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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兵扛老枪     锻仙txt下载     锻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六九章:业难哭

    千万道目光注视下,人影画出美妙弧线飞跃千万颗头顶,落在转为尊者设置的观台上,大模大样坐下来,再回身宣告。

    “这才是最近的路。”

    夸张刻意炫耀的姿态,轻浮透出霸道的神情,嚣张举动并未让人如何厌恶,相反引来一片叫好。学子们猜测这多半是两人之间的玩笑,或许打个赌什么的......无所谓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能开玩笑总归是关系改善的兆头,符合人愿。

    欢呼生短促而热烈,之后慢慢停顿,学子们有些紧张地朝几位监察教习张望,不知该做点什么好,还是该不做什么才好。

    十三郎犯禁了。

    耍帅扮酷,此举至少犯下两条禁令,一是飞,二是位置。大比时候,若没有特殊状况发生,非在场监察下令、余者皆不准飞。再则大比安排周密,不同人群自有不同位置,十三郎至今还是学子身份,怎么能跑到尊者席上?

    违禁怎么办?当然要罚。清河岸边刚刚证明过,道院看似温和实则森严,不该违反的东西,谁都碰不得。

    罚,怎么罚?

    身为今日执掌,黑面神的脸黑到几乎透明,内心阵阵为难。

    “这个......”

    “为何终止比斗?”

    十三郎抢在前面开口,面沉似水。

    “战斗时,生死胜负毫厘之差,一心一意尚不足以保证活下来,你们在做什么?”

    目光落于台上,对着两名至今仍在发懵的学子,十三郎严肃说道:“台下发生的事情与尔等何干?难道你们认为,还有什么事情比战斗更重要,比你们的命更重要?还是你们觉得执掌老师控制不了局面,周围这么多前辈高人控制不了局面,需要你们才能维护安危?”

    两名学子无言可对,脸孔发烫;黑面神的脸也在发烫,因为十三郎的话说得“很对”,对到足以证明他这位监察失职。

    十三郎朝雷尊方向抱拳,严肃说道:“禀尊者,学生已经试过。”

    雷尊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

    千万学子纷纷恍然,心里想难道这是一场测试,真的假的......管他真的假的。

    真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大比,大比关乎性命,更关乎各院荣耀在否,还关乎到修行心性、能否做到不涉外物。十三郎违规也好,雷尊是否授意也好,那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情,自有各位教习长老去管。

    “还不继续!”

    黑面神一声怒吼,台上两人如梦初醒,赶紧施展神通互殴......无奈心神难以一下子稳定,看上去怪模怪样,如小儿做戏。

    “哈!”

    “哈哈,看他......”

    “看看他,这是战斗还是绣花......”

    “那位也不差,像在照镜子。”

    不知谁头一个发笑,很快感染周围、引发阵阵呼应;如此一番笑闹,台上学子越发难以聚集精神,拼命抢攻想要展现勇武,打出来样子便越是滑稽。

    另类比斗惹来更多麻烦,千万学子,总有些人生性便是好事之徒,纷纷开始鼓噪。

    “小心,撩阴腿!”

    “胡说,那是秦师兄的得意神通,万幻刀芒。”

    “从下往上,不是撩阴是什么。”

    “那也不是腿。”

    “你再看看,像刀还是像腿?”

    “还真是......”

    “哎呀,双头蛇!”

    “那是法师兄的阴阳双龙......算了,还是像蛇多一点。”

    “哈哈!”

    台上打斗乱七八糟,台下喧嚣阵阵,要说谁最高兴,小宫主毫无疑问是第一,笑着闹着恨不得跳几跳;直到老祖宗开口喝叱,小宫主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地,回身发现眉师揉着眉心连连摇头,赶紧表示关心。

    “老师,您不舒服?”

    “没事,看比斗......成何体统!”

    台上,那位姓秦的学子踢歪了脚、不,是用错了刀,后力不继一屁股摔倒,再被对方神通所逼,索性满地打滚......

    “哇!法体双修!之前没见他用过。”小宫主大惊失色,震撼不已。旁边霞公主掩面偷笑,黄花女姐妹苦忍憋得眉眼歪到一边,几名大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佛祖慈悲......”和尚最大的好处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们永远有词儿。

    ......

    ......

    默默穿行在学子群中,雷尊望着周围一张张生机盎然的面孔,感触颇多。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望着台上生死相斗,遥望监察森威重重,眺望更远处的大拿身影,暗暗立下誓言。

    “我要赶他们,超越他们,成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千百年苦修,无数次磨砺,多少回险死还生,几度挣扎与煎熬,徘徊与抉择;如今他做到了当初对自己的许下的承诺,独一无二。

    雷尊这个称号在道院传承了数千年,真正发扬光大成为九尊中的耀眼明星,只有他才做到。世上没有第二个雷尊,以前没有,以后......

    雷尊摇了摇头,只思从前,不想考虑以后。

    “哈哈,这一招打得好......啊,见过尊者。”

    迎面三名学子正在大叫,忽然发现雷尊已在身前,匆忙端正面孔施礼,神情有些惊恐。

    雷尊朝送给他们一记微笑,略点了点头,之后淡然从其身边穿过,走向下一团人丛。沉默之中雷尊没有发现,因为人群比较拥堵,之前他走的并不是直线,时常需要转个方向,甚至绕圈。

    因为之前那一闹,学子们不敢、或者真的没有再分神他顾,以至于看不到那位受人敬仰的尊者穿行在自己身旁,像个普普通通的学子。

    当然,这也可能是装样。从那些匆忙转身的学子脸上,雷尊能够轻松看出“假扮突遇”的痕迹,只是没有去说破。

    真还是假,雷尊不在乎,此刻的他忽然发现,如这样走在学子中央,自己的心格外放松而且沉静,甚至称得上享受。

    争了上千年,斗了几百载,失去很多得到不少,悲忧喜乐难以尽表,雷尊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从未如现在这样自如。

    “为什么呢?”

    雷尊享受着这种感觉,自然而然涌起一丝贪婪,想要找出原因、以便能够长期拥有。此时此刻,雷尊忽然有些感激十三郎,因为他知道,假如不是这样闹一下,自己经过必将劈波斩浪,周围无人敢进入十丈内。

    “嗯,本尊会报答你,让你死得慢一些。”

    心里这般想着,雷尊静静地走着,看着,体会着,微笑着;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心境越来越悠闲,脸上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灿烂。

    这不像他。

    周围学子们先后发现异常,再不需要伪装什么,纷纷用诧异的目光望着这位素来严肃的尊者。

    雷尊没有发现这些,他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已经忘我。

    身边喧嚣再难入耳,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重现,老师们和蔼期望的目光,同门羡慕震惊的表情,敌人惊恐绝望的脸,还有许多热辣灼人的眼神。

    两张相似的面孔出现在脑海,神情迥然不同,一张妩媚妖娆,一张清纯曼妙,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释放无穷诱惑。

    “奸了她们,杀了她们!”

    内心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阴阴的,湿湿的,粘粘的,就像被针线穿过一样连在身上,挥之不去。

    “奸了她们,才能得到无上修为;杀了她们,才能真正蜕变成神。”

    赤裸的声音没有一点修饰,赤裸的诱惑不做丝毫遮掩,人类的欲望从来都存在,区别就在于是否穿上衣裳,还有是否会用一些华丽而虚伪的词汇去妆点。

    雷尊明白这一点,因为他知道那个声音叫破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自己明明已经忘记了那一幕,为何还要记起来?

    心里有些悸痛,雷尊平和面孔突现狰狞,目光变得阴毒;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经常很长一段时间思考,最终听从了那个声音,亲手摧毁了她们。

    雷厉风行之人想到便会做到,那两张面孔于是发生变化,先是惊恐,后是凄凉,之后额头出现一条血缝,脸皮被缓缓拉开,分向两侧,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肉,白生生的骨。

    “你看,里面是一样的。”

    那个声音说着,如同一把最最精巧而且锋利的小刀,在那片红与白之间忙碌着,最后呈现给他两张干干净净、不沾一丝血迹的皮。

    “美的只是这个,看清楚了?”

    那个声音继续响着,阴冷潮湿、偏偏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之后那把小刀继续向下,将那些美丽通通剖开,露出其所讲的一样:红与白。

    雷尊望着那个画面,身体不知不觉开始颤抖,他想抬头,头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他想飞跑,脚下仿佛栓着锁链,他想呐喊,喉哝似乎塞有火炭,他想施展万钧雷霆,结果只放出一个屁。

    “别紧张,别害怕,不要后悔,你好好看看,你还有他们。”

    那个声音安抚着他,示意雷尊朝某个方向看。

    “他们比她们好,好多了。”

    视线中出现两张婴儿的脸,一个欢笑,一个面苦,各自挥舞小手,对他打招呼。

    “你......”

    “你怎么哭了?”

    幻相消失,耳边突传来清朗声音,雷尊愣愣地望着十三郎,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神情有些茫然。

    “真哭了啊......呵呵,哭吧哭吧,哭又不是罪。”

    好奇地目光打量着雷尊,十三郎挥手招呼其他尊者过来看,笑容忽为之一收。

    “哭也不能抵罪。”

    ......

第一一七十章:赌局

    雷尊染泪,如被发现必将惊落无数人下巴,好在十三郎及时提醒,雷尊及时醒转,心念稍动法力微催,不动声色便将眼角那点湿痕蒸干。

    周围几名尊者望着并不精彩的战台,目不斜视。

    “呵呵,哭啊......”

    十三郎变本加厉,忽被火尊悄悄拉了一把。

    “嗯?”

    左右看了看,十三郎很快意识到什么,叹息、不再做声。

    大庭广众,九尊之首如果没了颜色,别的尊者也不光彩;十三郎想到之后将会发生的事,到嘴边的话又收回到肚子里。

    “看比斗吧,还挺好看的。”

    “是啊是啊,此番虽无学子如先生那样光芒万丈,但也出现不少良才,值得期待。”

    “比如刚刚落败的那位秦冲,其输不在修为天赋,而是因为新创神通不熟实战,可惜了。”

    “少年轻狂,多经磨砺才能去芜存菁,正好打熬心性。”

    “现在登台的这个也不错,能让不同妖宠组成军阵,着实出乎意料。”

    “奇者奇矣,有利于战,对自身修行并无好处。”

    “那也不见得,首先其神识必然强大,思绪必然灵敏,又能如此专注与术,类似情形以前出现过,有助于降低突破瓶颈的难度。”

    “那也要他先达到瓶颈才行。”

    不知是不是因为特别想说话,几位尊者交谈异常热烈,但与眉师、老祖宗注重整体大局不同,尊者们着眼多集中在修行与个体前途;当然他们所看所讲的也都很到位,如能让那些参加比斗的学子听上一听。必将大有所得。

    这边聊着,那边雷尊心情平复,抬眼朝周围看了看,发觉几位尊者正谈兴正浓,索性熄了打招呼的心思。

    尊者九位今缺其二。但在道院的习俗里,该留的位置一定会有,不会因为多出一个自抬身价的十三郎就没地方安置。雷尊先是抬头看了看天,后在十三郎身边坐下来,语气幽幽。

    “快结束了。”

    “是啊,再过三场就是决战......”

    十三郎随口应着。发觉雷尊声音有异,禁不住转过头,好奇说道:“大彻大悟?痛悔前非?看破红尘?还是临死前的那一眼回眸?”

    雷尊看都不看他,淡淡说道:“本尊有升仙令,不管怎样,今日都是最后一次观看大比。”

    这倒是实情。

    十三郎若有所思。说道:“也就说,即便坐上院长的位置,你也只有百年时间。”

    雷尊说道:“百年时间,足够本尊实现抱负。”

    十三郎好奇说道:“讲讲看,你打算干些什么?怎么干?”

    雷尊冷冷说道:“本尊为何要告诉你?”

    十三郎回答道:“普天之下,还有谁愿意听你讲?”

    雷尊沉默下来,片刻之后点头。说道:“确实。想听的人不够资格,反倒是你......”

    十三郎哈的一声笑,说道:“别讲了,我不听。”

    雷尊神情微滞,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镜花水月转头空,珍惜眼前吧。”

    似真似假劝慰着,十三郎忽然来了兴致,说道:“连这场总共还有五场,不如咱们打个赌,看谁笑到最后?”

    “......”

    绕是雷尊经历丰富。听到这句话也不禁呆住,哭笑不得。本不相信,雷尊回头发现他的表情极其认真,越发诧异不解。

    “看什么呢?赌不赌一句话,犹豫什么。”十三郎连声催促。

    “真的要赌?”雷尊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真赌。”

    “有意思吗?”

    “什么都问意思。你不累!”

    十三郎一把将火尊拽过来,兴致勃勃说道:“你、你,还有你你你,大家都来,这次我坐庄,不但要赌,还要赌大点!”

    七大尊者先后被惊动,望着这个插队小子没大没小,心里别提多别扭。

    到这里需要额外提一下,本届大比,留到现在的学子实力均衡,即便以几位尊者的眼光也难断定谁一定能够胜出。这样一来,正好满足了约赌的基本条件,很大几率要看运气。

    “来来来,那老头算红方,矮个算蓝方,可以压台上胜负,可以猜离台出局,还可以猜打斗回合时间,赔率么......如此如此如此。”

    施展天算之法,十三郎在最短的时间内张罗好一切,粗略解释几项规则,大手一挥。

    “眼下局中比较匆忙,稍后歇息时再弄仔细点,各位现在可以就下注,起价百万上品灵石,宝物、丹药符篆阵法材料一律对折,来吧。”

    “......”

    七位尊者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此子确非池中物,无论在哪里总能弄出花花调调,想不注意到都难。

    反过来想,台下比斗再如何精彩,落在化神眼里也与过家家无异,连续看了这么多天实在腻味。奈何此次大比隆重,几大尊者不好不出来为道院撑场面,早就感觉无聊。

    赌一赌输赢,应该、似乎、看上去......也没什么吧。

    别说,赌得真不小。

    别说,心里还真痒痒。

    别说,还真有人下注。

    “咳咳,先生既然提议,老夫就凑个数,我压......”

    蛮尊不在,火尊与十三郎关系最近,半是好奇半是捧场,沉吟中落注。

    “百万灵石,蓝方胜。”

    “受了!”

    尊者信誉不担心赖账,十三郎不着急收取赌资,直接点名:“道尊压谁?各位快点,别等到胜负分明的时候才落注。”

    火尊觉得自己吃了亏,环顾说道:“有道理。各位别看了。快快落注吧。”

    “好,本尊压红方,一百万。”狂尊有其爱玩的一面,第二个出手。

    “受了!”

    “本尊压红方出局,两百万。”道尊看似谨慎。内心本质愿意冒险,压了一个冷门。

    “受了!”十三郎来者不拒,一边忙着催,一边悄悄把大灰放出来。

    “赌桌无父子,大伙别拘束呀,快下快下;唉您老别等了。看不出来的。”神驴果然一鸣惊人,肩扛头顶,硬把几位半迎半拒的尊者推到赌台前。

    有人帮托,事情马上变得顺利起来,小小赌台热情渐涨,落注声接连响起。

    “蓝胜。一百万。”默尊言语不多,下注干脆利落。

    “半香分胜负,三百万。”盲尊号称无眼看破天,落下最大的一注。

    “红胜,一百万。”

    “红胜......”

    雷尊最后一个落注,沉吟片刻道出注码。

    “一千万。”

    “嗬!”其余尊者大吃一惊,倒不是拿不出这笔赌金。可......至于么?

    “受了!”大户开包,十三郎随手点起一根燃香,两只眼睛牢牢盯住站台,灼灼生辉。

    “日出天开,大杀四方,开!”

    ......

    ......

    燃香刚刚过半,老者终于捉住机会,一举将那位身形矮小的对手比下站台。

    “啊!”

    “喔。”

    “呼!”

    “唉......”

    各式声音代表各样神情,真赌起来,几大尊者看待胜负的心态完全不同。竟有点小紧张。

    是在乎赌注吗?显然不,可事情就是这么怪,明明不怎么在乎的东西,赢的还是会长出一口气,欣慰喜悦得意四望。输的仍然落寞愤怨难掩失落,个个真情流露。

    “给钱给钱!”

    大灰打个滚变成人形,不知从哪里弄出个托盘,向各位输家收取赌资,当然也要赔给赢家。

    “这个赔了,恭喜恭喜;这个赚了,别怕别怕;这个赔了,加油加油;这个偏门好危险,下次看准点,这个.......”

    一路收送一路盘点,神驴最后走到雷尊面前,忽然傻了眼。

    “一千,千千千万!”

    “呵呵,想不到本尊随口都能赢......”雷尊微微一笑,想要说点什么。

    “照赔!”

    十三郎豪气干云,大手一挥扔过去一袋灵石。

    “再来!”

    ......

    ......

    次一场比斗开始前,十三郎抓紧时间增加几个偏门项目,同时对一些规则进行补充。比如压时间需要有限制,不能压“今日一定结束战斗”,再比如可以投注会不会有人中途认输,有没有谁会吐血,甚至吐几口都可以压。最妙的是,战斗中间会有滚盘,可以根据形势变化进一步确认。

    当然,赔率也会发生变化。

    这些情况通常很难出现,没关系,十三郎把赔率提高,比如这场比斗是男女对战,男修擅火,女修擅长近战;十三郎因此设计一个特别项目:女修的衣物会不会被烧出洞,如果有,会出几个,每种情形都有相应赔率,任凭大家选择。

    “成何体统!”

    几名尊者心里都这么想;问题是你可以不压,不能限制人家出题,再有十三郎为这“衣物全毁”设出超高赔率,一陪十!

    “这个......真可以压一压。”

    纵使贵为尊者,千万灵石也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由不得人不动心;说起来也怪,大家一点都不担心十三郎空庄,竟没考虑过他会不会赔不出。

    最后一项变化,因为时间充裕了,十三郎明确宣告,自这次起收取现钱,不管压什么,都要先拿出来、交到自己手里才算数。反过来他也一样,现开现赔,直到无法开庄为止。

    那有什么好说的,七大尊者摸出门道,各展法眼打量两名比斗学子,之后纷纷落注投钱。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投注,每位尊者都比刚才玩大很多,一两百万基本绝迹,三五百万很常见。

    “压了压了压了,买定离手,没买的赶紧买,不买的后悔呵!”

    神驴天生就是个赌馆,吆喝起来不遗余力,收钱收到眉开眼笑,最后又来到雷尊面前。

    “压了压了压了,这次多少?”

    “一千万。”雷尊又是最大单,将刚刚收到的那个袋子扔回盘子里。

    “压什么?”神驴追问。

    “衣物全毁。”雷尊淡淡说道。

    “我靠!”神驴吓得一哆嗦。

    ......

    ......9

第一一七十一章:赌生死,天地变

    第二场赌局很快出了结果,与前次类似,七大尊者有输有赢,然不管高兴或者不高兴,大家有意无意均把目光均投向雷尊。

    男胜女败,女修被烧灰头灰脸,但......雷尊输了。

    “嘿嘿,物归原主。”

    抹一把头上冷汗,神驴乐颠颠收回“钱袋”,庆幸不已。

    十三郎稳得很,饶有兴致问道:“知不知道为什么输?”

    虽有些想不通,雷尊懒得回应。

    客观地讲,这场赌斗对十三郎不公平,一来赔率太高,再则大家都看得出,二修实力虽然相当,但那位男修明显战斗的经验更丰富,获胜可能偏大。还有那件被十三郎设赌的外袍并非什么名贵宝物,虽也有些防御效果,主要还是好看。当然,男修要击败她、或者烧掉其衣物,首先需要攻破外层防护,假如实力不济事,便是纸做的也无妨。

    考虑到男修略占优势,女修想获胜的话,或许就需要借助别力,比如女子天生容易惹人怜惜的那一面,比如衣服没了春光外泄,但凡对手稍稍犹豫,她便有了败中求胜的机会。

    修士之火,钢铁也能烧成灰烬,何况一件法宝都算不上的衣物;考虑到这些因素,雷尊下注的时候,其他尊者虽不好意思跟随,心里其实有点羡慕。

    上亿灵石,足以支撑一家大宗门很久,十三郎怕要倾家荡产。

    过程出乎所有人预料,那名女修眼看就要赤身裸怀,她居然......换了件衣服!

    她的动作很快,也很熟练,可那是战斗啊!是厮杀,是生死,是玩命!

    看到这一幕,六大尊者纷纷摇头,心里想此女如果是自己门下,非得好好训诫不可。雷尊当然没这个心情,默默在一旁思索败因、或者在发呆。

    雷尊冷漠看似不在乎输赢,不妨碍十三郎自得其乐,耐心解释道:“女人啊,衣服比命还重要,一场比斗算得了什么。”

    事已至此,人人都能看出原因,此前盲尊压冷认为女子会利用怜悯之心获胜,忍不住有些怨气说道:“既然女子心性如此,先生固然神机妙算,但有欺诈之嫌。”

    十三郎连连摇头,说道:“各位请看那边。”

    做什么?

    揣着疑惑,各位尊者顺着十三郎手指的方向看,正看到火玲珑朝这边好奇张望,还朝大灰挥了挥手。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神驴美滋滋地想要摆尾巴,结果原地扭了扭屁股,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人。

    “白痴!”火姑娘看着仍比以前老很多,但其脾气火爆不改,口型明显是在骂驴。

    何意?这边七大尊者均觉茫然,心想难道就让我们看这个?

    “那位姑娘打仗了不得,衣物什么的,呵呵......”

    十三郎没好意思真讲,绕着圈子解释道:“女汉子很疯的,这场赌局,还是看运气。”

    “对对对,运气,运气!”神驴赶紧附和。

    是运气吗?各位尊者暗自思量,纷纷提醒自己注意,不要轻易上了这个贼的当。

    “来来来,下一场就要开始了,咱们继续!”

    十三郎招呼大家继续开盘,精神愈发昂扬。

    “这次也有高赔,有胆的来!”

    ......

    ......

    三场比斗结束,六大尊者再度提高赌注,结果有输有赢,雷尊依旧下注高赔,又输掉一千万。

    两位都是男修,十三郎不再拿衣服说事,转而设计另一种高赔:赌比斗双方无人破相。

    开赌必须有资料,因六大尊者统关全局,所有参加比斗的学子战例很容易查到。此次对战,其中一名学子法体双修,此前曾有三次一拳打花对手脸的经历。

    他总共也只打过四场,因为败给那位即将参加最后比斗的学子,才没能施展破脸绝技。

    “我也炼体,知道战士都喜欢打脸。”

    出题时十三郎看着雷尊,说道:“一赔十,谁来打我的脸。”

    雷尊二话不说,直接扔出一袋灵石。

    然后输掉。

    必须承认,比斗前,虽明知道十三郎心里有小算盘,其余尊者仍觉得雷尊胜算更大。原因很简单,战斗中受伤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还有人是战士;此外要留意到,赌约中说的是无人破相,意味着双方都不能例外,只要有人面部受损,十三郎都会输掉此局。

    结果出来了,两名比斗学子好像约好了一样,格外珍惜自己那张并不英俊的脸,毫发无伤结束战斗。

    “运气啊运气,危险啊危险......”有了大笔进账,神驴笑得合不拢嘴,倒不是他需要灵石,关键是心里爽。

    “这也是运气?”火尊忍不住要问。

    “当然。”

    十三郎生怕别人不信他,回答斩钉截铁。

    “再来!”

    ......

    ......

    第四场比斗,六尊情况大致相仿,焦点依旧是雷尊。

    场上二人很有特点,一个擅长驭鬼取魄夺魂,一个专修咒术伤人无形,此前已有两次险些致对手与死地。

    这样的比斗,往往过程凶狠,可看处却不会多;单就赔赌方面考虑,出题余地很少,高赔更加艰难。

    看过火尊提供的两人资料,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没意思,只赌胜负吧。”

    狂尊心直,抢先问道:“不好出题?”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题目简单,可我不喜欢他们,心情不好。”

    开赌还看心情?六大尊者暗自发笑,想开口时,雷尊忽然插了一句。

    “我来出题。”

    “好啊。”

    十三郎像是正等着这句话,说道:“别人不管,我一定捧场。”

    雷尊淡淡说道:“此战必定有一方战死,若没有,一赔十。”

    嗬!刘尊再吸一口寒气。

    打斗死人,天公地道,本不值得大惊小怪;无论咒术还是夺魂,致死几率都很大,更没多少稀奇。然而今时与往日不同,眉师上台后,认为比斗致死太过不值,把规矩稍微改了改。

    “监察有独立掌权,如判断有人会因为对方手段致死,可出手终止比斗,直接判负。”

    参加比斗的学子中,最高修为不过假婴,今日监察是黑面神,老牌化神;如此巨大的差距,只要黑面神心念一动,比斗便会半途终止。心意方面,此次大比盛事隆重,眉师虽不好干涉监察行驶职权,也曾有意无意提醒过黑面神分寸把握得严一些,宁可让人觉得假,也要尽力体现和谐的那一面。如此这般下来,比斗学子虽也遇到不少危险,但都有惊无险,至今无人丧命。

    这场比斗的两名学子,因其手段决绝毒辣,此前各有一次终止比斗的经历。换句话说,黑面神对他们的打法神通了然于心,只要不是故意放水,基本没有出现差错的可能。

    纵然尊者,身上也不会带着上亿灵石,假如十三郎落重注,雷尊输局还在其次,或许还要拿出宝物充抵,颜面尽失。

    球在脚下,十三郎没有马上决定,眯起眼睛问了声:“这么有把握,你不会偷偷出手吧?”

    不像话!六大尊者纷纷摇头,神情微怒。

    雷尊身份尊贵,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退一步讲,六大尊者都在身边,如被雷尊施展暗手杀了人,简直荒唐......

    望着十三郎一本正经的模样,道尊上前说道:“先生此言太过,本......”

    话未说完,雷尊挥手一道光幕,将此处几人通通笼罩其中,四顾说道:“麻烦各位,每人出手一次。”

    六大尊者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按他说的去做。

    “赶紧帮忙呀,这把我下得大,赢了给大家分红。”

    别人脸皮尊贵,十三郎不客气,同样施法禁锢周围,还放出天心与数十只厌灵蚁,又问道:“黑面神,不会事先被你安排好了吧?”

    “放肆!”狂尊再难听下去,愤而开口。

    “你当道院是什么地方......嗯?”

    “嗯?”

    “咦!”

    声声疑惑,疑惑声声,七大尊者纷纷转过头,目光投向脚下。

    “嗯?”

    “啊!”

    人人震惊,震惊人人,各大观台上的人先后有所察觉,看往脚下。

    “怎么了?”

    “发生何事?”

    呼喝连连,连连呼喝,紫云岛上万千修家,无论在做什么、身在何地,均把视线投向脚下。。

    隐约中,大地深处隆隆声响接连不停,似爆竹连串投入火海,如浪涛拍岸几无停息,待到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变化,脚下已开始微微颤抖。

    紫云岛,在摇晃。

    传功崖,有倾斜。

    清河水,似沸腾。

    修士们发觉体内躁动,无论修行何种功法,都似有一团火焰胸腹徘徊,嘶鸣,愤怒,呐喊,欲离冲霄去。

    战士们血脉彷如沸腾,就像一锅被煮开了的水,刺红了眼,烧热了心,恨不得咆哮冲向敌酋,砍他个痛快淋漓。

    紫云动了,清河动了,周围动了,三百里,八百里,千里大地连绵似浪,如一只沉眠怪兽张开了手,大大打一个哈欠。

    人人变色,变色人人,但......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功夫,没等人们看清异变的真正源头,一切又已平息。

    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在问同样的问题,问自己,问别人,问天问地无答案。

    “须弥有变?”不知哪位长老开口,声音很轻,效果却如当头霹雳。

    “须弥有变!”黑白二叟冲霄而去,身后几大长老紧随其后,瞬间消逝在天边。

    “落注了!”十三郎大喝一声,重重拍下赌金。

    ......

第一一七十二章:人生需要操盘手

    几乎就在十三郎落注的同时,台上比斗开始进行,瞬间即出结果。

    擅长咒术的修士死了,不是黑面神不帮忙,而是根本没办法阻止。

    大凡咒术,多需要借助媒介才能施展,最好莫过于贴身之物,比如头发、指甲、饰物等等;高明的咒师手段更强,借助对手衣物、玩宠便能施展,更有甚者,仅仅知道对方生辰,便能施咒于无形。

    由此可知,咒师并不适合公开比斗,最擅长隐秘施法致敌于无形;参加比斗的那名咒师本事不错,选择的媒介也很好,直接利用对手释放的鬼灵。

    结果有些诡异,咒术刚刚施展,施术学子神情骤变,掌化利爪猛地掏向自己心口。未等人们弄明白状况,其身躯就像被线缝合的傀儡遭到重击,四面溃散。其元神仅仅发出半声惨呼,便在一团蠕动的血云中崩灭,魂飞魄散。

    这样的死法,别说黑面神,在场大拿一齐出手,恐也来不及阻止。

    “反噬!”

    惨绝一幕吓坏不少人,无数学子发出惊呼,四周观客乃至不少大佬震惊而起。

    “退下。”

    黑面神早已飞临当场,一面挥手示意那名被吓呆了的学子退场,低头仔细查看。

    “不只是反噬。”

    很快地,有人意识到判断有误,再度定睛。

    咒术威力强大,隐秘难以防范,愿意修习此道的人却很少;一来并非人人可以修行,再则便是容易反噬,与寻常受伤不同,极难痊愈。反噬归反噬。总要接触目标才会发生,那名修家分明刚刚施展便生悔意,怎么会如此严重?

    人已经死了,原因只能从其尸体上找,很快。四周的人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再度发出惊呼。

    “兽体!”

    “他是妖兽!”

    视线中,那名学子残存的几段身躯发生变化,毛发滋生利爪生出,皮肤随之变黑如鳞甲密布,似鱼非鱼似猿又不像猿。分明是个怪胎。

    台下周围,四方观台,过万修士神情茫然,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山君弟子!

    “这......”

    “封场,查!”

    主观台上一声冷哼,眉师素来宁静的脸庞呈现怒容。杀机毕露。

    闹大了。

    ......

    ......

    道院宗旨教化天下,理论上妖兽也被囊括在内,山君弟子并不例外。之前早就有过先例,比如大灰、灵机,都可看成道院学子,但这不意味着山君弟子与其它人一样,最大区别在于他们不受修为限制。且不能参加大比。

    人是人,兽是兽,涉及正统不能混淆,这是不容任何人置疑的底线。大比之中混入妖兽已是大错,如再出现山君门徒,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已经出了,当下要务不言自明,无需黑面神招呼,道院早有长老飞身登台,与其共同查看那名修士的残骸;这边尊者也没闲着。最擅此道的道尊盲尊先后出动,要在第一时间确认那名修士是否还有残魂余留,能否追索烙印痕迹。至于那名学子所在的分院,此刻已被彻底隔离并且清点人数,上至院长下及学子。不准离开半步。

    不知不觉,之前那场剧变重新浮现在脑海,人们忍不住要思索,这两者是否有所关联,有没有可能那位神秘的山君.......现世了?

    结果未出,台下低声议论纷纷,目光集中斗台一处。相比周围的紧张与不安,尊者台上的气氛有些诡异,未出的几名尊者一面牵挂台上,目光却又忍不住在雷尊与十三郎之间流淌,神情古怪。

    兽血修士混入大比,很严重,想透了其实也没什么。他到底是不是山君弟子还有待确认,就算是,其排名也低到可以忽略不计。退一万步讲,排名高又怎样,紫云岛今日群雄荟萃,只要不是山君亲临,就不可能生出大乱。

    出了这种事,道院损失的主要是颜面,对那名学子所在分院、还有眉师威信都是很大打击,除此无他。相比之下,赌局这边发生的事情才更有意思、也更有价值,一来雷尊为何那般确定比斗肯定死人,二来十三郎输了......一颗灵石。

    没看错,就是一颗。

    几位尊者看着雷尊,雷尊看着盘子上那颗孤零零的灵石,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看什么呢?”

    十三郎轻声说着,神情冷淡,脸上并无多少得意模样。

    “你赢了。”

    “是啊,你赢了,恭喜。”

    大灰端着盘子的手不停地抖......不是怕,神驴拼命遏制狂笑冲动,很辛苦。

    僵持局面又过了一会儿,当狂尊忍不住想发问的时候,雷尊终于有了动作。他从盘子里捏其那颗灵石,抬头轻蔑说道:“输不起?”

    十三郎说道:“除了命,再多我也输得起。”

    雷尊说道:“这是什么?”

    十三郎回答道:“一颗灵石,我的赌注。”

    再好的心性也受不了如此戏弄,雷尊缓缓说道:“百万起步是你定的规矩,若无合理解释,本尊现在就杀了你。”

    十三郎嗤的一声冷笑,说道:“知道是我的规矩还这样讲,你傻不傻。”

    听了这番话,周围尊者、包括雷尊都是一愣,脸上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笑不敢笑,怒不便怒,想说不知该说什么,想做点什么.......又没有事情可做。

    强大如雷尊,此刻也失了心境,手里捏着那颗灵石,双目火焰雷霆交错,久久难以平定。

    “坐庄自有坐庄的规矩,规矩就是规矩,可以改,可以抄。但不能不说出来,也不能不说完。”

    随口解释,十三郎问道:“你没坐过庄?没操过盘?”

    雷尊摇摇头。

    “那就难怪了。”十三郎说道:“操盘如人生,不懂操盘就坐庄,就好比不做思考只凭运气冒险的人生。迟早输到精光。”

    这番话应有某些暗指,此时此刻,几大尊者顾不上思考人生哲理,既然雷尊没了追究的借口与动机,之前的事情就要提上来问一问。

    狂尊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比斗之前。齐兄何以知道那名学子必死,还请告知。”

    质问的语气相当明显,雷尊无动于衷,依旧盯着手上那颗灵石看呀看,像是要看出花儿。

    几大尊者彼此对视,稍后狂尊再逼上一步。神情越发严肃。

    “齐兄......”

    “不用问了,是他瞎猜的。”十三郎突然开口。

    “瞎......猜的?”尊者们不敢不能相信雷尊会这样讲,目光灼灼,希望他能予以否认。

    雷尊沉默如雕像,连眼皮都懒得抬。

    “猜的,蒙的,碰的撞的。总之都是运气;况且雷尊没说是他一定死,而是有人会死。”

    主动替雷尊解释着,十三郎转身眺望远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烟尘升空,形状变幻如天外层云,满满神秘。片刻后,烟云当中明华之光开始闪烁,偶尔跳出一颗红点,微小几不可见,但若看到。无人不为其璀璨玄奇而沉醉,就好像爱花之人看到最美的花、好酒之人闻到最香醇的酒一样,愿意为之抛弃所有。

    站在原地默默地看,十三郎静静地感受着那种不可思议的强大与热烈,慢慢抬起了头。

    晴空万里本无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边似有棉团朵朵,待放的花儿一样犹豫向前,数量缓慢增加、越来越多。心头似有雷鸣隐动,不经过耳鼓,直接传入灵台与心神。

    别人听不到,看不着,因为这是他的雷。这个时候的十三郎,神情骄傲并有自得,目光温和中透出欣赏,像是赞叹某人取得的成就,又似自我标榜。

    就像在照镜子。

    看着听着,想着盼着,十三郎朝空无一物的对面挥了挥手,笑了笑,之后转过身去。

    “一个求道心切的兽修罢了,犯不着为其大动干戈。”

    仿佛听到这句话、并且遵照一样,斗台之上几名大佬先后起身,朝主观台方向摇了摇头。

    没有发现烙印痕迹,或者是对方手段太高明,超出他们所能探知的范围。至于这名修士如何混入道院,如何瞒过教习的眼睛,又因为和反噬如此剧烈,只能留到将来慢慢追查。

    眉师心里不知做何想法,轻轻挥手。

    “继续大比。”

    “呼!”

    这样的结果让人失望、也令不少人松了口气,被人潜入虽然丢脸,总比幕后有人指使要好。

    又是一番忙碌,但没有耽搁多少时间,斗台很快被清理干净,黑面神提高音量大声宣告,学子最后一场比试将要开始。

    “最后一场,不玩了。”

    尊者台,尊者们没有兴致,十三郎也没有再开盘;他安安静静坐回去,扭头发现雷尊仍在对着那颗灵石发呆,不禁有些好笑。

    “从零到九,一共十个数字球装在瓶子里,瓶子肚大口小只能倒出一颗;每倒出一颗,再把它原样放回到瓶子里,之后摇乱再倒一颗,如此类推九十九次。”

    “把倒出的数字球统计一下,各个数字出现的次数有高有底,唯独零号球一次都没有出现。”

    说着话,十三郎从雷尊手里拿过那颗灵石,问道:“把球全部装回去,摇晃均匀倒第一百次,零号球出来的几率是多少?”

    雷尊回答道:“十颗倒出一颗,机会当然只有一成。”

    十三郎说道:“如果只能投注一颗球,你会选择哪颗。”

    雷尊微微皱眉,半响没有回答。

    十三郎说道:“不用想了,明知道它的几率始终是一成,大多数人仍会投注零号,而且是重注。”

    雷尊疑惑说道:“这是......操盘?”

    十三郎肯定回答道:“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中。这就是操盘。”

    雷尊问道:“搞出这么多事,就为了赢几块灵石,还有炫耀这个......操盘?”

    十三郎认真说道:“只要能打击你,削弱你,哪怕一丝一毫,我都愿为之付出一万分努力。”

    雷尊平静摇头,怜悯说道:“本尊身如大地,心在天霄,瞎了眼的小杂种费尽心机,终究徒劳。”

    十三笑起来,笑容古怪仅维持片刻便收敛,神情严正。

    “再过一会儿,你就要投出这辈子最重的那一注,千万要想清楚,看准操盘的人是谁。”

    ......

    ......9

第一一七十三章:夺院争,由势起

    台上激烈台下忙,接连经历两场骚乱,最后一场比斗变得不是味道,学子观客对着斗台,眼神总忍不住朝两侧飘,要么看眉师,要么找雷尊。

    历届大比,最后这场比斗皆为重中之重,牵动无数人的心;奈何今年不同往日,两名最优秀的学子奋力厮杀,却已留不住看客目光,让人觉得滑稽。

    “想不到陆名还有保留,看来早就做好了夺取第一的准备。”

    “林墨也不差,恭喜盲尊,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必能光大门楣。”

    “过奖了,先看看吧。”

    夸的人诚恳但不够热烈,应声平淡毫无起伏,怎么看都像应付差事,尊者台与周围其它地方一样、在诡异的气氛中忍、等了很久,比斗终于有了结果。

    “百年大比,学子头名为:第九分院,林墨!”

    随着黑面神的一声宣告,标志着百年大比进行到一半、或者已至尾声,周围照例想起一番喝彩鼓噪,第九分院的队伍也会照例欢呼庆幸,再接下去,紫云道院院长会有一些嘉奖勉励,等等等等。

    此次大比,紫云道院表现尚可,虽没拿到第一但也不至于丢脸,学子教习们更关心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会不会发生。揣着种种忧虑,本该热闹热情的“颁奖大会”彻底变了调,该喊的不喊该闹的不闹,偶尔有人想起来叫上一嗓子,反会迎来大片异样目光,尴尬不已。

    “道院万年,传承数十代......”

    不管难过还是好过,该走的流程依然要走。此时此刻轮到眉师出面,对大家、也对周围讲一些“继承过去、开拓未来”的话,神情一如往常那样宁静。

    “眉院不易......”

    “的确不容易......”

    尊者台上,十三郎与雷尊都在看着眉师,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分不清哪位尊者感慨。唏嘘之声撞入耳鼓,似在鼓励、或者劝阻着什么。

    两个人没有理会身旁,默默地听,静静地看,直到眉师讲完了话,周围发出第一次像样的掌上与呼喝。再看到黑面神重新登台,先是深深吸一口气宣告大比结束,再将目光投向这方。

    夺院之争,以往只是过场,监察宣告的时候,甚至有学子开始退场。然而在今天。当人们意识到那一幕即将发生,所有人的目光均随着黑面神的视线走动,齐聚一方。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黑面神肃容缓缓开口,但没有按照规定的话去讲。

    目光在各位尊者脸上扫过,黑面神并未刻意在谁身上多做停留,之后环顾四周。缓缓说道:“老朽知道,今日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道友驾临,其实是为了接下来的事。”

    “老朽第一次主持大比,里外忙碌十八天,担心十八天,感觉好像过了一千八百年。承蒙各位道友帮忙,各位分院教习、各位长老、尊者,还有各位学子帮衬,总算没出什么大差错。”

    稍顿,黑面神苦笑说道:“可惜。这些事情却没有什么意义,甚至没有人在乎。”

    千万人沉寂,耳边似能听到千万颗心跳的声音,众人望着台上那个略显落寞的老人,心神有些复杂。

    “大比之后是夺院。夺院关乎道院未来,是大事,要紧事,也是各位一直等待的事。但在老朽眼中,夺院远远不能与大比相提并论,原因......老朽不说,各位心里都明白。”

    “修行千年,老朽无能,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插手说话的资格,可......今日今时,老朽只想说一句,大比重于夺院,紫云大于院长,请各位斟酌。”

    语出惊人,惹来阵阵私语,台上黑面神低头沉默片刻,重新抬起目光、歉然说道:“老朽在道院待了大半辈子,有些话一说就收不住,失态失礼,各位多多包涵。”

    周围响起几声轻笑,很快被几声喝叱所阻,再无一人开口。

    斗台上,黑面神认真想了想,发觉再找不出能在当下说出口的话,随意挥了挥手。

    “就这样吧,请夺院尊者。”

    与往年例行公事时气壮山河的宣告不同,软绵无力的声音毫无气势,周围人都是一愣。

    就这样了?

    可不就这样了。

    好像一颗陨石自空而落,灭世危机惊破无数人的胆,然而就在快要临头的那个瞬间,陨石突然化成毫无威胁的白云,绕在身边观赏人们惊恐的神情,模样有些调皮。

    玩闹仅仅维持一瞬,随着那条伟岸身躯徐徐站起,人们的心再次陡然提上喉咙口,那片白云也重新化做巨石,当头碾压。

    “道院十七代雷道尊者齐旻,问道真人神位!”

    平静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渴望,给人的感觉有些不真,就好像这句话早就说出来,被放置在某处苦苦等待,煎熬中忍耐直到今天,才如崩雷绽放当空。

    咔嚓!一声巨响,头上真有雷霆响起,人们在茫然中抬头观望,发觉晴朗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晦暗如飓风下的汪洋。

    片刻死一样的沉寂,学子群中、各院落脚处,还有周围观客人丛,豁然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欢呼,不,应该说是喊杀才够贴切。偌大场地上,股股风暴齐齐往上,聚集成团冲霄插云,直破三重天。七大分院、十六家宗门、上千散修,总数超过三千人发出呐喊,整齐划一,如千万军马奔驰沙场。

    决战时刻,雷尊终于不再保留,亮出全部底牌。

    “尊帅!”

    ......

    ......

    什么叫万人拥戴?

    什么是鼎盛军容?

    什么才叫决胜千里?

    什么又是运筹帷幄。

    原本一盘散沙的广场顷刻间改变,数千精修、教习、学子纷纷闪动,很快组成一团方阵军容;一张张肃杀坚毅的面容,以道道凌厉冷漠的眼神,汇聚成河扫遍八方。无人敢直面。

    面对这样的队伍,面对这样的“对手”,大能如何,大拿又如何,纵然修为在化神之上。又能如何?

    群修失色,围观者失色,余下学子们人数更加庞大,但都惶惶如流散在野外的小鸡,纷纷涌惊恐的目光在四周徘徊,试图寻找到能让自己安身、安心的那个角落。

    呼喝仅持续三声。极其突兀的平静让人们很不适应,目睹那个君王般的身影渐渐高飞,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感觉,该不会就此飞升了吧。

    一身青袍随风摆动,百丈外,云层翻飞不敢靠前。如群臣叩拜;君王俯瞰,本该是挑战者的他吸引了全部目光,以至于人们忘记了去看主观台,忘记了接下去还有流程要走。

    关于夺院,所有人抱着同一个念头:这样,还用得着比吗?

    ......

    ......

    “雷尊已至......”

    斗台之上,黑面神显得格外矮小。声音沙哑,竟连话都说不完整。停顿了一下,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空,再回头看看主观台,叹息一声,二次挥了挥手。

    “还有谁。”

    夺院有规矩,不管雷尊如何强大,该讲明的事情总要说出来;仰面望着天上那个骄傲的身影,周围弥漫着三千军阵汇聚出的杀气,耳边听着黑面神的话。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就好像一场惊心编排的大戏,专为一人唱。

    还有别人登场吗?

    有的。

    “道院十九代盲尊,请雷尊赐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瞽目尊者缓缓出列。微佝的身形渐渐挺直。

    弟子刚刚获得大比头名,师傅又将迎战头号大敌,人们望着因瞎眼略显萧瑟的老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尊者传承不因第几代排位,十九代盲尊于十七代雷尊的地位均等,且是尊者中年龄最大的那一个;素来低调沉默,这位受人尊敬的老人此刻站出来,恐不是为了争夺大位。

    “老院长啊,你可真是用足了心。”看透的人这般想着,内心默默叹息。

    夺院不仅仅是夺院,也是一场势力与实力之间的比拼,上次夺院之所以清淡,是因为当事者之一是陆老院长,帮忙对其而言只意味着羞辱。至于现在,没有人相信眉院能够得到此老力挺,唯一的解释是,他是老院长早就安排好的备子。

    还有么?

    有的。

    欢呼刚起,黑面神的话刚刚响起,又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朝盲尊抱拳。

    不等盲尊飞天迎战,火尊抢先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稳稳凌压其头,恭敬说道:“师兄参加,小弟愿意奉陪。”

    又是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从来没有人想到,火尊会是雷尊的拥戴者......之一。

    盲尊神色平静依旧,仅把腰身挺得直一些,轻轻摇头。

    盲尊翻翻内无一物的眼皮,朝雷尊所在的地方看了看,似能看到雷尊朝他点了点头,神情微讽。

    默默叹息,盲尊回头说道:“你很不错,但不是老夫对手。”

    火尊并不反驳,诚恳说道:“尽心而已,请师兄手下留情。”

    还能说什么?

    “还有......”

    斗台上,黑面神剧烈咳了几次,说道:“还有谁?”

    有的。

    “火尊,来战!”

    默尊沉默踏前半步,横隔在火尊与盲尊之间。

    不等火尊应声,甚至不等黑面神宣告,邪尊偏着一贯微偏的头,出列应声。

    “默尊既然有兴致,不如与为兄切磋一下。”

    九大尊者都有挑战院长的资格,剑尊已逝,蛮尊身在魔域,余下七尊今日全到,除道尊、狂尊尚未开口外,五位参加夺院。

    规矩很简单,挑战者先和自己的挑战者打过,最后的胜利者获得向院长挑战资格,时限为:一个月。

    受伤怎么办?忍着。

    战死怎么办?活该。

    修为受损,法宝毁坏,道法被看破,底牌提前揭破怎么办?

    回答是一个月,一个月内,挑战者需要做好准备,不行就自己放弃,白跑这一趟。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五人之中,真正势在必得只有一个,余者不过探路卒子,或者甘心驾车保帅,凭一生所修为拱护。

    道尊狂尊没有开口,其意自明。

    比斗台上,黑面神仿佛受了重伤,身体摇摇欲坠;等候半响,忍耐片刻,他以全身之力亮开喉咙,奋力大喊。

    “还,有,谁!”

    紫云岛上生灵无数,此时一片沉默,竟连喘息都没有。人们相互看着,等着,茫然着,失望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老祖宗......”

    “老祖......”

    “闭嘴!”

    “住口!”

    主观台上,魔宫掌座、燕山老祖严厉喝叱,不准小宫主、霞公主胡闹。

    “没有了吗?”

    死一样的沉寂中,清清朗朗的声音撞入耳鼓,迎着千万道目光,十三郎安安静静站起身来,四方抱拳。

    “我试试。”

    ......

    ......9

第一一七十四章:说化就化,想破就破

    “我试试。”

    轻飘飘的话并未带来石破天惊的震撼效果,周围修士成千上万,表情大多茫然。

    萧十三郎,他要夺院?

    他要夺院?

    他要夺院!

    几个模糊的字慢慢显现出内在含义,经过各级枢纽传入脑海,经过一系列反馈、最终让大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片哗然。

    “胡闹!”

    “荒唐!”

    “这算什么?居功自傲,自立封王还不够,主意打到紫云?”

    “他是学子啊,学子怎么能做院长?”

    “倒也不是不能,老院长遗命,已经改了这条规则。”

    “那是理论,理论而已!”

    “规矩就是规矩,只要合规矩,没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千万张嘴巴不停开合,人们需要听众倾听自己亟需发泄的情感,全不管对方也与自己一样、正在拼命喷吐词汇。各大分院聚集处,教习长老们知道这样不能解决问题,竭力想要遏制学子们呼喊,效果彷如石入大海,荡起两个圈就被淹没,再无影踪。

    不说他们,连那些与十三郎相熟的人都觉得意外,连包括小宫主等人在内的亲近者都大吃一惊。事先,十三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此事,大家最多只能猜想他会用某种方法干涉、但却绝无可能想到他会直接参与。

    当然,也有人心里有点数,默默长叹。

    “真走这一步啊!”燕山老祖微垂双目,内心极其复杂。

    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十三郎不动如山、动如雷霆的性格,自从他说出那句话,事实就已不可更改,势必与尊者公平一战。

    这一战,他不能借助外力,独自挑战人间巅峰。

    满打满算修行不过百年,如今就要挑战人间至尊,该说什么才好。

    “佛祖慈悲......”活佛从未像今天这样频繁念佛,虔诚到无可形容。

    台下思量台下也不闲,喧闹中,经过最开始的狂躁,部分人找到方向,思路有所转变。

    “依我看,先生恐怕不是为了争位......”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看看天上。”

    “天上......嗬!”

    “这是要,要要要向尊者挑战!”

    “废话,夺院必须挑战。”

    “可是,先生他......真的能够......”

    “你问我,我问谁去。”

    人多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慢慢的,一处接一处人群安静下来,一群接一群的人开始沉默,千万道目光再度投向尊者台上的那位同门,有敬畏,有轻蔑,有期待,更多是紧张。

    先不说十三郎,还有两位尊者尚未表态,接下去会如何。

    难道说,今日大比最终会演变成一场尊者大战,演变成一场真正的内斗!

    那样的话,传承近万年的道院还能存在吗?或者说,还能如从前那样存在吗?

    揣着一肚子疑问与担忧,人们望着尊者台上余下的三个人,看着道尊、狂尊两位尊者先是一愣,茫然片刻,之后深深看了十三郎一眼,各自沉默归位。

    呼!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长出一口气,形成声浪竟如雷鸣;眼前如何不去说,既然还有两位尊者压阵,总比全盘乱斗来得好。

    天空之上,本次夺院的绝对主角,雷尊目光微微凝聚,很快从惊讶中回转心神,朝下方某处看了看,薄唇微动。

    几乎同一时间,黑面神也从震惊中醒转,不太利索的声音宣告。

    “十三先生......萧十三郎参加......”

    “慢着!”

    一声断喝突兀响起,十七分院院长曹木出列,手指十三郎。

    “他不能参加。”

    半截话被按回肚子里,黑面神还未弄清发生什么事,又是三声断喝爆响。

    “萧十三郎,没资格参加夺院。”

    “他连本尊都不是,不能参加。”

    “分身是纯粹魔修,不能参加。”

    第四,第九,第二十六分院的三位长老或院子作为代表,三声追问直击要害,黑面神哑口无言。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萧十三郎居心叵测,应拘押详细审问。”

    “道院正统不容亵渎,此子胆大妄为,与魔族关系非同寻常,应详查。”

    四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对千万张面孔慷慨陈辞,目光直射主观台。

    “如此作为,眉院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还是那个清朗的声音,听着并不如何用力,也没有什么愤怒冤屈,轻轻松松截断了曹木的话。

    “不可能什么?你想说什么,想说眉院与魔族勾结?”

    “老夫......”

    “嗬!”

    千万人为之哗然,将曹木的声音完全淹没,恰好帮他解了围。

    天地良心,便是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公然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别说他,就是天上那位人间至尊,也断断不敢如此张狂。

    十三郎敢,不仅敢,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振振有词。

    “勾结魔族怎么了?你不知道现在灵魔交好?你没听过四方联盟?不知道六方会谈?”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想发动灵魔大战?制造混乱,让沧浪与妖灵大陆重燃战火?”

    “当然不是,老夫......”

    “老什么夫?七大尊者都没称老夫,阵楼主持只敢称老朽,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自称老夫?”

    连番质问,多数是胡搅蛮缠,可惜曹木只是曹木,说起来身为一院之长,但他既不是尊者也不是长老,而且排在第十七位......在道院这个大家庭里,真的不算什么。

    话说回来,假如一院之长不算什么,十三郎又算什么?

    “倚老卖老可你又不算老,老而无德偏又自觉......”

    “好了好了,大庭广众,不要纠缠这些。”

    学子质问院长,偏偏嗓门嘹亮大占上风,荒唐一幕让人无法忍耐,尊者之中终于有人发言,阻止这场闹剧。

    “当下正是紧要时候,正题为先。”

    迎着十三郎的目光,火尊淡淡说道:“几位院长所言不差,先生虽然功勋卓著,但还不能参加此次夺院。”

    十三郎静静地看着火尊,看得极其认真仔细,看上去似乎想数清楚其脸庞有多少皱纹,或者有多少根毛。

    “先生看我也无用,规矩就是规矩......”

    “为什么?”十三郎突兀问道。

    “什么为什么?”火尊反问。

    十三郎笑起来,说道:“这时候还装就俗了。说吧,为什么你会站出来?”

    火尊也笑起来,说道:“先生慧眼,本尊为了道院未来着想。”

    十三郎有些无趣,说道:“你们啊,就不能换个新词儿用用,动辄拿未来做借口,不觉得腻味。”

    火尊平静说道:“先生参加这件事情,难道不是为了道院未来着想?”

    十三郎摆手说道:“今天没兴趣和你玩嘴皮,只问一句,我为什么不能参加。”

    火尊叹了口气,诚恳说道:“该说的几位院长都已经说了,先生自己想想,灵魔之间刚刚有所缓和,假如让一位魔修争夺道院大位......”

    客观地讲,火尊讲的是实情。

    十三郎挥手说道:“我不是魔修。”

    火尊说道:“先生的分身是魔修。”

    十三郎说道:“我有本尊。”

    火尊莞尔说道:“先生本尊不在这里,况且人人都知道,先生本尊并未化神。”

    十三郎再度截断,说道:“化神就可以,对不对?”

    火尊无奈说道:“就算先生即刻化神,难道就能马上参加......”

    十三郎第三次打断他的话,目光转向台下四方,问道:“本尊若化神,是否可以参加。”

    片刻沉寂。学子们沉默,教习们沉默,院长长老各自沉默,连那四位院长也都沉默。

    人人都知道,十三郎本尊年前返回道院,修为仍未突破天人境;这一年里他并未外出,道院也一直风平浪静,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天兆。将这两条相加,再考虑他此时说的话,便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

    他若想,就能破。

    随时,随地!

    不仅仅如此,他还要在化神之后马上参加夺院,与尊者鏖斗。

    该说点什么呢?

    今日紫云群雄荟萃,过万修家与学子,人间巅峰尽在于此,谁敢评价一下这件事?

    沉默中,十三郎回头望着火尊的脸,再次开口。

    “可以吗?”

    “可以。”

    回答来自天上,雷尊抬起一根手指,如按死一只蚂蚁点向十三郎。

    “你若破镜,便可挑战本尊。”

    “好!”

    没等人们回神,十三郎抬手回应雷尊的那只手,一指破苍天。

    “让开!”

    声落,变起,耳边只听到轰的一声响,天空尽成火海。

    ......

    ......

    像一阵风吹过耳侧,但其声势磅礴千万倍;又像大海翻滚岸边,但其浪高如天;彷如山岳轰然倒挂,尖峰凌压万人头顶......

    最最贴切的描述为:天在烧。

    那是什么样的火啊!无形无迹,不知从哪里就突然冒出来;无边无沿,看上去应可烧透天空;炽烈之芒照射千万人脸上,明明感觉不到热,魂魄却似焚灭成虚无。

    如大海般宽阔的火焰,火海边,两名美到无可形容的女子联袂而来,一人紫衣瑰丽火浪纵云,一名白衣胜雪脚踏莲台,一人热烈如火中君圣,一人神圣如天女归凡;两人中间,三尺女童粉雕玉琢,穿着一身漂亮的碎花裙,雀跃中高呼。

    “爹爹,加油!”

    呼声起,人出现,伴随天空雷霆浩荡,千里火海骤然缩成了团,当中钻出一人,朝雷尊点了点头。

    “我要应劫,一边儿去。”

    ......

第一一七五章:劫未至,道门开

    烧天之火突兀而来,又毫无征兆地“缩”成一团,在场过万修家、近百大拿以及数位人间巅峰,没有谁能从道法上给予解释。

    用“缩”形容并不合适,千里火海并为一团,给人的感觉是它原本就是那般模样,即没有移动也没有放大,没有出现也没有消失,而是属于天空的一部分。同样的感觉之前也有过,区别仅在于火海无边震撼了心神,让人来不及辨识。

    “该!”

    不明白不代表不认识,当意识到所见景象内在的意义,不少大能以上发出惊呼,齐齐道出一个“该”字。这就好比人能识人也能识物,但是不明白人为何是人,草又为何是草,大象为什么长出那么长的牙齿,鱼儿为何喜欢在水里游。

    人说那是天性,没错它的确是天性,然而天性又是什么?

    天性只可描述而不能解释,但它正是修士孜孜以求的境界:道法自然。

    今日在场的修士,有不少人可以做到这一步,但与天上的火焰不同,他们只能控及本体,站在某处就如同地面生出的一块人形石头,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如燕山老祖等人的能力,只追求境界不追求威力的话,或可让剑意达到同样高度,然而如现在这样......千里火海烧天成色,给人的印象它就是天,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这是十三郎的境界?

    怎么可能!

    未等人们想明白这一幕如何发生,随着火海变成一团,随着十三郎的身形自那团火焰内穿梭而出,千万修家再度失色,齐发一声喝。

    “火遁!”

    比刚才那一幕好认得多,但凡稍稍有所成就的修士都能看出来,十三郎没有经过飞行,没有轨迹,就这样平白无故自火焰中出现,蛮不讲理撞击着人们的心神,几度失言。

    天地五行,每一种都可作为修行之基,当人对某种元素的理解达到极致,便可将自己变得如它一样,可凭借冥冥中的那一丝感应自由往来。

    这就是遁术,是人人都懂得、实现起来难如登天的基本道理。此前大家都知道,十三郎拥有一双天生能够驾驭风力的雪鹤翅膀,借助它,十三郎能够实现瞬移,也就是风遁术。即便如此,他在运用此道时仍会受到种种限制,比如施法需要时间,比如距离达不到太远,充其量不超过百丈。

    再好比灵机,有妖鼠血脉能在大地内穿行毫无踪迹,但他毕竟有一部分是人,不能久居地下而不露头,同样有所限制。

    今日今时今地,十三郎施展的又如何?

    人们把目光投向远方,望着那两个美到不敢亵渎的女子身上,心里假设十三郎从那里出发,之后进行估算......

    百里有余。

    当看到远方走来那两名女子,当意识到这个数字、这个距离所代表的意义,火尊容颜骤然苍老,高大身形好似突然矮了一截,内心片片冰寒。与其对应,身边、还有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势之状、血气之勇、声音中透出骄傲,足以让苍天改变颜色。

    “师弟,好样的!”神驴疯了一样大叫,跳着脚的叫,歪着嘴叫,扭着脖子叫,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喉咙。

    “哥哥,好养的!”几个女孩的声音格外清脆,小宫主险险拍破了手。

    “臭小子,好样的!”自打十三郎宣布参加夺院,鬼道的表情就好像被人用刀剑架在脖子上,一直忍到现在,终于把那颗快要跳出的心稍稍按回。

    “好!”燕山老祖拍案而起。

    “好!”魔宫掌座拍案而起。

    “好!”至今不动声色的眉师拍案而起。

    “好!”岭南群修拍案而起。

    “好!”无数学子拍案而起。

    “佛祖......这是借的吧......吼......”

    活佛悄悄把目光投向更远处,在碰到某种存在的时候、像被人突然在心头砍了一刀,脸色瞬间苍白。

    过万修家,只有他一人能够看到,在那极远处,一名红衣大汉背手而立,仰面望天、不,即便隔着如此远距离仍能看出来,那人眼里根本没有天,而是关注着天外那无限浩渺的星空与苍茫。大汉身旁,刚刚赶去查看情形的七位长老一个不少,佝腰低头只差跪下来匍匐叩拜,方能表达敬畏。

    顶天立地?不是的。红衣大汉仰着头,但他的目光不是仰视,而是平直或微微向下,即非神祗那样俯瞰蝼蚁,也不似皇家高高在上。

    无论看的是谁,他的目光只超出对方一爪、或者一指,不多不少,一指便好。

    众人眼里的天?在大汉看来不过层一捅就破的纸,甚至不担心伤了指头。

    察觉有人能够看到自己,大汉明明纹丝未动,给活佛的感觉却是他回头以余光瞥了自己一眼,似在表示嘉许、或者还有一点小小惊讶。

    “小和尚,不错。”

    “吼!”

    活佛一声低吼,稳如山岳的法体剧烈颤抖,盘在腹中已见雏形的神胎拼命挣扎,神情痛苦不堪。下一刻,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细微气意,不强壮,就像百炼钢针刺入千年老树,瞬间没入心魂。

    “死活天定,看你的造化。”

    声音响在心底,大汉想做便做没得商量,活佛甚至连想一下都不能,气意便已入心。他的神颤抖更加剧烈,额头脸上布满一颗颗汗珠,几度难以把持。其丹田处,神胎心口出现一颗闪闪晶亮的针,周围道道裂纹密布,随时有可能溃散。

    人间第一修,金刚法体,与大汉心念一动相比,不比烂泥更坚硬。

    再不敢多想,活佛低吼当即盘膝,双手拼命朝丹田疾点数次,同时挣扎着微微欠身,勉强在心中道出几个字。

    “多谢上仙。”

    说完这句话,活佛再不管周围如何,手握莲花闭目凝神,入忘我之境。

    运气不错,没人注意到他。

    ......

    ......

    天变色,人出现,四方呼喝八面风云;如果说,这样的出场方式震撼了所有到场修家的心,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撼动的将不再是人,而是万灵头顶的那片天。

    “我要应劫,一边儿去。”

    听着玩笑的话,实则没有一点玩笑的味道,话音将落未落,人影尚未清晰,九霄之外惊雷乍起,转瞬即临头顶。

    那是什么样的云呵!视线尽头,天边世界,朵朵灰白中透出丝丝闪烁的云朵上下飘荡,如一颗颗天外而来的珍珠;被昊阳之光照射隐透,云朵中泛出迷离光芒,璀璨毫无劫杀之气,反像至高无上之奖赏。

    早在须弥传来响动的时候,天空就开始出现这种珍珠状的云,有些离散似在寻找什么,有些慢慢簇拥成团,但不是合拢成为一体,而是组成更复杂、更人间向往的图案。

    火海升腾时,四面云朵被火掩盖,实则已如浪潮翻涌向前;再后来,火海消弭,十三郎的身体凭空显露,那些云朵顿时被系上一条绳索,争先恐后涌向中央。等到十三郎说出那句话,九霄天外传来雷鸣时,眼前突然为之大亮,千里视线内的云朵围成一条圆环边框,仿似一座缓缓成型的洞,或者是门。

    再往后,惊天霹雳当头砸落,一道滚滚雷柱轰鸣浩荡,恶狠狠击中十三郎的头,但......

    没有半点伤害。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少有人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包括十三郎自己都莫名其妙,有些茫然。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何况十三郎亲眼见过、亲自经历过雷劫;人人都知道,天道将劫需要续势,劫云不是一下子就能堆起来,劫雷也不会毫无先兆就临头。更重要的是,天劫是劫也是机缘,断不会一点机会都不给应劫的人。

    眼下发生了什么?劫云本该乌沉漫布,怎么会变成珍珠一样的颜色?颜色有异也就罢了,它还有形状,有形状尚可理解,它为什么半途降雷,又没有半点损伤。

    天地良心,当雷柱临头的那一刻,十三郎的心沉到了谷底,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要死了!

    他想骂,可是来不及骂;想反击,连出拳的时间都没有;想给自己一个安慰自嘲的笑,嘴角刚刚牵动,脸色突又变得难以置信,透出深深狂喜。

    天劫是劫也是机缘,既然不杀人,降临的当然是机缘。那股粗可合抱的雷柱当空一击,浩瀚巨力如灌海般涌进十三郎的身体,助其再上重楼。

    这是机缘,是提升,毫不讲理的拔苗!

    雷落无伤,但其声音与天雷一样,万千修家耳边只听到轰隆隆连声巨响,天地间再无杂音可辨,唯余天道。

    又一道雷霆当空临头,周围那个云环越发清晰,对应的那道“光门”形状显露,慢慢朝着实质方向转化。此刻十三郎再无犹豫,身形拔起主动冲向雷柱,法力全开。

    “哈!”

    似笑又像是大叫,最终化成一声快意长啸,十三郎迎雷而上,与此同时,第三道雷柱轰然降落,其中非但蕴含有无上巨力,还有点点闪烁如星、连雷光都不能掩盖的......小水珠。

    “道鼓三催!”

    “千里华盖!”

    “仙灵洗炼!”

    “我的个天!”

    寥寥几声惊呼淹没在雷霆卷起的风暴内,几位半猜半蒙看破真相大佬神情快要癫狂,找不到任何词汇能表述心情。

    “咦!”

    与人间之修狂喜不同,远方红衣大汉看到这一幕,脸色猛地一沉。

    “糟糕,搞大了!”

    ......

第一一七六章:福瑞难享

    妖兽世界存在一种名为“守食”的现象,当发现一种半成灵物,有些妖兽会选择直接吞掉,有些则会选择守护,在此期间,妖兽会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精心,非但不准别人侵犯,还会凭本能寻来那种灵物所需。

    没有强大外力干扰,这种情形会一只持续下去,直到灵物彻底长成、或达到对守护妖兽而言的“成品”,它才会将其吞入腹中,享受自己成果。

    今日金时,十三郎情形与之类似,普通人只看到天道赐福,红衣大汉看到的是危机,和天一样大的危机。

    道鼓三催,千里华盖,仙灵洗炼,传闻中,只有当天道发现与己有缘的修家,才会在其渡劫时先行赐福,主动帮其洗经炼体,荡涤灵台,并以远超灵石所能比的仙液为其塑魂。这里所讲的缘,与善恶无关,与心性品格也无关联,未必就是天道所喜。天道无情,无情真道,赐福与否关键在与它判断值不值;即便大非大恶,即便这个人是天道所厌憎,只要它觉得其身上有某种独到之处值得动心,便会降福与劫前。

    一句话说透此间真谛,天道眼里的人、就好比人类眼里的一颗菜、一朵花、一只虫、一条狗类似;人常种粮食瓜果,但也会培养毒物饲养害虫,但都只是过程的一部分,最后是要用来吃、或者杀。如何选择,归根结底在于两个字:价值。

    红衣大汉为金乌所化,金乌难比天道但已触及道中真意,因此才会在三种被人间普遍认为是吉瑞之兆出现时,惊呼一声。

    “糟糕!”

    天道是喜是厌无法确定,但有一条毋庸置疑,此三种情形,个个都是修真世界万年难遇的奇迹,如今三者相加同施于一身,便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接下去的劫同样亘古未见,严厉到无以复加。

    十三郎能否渡劫?

    连赐福给他的天都不知道。

    金乌在场无人得知,三大祥瑞叠加出现,传功崖下过万修家被震撼到无法形容,只能大张着嘴巴瞪圆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天空,思维都为之停滞。

    他们羡慕、或者嫉妒十三郎,殊不知下面的劫难尚未降临,十三郎已经到了危急关头,正面临着今日之劫的第一重考验。

    不要撑死。

    ......

    ......

    雷动鼓响,鼓便是雷,头一道雷柱当头灌落,十三郎原本就需要压制的修为轰然暴涨,化神瓶颈应声而破。

    太简单。

    他甚至没有释放意境,根本没有如寻常修士那样激发修为,引动天人变。

    量变可以引发质变,这是天资不够好的修士们所追求的另一种道,将力量累计到天道所不能压的地步,同样可以冲关破境。童子没能做成的事情,十三郎仅用百年、不,应该说在片刻间完成,当然,是在天道的主动帮助下。

    “嗷!”

    眼前一片崭新的世界,十三郎来不及体会登阶美景,便险些被无可形容的痛苦摧毁。身体好似变大十倍,每顿需要饱餐五碗的汉子连饿三天,空荡荡的胸腹前心贴住后心,放声长啸。

    十万八千个毛孔通通炸开,十三郎贪婪地吸收着雷柱内包含的力量,仍由那股精纯到无可形容的巨力冲荡全身所余不多的经脉,淬炼每一分血肉。

    化神化神,历劫之后吸收天赐,具体能吸收多少,即看天道大方与否,同样也要看修士自己的胃口、还有吸收的速度够不够强。为何目睹修士化神会带来好处?一来天道开启可供人感悟法则,再就是那种力量不可能被一人全部吸收,总会有所遗漏。

    十三郎不允许那种情形发生,他要独享这顿大餐!

    “开!”

    磅礴巨力浩荡无边,来不及过多思考,十三郎敞开心神的同时调集修为,朝胸腹间历次冲而不破的经脉发起冲击。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每破除一条经脉,他的身体就会像瓶子一样放大,当然能够容纳更多。

    雷柱轰鸣,轰鸣声中伴随着狼嚎般的狂啸,身体内,爆竹声声噼啪乱响,身体外,一颗颗血珠从皮下渗出,染透重衣。

    雷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十三郎看似无恙,内里实已变成血人。以他刚刚破境、远远超过普通化神的容纳能力,居然不能将天雷之力完全吸收,需借助碎经才能不令其外漏。

    换个说法,第二道雷柱临头的时候,他已经要饱了。

    抬起不可思议的目光,第二道雷柱越发粗大,来势也更急,十三郎迎头向上疾冲,内心已有些不安。

    太多了,确实太多了;假如不是曾经经历过一次,十三郎几乎要认为这就是天劫杀人的方式,硬生生撑爆!

    灌溉可以让干涸的大地焕发生机,但如果灌得太多太猛,结果就只能冲跨一切,变成一片汪洋。此刻的十三郎又发现,那种灌溉不是他想不要就能不要,彷如捏住一个人的鼻子朝嘴里灌水,明明肚子快要炸掉,还是会不停的吞。

    剩下的选择已经不多,若不能让肚子继续变大,就只能另外增加一副肚皮。

    十三郎的选择是,两者同时进行。

    “吼!”

    仰天一声咆哮,当中伴随一声嘹亮嘶鸣,胭脂火鸟煌煌现身,与十三郎一样大口猛吞。

    天赐福瑞,原本没有人舍得被分享、也不可能被分享。比如此刻如有人冲上来,试图与十三郎争抢巨力,雷柱马上会转为劫杀,誓会将其轰碎成渣。就算十三郎主动允许,比如大灰、胖胖甚至小不点也算在内,都不能在雷柱有意志支撑的时候分享其效。

    胭脂鸟不一样,他是十三郎亲自唤醒,以生死之术“催生”出来的妖禽魂魄,宛如他的一只手,某种程度上,它甚至比分身更来得可靠。最明显的区别,十三郎本尊如因意外身亡,分身可以照常无碍,胭脂鸟却非死不可,绝无第二种可能。

    放出胭脂鸟的同时,十三郎体内碎经继续,修为也在急速攀升,径直朝着化神中境而去。

    对他而言,化神中境只是一个概念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隔膜或者瓶颈,但在实际修行的过程中,十三郎知道那种“容纳”区别依旧存在,只要达到某种程度,身体的承受能力还是会提高。

    尊者台上,分身轻晃原地消失,下一刻与本尊融合在一起,随时准备共“抗”天福。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要有一丝可能,十三郎都会把精力集中给主尊一人。这就好比一只拳头比五根手指的力量强大,分享虽能齐头并进,但其结果未必会是最好。再有十三郎明白,分身可以像正常修士那样慢慢修行,主尊却非得四处寻常机缘不可,且必须是大机缘。

    除了这些,十三郎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其胸口处星光微微闪烁,如同一只隐藏在体内的第三只口。

    但它没有动,确切地讲是没有分享这难得的机缘,一丁点都没有。

    或许是本能,此次破境,那颗星印的表现格外警惕,对,就是警惕;隐约中十三郎感觉到,它似乎很害怕天上的那个门,老老实实蜷在体内,半点声息不肯泄露。

    十三郎不知道这其中包含着什么,但他心里明白,此时不吸,并非是它不想、或者不喜欢;如无意外,今日之后自己会有一个相当长的修为停滞阶段,所有修行而来的法力都要供养给这个比自己肚量大得多的家伙,直到它追上自己的进度、甚至超出。

    那还有什么可想。

    无论为了接下去的战斗,还是将来面临的其它强敌,十三郎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危机重重的机会,尽量将修为拔高。

    雷柱轰然二度降临,本已收敛的火海瞬间大放,胭脂鸟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由十丈变为二十丈、三十丈,五十丈......直到百丈......

    还在长!

    不断变大的体型,带来的不仅仅是强大与力量,还有能让人死去活来的剧痛;雷光之中,胭脂鸟疯狂扭动、挣扎、翻腾咆哮,其身体内似乎隐藏着无数怪兽,左冲右突横冲直撞,一个个鼓包不停隆起,抚平一处又起一处,按下一方再来三方,片刻不肯停歇。

    精魂之体,那分明是要从内部崩溃的兆头,其痛根本无可形容。

    “嘶......昂!”

    挣扎的火鸟咆哮惊天,与它的主人一道、一样承受着、忍耐着、坚持着、愤怒着,原本齐整有序的火海掀翻大浪,火苗四面八方乱飞,惹来阵阵惊呼。

    “散开!”

    下方的人终于清醒,几名大佬联手施法,各门领袖纷纷传令,将人群驱散。待将这一切做完,人们再度抬头看向空中,神情非但没能变得轻松,反被接下来的一幕再度震惊。

    仿佛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一万年,随着一声高亢不屈的清啼声响起,胭脂火鸟猛地一收再猛地扩张,绚丽双翅忽然披上一层水银般的光,身形也为之定格。

    头尾三百丈,扑面威压带有天意,这只妖魂破境重生。

    无论妖兽还是妖魂,七、八之间都是一个巨大的坎儿,胭脂鸟进阶等于为十三郎提供一个巨大仓库,压力顿为之一松。

    “呼......嗯?”

    刚刚准备舒缓心神,头顶第三声轰鸣入耳,抬头看,第三道雷柱泰山压顶,比之第一、二两道加起来还要粗壮......十倍余。

    看到这一幕,十三郎身体好似变得重了,呆了下,险险一头摔倒。

    “我操!”

    ......

第一一七七章:独享,还是独扛

    焦急无用,愤怒无用,连无奈也无用,三重福瑞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看到这一幕,哪怕没有金乌那样的见识,十三郎、还有下方很多修士也能意识到,事情与原来所想的不太一样。

    这根本就是要杀人。

    法体双休,灵魔双修,十三郎敢拍着胸脯宣告,同样境界,他的法力比寻常修士浑厚过倍。很简单的比较,刚刚破镜几乎等于空瓶的情况下,其所能容纳的力量同样超倍。

    人如此,胭脂鸟如何?

    妖兽与人修不同,天生体魄雄健寿元长久,进阶难度也更高。七升八阶难如天堑,八级之上更是步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海量修为做支撑。

    两道雷霆之后,十三郎眼看就要朝中期化神迈进,胭脂鸟的修为也在拔高,一人一妖,相加累计已消耗超过三四名、甚至超过五人的法力总和,居然......只是前奏?

    修为能够提高当然是好事情,可是修士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也不能那样做。就好比三山老人服用生灭丹能够进阶,换个结丹修士来试试,保准化成飞灰。

    千万修士仰望天空,目睹第三道雷柱轰轰而落,像碾死蚂蚁样降临到十三郎头顶,心里不禁泛起一个念头,或者......这就是十三先生的天劫?

    下一刻,当空传来一声厉啸,凄惨景象似乎验证了人们的猜想,令人不敢亲睹。

    雷柱临头,只见十三郎伸手去拦、或者叫撑,结果犹如螳臂当车,其身体很快被雷柱淹没。绽开片片血花。

    那是伤吗?不,分明有千万道绳索扣拉全身,从内向外飞射的感觉。

    火海中,雷池内,十三郎化身一颗大大的花。鲜血连珠牵引着肉,肉丝成串伴随着筋,筋脉成条拉扯着骨,眨眼间分崩离析。

    死了?

    千万修家愕然中自问,谈不上什么具体感受,只觉得心里空荡荡无从依附。脑海无数张嘴巴拼命的叫,大声的喊,听不到任何声音。

    “啊......”

    “哥......”

    “爹......”

    几声尖锐呼叫,几条向上飞扑的倩影,之后几声严厉断喝,几只凌空探出的手;扑出去的人被抓了回来。人们的神智为之一清,之后倒吸寒气,心中再无余念。

    之前还能问一下,十三郎是不是已经死掉,现在,所有人心里都没了想法,彻底迷茫。

    血、肉、筋、骨飞出去。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一样,一点一点、一条一条的往回收。雷柱之中,那些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水滴渗入身体,很快变成一团雾气样的东西;雾气弥漫将散开的血肉笼罩起来,形成一种无法理解的合力。

    因为这种合力,十三郎的身体再度凝聚,之后又像泄洪一样溃散,换来又一声狂啸。

    又一颗水珠渗入身体,又一团雾气莫测迷蒙,散开的那些重新凝聚。更紧凑,更严密,更精纯。

    普天之下,谁能经得起这种折磨?

    一次次散开,一次次重组。慢慢的,十三郎的身体变得与寻常人不太一样......

    无法描述那种区别,人们望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心里凭空生出一种感觉:好像是一座拥有了魂魄的石木雕像,首次看到与自己形状一样、内里完全不同的人,于是变得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有血,有肉,有经脉骨骼,还有眼泪......

    仙灵洗炼,实际上可看成传闻中飞升成功之后的淬炼,区别在于一个温和变化于无形,一个霸道不容拒绝,一个来自仙灵之气,一个来自仙灵之气浓缩后的......那些小水珠。

    当然,还需加上道鼓三催。

    周围的人们不明白这一点,他们只看到十三郎的身体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如此剧变,关于道院、关于大比、甚至关于夺院都被人们忘记,那种铺天盖地的威压也感受不到,大家唯一关心的是,十三郎到底撑不撑得住。

    少数人渐渐意识到这种聚散与那些水滴有关,于是定睛去数一下数量,内心又是一沉。

    雷柱依然强悍霸道,小水滴已经不多。

    ......

    ......

    “嗷!”

    厉啸第八次响起,雷柱中,十三郎面上已无皮,空荡荡的眼窝快速凝出眼球,未成形便被巨力冲散。

    但他看到了。

    他看到,经历八次爆裂之苦,自己最最强悍的部位,那双无坚不摧的双手已不像开始那样崩散,已能够维持本形,甚至能够慢慢长出皮肤。

    这就是进步,是成长中看得见的收获,此刻的十三郎,神识早已乱得不成样子,法力也谈不上有序调用,只能凭着本能稍稍催送,像着下一个层次冲击、再冲击......

    胭脂鸟被收起来,分身没有动,星印也没有激发,面临最最难过的一关,十三郎非得没有拿出底牌,反倒收起一部分。因为他知道,胭脂鸟绝对承受不了这种冲击,一旦身亡,便是那些仙液都无法挽救。分身或许可以试试,但要考虑到一点让人放心不下的因素,他毕竟是魔修。

    灵魔为敌是天道,虽说精元本质相通,没有把握、或不到最后关头,十三郎人不敢冒险。

    此外还有一点,十三郎体会到水滴的作用,无论身体崩溃成什么模样,它都能够将其保持不会彻底消亡,并且能够促进此过程中的力量吸收。换句话说,假如动用胭脂鸟与分身,十三郎承受的痛苦会减少,甚至能保持身体不再崩溃,代价是:本尊吸收的力量会减少,提高的速度也会延缓。

    按说本尊分身一家,力量给谁都是用。但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情况有所不同。

    即便经历这样的煎熬,十三郎的神智一直清楚,他比别人更早留意到水滴数量,并且很快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当那些水滴消耗干净,自己就只能凭借身体与之对抗,再无外力。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在水滴溃散之前尽量成长,还要保持足够底牌。

    只要不死。

    “只要不死!”

    怒吼着喊出这句话,十三郎抬起、应该说是拉起那只白骨森森的手。朝同样白骨森森、连五脏都破损不堪的胸腹连点三次。

    “生!”

    生灭道,只取生之志,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神通,目标是自己的元婴。

    巨力冲刷,小小元婴不成模样,因为他是灵体。没有真正筋骨支撑,缺胳膊少腿、连身子都只剩下半截;这样的元婴连施法都不能,必须借助肉身才可维持。

    吃补品吃到如此程度,天下无双。

    生字出口,黑白二气随之流转,元婴宛如被打了一剂强心神药,精神为之一振。此刻十三郎能够感觉到。元婴虽说支离破碎,但其体外多了一层琉璃般的光泽,粗看像一层膜,仔细看又像是影子,一层如纱一样披上身的影。

    那是什么?

    十三郎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形,此时也来不及想;粗粗维持好元婴模样,他的精力重新回到肉身与修为,连同有所恢复的元婴一道,竭力与洪峰争夺掌控。

    只有掌握巨力流向,他才能够争取到主动。迎来这场另类战斗的转折点。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十三郎第二次出指,对自己施展第二道神通。

    “定!”

    定子决,定身定心定魂魄,刹那时光换来片刻缓冲。施法右臂骨窍连通。

    没有片刻犹豫,十三郎伸臂,屈掌,握拳,用力砸向自己的头顶。

    “塑灵千变,造!”

    化神之后自生感悟,塑灵族的又一道天赋神通,与当年冷玉燃烧精魂领悟的夺造之术不同,十三郎的天赋只有一个字:造!

    造是什么?是造就,是造化,是造出......

    无需争夺,自己的那部分就用不完,所以只有造。

    一层炫目到极致的光华自灵台起,披撒挂落覆盖全身,原本因水滴催动的回复骤然加快,十三郎双臂完全。

    又一次溃散及时跟来,厉啸依旧,但与之前凄厉不同,啸音更多的是不屈与狂傲,并有睥睨天下、乃至天上的豪情。

    “再来!”

    第十次溃散,血肉离体将近三尺,十三郎喝出第二声定。

    十一次溃散,十三郎双掌生肤,眼眶内终于有了眼球。

    十二次......十三次......十五次......

    十八次......也是最后一次。

    “封!”

    数不清多少禁环出手,层层叠叠涌向最后那颗水珠,十三郎的身体隆起不停,不少地方皮开肉裂,并有碎骨崩射。

    这些不能改变他的决心,早已准备妥当。

    那些水滴太过珍贵,珍贵到十三郎不敢奢望第二次遇到;只要能够不死,他就要将其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哪怕只有一滴,甚至一丝。

    “封,封,封......嗯?”

    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十三郎原本担心自己的禁道不够高明,结果没怎么用力,那颗水滴便老老实实停在环内,乖顺如羔羊。

    “这才是赏赐啊!”

    内心感慨,手上动作没有停止,十三郎反手将那颗水滴收入囊中,身形微晃。

    “出来!”

    分身与胭脂鸟终于出现,与本尊一道,做最后一搏。

    没必要再保留了。现在的十三郎身体虽然有伤,但那些水滴的效果还在,他的修为、身体、恢复能力都处在修道以来的最顶峰,若还不能打赢这场“战斗”,那就是该死。

    吼!

    咆哮雷柱当头灌落,两人一鸟三声嘶吼,十三郎高高昂起头颅,对天狂笑。

    “还有没有!有,没,有!”

    ......

    ......9

第一一七八章:借助天劫的那只眼

    没有了。

    三重福瑞只余华盖,如门似环圈在十三郎头顶高远处,当中天空淡蓝清透如海,望之恨不得投身其中,尽情畅游。

    没有人见过那种天色,纯美,干净,就像婴儿首次睁开的眼,未染丝毫尘污。同片天空被分割成环内与环外,看去竟如两个世界,惹来无限向往。

    四面周围,千万张面孔痴痴迷迷,上至大拿下及小修,脸上均流露出自怜的神情。

    恍惚间,人们的目光似能穿透天空,透过哪片镜子样的膜,看到灵山,看到秀海,看到仙云飘渺缠身,看到仙童溪间追逐。那里的天不是这里的天,那里的水不是这方的水,那里的气不是灵气,而是只能在典籍中追思、在想象中向往、能让人永生不死的仙意。

    耳边可闻仙鹤嘹亮,眼前如有彩凤翱翔,还有那巨龙穿梭云霄......

    那是仙境啊!

    与那片天空代表的灵秀世界相比,众人所处的人间何等低俗,何等嘈杂、腌臜呵!千万道目光所聚,千万双眼睛泪流不止,千万颗心神急骤颤抖,脑海回响着同一句话。

    “是仙境啊!”

    修真世界万年还是亿万年,没有谁能够说个准数,无数年苦苦修行,无数代不灭传承,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破道飞升,脱去凡身、抵达那个世界吗?

    “啊!”

    不知是谁头个大喊,纵云踩剑,发疯一样朝天空激射;紧随其后,一条接一条身影呼喊着跃起,争先恐后冲向那方世界。

    脸上虔诚与疯癫如日夜交错,变幻无定,无一能够例外;在他们心中,轮回之路仿佛被某种力量打开,感觉自己就像拥有了无数代记忆,每次每代修行无数年头,为的就是今天。

    等了太久,忍得太长,新世界的门已经打开,人们不想再等,忍不得片刻分毫。

    一人身后是一阵,一阵之后一群,一群之后片片效仿,成百上千修家冲天而上,欢呼着,嚎叫着,痛哭着,奔向新天地。

    期间,人内,偶尔会有疑惑、会有迷茫,会有片刻清醒之后的追问,但与上冲的人相比、与跟随其后源源不断的人群相比,太少,太少......一批接一批修家陷入痴迷,一条接一条流光划破天空,万朝归宗势。

    “佛祖慈悲......”

    端坐和尚突然睁开眼,长眉如剑目含怜惜,头顶氤氲似有一团虚幻佛影;片刻犹豫,活佛开唱大吕之声,好似当头一棒。

    人间污浊,人间喧嚣,人间杂乱不比仙人灵秀,然而,人间总有那么些人与众不同,生、或则修来一双慧目,看透虚妄与蛊惑。活佛精修禅理千年,灵台空灵非寻常修士所能比,今日初闻真灵气意,为人间第一个醒转之修。

    洪钟当头镇落,冲天人群为之一顿,脸上呈现出少许挣扎,很快被疯癫之意所覆盖,继续向前。

    “剑道我心。”

    “我心世界。”

    “世界由我!”

    剑阁三老先后开口,声随剑走,心沉剑胆,虽无佛家破尘道,其意更加锐利。

    冲天人群又是一愣,不少人脸上挣扎更烈,其势稍缓。

    “天魔自在,天上天下,无处不自在!”

    魔宫掌座开声断吼,听在耳中,眼前似有万丈天魔,顶天踏地,桀骜不可一世。未等人们看明白发生何事,不等大家想清楚此处为何会有天魔,台上眉师神情肃穆,眉心竖眼全开如星,玄光大放。

    “七万幻法,不遮一点灵犀!”

    玄光如针,针刺千里,点点寒星上射九天,如一颗投入宁静湖水的石子,惹起层层波。

    与活佛、燕山等人相比,眉师修为孱弱不及,但她是在场千万修家中唯一能够发动反击的那个人,而不仅仅是喝醒。

    射出那点寒星后,眉师毫无来由发出闷哼,眉心一缕殷红染红玉面,身形摇摇欲坠,如遭雷击。

    远端某处,雷尊看到这一幕,先是微愣,目光突然变得凌厉,随后又看到眉师软软跌倒,面色才有渐渐平和,默默低头。

    此时此刻,随着那点寒星入界,修家耳边轰鸣又动,再抬头,被云环圈的住的那边天空情形骤变,骇破众人胆。

    黑,墨汁般的黑。沉沉黑云,如同千万冥兽争王,绝势扑杀欲向前。

    重,如世界般重。沉重浓重,顺着目光传入心里,让人喘不过气,挺不直腰,甚难睁开眼。

    凶,无可形容的凶。凶芒来自异界,来自天上地下,如荒兽被关押万年之后脱笼,择人而噬。

    霸,人间难见的霸。不容冒犯,不准质疑,不管修家还是妖兽,不问人心意志如何,只需屈服膜拜。

    还有诡,还有狂,还有嚣张与跋扈,甚至有轻蔑、还有残忍。

    万般齐聚,唯独没有怜悯,怜惜。

    这是仙境?

    是冥界吧!

    不知多少人惊慌失措,数不清多少人仓惶绝望,一些人错愕惊呼,一些人茫然四顾,还有些人因为失望而痛哭,哀嚎遍野。

    “仙界啊......”

    数十名修家绝望咆哮,面孔狰狞仍想上冲,当头传来一声冷哼。

    “蠢货。”

    十三郎抬手凌空虚抓,将那些从自己身体飞溅出去的鲜血通通捞回,补锅一样按回伤口。看其举动,人们恐怕会把他当成泥胎雕像,受伤不需要治愈,抠块烂泥糊上就好。

    手忙脚不闲,十三郎抬脚轻踏,口中断喝。

    “滚下去!”

    无剑阁三老那样磅礴的法力,不如活佛识海空灵,也没有把灵犀法目修炼到眉师那样的境界,十三郎仍能一眼看破当空。他是应劫者,是此次变故的主导,假如连这都做不到,如何引来天劫。就好比一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别人可能会因为刀光产生幻觉、认为那是一种极其美丽的事物,被威胁的人性命交关,绝无此种可能。

    喝声起,浩荡无可形容的威慑凌空碾在头顶,那些陷入疯狂的修士纷纷惨嚎,身形调转、或者干脆被撞回去,抱头鼠窜。

    看到这一幕,看到那一脚,清醒过来的修士们再吸一口寒气,心神难定。远方雷尊二次抬头,目光比之前看到眉师动法时更亮,神情难以置信。

    才刚刚化神啊!那一脚落下的时候,给人感觉分明如天残一样强大,如童老一样深不可测,且有活佛之神圣,燕山之凌厉,神师之阴沉难度。

    怎么可能?

    抬头望着天空,雷尊恰好发现十三郎捉住自己飞溅出去的血肉按回伤口,又为之一愣。

    除了之前那种仙灵水珠,再强大的恢复力也不可能做到这样,似想一下,假如有人被砍断了腿,随手捡起来对住伤口就能长好......没有的,绝对没有。

    那是为何?

    雷尊仔细观察静静思索,慢慢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看出一些常人难以看破的表象,轻轻松了口气。

    祥瑞刚过,无论道鼓还是仙灵,都带有催发潜力的特性,不是一下子就能消失。打个比方,病人服药,药没了,药效还在,药的气味也还能闻到。此刻十三郎与之类似,人们感受更多的不是他,而是还在其身体内没有彻底吸收的气意。等他真正做到那一步的时候,虽然效果充分发挥,实力应该比现在更强,但是那股天道才拥有的威慑会消失,不像现在这样可怕。

    “中境吗?看着像,又不太像。”

    内心暗自判断,雷尊发觉自己看不透十三郎的修为,想了想,觉得这应该与其天劫未止有关,便又放下心去。与他一样做的修士不少,结果大多相仿,十三郎的修为似明似暗,似有起伏,难以捉摸。

    “无所谓了,三重福瑞必遭严厉天劫,死路一条。”

    心里这样想着,雷尊将头转往某个方向,微微皱眉。

    就在刚才,当那片诱惑天空出现的时候,雷尊能感觉到远方似有波动传来,内含一股让他极为厌憎、且为之深深惊恐的气息,瞬间即逝。

    怀着担忧仔细看了看,雷尊放开神念逐寸搜索,最终没能发现什么,无奈自嘲。此时的他没能看到,就在其目光扫过的地方,红衣大汉仰望环内天空,神情异样阴沉。

    “难道是他?他竟然借天劫投射目光,如此岂不是意味着能看遍五岳,最有机会找到......糟了,天道受欺终在一时,奈何不了他,就会迁怒与应劫之人......嗯?”

    红衣大汉凝聚目光,雷尊也从疑惑中惊醒,昂起头,神情有些兴奋。

    “本尊也有看花眼的时候......来了!”

    一生修雷,没有人比雷尊更早感应到雷霆之力,抬头看,天空圆环中央,翻滚云层之内,隔着无尽之路程遥遥处,出现一颗亮点。

    那是什么样的亮,什么样的夺目!雷尊抬头的那个瞬间,周围响起无数哀呼,仍在仰望天空修士们大多发出尖叫,好似飞针刺破眼眸。

    无法言喻的快,亮点穿破黑幕,撕开道路,驱散周边层云叠雾,闪烁几次变成一根煌煌大棍,当头击落。

    这才是天劫,十三郎需要面对的、与其它人完全不同、独一无二的化神雷劫。

    没有电光缭绕,没有银蛇飞舞,没有蓄势,没有停顿,只有令人间颤抖的威慑,有令群修万灵为之惊骇的杀机,还有因被亵渎与冒犯产生的怒与狂。

    几乎同一时间,十三郎纵身而上,双手合抱如怀揽日月,竟也吐出一颗亮星。

    “不管你是谁,来!”

    ......

第一一七九章:笑口吞劫

    头顶星星闪闪亮,应劫之人心慌慌,喝退群修的那个瞬间,十三郎意识到自己又多了一重麻烦,来自天外的未知目光。

    三重福瑞也罢,天劫变异也好,总归都属于“老天”的自然反应,先赐后劫还是先劫后赏,本质并无区别。问题出在天劫中出现了原本不该出现的东西,那片含有蛊惑意味的天空,以及天空中包含的、十三郎曾与之厮杀过的力。

    信!

    别人看到仙灵奥妙,了不起看破虚幻透识真相,十三郎看到的比那些人更多,因他曾亲眼见过、亲手摸过、亲身体会过那种力量,还有运用那种力量的人。

    妙妙死了,死之前,她骄傲地宣称自己不会死,迟早会来算这笔账。十三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并且记住了那个名字:不死妃。不仅如此,根据种种迹象得出结论,山君门下有多位弟子被其他与之同级、甚至超出的人寄了魂,在这个世界游荡了上万年。

    比如妙妙,比如八子,比如那位自己消亡的灵机,甚至还包括阿古王!

    谁敢说阿古王是五子强行召唤而来?虽然他此刻就在十三郎囊中,虽然他正以“俘虏”身份帮助十三郎,可......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妙妙化名灵妙法尊,在人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传道,知道其身含不死意志后,十三郎很自然地把这看成不死妃替自己保留种子的一种行为,或许还有别的。如今妙妙死了,不死妃虽然不死,但已失去人间的代言人,岂能轻易甘休。

    隔空跨界,强横如他们也不能说来就来,直到十三郎破境冲天,或许还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素,最终被其察觉到肯定不会忘记的气息。

    于是她来了,当三重福瑞过后,那股由信力催动、包含无穷蛊惑的画面先一步到来,险些、或已经酿成大祸。

    假如没有人阻止,今日冲天的修士,每一个都有可能变成妙妙;即便阻止,十三郎仍担心那位强大的存在手段高妙,会不会已经埋下种子。

    除了这些,十三郎还有更深一重忧虑,他能肯定这股力量与妙妙的力量同根同源,但不能肯定此次幻像是有不死妃本人亲自施展。

    原因听上去有些可笑,因为他没有听到对方叫喊。

    不死妃爱叫,高兴的时候叫,不高兴的时候会叫,愤怒的时候大叫,绝望兴奋的时候......叫声尤其尖锐。

    这样一个人,术法被人间所破的时候,怎么会不叫一叫?

    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她或许已经成功收服某位修士,只是没有被察觉;或者是她心性变了,也许是担心被十三郎认出来,再或者......十三郎想的不是这些,而是把目光落在那个“妃”字。

    有妃必有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死神妃铩羽之后,枕头风吹来另一位猛人?

    “破日子,没法过了!”

    连渡劫都能惹出这么多麻烦,十三郎出离愤怒。

    ......

    ......

    “来!”

    愤怒的十三郎张开手,张开口,吐出一颗外有无数丝条的亮星。

    星,也是心,四足亲卫,土灵结合浮魔之后孕育万年的那颗雷霆之心。

    心星很亮,看上去不比当头雷柱逊色;心星之上长着无数之手,迎风见长、长、长......长出一片亮丽森林。

    银芒闪烁、凶狠猛厉的雷狱森林。

    雷弧好似枝条抽打扭动,扭动中彼此连接勾纳,织出一片网;网中央那颗心星闪烁,释放着谨慎而贪婪的光。

    下一刻,十三郎双手如飞般弹动,更多由雷弧编织的禁环飞入那张网,在每一个结点处隐藏起来,形成一个内含封禁的雷狱陷阱。

    雷劫是雷,十三郎也有雷,他本来就是风雷双基,凭什么忍受雷道天罚。

    网格近乎无限,十三郎眼望苍天,双手挥动的速度已不可辨;视线中,黑云内,那颗雷柱像一根棍子般直插下来,喷射的光芒灼伤人眼。

    千里还是万里,亦或是万万里,无尽距离横跨而过,雷柱当头杵地撑天,当面迎来那个渺小人修的一声怒吼。

    “吞了它!”

    吞了它?

    听到这句话,下方千万修士均为之发愣,心里想都这会儿了是不是应该专心些,怎么还有心考虑吃?

    迷乱心思种种猜想,无人能预料十三郎的打算;时间飞逝,当接下去一幕呈现在眼前,紫云岛周围千万修家为之瞠目,齐齐张大了嘴。

    天上也有一张嘴。

    雷心开网如一张大大的口,十三郎手托巨网冲天而上,正面与劫雷相遇,恶狠狠一吞。

    百年苦修,无数次机缘,曾经与天雷鏖斗云霄,多少回独自舔食伤痛,所谓何来?

    天降雷劫,人人都以破解为念,奇功妙法,法宝阵符,手段千样道法万般,从没有人想过:能否把它留下来?

    十三郎想到了,因为他自己就是雷修,任何与雷有关的事情都要想一想,都要尝试斗一斗,贪一贪。

    还有什么雷霆比劫雷更甚?还有什么雷比劫雷更具真意?假如能把它“俘获”,精研、甚至吞下变成自己的东西,是不是会给修行带来帮助?

    史无前例。

    那又如何?

    当初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十三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当他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这个念头就成了心魔,每每想到便心痒难熬,恨不得雷劫能早点降临。

    既然如此,那就做吧。

    要抓雷,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雷,雷霆天性霸道不驯,其它无论何种道法,与之相遇顶多能将之消灭,绝无保存下来的可能。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以神通轰击,以常规法子对抗天劫。

    以雷霆做网包裹劫雷,干扰、或强行阻断其内含的天道意志,只要做到这一步,劫雷不过就是一道雷,凭什么不能捉来做宠。

    即便捉不到,其湮灭之后是否也能留下少许气意,融入属于十三郎的那些雷?

    “你是天道,劫雷就是杀人刀,我虽蝼蚁不甘受死,你敢砍我,我就夺了你的刀!”

    这就是计划。

    ......

    ......

    煌煌雷柱只管杀人,无论前方是何物都不会停下脚步,轰鸣声中雷柱当头,张开大口的雷狱猛地一沉,再沉,又沉......

    雷遇雷,雷碰雷,雷灭雷,雷消雷;雷与雷的对撞,简单、直接、粗暴,充满力量,宇宙间再找不到比这更狂暴的冲突。

    爆裂声声如天崩地裂,周围万丈内,四处皆能看到被击散飞溅的雷弧,十三郎肩头扛举着那张网,身体一降再降,双手依旧弹动不休。

    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劫雷严厉但它威力恒定,降临的那一刻就定了格。十三郎要的不是直接将其击散,而是能够阻上以阻,之后就是......雷狱周边,闪烁雷弧再次疯涨,绕开雷柱、围住雷柱,如千万枝条向上攀升。尽头处,枝条再次勾连编织,将那根消耗近半的雷柱层层包裹。与此同时,下方承受天道威压的十三郎也临极限,隔着快被击穿的网底,他与雷柱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几乎能看到内里的倒影。

    雷柱能当镜子用。这是十三郎的最新发现,前所未有,今后估计也不会有。

    “生灭道,收!”

    雷狱外,黑白之气盘旋往上,阴阳桥再现,如天堑隔离周围一切,能否隔开天道意志,进而将劫雷变成无主之物,在此一举。

    “咦?”

    心头似有一声惊呼,带着几分欣喜,还有些犹豫,随即变得决然肯定。十三郎隐隐约约感觉到,当那个由黑白图案做成的口袋收拢,雷柱里似有什么东西跑了出去,又像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下一个瞬间,被包进去的雷柱骤然安静,变成一颗小小的球。

    “这么简单?”

    不说下方群修如何惊诧,十三郎自己也呆了一下,为防止生变,他还准备有三重手段,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会不会有鬼?

    管它了!

    到这一步,打开口袋放雷归天显然不可能,十三郎只能加倍小心,尽自己所能将那颗雷心重重包裹,之后张口,将其吞入腹中。

    雷柱未能消解大半,而且变得安静,但其与雷心之间的战斗并未完全终结,当下的局势只能这样描述,那团劫雷包含的杀机已经消散,但其自身必然带有的狂暴秉性还没有消除;就好比一团凶猛燃烧的火,无论放在哪里,周围都会受到伤害。

    要真正将其收服,十三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眼下要务不是它,而是接下去还要面对的劫。

    这方忙碌兼有思索,周围观望的修士们陷入痴呆不知所谓的状态,哪怕最最精于雷道的雷尊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睁睁看着十三郎吞掉那颗电弧乱颤的雷球,之后反手从分身那里接过一张弓,举目再望天。

    劫雷被应劫的人收掉,主导此劫的天会如何。

    天会愤怒,愤怒到无以复加,愤怒到提前催动第二道雷,连同环内沉云一道压向十三郎头顶。

    一支硕大无鹏的锥子出现在当空,顶头一颗亮点如旧,身后增加连绵厚重,杀道森严。

    十三郎没有第二颗雷心可以利用,也没有那么多雷霆之力与天劫对耗,当然也没有必要。

    杀机所向,十三郎脸色忽然沉静下来,默默举弓静静望天,看起来就像良友之间举杯邀酌,叮的一声松开了弦。

    “凭什么总是你先动手?凭什么非得等着挨打?”

    出箭之后面容骤改,温和甚可称得上文静的青年目光狰狞,头、脸、手、身均写着两个字:反击!

    “赏颗糖豆打一棒槌,去你吗的!”

    ......

第一一八十章:怒箭罚天

    修真世界应劫如人生一次大考,考过光华万丈,考不过身灭魂消,过与不过天,难脱被动挨打之局。

    应劫也是战斗,战斗中,能抢先一步出招总归占些便宜,十三郎不是第一个勇敢想要逆袭的人,事实上,多数应劫修士都曾想过主动出击,可惜现实事实残酷,根本无从着手。

    劫雷不至,天空空荡荡一片,排山倒海之力无处运用;劫雷至,迅疾临头躲避不得,只能让出先机。修士纵有冲天豪情,仍只能接受天道安排,老老实实一雷一雷的扛。

    十三郎不想这样,他是第一个面对雷劫可主动出击的修士,因为具备别人难以具备的两个条件。

    他的攻击够远,够快,够强劲!

    天外雷光将将露出苗头,那颗亮点刚刚引导雷云指向目标,一道比它更厉更亮的光矢冲天而起,正中靶心。

    掌天弓,本质灵宝,遇强愈强,凡间修士本难炼化,且有妨主传闻。机缘巧合,这张被魔宫保管的弓落到十三郎手里,屡立战功。今日十三郎化神破道,修为正处在此生巅峰,战志亦为此生最强,对应宝弓凶性大起,微出箭,耳边已闻破弦嗡鸣。

    那是杀气,是杀器渴望战斗的呐喊!

    搭弓,满弦,扣矢,法力随飞矢泄洪而去;人之怒,箭之狂,在这一刻完美结合;十三郎射出了箭,心中热血也被点燃,身体竟因为兴奋微微颤抖。

    对他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形。战斗中的十三先生如机器般冷漠,从来没有因情绪干扰心智的时候,然今时今日,百年修行即将验证,百年恩仇面临血洗,在经历如此多波折诡奇、又被掌天弓内魔念所激之后,十三郎自少年时便在荒野积攒下来的野性彻底活了过来,如地心之火对空喷发。

    “嗷!”

    与那支由劫云与雷柱组成的锥相比,掌天飞矢就像山前蚂蚁,海中一虾,微小几可忽略不计。然而当那两团光芒相遇,人们分明能够看到,雷柱中、黑云内,一条穿梭而过的印痕如此清晰,以至于那条雷柱来不及消势,踉跄着继续奔向前方。与之对应,小小弓矢劈波斩浪,在雷柱中射出一道宽宏大道。

    如锥!

    天上巨锥呼啸而下,迎头锥矢顶头向天,耳边千万巨兽咆哮,忽被一声响亮哨音割裂,变成哀嚎与呻吟。

    锥与锥的对撞,掌天弓获得完胜。

    与普通箭矢、或者神通不一样,掌天弓的伤害从来不是一个空洞那么简单,其最主要的功效便是摧毁精神与意志,杀人与无形。

    这需要机缘,也需要修为,更需要使用者拥有与之匹配的战志与癫狂。

    想当初,十三郎初识掌天弓威力,使用它的小宫主仅只元婴修为,便能毁掉卡门一箭单刀、六千厌灵蚁,还加十三郎的四根手指。因为他知道,假如被那道箭矢透体,哪怕射在肩头腿腹等不算致命的位置,也能让自己魂魄受伤,甚至要致命。

    今日十三郎发箭,比起小宫主强出以成百上千倍,区区一道化神雷劫,有何资格在其勉强嚣狂。

    假如不是十三郎刚刚破境,对新得来的力量不是太熟悉,此弓威力还能更上一重;那种程度的飞矢一击必杀,消耗法力也以天量计,不能轻易用在不知何时才算休止的雷劫上。

    这也够了。

    视线中,雷柱连同身后大有千丈的巨锥猛地一顿,形状不变,给人的感觉之剩一个字:笨!

    狂奔巨象折断前蹄,冲关战车失去舵手,浪尖帆船没有桅杆,会如何?

    轰鸣雷柱就是这般情形,看上去冲击的势头丝毫不减,内里实际已经没了魂。没有了这些,它不过就是一道稍微粗大点的雷霆,对如今的十三郎来说算什么?

    算毛!

    ......

    ......

    “亏了!”

    狂啸之后,十三郎用力握紧拳头,内心振奋、同时也忍不住为之懊悔,尚未定型忽然眼前一亮,神情又变得惊喜。

    “赚了!”

    目睹飞矢威力之后十三郎知道,假如浮魔雷心现在使用,或能连收两道雷柱不止。归根结底,这场雷劫意外连连而且太突然,纵以十三郎机灵百变,也不能将战术安排到最佳。

    亏在这里,赚到的是那支箭矢非但破了劫雷,自身也好似经受一场淬炼,非得变得光滑夺目,箭身也长了一截。

    曾以肉掌与箭矢对抗,十三郎很清楚此箭攻击的特性;当其遇到强敌时,箭身会变成如神通一样的流矢,遇挫之后渐渐消减,直至变成三寸来长的本形,就意味着攻击结束。此时此刻,破灭一道雷柱的箭矢居然变长,足以让十三郎找到灵感,今后或可顺藤摸瓜,逐步找到真正激发此宝的方法。

    非但如此,随着箭矢穿透雷霆之后返归,十三郎觉得它好像活了过来,拥有自己特有的精神。

    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疲惫饥饿到极限的人,快要昏倒的时候赶上大餐,于是用最后的力气填饱了肚皮,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连脚步都已迈不开,倒头便睡。

    以雷中意志为食?

    那该怎么养!

    尴尬念头一闪而过,十三郎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幸福而又痛苦的难题。

    浮魔雷心与掌天弓是今日事变最可依赖的两件宝物,也是战斗中可发挥奇兵效果的宝物,如今只是破掉两重雷劫,已变得不可用。

    “那就不用。”

    断了念想的事情不用多牵挂,十三郎反手将掌天弓收好,顺手一拳,将那道只余空壳的劫雷打散。

    应劫时候念着这些,假如被人知道十三郎此刻的想法,不知会不会唾他一脸。

    无论本尊还是分身,十三郎都曾于高空搏击雷暴,如今的他强大十倍,劫雷失去天道意志弱小近半,说不是一个层面或有些夸张,但如果这样的力量就能威胁到十三郎,他也根本不可能惹来福瑞三重。

    劫雷尚未临头便被击破,不说下方看客感受如何,连老天爷都为之楞了神,一时没了反应。

    黑云依旧浓密,翻滚势头虽然凶猛,但其正当中被穿破一个大洞,透过洞口,人们呆愣愣地望着天外那片浩渺无际的星空,神情越发迷茫。

    渡劫遇到意外不怕,但是架不住一样接着一样,没等理清前面头绪,又一桩更大的意外随之出现。屡次三番,三番屡次,千万修士的脑海被冻成了结,只剩胡乱猜测。

    劫呢?

    不会是完了吧!

    成何体统啊!

    天劫三六九,这是常识中的常识,一般而言,劫雷三次为一个基数,彼此相隔的时间很短。今日十三郎渡劫迎雷,无论此前福瑞好是后来的雷劫,节奏都比一般修士破境的时候快得多。也就是说,众人等待的这会儿功夫,第三道雷霆理应达到十三郎头顶,可......天上劫云看似浓厚,实则连自身被射穿的那个破洞都没能补全,哪有半点雷劫的影子。

    “不会是......”

    女孩子们的心思总是那么直接,天劫没了就没了,重要的是渡劫的人安然无恙。小宫主看着想着可是想不出来,忍不住拉住老祖宗的手,傻傻问了句。

    “哈,不会是雷劫吓跑了吧?”

    “不许胡说!”老祖宗声音眼里,神情却有着同样疑问,转头看向此地境界最高的活佛。

    “十三上次渡劫,本该三道劫加了一道......大师以为,是何道理?”眉师一边讲述往事,也向活佛求解。

    “佛祖慈悲......”活佛脸上全是苦,与平时的慈悲面相完全不同。一方面,他忍不住要看这场“别开生面”的渡劫过程,另一方面,他还要压制神胎内的那根气意之针;此外活佛总忍不住朝远处瞥,又不敢把目光落实,一心三用,苦不堪言。

    “先别慈悲了,到底怎么样?”燕山那么老的性子都觉得着急,疑惑追问。

    “小宫主的话有几分道理,大师觉得如何?”

    “我说吧!”小宫主顿时高兴起来,脑袋瓜直晃悠。

    “道理是有一点,和尚以为,或许是第三道劫雷将发未发,就好比......没了引线的炮仗。”

    勉强找到相似比喻,活佛脸上一点都看不到高兴,苦巴巴皱成了团。

    “先生乃非常人,非常人行非常事,破雷劫与半道看上去威猛,实则愚蠢之极......”

    “为什么这样讲?”老祖宗追问。

    “因为天不可犯。”燕山老祖肃容说道。

    “是啊,天不可犯;先生这样做,麻烦只会更大。”

    “不可犯,呵......”魔修就是魔修,天生便有几分倔傲脾性,老祖宗念着这句话,有些不以为然。

    “犯都犯了,还能怎么样。”小宫主理所当然表现得更过分,用力挥拳。

    “哥哥,揍它!”

    揍老天?

    望着少女冲天豪情,几名大佬默默摇头,默默叹息。

    “成何体统啊!”

    ......

    ......

    “麻烦大了。”举头望着天空异象,十三郎略线狂躁的心神慢慢沉寂,神情异样凝重。

    头顶处,劫云以缓慢而坚决的姿态朝中央汇拢,比之刚才纯粹狂暴,显得沉郁而压抑。与之对应,珍珠云环也朝内圈靠拢,就像一个不断收拢的箍。

    每击破一重劫雷,云环收缩的幅度都会大大增加。此时此刻,第“三”或者第四道劫雷迟迟不至,十三郎稍稍有了空闲,一面抓紧时间调息法力,顺带也观察劫云与那条环。

    看着看着,十三郎心生些许不安,怎么都难以挥散。

    道鼓三催与仙灵洗炼,虽然给他带来巨大痛苦,最终结果相当满意,实打实配得上福瑞二字;唯独这个至今空顶名头不知其效的环......越靠近头顶那种不安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该不会变成紧箍咒一样的东西,最后套到头上吧?”

    莫名生出这个念头,十三郎赶紧撇开心思,将胭脂鸟召唤到头顶,与分身靠背而站摊开双手,开声断喝。

    “以我之名,召天下之火!”

    ......

第一一八一章:四方无火

    人常说,水火无情。

    人常说,水为生命之源,火为灭世祸根。

    人又说,水火不容就像阴阳,不可相互,不能遇到一起。

    人还说,水火实如镜子两面,彼此相伴,从不孤单存在。

    十三郎说,水火可看成生死外相,可号令,关键在能否看破生死,能否捏住藏在其中的那根引。

    天下之火源与昊阳,如今的他做到前者,再拿金乌之火作为引子,便可号令天下。

    “以我之名,召天下之火。”

    吹响号角,竖起战旗,生死问道,真火做引,十三郎四望人间,呼唤人间火。

    令出天变,紫云岛周边丝云纵横,不知从何处起,只闻号令响在心头,滚滚声涛轰轰荡荡,顷刻千万里。

    传功崖上无数落石,投入清河荡其涟漪,涟漪不灭直扑对岸,岸边惊动几双枝柳、还有停驻在枝头的数十雀鸟。

    雀鸟嘶鸣振翅高飞,将来自魂魄的号令带向远处,传往四面八方。

    ......

    ......

    岭南新宗,大小山头,各个世家,此刻正有无数修士往来穿梭,忙着安排一年中的大计:种虫。

    炎炎虫喜火阳,修士们在长辈的指引下寻找向阳之地,最好还有地火之源,设置阵法安置炎虫,忙碌而充实。

    忙碌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风,吹在身上暖烘烘不似春意融融,反像七月骄阳灼烤伤人。种虫师兄疑惑抬头,发觉阳光变得刺眼,明亮似乎增大数倍。之后他觉得脚下微颤微凉,忙在低头时......

    “见鬼!”

    本该火意十足的洞穴清亮幽幽,安置好的炎虫疯狂扭动,头颅朝着一方向。

    “怎么回事,火呢?”

    “火呢?”

    “哎呀!”

    惊呼不及。剧变又起,主修为火的修士们身形摇晃,体内真元蠢蠢欲动,几难压制。

    风再起,吹往下一处。

    ......

    西部荒原,黑烟弥漫。热浪熏天,一座火山之口。

    赤身修家置身火海,以无上坚韧吸纳地心烈火,脸色有些狰狞。

    荒原世界残酷而艰苦,这里的妖兽比别处更凶猛,这里的修家常与天争;这里的这位修士找到这个会有后患的办法。强行提升自己的火道修为。

    地心之火猛烈但含有剧毒,黑烟热浆均有浓浓戾意,火内修士渐渐到达极限,即将破土而出。

    耳边似有威风吹过,引来身下骤然沸腾,一股如荒狼狂啸的声音四面响起,内心却为之一寒。

    身在火窟。怎么会有寒意?

    荒原修士大为惊恐,忙奋起修为脱离火海,忽觉得体内空空难耐,明明身体在飞,法力在流,但好像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内心惶惶。

    片刻后,荒原修士来到外面的世界,看到那股黑烟卷着火星笔直转向,感受到体内如喝令般的强烈冲动。神情越发不可思议。

    长年在火中“浸泡”,荒原修士比寻常修家更能理解火,他感受那股朝拜的**,体会那种万流归宗的急切与狂喜,心里明白了什么。

    “人间已有圣火出现。就在那里。”

    说出这句话,荒原修士跪下来,朝极远所看的方向膜拜三次,之后站起身,神情转为坚毅。

    “我应该到那里去。”

    ......

    极寒漠北,冰天雪地,世界荒凉而孤寂。

    一座临时搭建的雪屋,里面闪烁着昏黄的光,兽皮上躺着受伤的男子,血迹斑斑。

    雪原上的人们生活艰苦,打猎是最最常见用来维持生计的手段,男子与野兽搏斗而受了伤,气息衰弱,神情渐渐绝望。

    生命之火就像外面的天色一样,忽明忽暗,惨淡昏花。

    床前,身形壮实的妇人照顾他,冰天雪地竟然满头大汗,一面焦急朝身后大喊。

    “娃子,快把热水拿过来!”

    “正在烧,可......”

    七八岁的男童大声应着,对着一堆柴草忙个不停。这座雪屋并不是他们的家,因为男人晚归,母子两千辛万苦才找过来,匆忙修建的御寒之地。

    凛风寒冽,四面呼啸聚火艰难,来得匆忙,母子两身边甚至没有雪域燃火所必须的油脂,男孩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生火,可是怎么都做不到。

    雪原汉子身躯强健,可是再强健的身体经不起流血带来的寒意侵心,没有火,没有热水,他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娘啊!”

    收集来的柴草冻如冰块,雪屋四面透风,男孩双手被划出道道血口,几番努力仍不能将火点燃,无助地叫起来。

    “点不着......”

    “怎么这么笨!”

    火与热重要,伤口又何尝不需要及时处理,妇人正用粗陋的工具帮丈夫清理冻在伤口的冰渣,抽不出身来只能怒叱。

    “再不生火,你爹就要......”

    “我知道......”

    男孩哭起来,颤抖着手用力敲打火石,对着那些绽放的火星虔诚祈祷。

    请快点烧起来吧,求您了!

    又来一阵微风,男孩愤怒想要咒骂,忽发现这次的风与之前不同,暖暖的,热热的,吹在火石迸出的火星,眼前为之一亮。

    火苗腾地的一下子窜起来,生命之火也被一同点燃,连同一家人的心、还有那座孤寂清冷的雪屋也跟着亮起来。男孩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灼热而光亮的火焰,手里拿着火石,竟然有些楞了。

    “还不快点!”

    妇人被火焰吸引了目光,回头大叫着。

    “知道了!”

    男孩大声应着,一把擦去眼角的泪,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本该瞬间凝结的泪水同样热乎乎的。男孩望着手山湿痕被烘烤成热气,像是明白了什么。

    “谢谢,谢谢你!”

    微风听到了这句话,在其身边打两个旋,留下光与热。带走了某些更热、更有活力的东西,奔往下一个远方。

    ......

    河东,两河流域山水茂密,最多的就是热泉;泉水从山间生,经溪流入湖河,在由分支灌溉沃野。热泉最能滋养生灵。所过之处,鱼虾丰美林川秀丽,是沧浪星稍有的富饶之地。

    傍晚的天空渐渐灰暗,靠水收网靠山出林,劳作一天的人们盘算着今日收成,开始返回家园。

    阵阵微风吹过。天忽然亮了。

    将临边陲的昊阳抖了几抖,一抖抖出重重光面,重新将大地照得通明;四方水域,偏偏鳞波飞跃天空,山间水上热气升腾,像极了晨曦初露的清晨。

    “鱼跃龙门,跃龙门啊!”驾船的人们奋力大喊。

    “兽潮。兽潮了啊!”山间的人们大声高呼。

    “快看快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哦!”孩子们那样开怀,脚声清脆,喊得也最响。

    ......

    ......

    岭南,西域,漠北,河东,以紫云岛为中心,以天空号令为指引,四面八方。八方四面,无数热流滚滚袭来,源源不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边出现打团赤云,比起当空那一圈圆环围绕的浓密黑云。显得单薄显得脆弱,但其范围更广,堆积更远,且如长线连绵万里,目光看不到尽头。山水周围,一阵阵回风似在高呼,一股股热浪并不灼人,但当它们涌到某个范围,真正触及到追索而至的源头时候,火焰瞬间升腾。

    那是什么样的火啊!

    有黑有白,有橙有紫,有赤如朝霞般亮丽绝伦,有艳如桃花笑开人脸,有恶鬼扑面阴风阵阵,有骄阳临头热浪滚滚,还有地泉勃发之怒,更有彩虹倒挂之奇。

    修士的火,凡人的火,昊阳之火,大地之火,胸中怒火滔滔如浪,命里魂火跳跃如灯。

    “这是真火意志啊,小小少年,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千万修士早已目瞪口呆,修火的修士早已伏地,红衣大汉嘘声感慨,目光微瞥,忽发现火尊痴痴地望着天空,历来温和深厚的目光满是怨毒,更有无可名状的嫉恨,与疯狂。

    “呵,他......罢了罢了,既然都这么有本事,留给你们自己处理,是死是活,本神都应该抓紧时间办正事。”

    红衣大汉又看了看,觉得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身形微晃,瞬间万里外。

    当时当下,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火,对他而言,这样的环境比传送还传送,任意遨游无碍,甚至不怎么需要法力。

    这一刻,四方火焰齐奔紫云,汇聚成一道人间意志,共同迎向天空那团亮光重聚的劫,还有那些雷!

    火海无边,雷霆又何尝是普通的雷?

    道门内,黑云间,此刻已被亮色填满眼眶,第四、第五、第六到雷劫接踵而来,哪里还是什么雷柱雷枪棍雷弧,分明就是连续镇压的三做雷山!

    雷山下,火海如一根拥有无限大底座的枪,枪锋所指,雷山也不得不缓下势头;视线中,头一座雷山尚未消解,次一座已经凌空压在其山顶,之后是下一座。

    轰!

    雷山骤然下沉千丈,浩瀚威压之下,百里地面骤低三尺;雷山所对的正中央,四方火海如受伤野兽,疯蛮姿态汇流而上,再次将剩余雷山托起。

    雷与火的碰撞,凶暴激烈而且绚丽多姿,空中四处都是被击飞的雷弧,周围烧着这样那样的火,活像一只只被驱赶兔子。

    是雷在驱赶火焰,还是火焰在追撵雷霆?

    十三郎不像兔子,此刻的他定身在战场中央,头顶雷池,脚踏火原,四手双面沉稳依旧,看清了世界的目光写满自信与强大,渐透出几分嚣狂。

    “风来!”

    ......

第一一八二章:八面来风

    “风来!”

    断喝如军鼓二度敲响,耳边“呼”的一声巨响,就好像一窝马蜂被掼到地上,千万蜂群狂怒震翅,同时同向、同志同心朝作恶之人反扑。

    人们心里无端生出一个念头:沧浪星,醒了。

    观客不如当事者感受明显,如果说,周围修士对这种神迹有所疑惑的话,身为促成其发生的十三郎已经深信不疑,并被那股来自蛮荒的意志所影响,鼓尽全身的力量再发长啸。

    “风啊!”

    这是召唤的声音,也是请求大地与自己共鸣的呐喊,呐喊高亢于山间回荡,水中传递,透破高空,钻如地底,直达这个世界的本核。

    安静了。

    就像定字决施展后的效果,传送崖上落石停顿,几颗顽强的青草弯曲但不再摇摆,清河上的波纹依旧,也已不再荡漾,人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有空中渲染的火海与雷暴,通通停顿了那么一瞬间。

    体型越大的东西,其反应往往比较慢,听到呼喊的时候不会马上有动作,而是稍稍楞上片刻。于是乎,当呐喊传向四面八方,世界出现刹那定格,一切都被停止。

    下一刻,狂风,大作!

    ......

    ......

    修真世界一直有这种传说,天劫降临的时候,天道意志伴雷而落,应劫修士所在的世界会因此苏醒,如能在其苏醒的时候找到契机。迎劫之人与之沟通更加紧密,天人领悟水涨船高。施法威力自然也更足。

    这个过程不会太长,天劫终止天道意志离去,世界随之重入沉眠,一切回复到从前。

    对大多修士而言,此种传说有根有据、但又很难真正把握,其主要原因还在于压力;天雷凶猛,应劫时全力以赴尚不足以活命,抽不出身也没有能力将心神旁顾。白白错过大好时机。

    也曾有人探索并且尝试过,甚至有人取得一定意义上的成功,但以条件与程度论,无人可与今日今时的十三郎相比,

    无论过去、还是将来,纵然十三郎修为再提高十倍,感受深厚百倍。他也很难再像刚才那样一举召来人间火焰。究其原因,根本便在于这个世界自身有了反应,主动与之相和。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天劫惊动了世界,因为十三郎、的那颗星改变了世界,因为他有真灵火种、生灭意志,还有脚踏四方的足迹!

    擅马之人。随手一挠就能让陷入狂躁的野马安静下来,好花之士,轻轻几下锄头就能让垂死的花朵重换生机,这个世界太大太大,假如没有足够多的游历与之相映衬。再好的条件也是白搭。

    灵魔穿行,足涉四海。上天入地,三域八方,数遍人间千万修家,很难找出比十三郎涉足更远、更深、更长远的人;如此再加上之前所讲的那几种,最终促成这种情形发生。

    打个比方,世界就好比一个孤独永远找不到同类的巨兽,生活在其身上的万灵也好、草木也罢,包括人鬼妖魔通通计算在内,皆不过是些附着在皮肤血肉的寄生虫。

    谁见过狂牛喜爱蚊虫苍蝇?谁听过大树喜欢生藓?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只看能不能碰到、找到,甚至主动制造出来。比如凶鳄可与小鸟做朋友,因为它能帮它清理牙间虫垢;花草最爱蜜蜂光顾,因为它能帮它繁衍生息;还有藤蔓借助大树抵御狂风,河流因鱼虾增添生机。大而化之,山峦借助林木巩固水土,天空因飞鸟而欢快流淌。

    如今,十三郎就是那只鸟,那只蜂,那片藤,那条鱼,得到世界的某种认可。

    当世界醒转具备神智,他们相识,相助,相互信任,就像朋友,甚至伙伴,甚至兄弟。

    世界太大,因其太大,眼里已无大小之分,所以不是父子,不是爷孙,而是兄弟。

    兄弟啊!

    ......

    ......

    “风啊!”

    来自人的呼唤,经过世界主动输送,穿透天,传遍地,唱响在原野之上。

    南域,灵魔分割的那条线,千万年来风暴不休,如杀不尽的仇人永世无眠,刀枪永不入库。

    这是自然之敌,是无法因人之意志终止的仇杀,是万万年无人能够改变的事实;然而今天,当呐喊传来的那个瞬间,灵魔线上定格刹那,黑与白变幻止步,风停。

    东海,狂涛骇浪连绵万万里,别说寻常船家凡人,便是修士,也许大能才可立足。然而今天,当呐喊声传来的那个瞬间,万里狂潮为之止步,风停。

    天上,猛烈罡风亿万年不会如旧,不让星空苍茫侵吞人间,也阻断了人间探索星空的路;然而今天,当呐喊声传来的那个瞬间,风停。

    地下,炽烈岩浆缓缓流淌,深处实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以维持这个生灵世界可以运转。然而今天,当呐喊声传来的那个瞬间,风停。

    山间的风停了,草原的风停了,溪涧川头,竹林草隙,所有风儿因呐喊声停顿了......一刹那!

    世界的一刹那,对人而言会是什么样?

    是这样

    ......

    ......

    “咦!”

    某地波纹回荡,穿梭于虚空间的红衣大汉显出身形,目光再露惊讶。

    “嗯?”

    潮汐处,修建了传送并不意味着潮汐规律被改变,当下正临外域之门大开的时候,守护修士们耳边忽闻怪响,纷纷举目。

    “是真的喔......”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这句话,潮汐入口出现一只庞大的眼睛。似在对着这个世界询问。

    “这是......”

    “是那个找自己头的家伙......”

    经历过外域开启的人道出猜测,声音颤抖。止不住生出末日降临的感觉;此时他们并不知道,巨眼睁开时,对面世界正有一团氤氲闪烁前行,径直朝望跨界传送、也就是通往这方的路而来。

    “嗬啊!”

    分界线上声声惊呼,几名透入魔界准备扑杀魔兽的修士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因为暴利,两域都有专职此事的修家存在,对分割线的熟悉程度。天下无人能比得上他们。

    因为熟悉,所以更加不安。

    就在刚才,狂暴风力忽然停下,虽很快恢复,但给他们的感觉不太一样。灵魔两气激战依旧,但不知为什么,周围出现一些细微变化。就好像两名厮杀经年的战士,因疲累开始放松仇恨,将目光转向对方的“优点”,或是可以被接受的那些地方。

    不可思议的变化,很细微,但又的确存在。

    灵与魔之间。怎会出现这种迹象?长此以往,这条线会不会真的平静下来,不似以往那样阻断双方?

    几名修士相互看了看,均摇了摇头。

    “幻觉?”一人疑惑问着。

    “嗯,是幻觉。”其他人频频点头。

    ......

    ......

    “嗷!”

    紫云岛。传功崖,半天空。人长啸;无处不在的天风如此猛烈,超出想象也远远超出召唤之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亟需寻找到宣泄之道。

    出路在天上。

    一道劫雷已在与火海的争斗中消亡,后面两座雷山咆哮疯狂,似在传达天道之怒。

    如此“良”机,岂容错过!

    “破啊!”

    说不出的强大,喊不够的嚣狂,千般思万般想,尽化一声冲天之吼。风与火的海洋当中涌起,四面包围,当头镇落,内外交杀;天地之间再容不下一丝杂音,哪怕它来自于天,哪怕其代表的是君父之思。

    这不是一个人所能发出的声音,而是整个世界的呐喊。

    轰!

    一声还是两声,三声还是千万声?千万人当场无可分辨,眼前只看到一股狂潮席卷当空,瞬间淹没一切。再凝目,雷山无影,天空清净,那个由珍珠云朵组成的圆环猛地向外一弹,之后再以更加狂暴的势头朝中间一收,顷刻即成百丈。

    仅余百丈宽。

    环内环外仍如两个世界,内黑沉但觉气息奄奄,外蓬勃且有汹涌浪潮,万万钧之力挤压着那个环,将其不断逼迫内收。

    咔咔的声音不绝于耳,如万仞冰川有了裂痕,从上到下即将崩溃,可......它到底还是维持了下来。

    风火猛烈而强大,但其持续的时间,太短了。

    百丈圆环收至七十,风与火的海洋出现沉寂,就像巨兽梦中惊醒,翻此身,打个盹,眯眯眼,之后抵挡不住困意,回落沉沉意。

    大地终于不再颤抖,千万修家神色不知所措,迷茫中透着惊恐的目光投向天空,投向那个站在环内、伸手可触摸到劫云的那个人。

    仿佛间人们感觉到,那个原本修为定格、已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人,气息竟有再度攀升的迹象,或者是内在气质发生某种变化,缓慢而坚决。

    “是余效吗?”人们在心里自问。

    “谢谢,真的谢谢你。”

    不是唯一了解真相的人,但他是唯一能够在真相中说话并得到回应的人,十三郎化身双头四臂,以最最诚恳诚挚的态度,团拜一周。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自己来。”

    “只可惜......”一个声音在心中回响,有些感慨,有些冷漠,更多的是沧桑与惆怅。

    “没有可惜,不用可惜。”

    十三郎抬头看了看天,傲然说道:“它的力量用去大半,我还没出过力。”

    “呃......”

    那个声音幽幽叹息,说道:“我不属于这里,如有可能,将来帮我回家。”

    十三郎什么都没问,说道:“一定。”

    那声音说道:“谢谢你。”

    十三郎说道:“是我该谢谢你。”

    “保重。”

    “你也保重。”

    ......

    ......9

第一一八三章:虎头蛇尾,黔驴技无穷

    天劫并未结束,这是人人都能看到的事实。

    劫云未散,那个看上去有些怪异的环还在,劫后应该出现的赏赐也没见到影子,这些都可以作为天劫未去的证据;此外,应劫的那个人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证明他仍能感受到沉入魂魄的威压赫赫,足以表明,这次注定被整个人间铭记的渡劫还将继续。

    等待良久,脖子仰得酸了仍看不到天劫踪影,人们禁不住都在问。

    为何还不来?

    之前那番风火双杀,标志劫云区域的环不断受到压迫变小,最终定格为五十丈上下;假如这个保准的确存在,便意味着劫雷再不会如山岳海洋般宽阔,威力难测。

    不管怎样,它应该露面。

    “又吓跑了?”

    小宫主再度异想天开,这次没有人喝叱她胡闹,连反驳都没有。

    “劫云还在。”剑阁一名长老指指天空。

    “可它怎么还不来?”小宫主继续问着。

    “谁知道呢。”另一名长老无奈说着,声音有气无力。

    “大家怎么了?不高兴?”

    天劫不来,小宫主依旧兴致勃勃。此刻的她已完全不担心十三渡劫能否成功,而是关注于有没有更多精彩场面可以看,有没有更多奇妙美金可以欣赏。

    “不是不高兴......”素来沉默的神师婆婆居然开了口,幽幽叹息。

    “没意思。”

    “这还没意思?”小宫主吃惊瞪大了眼。心里想难道咔吧人渡劫比哥哥更厉害,得找机会见识见识。

    “是没什么意思。”老祖宗跟着神师的话。回头看向黄花女姐妹、还有左宫鸣。

    “上界之修,渡劫可有此类情形?”

    人说看什么就学什么,看花绣花看武习武,学不到精髓也能摆摆架势;相应的,看别人渡劫也是机缘,或多或少能得到收获。

    今天情形不太一样,天降三重福瑞,十三郎一人独享。其后雷劫凶猛狂暴,十三郎应对的手段也花样翻新,着实好看。可惜好看归好看,能从中得到感悟并且运用的人寥寥无几,对大多数修家而言,价值却几乎等于零,甚有不小弊端。

    一点效仿的希望都没有。很容易让后世修家产生魔障,道心有损。这里大佬或不在此列,但不能阻止其他人、还有将来听到此事的千千万万修家;如此一想,这次事件非但没有好处,反会遗祸千年。

    不是没意思,是没有好意思。

    “从未听过。不过......”

    三名天外修士各自摇头,黄花女姐妹修为太低,左宫鸣强大而且资格老,自觉站出来应付场面,神情得意。

    “十三先生生命超皓月。福自天授,当然与众不同。”

    “贪生怕死。装什么破天神算!”几名大佬心里暗骂,只不好当面说出来。

    当年金山一战,左宫鸣之所以能够留下性命,与其和血杀圣子的一番对话不无关联;后来与十三见里面,老头子一门心思要沾沾皓月的光,也着实出过不少力。只可惜,下界修士、包括十三郎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他。

    听过左宫鸣胡诌卖弄,几位大佬不约而同又把目光投向活佛,目的相同。

    “天劫为何不来?”

    “也许......老天爷需要思考。”

    活佛脸色至今泛苦,说出的话不比左宫鸣更靠谱;迎着众人疑惑目光,活佛摊手、摇头,表情无奈无辜,偏又显得深信不疑。

    “出了岔子,所以要想一想。”

    ......

    ......

    天劫为何还不来?

    不止各位大佬,下方人人都在担心,揪心,并且追问。

    今日渡劫一波三折,本该大显天威的劫雷似乎没了脾气,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公道地讲,并非天劫不够威猛,而是应劫的那个人手段太离谱,看到仍如做梦。

    三道雷山降临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十三郎能够幸免,结果他不但活得好好的,还比刚才更加龙精虎猛,反过来使得劫雷变得了模样,似乎徒有其表。

    真实情况是否如此,脑袋麻木的人们并不是太关心;屡被震撼,大家已经养成习惯,想看到下面还会发生什么,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剧本等待上演。

    福瑞有了,一来就是三重;劫雷居然被吞掉,第二道雷霆被逆袭溃散,第三道雷霆干脆就没有、或则是被延后了。

    四五六三重劫雷浩荡,其威力超乎想象,十三郎的应对手段更加匪夷所思,仿佛拉着整个人间帮他应劫。

    这是不对的,而且不合理,因为从表面看,它违背了人们所知道的又一条常识:天劫不可借力相助。

    无需太多解释,假设应劫可以找人帮忙,天下恐不会再有修家因此丧命;天雷不可躲避,不能隐藏,不能借力,此三条早已在人们心里扎了根,不容任何质疑。

    既如此,十三郎的应劫方式就值得商榷了;傻子也能看出来,那火、那风不可能是他自己的力量,几乎可以断定是作了弊。

    “不是作弊,也算作弊,是不是作弊天说了算。”

    活佛没听过此种先例,只能一边猜测一边完善,缓缓说道:“假设一下,先生借助人间之力,可是人间之力岂是谁都能借?既然先生借了,借动了,是否可理解为在那个应劫的瞬间,天道将其看成人间,或者把人间看成他。”

    燕山老祖沉吟说道:“人如世界,毁灭人就是毁灭世界,天道有所保留?”

    老祖宗摇头,说道:“三座雷山。本宫应之也需小心,这样还叫保留。天下何人能过。”

    神师紧随其后说道:“活佛的意思,大约是指接下来。”

    和尚连连点头,说道:“就是这个意思,老天爷现在很为难。”

    “不是为难。”

    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眉师开口言道:“是根本不知该怎么做。”

    众人哑然,望着眉师的目光有些不信,暗想老天也会?

    眉师淡淡说道:“人间之力的确经由十三之手发出,天雷如果不认可此事,根本不会与之碰撞。而是穿透直袭应劫之人。再或者,它甚至能降临灭世之罚,以维护尊严不被触犯。这是天道自己制定的规则,不像修士这样可以反悔。”

    听了这番话,几名大佬先后醒悟,几名后辈仍然迷惑,小宫主持宠靠上去问。

    “老师。为什么?”

    “因为规则,还因为实效。”

    眉师耐心解释道:“天劫深重,一雷更比一雷强,之前第三雷之所以消失,除大师所讲引线被掐断之外,或许还因为它意识到。那种劫雷毫无意义。现在情形与当时相仿,以适才十三破劫所显示的力量参考,再降劫雷根本奈何不了他一丝半点,这种情形对天而言毫无意义,所以不能做。”

    “不是吧!”小宫主胆大提出疑问。说道:“老天才这么点力量,太让人失望了。”

    “又在胡说!”

    老祖宗赶紧喝止。说道:“天道规则不容触犯,今日之劫,恐已达到化神天劫之极限,再提高威力,一点半点毫无意义,如提高到超过适才那种......那不是降劫,干脆就是杀人,罚世。”

    小宫主若有所悟,其余几个女孩也都恍然。

    “不是老天不强大,是它不能用。”活佛总结说道。

    “用了就等于悖逆自己,这也是规则。”老祖宗补充。

    “天道冷漠无情,其实也挺傻。”燕山老祖说道。

    “所以没意思。”剑阁长老收回目光,悻悻揉着脖子说道:“老夫打赌,千年万年,乃至万万年,此事绝无可能出现第二回。”

    “总之,还是哥哥厉害!”

    小宫主雀跃欢呼,叫嚣道:“那让老天怎么办,总这么等着,让人耻笑啊!”

    居然替老天担忧......老祖宗无奈,板起面孔训斥。

    “谁敢那样做......来了!”

    什么来了?

    当然是雷。

    几名大佬先后抬头,抬头脸色即刻大变,慌张、惊恐、不敢相信,不知所措。

    “血雷,真要罚世!”

    ......

    ......

    雷本无形,无形之物可化千万模样,唯一不会变化的是其颜色......不是绝不能变,而是雷霆假如改变颜色,通常意味着末日降临,世界即将毁灭。

    三道如鲜血般鲜艳的雷,凄厉无双,与传闻中的灭世之雷一模一样;眼看血雷从天而落,紫云千万修家的心顿时沉到谷底,冰寒彻骨。

    寂灭的意味伴雷而降,不知多少大能大拿豁然起身,准备与老天殊死一搏。

    轮不到他们出手。

    “吼!”

    来不及感受更多,没等惊呼平息,应劫之人冲天而起,迎着那三道接踵而至的血雷彪悍升空,连挥三拳。

    看到这一幕,人们个个瞪大双眼,心里想这货傻了吗?

    下一刻,三道血雷接连消散,十三郎就像一只弹球被连拍三次,弹跳中跌落。与之对应,那个圆环最后一次收缩,光华大放如烈火骄阳,发出道道金光。

    爆音声声轰鸣回荡,其声势不可谓不惊人,影响不可谓不剧烈,威力也不可谓不大,可是......与传闻中的灭世对比,相差何止亿万里。

    这是怎么回事?不少人心里在问。

    这算什么?更多人心里在怒吼。

    灭世呢?血雷呢?难不成萧十三郎强大到如此程度,连灭世神雷都能像儿戏一样对待,随手化解?

    “这是......”主观台上,几名大佬面面相觑,楞了足足好一会儿,无奈仍将目光投向活佛。

    “是警告?”

    “是卖弄?”

    “还是......纯粹开个玩笑?”

    “咳咳......”

    一辈子咳嗽不如今日一天多,活佛忍之、惑之、猜之,神情愤怒而且无助,深深叹息。

    “成何体统啊!”

    ......

    ......9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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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介绍: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锻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锻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锻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