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九章:三年后,三年前
“箍在。”
“在何处?”
“在头中。”
“你敢炼它!”
“有何不敢。”
“炼成了?”
“一小半。”
“为何不继续?”
“条件不足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必须如此咳咳!”
“?”
“想起一个人。”
“?”
“一位姓古的前辈。”
“古灵?”
“古龙。”
“古时候的龙?”
“不是龙,是个人,大头矮子。”
“?”
“别这样好吗,怪怪的。”
“?”
“这东西太显眼,今后做事很不方便。好了不谈这个,家成还没回来?”
“没呢。”
黄花姑娘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忧心忡忡说道:“那小子傻兮兮的,我怕会露馅。”
十三郎说道:“家成其实挺机灵,别总拿他当孩子。又不是让他编瞎话,实话实说,不会有事。”
“但愿吧。”嘴里咕哝着,两人很快追上前方队伍,原因是它们已经停下,且干了不少活计。
那是一块特别的地方,表面与周围无甚差异,掀开地表三丈才能发现不同,色、质、状,还有气息均有很大差异。具体而言,下面的“石头”色泽暗红发亮,质地坚硬触之微温,且释放出一股凶荒之气,令人惊心动魄。
嘲风与球球合力开掘的坑,此时,有爹爹叮嘱的小不点没有入内,站在坑边好奇观望;披甲球球早已入内四处嗅着跑着叫着,神色兴奋,且有几分贪婪。嘲风与其形影不离,但不知接下去该做些什么事,只管跟着打转。
“仙灵石呢?”黄花女四处张望。
“没见着。”小不点迎上来,摊开小手示意自己清白。
“殿下,这是要干啥?”十三郎问道。
“汪汪!”嘲风大叫回应,摇头摆尾兴奋异常。
“让我瞧瞧。”
“吱!”
尖锐嘶鸣,披甲球球忽然抬头,火红的小眼睛死死盯住十三郎,全身鳞甲片片倒竖,如临大敌。
不是头一回了,无论旁人、兽如何努力,这东西始终对十三郎报有极深敌意;事实上现在情况已好的多,放在三年前,明知不敌的它也会扑上来,彷如有不共戴天之仇。
“呵呵,白炼了,人家不买账。”黄花女一下子想通了十三郎的用意,粉指点着脑袋,大肆嘲笑。
“炼它,又不是为了它。”感觉丢脸,十三郎垂头丧气,试图辩解。
“交给我们吧,一边去。”
“等左老来了再说。”
开掘挖宝,谨慎从事需要在周围安置掩盖气息的阵法,十三郎随口吩咐着,找个离球球远远的角落开始静坐。
小不点两边看了看,说道:“爹爹,小不点陪着你?”
想陪爹爹哪里用得着申请,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明明好奇坑内到底有什么,仍以父亲为重。
“这儿离仙灵殿已经很近了,爹爹有事,得你照看他们。”十三郎故意沉下面孔,严肃叮嘱。
“爹爹放心,保证不出问题。”小不点用力挥舞拳头,宛如某种宣誓。
“去吧,先把周围清理一下。”
爱怜的目光望着小不点,十三郎轻轻叹了口气,静下心,继续研究那个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箍。
与之较劲整三年,受其折磨三年,造化无尽,后患亦无穷。
非解决不可。
三年前的那场短促交锋,利弊各半,均让十三郎刻骨铭心。
直观的收获分三方面,桑南记忆,一堆用得着的物质,此外还有两个活人;弊端主在三年煎熬,伤痛煎熬还在其次,几乎把十三郎飞升前的所做的战略储备消耗殆尽。
桑南就是那名黄衣青年,让十三郎意外的是,他不属于六大宗族,甚至不属于火焱星域,其真正的身份为罗桑奸细,费尽苦心混入此间。
这可真是太巧了。
与人间一样,四大星域并不安宁,彼此间和和争争不断,十三郎由桑南的零星记忆获知,自两百年前起,罗桑与火焱之间不断发生摩擦,百年前逐步加剧,如今已到战争边缘,人人自危。
其初始发生自外域征伐,加剧刚刚好是真灵战后。
纯属巧合?还是彼此有关联?
十三郎本能地想到这一点,但是很可惜,桑南级别太低,接触不到那么深的机密。
星域间的战争一旦爆发,影响的不是多少多少人,而是多少多少颗星!被卷入其中桑南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其潜入的主要职责不是为战争服务,而是与这块飞升之地有关。
他好像在调查什么,应与狂灵有关的某种事物,可惜彼时十三郎将其神魂打散,得到的记忆也不全;可断定的是,桑南调查的事,六大宗族、仙灵殿都在做,时间已持续很久。
六大宗族对奸细的防范相当严密,罗桑修士混入门容易,想找机会降临飞升之地,非得长期潜伏得到足够信任不可。选派执行此事的罗桑修士不止一个,桑南性贪且不够谨慎,原本罗桑不是第一选择,奇妙的是,许多能力出众的人没能成功,他却得以混入狂灵。
究其原因,其擅长驭兽为一大优势,在狂灵之地大有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因为他遇到程睿,且被对方识破身份。
程睿就是程血衣,出自六大宗族内的程家,曾有一代天骄之名,但其对程家的仇恨却比任何人都深,原因不明。
十三郎见过类似的例子,但把血舞与程血衣放在一起,恐连其一根指头都比不了。
不是指实力,而是说行事之狠,做事之绝,性情之毒,手段之辣,样样有所不及。
总结起来一句话形容:只要是程家的事,血衣杀者处心积虑也要破坏,只要是程家的人,他一定会杀,女修更被残酷折磨,手段令人发指。
一人对抗一宗,结果可想而知,让人意外的是,程血衣屡历险恶,屡屡九死一生,但他就是不死。反倒庞大的程家被他搅得鸡犬不宁,不少成年丑事也被公之于众,丢脸到极致。到后来,程家传谕其余五宗,联手对程睿悬赏通缉,上天入地,务求将其捉拿、或者诛杀。
结果让所有人都想不通,通缉发布了两三百年,血衣杀者辗转不知多少个星球,六大宗族得罪个遍,杀人盈野,越战越强,越来越难对付。
非但如此,他甚至还招揽到不少六宗叛徒,形成一股隐藏在暗中、专门与六宗作对的势力。其行事风格诡异多变,东边一枪西边一斧,神出鬼没每击必中,令六宗头大如斗。
就这样,在程睿的帮助、或者叫胁迫下,桑南这个奸细更名换姓混入程家,最终成功进入飞升之地,成为猎杀者的一员。区别在于,以前的他只为罗桑效力,现在却有两个主子,得程睿授意方可行事。
可惜桑南的好运气到此为止,工作才刚刚展开不久便遇到十三郎,楞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斩于刀下。
“绝对猛人!”
知道这些的时候,十三郎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吩咐左宫鸣布置传送。
十三郎自信甚至自负,但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他对程血衣的事情了解虽然不多,但能肯定闯了大祸,恐比得罪六大宗族还麻烦。易地相处,十三郎把自己带入到程血衣的角色里,不认为自己能做到更好。
准备传送是为了逃跑,十三郎又没有马上逃,他担心程血衣追上来的时候情势太急,恐连传送都来不及展开。
另外还有一点,十三郎有心等待血衣杀者,看看他究竟多强大。
无论对手多么强悍,面对永远比逃避好;无论真相多么残酷,知道永远比不知道强。
这是十三爷的原则,奉行一生。
事实证明这种认知是对的,策略也是对的,但对程血衣的估计仍嫌不足,其行事风格与十三郎有想象的地方,但是更狠辣。
主要体现在一点:纵然狮子搏兔,也会全力以赴。
假设下,十三郎遇到一名元婴修士,要杀掉对方,会不会倒提天绝扑上去狂砍?
肯定不会。
程血衣会,千里之外释放杀机,纵非全力以赴,也肯定出了七七八八。
未与正经生境交过手,十三郎还不知道一半生修到底多大本事,但他了解自己。
血鼎一击,三百九十四名大修精魂,无论如何能与生境相比。
灵宝本为生上修士才能施展,掌天一射,有几个化神接得下?
风、雷、火三击同杀,十三郎有足够理由相信,自己应已达到、甚至超越化神巅峰。
塑灵千变,经天绝施展出来的搏命手段,将十三郎的修为瞬间拔高三到五倍,加肉身全力。
如此四重杀劫与一击对抗,十三郎重伤溅血,血衣杀者全然无碍;这样的差距,若他只出了三四分力,说什么也不能相信。
四击过后遭重挫,十三郎大为惊恐。
闯荡两百年,能让十三郎感觉敬畏的人很少,更别说惊恐。如今刚到飞升之地,血衣杀者便占据一席之地,且名列前茅。相比之下,十三郎宁愿遇到真灵,反会坦然得多。
真灵如人,十三郎好似蝼蚁,人、哪怕一个孩子的一根手指也能轻易碾死蚂蚁,但,谁见过有人没事做到处杀蚂蚁?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血衣杀者不是真灵,但他毫无原则,不讲风度,要杀必杀,杀则全力,不与对手交谈,不给任何空间,不让对方有一丝周旋的余地。
这样的人,焉能不可怕。
正因为如此,十三郎憋了一口气要反击。
越怕越要与之斗,越怕越要反击,马上!
结果十三郎成功地让对方负了伤,尝到痛,自己却迎来三年浩劫。
苦熬三年,无数次险死还生。
第一三一零章:我以痴心窥天道
转念之中,重伤之余,本可相对从容的逃跑。
十三郎没有那样做,而是费尽心机激怒对方,催其二度出手。
身上有天,让对方犯天,借力施展天罚。
天罚是底牌,在只能逃跑、不能击杀对手的时候用掉,泄密、而且浪费;放在以往,十三郎绝对不会这样做。
此时情况有所不同。能战而不战,十三郎担心自己会有心志之忧,从此多出一道阴影。
他成功了。
听到血衣杀者因剧痛惊呼,十三郎“得意洋洋”,但来不及庆幸便发现,自己惹了大祸。
头上那个连真灵都无可奈何的箍,有动静。
发箍来自天劫后,事后经过多方研究,包括金乌为其出力或出谋划策,十三郎对它多少有点了解。
一句话表述:发箍是天道规则凝聚出来的实体,因由十三郎引发,注定终身伴随。
规则是个包含无穷奥妙的词汇,用金乌的话讲,当有人明了构成世界的全部规则,他就是天。
这才神秘了,也太远了,可以肯定金乌没到那个层次,于是告知十三郎,发箍与其紧密相连,自己强行摧毁倒不是不能,但会对他造成无法预料的惨重后果,不动为宜。
假设规则是一座构造复杂精美的建筑,十三郎就是那个建筑得以扎根的那块地;建筑当然可以推倒,问题在于它是活的,毁掉需从根部着手,进而连带那块地基。后果轻重难以预料,轻者大病一场难免,重则自此不能活物,再也种不住类似建筑。
“开玩笑,那怎么行。”想都不用想,十三郎当即拒绝。
发箍为何禁避神识?因为它已经建造完毕,封了门,锁了户,与十三郎紧密相接,看他就等于看它。
人常说天不看窥,所指多半为此。发箍是规则,规则就是规则,规则规定了天不可看,因此不能看。
除非有本事毁掉它。
“老鸟无能,欺负我不懂,纯忽悠。”金乌讲完,十三郎心里如此对自己说。
从效果看,发箍除强行给十三郎下达“封口令”外,好处远远多于弊端,真正令十三郎不爽的只有一条,他作为引来、长出这座建筑的土地,对其没有掌控权,没有打开门的钥匙。
这样说是客气话,真实状况为,十三郎别说看透发箍内含规则,连其一点边都沾不着。
百年前不行,百年后仍不行,不出意外的话,修行超过金乌之前,多半一直不行。
万万、万万、万万没有想到,飞升之地碰到程血衣,被其神域紧逼的时候,发箍忽然动了。
一动便要了命。
真把发箍看成一座精美、完整、内涵丰富而庞大的建筑,程血衣的神域就是顽童手里的一块石头,毁不掉建筑,但能砸破窗户上的玻璃。
玻璃是十三郎想到的,别人叫窗户纸。
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事实已然发生,透过被程血衣打破的洞,十三郎看到发箍的一些内貌;随后,金乌所言“牵一发必动全身”汹汹而来,规则立即反扑。
反扑凶猛但还不至于让十三郎伤筋动骨,程血衣做到了真灵都做不到的事情,但其大开的口子实在太小,瞬间便会被弥补。
就在这个时候,另股力量随之发作:狂灵之气!
狂灵之气是什么?
以往十三郎认为那是一种气息,三年后的他才明白,那也是规则:独属于狂灵、不容于天道的狂灵规则。
身在此间的人、妖、兽、鬼、虫,每个都能吸收到狂灵之气,吸纳狂灵规则,它在无形中大幅提高道法威力,同时带来无穷后患,突出特征为:离开后修为近乎停滞。
狂灵之强,强至死后亿万年仍有自己的领地,天道都管不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狂灵之地的妖兽不适合做宠物,因为它们离开这里就会渐渐衰弱,直至灭亡。
与天道的大气、浑厚、完整相比,狂灵规则破碎、零散、凶猛、桀骜,感觉就像一头被分尸的猛虎,一张皮,一块骨,一截肉丝犹自释放凶煞,可令狗儿狂吠。
天道当然不是狗,它是王者,是主宰,是不容别家的独一无二。
发箍完整时,规则自守其间如隐世之修,两不干涉;如今被程血衣打开口子,与狂灵之间水火不容的姿态顿时体现,好一场龙争虎斗。
规则斗法,被当成战场的十三郎倒了大霉,同时得到一个机会。
看到、看懂、看透双方的机会。
弄清状况之后,十三郎很快做出决断:忍,看,学!
忍人之不能忍之忍。
看人之未见之所见。
学世间从无之所学。
劈开肉裂,骨碎经折,肌里重组,神魂再造,彼时他所经历的,世间再无第二人想。
很快十三郎发现,自己原先的设想太过乐观,学字无从谈起,忍耐已有不及,好不容易看点东西,进程却无法持久,原因为他吸收的狂灵之气太少。
这很正常,当时的他来了没几天,时刻不停、口口吸也吸不了几口,遑论那玩意儿要通过仙灵之气输送,时不时才来一下。
狂灵之气不足,那个被打开的口子随之回复,用不了多久发箍便会复原。
那么不看了,一切回复原状?
万万不行!
短短片刻偷窥,十三郎已沉浸在那个世界不想自拔,因为他不仅看到规则,还有自己。
看自己,低头照镜皆可,修士还能以神念自查,闭上眼睛都能做到;然对十三郎而言,他头一次以那种方式看到自己,绝不肯轻易放过机缘。
因何如此眷念?
玄奥点的说法是,十三郎看到了自己的道;通俗点讲,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演化与道法规则,看出它们可以通过某种方式重组重生的可能,进而实现最佳、最合理、最平衡,与最强。
“都是风,罡风为何摧毁万物?都是火,真灵因谁荡灭人间?都是雷,天雷因何霸道云霄?”
“房子就是泥巴与木头的组合,但有茅屋草屋砖屋,也有宫殿楼宇仙琼圣地,其原因为何?”
“天有云,云落雨,地有水,水成河,河聚海,海升云,周而复始循环不休,前世叫气象,这里就是规则。”
“这些就是规则,这些都是规则,这就是规则的作用。”
两大至尊规则斗法,明悟中十三郎认定,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观摩机会。
之所以十三郎能够一眼看出体会,与其当年十年观画所养成的心境有关,看就是看,把自己当成石头去看,不为任何杂念所迷。
谈不上学,离创造更是十万八千里,只是看到,看到一种必定存在的可能性。
足够了!
“一定要继续!”
“一定要坚持!”
“务必找到办法!”
程血衣不是善财童子,有事没事来帮你开个洞开在脑袋上还差不多。
思谋有定,十三郎当即寻找资源。
巧了,身边就有可利用之物:仙灵石!
不是从楼兰得到的那些仙灵石,而是桑南的遗物,从其击杀的修士手中抢到的、采自狂灵之地的仙灵石。
狂灵之气,就在其中。
拿出石头吸纳,身体在崩溃与复原中反复,煎熬与痛苦相伴,十三郎如此持续一年,用尽桑南的全部家当:约近万颗仙灵石。
只有他能这么干。换成别人,要么修为突破瓶颈,要么被撑死。
做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平日静心打坐的话,按照十三郎现在的炼气速度,吸纳一颗极品灵石、对比约相当于平日炼气两到三天。仙灵石与极品灵石容纳的灵气相差不多,区别在于多出仙灵之气,狂灵之地的仙灵石又有区别,再多狂灵规则。
狂灵之气与发箍的争斗中持续消耗,帮助十三郎看到更多;仙灵之气也有办法,为他重新炼体铸魂。问题来了,那么多灵气怎么办?
常有这样的例子,修士修行遇到瓶颈,怎么打坐练气都不得进步,其原因瓶子就那么大,炼来炼去,充气量把它装满装实,容量不会多。反过来想想就能明白,假如能够无限积累,那些拥有大量资源的老怪个个都能飞升得道,还用得着费劲寻找机缘。
十三郎也会遇到这个问题,开始的时候,他因为刚刚经历战斗而修为大损,不久后复原、理论上必须通过提高境界才能加大容量,进而炼出更多修为。可他的境界一直不变,近万颗极品灵石所包含的灵气去了哪里?
答案在胸口:定星盘充分发挥黑洞本色,来多少吸多少,连句客气话都不讲。
近万颗仙灵石,较真计算的话,十三郎等于静坐炼气超过一甲子,境界纹丝不动。
一年后,十三郎被迫停止“自虐”,原因不仅仅在于仙灵石再度告罄,还有别的。
首先,经过这一年,十三郎多多少少看出点名堂,纵然那个窟窿补上,他也能够顺着之前的痕迹透入目光,接着看。
其次,随着狂灵之气不断涌入,那个发箍越来越需要借助十三郎的力量与之对抗,就好比大树抽取土地中的养分;具体表现为,它不断收紧、收紧,直至快要融合到肉里去。
第三,此地不是久留之处,十三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劲儿埋头修炼况且没法修炼。
第四,十三郎发觉自己变重了,重得出奇,在坚硬如铁的地面坐出一个深达数丈的坑。
这些都需要总结研究,制订进一步的策略后着手实行,但就关键而言,它们都还赶不上最后一条。
球球醒了。
第一三一一章:叵测前途
球球没有名字,唤其为球球的原因很简单,它长的像个球。
球球凶猛,球球飞快,球球机警、胆小、沉重,但都不及另一特点,对十三郎深深仇视。
这可真讨厌。
到了这一步,十三郎再想不出原因,就不配称自己为智者;球球饱含狂灵之气,对那个与十三郎根骨相连的发箍满满仇恨,进而连累了他。不仅如此,十三郎还找到了球球身躯沉重与狂灵之气的来源,因它吸纳了远比十三郎多得多的仙灵石。
若不然,无法解释。
吸纳万颗仙灵石后,十三郎沉入地底,出来后一脚踩出一个坑,别提多麻烦。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时刻提聚法力,以轻身之术与之对抗,等于时刻在飞。
“就当修炼。”
心里安慰着自己,十三郎开始思考球球的事情,因他弄不明白,身躯沉重如它为何能够轻盈如燕,还跑的那么快?
没有法力波动,它就是那么快,那么轻灵。
想以神念研究一下,球球呲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咽喉,因记挂着另一件事,十三郎没有强迫,转而耐心去哄。
“球球好本事,帮我找点仙灵石呗?”
“不要脸。”黄花女当时就被恶心到了,浑身汗毛直竖。
“它能找到仙灵石?”左宫鸣关注要害,目射奇光。
“汪汪!”嘲风代替十三郎回答,神情极为肯定。
“不好办啊。”少年家成关注表面。在他看来,让球球帮十三郎挖掘仙灵石,难度不亚于昊阳东沉。
“吱!”兴许是因为刚刚从**煎熬中醒来的原故,球球的精神状态不太健旺,但只要看到十三郎马上变得凶猛异常,半点改善都没有。
“交给嘲风,它救过它的命。”
叹了口气,十三郎着手安排眼前,给众人下达指令。
“家成马上去仙灵殿,想办法把程血衣的事情散播出去;两个俘虏种禁藏毒,沿途保驾,之后留意打探消息,报于我知道。”
知道程血衣的身份,十三郎不给他找点麻烦才叫怪,不用家成撒谎,只需把亲眼目睹的事情改成事后察觉,自有人闻风而动。其后,十三郎让他安心淬炼,并把由桑南处得来的星盘一道赠送,为其增加淬炼时间。
至于那两个俘虏,十三郎有太多办法让他们不得不听令,权当传令卒。自此过后,家成在内两大修士居中,十三郎暂时还没功夫考虑淬炼,留在外围干些私人勾当。
“打探消息不嫌啰嗦,但要分出重点,程血衣、仙灵殿、六大宗族、还有关于我的一切,能了解多少了解多少。记住把握一条原则:宁少宜稳,绝不能暴露痕迹。”
三人同行,加上星盘再加上家成早已全身披挂,安全比一年前不知提高多少倍;十三郎依旧觉得不放心,与之约定联讯方式,又额外赠送其几颗煞灵球,杀人不行,吓唬人争取时间会有奇效。
这边事情安排妥当,十三郎一行也应该动身,但他没有马上急着走,而是让左宫鸣把传送阵修复,试试当初遇到程血衣的那座阵法还能不能用。
结果稍有些意外,传送还在,还能用。
“操家伙,去干掉他。”黄花女跃跃欲试。
“被他干掉还差不多。”
十三郎嘀咕着,吩咐左宫鸣试过立即终止,确认对面未被损坏即可。
“这是要干吗?”左宫鸣有些好奇。
“暂时还不知道,也许将来用得着,比如给他个惊喜什么的。”
“都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怎么给其惊喜?”
“可以慢慢想办法现在没什么头绪,先忙自己。”
当时当事十三郎重病未愈,自己都打理不好,哪有空闲算计程血衣;如此说着,一行人打点全部家当启程,开始绕圈赶往仙灵殿。
“摸清状况再说。”
因不知道程血衣还有多少奴仆,十三郎打定主意不轻易露面,专心致志于提升实力,以图自保。
“殿下,看你的了。”
“汪汪!”三殿下大声回应,宛如在说:保证完成任务。
别说,它的真做到了。
不知嘲风用了什么手段,也不知到两头完全不同的妖兽如何沟通,总而言之一句话:经过这场剧变后它们相处不错,由戒备到接纳,由接纳到亲近,再到整天厮混在一起,最后终于彼此合作。
三月后,在球球的指引下,十三郎挖到第一桶金,近百颗仙灵石。自那之后众人明白,寻找仙灵石根本就是球球的本能,因为它必须靠这个才能成长,当其为主食。
值得一提的是,狂灵之地盛产仙灵石,但与别处生成方式完全不同,开掘难度天差地别。
这里没有矿脉,说不上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没有,所产仙灵石很有特色,一窝一窝就像鸟雀下的蛋;外观上看不出痕迹,内里更让人震惊,等到嘲风与球球合力把那窝蛋挖出来,深挖已有百丈。
百丈听起来不显眼,但把石层硬度考虑进去,其难便似登天。
狂灵之地本为尸骸,狂灵的身体所变,纵然化泥成石且经历亿万年风雨,其强悍程度仍超乎想象;开掘百丈,就等于在法宝上打出百丈的洞,越往下越是艰难。
到这时候大家意识到,普通修士想靠自己寻找仙灵石近乎做梦,要么就只有靠运气。
这很好理解,狂灵之地存在了不知多少年,好挖的、容易发现的早就被人采集干净,剩下都隐藏极深、需有剧烈变动才有可能浮于表面。
球球体重力大无双,但它的体型小、爪子短,忙里忙外很不容易;没有十三郎的保护,球球挖出仙灵石又想不被其它妖兽察觉,其难更上一筹。如今好了,挖坑有嘲风帮忙,周围有人守护,说不出来的安心畅快。
“小菜一碟。”
想想当初金山解围,两千地下变通途,十三郎有资格感觉骄傲。可惜球球不准他靠近,否则的话,开挖效率不要太高。
百颗仙灵石,球球大度分给嘲风一半,余下一口一颗吞个干净,看不出丝毫不适。自那之后,两者之间对半分配就成为惯例,当然,嘲风得到之后转手十三郎,这种事情球球管不着,也不想管。
这样那样一番波折,最终的局面是:球球可以放心大胆寻找食物,嘲风跑腿卖苦力,十三郎得以继续自虐,力争能把发箍看透。
皆大欢喜,有人不开心。
“这太浪费了吧!”
黄花女对球球好感不多,瞅着它屡屡拿仙灵石可牙花子,心里别提多难受。最关键处在于,吃了东西不要紧,得见到好处才好接受;球球吃了那么多,身上的气息半点不见涨,猴年马月才能破阶。
“知足吧,细水长流才是真。”
十三郎一面说着,心里涌起几分好奇,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嘲风。
“这货能这么好?”
可不是么?三殿下吃苦受累险些把命拼掉,难道就是为了帮十三郎弄回来这只寻宝兽?瞧它挖坑时的姿态那个欢,不像没好处。
“你用神识看看球球和殿下之间有没有什么,小心别激怒它。”
招人厌的人没人权,十三郎无奈求助身旁,结果无甚发现,直到第三次开掘,因守护爹爹而疲惫的小不点恢复健康,因其妖兽本质与嘲风、球球慢慢混熟,结果渐渐明朗。
整体讲一句话:球球消化仙灵石的过程中,石内包灵气仙气狂灵之气通通都会被它吸收掉,但会溢出一种物质。
小不点不知如何形容,十三郎听后云里雾里,但能肯定那是此处仙灵石独有的另外一种东西,与修士神念相近。
嘲风要的就是这个。每每球球进食完毕,总会有一会儿消化享受的时候,这时风就会依偎在其身旁,亲密无间,大口喘气。
“必有奸情。”十三郎不无邪恶地想。
名为喘气,实际上只有吸没有呼,也不知道它的气息怎么那么长,能一直吸个没完。可以想象的是,球球即便不进食,其身体多半也会释放那种物质,因此才被嘲风察觉,进而苦苦追求。
“这真是”
苦练泼风杀日久,黄花姑娘多少有些心浮气躁,问小不点:“你呢?能不能沾光?”
“一点点。”小不点眉开眼笑,不知道那个一点点到底是多少。
“岂有此理,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黄花姑娘愤愤难平,再问十三郎:“你呢?”
十三郎没理她,手里拿着一颗刚刚采掘出来的仙灵石默默沉吟,神情疑惑、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仙灵石好像不是石头。”
“不是石头是什么?看了多少回,当然是石头。”
“感觉不大对”
思索终止,十三郎迎来俘虏的第一次汇报,对飞升之地发生的事情有了初步了解。
“啧啧,出名了啊!”听说十三郎名震八方,黄花姑娘兴高采烈。
“糟了!”左宫鸣面色沉重。
“干吗呢,不是好事?”黄花女连忙追问。
“呵呵,鱼饵,肥肉。”左宫鸣一个劲儿苦笑。
“到底怎么了?”嫌他墨迹,黄花女掉头去找十三郎。
“天下第一修,程血衣罪大恶极,两者结合,齐家难道不帮这个忙?”
“左老的意思,假如知道我还活着,六大宗门不是拿我当成鱼饵,就是肥肉。”
十三郎无奈叹息,轻轻道。
“最妙的是,我想做的事情还没做,黑锅已经背定。”
第一三一二章:快乐的背锅生涯
鱼饵、肥肉不难懂,兴奋过后,黄花姑娘稍稍用脑便能理解,神情微变。
“这帮禽兽......黑锅是因为什么?”
“妖兽围攻仙灵殿。”
十三郎指指身后说道:“路上不断有妖兽跟随我们,已经形成势头。”
黄花女恍然大悟。
采掘仙灵石难免释放、且会遗留气息,十三郎能够抹去痕迹不让人修察觉,但抹不掉本土妖兽的强大感应,因此跟随的妖兽越来越多,慢慢成了潮。绕圈走了接近两年,等于把妖兽朝仙灵殿的方向带,进而产生驱赶连动,形成一个大大的包围圈。
这就是黑锅。
此事之前,十三郎搜了桑南的魂,还得到两个活口,但对此事全无所知;说起来有点倒霉,被桑南捉来打下手的五名修士中,进过仙灵殿的人全死了,活着的两个都未经过淬炼,因而不知道仙灵两问,进而把十三郎推到风口浪尖。
两个问题是为了找人,找人目的何在?
招纳贤才?
也许是,也许不是。
可以肯定的是,十三郎没有出现之前,各地回应的结果应有所不同;由飞升之地乱相来看,这样做的结果、分明会把祸水集中到“名重之人”身上,使得六宗的猎杀者目标更加明确。
那么也是为了削弱?六宗暗斗,仙灵殿同样不愿看到六宗壮大,因而暗中推波助澜?
也许是,也许不是。
久孕不生的女子,这又是为了什么?
某种道法,邪功,还是别的什么?
重要的是十三郎想知道。仙灵殿寻找的两个人是否明确有指,如果有,自己是否位列其中。
那样的话,事情可就大了。
......
......
“凭什么认为是我们。”黄花姑娘仍愤愤难平,说道:“程血衣和六大宗族有仇,为什么不是他?”
“程血衣行事不择手段。能做的话早做了;再说赖在他身上没意义,程血衣债多不愁,根本不在乎。”
十三郎在思考,左宫鸣代其解释道:“反之先生是飞升修士,不管是避祸还是怕误会,活着就应该澄清。”
黄花女仍不解,说道:“得罪程血衣,十三应该赶紧现身求助,哪有功夫搞三搞四。这么简单的道理。会想不到?”
左宫鸣回答道:“可以这样想:程血衣收的帮奴可能不止一个,先生心里有顾虑,不敢露面......”
黄花女愤怒说道:“那也不能说兽潮一定与我们有关。”
左宫鸣回应说道:“那与谁有关?”
黄花女愕然说道:“我怎么知道。”
左宫鸣摊手说道:“这不就结了。变坏事为好事,势力越大越擅长此道。”
黄花女张口结舌,半响才说道:“凡事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假如十三面都不敢露,为何引发兽潮?”
左宫鸣苦笑说道:“人家没说一定,只是传闻。有传闻就够了。说理由,理由很容易想。比如兽潮引乱才能保持自身安危,程血衣毕竟是黑暗里的人物,不敢堂而皇之出面杀人;再比如兽潮会引来六宗注意,会有大批高手赶到外层,程血衣自身难保,顾不上与先生为难。还有先生可以借此机会直联主宗修士。然后......”
“都是借口!借口!”
“要的就是借口。现在的情况是,先生的有名望而无声望,难免有人、宗族虎视眈眈。六宗内斗不适合公开,有了这个借口,无论个人还是势力。无论六大宗族还是仙灵殿,处理先生这件事情都会方便很多。简单说,杀之有理,拘之成理,弃之依旧有理,利用、谋夺、算与不算通通占着道理,至少不用顾虑引发大乱。”
“齐家呢?就这么看着不管?”
“会管的,前提是先生找上门,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该献上的东西献出来。”
“交代什么,献什么?”
“这要看他们怎么想。比如金乌下落、遗物,沧浪为何会有真灵,是否隐藏着什么机密、重宝,上古遗迹,真灵洞府之类。”
“不要脸!”
“光这些还不行。如果是我主事,最后会要求先生立个誓、种个咒,帮助钓一钓血衣杀者,成不成功无所谓,肯出力就好。”
“他妈的!”黄花姑娘暴怒开口:“真灵的事,十三哪知道那么多。”
“得有人信啊。”左宫鸣连连摇头苦笑,委婉说道:“沧浪势力太弱,先生威望又太高,不然的话,早已经......”
后面的话不方便说,也不用再说。比如道盟、战盟如果具备仙灵殿、或六大宗族这样的力量,岂容十三逍遥至今。
稍顿,左宫鸣说道:“我敢打赌,事情发展成这样,六宗、仙灵殿的主事者明里暗里都会表示,兽潮为先生引起。”
事实证明左宫鸣猜对了,仅时间有所提前,原因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因为左宫鸣战位不够高,不了解大家行事更讲究分寸,轻易不会着急。
“躲着不出来,看他们能怎么样!”黄花姑娘杀气腾腾,实则垂头丧气。
“......”左宫鸣唯有闭上嘴。
“躲是要躲的,但不能一直不露面。”
思索中的十三郎默默摇头,说道:“无所谓了,我本来就想这么干。”
“那也不能白背黑锅。”
“凭心而论,真不是黑锅。”一句话换来两记白眼,左宫鸣赶紧闭嘴。
可不是么?兽群跟随渐渐成势,流言传闻恰中真相,反而这边胡想乱猜,楞把仙灵殿与六宗说成卑鄙小人,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大象很难踩死蚂蚁。关键要躲得好。嗯,日子照过,还要开开心心的过。”
总结必有十三郎来做,下令今后能躲则躲,躲不过唯有霹雳手段,转头吩咐。
“球球!”
......
......
叫球球是请它帮忙。也是自助。仅靠左宫鸣的阵法,十三郎担心瞒不住,托嘲风与球球交流,看能否请得动。
结果让人惊喜,球球对十三郎恨之入骨,但与殿下感情极好,或许它更能理解隐匿的重要,很快便主动出手相帮。做起来很简单,布阵之后。球球吐出一些与周围相近的气息,从而提高隐藏效果。
比较奇妙的是,它的那种气息能发亦能收,从不忘记,从不肯留下半点。
“真小气。”十三郎因而抱怨。
“防你呢。”黄花女接口调笑。
遮遮掩掩,忙忙碌碌,时常采掘,偶尔杀人。背着黑锅又过一年,时间回到当时当下。地方来到仙灵殿外围、准确说是截杀重围的边缘。
前方凶险,修士“密集”,刚好又赶上球球有所发现,十三郎下令停步。
心知未来叵测,期间一家人个个苦修不辍,十三郎把得自楼兰的仙灵石全部交由黄花女与左宫鸣吸纳。不怕浪费,只求实力快速提高。至于他自己,两年内分享球球成果超万,纯粹计算灵气数量的话,挂零等若两三个甲子。
两三个甲子啊!
纵然修士。能有多少甲子可以挥霍?随随便便扔进去这么修为,十三郎眼都没眨。
身体越来越重,行动越来越吃力,必须分出更多修为;对应着境界纹丝不动,定星盘就像无底黑洞,永远填不满。
“满景填坑,荒时取钱。”十三郎毫不犹豫。
收获其实很大,但没在明面上体现出来,相反因为体内争斗不休,十三郎始终像个病秧子恹恹提不起精神。
肉身、魂魄都在慢慢变强,朝凝聚法相的标准逐步靠近;十三郎开始钻研神通,风、火、雷三法演绎规则,每日都有收获。看得到的变化来自发箍,起初收紧中间融合,随着十三郎看透表面一层,感觉好像敲碎一层坚壳,内里部分可实可虚,完全融入血肉。
水是水,冰、雨、露、汽、云也都是水,看破自显真相。
到这一步,十三郎有把握随时可以接着之前的进度来,遂不再着急继续;发箍收紧痛苦是一方面,他更担心发箍会不会钻入灵台,变得真正不可分割。
天道也好,狂灵也罢,终究是别人......别人的东西,防着点没错。由此十三郎回头思索,为何球球能让那么重的身体保持轻灵,自己却必须动用法力,至今已有半成。
听着不多,但要考虑到时刻不停,消耗不可谓不大;如今十三郎不像当初那样家底丰厚,三年苦挨身体时常爆裂,把他的丹药消耗近空,血魂丹、龙血所剩无几。
一句话,得省钱了。
除了这些,按照约定家成会有进一步消息,先等着,先看看。
“忙什么呢?”
那边左宫鸣布阵,球球与嘲风准备进一步开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采掘格外艰难,球球似显得很着急,但又格外谨慎。
等候无聊,黄花女重来十三郎身边,发现他左手捏着一枚仙灵石,右手食指在地上比比划划,剑气纵横,不大会儿勾勒出一副图。
黄花姑娘甩了甩长发,问道:“鬼画符?”
十三郎不答,默默沉思片刻,随手在几处空白上补充几笔。
看了半天看出点名堂,黄花女试探说道:“这是......一只手?”
“右手。”十三郎肯定点头,跺了跺脚。
“狂灵之手。”
......
......u
第一三一三章:思前尘,推旧事,试复当年貌。
“狂灵之手?”
整体模糊,依稀看出手掌模样,姿态非拳非掌不像钩,所画右手捏指如兰,似在向下按压。说不上什么缘故,黄花女望着那只手,忽然有些惊恐。
“感觉挺吓人......怎么来的?”
“我们经过的路线,画出来,添完整,结果就是它。”
十三郎解释着,说道:“狂灵之地四层五份,我们站在其右手上,大概想想的话,前三层为四肢头颅,内里为躯干;狂灵尸碎后慢慢化石,被人不断采集减少,狂灵之地气息因此衰落,寄生妖兽随之衰竭,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
黄花女点点头,哼哼般说道:“胡猜乱蒙,你最聪明了。”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验证其实也不算难。”
黄花女赶紧摆手说道:“你很闲吗,尽琢磨这些没用的?”
这次十三郎没有回应,低头望着那只亲手画出来的手,幽幽自语。
“这形状,真怪啊。”
图中所示,拇指与食指交叠重合,感觉就像女子正在捻针走线,其余三指掌开,微曲后排成一面侧立的扇。
“哪里怪了?”黄花女被勾其好奇心,一面用手照样比划。
“这是狂灵的手掌姿态,得把它放大。”
“放大怎么了?”
黄花姑娘发挥想象,神情慢慢变得古怪。
擎天巨人手若兰花,娇羞神情飞针走线,一根手指堪比山岳,偶尔动动眉毛,掀起一股星空狂涛,那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狂灵也分男女吧,难道是女狂灵在给孩子缝肚兜,不知得多大的针,哈哈......”
说着笑着,黄花姑娘比比划划,渐渐找到感觉。
“我做挺合适。”
“你不行,百花擅长这个。”十三郎随口回了句,神情微楞,内心有些惆怅。
孤坐已超过百年期,百花现在怎样?
“百花是谁?”
“给小不点做裙子的人。”
“呃......”
黄花女回头看看,想了想,有些丧气,有些酸酸。
“手艺不错。”
“百花爱弄这些小玩意儿。”
十三郎心头微动,有样学样,跟着黄花女用右手去模仿。
“你做出来怪怪的。”黄花女一旁说道。
“是呵......”
同个手势,黄花女摆出的样子更生硬,但看着合适;相反十三郎研究的更透彻,模仿时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这个狂灵一定是女的,而且和我有缘分,不知道有没有传承等着。”
黄花姑娘兴致勃勃,开始仔细观摩、试图模仿得更像。
又有怪事,无论黄花女怎么摆,怎么努力,总感觉差了点什么,有些不伦不类。反之十三郎的姿态虽然难看,但能演出少许神韵。
以上都是感觉,自然而然就滋生念想,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最妙的是两人彼此没有说话,但都明白对方也是这样认为,就好像那只手可以传送思想,在两人之间建立桥梁一样。
“你画的不作数。”
心头恼怒,黄花女干脆奋笔疾书,片刻功夫画出与之一模一样的手,仔细审视后,再用手去摆。
结果依旧。
画得出,摆不来。
看得到,学不了。
“为什么!”黄花姑娘愤怒呐喊。
“因为......”
十三郎微叹说道:“这是狂灵死之前摆出的手势。”
黄花女完全听不懂这句话。
“不是在绣花缝衣,是神通。”
十三郎思索,沉吟,猜测,解释,心头不知为何有些落寞,感慨万千。
“濒死一击,搏命杀招。”
“那又怎样!”
黄花姑娘越发不平,愤愤说道:“我是女的,为何反倒学不会。”
十三郎没有回应。他知道原因在何处,三年苦熬,十三郎多多少少对狂灵规则有些了解,再说狂灵之手也就是个样子,与当年不知差了多少里,因此才能够沾其皮毛。反之黄花女非但不能吸收狂灵之气,还想方设法屏蔽其作用,虽为女子天生优势,结果依旧判若云泥。
如此这般一想,十三郎忍不住生出念想,自己还会继续钻研规则,如果能把狂灵之地走遍,进而把它的姿态全部画出来......嗬!
“不公平,真不公平!”黄花姑娘正在感慨,忽发现十三郎神情大变,赶紧追问:“怎么了?”
十三郎没有马上回答,半响沉吟才说道:“我想我知道仙灵殿的目的了,至少一部分。”
黄花女一头雾水。
十三郎继续说道:“用星盘记录地形,汇总之后就是全图;狂灵之地缓慢变动,是不是在演绎什么,比如一种神通,一记杀招,一门道法?”
黄花女瞠目结舌。
“死了亿万年的东西还在演法......你别吓我!”
“也是啊。”
初想觉得震惊,仔细想觉得委实太不可思议,十三郎无奈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
朝挖坑处看,洞内洞外仍在忙,不时能听到小不点吆喝,看样子是在帮忙。
“这么难挖?”需小不点上手的情况极少见,十三郎微微皱眉。
眼下不比往常,因距离仙灵殿已很近,时常会有来往路过的修士出现,常在河边难免湿鞋,保不准就会被人发现。
“是啊,这次藏的格外深,地格外硬,估计仙灵石格外多。”
提到仙灵石,黄花女目光自然而言落在十三郎的左手,取笑说道:“总拿着又不用,是不是这颗石头格外特别?”
十三郎转回头,回应道:“它不是石头。”
黄花女笑起来,说道:“仙灵石也是石头。”
十三郎认真摇头,说道:“我有五成把握,这里的仙灵石不是石头,嗯,应该说它不是寻常石头。”
“怎么个不寻常?”旧话重提,黄花女不像上次那样坚决。
“它应该是化石。”十三郎回应道:“佛家舍利,狂灵化石。”
......
......
化石是不是石头?
想把这个问题解释明白,十三郎至少需要给黄花女重补三门课,因此不等其发问便说道:“简而言之,它是狂灵尸体所变。”
“狂灵尸体?”黄花女做了一个怀抱日月的动作,之后捏着自己的手指尖,不屑说道:“狂灵石?”
“狂灵尸体已经崩溃,碎成千千万万份。”
十三郎又想了想,说道:“狂灵石,这个叫法更好。”
见其认真,黄花笑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要不怎么能这么沉。”
狂灵石比普通仙灵石的分量更重,但不能用质量加减的法子解释十三郎身上发生的事,其增加的体重远远大于狂灵石炼掉的部分。也就是说,吸纳狂灵石之后的十三郎凭空增多很多质量,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就无法解释,到底这是神奇世界,哪能没点稀罕事儿。
“死前一战,狂灵身躯崩散,每块碎片都含有自身精元。其后在岁月的消磨下,还有当初杀死她的力量作用下,碎片变成碎末,有些化泥成土有些慢慢变成化石。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里为何没有矿脉,且比寻常仙灵石多出那么多东西。”
或许是因为吸收了狂灵之气,十三郎神情略显寂寥,继续说道:“不知道狂灵用不用神念,嘲风万物不食独独喜欢它,所吸收的东西应该与此有关。”
听着一套一套,黄花女钦佩、但又觉得无谓,神情异常复杂。
“考虑这么多,何必呢......”
从心底替十三郎觉得累,她说道:“不是每件事情都要弄明白根本,知道它有用、怎么用、如何找,这不就行了吗。”
十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
傻人傻福,太聪明的人多数累死,黄花姑娘认真劝解:“你呀,有时候真该让自己歇......嗯?”
剧变忽起。
......
......
一声欢呼,两次尖叫,坑洞那边煌煌大亮,宝光骤起。
鎏金色光芒,经年陈酒芬香,古老的凶蛮之气,纵横星宇的狂暴之威,种种交织难以名状,尽在坑洞内出现。
隔着一些距离,视线中只看到一圈圈螺纹盘旋而起,无数条金丝流鱼头尾相连,欢笑着,争吵着,咒骂着冲出,升空遇阻,骤化惊雷。
咔嚓!
虚空有阵,阵如天穹,天穹镇压不了桀骜志,美景顿时变成风暴,八方席卷,首望当空。
轰!
整块陆地剧烈摇晃,宛如被巨人之手托在掌心,威力无可形容。主阵修家首当其冲,左宫鸣闷哼声中踉跄跌倒,七窍带血。
一冲不得出鞘,风暴随之被愤怒冲昏了头,狂涛再动威力暴涨十倍,二度出击。
“小心!”
不知哪个发出的惊呼,声音已经变了调,人影三方晃动,黑光、雷霆、飓风、火海四法同施,左宫鸣随之化血成精,曲指叩向阵盘。
“封!”
话音落,轰鸣起,二次撞击人影翻飞,风暴勉强回弹。
仅仅一道气息,连神通都不算,集十三郎、小不点、左宫鸣三人之力加上阵法,才勉强封住。
真的封住了吗?
“吼!”
冥冥之中似闻咆哮,其中包含的骄傲与不屈足令苍天为之动容,未等三人回身再守,风暴怒起,威力再增十倍。
“封不住,散开!”
来不及想,顾不上看,十三郎反手取剑呈刀势,直接劈在阵法当中。
与其被它冲垮,不如自己主动摧毁,至少能够掌握力度,避免左宫鸣遭受更多反噬。须臾之间将十三郎逼到这种地步,此生头一回。
阵毁,光散,五彩之光汇聚完毕,当头怒射,直达千万里高空。
太漂亮了。
彩光怒射,照亮的不止一地一方,而是整整一片星空;站在下方的人感受尤其深重,仿佛一根撑天大柱拔地而起,直射九重天。
“这是什么!”
彩光冲起的那个瞬间,狂灵之地不知多少人惊呼,多少人迷惘,多少人为之神迷目眩,多少人顿生无尽贪婪。
唯一人保持清醒。
“嘲风!”
没有阻碍的彩光得到自由,进而威力全失只剩下美,十三郎电射飞临坑洞边,看到一幅令他终身难忘的场景。
晶莹五彩溜溜环绕,体型不比小狗大的球球张开嘴,一口吞掉一座山。
山有型,扁扁宽宽一端有棱,另一端是断茬。
不算大,约百丈,非但漂亮,感觉还很纤秀。
......
第一三一四章:宝祸
坑洞不过三丈宽,挖出来一座百丈山;百丈山不大可终归是山,如何才能够进入到球球的肚子里?
理论上不可能出现的景象明明白白展现在眼前,极具冲击、且心里不会觉得不合理。如让十三郎来形容,就是吃饭的时候戴上高倍放大镜,挑起饭粒当苹果吞。
顾不上思考这一切如何发生,十三郎赶紧找嘲风,结果发现它正学着球球的样子对一块丈许大的石头较劲,可惜没有那种天赋,怎么都吞不掉。
山被吞掉,冲霄气意威势骤减,体型不变的球球打个饱嗝,头一歪身子一软,倒头便睡。旁边三殿下屡次吞咽不得,放弃努力趴在球球身边呼呼大喘。
那块石头慢慢平静,五彩之光虽在流动但如刚才那种暴烈凶猛,望之美艳无双。一睡一躺的两只妖兽满脸幸福,浑不知、不理惹出多**烦。
大祸临头。
“布阵!”
匆忙叫一声左宫鸣,十三郎疾落三百丈,反手去收那块石。
真重!
真他吗重!
真他娘的重!
好在这次不同往常,早有准备的十三郎开足力道,收石还算顺利。下一步,他把目标转向球球,内心顿时有些犯难。
球球睡了,嘲风醉了,那股本能敌意依旧存在,适才搬石可以判断出,想挪动球球的身体,十三郎非出全力不可。
咬一咬牙,双手飓风同时开舞,十三郎修为全开,尽量控制着“温柔”姿态去托。
睡梦中的球球感觉到什么,呲牙咧嘴做出凶恶表情,旁边嘲风这会儿也意识到什么,赶紧对着它的耳朵轻声细语,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不想死就别闹!”
沉声低喝,十三郎全力催动法力,提!
别说,睡梦中的球球比清醒时候好哄,在三殿下的安抚中没有抗拒,被送入兽环。
来不及庆幸,轰的一声巨响,兽环碎了。
“**!”
十三郎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修士装载有极限,不是想拿什么就拿什么;空间宝物同样有极限,不是什么都能朝里扔。当然这与品质有关,品质越高装载的能力自然越强,再有修为高深者可以自劈空间,干脆不用宝物,两手空空仍能够携带所有。
十三郎没那本事,只能用宝;事先考虑过会有风险,他特意拿一只全空兽环,结果仍被球球加巨石活活压碎。
空间宝物碎裂必有风暴,风暴席卷印出一张无奈面孔,十三郎束手无策。
这可怎么搞?
无需提醒,嘲风扑上去试图像上次那样把球球叼起来,结果险些把腰累断,依旧徒劳。
“汪汪”多耽搁一时多一分危机,嘲风急的团团转。
“让它吐出来!”十三郎忽然叫道。
“?”殿下一头雾水。
“搬得动也没用,传送阵受不了。”
由蚁后借助厌灵蚁的感应可知,两千里外有修士出现,正如流星朝这方疾赶;只要被人拖慢脚步,再想走,难度不亚于登天。
“分开两次,不然没办法。”
十三郎真急了,一脚踢在球球的肚皮上。
“吐出来!”
嘲风也慌了,呜咽声声似在请求,可惜沉睡球球虽不能反抗,但其姿态非常坚决,到嘴的东西吐出来,门儿都没有。
“你别逼我!”
情势紧急,十三郎哪有心情细调慢哄,反手亮出天绝。
“汪!”意识到十三郎想干什么事,嘲风一跃而起,横身拦截,如临大敌。
看到这一幕,十三郎反而笑了,笑容平静冷酷,踏步向前。
“让开。”
“汪汪!”嘲风后退半步,目前由凶狠变得有些畏怯,随即涌出乞怜。
“挨一刀,它不会死;留下来我们可能都会死。让开。”拿出最后的耐心解释,十三郎再跨一步。
“汪”三殿下摇头摆尾。
“翅膀硬了,想造反?”
“呜呜”三殿下如泣如诉
“让开!”十三郎一声怒喝,举剑。
嘲风身子一扑倒在球球背上,肚皮朝天把它盖得严严实实;之后钩着前爪,眨着眼睛望着十三郎,一声不吭。
十三郎目瞪口呆。
“想死?”
三殿下不理。
“以为我不敢下手?”
三殿下继续沉默。
“我砍”
三殿下眼泪汪汪。
血光扑面,十三郎挥剑,挥、挥、挥到底没砍下去。
“把它埋起来。”
没办法的办法,之后如何,就只能靠运气了。先前宝光如此剧烈,引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甚有可能连仙灵殿都知晓,接下去,绝不仅仅是一场鏖战那么简单。
正在无可奈何时候,上方忽闻几声怪响,眼前人影晃动,黄花女轻如飞叶。
“别急别急,我来了。”
“你来有啥用?”瞧她一脸得意洋洋,十三郎有些好奇。
“刚刚跟你说了,别什么事情都要想个通透,这不,脑子不灵光了。”
嘴里应着,黄花女翻手亮出一条船,并对嘲风招呼。
“乖狗狗,让让。”
“”嘲风仍不解。
“滚蛋!”十三郎恍然一拍脑门,抬腿把三殿下踹飞。
真想把球球开膛破肚,刚才就该这么干,说到底十三郎自己拿不定主意,下不了手。
五行舟,曾经吞掉七艘魔灵舰,连同里面的人都好好活着,肚量之大哪是兽环所能比。这件“活宝”是赠品一直留在黄花女身边,十三郎已经不太记得起来;再或者,黄花姑娘说的有道理,十三郎太喜欢寻根究底,脑子用废了。
“怎不早说。”
“魔灵舰太多,需要时间清空啊。”
黄花女低头去和五行舟“沟通”,忧心忡忡说道:“我得先看看情况,鬼东西这么重,谁知道小五受不受的了。”
这话实在。压碎兽环不要紧,万一五行舟因此送命,黄花女非杀球球不可。
“不会的不会的,它再重也赶不上七条船”
当初泗水一战,五行舟吞掉包括乐洪涛座驾在内的七艘魔灵舰,十三郎亲自掂量过球球,知道它怎么也不能与那种相比。
“有点慢啊!”
五行舟动作迟缓,开口吞天与吞一块石头的感觉相当,永远慢慢悠悠。但只要能“吃”进去,空间规则自动生效,球球的体重不再是问题。
想到这里,十三郎忽然一愣。
球球不是力量大,而是能无视重量,但它不是空间妖兽,难道
“想什么呢?做事啊!”
“好。”
醒悟过来的十三郎腾空而起,四方观望,目光顿化刀锋。
来了。
修真世界灵像万千,重宝面世前常有异兆,精修大能根据其规模、宝色及威力便能窥出宝物品质;正因为如此,一场纷争在所难免,杀人夺宝,夺宝者被杀,都是常有的事。
常规情形,宝色显露并不意味着宝物马上出世,越是奇异,宝物酝酿的时间越长,三五日、三五年、乃至三五十年甚至上百年。此外还有,秀色散发被人察觉,但不代表能够马上确定其准确滴地点,因而在时间与空间上都有缓冲;那些实力庞大的组织可以从容调集人手,把夺宝演成围猎。
争夺宝物靠力量、靠时机、靠运气、靠组织,不是说一定先到先得;遇到彼此实力相当的情形,妥协商量在所难免,或有联手之举。
唯一种情形例外。
宝色浓重且恰好落在人多的地方,宝色与宝物同时出土,这种情况是大势力最不愿见到、相反最为散修所趁的局面。飞升之地乱相重重,一百零八座下界无人统组,猎杀者身份不能公开,这种情形,大家通通可以看成散修。
那怎么办?
一个字:抢!
十三郎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形,宝物已经到了球球的肚子里,五行舟吞物需要时间,左宫鸣布阵同样需要时间,来抢宝的修家已在眼前。
“交出宝物,或者死!”
一句商量的话都没有,最先赶到的就是刚才经过的那批人,三人同行以老妇为首,凭十三郎现在的眼力能够看出,必为猎杀者之一。
坑道深幽,宝色余光仍在闪烁,气意已不像刚才那样浓郁;从来人的角度看,下面只有一名青年,一个小女孩,坑内可闻女声催促,旁边一个老头正忙着布阵。
看修为,十三郎的气息漂浮不定,病怏怏好似重伤未愈,小不点反倒有些神秘,望之如隔了一层纱,朦胧不知究竟。
至于那个老头,阵法造诣不错,修为几可忽略不计。
等等,他布置的阵法怎么看着像传送!
“杀!”
不再迟疑,没有停顿,老妇下令后俯身疾冲,径直扑向地面坑洞,其余二人分阻两方,不但要杀人,还要给老妇争取时间。
时间就是胜利,时间就是一切,远处人影叠叠出现,夺宝容易护宝难。
再过一会儿,这里必有百千豪雄。
流光聚集,锐锋扑面,老妇不杀人也出全力,双手各提一盏灯火,耳边忽闻弓弦响亮。
然后没了。
弓响,灯灭,人亡。
“杀。”
另一侧,三道黑丝乱舞交错,第一个开口的修家分尸成片。
感觉就像时间停顿了一刹那,两个方向,后于老妇赶到的七名修士齐刷刷一愣,激动神情凝固在脸上,有些不知所谓。
“幻觉,一定是幻觉。”不知谁说出来,获得不少响应。
蓬!沉闷撞击。
十三郎反手一拳将袭来的飞剑砸飞,旋身一脚将那名至今尚未弄清状况的修士身体活活踢成对折,凄厉哀嚎终于响起,提醒陆续赶到的人们,这不是幻觉。
之后十三郎抬起头,对那名出声后不停眨眼的修士招手。
“你来?”
第一三一五章:箭慑八方
被点名的修士神情茫然,似乎仍沉浸在所讲的幻觉中无法自拔,居然反问一句。
“叫我?”
“爹爹叫你来试试幻觉。”小不点大声吆喝。
不相信是一回事,出头鸟是另一回事,巧合也好克制也罢,终归场内刚刚死了两人,还有一个凄厉狂嚎不止能杀不杀,明显为了示威。
行得通?
现场七名修士的确不敢动,不敢的原因并非实力不够,而是因为他们不是一家,明摆着先上的人倒霉。此刻人人都能察觉到,四面八方不断有修家朝这边赶来,仙灵殿或许也有人出动,后来者没见过刚才杀人的那副场景,谁在乎那对父女?
除非每来一波人,他就像刚才这样杀一批,动作要快,快到足以震慑群豪。
那也不行。
人多之后定有相熟者联手,最终形成碾压;再说了,如今外圈可不只有飞升修士与猎杀者,六宗、仙灵殿都有人主事,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赶到。
这不可能那不可能,结果只剩下一个:有靠山。
一中年男子首先明悟,踏上几步抱拳说道:“在下合欢界顾古,道友面生,敢问嗬!”
十三郎抬手随意点指,炽烈火焰直射千丈如箭矢,吓他一跳。
合欢界,顾古,两个名字没一个招人喜欢,十三郎只想争取点时间,哪有心情与之寒暄。火矢千丈环转四周,形成一个标标准准的圆。
“过界者死。”
言罢,十三郎收法、取弓、搭箭一气呵成,默默准备杀人。
安静了。
寂静旷野,那名身体对折的修士凄厉哀嚎,绝望且无助。
谁敢横刀立马,一力阻千军。
这种事情凡间常有,修真世界罕有听闻;修士争的不是大义也不是小利,而是自己的命,争命不敢搏命,那还修个什么道。一件宝物、一门功法、一件材料、一样传承,这些东西与凡人争夺的土地不同,有时能够带来逆天改命机会。适才宝像那般剧烈,象征着出世之宝位重价高,随便两句狠话就能打发,修士不可言逆天。
“在下实为一番好意。”
画界了,话说了,顾古神情反比刚才更加自如;对方自己定的规矩,表示圈外无忧,尽可放胆去说。
“道友得宝在先可喜,但,应知此宝引动八方,一个人独享,怕是”
“什么东西,敢打宝物的主意!”
断喝声来,四方有敌,东面五名彩衣男子联袂,西边三支天蜈成排,北方一条巨舟盘霸,南端八道飞虹。
一百零八界,五瓣梅花圈,每座仙灵殿周围约有二十处人间世界,总有些先到、或实力强悍者成团。四方天空四处人团,分别代表四处人间势力。飞升开放已有数年,人间势力、猎杀者之间也呈平衡,仙灵殿外围划分有度,各有各的界,各有各的巡视安排。
今日界域注定大乱,只为宝色而疯。
呼啸声声,四方差不多同时赶到,各中只有头领主事,均把朝当中轻轻一瞥,之后便把目光集中在彼此身上,片刻交流。
“取宝不难。”彩衣男子轻摇纸扇。
“难在你我。”巨舟壮汉目光沉沉。
“时间有限。”天蜈头顶文士阴沉。
“联手出力,得手方独据其四,如何?”彩衣男子提出建议。
“闲杂者众,应该首先清理。”最毒是文人,天蜈之上三双目光,先到七人胆寒。
“小妹无甚主见,只管听道兄们吩咐。”
飞虹当中女子摇曳,目光如钉子一样钉住十三郎的脸,吃吃直笑。
“各位道兄打个商量,把这对大小人儿留给小妹呵呵嗬啊!”
娇笑变媚声,媚声变惊呼,惊呼再变成尖叫,尖叫只闻半声。飞矢破空径扑当面,撕裂重重护卫宝光,穿透了狐女的心。
呆愕表情凝固在脸上,狐女艰难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口,神情有些迷惘。下一刻,妖娆身段凌空炸飞,团团血雾升幻成云,像极了一朵凋零的花。
分赃也好,夺宝也罢,哪怕言语羞辱yin渎之心也都无所谓,狐女最大的错误在于,她实在不该提到小不点。
一箭穿心,瞬杀!
“灵宝!”
惊呼尖叫,四面八方光华闪耀,为显风范的修士们乱成一团,各施法度齐亮法宝,把身体围出一圈又一层。
之前杀人见之者少,看到的人也没弄清具体,现在懂了,对方手里有一件杀伤极大、极快、且极远的灵宝;由狐女被杀的情形看,除非事先准备妥当,绝难受其一击。
喧哗声声惊呼阵阵,下面青年连句话都懒得讲,自顾与那名布阵老者商量着什么;等到各方重新安定、彼此面面相觑的时候,传送阵法已经妥当。
他要走吗?
不是的,再说也走不了。
传送开始难以阻止,没错;但要注意一点,传送难阻,传送阵容易毁。无论青年实力如何,纵然能够震慑群雄,他也别想在众人眼皮底下溜走。
除非他让同伴带宝先走,自己继续力阻八方?
真有这么傻的他说话了。
“看到没有,灵宝。”
十三郎举弓朝周围人示意,成坑说道:“耗力,我最多能射三箭。”
三箭已出其二,也就是说,再死一人就能突击谁来?
“你来?”十三郎首先看向文士。
文士冷哼不作回应。十三郎也不生气,回头看着大汉。
“你?”
大汉咬牙、做势、捏拳,不语。
事情真的很奇怪,不知道十三郎能发几箭的时候,众人震惊仍蠢蠢欲动,如今听他说只能再发一箭,群修反而畏首畏尾,比刚才更怯足。
只有一箭呵!
只有一箭啊!
做人不怕失败,最怕距离成功仅一步时跌倒,这个时候白白牺牲,犯得着?再说对方开口点名,被点到的不去,谁去?
问者无言,圈内十三郎无喜无怒无嘲讽,再把目光转向东方。
“你想试试?”
“确有此想。”
彩衣男子表现出众,轻摇纸扇眉目奸猾,问了句:“道友一定在骗人。”
能问出这句话,彩衣人性情可见一斑,谁不知道十三郎骗人,一箭还是百箭由他自己说,心里知道便可,点出来无趣。
彩衣男子不在乎,似生怕旁人看不出其浅薄,得意洋洋再度开口。
“若真的只有一射之力,在下”
“接我一箭,宝物归你。”十三郎打断他的话,郑重给出承诺。
笑容二度凝固,彩衣男子忍耐半响,呆愣半响,说道:“道友说笑了,在下”
十三郎引箭开弓,杀意直指其面门。
“要不要接?”
“不!”
说一码,做一码,箭锋指处,彩衣男子身上突绽光华,身体原地消失。
遁术!
能活到现在的果然不同寻常,彩衣男实力如何姑且不谈,外圈修家出现遁术,本身就代表了资本。
周围数十道目光,彩衣男三百米外波纹荡漾,彩衣男子身形浮现,未等站稳,森冷杀机再次袭心,将其牢牢锁死在当中。
“不要!”
都说看惯死亡的人不畏生死,这绝对是屁话。被掌天弓锁定气意,彩衣男子真正体会到死亡临近的感受,仓惶大叫。周围群修纷纷侧目,神情鄙夷同时不禁有些疑惑,彩衣男子声名在外实力不俗,且做了完全准备,为何没有反击、连接箭的勇气都没有?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他知道自己接不下。
必死之箭!
同为外圈修士,一箭在手便能必杀!
一种认知,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二十余人目光灼灼,不退、不进、不催、不言,只想等其出箭。就连彩衣男子的同伴也都驻足不前,既无人相助,也没有人阻截。
验证结果,是否真的出箭必杀。
验证结果,是否只有一箭之力。
左等又等,十三郎不开弓,彩衣男如同屠刀下的羔羊,豆大汗水滚落不停。
这算怎么回事?
等待中,一名花鞋女子出坑上前,低低声音说些什么,换来十三郎默默摇头。
之后十三郎收弓,拿出几颗狂灵石捏成粉碎,浩荡灵风随之飘散,一股让人振奋的意味传向周围,随风远走。
他在干吗?
不待群修弄清其意,远方喧嚣阵阵传来,第三波夺宝队伍八面齐来,零散者不计,成队者足足有六批。与前面四支队伍有所区别,六队中明显有人气意不同,姿态狂横得多。
“齐家紫袖!”
“楚门暗影!”
“燕姓双杀!”
“称家铁手!”
“千丝罗瑞!”
“赵氏阎罗!”
六大宗族皆有人出现,但非正门主事,而是猎杀者。判定起来很容易,他们的身份不适合公开,都未佩戴宗族标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杀人多了,名望重了,身份自然难以掩饰。连头带尾六七年时间,飞升修士当中有点是精明人,早把底细探得差不离。此外还有,近期飞升之地剧变连连,血衣杀者为六宗公敌,考虑到内斗不合太狠,六宗先后有人出现在外围,对自家杀者进行约束,有些多出来的猎杀者无事可做,索性纠结一批飞升修士走到台前,为宗族效力。
公开也好,暗中也罢,六大宗族既已出面,事情便成定局。猎杀者不杀人,不等于不能杀人,宝物现世适逢其会,正该大显身手。
先到群修心知肚明,均把怜悯的目光投向中央,心里想:不作死就不会死,现在好了,宝物、灵弓、性命,你还能留下什么?
目光所集,十三郎瞭望四周,确认了一下情形,轻轻点头。
“差不多都到了,开锅。”
声落,石出,箭射,犬吠声声,得宝之人再度抢先,连开六射。
四箭四人,无一箭落空,无一箭被阻。与此同时白光冲天,雪白大狗电射八方,把话带给每个人。
“最后一箭,谁来?”
第一三一六章:乱中思
开弓之后天下大乱,乱之源头不是宝物,不是十三郎,不是十三郎的箭、和他所说的话,而是那条猖狂大狗。
所猖狂,因为它与所有人为敌,无论谁,无论其修为如何,无论是和背景,三殿下都敢视如草芥,牙咬爪撕咆哮示威。匪夷所思的是,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包括十三郎自己在内,都拿它没什么好办法。
第一个倒霉的是彩衣男,六箭过后正在心里破口大骂十三郎是骗子,嘲风已到眼前。
真快,快到让人不能相信,彩衣男惊恐失色。
“蝶舞!”
昆虫当中最擅长舞蹈,七百只彩蝶身周盘旋,曼妙舞姿人间无伦,幻化出一方**天地;正当中,彩衣男子长袖飘逸,本险邪气的面孔肃穆专情,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美艳不可方物。
男人可以这样形容?
是的。
修士当中,彩衣男的修行极为独特,化蝶是他的意境,转虚为实、已成为一门独特神通。施展此术要求他忘记自己的身份与性别,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抛弃,越是沉浸入道深远,蝶舞威力越大,那方世界越发稳固。
蝶舞初成时,需借助数万闫蝶才能施展,后来慢慢减少,当有一天他不需要借助实物演戏道法,就是大成称界的时候。
界内由我,我意为天,某种角度讲,这其实是另一种神域......招人厌的那种。
雄为雌态,越美越让人看不惯,彩衣男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因此成功吓退嘲风,仅挠一爪便狂吠疾撤,生怕被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沾染到什么。
一爪就够了。
起舞翩飞,彩衣男全心全意展露妩媚,顾影自怜好不沉醉,沉醉中神情突然一僵。
“啊!”
旋转的陀螺撞上墙,逐花的蝴蝶被针刺,摘云弄巧发现手里握着烧红的烙铁,享受美食神情陶醉、吞下一把苍蝇。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彩衣男子抱头哀嚎,潇洒起跃半途跌落,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太倒霉了,太幸运了......来不及惊慌顾不上后悔,彩衣男匆忙转法狂攻周围,很快意识到自己很走运,相比之下,那些施展厉害神通反扑的修士狼狈得多,惨不忍睹。
“杀!”
有幸成为嘲风第二个目标,飞舟壮汉瞠目大喝,反手擎刀滚震兵山,瞬间十八斩。
嘲风快,壮汉也快,不仅快、气势还猛;十八连斩招招不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那条大狗斩成十八段。于是乎,壮汉狂笑之后连受十八重反击,脑海剧痛十八次,神情呆变十八回,身体变幻十八种姿态,口发十八声尖叫。
“哈,呃,嗯,啊,嗷......”
很难想象一个人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丰富的情感变化,壮汉大喊大叫大砍大杀,周围同伴全无防备,个个跟着倒霉。
眼前一花,殿下早已改变方向,冲到三名天蜈文士的头顶。
亲眼目睹前面两人的状况,文士做足准备,表情还算淡定。
“孽障!”
冷喝声声,狰狞天蜈喷云吐雾,周围百丈黑沉一片,不要说人或者兽,连空间都被剧毒蚀出窟窿。
不吃幻,不受攻,难不成它连毒都不怕?黑云严密没有一丝缝隙可趁,看它能怎么样。
抱着这种想法,当头文士嘿声冷笑。
“妖孽,看你......啊!”
疯狂尖叫远比之前两人凄厉,毒云当中白光飞掠,身后好似油锅乱炸,翻腾嘶吼绿血标飞,不知吓坏多少人。
毒云撕裂,视线清晰,三条天蜈撕扯成一团,每条都被掏了根;当头文士最最凄惨,面孔到胸腹被嘲风一爪撕烂到底,破相事小,毒云入血瞬间反扑。
较真算起来,三殿下的攻击能力真的不怎么样,速度快,力量大,但其不知神通不擅技法,翻来覆去就那么两招。后期化神,任何人只要有所准备,都有能力与之僵持很久。弄成这样,原因在于毒云对嘲风完全无效,反而遮了自己的眼,加上天蜈要害受伤疯狂反噬,差点当场要了他的命。
文士冤枉,更冤枉的是不知从哪里蹦来一只蛤蟆,不伤人,只吞毒。三只天蜈搏命之中哪懂怜惜,一身苦苦修行才得到的毒雾被吞掉七七八八,想恢复,不知需要多少年。
“呱呱!”
瞅着差不多了,天心蛤蟆欢叫两声窜回火圈,神情陶醉,心满意足。
三方破势,三殿下脚下不停飞入人丛,东一爪,西一爪,无论是谁、无论用什么手段应对,无论多少人围攻,总会引来阵阵哀嚎,惊呼,之后就是神通乱展、法宝盈空,再难分出敌我。
三年前,桑南等六人设伏把嘲风困死阵中,险险将其生擒活捉。如今,群修数量多出十倍,反被三殿下搅得天翻地覆。嘲风的弱点很明显,强处也强到变态;指望它杀人不容易,但若没有牵绊不被困死,别人想对付它更是难如登天。
夺宝修家人多但彼此不买账,不小心便会伤到别人,唯求自保。
“程家贱奴,你敢伤我!”
“赵氏包藏祸心!”
“罗门弟子,你们干什么!”
“楚老贼,你找死!”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七八十名化神修士、十几个阵营加上散修,通通挤在区区万米方圆内,各施神通法宝漫天飞,情况会变成什么样?
别说战,走都不容易......当然,因为某些原因,谁都不想现在离开。
天下大乱!
......
......
“好狗狗,乖狗狗,加油!”
周围乱成一锅粥,小不点却闲得发慌,专心致志提殿下喝彩助威。那些修士们乱归乱,其脑海之中一根弦不断,没有人踏入火圈半步。
箭定八方。
六箭杀四人,余下两个身带重伤,这样的威慑还敢放肆,只有傻子才干的出来。于是战场诡异莫名,周围一团乱麻难解,当中千丈火环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时候十三郎想走的话,谁都难不住。前提是放弃一座传送与三殿下,至少需要与之分开。
十三郎没有那样做。
捏碎狂灵石,把收进去的巨石再拿出来,标志着十三郎的态度发生根本改变:不走了。
“爹爹你看,爹爹?”
“嘘!”
黄花女赶紧拉住小不点,轻语叮嘱:“爹爹在想事,别打搅。”
这时候想事?
小不但不信抬起头看,发觉父亲如定格雕像,的确在思考什么。
“爹爹在想什么?”
“神经兮兮,鬼知道他。”黄花姑娘翻翻白眼,拉着小不点退开十丈,看看天再看看地,回头再看看十三郎,深深叹了口气。
“你这个爹啊......他可真不怕累。”
......
......
十三郎在思考。
战场深思,只为捕捉那一点灵犀,不容错失。
起因源自于开头两箭,三年来首次开弓,射两箭杀两人,十三郎心神随之震动,似打开一扇梦寐以求的窗。
对十三郎而言一模一样的两支箭,效果有些不同,凭借认主法器的感应可以知道,击杀老妪相对容易,狐女比较艰难。
这种现象有点奇怪,不,是非常、非常、非常奇怪。
老妇是猎杀者,狐女为飞升修士,虽经淬炼但未完全,其修为与老妇或许相当,实力明显不如。
上界修家不是傻子,早有一套与升仙鼓对应的测试手段,知道自己比飞升修士强才会入界杀人。飞升之地四层,每层实力有差别,对应猎杀者也有区分,稳稳压过飞升修士一头。
明明箭矢威力相当,为何老妇更容易死?
箭还是那支箭,弓也还是那张弓,片刻思索,十三郎决定做一次“有趣”的试验,恰逢六宗来人赶到,连开六矢。
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掌天弓只有一支箭,不可能射出那么高的频率。
十三郎做到了,因为除第一和最后一箭,其余四次拉空弦,发出的攻击不是箭,而是灵矢。
这很正常,任何法器、不需要灵宝甚至不需要法宝,都能以神通代替箭矢;以往十三郎从来不会这么用,因为他知道灵矢威力无法与掌天之箭相比。
用到掌天弓的对手,通常其修为超出十三郎,比如地缺,比如雷尊,没有威力的攻击徒劳无益,不仅浪费法力,且会错过战机。
今日有所不同,十三郎发六箭,每支箭不同,结果也不一样。
第一箭,十三郎不动修为,纯以蛮力开弓放弦。
第二箭,十三郎开空弦,催动十成修为。
第三箭,十三郎主动降低两成。
第四箭,十三郎再开弦,修为将至五成。
目前的他,五成修为开弓艰难,第五箭,十三郎仍以蛮力开弓,松弦刹那灌输法力:五成。
第六箭,十三郎再开实弓,体力、法力均用到极致,甚还补充一道生灭意志。
六箭过后四死两伤,无人能完全挡住、或者避让。被击伤的两人为齐、罗两姓,分别为第一箭,与第四箭。
来者都是猎杀者,当头六位实力出众;别说六人,就是六十人六百人,十三郎如有能力杀光,眼都不会眨一下。然而是人总有倾向,齐门为沧浪所属,罗姓与邵家成有关,一点灵犀告知十三郎,假如有人能在掌天弓下存活,非此两箭莫属。
被杀四人差别也很明显,第六箭被射杀的修士准备最充足,死的最干脆;二、三、五三名修士情形稍好,均非马上死亡,而是施法屡屡受挫遭到反噬,随后在嘲风引发的乱战中身亡。
六箭过后,十三郎修为亏耗严重,真的只剩下一箭之力。趁着周围群修被三殿下搅乱成一团,他一面吸纳狂灵石恢复修为,一面努力思索这种结果蕴含的意义。
意分两重,第一重很简单。六次验证,十三郎有足够理由相信,自己开弓时射出的不再仅仅是箭,还有三年来一直与之奋战、也可以说是“淬炼”的东西。
规则,狂灵规则!
......
第一三一七章:苦心搭台,认真迎客
规则,够成秩序的基础,万物均衡的保障,生命延续的最初条件。
“木浮于水,轻重为表象,实为规则发生作用。”
“狂灵、天道彼此不容,其冲突的根本在于制定的规则不相符,非仇,非怨,非义气之争。”
同为掌天弓,为何猎杀者比飞升修士更容易被杀?原因在于规则冲突。与天道制订的规则不同,飞升之地是狂灵遗骸,狂灵规则是主流。
三年磨难,十三郎吸纳数万颗狂灵石,送出超过三个甲子修为,但其内含规则留了下来。与目前遇到的人对比,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吸纳狂灵规则最多的那一个,虽不能掌控,但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运用。
“规则之强,强在让人身不由己。”
想透这一重,十三郎略有明悟。
“以木为船,船仍浮于水上,水会侵蚀船体,使之透水沉没于水底,沉没后的船继续腐烂成碎木片,又能重新浮上水面。”
“好比于此,狂灵之气也好,狂灵化石也罢,归根结底是其规则演变,此地不灭,狂灵规则永远生效。”
“假如狂灵的敌人真是天道,天道灭了狂灵一族,但不能一下子抹掉其规则,只好任由其慢慢腐烂,最终只有当木头烂成泥巴,才能真正沉落水底。”
如今十三郎,身体内每一份血肉、每一丝修为都被狂灵规则所侵透,就好比泡了水的木头。与上界修家相比,他这块木头所泡的水与别人迥异,水火不相容。
杀伤自然增大!
初遇规则之争在清河边,十三郎一箭伤了天残,但也被天残所擒获。与之相似。齐家那名猎杀者虽然捉不住箭矢,但也成功避免杀身之祸,原因在于十三郎以肉身开弓。相似道理,十三郎四箭空弦,所发灵矢虽被阻挡,内含规则依旧生效。进而给对手带去反噬。
这种反噬是连续的,将其化解、消灭之前,猎杀者每次施法都会出错,都会内伤、重伤,最终必然死亡。唯一例外,十三郎以五成修为开弓时,因其附加之力不足,那名猎杀者才能勉强存活。
但他还是死了,死在其后发生的乱战中。当然,与嘲风的额外照顾也有关联。
上界修士,或多或少都知道狂灵之气不适修行,因而会主动排斥避免被其侵蚀身魂;相比之下,飞升修士初来乍到,因不知而主动吸纳,纵有所闻,也很难因此放弃。
他们太弱了。必须吸纳才能提高实力,进而保住性命;同时他们太穷了。下界积攒的那点家当很快因为各种盘剥消耗殆尽,不用现成资源,根本没办法保证修行。种种因素,造成飞升修士比上界修家更难因狂灵规则反噬。
毒蛇有毒,一滴蛇毒能杀死一个人,把它放在水缸内稀释之后每天喝一口。那缸谁喝完仍能活命,且对蛇毒有了抗性。
这表明,规则不能完全脱离“修为”,对死去的狂灵而言,“修为”早已不复存在。还在的是其骨、石、气,或许还有别的。
这就是十三郎思索的第一重原由。
还有第二重。
......
......
提到狂灵规则不能不提到寄生妖兽,进而必须提到球球;十三郎吸收狂灵之气虽多,与它相比九牛一毛,之后不能不联想到一个问题:狂灵规则,是否就是体重不断增大的原因?
除了它,还能有什么呢?
球球重比山岳,球球轻灵如风,是否因为其对规则的理解更深,或有部分掌控?
再难再玄奥的东西,吃多用久总有些了解,可惜球球是个来历不明的妖兽,十三郎不知它够不够聪明想到这一点,还是因为其本能、再或者某种天赋所致。
接下去,十三郎想到一个“很可笑”的问题:球球都能无视体重,狂灵自然也能,否则的话,那么大、那么重的狂灵难道一辈子如星球般飘荡,永远不落足?
那多没劲呵!
天道被常人看做无所不能,十三郎居然在思考堪与之相提并论的狂灵能否做到“生活自理”。
十三郎就是这么做的。他以认真、严肃的态度把问题简单化:体型大小变幻不难,难在他们如何才能不把大地踩垮,难道像十三郎这样不停的“飞”?
不说累,那得多烦!
若不是,他们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有这些做基础,十三郎自然而然想到一个问题:狂灵之强堪比天道,狂灵之道与天道不同,他们修不修神域?
“神域内,规则我定,我说怎样就怎么样,轻重自然无碍。”
十三郎没有留意到,这种理解与原先获知的、包括金乌等对其解释的有所不同。
神域的真实表述应该是:神域内,我从世界隔出一块天。
运用天道规则隔出来的天,规则还是那些规则,依旧臣服与天道。
可理解为:代天道行职责。
十三郎没能注意到这一点,他在先,狂灵修神域的话,世界如何容得下?
比星球大的身体,堪比天道的实力,狂灵神域范围得多大?曾经以往,狂灵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个曾经务必辉煌的族群,这么大的族群修行神域,不得成天内部打架?
再有,修士破劫之后多修信术,根据桑南的记忆,六大宗族每有修士破劫,都会被赐予一座专用修真星球,自居老祖采集信力,进而才能一步步堪破难关,成为四大星域中顶尖的存在:涅修。
又一个问题随之而来,狂灵如修信力,需要的不是一座两座星球,而是一个完整大界才能支撑;假如不修信力,其神域如何才能稳固成长?
连串问题得不到解释,十三郎大胆假设:狂灵之道与神域无关,他们只修自身。
身躯庞大自成世界。界内自订规则,自己做自己的天,只做自己的天。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天道。
不问生灵幻灭,不管轮回阴阳,只管自己,只修自身。
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幸与不幸。十三郎因无知在这条路上踏出第一步。对上界修士而言,他就是那滴没有稀释、相反经过提纯的蛇毒......
即将病入膏肓
......
......
沉默有思,周围情形再生变化,经过一番乱斗厮杀,修士们慢慢“聪明”起来,凝聚成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团体,共同对抗那只狗。零散修士纷纷逃到更远地方,望着一片鸡飞狗跳,望着被包围在当中的那个人。神情复杂。
宝光灵像,陆续还有修士赶到,总计已近两三百,这么多大拿被一只狗拦住去路......
真的很好笑。
如果修士们拧成一股绳,嘲风再怎么能够减免伤害也难对抗这么多人,早就变成飞灰;弄成这样,归根结底不在于三殿下有多强,而是人族一盘散沙。
人类到底机智。稳固下来的修士们观察着形势,慢慢朝另一种情况转变:全部团结起来。先解决当中那个可恶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
“十三先生!”
“少爷!”
“萧十三郎!”
几声惊呼,之后阵阵惊呼,数百道目光转了几圈,最后又都回到十三郎身上,纷纷醒悟。
他就是萧十三郎?
除了他还能是谁。
除了传闻中的那个他,谁敢如此嚣张!
震惊过后几道身影疾扑。赶到火圈外又都驻足,仅一人姿态前冲不变。
“那是邵泼风?”
“就是他,罗门偏爱之人。”
“闭嘴,看那边!”
少年家成,如今外层修士当中。除萧十三郎外最出名的一个。起因在于其身边常伴的那名背斧壮汉,身似山峦沉地,神情不怒自威,视周围如无物。
外层修士进阶可能性微乎其微,六大宗族通常置之不理,唯独这位少年例外,罗姓有专人在仙灵殿等候。熟悉情况的人后来获知,来者其实可以算邵家成的本家长辈,是他的大爷的大爷的亲传弟子。
有背景总能得到更多好处。抵达仙灵殿之前,家成仍需独自闯荡,结果等了四年才得入关,险些被认为陨落。待其闯过第一道生死关口,有人照看的好处顿时体现出来,虽说大规矩仍需遵守,但在细节上,得到的好处不要太多。
比如安危,初次淬炼过后,壮汉有意常伴家成身边行走,目的并非替他解决所有困难,而是提醒那些六宗杀者:此子有根。
视线中,少年家成疾扑当中,别人至此定受三殿下阻挠,唯独他能够通行自如,明显与之相熟。其身后,背斧壮汉目光微闪,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投向十三郎身边的那块“石头”,暗自沉吟。
“少爷,没事吧......”
“别吵!”
黄花姑娘蛮横依旧,一巴掌拍在家成的脑袋上。
“败家子,东西呢!”
两年不见,少年家成回到当初模样,土里土气,全身上下不明一物。
众目睽睽,拉拉扯扯,少年面孔红中投紫,支支吾吾回应。
“老师说那样不好,我就......”
“送你的东西,你敢转手送人!”
没等家成说,黄花姑娘勃然大怒,愤而抬头。
“是不是他?是不是你。”
前半句问家成,后半句质问背斧壮汉,壮汉自持身份理都懒得理,只吓坏了身边少年。
“别啊,姐!”
如此一幕,四方群修瞠目结舌,背斧壮汉面色微沉,依旧没有说话。
......
......
“东西还在,只是没用在身上。”
情急拉住黄花女衣袖,家成急急解释,可怜兮兮哀求。
“老师也说以前大爷太古板,不是真反对。”
“为何不用?”黄花女依然愤愤。
“我在修行啊,需要多多磨练。对了,最近老师都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这样......算你有点道理。”
弄清真相,黄花女不再揪住宝贝不放,板起面孔说道:“和你说了多少次,做人要沉稳,做事要有章法。如此着急忙慌,成何体统。”
为少爷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来了啊。”
又不是入定,身边发生这么多变动,十三郎怎会不醒。收敛脑中残念,他与家成打过招呼,回头朝三殿下招手。
“回来。”
“汪汪风还想闹,被黄花女恶狠狠蹬了一眼才变老实,乖乖返回蹭到十三郎身边,吐着舌头大口喘气。
“乖狗狗,辛苦了。”
小不点代为安抚殿下,十三郎扫视周围,看到一些曾经相识的面孔,还有些有眼就能看破身份的人。
“正戏来了。”
目光朝背斧壮汉示意,十三郎转向凤阳夫人身边的那位老人,抱拳点头。
“苏老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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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八章:生意人,只做买卖
“十三先生名动天下,老朽每天都能听到与先生有关的事迹,凤阳仙子更是常常念及,险些把老朽耳朵磨穿掉。”
不管刚刚飞升、还是来自上界,没有人不认识苏老板,老人最大的特点是和善,无论对谁,无论对方身份贵贱,脸上永远乐呵呵的表情。
“神往久矣,今日一见果真出手非凡,啧啧......先生胆略天下无双,难怪能获真灵青睐。”
捧起八丈高,苏老板目光在背斧壮汉身上转了转,回头嬉笑说道:“先生远在天边,对老朽小号知之甚多,佩服,佩服。”
一句话撇清关联,苏老板告知在场修家,这货与仙灵殿没关系,大伙爱咋咋地。当然这有个前提,动手之前先想一想,与真灵相伴的人,是否惹的起。
听了苏老板的话,周围微哼频现,几双原本谨慎的目光变得炽烈,神情有些不屑。
相随真灵?听上去很可怕,仔细想想实属鬼扯,就是个曾经效力的奴才。
沧浪发生的那些事,真真假假只有慧眼去辨别。可以采信的是,的确有真灵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封印,萧十三郎机缘逢会,凑巧为其解围,最终真灵给了他一些好处,甚至有金乌为其出过手。那之后,这个人间修士被他所在界面神化了,成为精神上的领袖。
为什么会这样想?原因再简单不过,假如十三郎得到真灵传承,与其关系亲密的话,怎么会巴巴跑到这里受罪?
跟随真灵身边修行,走遍星空,还有什么办法比这样更好?反其道而思便能知道。既然萧十三郎仍然孤零零一个,意味着真灵与之关系一般。
可接受的范围内思考,这种推论才正常,非把十三郎想成真灵的亲兄弟,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掉头滚蛋。
真灵之忧远在天外。仙灵殿近在眼前,正因为如此,大家没有轻易开口,静等苏老板表明态度。
退一步讲,真灵固然强横,六大宗族未必害怕,遑论仙灵殿。对应的,这里有人为六宗嫡系,有人替仙灵殿做事。不比那些散修小派,各有各的底气。
主子不怕主子,奴才就不会畏惧奴才,大家身份相当,最后凭实力说话。之所以现在仍保持平静,原因在于各宗之间需要协调利益,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邵家成。
区区少年不算什么,那个背斧壮汉不好惹。未摸清其态度之前先等着。需要提到的是,此刻情形又有不同。十三郎之前是不想走,现在是走不了,哪怕传送阵已经安置妥当,哪怕他愿意舍弃嘲风,依旧别想离开。
一群猛狮瓜分一只羊,需要考虑的是每只狮子能吃到多少肉。而非羊儿态度。
既如此,着什么急呵!
大家行事,不动如山,动如雷霆,非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物所能比。自打第四批修家先后赶来。周围群修纷纷归类附于各自主事者身后,余下之人数量虽然更多,但其姿态已经表明:看热闹,试图捡些残羹冷炙的观客罢了。
也有人不同。
比如邵家成,此刻正焦急地与黄花女解释什么;再比如凤阳夫人,此刻正低低的声音与苏老板商量什么;还比如曾经的沧浪修士,三三两两慢慢聚集到一起,目光忧虑,焦灼,但又都很无奈。
曾经笑傲一方,飞升之后他们和十三郎一样,通通都是弱者。
......
......
“老板就是老板,出口不凡。”
小小讥讽,十三郎朝那些同界面孔挥手,说道:“我没事,不会有事,大家不要担心。”
可惜,除几个胆大的做势欲动而最终不动,无一人回应。
苏老板看得直摇头,好意说道:“有此心情,先生应该多想想眼下。”
十三郎回头望着他,说道:“眼下?”
“匹夫怀璧啊先生。”苏老板爱说话,从不介意与人绕圈,因为那样可以多聊几句,对善于说话的人来讲,聊的多才能知道的多,才能让自己的行动更精准。
“六宗,二十八人间界,各路知交同道齐聚于此,只为先生一人。”
摊开手示意两侧人众,苏老板眼中慢慢忧虑,脸上仍在笑。
“眼下先生据宝而无路,怕有些不妙。”
“宝物,你是指这个。”
十三郎恍然大悟,撇撇嘴不屑说道:“没看出哪里特别。”
这是实话。适才宝像冲霄,片刻过后恢复本色,看上去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假如没有亲眼所见,假如不是感应到其中包含的浩瀚力量,十三郎自己都不信它是宝物。
苏老板认可这种说法,认真说道:“飞升之地这个地方可不简单,宝物不是随便谁都能看出来。先生此前没来过我店,未与老朽好好聊聊,错过很多机缘。比如当下,先生遇宝不识,入局而不知,皆因以往仅道听途说或者......转述的话,难免云雾遮眼。”
看得出来,苏老板真心觉得惋惜,至于是替十三郎还是他自己,外人不得而知。
看了背斧壮汉一眼,苏老板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骗你,对不对?”
这句话应该有所指,老实讲十三郎没怎么听懂,也不在乎。
略微点头,十三郎说道:“别人我不管,苏老板会不会骗我?”
苏老板郑重摇头,说道:“老朽是生意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能言则言,不能讲一个字都不会透露,不骗人,谁都不骗。”
十三郎说道:“也就是说,苏老板看出这块石头是宝物。”
苏老板说道:“千真万确。”
十三郎问道:“很值钱?”
“值钱这个说法好。”苏老板频频点头,如对后生晚辈欣赏有加,回复道:“值钱,值很多钱。”
十三郎好奇说道:“这么值钱的东西就在眼皮底下,苏老板不要?”
苏老板笑起来。笑的纯粹笑的骄傲,笑的信心十足。
“先生怎知老朽不要?”
“既然要,还不来拿?”
“咱家是生意人,怎好抢掠别人的东西。”
十三郎真心有些意外,问道:“不抢不夺,怎么得到它?”
苏老板说道:“买下来。”
生意人。买卖是本份,一句“买下来”苏老板不知讲了几千几万遍,听着当真斩钉截铁,气壮山河。给人感觉,他想买就一定买得到,买得起。
苏老板说道:“先生想必会问,别人不想卖怎么办?”
他说对了,十三郎正打算说这句话,被他点破只好换掉。微讽说道:“我听说,仙灵殿从不强买强卖。”
做好生意的一大要素是耐心,苏老板一点不生气,认真解释道:“首先,飞升之地生存不易,这里得到的东西,通常都会选择卖掉。”
一句大实话,看看周围人的表情就知道。表面如狼似虎,实则苦哈哈的日子好不艰难;尤其那些飞升修士。之前还有少许疑虑,听了苏老板的话之后,个个看着那块石头的眼神直冒绿光,望着十三郎的眼神,不说也能想象得出。
十三郎对此视如不见,平静说道:“垄断经营。有你们这样的生意人,不难过才叫怪。”
“垄断......”
苏老板呆了一下,念叨几次笑容再现,诚心赞叹说道:“先生大才,一句话、不。两个字道尽生意本相。事情弄成这样,先生已难入我之门......唉!”
傻子都能看出来苏老板讲的是真话,打心眼里觉得懊恼,为失去良才感到惋惜。
十三郎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好奇。
“先生一定觉得奇怪,为何大伙这么给面子,非但不与老朽为难,连多句话的都没有。”
又一次道出十三郎所想,苏老板神情和蔼,怜意尽显。
他说对了,十三郎不理解,为何苏四公然承认,为何周围人听到这么“有杀伤力”的话无动于衷。
难不成他们都是鲁大师的鸭子,吃惯血馒头,所以连血管里的血都是假的?
不能吧!
修士号称逆天,连天都不怕,何至于如此懦弱?
修士个个聪明,千年老怪什么神情看不透,何至于这般愚昧?
修士个个桀骜不驯,凭什么长受盘剥而不思变,成为任人驱赶的羊?
“先生最爱思考人性。听闻先生之事后,这是老朽的第一判断,也是最重要的判断。”
轻轻一言揭破十三郎的“诡计”,苏老板笑的越发开心,语气越发真诚。
“您啊,太聪明。”
“前辈过奖了,在您面前,十三只是个孩子。”
十三郎诚恳说道:“请指教。”
苏老板说道:“先生是聪明人,听下去自然明白。这里得到的东西,小店什么都要,出价虽然不高,总好过一毛不拔。在商言商,小店做的公平买卖,赚点好处维持运转,各路同道均能理解。”
十三郎认真点头,说道:“我也明白,我能理解。”
苏老板笑笑说道:“似这样的宝物,小店收购之后会有额外奖励,淬炼、仙灵石、道法神通灵宝等等,小店多少有点家底儿,基本上,各位同道提出的东西,我们都能拿的出来。”
人人知道仙灵殿强大,想必没有谁会蠢到问:拿真灵之宝来。话说回来,若真有价值远超之物,没准真灵之宝仙灵殿也能弄来。
“这些事情,先生从别处也能听闻,老朽不多讲。”
“先生不知道的是,仙灵殿看中、想买、但又没买到的东西,别的地方不会收。”
稍稍停顿,苏老板放缓语气,耐心而严肃地说:“今日此物不入我手,走遍四大星域,除了那些根本不识货的人,谁都不会买它。”
或许是故意,这个“买”字格外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
第一三一九章:为雄者,莫自怜
问题解决了,十三郎沉默难言。
一番雄赳赳的话,苏老板以谦卑的姿态告诉所有人,仙灵殿的垄断不仅局限于飞升之地,还包括四大星域;对在场修士而言,那意味着整个世界。
仙灵殿不是天,也不做天,他们把自己塑造成天的一部分,如缺少,天道不再完整。
仙灵殿不试图把狮子变成鸭子,而是编织一张宽阔无尽的网,无论狮子走到哪里,都会背着一把锁。
仙灵殿从不逼人绝路,总会留人一线,避免压力过大造成反弹。
不卖,可以,想卖的时候来找我,只能找我。
修士迟早会明白,狂灵之地的东西不适合他们用,所以一定会卖。
迟慢一点时间,给予一点选择,拥有选择就拥有幸福,虽然只有一点点,足以让人满足不会造反。
这是苏老板要讲的人性。
很公道,是仙灵殿独有的公道,强大,久远,无敌。
忘了哪位哲人说的话:谎言日日重复,会被当成真理;力量常常展示,会对人们所敬畏;沉默久了,会变成习惯甚至本能。
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基于此,十三郎不仅理解了苏老板的意思,还明白了他的目的。
力量需要被人知道,在场数百精修、几大宗门,既然无人反驳老板的话,心底屈从才会积累,最终变为根深蒂固的认可。
这是信术,也是道,仙灵殿独有的修行方式。
于是十三郎笑起来,诚恳说道:“多谢苏四指教。”
群修为之一愣。
苏老板也一愣。
苏四?生意人需要谦逊有礼,苏老板常常如此自醒,为何此刻听着如此别扭。苍蝇般难以下咽。
十三郎接着说道:“既然非卖不可,麻烦老板给估个价。”
苏老板再笑,委婉说道:“装糊涂要选择时机,先生现在这么做,不太合适呵。”
十三郎听不懂这句话。
孩子犯错不承认,大人什么表情。苏老板此刻就是什么表情,怜惜、责备,甚有些同情。
“先生想把它卖给老朽?”
“不行吗?”十三郎问着。
“行,当然行。”
“您不买?”十三郎再问。
“买,当然买。”
做生意不嫌顾客麻烦,苏老板竖起两根指头,劝解口吻说道:“只要是先生的东西,老朽做主,原价之上增加两成。”
周围顿起骚动。嫉妒愤慨不一而足,可肯定的是,准备夺宝的人决心比刚才增加不少,原本不打算出手者,此时也变得蠢蠢欲动。
这就是人性了。苏老板用事实宣告,谈人性,十三郎还太嫩。
听了苏老板的话,十三郎恍然大悟。抬头看,四方瞄。噗的一声笑。
“您的意思是,它现在还不属于我?”
“先生觉得呢?”
本不想回应,考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点破,苏老板破例开口,说道:“好叫先生得知,适才宝色冲霄。老朽大略看了看,宝物应该不止这么点。”
轰的一声,四方人群躁动已临极限,有人开始愤怒喝叱,大骂十三郎无耻。
“卑鄙!”
“藏头露尾。空负其名。”
“什么人间至尊,天下第一修,不过是个奸诈之徒。”
藏大的,露小的,以进为退寻求全身而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群情愤愤,下方黄花姑娘看得目瞪口呆,感觉就像堵着一块沾了粪便的石头,一个劲儿反胃。
“狗杂碎,狗崽子,狗娘养的......”
“......”家成听不下去,想劝不敢劝,不劝觉得难受,别提多难受。
“你走吧。”十三郎突然转向家成,说道:“回家去。”
“嗯?”少年明显走神。
“蠢货!”
不知是骂十三郎还是家成,黄花姑娘怒冲冲说道:“都等着你滚蛋,好把咱们乱刃分尸。”
家成明白了,闷闷回应道:“我不走。”
“傻逼!”黄花姑娘反手一掌。
“汪汪!”
“呱呱!”两只蠢货大声喝彩,一个为家成,一个为了自家姑娘。
“赶紧滚蛋,别让你家大人难做。”黄花女气势汹汹。
“我不走。”少年悄悄看一眼背斧壮汉,低头说道。
“你走不走?”
“不走。”
“真不走?”
“不走。”
“找抽是吧......”
“成何体统。”
责备一句,十三郎淡淡说道:“不走就不走吧,反正一会儿还要回来。”
这话从何说起?家成完全不懂。
不解释,十三郎回头朝背斧壮汉抱拳,说道:“多谢前辈撑场。”
多坦率的孩子。苏老板内心感慨,暗想真是可惜了,一颗好苗子。
背斧壮汉淡淡说道:“本座不是来替你撑场。”
十三郎说道:“如果不是前辈,晚辈拖不了这么久。”
背斧壮汉神色不动,说道:“家成本座随时可以带走,有什么底牌,现在可以拿出来了,许多人都在等着。”
苏老板欣然附和,说道:“老朽也在等。”
这才是真道理。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大家还不是太有底,虽深信萧十三郎不可能撑得住,但又奇怪他为何如此不智。
难不成因为没有淬炼,被狂灵之气冲晕了头?
疑惑中,十三郎摇头四望,最后把目光投向苏四,微洒说道:“土鸡瓦狗,不配让我翻牌。”
“放肆!”
终于有人不耐,一名面容阴柔的青年缓步出列,戳指冷笑:“人间蝼蚁,不识上......大胆!”
话未落音箭矢扑面,十三郎不容其讲完便已开弓送弦。本人微晃随之消失。
锐矢临头,阴柔青年断喝随之出手,左手幡又掌雷,张口再吐出一杆杏黄大旗。下一刻,万鬼嘶鸣霹雳当空,鬼云之中涛声阵阵。三五头、甚有更多鬼尊咆哮,头顶霹雳如撑天大柱,明晃晃击落身侧一方。那根大旗主为防范,迎风展开如弯曲城墙,将青年牢牢包裹其中。
真快,可惜还不够快。比较修为境界,此处至少有十数人超过十三郎,但若比较速度,地面那一家七口。起码有三个笑傲群豪。
群鬼声声嘶嚎,压不住箭鸣撕裂长啸,一头头鬼尊掠空向前,表情不变,姿态不改,头颅身躯正当中出现一条亮线,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亮线如丝徐徐增大。看似缓慢实则瞬间扩撒八方,锋锐笔直向前。
那是掌天弓射出的通道。直逼杏黄旗帜城墙,重重一叩。
声未起,阴柔青年神情骤变,感觉好似被撞成车锤击中胸口,闷哼......来不及的,三条黑丝紧随箭矢。割裂群鬼在旗帜上轻轻一划。
闷哼转为痛哼,旗帜城墙三条裂缝,阴柔青年溢血色厉,张口大叫......依旧来不及,白光耀眼。利爪隔空,三殿下远远打了几式王八拳,不仅让青年灵台剧痛,也让几名试图上前的修士脚步微顿。
最后一击随之而来,血色拦腰,手握雷霆,十三郎的身影自雷柱落下的地方钻出,但却毫发无伤。
不是雷霆不够力,只惜今日遇到祖宗;阴柔青年本修并不是雷霆,借宝物之力施展出来,专门对付那些能够遁空的对手。
这样的掌控力也想撼动十三郎,谈何不灭天罡。
握雷不伤,单手轮剑,可叹天绝一代神兵,落在十三郎手里真真成了明珠暗投,不是当成大刀劈砍,就是当成棍子拦腰狠抽,暴力,而且暴戾。
血色起,血光现,黄旗城墙再难支撑,一分两断。与之一同分开的还有青年的上下两半截身躯,还有那个刚刚握决试图远遁的元神。
“呱!”
天心蛤蟆及时跟进,长舌挥舞剧毒蚀魂,一口吞掉。
从出列到身死,时间仅仅过去两息,自始至终阴柔青年没能说完那句话,甚没来得及表现惊恐。
“啊!”
几声大叫,无数道惊呼,几重浩**术轰鸣,原地空无一人。再凝目,十三郎早已回归原地,衣物出现一个破洞,面色略显苍白。
数百精修震撼失神,阴柔青年身后几人仓惶失色,如丧考批。
事情大了。
实力如何暂且不论,与之前被杀的修士不同,阴柔青年不是什么门外弟子,而是配有明确标记:一头狰狞咆哮的双头厉鬼。
内族子弟,程氏宗亲
“你......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
青年身后十数名修士,个个咬牙切齿、或者叫颤抖,翻来复去只有一句话。
“你死定了,死定了,死......”
“衣服破了。”
一口恶气尽吐,黄花姑娘喜滋滋上前,上摸下摸确认十三郎没受伤,笑颜如花。
“内族子弟,宝贝一定不少。”
“他又不是程血衣,能有什么值钱家当。”
十三郎随口说着,反手吞下一枚血魂丹,将戒指递给黄花女,由其清点收获,重点在于补给品。
事情离结束早的很,准确地讲大戏才刚刚开台,需以战养战。
......
......
这边忙碌,周围一片安静,再不闻有谁叫嚣。
一句话,三个字,打散无数幻梦。此时此刻群修才想起来,之前曾有传闻说:萧十三郎与程血衣交过手。
可他没死,相反生龙活虎,是否意味着,这个刚刚飞升不久的修士有着与之相媲美的实力?
见鬼了吗!
血衣杀者,仙灵殿外公开悬赏,六大宗族为其头大如斗,据说连劫修都奈何不了!
疑惑使人迟疑,有人对此心知肚明,及时开口。
轻轻一笑,苏老板说道:“血衣杀者虽强但不是神仙,先生豪勇且有传送阵在手,加上一点运气,自然有机会逃脱......嗯?”
一块椭圆如蛋、外面看去普普通通的石头入手,苏老板目光微凝。
“这是什么?”
“苏老板法眼如炬,麻烦替我掌掌眼,这玩意儿能值多少钱,能杀多少人。”
随口回应,十三郎挥指画圈,将之前被阴柔青年踩乱的火环规划完整,严肃补充。
“老规矩,入界者死。”
......
第一三二零章:疯论
百年前金乌有言,龙石内部被龙气与蛇妖怨气充盈,爆裂可杀死十三郎百八十次,这句话的另一重意思为,连金乌都无法判定其准确威能。
百八十次不等于百八十个,那种情况真的发生,周围修士会怎样?
苏老板会怎样?
十三郎不知道,于是让他自己看。
苏老板本事当真不小,一看就看傻了眼。
“这个”
双手捧着石头,擅谈的苏老板半响无言,感觉就像捧着一座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火山,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周围群修议论纷纷,宛如一群等待宣判的囚徒。
“上面有引子,苏老板不妨试试,能否将其与我的感应隔绝。”
好意提醒,十三郎捏决施咒比比划划,惊出老板一身凉汗。
“此物上有真灵烙印,老朽如何试得。”
急忙阻止对方,苏老板沉吟说道:“粗略估计万丈之内生机灭绝,基本无人可活。”
安静了,周围一下子静默无声,呼吸之声可闻。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苏老板想必例外。”
苏四没有回应这句话,看了看周围再看看十三郎身边,艰涩的声音说道:“为身外之物而死,与同道亲友同归于尽,不像先生的做派。”
十三郎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想吓唬吓唬大伙儿,同时希望大家能做点事情罢了。”
这话何其坦荡,又何等无耻。数百修家面面相觑,心里想难道就这样如了他的愿?
苏老板说道:“先生想让大家为您做什么事?”
十三郎不答,说道:“宝物好商量,事情一会儿就知道,我有几个问题先请教苏老板。对了,您是打算替我保管?还是真的想买?”
苏老板赶紧说道:“不了不了,真灵馈赠,老朽不敢亵渎。”
之前不怕,如今敬畏,因为一块石头,远在天外的真灵一下子被拉近到眼前;苏老板小心翼翼打出一道灵决,如和风托着那块石头送回到十三郎面前,并有额外提醒。
“先生不会轻易发动,各位道友却能散开,今日在场多能者众,万丈外远攻也不算太难。”
“我明白,多谢苏老板。”
真正的聪明人不怕对方的话难听,只看所讲是否为实情,这两句双方都很诚心实意,旁边黄花女看着听着,身上直起痱子。
“老油条,小滑头,没一个好东西。”
“花姑姑说谁呢?”小不点好奇询问。
黄花姑娘欲言又止,由衷怀念起少年时光。
四周多人腹诽纷纷,十三郎收起龙石,说道:“敢问苏老板,六大宗门只到一家,您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这句话有点狂,但不是人人听得懂,但凡听懂的人神情均有些不忿,暗骂十三郎狂妄。
到场者众,表面看起来群雄荟萃,但就十三郎的想法,希望见到的重量级人物只有两个。背斧壮汉来的快好解释,原因必与邵家成有关,苏老板坐镇仙灵,百万里路不是说到就能到,多少有点出乎意料。换种方式理解,他既然到了,六大宗族真正能够主事的人应该得到消息,是否已在路上。
聪明的人多,真正的聪明人只有那么几个,苏老板无疑为其中翘首,很快领悟了十三郎的意思。
“这事儿有点巧。”
指指凤阳,苏四回答道:“恰逢仙子出关,想领略一下四周风光,老朽不放心就跟了来。”
凤阳夫人一旁赶紧点头为苏老板作证,暗示这件事不存在阴谋。
十三郎没那么多疑,点头说道:“然后?”
苏老板说道:“不瞒先生,此前因为血衣杀者的事情,各宗主事均有意来此;宝色显露震动四方,老朽赶来时已传灵讯,着殿内朝内层传递消息对了,这是仙灵殿与六宗之间的协议,重宝面世有缘者获之,仙灵殿有义务通知,不可以抢夺。”
十三烂微洒说道:“迟早都要卖给你你们。人多力量大,何乐而不为。”
苏老板只当没听见话里的嘲讽意味,继续说道:“先生或许已经知道,沧浪隶属齐氏宗门,此次降临者为齐家少主,位高人善,对沧浪修士多有关照”
位高者人善?那他一定活不长。心里想着,十三郎挥手说道:“没看出来。”
“这个”
先看一眼那位神色尴尬的齐氏内门弟子,苏老板小意说道:“有些事情,纵然是少主也很难做。先生初来有所不知,齐家现在有点尴尬。”
十三郎若有所悟,回应道:“您继续讲。”
大庭广众交浅言深,苏老板的话其实已经越界,非要当面追根究底,十三郎未免太过火。
苏老板轻叹说道:“老朽的意思,纵然六宗主事者在此,纵使齐家少主亲至,该遵守的规矩依旧要遵守。先生考虑一下,寻个妥当法子才好。”
十三郎笑起来,说道:“没法子我早就跑了。请教苏老板,贵店与血衣杀者关系如何?”
冷不丁一句话,苏老板吓了一跳。
“先生说笑了。程血衣为六族通缉,小店行事信誉为先,怎可与他有关联;老朽不过一个看门的,怎谈得上与其关系如何。”
“也就是说,宝物如果在他身上,你们就不会买,想买也买不到。”十三郎捉住话柄。
“这个程血衣这样的人,千年难出一位。”
包买天下,牛皮当场揭破。
“飞升之地四层分断,没有你们帮忙,他怎么来到这里?”十三郎追问。
“这个问题,本座可替苏老板回答。”
背斧壮汉忽然插言,说道:“飞升之地四层分断,但在隔开的地方存在不少空间裂缝,以我之能,运气好些便可从中穿行无碍;血衣杀者远胜于我,当可安然通行。”
苏老板连连拱手说道:“幸好邵兄在此,不然老朽真不容易说清。”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空间裂缝很难稳定,苏老板常驻此地,想必对其知根知底。”
苏老板神情坦然说道:“职责所在,老朽必须了解清楚。”
十三郎点点头,默默自语。
“那就对了。”
这是要泼脏水吗?数百精修面面相觑,内心忍不住感慨十三郎呆傻。虽说其手握重器,可那不过是同归于尽的法子,自保或许有用,想拿来威胁仙灵殿的老板,未免太不自量。
疑惑中,十三郎再问道:“适才苏老板说,凡我出售的东西,作价均可提高两成。这句话可不可理理解为:外层一切事务,均掌握在您手中?”
苏老板回答道:“不能说一切,比如程血衣,老朽可不敢担保什么。其余常见事,比如做价、淬炼等等,老朽确有权责可用。”
十三郎点头说道:“那就好了。麻烦您向大家承诺,今后在场所有同道在仙灵殿出售物品,均享受两成优待。”
“”苏老板呆住。
“”四方群修呆住。
“”邵家成、背斧壮汉,包括黄花姑娘都为之呆住。
感受最深还是苏老板,大张着嘴巴直楞着眼,楞了半天才确认不是自己一个人出现幻觉。
“先生说什么?所有人提高两成?”
“还有,日后所有淬炼时间,同比提高两成。”
“先生真是好心,可”
“还有,租赁内室修炼,狂灵石与仙灵石兑换,寻找灵材悬赏仙灵殿所有业务范围,通通让利两成。”
“听到了听到了,先生表达的足够清楚。”
没法再听下去,苏老板一劲儿叹气,问了句:“要不要所有服务免费?”
十三郎认真回答道:“那多不好意思。”
“先生啊!”苏老板望着他说道:“以此换取各位不争宝物,想法当真独特。老朽冒昧问下,您凭什么?”
“麻烦您先等等。”十三郎随口应着,目光转向六宗弟子,说道:“苏老板刚刚提到,各位手里的权利都不太大,我把要求降低点,今日之后,外层再不许有猎杀者出现,好不好?”
这货疯了,一定的。
在场已近三百精修,除沧浪来的人略显振奋,余者通通大摇其头。若说例外就只有那名背斧壮汉,皱眉沉吟,时候朝远处凝望。
“十三先生豪义无双,敢情是把自己当成真灵,掌握着大家的生死。”
“先生的意思是,这里人人都怕死,就他一个无所畏惧,一命换百命。”
“也许真灵赐有保命之法,万丈之内生机灭绝,独其一人可脱险。”
“那又如何?我等只需退开万丈,看看这位先生要不要催发。”
“这就走。让先生留下来在此修炼,直到升仙成道。”
“我看他是逃走无门,试图让大家散开。”
“可惜威胁只有万丈,万里还差不多。”
不知哪位内族弟子第一个开口,身边很快响起附和声,并开始徐徐像四方退散;就连齐门修士也都连连摇头,神情多少有些羞愧。
自家领地,怎么出来这么个怪胎。
议论讥讽,嘲笑鄙夷,人群慢慢散开,留下的要么如苏老板这样的前辈高人,要么就是飞升修士,别说,数量足足占据八成。
猎物从来比捕猎者多,况且之前的那番话表明,最能得到收益的是他们,虽说听起来荒谬,仍难免会有丝丝念想。
万一呢?
抱着此类想法,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十三郎身上,看他怎么讲。
“你们啊,死到临头而不自知”
十三郎继续大言不惭,目光追着那些退散的修士远走,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还有人。片刻间,早已收拾好东西左宫鸣不见了,黄花女不见了,连赖着不舍得躲避的小不点也不见了,现场只留下十三郎、嘲风、邵家成,安置妥当的传送阵,还有那块石头。
没有人拦着他,没有人试图阻止,因为没有必要。不到半个时辰,十三郎把自己摆在仙灵殿、六宗,包括齐门在内的所有人对面,无路可逃,无处容身。
稳稳当当做好一切,十三郎再把目光投向苏老板,神色诚恳。
“刚刚听苏老板讲解人性,受益匪浅。”
“然后?”苏四有些好奇。
“然后我想让苏老板看看,人性的另一面。”
说完这句话,十三郎举起一只手,轻轻宣告。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爆!”
话音落,风云变,以十三郎立足之处为中心,三千里外三千飞蚁,身躯通通炸飞成碎片,引起八面狂潮。
第一三二一章:主台副台,戏从边唱
蚂蚁是世界上最好的军队,没有之一
————萧十三郎
弱小的蚂蚁用处有多大?
战斗仅仅是它的基本职责,最能发挥厌灵蚁威力的方式为:让它们死!
三千里外三千蚁,且不是等距均匀排列,如此宽广的地方分布着几只蚂蚁,神仙也难察觉到异象,更不要说为之担忧;然而当接到蚁后指令的那个刹那,三千厌灵蚁集体"自爆"后引发的剧变,天地亦需动容
每只蚂蚁自爆,都会释放出淡淡清香,不浓但绝不消失,奇妙的是,那股气息在传播途中有着如瘟疫般的感染力,任何,任何,任何妖兽嗅到,都会为之疯狂
更妙的是,相比寻常妖兽,由着寄生血统的它们灵觉更加敏锐,哪怕十万里,百万里甚至更远的地方,仍能通过同类的变化感受到异常,进而弄懂其含义
要做到这样,仅仅狂灵之气是不够的;严格来说,狂灵之地每个区域,每处角落,每寸土地都含有狂灵之气,区别仅在于浓度.对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寄生妖兽来说,被狂灵之气引动的效果比较慢,还有匈钝
这很正常,这里每天都有狂灵石被开掘出来,数量不等但不会间断,假如稍浓一点狂灵之气就有剧变,岂不是每天都有兽潮?事实情况为,每当某处出现浓郁的狂灵气息,寄生妖兽都会朝那个方向聚集,但还不足以用潮形容
狂灵之气做不到的事情,另一种事物足以弥补:情药!
如之前提到的,情仪毒,而是一种另类补药.掌握好尺度便可提高妖兽的繁衍能力
繁衍——万灵万物最根本的本能,越强大的妖兽越为之疯狂!
正东面,万里外,大批寄生妖兽在几只明显超出十阶的兽王率领下徘徊.犹豫着是否继续向前.数年飞升.有着强大感触与一定智商的它们已经对人类相当熟悉,知道前方聚集着一大群拥有强悍战力的修士.贸然前往犹如飞蛾扑火,后果堪忧
"去不去?"
当头几只兽王体格雄伟,摸样看着好似传闻中的麒麟,却有如着蛇一样的绵长后尾.神态缺少瑞兽威严,独见猛恶与狰狞
这是一个家族,寄生妖兽中罕见的"高智商",对其余妖兽有着较强的威慑力.狂灵之地妖兽数量多而杂,通常一般散沙;因为有了它们,这群一路跟随十三郎的脚步,又总是慢一拍的兽群得以成军
成军,并不意味着真的能够同心协力;寄生妖兽凶残本性.在与人修为敌这点上很容易统一,但在抢掠狂灵之气,或别的"食物"的时候,必定乱成一团
适才宝象冲天,整个外层无人不见.无妖不能感应,因而朝这方赶来的妖兽越来越多,兽群规模越来越大,眼看超出兽王控制就在这个时候,奇异香气悠悠飘来,钻进每一只鼻孔
嗅到香气的妖兽反应完全一致,初时一愣,下一刻疯了
"嗷!"
一声还是一万声?不知道,耳边只听到雷霆轰鸣不断,洪涛鼓荡不休,伴随着钢铁撕裂的声音,肢体断折的声音,鲜血迸溅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一股从灵魂内发出的滔滔洪流
引诱嘲风的时候,桑南知道药性猛烈,特意先捉来妖兽,将情药直接下在其体内骨间,再以秘法控制气息,为的就是避免扩散.临到十三郎继承遗产,他生怕药性扩散不够霸道,每只厌灵蚁都下了个足,此刻一次性爆发
善将者,首要不是文物韬略,而是对每一种因素的调用能力,假如连手里的兵都用不好,连手上掌握的力量都不知如何运用,谈什么决胜千里
千只妖兽千重影,万只头颅万座山,狂灵之地妖兽奇异,形体形状千万模样,其吼声或高亢,或剧烈,或低沉,或哀怨,或如地底火山咆哮,又像幽冥万鬼齐鸣.同一时间,同一个地方,人们所能想象到的声浪通通崩飞,迸射,惊心动魄不足以形容
要知道,有不少妖兽本身就以声音作为武器,此刻狂乱哪管什么轻重敌我,通通凭着本能怒吼
怒吼过后浩荡狂潮,再没有谁能够阻止
一路向西
西方,几团血色浓云翻翻滚滚,每块都有千亩大小,难以看清是何妖兽.突然间,前方远处血色银芒,淡淡幽香扑鼻
轰的一声,浓云骤乱如山岳撼动,滚动着,翻腾着重向前方;所过处,一切痕迹均被抹掉,所有棱角尽被趟平
是趟平,不管是山还是水,不论是人还是妖,不管是沟壑还是冰川,通通变成灰色暗沙
狂灵之地也有虫妖,被修士们唤着血虫,只是不太容易壮大成族;它们太凶,太贪婪,会把周围一切吃光,直到有一天无物可食,最终导致灭绝.事实上,当年仙灵殿刚刚降临开辟此处荒土的时候,最怕的不是那些强横妖兽,而是这些比其它妖虫更凶猛,更残暴的血虫
它们不但吃肉,连魂魄,连元婴,连元神都不会.[,!]放过
血虫有着虫类妖兽都会有的纪律,但不像蚁,蜂那样一王至上,而是与蚊类比较相似,每只血虫成长到某种程度,都有繁衍的能力,与权利.这种架构注定了其相对散乱之本性,之前已有宝色冲霄,此刻再被情药所引,哪里还控制得住
血潮汹涌,观其范围远不如东面兽群那样大,但就感受而言,那股视一切为食的凶焰直接渗透到心底最深处,无人敢不逃避
它们不像兽群那样狂嘶怒吼,而是把"沙沙"的声音放大到极致,感觉就像爬在心上,那种碜人的感觉便足以吓破苦胆
北面.地面相对比较宁静,但若抬头看,会发现漫天星光点滴不见,被无数口发怪声的禽类所替代.各种各样的翅膀.各种各样的流彩.还有天敌彼此相伴,同类偶尔厮杀.可谓万年难遇之奇观
狂灵之气的另一大功效,在没有真正找到目标之前,原本彼此为敌的妖兽会暂时放下仇隙,并以想似结构聚集成群
宝光冲天时.禽类妖兽第一个赶到并且聚集,幽香传来,它们又是第一个冲向前方,遮天蔽日,封锁四面八方
东方兽,西方虫,北面禽.南边有什么?
南方有人,还有球
人群熙熙不到二十,当先五人势如山峦,每个人的周围都有一圈光影.颜色各异,仪态有所不同
光影也有仪态?
有的
比如齐傲天,其身体周围火色弥漫,望之便有一股被烧痛眼的感觉;再比如那名敞怀蛮汗,周围重重绵云凝固,感觉就像一圈圈被禁锢住的风,其手中赫然提着一把斗大巨锤
其余三人姿容各异,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独到光影,身边各有亲卫数人.一名老者神情悠闲如玩山赏水,一个胖子如肉山堆叠,只有当年的冉不惊能与之媲美;那名妖娆艳妇排场最大,由四名昆仑奴举轿相托,还有两个近乎**的壮汉为其捏肩揉背,每每浪笑夺心渗魄,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
相比之下,齐傲天带的人最少,两名亲卫仅一人相随,两名化神仆伴,还有一个刚刚飞升的修士
齐飞,飞殿下
"苏老板做人真厚道,别家通通不管不问,专门忙着为齐家举荐良才,之前有欧阳与燕山,如今又有齐飞,啧啧"
妖娆艳妇眉目含春,吃吃娇笑说道:"傲天兄的运气也没得说,三层四层也就罢了,这位飞殿下出自二层,进益能够如此之快,真真让人嫉妒."
她说的是实话.仅仅过了三年,齐飞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原本老实略显木讷的神情几乎彻底消失,代之以沉稳与练达,并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只是细看的话,会发现其眼眸深处有一抹阴色,无论如何都消除不掉
已经很不易了,身边众多前辈精修,论气度齐飞仅仅稍稍落后,还要考虑到其身份"卑微",否则恐会被看成首领
纯天然的气质无法模仿,装也装不来,一看就是这般感受
听了艳妇的话,齐飞稍稍鞠身表示感谢,神情举动恰到好处;越是这样,妖娆艳妇越增喜爱,目光如水俏颜似话,看样子,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才舒爽
齐傲天微微一笑,回应道:"齐飞出身仙灵殿,浪浪仙子有意,不妨与苏老板商量商量,看他是否愿意割爱."
浪浪媚笑表示不屑,讥讽道:"这是欺负妾身无知啊,正因为殿下出身仙灵殿,才证明傲天兄得获强援.如此看来,齐家少主之争局面是定了.齐守仁苦心积虑把傲天兄弄到这里,结果先有外助又见宝光,只要办成这两件"
听到这里齐傲天皱眉,抬手打断浪浪的话
"齐家内事,仙子请慎言."
"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傲天兄还要遮遮掩掩"
浪浪仙子还想再说下去,齐傲天断然挥手道:"带齐飞前来一为顺道,再者是因为别的事,仙灵殿与齐某并无关联."
不想再就此事纠缠,齐傲天示意齐飞上千,说道:"之前问过燕舞姑娘,她认为兽潮或与萧十三郎有关,说说你的看法咦?"
声音忽顿,一行人目光通通转向前方,为那幕奇景惊讶的合不拢嘴
地下钻出好多球,千千万万颗球
球球的球,杀气腾腾的球
第一三二二章:局因球而滚动
对熟知飞升之地状况的人们来说,球球并不是一种特别罕见的妖兽,相反恶名在外广为传播,不少修士都曾吃过亏。
稍稍总结一下球球的特点就能知道其不为人所喜的原因,首先它贪吃无度,狂灵石磕牙永不嫌多,吃下去连个屁都不放。时常会有这样的例子,有人根据表象确认某处存在狂灵石,一番苦力挖掘之后发现,早有球球捷足先登,本该有一窝蛋的地方空空如也。
挖个坑,对修士而言举手之劳,但那是别处,飞升之地处处坚硬如铁,有狂灵石存在的地方尤其如此,纵有浩**力也不容易。
即便真的举手之劳,心里也觉得腻味对不对。
厌烦的东西杀之可也,然而球球难捉难杀,常深处地下无从寻找,真找到了也不好捉。这货皮实、沉重、等级低但是跑的飞快,随便来一只,寻常修士真追不上。
最后是其价值。按照常理,奇异妖兽必有奇异处,吃掉那么都狂灵石的球球理应具备某些特殊本领,有其价值才对。事情偏偏就这么怪,球球吃掉无数“钱财”,其作用却几乎等于零,不名一文。
利用它挖宝?别搞了,这货谁都不搭理,胆子小的出奇,性子烈的令人发指。一句话,它见人就跑,认主比登天还难。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人个个神通不凡,谁愿意收一只从未越过七阶、只会挨打只会跑的妖兽做宠?
那么杀了他,卖钱卖肉卖皮甲?好吧皮肉生意就算了,不知有没有人试过它的肉好不好吃,只知道其一身铠甲当真了得,用来炼制防御性的法宝应该不错。结果让人欲哭无泪,球球的铠甲不能离身。否则就变无根之木,蔫掉,枯萎,直到成为一堆废铁。
那还有啥用?
没用的球球不叫球球,叫大地之獭,当然名字是人取的。雄壮中透着几分无赖气息,倒也贴切的很。没人真正关系球球,不知道它为何会有这个名字,事实上因为厌烦、无人愿意花费精力研究这种无用生灵,对它的了解并不多。
比如,球球是狂灵之地唯一不存在天地的妖兽。
再比如,球球是狂灵之地唯一不惧血虫的妖兽。
又比如,球球从来不会成群结队出现,除了今天。
还比如。球球有两个威力巨大的杀招,稍后便会展现在人们面前。
当前大家只看到,大地突然间变成筛子,到处都是这种肥嘟嘟傻乎乎吱吱叫的呆货,跑的飞快、聚集成团,共同前往同个方向。
到处都是,到底有多少?
无从计算。
......
......
“怎么这么多!”
身在空中看潮水,一行人仍旧被眼前景象所惊。纷纷开口。
齐傲天的视线离开齐飞,沉吟说道:“此前兽潮倒也常见。从未听说有大地之獭参与,难道也是萧十三郎搞的鬼?”
兽潮凶猛显迹,对飞升修士、乃至六宗子弟是灭顶之灾,但还撼动不了这群人的心。之类是外层,妖兽最凶不能过十级,相反此处单单生境就有十余人。当头五人更为翘首,说杀光妖兽那是扯淡,但若联起手来,杀个七进七出转战百万里没有问题。
之前大家都能感应到四方变动,但还不是太在意。此刻却被千万只球球所惊,原因在两个字:不懂。
身为各大宗族的代表,他们当然知道大地之獭,了解这种“害虫”的部分习性,陡然间出现漫漫狂潮,谁都不能不为之疑惑,进而感觉担忧。
“或许是因为宝色?”悠闲老人不再悠闲,拧眉思索。
“那样的话......”肉山脸上笑嘻嘻的表情不变,眼里闪过精芒。
“传讯中说宝色异常,看来是真的。”敞怀大汉上前几步,手里的巨锤紧了紧。
“就说傲天兄的运气好。”
浪浪仙子瞥一眼齐飞,神情又是一变。
“快看!”
不用她提醒,此刻大家均已看到,奔跑中的球球们再生变化,一个个主动把鳞片炸开,如刺猬一样耸立着,之后腾身起到空中,相互猛烈撞击。
扎扎乱响,可以看到球球们用鳞甲刺透彼此的身体,鲜血流淌中快速聚集,变成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大的球。
“这是做什么......”谁都道不出所以然,慢慢迷惑。
如此一幕绝无人看过,但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相比仍然不算什么,撞到一起的球球再不分开,就这样“连蹦带跳”地腾空前行,速度暴增、气息也随之暴涨!
七级一跃而过,八级转瞬冲垮,成千上万只球球彼此戳伤拥抱成团,迅速朝着九级、乃至十级迈进,仿佛没有尽头。
“这是......”一行人个个张口结舌,彻底没了言语。
片刻功夫,由球球组成的潮水已生变化,后方源源不断向前方涌动,前方彼此撞击不断,已聚起大大小小超过十只体型超过百丈的庞然大物。低头看,沿途路上处处鲜血,吱吱声凄厉但似包含某种亢奋**,闻之惊心动魄。
越往后事情越发诡异莫名,因为落在兽潮尾部,一行人无意间阻挡了部分球球前进的路,居然被它们主动攻击!
半点迟疑都没有,一丝一毫退让都不存在,任何人、无论他多强气息多么惊人,只要出现在球球的前行路线之上,都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以懦弱胆小著称的大地之獭,何时变得如此勇猛?
不仅如此,球球攻击的方式与以往认知完全不同,嘴不咬爪不撕,而是就这样支棱着鳞甲笔直冲过来,达到一定距离后,蓬的一声响。
炸了!
不是自爆,炸开的只有那些鳞片。飞蝗般猛射将所有修士囊括其中。射光鳞片的球球变成一个光秃秃的肉团,再去寻找那些体型完整的同类,继续与之撞击。
相比先前,这种方式更惨烈,因为失去鳞甲,它们变成单方面的奉献者。有些甚至被几只同类夹在当成,通体被刺穿。即便如此,仍不断有球球落地飞弹,一个个加入到聚集的过程中。
对比没有脱去鳞甲的合体,这些硬把自己朝同类身上送的肉球作用更像粘合,其爆裂的身躯将原本存在的缝隙塞得满满,促使聚合之后略显散乱的气息完美融合,真正成为一个整体。
“嗬!”
区区七级妖兽,无论怎么拼命都都不能威胁到这批人当中的任何一个。群修随手扫落那些以生命之力激发的鳞甲,神情个个凝重。
考虑根由已无意义,此刻大家心里想到同一个问题,大地之獭聚合有没有极限?
有还好说,假如没有,假如狂灵之地的大地之獭全部以这种方式聚成唯一,会强悍到什么程度?
“真灵级。”
悠闲老者无意间开口,应该说是想到某种可怕但又可以期望的结果之后在不知不觉中自语。
话一出口老者就后了悔。看其神情,就好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抓到一手好牌。结果却不小心给自爆出来,悔恨无可形容。
大地之獭难以控制?
那是以往!
今日亲眼见到这般奇景,注定了往日这种令人生厌的东西命运彻底改变;人类从来不怕难,就怕无利可图。这种强大到近乎无极限、且可随时牺牲的力量就在眼前,再难的事情也能办成。
老者懊悔其实没必要,大家都听到了。也都想到了,心里盘算着今后该如何行动,今日在场那些人需要警告,那些人需要做约定,还有那些人需要剪除。
思量中。肉山随手着来一片地獭鳞片,望着它的眼神就像欣赏**美女,笑眯眯开口道:“今日罗宗不在,各位有何看法?”
敞怀大汉冷哼说道:“楚胖子想的太早了,罗宗早有人赶到外层,还有苏四,此刻就在前方。”
前方尚在百万里之外,纵以这些人的速度也要走上一会儿,同时因为这场变化,之前所谈的宝色、兽潮成因、还有那个被传得风风火火的萧十三郎都不再重要,大可慢慢来。
什么样的宝物能与真灵相提并论?实打实的好处就在眼前,若连这点轻重都分辨不出,几人也不会被派来。
此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球球是活的,可以繁殖,可以无限、且人人能够拥有。宝物呢?说句不该说的话,假如真是那种惊天动地的重宝,得到也不会归属他们所有,如不是,了不起给大家增加一点实力,又能增加多少?
这样那样一番思量,大家并不急于赶路,还想仔细看一看大地之獭的聚合过程,但凡能够多了解一点,今后便能获得先机。
听了大汉的话,悠闲老汉若有所思,幽幽说道:“看情形此次兽潮很凶,罗家人与苏老板他们多半身在核心,不知会不会有事。”
有没有事?
五人彼此看了看,神情淡淡,心照不宣。
“燕老说的好可怕,妾身都有点不敢往前走了。”浪浪仙子伸伸懒腰,露出胸前好大一抹嫩白,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唱起来。
“梅花呵,为何不生四片叶。”
歌声起,老者等人纷纷变色,齐飞眼中阴色突然加重,默默低头。
“宝色大起必有人前往,根据时间推断,此刻恐怕超过百人,其中不乏宗族子弟。”
齐傲天似不太喜欢搭理这个有点疯癫的女人,微微皱眉说道:“还有那个罪魁祸首萧十三郎,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
“我知道。”身旁齐飞突然开口,伸出手说道:“萧十三郎如何成事,少主一看便知。”
“嗯?”
齐傲天很惊讶,旁边人很奇怪,纷纷聚集过来,将目光投向飞殿下的手。
“少主请看。”
飞殿下一点不怯场,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声音有些飘忽。
摊开的手掌当中一条黑线,被齐傲天的目光对着,黑线动了动,睁开化着一只眼。
一只漆黑如墨、如星空般深邃的眼睛。
眼睁开,如深潭吸撤目光不得脱离,齐傲天心神刹那恍惚,剧变随之发生。
耳边突闻媚声,与一道凄厉尖嚎。
“我、郎、啊!”
尖嚎刺耳,形容起来艰难,给齐傲天的感受格外清晰。恍惚中他看到,舒菲雨的那片竹林化做火海,内中倩影挣扎无路,正用眷念的目光望着自己,同喊一声。
“我,郎,啊!”
“吼!”
肋骨深深刺透心胸,齐傲天通体瞬间火红,心里无端生出念头:自己为什么要修火!
那把火是我放的,我为什么要修火!为什么!
“为什么!”
终于叫出声来,回答他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啸声浪,身后再起暴风阵阵,头顶传来鬼嘶长鸣,周围呼喝烈杀无隙,前胸老者嘿嘿轻笑,与一只干枯苍老的手。
八面来敌!
......
......u
第一三二三章:陷阱内,狮吼三连唱
幻术之道万变不离其中,脱不开视、听、心、魄四字。古往今来,日后万万代,无论道法如何演变,其根仍于此处着眼。
眼前惊变,掌心黑瞳,耳边尖叫,道境不稳,加上内有心忧,身处狂灵之地齐傲天是最强、但又最弱的时候,几重因素同时发挥作用,别说现在的齐傲天,纵然其修为提高一倍,仍然会中招。
这其中最最最关键的一条,哪怕事情重来一万遍,他也想不到齐飞敢对自己出手。
飞殿下天资绝横但他毕竟没过生境,齐傲天降降面临劫修关卡,两者之间就好比最强的大修士与最强结丹,差距如天堑。
除非齐飞疯掉、或与齐傲天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他敢或者疯掉,又有什么能力让齐傲天入幻?
不可能防范,同时担心齐飞与自己的距离太近,为避免外泄火力伤到他,齐傲天刻意收敛精神,调用神域之力压制修为;如此一来,几等于在大军压境的时候城墙无兵,甚至还打开一道偏门。
灾难注定发生。
......
......
“我、郎、啊!”
浪浪仙子化形嚎叫,美艳红唇啄起如狐吻,齐傲天随之双目血红,狂喝恰好掩盖掉身后咆哮,与那柄呼啸而来的锤。
敞怀壮汉轮开巨锤,全身上下如有八万精兵推送,暴风催力似陀螺般旋转三周,夯向齐傲天的后心。
“蓬!”
接触前刹那,巨锤周围风暴忽歇,八万军马通通消失,庞然凶物消失。代之以无比安宁的蓄势过程。它就像人一样,出击前会有次大口呼吸,之后再从嘴里猛地吐出来,伴以致命一击。
三尺地,一晃过,仅凭肉眼便能看出。巨锤在齐傲天身后打出一个清晰的凹形气锥,锥尖低身闷响才起,瞬间四道光。
第一层,感应到危机的护身法宝自动出现,如鹰喙扑蛇狠狠一啄,感觉齐傲天身体里藏了一只时刻准备出击的雄鹰,为其主挡......但挡不下。
壮汉准备充足全力出手,巨锤就像一座大山碾压过去,硬生生将鹰喙砸进本体。还没看到它碎裂的过程。耳边鹰唳声不绝,又一层炽热红芒浮现,内含桀骜汹涌而出,再化雄墙。
锤继续落。
红芒连积势都来不及,不等完整便被硬闯出一条路;看到的人们眼前无端浮现出一副画面,有重要人物正临刺杀,**撕裂的同时不断有人当中拦住,彷以身躯阻隔凶煞。
锤继续落。
低吟声起。两片柳叶状刀芒凭空浮现,贴着齐傲天的肌肤与巨锤互击二十七次。一次一声,一次一哭,一次却一个口,但又绝不终止。众人眼前再生幻想,有柔弱少女与莽汗赤膊相对,互相朝对方的心口送出尖刀。
双方都在流血。莽汉流的是狰狞与刚猛,少女放的执着与凄婉。
敞怀壮汉闷哼不停,持锤双手无故开裂,作为它的对手,两片柳叶刀锋频挫。如瓷器片片碎散,如残柳落花纷纷似雨,终于在一声低吟中彻底消亡。
锤继续落。
柳叶刀碎,上界竹林内,漫步少女忽然变色,毫不犹豫双手轮指不停;与此同时,战场当中响起一声不像人叫出来的狂嗥。
“菲儿!”
齐傲天醒了。
醒来的同时剧痛钻心,宝破、域裂、刀碎后,最后一重元气法盾就像一层纸般脆弱,巨锤临身。
奔跑的大象踩在头顶,撞城之槌正中腰间,齐家少主的身体猛地后仰,几乎折成直角;中招在后,破裂的确是前方肚腹,连破四重阻碍的巨锤残力狂涌,尽情冲入血肉鲜活的**,肆意展现狂威。
直到这个时候,敞怀壮汉才长长送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少许得意。
他知道,凭自己此刻送出的力量,足以让一名完好的生境强者送命。
他知道,此次突袭最难难在开始,因为不确定齐傲天是否真的会被幻境迷惑。
他知道,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失去屏障的齐傲天就是一堆可以任意摧残的血肉,与过去对手并无不同。
最要紧的他知道,纵然齐傲天还能不死,上下周围,前方的攻击也会源源不断落在他的身上、魂上,直到将其化成飞灰。
此时醒转正是时候,可以欣赏一下齐家少主死前丑态,可以告诉他: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被我们瓜分。
“齐傲天,傲天......不知所谓。”
狂笑声中,壮汉本已力竭的身躯再生昂扬,力道再加两重。
“杀死你,看你怎么傲天!”
......
......
齐傲天醒来,瞬间看到很多事,明白很多事,随后发现自己很不幸,不如不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所受的伤有多重,巨锤砸中的地方血肉模糊,仅靠残筋碎骨之间连接才能保持身躯完整;磅礴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感觉就像一辆辆马车在身上碾压,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些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头顶一只鬼王扑面,前方枯干老爪狰狞,耳边刺耳尖声不断,眼里还有幻像顽强坚持。
对普通生境而言,任何一种都足以要人命,重伤之下四重凶杀,齐傲天该怎么做?该往何处逃?
身旁,两名化神仆役一开始就死了,连反应的能力都没有;其中一人被浪浪仙子的四名昆仑奴抓住手脚,活生生扯成五份。另一个人受袭瞬间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叫一声“少主小心”,便被群修轰成了渣。
只有那名生境亲卫活了下来,正凭着感应搏命冲破三人围堵,试图给其援手。
为何说是感应?
他已断足,缺臂。胸腹开裂五脏齐流,连双眼都被不知哪个对手生生挖去,不凭感应还能如何。
都要死了吗?
会不会?
不会的。
不会的!
“不会的啊!”
尖嚎再起,冥冥之中一声呼唤同时传来,仿佛跨越无数星空,由无数根青竹硬搭出一座生志桥梁。安安静静地延伸到面前。
情绪转换需要多少时间?答案是一瞬间。狂啸再起,赤色鎏金,齐傲天疯狂反扑。
不前不左不右不上不下,他的身体忽然变得油一般光滑,扭身转背侧面翻腾,腰间被巨锤生生夯开一个巨大的槽。
付出如此代价,齐傲天得到一个机会,直面敞怀壮汉的眼,与那张正浮现出讥笑的脸。
壮汉为之一愣。一惊,再一跳。
跳不起来。
巨锤沉重,平素多为远送轰砸,此刻为了追求最大杀伤,壮汉以双手持锤旋转催法,攻击最凶猛,但其距离齐傲天也最近。
近在咫尺之间,近到触手可及。
于是齐傲天伸出手。其身躯由后仰骤变前倾,感觉就像给壮汉鞠躬。一把捉住了他的脸。
“浑天印!”
捉脸不算攻击,齐傲天手上没有一点法力,自然无法触动其护身之宝,壮汉只来得及扭了扭头,结果被对方他扣住下巴,叫喊听着有些变味。
捉脸是假的。催法攻击才是真相,轰鸣当中齐傲天头顶骤现氤氲,一颗方方正正的红印快速成型,其中包含的威压与愤怒,足以撼动任何人的心。
“那是齐家老祖之物。不能让他催发......嗷!”
紧张中壮汉忘记了件事,捉脸是假,捉住脸之后的事情可以成真,齐傲天的手突然变了样,利爪伸出如鹰王叩杀,恶狠狠一撕。
下巴没了。
修士的局限在此体现无疑,被人以温柔手段接触身体再发动攻击,再快的反应之宝也来不及。
“啊呜......”
变调惨嚎,敞怀壮汉掩面而退,本已有些脱力的他,此刻心里被羞耻愤怒惊恐所填满,战无可战。
如此一来,空挡出现了。
那还等什么!
“吼!”
第三声狂啸,周身赤芒如浪潮汹涌,一路泼洒鲜血、甚至内脏碎片的齐傲天浴火冲出,直扑轿子里仍在狠撅红唇的女人。
清醒之后的他知道,此次突袭发令之人是她,意味着其身份为齐飞之后的第二主谋。
当诛!
不,齐飞不是主谋,他才刚刚飞升而来,无论如何没有这个资格;此刻齐傲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有办法追究幕后,只好找上第二目标。
毕生修为涌向头顶,浑天大印快速凝聚成形,恍惚中周围人能够看到,大印当中盘坐一条虚幻人影,其与齐傲天一模一样。
“法相为宝,你疯了!”
完美陷阱裂开口子,放出来的猛兽何其难挡,迎着那双如火焰般的目光,浪浪仙子花容失色,娇躯连连晃动,连连变幻。
一晃一人,一变一躯,转眼间八条人影出动,三条迎上,五条飞往四面八方。
哪个是真身?
没有时间细细甄别,齐傲天选择最直接的方式,博路中军。
“杀死她!”
“冲过去!”
“活下来!”
“再复仇!”
亢烈之音声声回荡,身体里的血流的更快,齐傲天直扑当面。
身后?
交给那名亲卫处理。
此时此刻,齐傲天压上自己的性命,赌那名亲卫能把生命释放热烈,能够完成自己的托付,并把托付留给自己。
不然还能怎么办?
如果不能怎么办?
“那就一起死吧。”
这般想着,齐傲天前冲不忘抬头,望一望天,叹一叹气,默默下着决心。
“若死了,一定不要不瞑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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