙。”
“欧昂。”
灰哥能懂人言。至少看上去如此,自打与十三郎碰面,甭管谁唤他都能得到回应,“欧昂”两字内涵丰富,全凭听的人怎么看、怎么想。
灵机想了想,问道:“灰哥啊,您这是啥意思?”
“欧昂。”灰哥轻轻甩甩尾巴。
“呃,这表示你愿意和我商量,对不?”
“欧昂。”
“那我了啊。”
“欧昂。”
“我真了啊。”
“欧昂。”
“嗯。是这样的。”
要死一条命,操!
心里骂着,灵机强压心头浮躁,认真道:“我和十三、还有金乌联手造界,经过千难万苦,如今到了关键时候。”
以缅怀过往的姿态,灵机一边回忆一面讲述,把整个事情对其原原本本交代一遍。没有夸大,没有美化。没有任何遗漏。
明摆着的事实,灰哥不可能听懂,若其听懂,后果反而更糟。不清什么道理,灵机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于是就做了。
过程很快讲完。灵机认真关注着灰哥的表情,希望找到某种能让自己决心坚定的迹象......结果一无所获。
这很正常。
“咳咳。”
感觉自己像个猪头,灵机咳嗽两声,伸出手到灰哥脖子帮它捋顺毛发,动作看去格外轻柔。
“不管灰哥信不信。我不想这么干,真的。”
“可我真没办法,真的。”
灰哥彪悍生有鬃毛,五彩之光在鬃毛间流淌,看去像披上一层彩绸,光华亮丽,缤纷美艳。灰哥扭头望着自己的脖子,对着那层光华流转,神情陶醉。
什么星什么月,在他心里都不及这身衣裳漂亮。
“十三也没办法。”
五彩中,灵机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像风一样徐徐道:“我让他跑了很多地方,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奇异生命,结果没有一个合用。”
“这件事做不成,后果很严重。”
停下来想了想,灵机继续道:“有些话我没对十三讲,寄生在他身上的这个界魂遇到大机缘、也是大麻烦,它呀......找着道胎了。”
“你一定不懂道胎怎么回事,连我都不是很懂,其他人更不用提,包括金乌。它那本事,根本没资格认出道胎,更不要明白。”
“所谓道胎,不由天地所生,而是由生命、人类孕育出来的天道之魂,怎么来的就不了,其先天化形,生来便可吸纳、集合、操纵万灵意志与信仰的......存在。”
“换句话,道胎得至高规则认可,从孕育那刻起就注定应该成为天道,比界魂拥有更多灵性。”
“先天当成,并不意味着一定能成,道胎由生命孕育而成,降生之前一切来源于母体......没有哪个母体承受得了这种消耗,也不可能拥有那么长的寿元。”
讲到这里,灵机留意到灰哥神情迷惘,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片混沌,云里雾里。
“全是些废话,咳咳。”
有些自嘲,还有些不好意思,灵机严肃道:“我知道界魂正把自己朝道胎中转移,类似夺舍......又多了,总之他如果成功,等于立即拥有人形,且具无上智慧天赋;那样的话,十三想做的事情绝对做不成。”
“反过来也不行,界魂失败的话,不仅道胎会死掉,界魂崩溃也会加速,快到无可想象。”
“那样的话十三也完了,连金乌都无法幸免,界内生灵全部灭绝,至于我......不知道会怎样。”
讲述到此为止,灵机不知怎么的觉得心里堵的难受,神情落寞而惆怅,低头陷入长时间沉默。
他不想这样,可就是管不住。
沉寂中,忽听耳边有人开口。
“然后?有没有什么办法挽救?”
“办法当然有,就是提前开辟冥界塑造轮回,把这个世界拉回正规......呀!”
惊呼中抬头,灵机痴痴愣愣望着灰哥,身躯摇晃,牙关咯咯乱响。
“你能话?你......会话!”
......
第一五一一章:勇敢的驴,勇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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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哥表情严正:“本神一直会说话。灵机神色茫然:“那之前”
灰哥骄傲说道:“碌碌之人,琐碎俗事,不值。”
真要表现高士风情,此时应该云淡风轻,或笑而不语,视线无焦点,脸上弄点莫测高森的表情为最佳。一声感慨难掩失落,彻底将夔神爱慕虚荣的本性暴露出来,也让灵机看穿其皮相,回了神。
“我操!原来是不敢。”
凡俗世界,一头会说话、但无修为的怪驴绝无好下场,灰哥记忆含糊但其与生俱来的警觉仍在,明智地扮成一头憨傻怪兽。想到这些,灵机好生为之唏嘘,甚有几分哀怨共鸣。
“上古血脉到此只能混吃等死,想我堂堂无量劫,竟也落到这步田地”
“滚犊子,搞的自己很了不起似的。”无需再装,灰哥心情大畅,一头把灵机撞个跟头。
“!”灵机翻身跃起,怒火滔天。
“看看看,看什么看?”灰哥大咧咧说道:“正经事情,刚刚讲到如何才能让咱家弟弟、弟妹逃过此劫,是否需要本身帮忙,怎么帮?”
前扑身形凝固在半空,灵机陷入沉默。
灰哥望着他,表情古怪问道:“怎么了,害羞?”
“这个”
“说呀。”
“那我我可说了。”
“说呗。”
“需要”
“嘿你个倒霉催的,到底需要什么?”
“需要灰哥做点奉献。”
“小事。奉献什么?”
“奉献你的命。”
“我的啥?”
“你的命。”
内心叹了口气,灵机望着灰哥郑重说道:“目前塑造轮回现在只走出第一步,塑冥圈是关键,圈内没有生命,需要一名英雄做头羊。”
灰哥眨巴眨巴眼睛:“听上去像是要我换个地方住。对不?”
灵机默默摇头。
灰哥疑惑说道:“那是什么?”
灵机老实说道:“是要灰哥去死。”
灰哥再次眨眼,眨呀眨的眨个不停,显得不可思议。
“那个什么圈里没有生命,所以需要头羊头羊难道不是命?”
灵机为难说道:“这么讲也对。但和现在区别很大。”
灰哥不悦说道:“有话就说,不要婆婆妈妈。”
灵机说道:“第一,你将不再有身体。呃。是没有这副身体,没有血肉,没有骨架,没有皮毛,且多半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说话。”
灰哥低头看着自己,心里想本神如此雄壮威武,一下子全没了?还有刚刚开口说话又要闭嘴,那可真叫惨。
灵机说道:“第二,冥界大律为天条。冥圈虽小不失森严,一切都要按照规矩办事。死后的你,天赋、记忆被抹去,投生之后能否觉醒,谁也不知道。”
灰哥撇撇嘴,心里想本神可是神,干的就是伟业奇事。
灵机继续说道:“第三,冥圈由我们几个合造出来。很多困难无法提前预料;灰哥入界后、纵能以鬼身状态存活,后续能否成功、何时成功。冥界何时完整,轮回什么时候建立,都是未知数。”
听到这个,灰哥楞住。“头羊的意思,就是只有我一个?”
灵机默默点头。
一界一人,那种孤独、又岂是孤独所能形容。灰哥想了想,认定那将是一段可怕难熬的生涯。
“要多久算了当我没问。听你扯了半天,冥圈到底啥样,能看不?”
“当然。”
言罢抬头轻拍额头,一拍竟把头给拍了下来。吓灰哥一跳。
“我靠咦!”
没了头的灵机并未死去,相反看去像是脱去一层枷锁、卸下一座巨山般轻松,那颗骷髅头颅也变了样,赤色以可见的速度滋生外露,当中一点墨黑,黑与红之间幽光闪耀,似银河拦腰斩断水火,又像粘胶将原本绝不可能贴合的两种物质,缺之不可。
下一刻,汹汹之火狂跳,热浪滚滚望之生痛,感觉灵魂随时可能被烤焦;尤让人不解的是,这里本为昊阳世界,真火凶威不容冒犯,尤其不允许别种火焰肆虐;偏偏那颗头颅上的火焰截然不同,丝毫没有被压制的感觉。
这般火势,当中却有一股侵心寒意,冷彻骨,冻寒心,顺火浪冲入心海,直冲魂魄。
“我靠!”
惊吓之后还有惊吓,寒意冲心的那个瞬间,灰哥突然生出感觉:自己没有了。
身在,世界在,感觉什么都不存在,思维顷刻被清空,视界只剩那一片红,那一点黑,黑点那一片彻彻底底的无。
“这种鬼地方”
不用灵机说明,灰哥倒吸一口寒气,心里意识到这就是他要灰哥去的地方,冥界初始。
冷,黑,无,别的什么都没有。
“的确是个鬼地方。”
实力强了,没头灵机仍能讲话,声音直接响在灰哥的脑子里。
“能做成这样,还要感谢天道、狂灵、界魂,尤其要感谢十三手下留情,没有毁掉这最后的肉身。”
“与天道一战,原本纯粹的我含有少量天道之力,又因狂灵不灭天赋将其留下来。天道生来主掌轮回,阴阳两界如记忆一样包含在其力量之中,此后界魂塑身,其天性中塑界的一面自动生效,把我的头变成可以改造的器。”
“入界之后我在死亡中增强,此头随之一道成长。如今我才明白,之所以我对死亡的感受次次不同,十三可能用了手段只是一方面,更主要是天道之力发挥作用,它在死亡中积累经验,千般感受万般变化。最终达到造冥要求。”
“界魂不想制造冥界,但其天性还在;它能压制本界所有生灵,可它压制不了了我,更压不住外界那个天道,诸般巧合方才造就这种结局。”
“具备条件不代表成功,想把它做成冥界要走的路还很长。有很多凶险。冥界无生只是其一,还有金乌的境界太差,其后果你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烈焰汹汹困不住当中那点墨黑,冰寒之意透壳而出,灰哥的身体慢慢开始发抖,不是怕,是被冻的不行。
明摆着的事实,那层由金乌全力塑造的假阳世界不足以与冥圈达到平衡,摇摇欲坠。
双手提头准备连回身体。灵机抓紧最后的时间解释道:“冥圈由我转化玄冥之气而成,十三搭的阴阳桥沟通阳世。头在我身,冥圈由我控制,脱离就是冥界雏形,虽小但有规则不容冒犯,非但十三封不住,金乌也配不上。”
“这不是问题。真正阳间就是这个世界,冥界构建成功后与之相连。最终成功与否,只在一瞬间。”
说完这句话。冰寒已经无可形容,灰哥身上一层冰霜,任凭周围昊阳真火凶猛无比,动不得其分毫。“欧欧昂”
灰哥牙齿打颤,已经无法说话、只好用眼神示意,他听够了。也明白了。
灵机看懂灰哥眼神,把头放回脖子上,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
“就这么多了。”
言罢无声,两个非生非死的家伙相互瞪眼,很久没再开口。
对视良久。灰哥身上冰寒消退,表情慢慢变得古怪;对面灵机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弄不明白意思。
终于,灰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灵机茫然:“什么怎么了?”
灰哥说道:“讲完了,讲明了,为何还不动手?”
灵机一头雾水,心里想这个畜生到底在说啥?
“干什么呢这是?不是要我死掉去做头羊?”灰哥越发不耐,催促道:“动手呀!”
“啊”
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意思,灵机惊叫一声想开口,依旧说不出话。
灰哥反而明白了,点头轻蔑说道:“懂了,你怕十三。”
“我会怕他?”本能应了句,灵机终于清醒几分,神情仍有些呆:“你答应了?”
灰哥愤怒说道:“你想杀我,答不答应有区别?”
灵机又一次没了言语,心里首次承认自己的确不是搞阴谋的料,空有大力大慧,连头畜生都骗不过。
“别怕别怕,道理我懂,十三比我更懂。反正要死,迟死早死都是死,不如奋力一搏。再说这事不为我一个。”
反过来宽慰灵机,灰哥感慨说道:“本神现在明白了,拖家带口的日子,不容易呵!”
灵机讷讷说道:“不能叫搏,因为成功不等于活命,不成功却要灰飞烟灭,什么都留不下”
灰哥说道:“我所知道的是,本神受了你的害肯定要死,天王老子都挽回不了。索性要死,总比大家一起白白死掉来的强。”
打断灵机抒发情怀,灰哥用力跺跺蹄子。
“该怎么做,说。”
很多人碰到过类似情形,注定要死的人,该不该让他去做必死的事,死的更有价值?
看去根本不用考虑,但要想一想,人生来就必死,以死换来的价值无非是让别人活的更久;如此一来事情就很清楚,所谓“死得其所”,其实是用较短生命去换别人较长的命。
不管找出多少、何种大义做借口,这种事情本质就是是交换,似乎可以看成生意。
提到生命长短,无量劫比天道“活”的还要长,区区妖兽、人族,纵然修行道法延续寿元达到千年甚至万年,在灵机眼里都不过一瞬,其价值无限相当。这个角度讲,他才是真正秉持“众生平等”的那一个,对“就义”的看法迥然不同。
生命的价值,岂是时间长短所能衡量。
假如情感公平分布,假如以死换生值得感动,无量劫的体会最深。
“冥界收生但不杀生,所谓轮回,前半程说白了就是生命从阳间走到冥界;金乌造就这层世界,阳火早已脱离其控制,根本没有生命可以存活。”
内心惆怅,灵机再度取下自己的头,汹汹火势中开口道。
“办法很简单,只要跳进去,阳间被杀之后进入冥圈。在此之前我想问下啊!”
声未落,眼前灰哥纵身一跃,以此生最最潇洒的姿态跳向灵机的头,未留一言。
未完待续。。)r527
第一五一二章:上动天听必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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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呼未止,灰哥的头与灵机的头撞在一起。+
那是真灵之火,虽然造界不为攻伐,虽然目的是生而不是死,可它毕竟出自真灵之手,本意为平衡冥界而生。
诡异的一幕出现,头与头接触的那个瞬间开始,灰哥头颅便开始消失,身体由于惯性向前推送,一点点变成无。尤为恐怖的是,明明灰哥身体比那颗头颅大很多,按理应该形成一个洞,或者整体烧灭;实际情形不是这样,头颅当中如有千万只手,牢牢抓住灰哥的身体、包括每一根毛发都不放过。
庞大的身躯就这样撞进小小的头,没有灰,没有烟,没有尸骸,没有任何残留。
神仙难救。
飞蛾扑火尚能冒股青烟,螳臂挡车犹能听见脆响,蝼蚁搬山,搬不了山但能钳子走砂砾;灰哥不如它们,非但没能闹出动静,连魂魄都没留下。
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
“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灵机从痴呆状态一下子清醒,爹死娘改嫁般猛扑过去,死死抱住头颅左右端详。
头颅本就在其手中,哪里来的猛扑又何须端详,做出这样的举动,只能说灵机太激动、或者太绝望。
现实为后者。
灰哥死后没有魂魄,居然没有魂魄!
千般犹豫万种决然,灵机冒着与十三闹翻的危险,好不容易下狠心动手,为的可不是杀死一头憨傻牲口,而是造生!
什么都试过了,灰哥是他全部、也是唯一希望所在,但其死后居然没有魂魄。连普通人都不如。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昊阳边缘一声凄厉无助的咆哮,灵机端着自己的头颅,疯了一样在其中搜索一遍又一遍,心在深渊中沉沦。
没有魂。别说让魂魄进入冥圈成活,根本就没有魂。
天道为永生设计无量劫,无量劫当真连这都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
当然不是。
无数万年苦熬。无数万年坚持与寻找,一直不成一直求索,这样的生涯灵机早已习惯,早已厌倦。不管真明白还是假糊涂,他事实上在配合这件事,试图从中找到契机。
天道那么好斗?狂灵又岂是随便可以杀,漫长鏖战,其中艰险无人可知,结果仅仅带来又一次失望;被界魂摄入的时候。连灵机自己都不能不承认,他已经感觉到一种无量劫最最恐怖的感觉:累!
“永生可葬,无量有死,万法难及,累时方显。”
这句话灵机对谁都没说,至高规则。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是死而不死,也不是真正的消亡。而是他对十三郎讲过的沉沦,如其对大灰描述过的那样。永远在黑暗、冰冷与无中游荡,再无解脱之日。
灵机感受到了恐惧,比任何人都深,他没有办法可想,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
迷惘灵机四处游荡,遇到灰哥。杀死胖胖,毒染叮当,与十三郎冲突事情突然发生转机,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修提出一个让灵机怦然心动的建议:造生!
无量劫那么容易说服?假如不是灵机自己心动,十三郎纵然真能舌绽莲花。休想动他分毫。
跌落万丈深渊可怕,更可怕的是跌落后抓住救命之索,结果发现那真的只是一根稻草。
“不可能没有,不可能!”
胡乱叫着,狂乱跳着,灵机把头颅扣到脖子上,再从脖子上取下来,扣上去,再取下来,癫狂行止并不显得滑稽,而是让人觉得可怜。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一心认为自己的宝贝罐子里藏着宝贝,翻来覆去发现是空的,不甘心不放弃,但不能不为之绝望。
“吼啊!”
狂吼变声哀嗥,骷髅空荡荡的眼眶里流出五彩之光,丝丝缠绕成球化泪当中增加了黑与白。
疯癫之中灵机没留意到这点,他是无量劫,怎么可能哭?怎么可能相信自己会哭?
他没留意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其头颅早已没了实体,赤色与墨色纠缠,像在进行某种角逐。
他没留意到,当其把头颅一次次按回身体,其身体一次次缩短变小,像变身。
他没留意到,自打灰哥融入后开始,整个昊阳都在发生变化,外层风沙、内层火海全被引动,正以遏止不了的态势朝一个方向聚集。
“欧昂!”
沧浪星,某山某水,背背红妆畅游的大灰突发咆哮,气势暴涨,一飞冲天。
“嗬!”
昊阳深处,金乌突然一阵心悸,莫名其妙仿佛生死大限临近眼前,神色为之大变。
“大灰!”
金宫内,叮当从沉睡中惊醒,身体像被绳索牵住一样朝外飞奔,泪流满面。
“这是”
山寨广场,与族人讲解人道的阿玉姐突然呆住,刹那迷茫之后表情转冷,瞬间换了个人。
“灵机!”
半空中,十三郎疾驰中无故跌倒,起身像是意识到什么,速度暴增,神色癫狂,厉声长啸。
“放肆!”
无量山上,紫心观中,聚法坛中央,莲仙子腹内,声声怒鼓连响不停,汇合成威严怒吼。
“放肆!”
“放肆!”
“放肆!”
最后一声为莲仙子所发,强烈的危机感让她身形为之颤抖,心神为之动荡,绝美容颜因剧痛扭曲,表情因狂怒而狰狞。
“放肆!”
无量山周围,千千万万声尖叫持续片刻,千千万万只生灵神智迷茫,眨眼间脸上恐惧之色不见踪影,全部变为愤怒与呐喊。
“放肆!”
正是晨阳初起时。
一怒动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准确的形容。随着一声怒喝,整个界魂世界为之惊动,八方四面四面八方,无人无地不为之变色。
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咔咔之声爆响,条条裂缝无端显露。蔓延扩展拉长并拢,撕开一座座山,拉开一条条河,摧毁一座座山寨与城市,变出无尽之汪洋。
地下有水!
谁都知道地下有火,谁都不知道,界魂世界的地下居然不是火,而是无边无际的水!
一股股喷泉如狂浪冲天,千丈、来自万丈水崖很快成型。席卷、不,应该说碾压着大地四面推进,浩荡八方。人与兽的哀鸣无法听闻,疯子与常人通通埋葬,还有那山,那水,那河流,那沟堑。通通埋葬于水下。
万灵灭,意志不死。水潮汹涌湮灭不了点点萤光,萤光如流汇集成条条丝线,齐指无量山。
无量山上,聚灵法坛缓缓升起,后如天柱暴长,长长长长长长长达千丈。万米,万里,直射高远之当空。
四方震怒凝聚出无形之力,亿万银丝当中圣姑举手,一掌轻拍。拍想那颗冉冉升起的骄阳。
“不受抬举的东西,臣服,或者死!”
曾经一指葬星辰,威力如何不提,当时圣姑端坐山顶,星空高远无尽,当中远隔万重山,距离从来限制不了其施法。
挥手指尖掌影成型,玉指粉白晶莹剔透,美到不能再美,凶到不能更凶。掌影未至,昊阳竟已经开始颤抖,仿佛山岳镇压蝼蚁,威势当先临头。尤为奇妙的是,明明那只手掌不盈一握,感觉却将整个天空覆盖,包括那些星,那些空无,还有那颗硕大无朋、照耀整个人间的阳。
千万银丝汇聚成流,更有无数萤点汹涌而来,每条每个,每次每回,都给圣姑提供力量,都令其气势为之狂涨。
神辉从未如此浓郁,庄严从未这般沉重,威严之下,万灵伏地,八方朝拜,无人可以抗拒。
除了那只鸟。
“吼!”
金乌长啼,叫出来声如虎啸龙吟,天空之上金**动,刹那间疯长千万倍。贲烈火海中射出一头,一爪,一根璀璨长羽!
“乌啼,三爪,真火羽!”
金乌大唱,高鸣唤醒整座人间;三爪主攻,金乌一身攻伐尽在其中;璀璨火羽最最难得,入界金乌两百多年苦修,只炼出这一根。
格外值得一提的是,入界金乌是个极其独特的个体,一来它本身没有丝毫力量,弱到不能再弱;二来界魂造阳不惜大力,得金乌之魂后本能地意识到它为日而生、比自己更适合铸造骄阳,因而界魂将大力隔断联系,任凭金乌炼祭。
这个角度讲,金乌又是最强的,比其自身全盛时还强。
轰鸣滔滔,首先相遇的不是神通,而是意志与威压互碰,瞬分高低。
神威之下,高亢乌啼仅半声便成无力,沙哑沉闷如弱兽哀鸣;相反圣姑脸上神情不屑,轻道一声“不自量力”,掌势更急。
下一刻,三爪崩飞,火羽溃散,玉掌晶莹神圣依旧,除颜色比初始稍稍淡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吼!”
抗争徒劳,挣扎无用,三足大鸟倒飞金宫,身形裂成好几份,几难恢复。
真灵全力出手,一击而败。
“孽障,你的一切都是我赋予,敢与天为敌。”
轻蔑低喝难掩愤怒,莲仙子感受到阵痛自腹中传来,绝美而神圣的面孔更加肃杀。
“自己找死,我就成全你。”
声落掌收,一指破阳,紧追着金乌的身体逼近昊阳,按落、停顿在一张面孔前,一个人的额头中央。
对着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望着那双清澈中透出无穷疑惑的眼,莲仙子楞住了。
“是你。”
未完待续。。)r527
第一五一三章:拿什么去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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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十三郎,却能一眼认出他是谁,莲仙子一指停在其额头,神情略显复杂。
“是你。”
“是我。”
没见过莲仙子,但能一眼看破因果,十三郎的神情更加复杂,视线在其脸孔上长久徘徊,遗憾摇了摇头。
与叮当不同,和冷玉不一样,莲仙子与夜莲的区别不在于记忆,不在于情感,而在于责任、或者叫使命。
十三郎知道原因,莲仙子知道他知道原因;不用问,不用想,无需推测判断与假想,一看就能知道,不看也能一清二楚。
长久沉默,十三郎的视线顺着莲仙子的脸孔下移,颈、胸、肚、腹之后停顿,
来自血脉的感应如此强烈,那样蓬勃,将一切疑虑按杀于诞生之初;那是连接两人的桥,是天道之手解不开的结,不需要任何解释。
铁证,如山!
十三郎定定望着那里,望着那段臃肿而美妙的弧度,感受着那个强大到离谱的生命,神情不安、甚至有些惊恐。此时他给人的感觉是:笃定自己应该付出全部的爱、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生命察觉到十三郎的目光,轻轻震动两次,发出“咚,咚”的声音,响彻天际。心弦因而被拨动,投怀*如此强烈而真实,让人不敢、不忍,不能有一丁点质疑。
十三郎的思维很乱,脑子里全是回忆,怎么都连不到一块儿去;他竭力思索,试图找出造成这种结果的那个点,但又怎么都无法成功。
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要因为挣扎而迷失,不要因为躁动而狂乱。尤其不能因为怜惜而放纵,更不能沉溺。
他知道,在这个最最难以、甚至应该放弃理智的时候。自己必须清醒,必须强大。必须有所作为。
他把寻找根源的念头放到脑后,认真的看,仔细的瞧,暗暗的想,耐心地思索着一切。
又是一段长久沉默,十三郎的目光反转,回到莲仙子的脸孔细细察看。
换成别人这样做,哪怕对方是真灵、狂灵、甚至天道。莲仙子必将其碾杀成碎末虚无;如今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凭那个男人的视线在自己完美无瑕的身躯上流淌,连初始那点复杂都慢慢消失。
周围洪水滔天,世界正在崩溃,万灵万物祈祷的声音愈发洪亮,天柱托着法坛持续升高,当中莲仙子不动如山,神辉越发耀眼,气息更加强盛,视线慢慢下移。
她关注的始终未变。意志没有丝毫更改,变的是其高度、境界、心情,现在的她能够主掌一切。包括那颗不知高低的昊阳,那个令其震动危机的祸根,皆被俯瞰。
身后,昊阳慢慢凝聚如初,三足大鸟探出脑袋,看看十三郎,再看看莲仙子,之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一侧,望着那团五彩缤纷的身影。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灵机一点都没有察觉。仍旧抱着自己的头在那里跳着、叫着,发他自己的疯。视线中。其头颅正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大,身体却越来越小,感觉就像被那颗头颅吞掉一样,诡异而阴冷。
金乌能体会到那颗头颅里的森严,还有一股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正在滋生,缓慢成长。
金乌知道那是莲仙子必杀的事物,是自己必须守护、但又无力守护的事物,如今要靠十三郎。
之前一击落败,金乌知道那并不是力量的原故,诚然莲仙子异常强大,但还没有强大到真灵无法对抗。真正原因是此处是界魂世界,金乌的力量是借来的,尚未完全变成自己的东西。正如莲仙子所讲的那样,“你的一切都是我赋予,拿什么与我抗衡。”
拥有力量无法战胜,比没有力量更让人绝望。
靠他?
视线回到十三郎身上,金乌连连摇头叹息,感觉太不靠谱。他看出两人是旧识,但不知道其中藏着这般深重的因果;金乌毫不怀疑,无论谁要阻挡莲仙子的路,都会被其无情灭杀。
她已超凡入圣,不在意面对的是谁、做的又是什么事;之所以没有动怒或者逼迫,在于其心中那点挥之不去的牵挂,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抚平。
非要再找一点原因腹中生命意志明确,不想她那样做。
“你变了。”
坚冰总需打破,沉寂之后十三郎开口,直奔主题。
“用什么法子能将你唤醒?”
十三郎堪称智谋通天,莲仙子自己就是天,相遇即刻明悟大半。然而明悟不等于有办法改变,夜莲不是叮当,不是冷玉,当然更不是大灰与胖胖;她生来就与别人不同,襁褓之中便能惊动道盟领袖,令其退避三舍。
当初沧浪星上,万世之花视情如无物,假如不是三番五次折戟于十三郎,慢慢也会成长到和眼前这个莲仙子一样。这里的她没有对手,享万灵拥戴,八方朝拜,更有天道意志长久侵染,早已不涉半点凡尘。
“唤醒我?”
莲仙子因这句话而失笑,笑容绝美更有无上威严,天地因而无颜色。
目光从那团五色身影上挪开,莲仙子望着十三郎说道:“我从未如此清醒。倒是你”
“你错了。”十三郎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话,郑重说道:“你也做错了。”
指责她就是指责天,一句话、一次举动,威力竟比昊阳一击来的更大,天地感受到冒犯,法坛周围神辉轻颤,耳边似能听到无数声喝:“放肆!”
莲仙子微微合目,淡淡说道:“再敢这样做,我杀了你。”
平静的语调透出不容置疑的决心,十三郎叹了口气,暗想果然拳头大的人才有资格讲道理,嘴上说道:“杀了我吧。省得麻烦。”
这是赌气,更是示弱,才刚见面就这般绝望。纵观三百年修道历史,十三郎闯过无数艰险。从未如此气馁。
莲仙子的理解有所不同,她觉得这是挑衅权威,扬眉说道:“弑父杀君后果严重,但非绝对不能。”
听到这句话,旁人固然一头雾水,十三郎也是一楞,一愣过后意识到什么,目光微闪。
为天者。当为天下定规程;不管是对还是错,不管路弯还是直,定了规矩就要遵守,谁都不例外。
弑父者悖人伦,杀君者逆天意,两者都是罪大恶极,可动天听之大罪孽,必遭天罚。
如果是天呢?
天需不需要遵守自己制定的规矩?
十三郎不知道,世界上谁都不知道,其中也包括天自己。
莲仙子没想那么多。平静口吻继续言道:“我很清醒,更不会错。你想做什么?”
一句话堵死所有作为,莲仙子点破难关。直接了当将关于“唤醒”的话题终止,追问其意。
十三郎说道:“你愿意听我讲?”
莲仙子说道:“为天者当闻天下之声,你的身份虽然特殊,仍是天下生灵一员。”
十三郎试探说道:“有点长,可不可以从头讲?”
莲仙子微微皱眉,瞥一眼渐渐看不出人形的五色光团,说道:“只要不是经年累月,有何不可。”
“哪用那么久。”
生怕莲仙子改变主意,十三郎深吸一口气。赶紧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你的本名叫夜莲。原本是”
一世三天。
对叮当没做过的事情,对冷玉不敢做的事情。十三郎娓娓讲述过去,从未如此认真,从未这样用心,从未这般真实。
他不知道夜莲是否记得过去,记得多少,有没有遗忘或者纂改;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只是本能地把过去一切讲出来,讲夜莲,讲自己,讲界魂,讲全部。
他不仅仅讲给夜莲,也是讲给她腹中的那个生命;他知道他听得见,听得懂,关键在是否听得进去。
此外还有一点,十三郎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过去,重新梳理一遍自己的经历,找到那个关键的点。
他看出夜莲处子之身,当然还有自己的记忆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他至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希望以此找到源头。
开始的时候,十三郎目的明确,希望借助这个三者都经历的故事唤醒夜莲,最好连其腹中生命也有触动;然而讲着讲着,十三郎渐渐忘记初衷,身体魂魄好似再次穿越了一样,重新经历三百年时光。
第一天,十三郎精神高度集中,一边讲一边留意莲仙子的神情,一颦一笑,一动一神,实时留意处处小心,刻意掌控节奏。
第二天,十三郎浑然忘我,身在当空心在界外,在时空中肆意穿梭。
第三天,十三郎身上出现一股别样气息,清净无痕,破空无线,生机昂然,变幻莫测,奥妙无穷。
三日讲述如淬心之旅,早该突破的关卡再次动荡,但不是破,而是无限上行。
身体也有变化。
之前双手枯骨难复,十三郎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他有那么强横的肉身,那么强大的回愈能力,竟然一年都不能平复。如今伤势在三日内全好,其双手晶莹如玉质光滑,再也看不出血肉、筋骨,像石头。
完美的石头。
“事情就是这样。”
再长的故事也有讲完时候,一直讲到今日今时,十三郎诚恳说道:“你明白吗?”
莲仙子微微颔首说道:“我明白。”
感觉这个反应过于平淡,十三郎再问道:“你真的明白?”
莲仙子再度点头说道:“我明白,你不但想把这里变成和其它地方一样,还想借机复仇。你认为造生就是彻底杀死无量劫的方式,才苦心设计这个局,让他自己去钻。”
一句话惊呆所有人,也让十三郎的心沉入谷底。
未完待续)r655
第一五一四章: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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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心言事最怕无动于衷,为友如此,为敌亦如此。
事情到了这一步,十三郎与灵机的“恩怨”、是否如莲仙子所讲的那样设计、还有灵机知道后会怎样都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莲仙子的态度,对过去无动于衷。
三日恳谈,中间无数波澜壮阔,十三郎留意到莲仙子并非毫无所动,但都只能维持一瞬。对她而言,曾经的那个夜莲更像故事里的人物,可为之感慨喝彩悲伤怜惜,过后即成浮云流烟,与自己并无关联。
与之相比,反倒其腹中生命波动更多,期间咚咚作响不停,传达一些让人摸不清头绪的情怀。
十三郎知道那没用,现在主宰天下命运的是莲仙子,垂帘之后,权在眼前。
略想了想,十三郎说道:“造生会不会杀死无量劫,不重要。”
莲仙子淡淡说道:“是不重要,我会亲手灭掉他。”
十三郎认真说道:“先不说你能否做得到;杀了他,等于害了我们的儿子。”
莲仙子目光微沉,说道:“第一,我不会害他。第二,不许你再这样讲。”
十三郎有些疑惑,问道:“我说错什么了?”
莲仙子说道:“天就是天,“儿子”这种词汇,是亵渎。”
十三郎气愤说道:“刚才你说弑父杀君,难道不是指我?”
莲仙子肃容说道:“他应认你为父,你不可以当他为子,应该当他是你的天。”
十三郎啼笑皆非,问道:“人伦大道也有错。你呢?难道不当他是你的儿子?”
莲仙子平静说道:“他是,但我不会那样叫。”
实在忍不下去,十三郎微讽说道:“那你以后怎么叫他。天?小天?我的天?”
莲仙子平静说道:“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我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十三郎无语又觉得无奈,诚恳说道:“道理已经讲过了。人性不可能一直压制,界魂想要的那个世界不可能成功。他经历少不懂事,你不能跟着一起胡闹,还有”
“够了!”
断喝声中微风轻动,神辉光墙中分出一缕、幻化成掌瞬间临头,直接甩在十三郎的面孔上。
“啪!”的一声响,没能抵挡、或许不想抵挡,十三郎脸上出现五指掌印,身形连连倒退。
拥有常人、许多大能都无法想象的肉身与修为。走遍世界享有无数奇人异士、甚至真灵的尊敬,十三郎此生、生平首次尝到耳光滋味。
“惩戒,罚你此前言语亵渎。”
言出,掌随,“啪!”的一声,又是一记清脆耳光。
“惩戒,罚你悖行妄动天心。”
声落,影随,十三郎唇边染血,止不住身形再度倒退。依旧避不开追来的掌影。
“惩罚,亦是警醒。罚你狂妄自大,不自量力。惹火烧身,险些连累到天。”
第三记耳光最为沉重,且动用了修为,十三郎整个人飞出去,气息紊乱,一路飙血。
出道三百年,从未如此狼狈。
打不过,躲不了,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曾经横行沧浪、笑傲狂灵的十三先生像个球一样被拍来拍去,翻翻滚滚难止。此番情景,不说他自己感受如何。身后昊阳之中,三足大鸟神色愤怒而又惶恐。心里两个声音对吼大唱,难分难解。
“出头啊蠢货,你为神禽,岂能眼看着朋友被娘们儿欺辱!”
“不能出去,出去和他一样,难道你想那样丢脸!”
“身为昊阳,岂能贪生怕死!”
“滚蛋,人家夫妻俩闹别扭,轮不到你插嘴。”
“放屁,那是闹别扭吗,十三快被那个婆娘打死了。”
“扯蛋,打死了还能笑!”
理智压制住勇莽,傻呆呆的昊阳之鸟留意到,十三郎的确在笑。
“原来是这样。”
笑容灿烂像是解脱,又像是明悟后的蜕变与峥嵘。十三郎笑的很开心,笑到遏制不住心中狂喜,手舞足蹈。
但其说出来的话实在与笑容不怎么般配。
“没洞房就有儿子,吃亏还是占便宜都算了,可你连儿子都不让老子认,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叔婶婶爷奶祖辈十二萧,个个不忍!”
狂笑中十三郎翻身爆射,直扑那座象征天道的法坛。
“再不悔改,家法伺候!”
莲仙子静静地望着他,神情淡漠,目光冰冷。
“愚蠢。”
感慨声中神辉再动,依旧是那只手,依旧是那个姿态,那个目标,甚至连轨迹都一模一样。
“啪!”的一声响,未及近身的十三郎再度倒飞,比来时快得多。
“疯婆子,你玩真的!”
大笑大叫,毫不气馁,十三郎返身再上。
情形没有任何改变,啪!的一声之后,十三郎又一次被抽飞。
估计是因为面孔肿胀生疼,这次十三郎不笑了,反扑当中怒吼声声不止。
“一下两下是亲热,三下四下是亲密,再打我可不让你了。”
“啪!”
“我靠,你还打!”
“啪!”
“我操,你又打!”
“啪!”
“我操,你再”
“啪!”
“我操,你”
“啪!”
“我操你”
“我操”
“我”
一次次猛扑,一次次倒飞,十三郎一次比一次来的快,退的更疾。到后来,莲仙子被那些污言秽语所激怒,动作随之加速。下手越来越狠。再后来,十三郎看似不断前扑,身体却在一次次打击中向后。直至连叫都来不及叫,刚刚爬起便又跌倒。再次倒飞。
脸肿了,眼歪了,牙飞血溅连成一片,伤势不断加重,喝骂渐渐跟不上莲仙子的节奏。
“这货疯了,还是傻了?”
迷茫眼神,金乌心里暗暗琢磨,两个声音出奇统一。
“即疯。且傻。”
疯不疯,傻不傻,任凭前方掌影如山,十三郎执着起身,倒飞,跌倒,爬起来,重复那个过程。
他的动作由快越慢,身形由疾到徐,渐渐连爬起来都很吃力。依旧不肯罢休。
直到掌影停顿在空中。
“没有这么多时间和你玩。”
目光厌憎,感觉腻味,莲仙子蓄势待发。冷漠的声音不似之前那样平淡,带上真实杀意。
“下一次,我会杀死你。”
“世间亿万生灵,谁比我更倒霉!”
腹诽狂骂,十三郎挣扎着站起身,先回头看了看。他看到灵机的身体仍有三尺高矮,且看上去依旧活蹦乱跳,非一时片刻就能完工。
拖延无用,十三郎叹了口气。癫狂神情慢慢平复,慢慢变得坚定。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灵机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大灰死了,冥圈发生变化。引来莲仙子强势扑杀。
莲仙子代表天道,界魂世界,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如此便只有一个解释:发生在灵机身上的事情让天感受到了不安,极有可能代表塑冥成功。
这就够了,足够了!
如果说,之前十三郎筹谋这些仅为探索与尝试,多多少少带点复仇之念的话,现在当他看到夜莲,知道其腹中生命为自己所留,拨乱反正的决心便如铁石一样不可动摇,舍命不悔。
“莫名其妙得个媳妇儿,稀里糊涂来个儿子,媳妇儿子都和自己不一条心,变着法子要寻死。”
思来想去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十三郎愤怒,委屈,无奈,内心大骂。
“骂儿子就得骂他的娘,妈拉个逼的,果然有道理。”
骂也没用啊!
看着那张脸,望着那只手,十三郎知道莲仙子说的是真话,再如之前那样“胡闹”,下次她会痛下杀手,一击要了自己的命。
“事情总有办法。再说老子是一家之主,可不是好欺负的。”
默默安慰着自己,十三郎用力抹去唇边鲜血,肿成猪头似的脸上堆出冷笑,缓缓开口。
“别忘了,弑父杀君,天意不全。”
“别忘了,杀你的是我,不是他。”
冷冷一句反击,莲仙子截住十三郎想要说的话,淡淡言道:“别拿那些没用的情念对付我。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
憋屈到无可形容,十三郎咆哮道:“臭婆娘,当真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莲仙子根本没看他,目光越过十三郎落在那头鬼鬼祟祟的大鸟身上,轻蔑说道:“出来,领罚活命,违抗必死。”
“我操!”金乌也怒了,心里两个声音同时呐喊:上!
火云倒卷,昊阳之中飞出一只百丈巨鸟,径直冲到十三郎身边与之并肩,神情慷慨。这次出动,他没有调用昊阳之力,纯以两百年苦修而来的修为应敌,胜败都比刚才痛快。
“十三别怕,我和你一块儿啊!”
“滚你妈个逼!”
十三郎大骂一脚踹过去,金乌哪想到他会这么干,楞被踢飞个跟头。
“十三郎你疯了?”
“疯你娘个蛋!”
十三郎气死了,抬手指着莲仙子方向,对金乌咆哮:“娃都有了,承不承认、那就是老子的媳妇儿,你他妈的什么东西,敢那样说话。”
“我”金乌好大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说话又有什么不对。
十三郎不希望他明白,骂过之后马上转口,喝道:“打是打不过了,一会儿你先死。”
这叫什么话?!
金乌愣愣摸不着头脑,十三郎已经转过身去,骄傲姿态,再问夜莲。
“最后机会,是不是真要翻脸?”
未完待续)r655
第一五一五章:天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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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容更改,哪里来的翻脸。望着那个狼狈不堪的人强摆姿态,莲仙子微垂双目,丝毫不见动容。
“让开。”
“不让。”
问的坚决,回复同样斩钉截铁,十三郎深深吸气,神情贪婪、像要把整个星天吞入腹中。
莲仙子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淡淡言道:“不让一定会死。”
十三郎讥讽说道:“谋杀亲夫,天理不容。口口声声代行天道,你连这都不懂。”
莲仙子根本不回应,平静说道:“那就去死吧。”
言罢,掌出,悬在半空的手掌徐徐向前,速度慢,躲不开。给人的感觉是整个世界在其掌中,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哪个角落,皆不能逃。
慢击从来比快杀恐怖,压迫性的力量无所不在,身在其中、就像被折断翅膀握在手心的蚂蚱,眼睁睁看着巨掌合拢,大力涌来,呼吸难续,渐渐为之窒息。
十三郎没逃,也没打算过要逃。
“臭婆娘,真敢杀夫!”
怒骂变成低吼,十三郎说话同时居然还能吸气,示意金乌先上。
“拖一拖!”
“我”
战车易上下车难,三足大鸟怨怒难熄,满腔愤懑化作长啼,咆哮升空。
“火煞!”
赤羽现,金乌亡,咆哮金乌前进中消失,以全部修为、连同身体一起崩散,全部汇入火羽。赤色火羽紫意升腾,当中点点阴煞闪烁,如异界穿梭来的恶魔之眼,齐奔、齐刺向那只手掌中心。
两百年修炼,金乌之所以铸阳不成。原因不在于法力不在于道路,而是其体内阴煞难空,炼不成纯净之火。为了压制玄冥。金乌被迫调用更多火力,进而激活更多玄冥气息。情形犹如饮鸩止渴,时间越长中毒便越深。
身在界魂,金乌的力量源泉就是昊阳,金乌明白这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十三郎入界的时候,金乌事实上已经被困在昊阳之内,连脱身都做不到。这般困境,他不得不把希望放在后辈身上,希望借其意境成道后化解。可终局面演变成这样,昊阳之鸟再无退路,殊死一搏。
赤炼当空,火羽不纯,论力量远不及刚才那一击深厚,却令莲仙子为之动容。
“孽障!”
眼现怒容,掌势突变,法坛周围神辉大放,如洪涛巨浪灌入掌中,威力暴增三倍。
玄冥之气源自界魂没错。但与昊阳之中力量不同;两百年苦修,金乌满共炼就这么点法力,其中蕴含的界魂意志也被抹去。换言之。金乌没能做到的事情,对天也是威胁。
神辉大放,威力爆增,赤色火羽与之相遇,不见轰鸣,唯有噗噗无数声轻响。
响声沉闷,当中伴随一声哀鸣,火羽崩散,擎天玉掌微微受挫。掌心出现密密麻麻冰点,漆黑。
千万道火花八方飞溅。昊阳之鸟四分五裂,别说身体。连影子都不剩半点。
依旧是一击便落败,战斗却没有结束。
“还想走!”
千万火花中响起愤怒天音,莲仙子的左手第一次离开身体,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朵,探手疾抓。
“嗬!”
掌自半途剧变生,腹中、耳边咚的一声,莲仙子的面孔猛地抽搐起来,痛苦难止。趁着这点空隙,那朵灵火挣扎着飞入昊阳火海,再无踪影。
莲仙子没精力理会,其视线回转横扫天际,因剧痛显得扭曲的面孔神情再度大变。
“你敢!”
满天星星齐眨眼,张张星图活过来,十三郎一口吸进千重星辉,身形狂涨。与此同时,狂灵之地狂灵怒吼,七百丈身躯快速下坠,仿佛扎根与地下。
大地坚实如铁,狂灵未变但其全身星芒狂耀,如大河奔流灌入十三郎的身体,经过胸口入界,变成其最最可依仗的拳。
此前耳光响亮,十三郎没办法躲避不假,但非真的没有办法应付,最简单的法子可以用双手抱头,遮羞并可减轻伤害。十三郎没有受虐成瘾,不那么做当然有原因,主要为了沟通。
不临生死不通天。这是从封禁玄冥时得出的经验,拼去一张脸,换来一道清晰传讯。
决战时刻,我需要力量!
放在一年前这样做,纵然狂灵收到信息也会犹豫,纵不犹豫也无力做到,如今不一样,漫天星斗成像,内外狂灵意志隐隐连通,甚能感受到大概状况。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星图成阵,十三郎为媒,狂灵以别样方式穿梭而来,亿万年后再斗苍天!
“臭婆娘,界外我能打到你服,这里也一样!”
仰天狂啸,身形刹那间暴涨十倍,十三郎再没有退闪躲避,同出一掌,迎面,拍!
“啪!”
照旧一声响,格外清脆,那样贴合。两只手掌当空相遇,星光与神辉交融混合,不闻厮杀惨烈,唯见斗艳争奇。
下一刻,嘶嘶啦啦乱响不停,两只手掌当中飞出串串火花,条条闪电,股股飓风,带动神辉与星点交汇而成的光芒四射,幻化出无数奇妙形体,分投于大地。
这才是十三郎自己的本事,狂灵输送大力,借其双手演绎道法,为其带来掌控天地的感觉,生生与天道斗至相当。
掌中飞出一把刀,瞬间变为横天巨刃,从南往北平削而过。整块大陆一分为二,分头两向各奔东西。
掌中飞出一把锤子,斜斜插落在东便那块大陆的边缘,化身此前从未有过的万米高岳。
掌中再飞出一把铲子,东一砍,西一挖,在大地上构出十几条大河,吸纳来自地下的水。
掌中又飞出无数颗球,碰撞弹飞。四面游走,将大陆撞得坑坑洼洼,很快变成了湖。
掌中飞出
“孽障!”
体内煎熬体外伤。莲仙子难以再如刚才那样平静,怒喝声声:“说什么拨乱反正。你正在毁掉这个世界。”
十三郎嗤之以鼻,“毁掉也比自杀好,真毁了也是你的罪过,再说这不是毁咦!”
大力涌来自有方向,十三郎甚至有空闲俯瞰四方,慢慢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
随着一股股风暴雷霆中两人掌间飞落,原本浑然一体的大陆四分五裂,遍地狼藉。但令十三郎觉得眼熟。
那是什么?
最主要的那块陆地上,一条清龙纵观东西,正当中拱起如“几”,难道是
那是什么?
清龙下方长蛇蜿蜒,起自最高山峦雪峰,对了,界魂世界无冬意,怎么会有雪峰?
难道是
那是什么?
隔海相望,百万里海疆无边无际,对面两块形状相仿的陆地。当中一片大大的湖,或者叫海。
难道是
那又是什么?
还有那里,那里。那里
难道是,难道是,难道是
越看越熟,越看越像,越看十三郎越是心惊,神情呆滞,目光变幻难定。
一二三四四片汪洋无尽之海,虽不清晰,但已具备雏形。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块大陆缓缓成型。虽在变幻,但其规模已全。
“难道这是”
一个声音在心头呐喊。其声之大,其意之强。几令战斗之中的十三郎为之失神,张口结舌。
“蠢货,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莲仙子的声音与此刻响起,愤怒,呐喊,并有浓浓犹如实质的痛苦。
“狂灵生为天道死敌,你把它引来,就不怕害死自己的儿子!”
“儿子?”
同样的两个字,从莲仙子口中说出来,意义格外不同。视线中,神圣肃穆的圣姑模样全失,披头散发,凄厉如守护幼崽的母兽。
她的痛苦来自腹中,耳边咚咚巨响不停,目光可见其腹部起伏,幻化衣衫早已维持不住原本模样,崩裂溃散后、将人世间最最美妙的身躯暴露。
圆圆高挺,血丝攀爬表面如蛛网密布,内里生命嘶鸣不止,与母体一道、承受着无可复加的痛苦。
“狂灵是毒,入界犹如鸠占鹊巢,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莲仙子的叫声蕴含绝望,脸上哪有半点神圣,只余无尽之悲凉。
“之前一年,星天连动,界魂无智盲目吞大力,到我这里就是祸水;原本千年道胎才可小成,这才过了两百年,你你想害死他不成!”
十三郎楞住,呆住,万般滋味齐上心头。
狂灵送力,十之*被界魂吸收,正如莲仙子所讲,界魂只要力量不加选择,等其转到道胎这里,成了变相催产!
那怎么行?
好比人类十月怀胎,七八月生出来叫早产儿,注定带有某种缺陷。道胎至少需要千年孕育,如今八百年时光浓缩成一年,后果可想而知。
最柔软的地方被刀子割裂,十三郎呆呆问道:“你不会不要界魂的力量?”
“你以为我想要!”莲仙子破口大骂:“界魂世界,我根本拒绝不了。就算能拒绝,你让我拿什么养他,凭什么让他平安出世!”
十三郎呆呆无言,根本不要动念,本能战意为之松懈,掌影为之一顿。
“不对!”
下一刻念头冲入脑海,十三郎神色大变。
“你弄错了!这不是我们儿子出问题,是界魂意志!”
醒悟来的晚了。
“孽障,死!”
冷冽声中玉掌成杀,莲仙子身上气息陡变,疯了一样狂涨十倍!
排山倒海的压力倾泻而出,仓促中十三郎再聚战心,哪里还来得及。
蓬!
星天破,掌临头,神辉恢复神圣庄严,怜悯不屑的气息如镜,照出那张丑陋、肿胀、鲜红绝望的脸。
“完蛋了。”
千般智谋皆无用,十三郎惨笑待死,用最后的力量狂喊。
“臭婆娘,还有一个办法”
辉光临头,将十三郎的呐喊吹散成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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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六章:三生成缘,塑灵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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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光临头,将十三郎的呐喊吹散成虚无。但压不住另一道声音。
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重现,软软柔柔的身躯贴在背后,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在耳边,从未如此情形,从未这么坚强,与强大。
“哥哥,我来帮你。”
前阴阳峡一战,若没有叮当舍身出击,十三郎早已陨落,连骨头都难剩。那时界魂尚无主见,兴许就会和十三郎一起沉眠地下,终化烟云。
三百年过去,十三郎飞速成长,如今已然名动八方,叮当、尤其这个叮当成了凡人,无修为无法力,无记忆无谋略,连性命都不剩几天。
但她还是叮当,这就够了。
十三郎眼中叮当永远是叮当,叮当眼里的哥哥不仅是哥哥,还是丈夫。
丈夫有难,妻子焉能袖手。
穿着早已做好的新衣,等不到漫天星图定格,没有修为的叮当抱住十三郎的背,默默感受片刻温度,腾出一只手到眼角,指甲深入肌肤血肉,用力往下挖,往下拉。
“三生有幸,幸者不为幸福美满,而是族灵,也是诅咒;意指三生一族有缺陷需补,幸就是机缘。”
“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不是界魂也非沧浪,而是真魔大界,三生圣族。”
“前世你我为一体,并列天、地、人三魂同为主导。”
“今生你我她分割几处,为人求道,以分解求历世,以聚合追完美。”
“寻幸有成,三生聚合称幸求全,这是我们的命。也是我们的来世。”
“天魂生来享有天眷,你为天魂,无论何时、何地、何代。注定人间瞩目,耀眼八方。地魂养育生灵万物。为人反而迷失本性,淫祸人间。”
“生为苦,人人出世啼哭嘹亮,乃知其苦。我为人魂,使命便为万般疾忧,无怨无解。”
“得塑灵之血,天道之力,地魂回头。内外两界相隔犹如来世。今日今时,天地人三魂相聚,当得其幸,当可获全。”
对着莲仙子的方向说出这般话,叮当撕开自己的脸,血肉模糊中,叮当跪地徐徐叩拜,神态虔诚,声音渐趋高亢。
“族灵在上,叮当因祸得福。无量劫力破开诅咒因果,洞彻三生,求合于当下!”
巨掌之下。风暴正中,叮叮当当的声音破风而出,破空而出,以无法想象的方式传向无尽之苍茫;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慢慢消散,最终化为一道流光,留下一身衣裳。
流光飞逝,穿透神辉,径直没入莲仙子的身体。
惹来连重剧变。
第一重变在山上。
山寨中。阿玉姐正带领残存族人攀爬附近最后的山岳,以此躲避汹涌暴涨的洪水。与那些至死祈祷念诵不止的人不同。这个寨子里的人从一开始就在求生,艰难挣扎。奋力前行。
水势狂暴,周围一座座山峦被埋于水下,追着众人的脚步向上蔓延;长久折磨,寨民还有阿玉姐人人精疲,个个力竭,本已心生绝望。随后天光突然大放,大地出现条条深沟巨壑,洪水随之倒流。
“不要松懈,继续爬!”
看到希望的寨民欢呼不已,阿玉姐趁机鼓舞,同时也警告大家危险仍在,需为求生尽全力。
一年后的山寨变了模样,阿玉姐再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割腕的苦医,而是真正可以发号施令的领袖;数十名寨民闻声而动,用最后的力量向上攀爬。
“上去,赶紧都上去!”
手托一名幼童登上山岩,阿玉姐胡乱擦一把头上的汗,动作忽然凝固。
心痛!
撕裂的痛,绞碎的痛,无可形容的剧痛传入心神,随之而来的是闸门大开,洪流如疯潮灌入脑海。
前尘、或者叫界外的那一世回忆,片刻回复。
生时危难,修行之苦,取血造人,守护三生;叮当出走,紧追灵魔,遇十三后那一夜的羞耻与癫狂。
塑灵相遇,十三郎梦中结丹,破境之时界魂显露,于是阿玉姐明白了,自己就是那个时候入的界。
奇妙的是,记忆却没有因此而终止,外界所历仍过眼前,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快到无法形容,细到不能更具体。
逃亡之路,求告真灵,外域百万里,泗水再相见;站美帅,斗浮魔,断背山下拜真灵,换来黄粱一梦。
重入魔域,伤及轮回,十七次人生由十三郎亲手书写,不同的是,冷玉意识不到自己身在何方,阿玉姐却能清清楚楚。
直到死的那天,她仍能看到十三郎静坐三日,立誓后一把火将尸体烧成灰烬。
这真的很奇怪。
阿玉姐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找不到的。”
喃喃自语,阿玉姐默默想着。
“我不是此界的人,塑灵圣族以聚法之力把我送回来,此番轮回混乱,定魂假象因此破碎,本界规则再也容不下我,所以会回到魔界,回到那座山下。”
“他要找我。先不说去后如何寻找,去之前先要打开灵魔壁垒那怎么可能。”
思维终止,现实记忆油然而生,同样是转瞬即过,阿玉姐神情为之大变,寒冽顿起。
“叮当!”
叮当是谁?
叮当是冷玉的命,灵魂如何转世不管,但其身体由冷玉鲜血凝造,所以是她的命。
命没了,阿玉姐焉能不醒。
“燃烧吧,圣族之血。”
没有任何犹豫,阿玉姐就地而坐,抬双手各按灵台两侧,扣击三次。
“塑灵终变,造化归一。”
汹汹之火之内而生。浩瀚之光油然而生,火光中阿玉姐身躯消亡,化流光而走。眨眼间穿透无尽距离,没入十三郎的身体。
行前。阿玉姐朝周围呆愣或者尖叫的族人们投去最后一瞥,叹了口气,留下半句话。
“人定胜天,活下来,一定要活”
第二重变在星空。
星空无尽,某处一颗星格外沉,格外亮,体积格外小巧。
不足百里的星。哪还能叫做星。
近处仔细看,那的确不是一颗自然生成的星,而是不停眨动的眼,百年一次,精准冷漠,从不休止。
眼内少女端卧明床,闭目修行练气演法,期间明床越来越大,似将占据整个眼眸。
与外面那只眼睛一样,少女百年睁开一次。如今时间不足整期,却突然怒射奇光。
“族灵生效!”
少女的面孔上,黑色斑块缓缓消退。肌肤变得如另外一面那样粉白娇嫩,同时心头好似脱去枷锁,轻松十倍不止。
但她并不觉得高兴,相反内心感受到一股极大惊恐,极大愤怒,极大危机临头难解,且不明就里。
不明白不要紧,跟着感觉走便可。
“四足,我需要力量!”
以心神呐喊。少女曲身模样怪异,摆出一个谁都没见过的修行姿态。
这句话不对。当初十三郎破室救人,看到叮当的第一眼。她就是这个样子。现在的她强大百倍,周围更有大力涌来,入体后以无可形容的方式穿透虚空,瞬间入界。
“你在做什么,怎能调动这么多法力!”
咆哮声响在耳边,巨大眼睛随之暴涨,刹那间放大千里不止。
“小气什么,将来还给你就是。”
随口回应真灵质问,少女凭借冥冥中那一丝感应找到源头,心里偷偷想着。
“最多将来和哥哥求个情,叫他别要你的命。”
第三重变在沧浪。
沧浪星,仙灵殿,圣女夜莲静坐法坛,周围丝云缭绕,神辉环顾。
飞升之后又是百年,万世之花小腹微隆,身段明显比当初丰润。相比之下,她的修为连番增长,面色却不似身形那么福态,神色有亏,气息不宁,明显能看出虚弱。
消耗太大了,夜莲没办法改善状况。这里是仙灵殿灵气最最浓郁之处,且有最好的聚灵法阵,依旧入不敷出。无奈之下,夜莲只能长年累月打坐练气,一刻不停,且时常吸纳灵石、甚至极品灵石。
即便这样,仍难满足腹中所需。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像个办法嗯?”
静思当中突觉心悸,随之一股大力传来,如洪涛巨浪传入腹中,填入那个嗷嗷待哺的生命。
“这是”
疑惑惊喜刚刚生出,下重震撼仅仅相随,一股微不可查的意志与那股力量同时抵达,透腹入胸,直扑夜莲之魂。
“孽障!”
来不及思索,也不需要思索,冷喝如刀,疲惫仍旧绝美的容颜瞬间冰冷,从未如此狂怒。
“主意打到我儿头上,你找死!”
魂魄受袭,夜莲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腹中孕育的那个生命;冰洁圣女顷刻变身,万世之花眉目皆煞,纤纤十指齐聚丹田,杀气冲霄。
“三生祈,动天请祖,灭尔前世今生!”
第四重变化在界内,昊阳边缘。
身前大力临头,身后叮当消解,远方流光入体,冥冥中几声叮咛入耳,十三郎随之发疯,发狂,癫狂呐喊,声如灭家之犬,丧侣之狼。
“嗷!”
肿胀肌肤全部炸裂,漫天星光尽纳一身,周围雷霆与风暴齐舞,汇入无边火海。
“定定定,给我定啊!”
狂乱疯癫只求时光停顿片刻,十三郎伸手去捉那道由身后扑向莲仙子的光,依旧捞了个空。
“吼!”
第二声厉吼,声音再无丝毫悲痛,只有滔天灭世之怒,移山填海之恨仇。
“塑灵变,聚万法为造!”
顶着风,迎着掌,十三郎合十如童子敬言,身化飞矢。
“养不家的畜生,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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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七章:天无人之傲,道无生之仇
“你,放肆!”
威严断喝出自莲仙子之口,隐约带着一丝颤抖,几分惊恐。
界魂为天,天驭天下,这个角度讲,界魂的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借助莲仙子发声也好,当其就是自己也罢,归根结底都是天意,容不得质疑与反抗,骂也白骂。
天不会因为有人辱骂就动怒,凡人所讲的天怒其实是其制定的规则产生效果,天更不会恐惧,因为这里是他的世界,没有什么东西令其生畏。
除非,骂他的人具有威胁到他的力量,反抗他的人开始行动,并已取得实效。
就像眼下这样。
......
......
叮当所化流光入体,莲仙子有了第一次颤抖,眼中浮现出挣扎。三日苦谈难撼其心,十三郎做不到的事情,没有修为的叮当瞬间成功,但......还不够。
三生合体,合体之后臻趋完美,然而完美的是其天赋绝伦,并不代表能够抗拒界魂意志。莲仙子入界足足两百年,从一开始就被法坛供养,心志之坚岂是一两个女子、远在天边的诅咒所能改。
但他毕竟有所动摇,就像之前那个完美世界,有了诱因,一发不可收拾。
人魂入体主持半心,这是更高的规则赋予她的权利,天道亦不能更改。如能给其一些时光,界魂轻易便可压制住叮当,将其变成第二个莲仙子。
他没有那个机会,非但没有,第二、第三重打击接踵而来,三生圣族如此强悍,完美三生不可理喻。以天都想不到的方式破开界律法则,遥遥发力。
经叮当本体、来自四足的磅礴大力是次要的,那个远比四足弱小的夜莲才是要害。她是万世之花,是道胎之母。是界魂夺志对象的本尊。
这是巧合,也是天意,或许来自另外一个天道的有意安排。
天道最知天道凶狠,有选择的话,界魂绝不愿意招惹界外生灵,任何人都不愿。但他没办法改变,也没得选择,三魂分隔之后重聚。自成感应。
对抗由此产生,连绵不绝。
分隔两界,界魂根本发不上力,甚至无法掐断因道胎产生的连接。
以一丝对全力,以微弱扛全部,更要紧的界魂本身就是天道,天道入界必受压制,被沧浪自身存在的天道压制狠狠碾压,几乎喘不过气。还有他的力量被分隔,从道胎传入另外一个道胎......这就是道胎与界魂的区别。
好比一头大象。四条腿被铁链栓死,身体不能移动的情况下用鼻子与刀枪战斗,身体不断被放血。背后头上还顶着一座沉重大山,结果可想而知。
“啊!”
意志之争,了不起是个相持局面,力量流逝,了不起导致虚弱;真正致命的威胁来自对面,十三郎嘶声狂嗥,星光怒放,气势之强盛前所未有,浴血猛扑。
那是狂灵的力量!
认真算下来。界魂借体施法,对抗两大完美圣族。一对道胎,两只真灵。一个曾与壮年天道斗到难解难分的狂灵经塑灵变后增加数倍......还有一点点无量劫力。
别忘了叮当本为将死之身,体内带五彩五行,生来便能分解天道......当然这点力量很微弱,放在平时几可忽略不及,眼下却成了致命毒药。
最最要紧的一条,他毕竟不是天道,而是刚刚才诞生灵智的界魂;幼年成年一字之差,对人来讲可达十倍,对天来说是不可跨越的鸿沟,相差千万里。
“这不公平!”
当天道喊出不公平,胜负可以预料。
雷火交加,飓风浩荡,蓬蓬炸响之声不停,掀起无尽狂涛。无量山早已不再是山,而是被巨力深深埋入水下,位于最大的那片汪洋一侧。三次合目三次对撞,玉掌崩裂五指齐折,神辉之墙上布满裂纹,莲仙子身躯急剧摇晃,就连那根一直升高的信念之柱都塌了半边。
这倒不完全是十三郎的功劳,几番大战世界崩塌,亿万生灵死伤无尽,余下连人带兽不足一成;界魂能够收集的信念越来越少,莲仙子自然趋于衰弱。
十三郎也不好过。三次对碰让他的身体几乎散架,全身骨头不知碎掉多少根。
一样道理,这些伤势并非都是莲仙子导致,归根究底在于十三郎境界不够,以化神境界调用真灵力,好比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挥舞狼牙棒,自己都会伤到自己。
被连累的还有狂灵,此时此刻,漫天星斗增多百倍,狂灵地上,七百丈巨人骤降八成,变得自有百余丈高矮;整个狂灵之地缩小千万倍,仅剩十万里。
他尚且如此,遑论亲历战斗的十三郎,奇妙的是,此时此刻其全身伤尽,唯双手犹能安然无恙,完美如初。
“这就是生境,这才是生境。”
境未破,身已达,这分明是不灭之前奏,虽只有一双手,意义堪比连破两关。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不能让十三郎开心,相反更增狂怒。
“畜生!我养你三百年,分十倍法力,苦心问道一心将你补全,你就这样对我!”
对着莲仙子狂骂,十三郎的目光满满怜惜。他心里明白罪不在夜莲,换成任何人、包括自己这样两百年,也会变成界魂之奴。
“占我儿子,抢我老婆,甚至想杀我,想杀掉所有生你养你的人!”
合十再拜,十三郎整个变成血人,一拳将玉掌彻底打碎,直扑莲仙子本体。
“你不能杀我!”
嘶喊声音透出绝望,莲仙子的声音完全走了调,挥掌同时尖锐大叫:“杀我,她和你的儿子通通会死。这个世界的生灵通通会死,包括你自己。”
叫喊无用,对面那个疯子半点停顿都没有。怒击连发。
“滚出去!”
“不可能!”
又是三次沉闷撞击,神辉崩散,支撑法坛的天柱像木桩一样连降数次。次次超过万米。三击之后,十三郎更加狼狈不堪。莲仙子也已不成人形,几乎瘫倒。
力有愧,志必损,界外两股大力齐攻,体内人魂反攻入潮;渐渐地,本被天意彻底改写的天魂开始颤动,有苏醒趋势。
不能再打了。
“住手,听我一言!”
身为天道被人击败。附身界魂被宿主所伤,这样的事情很丢脸,然而丢脸比丢命强,必须找个办法缓解。
天道呵,从来都是最最怕死的那一个。
......
......
“我出不去!”
最凄厉的声音,最焦急的声音,最大、最无奈、最羞耻的声音,终于带来期待的效果。十三郎身形定在眼前,拳头僵在半空,神情有些呆。
“出不去?”
“是的是的。出不去。别忘了这是道胎,道胎和界魂一样天生应该成长为天道,天生就会吸纳力量。我进来之后与之相合。已实际变成一个。后来被道胎之母察觉,不知为什么坚决反对,我又不能让道胎反噬母身,没办法才掩其心智以万灵供养,慢慢变成今天这样。”
匆忙解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倒出来,莲仙子完完全全变了个人,哪有半点骄傲,分明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十三郎认真听着。听过之后沉默半响,再问道:“你说不能让道胎反噬。是做不到,还是他不愿意做。”
愿意谈就好。感觉稍稍松了一口气,莲仙子赶紧堆出笑脸说道:“他不愿意做,我也没有强迫,我没有亏待道胎之母,我把她......”
十三郎摇了摇头,问道:“你真的不能离开?”
莲仙子立即说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十三郎淡淡说道:“那就去死。”
言罢挥拳,磅礴巨力透体而入,横扫四方。
“你!”
笑容僵在莲仙子脸上,聚集体内最后的力量与之抗衡,口发绝命哀嚎。
“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
界魂就是界魂,纵垂死亦有灭仙之力,绝命时更加凶狠;巨力冲击,十三郎七窍流血,表情轻蔑,目光厌憎。
“瞧瞧你这副德行,这副表情出现在夜莲脸上,我相信她宁可去死。还有我们的儿子,既为道胎又能阻止你真正夺魂,证明他生来就是好样的,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沉沦为天道。”
把变身天道表为沉沦,十三郎恨到极致,嘲骂慢慢变成大喊。
“忘了你刚刚说过什么,忘了你的判断;胖胖亡而不死,我费尽心机向无量劫复仇,你算什么东西,吃我占我三百年,到头来反噬夺子杀妻,我怎么会过你!”
“我怎么会放过你!”
声声怒吼与咆哮,心里知道狂灵快要支持不住,且有塑灵变后必然到来的虚弱催促,十三郎怎敢不尽全力。
“怎么能!”
“怎么能!”
“怎么......嗯?”
高举的拳头再度凝固,眼前一幕让十三郎迷茫,准确地说,他被惊呆了。
狂灵之力借星辉施展,每次撞击,都有大量星辉进入莲仙子身体,与神辉厮杀又彼此交融。慢慢地,莲仙子身躯开始溃散,眼神却一步步变得清明起来;再后来,随着抵抗之力减弱,那种恨不求生的执着慢慢褪去,以往天生的骄傲圣洁随之恢复。
“你......回来了?”意料之外、不可思议的惊喜,十三郎不知不觉软倒在法坛中央,泪湿满眶。
“不,我要走了。”
回应来的快而不急,莲仙子的声音疲惫,表情温柔。看神情,此刻的她好似大梦初醒;看目光的话,她在瞬间明悟所有。
“照顾好儿子,我在天上陪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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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八章: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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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儿子......”
塑灵变之后必有反噬,通常表现为精疲力尽,以十三郎的强大回复能力也需多日才可恢复如初。此前一战,他的力量不属于自己,反噬格外强烈,力竭神衰兼有重伤,已经无法言语。
十三郎只能拼命点头,用眼神道出疑惑。
“他没死?”
“当然没死。”
莲仙子看懂了十三郎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有我在,我们的儿子怎么会死。”
这句话听起来骄傲而满足,内里包含很多内容。当初界魂侵入道胎,夜莲空有母子情分但无力量,凶险可想而知。那样情形犹能做到“某种程度保全”,十三郎无法想象其期间经历过什么,耗费多少心谋,付出怎样艰辛与酸苦。
没来得及表示什么,莲仙子又说道:“不过,界魂也没死。”
十三郎神情大变。
莲仙子继续说道:“界魂若真的死了,这个世界根本维持不住,你早该想到的。”
十三郎苦笑说道:“心乱了......那怎么办?”
莲仙子说道:“别担心,本来的他并不具备真正灵智,能说会道是因为我儿和我,现在的他被打散,沉眠与我儿体内与狂灵之力纠缠,一时清醒不了。”
最凶猛一波反噬过后,十三郎感觉稍好,凝重说道:“终是后患。”
莲仙子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道胎与界魂不同根但是同源,相融之后恐无法分开。界魂又不能杀,如此就只能以道胎养天道,类似于修士夺魂。具体该怎么办......靠你了。”
“好。”
内心半点头绪都没有,十三郎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之后挣扎两次爬过去,捉住莲仙子的手。
掌心冰凉,清冷清冷的感觉,十三郎试着调取力量,结果自然徒劳。
有力量也没用,除非他能无中生有。
“你怎么样?”
这话问的白痴,从恢复神智时候开始,莲仙子的身体就在消散,此刻周围血迹全无,整个人彷如透明,白痴也知道情形如何。
“我没事,因祸得福。”
说话间神智渐感迷惘,莲仙子意识到自己只有几句话好讲,抓紧叮咛。
“三生圣族来自魔界,魂散是人为,聚合仅有一次也只能一次。之前她们两个都有感应,且都参与了这一战,如此才能击退界魂;从此以后,叮当就是叮当,叮当可以是夜莲、也可以不是;夜莲是夜莲、是叮当、也是我,我们的儿子就是她儿子,她儿子就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
“好。”来不及把圈子绕明白,十三郎一个劲儿点头。
莲仙子说道:“道胎难育时间长久,除非有奇遇,否则夜莲不可能支撑得住;好在道胎被界魂分塑,适才战斗时传出大力,粗略估算一下,三五百年内当可无事。”
十三郎用力说道:“时限之前,我一定找到办法。”
莲仙子笑了笑,说道:“我相信你,不用那么紧张。”
十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巴巴望着莲仙子慢慢模糊,心里空荡荡觉得难受,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两条身体瘫软不能动弹,四目相望,片刻沉默。
莲仙子的面孔看不太真切,幽幽说道:“之前你在回忆......是不是想不起这件事为何发生?”
十三郎默默点头,神情多少有点委屈。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突然间多出两份比天重的责任,幸福虽有,同时难免觉得有些冤。
点头过后觉得不妥,十三郎赶紧说道:“我会想起来,一定。”
莲仙子随意说道:“想不起也不要紧,一来不可能假,二来可以去问她。”
像是某种预感成真、此刻才被心神接纳一样,听到这句话,十三郎终于遏制不住,泣声带笑而言。
“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何苦这样折腾......”
哭着笑着,十三郎羞涩言道:“去问她,人家怎么好意思......”
纵然在飞散时刻,光点中莲仙子依旧楞了下,感慨说道:“你啊,果然无耻......带儿子不容易,对他好点,我在看。”
感慨结束,十三郎两手抓空,莲仙子彻底消失,原地留下一团光,一声宣告。
“三生,祝尤!”
......
......
好大一团光!
界魂去了,莲仙子的位置仍如当初,四方神辉依旧聚集,来自万灵的力量慢慢合拢,连她、连此前战斗导入的星辉一道,变成一个悬与天际的玉轮。
玉轮升空,清幽孤寂,冷漠怜惜,与昊阳同辉。
是月亮。
十三郎艰难转身仰面朝天往着月亮,心里再次变得像刚才那样,空荡荡全无落脚处。
胖胖死了,灰哥亡了,蚁后被封禁结果未知,灵机抱着脑袋仍在跳舞,塑冥结果尚未揭晓。
叮当死,冷玉亡,自己没来得及封存其记忆,制造不灭的计划宣告成空。
入界为了收服界魂,完成对狂灵的承诺,入界之后整出这么一大摊子事儿......好消息是狂灵事实上已经入界,但与其所想的样子有所区别。满天星斗皆为狂灵,将来能否再聚法身,十三郎管不了,也无需再管。
再有就是三生合体,叮当与夜莲之间最大的麻烦解开,可她既然是三魂中的一个,将来究竟会怎样?
还有夜莲,夜莲还在沧浪,肚子里怀着道胎,自己的儿子——应该说是另一个儿子。
命运呵,怎会如此荒谬!
周围再无一人,孤零零的十三郎躺在法坛,就像飞在一片无边无际虚空的鸟,精疲力尽,神思迷茫,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停下来的点。
直到......
“爹?”
“啊!”
稚嫩声音,威严声音,迷茫中带有愤怒的声音,彷如天雷击中头顶,十三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跃起。
三尺男童站在身后,粉雕玉琢比小不点生的还水灵,可......为何是那种眼神?
形容起来着实艰难,十三郎在其眼中看到了莲仙子,看到了界魂,甚至看到叮当的影子,唯独找不到儿子的感觉。
男童单纯,因其眼神清澈,比任何人都明透。同时他又很复杂,那样清澈的眼神竟然看不到底,一切埋在无尽之深远处,谁都别想窥其真容。
男童柔弱,十三郎疲软但其眼光还在,初见男童,他分明是个普通的三岁小孩。可他又很强大,才这么会儿功夫,他从普通幼子成长为十余岁的少年......长的不是个子,而是力量。
这不是修行,比吸气式成长还要快;更离谱的是,十三郎看不出他有灵根,就这么平白无故疯长。
除了这些,十三郎还看出,男童在看着自己时候,脸上有眷念,有孤独,有伤心,有愤怒,更多的是轻蔑与失望。
值得一提的是,看出这些感觉并非因为十三郎本事大、智慧高,而是男童自然流露、且希望十三郎明白其感受。似乎只要他想,就可以把心情用文字写在脸上,读出来就好。
再或者,他的感受就是别人的感受,可以把感受传到心里。
道胎,界魂......不管是什么,神奇自所难免;但不知道为什么,十三郎心里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会带来许多麻烦。
眷念理所当然,伤心、孤独可以理解,愤怒......多多少少也能想通,轻蔑失望是为什么?
难不成在他心里,我这个做爹的让其丢脸了不成!
“哪有当爹的和儿子计较,这样想不对!”
心里警告自己,十三郎为自己狭小的胸怀感觉羞耻,一时无言。
大小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痴痴呆呆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混混沌沌好似梦中初醒,男童用那种“不是自己孩子一定忍不住抽他”的目光望着十三郎,彷如审视一件货物。
“就是这种感觉。”总算找到合适形容,十三郎心里叹着,准备打破沉寂。
恰好男童轻轻挑眉,说道:“你是我爹,怎么能长这么丑。”
到嘴边的话被堵、被砸了回去,十三郎险险把舌头吞掉,目瞪口呆。
客观讲男童的话一点都没错,当下十三郎的确很丑,非常丑,丑不堪言,丑到不能更丑。大战之中骨碎皮裂,全身上下就没几块好地方;尤其面孔,之前那么多耳光响亮,后用大力内息膨胀,不少地方还能看到骨头。
丑归丑,生平首次被人说丑,能不能接受是一码事,关键在说话的人是哪个。
尴尬之后,十三郎心里不高兴,准备用个什么法子教导儿子,皮囊来身外物。
好在事情马上有转机,男童抬起手,指着十三郎说道:“爹,你坐下。”
柔情满怀瞬间冲垮之前芥蒂,十三郎赶紧说道:“爹不累。”
男童皱眉说道:“坐下。”
十三郎楞了下,心里想这孩子不擅表达情感,嘴上并未说什么,依言坐倒。
男童看了看他,又说道:“躺下。”
十三郎忍不住了,问道:“为什么?”
男童淡淡说道:“你比我高,看着不舒服。”
十三郎沉声说道:“我是你爹。”
男童神色平静说道:“那又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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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九章:史上第一爹
粉嫩面容,稚嫩声音,听在耳中丝毫没有询问请教的味道,而是感受冒犯之后的苛责。
十三郎呆愣无言,内心平添许多惆怅。
“那又如何?”
这叫什么话?
这叫什么态度!
敏锐感觉,不,任何人都能听出来,男童并非任性而发,而是真的像他说的话一样,不允许别人比自己高。
柔情始生,又见恙怒、甚至感受到危机,十三郎想起莲仙子化月前那句提醒。
“带儿子不容易,对他好点。”
“为人不识恩义亲仇,罪莫大焉。”
将杂念抛于脑后,十三郎略想了想,指天空那轮皎月说道:“生养为大,来,给你娘磕个头。”
说话时十三郎面色沉肃,暗下决心,假如男童拒绝这个要求,哪怕其刚刚出生,也要执行家法。
出乎意料的,男童一点都没有犹豫,甚至没问自己的娘为何挂的那么远,立即曲身叩头三次,神情恭敬的不得了。
“熊孩子有点别脾气,内里其实蛮懂事。”
松了口气,十三郎叫他起来,又说道:“来,给爹也磕个头。”
男童好奇、甚有些轻蔑的目光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刚刚还在想自己的语气太生硬,猛然听到这个回复,十三郎勃然大怒:“生养为大,我是你爹!”
“我知道你是我爹。”
男童神情不改,问道:“你生我了?”
十三郎张口结舌,有心说没我你怎么生的出来,反过来想,这事儿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从事实上讲,生这个儿子的过程与自己理解的生产完全不同,连供精者身份都拿不出来。如何理直气壮。
男童再问道:“你养我了?”
十三郎依旧不知该说什么好。
“怀胎两百年,娘亲燃尽生命才把我生出来。关你什么事?”
男童三问道:“生养为大,你既没生也没养,认你是爹就不错了,还指望我给你磕头,凭什么?”
十三郎三度结舌。
对面,男童望着尴尬的父亲,脸上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目光中透出的冷漠令人生寒。过来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皱眉,抬腿走向法坛边缘。
“你要干什么,小心嗬!”
看他这样做,十三郎心里明明知道他不会干傻事,仍如普通的父亲那样感到担忧,刚叫了一声,又被下一幕所见惊呆。
男童弯下腰,随手在托举法坛的支撑上摘下一缕光,闪了两闪。身上便多出一身衣装。
衣装简陋、甚可以说有点丑,男童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又根据自己的喜好一点点去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十三郎一眼,没有请教的意思,当然更不会回应他的呼唤。
“生而知之,道法自通!”
十三郎失声惊呼,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相反极为沉重。
“不行,这样下去孩子得丢。”
出生不过一炷香,男童从凡人成长为修士,这么快就能使用道法。诚然其现在还很弱小。诚然其自身并无法力、而是调取生灵信仰,但以这种速度成长下去。去境界用不了多久便能追上十三郎,甚至超越。
到那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力量?男童并不缺少,相反只闲太多太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吸纳界魂的力量,还有经十三郎送进来的狂灵之力;不这样做,估计是他明白现在的自己还太弱,不宜大肆进补。
刚出生的狮子不吃肉,这何尝不是生而知之。
总而言之,这个刚出生的儿子不能用正常人思维衡量,十三郎时间并不充裕。
心里这么想着的功夫,男童把衣装改造完毕,标标准准一身公子装,连头发都梳理好用木叉穿起来,脚下弄了一对登云靴。眨眼之间,三尺男童看上去长大十余岁,配合面容、等比放大到成人,绝对风靡天下。
“这套行头是打扮啊,他的记忆哪来的?”一旁愣愣看完全程,十三郎如在梦中。
“我娘教的。”
打扮一新的男童踱步回到十三郎面前,一眼看穿其心中疑惑,解释道:“我我记事时候开始,事后猜想是从怀上我那天开始,娘亲每天都会抽时间心里默念,教我穿衣、吃饭、做人做事,还有修行。”
要说优点,唯一让十三郎感觉安慰的是男童不会隐瞒任何事情,或许是他还没学会;不管问出口还是看出来,都会把心里的话合盘托出。
言罢稍顿,男童开口问道:“我娘对我好不好?”
十三郎还能说什么,内心酸苦只剩下点头。
男童目光转冷,继续说道:“要不是你,我娘根本不会死,你不觉得羞愧”
“等等!”十三郎挥手叫停,放缓语气说道:“先说一件,我养过你。”
男童默默看着他,就像看着的是个骗子,或者傻子。
十三郎忍受着那种目光,如临大敌般问道:“我不知道你记得多少事。这么着,你了解界魂吗?”
男童回答道:“界魂就在我体内,失去了思维和说话的能力;可以这么讲,现在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暂时意志由我做主。”
十三郎的心一下子悬起来,关切问道:“暂时什么意思?界魂还能反扑?”
男童摆手不屑说道:“当然会,难道他甘心被我吞灭?”
听着好有道理。十三郎哑口无言,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
男童如大人一样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不能叫反扑,应该叫算了算了,不用你管。”
这都不用我管?那我这个爹算是干吗的?!
脸上苦笑,心内苦涩。所幸界魂的确不醒,十三郎强迫自己专注眼前,缓缓说道:“你之所以能出生。一条重要原因在于吸收界魂之力。界魂随我三百年,它的力量由我而来。是不是等于我养过你。”
男童微微皱眉,小脸看着格外肃穆,沉声说道:“不知者无罪,故意骗我就是欺天,大罪难赦,爹你可要想清楚了。”
满满讥讽,这声“爹”听着心里够苦;十三郎暗骂一声“靠!”,暗想这叫什么事儿。
男童说道:“九十九岁那年。界魂入体,开始吞并我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十三郎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没法回应,此时他满脑子想九十九岁不出娘胎的娃长什么样。
这次男童没能看出十三郎的心思,粉嫩面孔冷冽表情,寒声说道:“你养界魂,界魂要杀我,如今你说养他等于养我三百年,是不是欺天!”
末尾突然怒喝,天地顿生感应。头顶隆隆雷动不停,身下怒涛席卷,法坛为之颤抖。
天怒!
男童虽弱。但他是天,天怒便是天下怒,天下视天敌为自己之敌。让十三郎惊讶的是,此前界魂与莲仙子都曾有过举天下成志,但就威势、尤其那种一呼必应的效死感觉均不及男童,甚至没能引发天动。
是因为生灵灭绝太多,还是别的?
稍一转念,十三郎心里有所明悟;界魂上身、内里莲仙子从未真正屈服,后来几大强敌捣乱。外有十三郎强力压迫,已然力不从心。至于莲仙子。她本就不是正统天道,充其量是个代言人身份。号令之威难免降低。
现在不同了,界魂沉眠甚至沉沦,莲仙子化月,剩下道胎内含界魂,成为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且是唯一的那个。上天下地只认一主,怒其怒仇其仇,威势自然增强。
这边心内胡思乱想,那边天威动荡轰鸣,可惜男童到底还是太弱了,引发雷动狂涛容易,要指挥它们作战远远不及。话说回来,就算指挥得了,他也没办法将其力量集中与一点,平常几道雷霆海涛,哪怕十三郎伤的更重些,仍能视之如无物。
风暴中,雷霆下,十三郎看似呆若木鸡,实则心里转着别的念头,根本连看都没看周围一眼。这副样子落在男童眼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怎么不说话?爹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背身负手,三尺小儿摆君王姿态,眼望四野,睥睨八方。
“欺天有罪,罪不容赦。可你是我爹,弑父杀君是更大的罪,所以我不会责罚你。但要记住,我管你叫爹是情分,你敬我为天是大道,大道无情,千万记到心里去。”
仰望星空,男童小脸上浮现出追忆缅怀的神情,自语般说道:“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够主掌世界,之后再过段时间,我就能便能恢复对昊阳的控制,能够自如登天。到那时,我会先把那团该死的劫力抹去,再把这星天清理干净,之后好好陪着娘亲,问问她当初、为何会看中这么无情的爹”
“等等!”
十三郎没法再保持平静,急问道:“得福,你说你要干吗?”
男童转身望着他,毫不迟疑说道:“我要问问娘亲,为何会你刚刚叫什么?得福,得福是谁?”
“是你的名字。”十三郎认真回答道。
“我的名字?”男童皱起眉,嘴里不知不觉念了两句“得福”,“得福”。
“是的。是我给你取的名字,在你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取好,希望你出世后多福少难,事事如意,逢凶化吉。”
眼脸尽是沉痛表情,十三郎半弓着身子凑上前,声音异样温柔。
“你娘没告诉过你,对不?”
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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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零章:天道,孤儿
男童肯定回答道:“没说过......娘亲告诉过我的事情,我一定记得。”
后半句话略显多余,就像害怕犯错的孩子提前为自己辩护,其实是为了表现决心与坚强。
十三郎叹息说道;“我俩商量好的,想留个惊喜给你。不过我估计你娘忍不住,多半暗示过。”
男童认真想了想,神情微惘,有些拿不定主意。
得福,粗浅解释就是得到幸福,是任何母亲都会赋予孩子的期盼,既然莲仙子懂得胎教,类似的话一定讲过不少。
“得字通音,也可以叫做德,德行的德;因此得福又叫德福,修大德成大道,积福缘铸真身。”
举头望明月,十三郎追忆说道:“当初取名,你娘想法和我不大一样。我主张用德,希望你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你娘则说能成固然最好,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活着,活的高兴快乐就很好。”
不知不觉,男童眼里湿雾升腾,跟着父亲仰望天空,粉唇颤抖说道:“后来呢?”
低头盼得福,十三郎感慨说道:“你娘脾气倔强,我拗不过她。”
后面没了。
这样的回复可以解释因果,可是太简单,男童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神情慢慢流露出焦躁;很明显他觉得不过瘾,希望知道更多细节,可是......难道要问、或者叫求这个爹?
又过了一会儿,正当男童心情渐稳,准备有所决断的时候,十三郎忽然说道:“得福啊,你和你娘很像。”
男童犹豫了一下,最终问出来:“哪里像?”
十三郎说道:“外表。脾气性格,胸怀抱负。比如你娘受世人尊拜,享万世之花之美名。骨子里骄傲的不得了,丝毫不比你弱。”
男童骄傲说道:“理所当然。”
“到底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十三郎接着说道:“性子傲,你娘对你的要求其实很高,只是不明着说出来。比如她说儿子平平安安就很好,内心其实盼着你能干出别人干不成的大事。过去每次当我和她谈到你的时候,开始总会因为名字意义抬扛,抬着抬着就反过来,你娘自己会说要把你教成什么什么样,如何如何了不起等等。”
男童茫然说道:“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十三郎唏嘘说道:“那时你还小。再说这是我和你娘私下的事情,不会故意对你说......你娘有没有讲过,怀你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事情?”
男童默默点头说道:“没细讲。娘亲说等我大了才可以。”
“这是对的,换成我也会这样做。”十三郎徐徐说道:“界魂把你和你娘弄进来的时候,为父正在冲击化神,还和你娘一块儿与人作战;当时很多人,很热闹,对手很强大,局面很危险.....算了算了,不说这个。”
“不说了......”男童呆住。心里有太多事情想问,太想知道当时一切,可十三郎已经转口。接之的话题说道:“总之,你们俩各方面都很像。”
男童默然,内心凌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十三郎说道:“也有不同之处,很多。”
男童楞了一下,神情微黯。
记事归记事,不代表可以看到听到外界事物,出生前险些遭遇大难,出生时娘亲已然化月。男童心想娘亲和我长的像又不同,到底是什么样?
十三郎抬手。指法坛说道:“这个东西能不能动,会不会影响到你?”
男童又楞了下。说道:“不是太要紧,做什么......嗯?”
剑气纵横,法坛之上飞屑点点,一副女子画像顷刻有成。这么长时间过去,十三郎恢复不少法力,画的格外认真、速度也是飞快。
这不是道法。
因为不是道法才格外不易,需无数次重复才能如此熟练;很明显十三郎经常这么干,经常这样画同一副女图。
男童无暇体会其中意味,目光被画中女子吸引,眼睛眨都不眨。
披身长发,绝世容颜,赤足,纱裙,周围神辉涌动,火意凶猛,万世之花神情庄穆,踏白莲与脚下。
须弥山上,夜莲火中结婴,是其最美时刻之一。
图成收指,十三郎轻叹说道:“很久没动笔,生疏了。”
这句话自怜的意味太浓,所讲为事实。此刻夜莲如在眼前,定能指出那副画像有许多问题,比如脸颊稍显丰隆,神情偏向柔和,还有目光似有所指,与当年万世之花目空一切的样子不符。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男童神情专注,痴呆半响不语。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男童抬头举手想要说点什么,十三郎再度挥手。
“这是你。”
言罢出指,剑意再起,明显比刚才慢而且细致;十三郎一边画、一边回头看看男童,偶尔沉吟停顿片刻,生怕出什么差错。严正模样连男童都为之紧张起来,老老实实站着不动,更不敢开口打扰。
“孩子就是孩子。”
手上画,眼里看,心里想,适才因顶撞所生的怨气通通消散,只剩柔怀万种。初始为男童做画的时候,十三郎心机重重、刻意将某些细节朝自己、还有夜莲身上靠;画着画着,十三郎忘记初衷,执剑沉凝心神专注,全心全意投入眼前。
“这是我儿子,这是我为儿子做的第一副画,第一件礼物,第一件事。”
......
......
燃香时光,画成,收指,十三郎微微气喘,唇边溢血。
“看看,是不是和你母亲很像。”
反噬还在,内伤沉重,之前快绘夜莲尚可无事,临到男童、十三郎全神贯注,心力消耗过甚,堪比大战一场。
艰辛与汗水总能带来收获,何况还流了血。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两幅画作并排后,画中莲仙子垂目凝神,左手曲指本为施法捏咒,如今看去又像牵引;反之男童举手本为指点,现在就像牵母之手准备登台,严丝合缝。
像不像?
谁在乎。
起码男童不在乎,他低着头望着脚下,身形一动不动。
啪嗒一声轻响,珠玉落盘跌碎的声音,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男童时而用手揉揉眼睛,很用力地想不要这样,可是没有用。
情闸一开哪有那么容易关上,男童忍着,忍着,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地掉,慢慢开始抽泣。
十三郎狠心等了一会儿,觉着火候差不多了才走过,伸手拍拍男童的头。
“儿子别难过,你娘没......”
“不要你管,走开!”
啪的一声响,男童一掌拍开十三郎的手,身体却软软倒在地上,拜倒在画像前,嚎啕大哭。
“娘啊!”
......
......
写到这里觉得加什么都多余,就断在这儿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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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一章:教父(一)
蓝天,碧水,半空平台高挂,台上大小两人,各自体味着不同的孤独。=
得福恸哭惊天动地,整个世界因其悲而悲,满是忧伤哀苦的味道;旁边十三郎无所事事,只好静静陪着,默默看着,无奈且无助。
该做什么事,心里早有定论,然而知道是一码事,做起来是另外一码事,心意心情都完全不同。比如入界收魂,原本是一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战斗,现今因为身份转换变得格外沉重,容不得半点差池。
叮当、冷玉、大灰全没了,早先梦想成为泡影;狂灵变作满天星斗,莲仙子化月登天,遗孤、托孤、强大、怨恨,还有灵机仍在昊阳里蹦跶,塑冥结果未知,十三郎自身伤势未复,还要变着法的欺哄刚刚出世的儿子。
天上明月光辉清冷,旁边昊阳凶猛炽烈,金乌仅余残灵沉睡,日月同辉注定不能长久,意味着又一重负担压在肩头。种种烦劳,十三郎没资格像得福那样尽情悲伤,来不及体会天下独我之孤独,忧心忡忡。
千头万绪,该从何处着手?
......
......
身为道胎加上界魂相融,得福生来与别人不同,连哭都那样特别。七日恸哭,天地同悲,期间天灾地祸横行,大地沉降海水蔓延,不少地方生机灭绝,片片狼藉。
这件事只有得福能管,可他没空、也不想管,十三郎有心无力,只好眼睁睁地望着,等着,担心着。准备着;直到七日后得福稍稍平静下来,十三郎悬着的心才能放到实处,长吁一口气。
“我要走了。”
哭够了,得福站起身来,默默朝十三郎鞠躬三拜。很明显,经过一番关于“名字和画像”的讨论。得福心中父亲的印象改善不少,但“爹”与“娘”的地位仍有高下,云泥之别。
十三郎知足而且满足,和声问道:“去哪里?爹陪你。”
得福摇了摇头说道:“找个地方沉睡,把界魂的力量吸收消化干净,最好能将他的意志彻底抹去,完全变成我自己。”
这是好事,必须做而且必须成功;可惜接下来的话变了调,得福神情冷漠说道:“在那之后。我会重塑这个世界,一切从头开始。”
十三郎心里猛的一沉,变色说道:“重塑世界,你和界魂一样?”
“这是我的职责,有什么不妥。”不带反问的反问,得福平静说道:“等有了力量,我先把爹爹送走。”
十三郎深吸一口气,压下沉重问道:“你不和爹一切走?”
得福淡淡说道:“我不能走。也走不了。”
“为什么?”十三郎追问道。
“这里是界魂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是我的家。我若离开,界魂意志必然崩溃,我也活不下来。”
稍顿,得福仰头望着天空说道:“彻底抹去界魂意志很难做到,且有大凶险;还有娘亲长驻此间,我要守着她。”
提到莲仙子。十三郎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想了一下问道:“我走之后还能不能再进来?能不能带东西、或者人进来?”
得福奇怪看着他说道:“天人永隔,爹爹是人我是天,爹爹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十三郎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得福提问似乎纯粹为了问,并不在乎十三郎如何回应;双方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回答道:“能不能来得看状况,现在不太好说。有一点可以肯定,与界魂之争必然长久,也许等到爹爹在外面老死了,这边还没结果。”
意思很明白,只是听着格外别扭,然从天道口中说出来又显得平平常常、甚至理所当然;看看眼神就知道,除了头顶那轮月亮,得福不在乎任何人生死,包括十三郎这个爹。
十三郎没心情计较,忙说道:“有没有爹可以帮忙的地方?”
得福冷漠说道:“爹爹打散界魂之志,打死娘亲,已经帮了大忙。”
十三郎神情苦涩,再度无言。
仍如刚才那次一样,过了一会儿得福自己说道:“我为天道,生而知之,所知为界魂与娘亲所知,爹爹如有什么特别、又有可能发挥作用的道法、办法,可以告知我。”
世间绝无学生如此求教,甚连“求”“教”两个字都没有,换成其它人,十三郎势必大笑三声,之后骂一句“你他妈谁呀这么拽”;可在儿子这里,他已经满足到不能更满足,高兴、还有些庆幸。
“有句话叫艺多不压身,爹爹这里的确有点小技艺可传,不敢保证有用,但......当初你娘和我之所以能好起来,起始就因为爹打败了她。”
不惜拿夜莲反衬光环,同时用记忆套住得福的心,十三郎默默说道:“界魂之争紧迫与否,缓不缓得了?”
提到界魂之战,得福脸色稍有缓和,看着十三郎的目光也有变化,回答道:“爹爹下手很重,若非界魂连接世界,根本早就死了。现在的情况是,杀他很难救也不易,只要不去管,没有三五百年界魂绝难清醒。况且现在我为主导,他想反扑,先过我这一关才可以。”
“那就好,那就好。”
至此真正放松,十三郎心内缓和脸上严肃,郑重言道:“时间如此紧迫,没什么要紧事情的话,咱们这就开始如何?”
得福稍稍楞了下,望着十三郎说道:“爹爹受伤颇重,若不及时精心调理,恐留后患。”
宛如吞服灵丹妙药,十三郎瞬间觉得精神百倍,拍打胸脯叫嚣道:“爹爹没事,好的很。”
得福没在说什么,低头四下看了看,默默走到莲仙子画像之前,正襟端坐之后抬头。
“开始吧。”
“......”
十三郎表情古怪。问道:“这是干什么?”
得福轻轻挑眉,反问道:“不是要传我道法?”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爹爹的法子和你娘不一样......爹爹想带你看看这个世界,方不方便?”
得福微微皱眉,说道:“我为天道,世界在我心中;借助万灵信念。我能轻易知晓世间一切,何需亲眼去看。”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心以眼为窗,时常打开窗户透透气,心中世界才能干净,不被灰尘蒙蔽。”
得福反驳说道:“世间污秽,蝼蚁之念不足为道,为天者当置身事外,方可纯透。”
十三郎微讽说道:“整个世界都是界魂所造。等于是你造的,属于你且只属于你,你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反过来讲,若连蝼蚁之念都害怕,何以为天?”
得福亢声说道:“我不是害怕,是......”
“不怕就和爹爹走,亲眼看看界魂所为。”
“看就看......”
开口之后得福愕然,愕然之后清醒。清醒之后神情羞怒,问道:“这是爹爹给我上的第一课?”
“当然不是。”十三郎举头对月。拜三拜之后垂下面孔柔声说道:“你娘一生禁锢法坛,身不由己,这是她的遗愿。”
得福一下子呆住,再无话说。
......
......
断壁残桓,废墟尸骸,这里是一座大灾之后的空城。也是一座界魂世界少有的大城。
界魂狂灵一番大战,连累整个世界遭殃,灾难发生时,这里首先被一道“流矢”击中,城中央被射出一个深达数百、宽阔万米的巨坑;巨大冲击横扫周围。城内城外三百里顷刻间变成废墟,生灵几乎灭绝。
浩劫之后还有浩劫,地下子水滚滚上涌,洪水泛滥淹没一切,那些侥幸存活的人、兽、禽、虫都是长期生存在陆地,在很短的时间内彻底死绝。等到河流泄洪大水褪去,这里完完全全变成死地,当中一片大湖。
天上忽有惊虹飞来,撕裂空气呼啸声震耳,经过那片湖、声浪掀起百丈狂涛,徐徐跌落。
片刻后,法坛如舟停在湖泊中央,也即整个城市的中央,台上十三郎指指四野,轻轻叹了口气。
“看到什么了?”
周围安静,不说人,连野兽都没有。满目疮痍塞满视线,看着心里觉得空空荡荡,什么印象都难留下。
兴许是继承了夜莲的性子,既然学习就得用心,得福很认真地看着,不仅用眼睛看,还用刚刚生出没几天的神识之力仔细搜寻。
半响之后微微皱眉,说道:“爹爹让我看什么?”
十三郎说道:“十年、百年、千万年后,这里会怎样?”
得福回答道:“人族痕迹彻底消失,湖水会有生灵,周围慢慢恢复生机,周围幸存的活物会朝此处集中,之后随数量增加慢慢铺开。”
十三郎说道:“期间需不需要你、也就是天道干涉?”
得福说道:“不需要。”
十三郎说道:“为什么?”
得福回答道:“灾害之中生灵死绝,但有种子留下......爹爹莫不是想告诉我,生命顽强,不需要天道主宰也能存活?”
话之末尾微带寒意,十三郎有所察觉但不明所以,耐心说道:“爹爹是想问你,知不知道这些种子将来会演变成什么?”
得福说道:“演变成什么?”
十三郎说道:“会演变成一方小世界,还会演变出人类。”
本以为这番话能吓他一跳,没想到得福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更加冷漠、讥讽。
“那么爹爹是否知道,这些经历过浩劫的生灵、与将来的人,个个反骨,对天道敬畏淡到极致,很可能不再信奉你的儿子?”
冷厉神情,得福愤怒说道:“爹,你想杀死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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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二章:教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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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出错,怎么能教父呢,肯定教子才对,过年过的啥都乱,抱歉
道胎出世未历人生,所有记忆来自传承,天道诞生与存活方式自然来自界魂。
十三郎很快想到这点,平静说道:“爹爹感应不如你宽阔,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人类活下来?”
得福不明所指:“有。做什么?”
十三郎回答道:“证明给你看。”
得福没再说什么,稍稍感应后调转方向,化虹而走。
芥蒂易生消解难,路上十三郎试着与儿子沟通,得福爱理不理,回应之语寥寥,无奈之下十三郎只好挑些与夜莲有关的旧事讲述,勉强维持着父子间堪堪将要崩散的纽带如此飞行足足大半年,百万里后,视线内终于出现人类身影,数量还不少。
这是得福目前最快的速度,对十三郎而言有点慢了,奈何得福无论如何不肯离开法坛太远,十三郎试过、发现自己空有修为、竟然带不起这件信念所化的“宝物”,无奈只好让儿子出力,老子坐享其成。
兴许是巧合,快到了地方,十三郎马上认出来,这里就是界魂世界发生改变的源头,泗水城及周围。
“源头福祸相伴,生死定数,难道这也是一种体现?”
路由得福选,十三郎确信自己并未有过指引、甚连暗示都没有。路上多少有过几次谈话,内容不多但能听出来,这个世界并不只有此处才有人烟,因此在认出后感觉诧异,暗想天意天意。莫非天道回心转意?
不知不觉回过头,十三郎望着儿子、结果看到一张冷漠的脸、两只厌憎的眼,内心不禁苦笑。
“狗屁,分明存心想要他老子难堪。”
值得一提的是,到这个时候,得福已经相当强大。按照修士评估的话约相当于元婴;十三郎精元之伤未能全复,但其肉身强悍,早已不是当初丑陋模样。得福喜欢以貌取人,嘴上不说,目光偶尔会流露出宽慰,大约是觉得有个像样的爹感觉不错,起码不丢份儿。
这真多余,两个人走走停停飞了这么久,别说人。连活物都没看到几只,何来丢人一说。
此外还有,经过十三郎苦苦相劝及解释,得福最终接受“昊阳两向方可生出冬夏,日月不可朝夕共存。”的道理,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天空皎月白天的时候隐没,夜晚出现引领群星。
此事给十三郎的触动很大。一来得福修为远远不如自己,但能号令日月所向。与修士之能完全不同。此外他数次怀疑莲仙子未死,可惜无论如何追查或者询问,终无所得。
好处是,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得福慢慢习惯了、甚至喜欢上这种状况;如今的他更适应夜晚,常常一个人坐在台上对着天空发呆。望月喜,望星厌,于是觉得这样很不错,因为月亮比所有星星明亮,比它们加起来还要亮。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童音常闻。是得福从十三郎那里学到、最早接受、最最喜爱、最常挂在嘴边的“礼物”,听得十三郎很不是滋味。
最后一事,时间过去这么久,昊阳之中灵机终于不再蹦跶,整个人被吞噬、只剩下一颗硕大的骷髅头,自个儿慢慢吸纳昊阳周围阴煞气息;其内里一片混沌,具体情形如何,十三郎一点看不出来,相反得福似乎心里有数,可惜态度坚决,无论怎么问都不说。
塑冥关乎阴阳两界,十三郎原本最操心、而且担心;当初一战之所以爆发,原因就在于界魂感受到其中威胁,始才催动莲仙子出手,进而把自己弄到沉眠。如今情况发生根本转变,界魂变成得福,若能从其源头着手,改变根本,灵机塑冥成功与否就不是太重要,不过是个时间长短。
至于灵机带来的危险,从其入界那一刻就已开始,与其是否塑冥无关。换个角度想,对付灵机最好的法子是抹去,不能便只有让他不死不活,避免其因死亡次数增加而强大当下与那种情况接近,不说得福变强速度远甚于灵机,就说十三郎,灵机想追上也需要很久,暂时无需为之担忧。
即便如此,十三郎还是做了防范,时常上天登阳封禁阴煞吞入腹中,尤其聚集到骷髅头周围的那些,力所能及保持干净。
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得福不愿同行在下面等候,但他知道父亲在做什么,还曾有过询问。
“造阴阳、塑轮回,这是爹的主意。你不是希望它成长吗,为何还要阻止?”
前爹后你,语气讥讽,内里多少带点轻蔑,听后十三郎心里既难过又好笑,同时有几分安慰。
按照灵机讲过的,道胎是比界魂更有资格成为天道的存在,如今听上去,似乎得福信心更足,与当初界魂的惊慌模样完全不同。儿子强大而且自信,十三郎为之感觉骄傲,可惜越强大就越难管教,还好这里是界魂世界,如果是外面,得福拥有强大力量但无心智,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爹爹做什么,起因都是为你考虑。期间如果发生危险,或有脱离控制的趋势,爹爹会第一个将其扑杀,不留半点残余。”
诚心表白换不来儿子回心转意,不知是拉不下脸、还是认准了父亲要杀他,得福冷着脸孔不愿搭理;十三郎无奈,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两件事,算是你我之间的约定。”
天道降临是大事,十三郎认真叮嘱道:“其一,把自己变成人,才能真正了解人心。”
得福对此早有预料,严肃说道:“好,我接受这项挑战。”
“不是挑战”
有点不知该该如何表述,十三郎略顿后继续说道:“第二,除非爹爹开口,绝不可以干涉人类行为,给他们时间自己表现。”
得福讥讽说道:“爹爹的意思是,你可以出手干涉?”
十三郎回答道:“大难之后生存艰难,爹爹做个医生稍稍帮点忙,行不?”
得福略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重点是那个“行不”听起来舒服,默默点了点头。
“那好,爹爹只许做医生,不干别的。”
泗水城不再是城,准确说,此前大陆被分割、淹没、冲垮、退流之后,泗水城连同周围千里大地一起变成一座巨大岛屿,之所以其中生灵不灭、且保持相当完整,运气占了主要因素。
幸存幸存,幸存者靠的就是运气,然而幸运不会一直相伴,灾难过后人们很快发现,他们虽在末日中活了下来,接着却很难活得下去。
首要威胁是环境,大灾沉重,能现吃现用的东西几乎没有。
界魂世界无修士,凡人身体脆弱,需要吃饭喝水建屋穿衣,每样每件都不容易。开始那段时间,人们很幸运地发现很多鱼,简直称得上随处可见,唾手可得。随着时间延续,捡到抓到的鱼被吃光,没吃的通通烂掉,饥饿的人们四处流浪,饿死者长有。
最严重的时候,杀人夺命只为吃肉、易子**而食,都不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人伦尽丧。
大地为母,只要不是一直泡在水里,总能长出这样那样可拿来充饥的食物;单以这条而论,界魂世界相当不错,估计当初界魂考虑这一点,造界时耗费海量灵元,整片大陆皆肥沃,生命也都相当强悍。
幸存者本就不算多,因饥饿死了不少,其后人们遇到另一样祖祖辈辈从未遇到过的危机:寒冷。
这是十三郎做的孽;是他劝说得福改变昊阳运行轨迹,世界首次出现冬夏。
饥寒交迫,生存是艰苦可想而知,然而这还不是全部,短短一年时间,活下来的人们极为惊恐的发现,他们的身体远不如以往,病灾重重不说,生长变老的速度也有变化,暴增数倍。
界魂沉睡,得福成为主宰,打算重造世界的他不愿花费力量,尤其对这个地方,是其最最抛弃的那片地,那批人。
归根结底,祸根仍在十三郎身上。
至此事情相当明朗,得福把十三郎带到这里,验证什么的放一边,主要恐怕为了看笑话。
单单以上这些困难,仍不足以导致灭绝,真正要命的还是此前早已发生过的灾难:疯病!
这个说法不够确切,事实而言,灾难发生的时候,染上疯病的那些人无灵无智,等于没有挣扎能力,是最最早死去的那批。真正祸害来自心理,深受荼毒的人类饱受折磨,彼此再无信任可言;如今的他们,陌生面孔相遇如见仇敌,纵有血缘关系维持,彼此也加着三分小心。
这样那样,千里大地上,幸存不多的人类散乱而居,形成大大小小十几个小村寨,总量不足千。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有父子两个踏上这片土地,进入人类世界。
“够多了。”
步入一处村寨的时候,十三郎无视得福脸上是何表情,信心满满。
“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好得多。”
...
第一五二三章:教子(三)
非常时期村寨出现陌生面孔,很快引起轰动,男女老弱全体出动,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涌过来,目的是“围观”。
或者叫围捕。
这片土地上不止有人聚居,还有三五成群、或者单人独行的流民,他们的存活方式与众不同,多数时间待在山里,默默求活或者默默地死,有时会偷袭村寨,虏人为食。
这当然不正常,但又很正常,当生存成为第一需求,人类就是会话的野兽,不值得意外。
青壮前排,老弱在后,等到大家排好乱糟糟的阵势看清来者,全都傻了眼。
父子二人,模样好看到没法子,关键是干净,而且从容。
他们不像挨过饿的人,脸上一丝惊恐紧张的样子都没有,至于流民......假如流民活成这样,相信人人都愿意做。
神情上看,那个像父亲的人面目和煦,望着周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寨民,微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不用嘴,只用眼。他的目光温和,眼神并无太多怜悯,而是带着浓浓鼓励味道。周围无论男女,老弱、病者还是那些经常厮杀透出凶狠的人,与之对视便觉云开雾散,止不住有些羞愧。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好像有人贴着耳边,用温暖的声音对着自己:你干的不错,但可以做到更好。
相比父亲,那个男孩更加显眼。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需要身高、力量衬托,仅仅看一眼他的脸,心里便有一种想要叩拜的**,难以遏制......当时当下不似往常,假如没有这场大劫洗礼。男童出现的那个瞬间,周围肯定跪倒一片,绝无例外。
很快,每个人心里都意识到,眼前和对父子不是本地人,绝无可能!
那么。他们是谁?从哪里来?来此作甚?是不是世间还有乐土,就像记忆中的家园那样?
他们是不是从那里派出来,拯救大家的使者?
疑惑、迷茫、惊恐、期盼,内心之复杂无需形容,很快有年长老者站出来,带领几名壮年男子迎上前去询问,神情敬畏,透着警惕。
“我是医者,流浪到此地。”
十三郎的回答异常简短。话时轻轻拍了拍得福的头。
“这是我儿子。”
此前曾被拒绝的举动,得福微微皱眉,没像上次那样做。
......
......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医者是谁都不会拒绝的那类人。当时当下,失去天道庇护、身体素质远不如从前、且久经磨难的人们更加需要,凭借初遇时给大家带来的震撼,十三郎随意挑选几名需要救治的对象,第一时间向大家证明:他非但是医者。且相当高明。
值得一提的是,十三郎救人并未用到仙家手段。而是就地取材,现取现用,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然这个法有失公允,取材本身就是技术活,拥有强横神识的他能一眼看透药草本质,凡人想学的话。必须经过千百次磨砺才能做到。
于是乎,父子两个在这个原本绝无可能接纳外人的地方立了足,简单而直接。
对这种明显带有“作弊”的举动,得福显得很大度,只要十三郎不用法术直接改变寨民体质。其余一概不管。他是天道,一眼看透凡俗的身体与内心;他知道这些人完了,生存意志早已崩塌,活着只是苟延残喘,灭绝并不遥远。
这么时间,得福不在乎,心里想“这样成全父子之义。”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想法不错,现实残酷,仅仅三个月时间,得福亲眼目睹一场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
......
被接纳、准确讲是被允许居住后,十三郎没要任何人帮忙,依旧现取现用搭建房屋,开始认真生活。
他像真正的凡人那样劳作耕耘......是真的耕耘。
地方有的是,十三郎首先选了几块土地,划线分割做好规划,引水沟渠等等一概亲手打理,之后四处收集种子......这个事情很难,不过难不住十三郎。他毕竟是修士,无论大山深处还是深河之底,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残留,总能找出来。
建屋、画地、耕耘、下种,这些事情看似繁琐,实则并未耽搁多少时光,十三郎主业是寻找马上可以拿来吃的食物,为自己,也为了那些饥肠辘辘的寨民。
不同于得福所想,十三郎并未大包大揽,每次出门,他带回来的食物、包括猎物很有限,绝大部分留给自己,多余才会分给寨民,数量不多,且坚决拒绝那些贪婪的人,与那些不干净的手。
拦水成漏,织网捕鱼,制作工具上山捕猎,四处寻找可食用的野菜、果实、昆虫甚至蚂蚁,但是一定要保留种子,找个合适的地方种下来。
一举一动皆在周围人的视线,寨民很快意识到,这位父亲不但拥有高明医术,还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丰富到不能更丰富的经验。
更重要的是,他有不容置疑的狠辣与决然。
有人蛮横,试图以武力威胁强迫;有人奸猾,试图利用妇孺打开缺口,结果无一例外受到惩罚,很沉重。幕后者不提,就连那些可怜的孩子、妇女也不例外,有几次,十三郎鞭打那些瘦骨嶙峋的老人、妇女、甚至孩,听着那些凄惨绝望的哭号,拥有天道之心的得福都觉得不忍......十三郎面色不改,连眉毛都没有跳一下。
后果随之而来,有被惩罚过的人心怀叵测,居然溜出去勾结流民,试图像这对生活远比自己好的父子复仇、夺取其所有。
艰难生活磨砺出不少智谋,他们拟定了一个没理由不成功的计划,趁十三郎外出的时候抓住他儿子,胁迫之。
这种事情一都不奇怪。人心人性,从来不可能完全统一,哪怕其心里知道什么好什么坏,依旧有人被邪念驱使。
结果不用提,来犯流民、与那两个“堕落”之人都被生擒,之后被十三郎当中砍头。任其如何苦苦哀求,亲人如何帮忙求饶,老者如何解释人丁为大,依旧不能改变。
于是人们意识到,这位父亲除了此前展示给大家看的那些本事外,还有一颗铁石心肠!
治好几乎所有人的病患,十三郎像个活菩萨。
惩罚所有犯错的人,砍掉所有死罪者的头,十三郎分明就是阎罗。
什么是错。什么是罪,十三郎不肯多,只用事实话。
村中一霸。
......
......
需要提到的是,十三郎是个很守信的人,至少在得福看来如此,他严格遵守着此前与儿子之间的“约定”,如果那叫约定的话。他给寨民提供的直接帮助很少,多供其勉强活着。一丝一毫都不肯多给;非但如此,他很少、不。是从来不对她们解释原因。
多劳者多得,少动者挨饿,病残者自有法子贡献力量,完全不愿动的人......愿走者走,不愿走自己饿死。
非要教导的话,十三郎告诉大家:你们可以学。但是绝不可以偷、抢、诈、骗,尤其不能不尽力。
这番话,他只过一次。
白天忙忙碌碌,夜里也没闲着,十三郎花费大量时间陪得福观月。看够了就讲故事,教神通,灌输一些人间普知的道理。
对父亲的行为,得福的反应......应该用冷淡来形容;相比道法人情道理,他最大的兴趣是听故事,尤其那些与夜莲相关的部分,可惜十三郎不肯多讲,而且不按照时间次序来,看上去更像随心而动,想到哪儿到哪儿。
这种行为也有好处,起码在得福看来比较自然,不像“有心改天”的样子;因此虽然有些不满,但都忍了下来。比较难以接受的是,十三郎要求他按时歇息,美其名日“人无信不立,既然你和爹爹有过约定要做人,那就按照人类的方式来。”。
听着好有道理......满心不乐意,得福学会了睡觉,早起,吃饭,还有上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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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压力如此巨大,饥饿的折磨如此催人,因为这对父子加入,村寨的生活在最短时间内变了样。很快有人开始模仿,有勇敢的人试探请教,当头那名老者还曾大着胆子来找十三郎,与之套近乎,唠家常。
十三郎一律笑脸相迎,该教的教,该解释的解释,不想的直接挑明:我不告诉你。
强硬的回答让人无语,效果却格外好,弄懂这个人油盐不进,都老实了。
老实下来的人们开始学习如何生活,三个月后,村寨焕然一新。
很明显这里有十三郎的功劳,但不全是,去掉心志方面的因素,界魂才是最应该被感谢的对象。是他塑造这个世界,经历阵痛后,肥沃大地从灾害中缓了过来,作为滋养万灵的真正母亲,她以博大的胸怀提供一切,是真正的天。
得福没意识到这些,现在的他觉得疑惑,日甚一日、直到不可忍受。终于在三月后,当十三郎告知到了离开的时候,得福终于开口。
“界魂来自完整世界,生命演变的过程我很明白,生命之顽强我比谁都清楚,爹爹做的这些事,不过是将过程压缩展示给我看,有什么意义?”
望着父亲的眼睛,得福话的语气诚恳而淡漠,并有浓浓不屑。
“爹,您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