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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兵扛老枪     锻仙txt下载     锻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强大(求推荐)

    十三链锁魂,十三链陈阵,十三条锁链缺了一条,威力顿时大减。

    铁链断裂的那一刻,梦里之地剧烈晃动,从内向外,由当中到周边,一条条宽大裂缝蔓延开来,一处处边界被撕破,并有虚无之口生自虚无,冷漠吞噬着一切。

    世界崩灭,自此开始。

    除了进入二层的队伍,有部分魔族留在一层,负责清剿那些零散魔蚊,此时此刻,随着声声轰鸣响自地下,随着一团团魔蚊、魔兽发出悲鸣,人们纷纷意识到情形不妙,先后开始逃亡。

    人在飞,兽在跑,鬼在喊,蚊在叫,逃亡的路途并不平摊,时常会有人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消失,周围随即灰飞烟灭,祸不知从何而起。

    末日般景象。

    二层、如今已是三层的核心处,万丈法坛朝一方倾斜,就像巨人被刺伤了脚,歪歪扭扭,咔咔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翻倒。十二条铁链努力承担着法坛的重量,还要禁锢獴逻不被其逃脱,条条扯得笔直。那些出现锈蚀的锁链情形最糟糕,吱呀呀发出令人觉得牙酸的"shen

    yin",似在请求援兵。

    援兵自天上来,当先而至的是两道利矢,一前一后,接连扑向真君。

    藏的准备更充足,速度比所有人都要快,距离法坛也更近;就在十三郎喝出杀字的那一刻,锥箭如风,等周围人看到其出手,锥漩事实上已到獴逻眼前。

    空中出现一条横带,那是箭漩令无数微粒燃烧所留下的痕迹,目睹神射如此凌厉,残存魔修不少人心中生出念头:事情是不是要完了?

    下一刻,人们的心仿佛被大手拽住,向下猛的一拉,在用力握紧。

    很重,很疼。很绝望。

    无数道希翼的目光注视下,风雷提起红发青年的发,将那张十三郎都要逊色半筹、足以令任何女人嫉妒的容颜完全展露出来。让人觉得诡异的是,明明是一具男人的躯体,其脸上流露的分明是女子才有的妩媚、甚至故意让自己显得风骚。

    看都没有看那道箭矢一眼,獴逻只望着那个喊话的人、也就是十三郎,目光幽怨。

    “杀本君......该说你什么好。”

    好似弱女斜依门框。对着不听劝阻非要远行的汉子说一声:怎么这么心狠。

    “我靠!”

    远方大灰腿脚发软,不知为何摔个跟头,险些连火玲珑一起砸翻。

    与獴逻对应,下方那个如正常人一般大的青年神情苦涩,无奈羞恼愤怒等等充斥在脸上,浑身发抖。

    气的。

    “到底咋回事儿?”

    群修迷茫。十三郎心中感慨,忽然想到美帅从此再也别想在自己面前抬头,不禁又有些得意。

    叹息中开弓,獴逻那边也已做出反应,先是展现给大家一个极其复杂无奈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再吹出一口气。

    一口气吹在箭漩上。箭消,漩褪,连一路烧红的横道都凭空消失,伴有一声惊呼。

    “小心!”十三郎厉声大喊,身体微晃,凭空在原地消失。

    “来不及的。”幽幽叹息好似倾诉,獴逻曲起那只快要得到自由的手,轻轻在身前一抓。

    事实确如其所讲。箭漩溃散,横道消亡,发箭的藏也出现异常,其脸上、身体上出现无数黑斑,迅速扩大覆盖全身,将其变成一个通体漆黑的黑人。

    “啊......”

    藏之坚韧无人不知,此刻竟然发出惨叫。声音之凄厉、无助、惊恐、绝望,足以让看到的人心胆俱裂。墨色流转,钦克箭修一头栽倒在地上,翻滚。哀嚎,撕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夺舍!”几名大拿同时惊呼。

    “是驯化。本君还未完全摆脱束缚,将来还要大事要做,尔等都有用武之地......嗯,舍不得都杀掉。”

    脸上带着温柔的表情,獴逻一面纠正群魔,半曲右手握住下一道弓矢,待要重复之前的事,突为之一愣。

    “咦!”

    仿佛被烫了一下,獴逻本能地松开手,随即反应过来再次用力,三寸箭矢已如蛟龙摆脱捆缚,厉啸声中连闪数次,穿掌而过。

    “灵宝!”

    半声痛哼,一溜黑烟,掌天弓及时归位,十三郎也已出现在藏的身旁,毫不犹豫伸出双手,紧扣其头顶灵台。

    “阴阳,斩!”

    黑白之气当头灌入,与快要覆盖道眼球的墨色出现停顿,转瞬间,钦克箭修七窍流血,五官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一样,拼命朝中间凑。

    无法形容的煎熬,心神中两股力量来回厮杀,藏本人自不会空着,提聚精神加入十三郎一方,试图将那股侵蚀之力化解、或者赶出去。

    这是另一种争斗。

    十三郎与藏两人联手,共同对抗獴逻隔空施展的一口气,看似旗鼓相当。

    实际呢?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这样下去,藏能否摆脱危机先不谈,其肉身势必会因此而崩溃。

    “敢对本君出手,都会和他一样。”

    一声警告阻止无数蠢蠢欲动的魔修,獴逻的目光回到十三郎身上,神情有些暧昧。

    “小家伙,区区百年时间,你竟然成长到这种程度,很让本君很吃惊呢。”

    这句话别人听不懂,十三郎懂但是没空回答,此刻的他需要集聚全部精神,根本抽不出心力。

    “资质这么好,造化这么好,本事这么好,宝物也很好,可是......为什么这么蠢呢?”

    那边辛苦挣命,獴逻这边好整以暇,那腔做势,柔柔腻腻的声音,诚恳说道:“本君不是冥魔所能比,本君的气息也不非堕灵所能想,你这样做,迟早会和他一样,省我一番功夫。”

    这句话讲出来,几名想帮忙的修士顿时止步,纷纷以探寻的目光看向十三郎。

    十三郎说出不话,只能艰难朝众人点头,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办?”枪王无奈摊手。

    “怎么办?”小宫主惊慌无措。

    “怎么办?”严萌眼里全是水汽。

    “怎么办?”群魔自问,询问,但不知问的是谁,谁才能给出回答。

    战场相逢,本该把臂畅叙别情,至不济也能并肩奋战,演赴死之勇。眼下完全不是那样,众人刚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击败、甚至“击杀”一名超出沧浪星境界的大敌,连一点欣慰都来不及感受,忽发现之前那居然只是开胃菜,还有更无解的局面等着自己。

    谁不绝望。

    绝望中还有更绝望的事,随着时间持续,藏的鲜血越流越多,目光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时而泛出野兽般的光芒;有几次,他甚至已经伸出手去,要对十三郎反扑。

    十三郎还在支撑着与墨色相持,神情并不如何惊慌;然而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已不是藏的肉身能不能支撑下去的问题,而是其神智一定会先行在墨色侵蚀中迷失,最终变成獴逻手里的刀。

    “不能等了。”

    绝望中的人想到绝望的办法,几番目光交流,几名魔族大拿的目光落在藏身上,神情渐冷。

    “杀了他吧,现在杀还来得及。”

    獴逻道出众人所想,神情有些期待。

    “记住喔,本君没想杀他,是你们自己下的手。”

    周围陷入沉寂,残存不足千余魔修一片安静,无人发声。

    战死沙场,死得其所,是荣耀,是归宿;死在自己人手里算什么?

    杀死一个藏,对大局并无根本改善,接下去怎么办?

    打吗?

    休说现在,便是群魔刚刚开战,一个未死一个不伤,通通状态全盛,结果又能如何?吹口气破灭钦克神射,单手破掌天,假如不是淬不及防,连那点伤害都不能留下。这样的对手,让人如何生出与之战斗的勇气。

    不打,獴逻一个一个的驯,魔修难道一个一个的杀,杀到最后剩下一个,仍逃不出被“驯服”的命运?

    “白痴,等会儿再收拾你。”

    双手颤抖,汗水如溪,脸上肌肉不停跳动,十三郎挣扎着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游弋,搜索需要的那个人。

    “请,蛮,尊,封魂!”

    五字五声,五声惊雷,仅仅说出五个字,十三郎用尽全力,仿佛背起五座大山,同时背起全部希望。

    绝境中,最需要有人站出来,担当指引、为迷茫的将士们指点出路。哪怕是个普通人,哪怕其想到提出的办法听着并不神奇,但只要敢他站出来,敢承担别人不敢承担的东西,便能获得拥戴。

    十三郎不是普通人,灵魔两域,人人知道他创造过多少神奇,演绎过多少传说;这个时候听到这个人讲出这样的话,雪中送炭怎可形容,堪比久旱后的甘霖。

    “请蛮尊!”

    “请蛮尊!”

    “请蛮尊!”

    说什么灵魔仇恨万年,道什么两域不相往来,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度此劫,收拾他!

    “这不是夺舍,本尊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封不了。”

    拖着重伤疲惫的身躯走上前,蛮尊神情满满苦意,几因羞愧抬不起头。

    刚刚点燃希望的目光迅速黯淡,群魔彼此相望,纷纷摇头,又一次沉默。

    ......

    ......9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慧眼(求推荐)

    “不错,有点自知自明。”

    十三郎忙碌、挣扎、艰难、苦熬,獴逻好整以暇看着,丝毫不插手,甚至报以微笑。

    “封魂一族,本君当年曾经见识过......”

    “我说行,一定行。”

    十三郎打断獴逻的话,字字音节如两把铁锤相互敲打,为此他付出的代价是,两只手因分神堪堪要离开藏的头顶,不得不用力去扣。

    “封!”

    “......封!”片刻犹豫,蛮尊一声暴喝。

    妖魂再现,身躯残破凋零欲休,唯其口中狰狞仍在,冥冥之力起自灵魂,直扑浓郁墨色。

    “吼!”

    早有准备的哑姑发出低吼,藏的那张分外狰狞的面孔出现片刻僵硬,那头恶性鬼母闻声而动,上百只触手缠上藏的身体,无数吸盘同时开口,用力一吸再一转。

    妖魂整个进入藏体内,化身成膜将其元神包裹,墨色受阻,藏的尖嚎声亦为之停顿,两眼翻白,直接昏倒。

    群魔原本准备好了欢呼,话到唇边纷纷呆愣,有些不敢相信。

    这算什么?

    墨色停顿并未消失,藏只是昏迷而不是解脱,仍在向着獴逻之奴的方向转化。同时蛮尊的妖魂再也回不来,回来恐也不是原来模样。

    “这么个封法?!”

    獴逻初始一愣,随后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

    “原来封的不是本尊气意,而是禁锢了他的魂源......哈哈,还是暂时......”

    “妖魂不会有事。”

    总算能够脱开双手,十三郎颤抖着擦擦头上的汗,对蛮尊说道:“若真有事,我赔您一个大的。”

    “......不用。”蛮尊应着十三郎的话,心里有些茫然。他暗想寻常妖魂何须你赔,若把那几头魔尊赔给我......那倒挺好。可,是不是得先活下来再说?

    “不用最好了。”

    十三郎还真不客气,勉力将体内法力平定下来,之后缓缓转身,平静目光看着獴逻。

    “笑够了没有。”

    “还没有。”对着十三郎平静中透着鄙夷的脸,獴逻笑意不改,目光如针。

    “本君预感。接下去还有很多乐子等着,可以慢慢享用。”

    “是想拖延时间吧。”

    十三郎神情讥讽,一字字说道:“你连堕灵都不如,装啥呢?”

    ......

    ......

    “堕灵是什么?”不少人在问,或者自问。

    “堕灵就是......”

    孟凡林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抽空对枪王等人解释几句。亏他还有这份儿心情。当然,十三郎表现出来的轻松虽无根据,但也多少影响到魔修的心态,不似刚才那样绝望。

    不绝望才能镇定,镇定下来的魔修开始在心里重新评估对手,尝试于不可能中寻找胜机。

    獴逻究竟多强,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说。由先前那两次破法判断。远超化神是肯定的了,但在有些地方,又显得不是太相配。

    发生在藏身上的事情,超出沧浪修士所能想象的极限,内心不能不觉得惊恐。然而接下去的一幕有些奇怪,十三郎一箭当然比藏强得多,獴逻给了他足够重视,被迫用单掌去抓。

    箭被捉住了。可是又跑了,不但跑了,还射穿了獴逻的手。獴逻惊呼一声灵宝,不少魔修内心释然,但对那些知道底细的人而言,此举分明画蛇添足,甚有欲盖弥彰之嫌。

    比如枪王。

    身还远超化神的修为。獴逻会看不出掌天弓是灵宝?真的因为疏忽而受创?

    灵宝虽强,需由合适的人施展才能发挥,十三郎不过刚刚化神,所用的宝物再强。总归不能超出化神范畴。就好比枪王手里的鼎,比灵宝层次更高的宝物,但在枪王手中,顶多把上面收集的魔魂释放出来,还付出不少代价。十三郎的情形与之相似,空有宝物,打出来仍受到境界制约,威力平平。

    这就有些怪了。

    一口气能吹散钦克神箭,一只手捉不住掌天弓,再说他的身体......修士体外长有一层真元护盾,再分神分心也不会消散,假如獴逻真的强到远远超出化神,怎么会那么容易射穿?

    “有点怪......”

    “不奇怪,他很强,但其情形很糟糕。”

    片刻时光,十三郎气息越发凝稳,脸色也由刚才的青白回复正常,开口为众人解释道:“封印万年、铁链封魂,与美帅争夺主次,还被堕灵入体侵蚀了神智......这么说吧,现在的他修为乱得很,装模作样罢了。”

    群魔默然,心里想乱都这么厉害,不乱该是什么样?再说乱不乱其实不打紧,关键是这一仗还能不能打,怎么打。

    十三郎没有给出答案,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表情,问獴逻。

    “我说的对不对?”

    “对,很对,非常对。”獴逻莞尔一笑,神色称得上“柔情似水”。

    “吗的。”大灰受不了了,干脆趟在地上不肯起来。

    獴逻说道:“其实你还少说了几样,刚刚本君为了催生堕灵,一次性失去太多精血;再有这个家伙,不识时务非得捣乱,唉!”

    诉苦吗?更像是卖弄。獴逻骄傲展示着自己受过的罪、正在受的罪,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能吓瘫一群修士。

    十三郎看了看美帅,疑惑说道:“你是他生的,还是他是你生的?”

    群魔一片哗然,明知道这不是该乐的时候,仍有不少人当场笑喷。

    美帅不知是因抗争说不出话,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死死咬牙不肯开腔。

    獴逻不在乎,老老实实回答道:“严格算起来,他的确在我之前;不过,假如没有我,也就没有现在的他。嗯。事情有点复杂,你能不能听懂?”

    十三郎懂了,接着问道:“催生堕灵,趁其虚弱再回收,就是你摆脱铁链封魂的关键?”

    獴逻惊讶说道:“这都能看出来,根据何在?”

    十三郎指指那条断落的链子,还有另外两条明显更新更黑也更紧的铁链。说道:“魔蚊含有锐金之气,所以才能留下颗粒,源头当然是冥鬼带来。再有你原本摆脱不了铁链,连那些生锈的都奈何不了,刚刚才吸收三条堕灵,就突然大发神威......不用说。是因为它们由此链滋生,类似器灵的存在。”

    器灵自毁,就好比让人烧掉自己的家,杀了自己的家人,之后还要卖身为奴。这是獴逻的打算,因此十三郎说其不如堕灵,针对亦在于此。

    “厉害。真厉害!”

    獴逻一挑拇指,飞一记媚眼赞叹道:“你这个人呵,让本君很吃惊呢。”

    呕!大灰都快吐了,心里想少爷的确厉害,这都能忍。

    十三郎笑起来,说道:“还有更厉害的,想不想知道。”

    獴逻诚恳说道:“洗耳恭听。”

    十三郎说道:“堕灵类似器灵,折断铁链等于摧毁其本体。不死也得脱层皮;余下两只看到这种情形,怕是不肯再替你卖命。”

    獴逻表情微苦,说道:“是啊,本君不能杀了它们,又不能逼得太紧,只好慢慢劝。”

    十三郎好奇问道:“那可是堕灵,劝得通?”

    獴逻得意回答道:“别人当然不行。”

    十三郎说道:“劝通了又怎样?三条断了还有十条。你能逃得出?”

    獴逻诚实回答道:“如果链子完好,本君怕是没什么办法。现在么,这几条该死的链子已经受损,周围有你们。还有他,再加本君自己,只需花上一点时间,完全可以成功。”

    十三郎诧异说道:“连我们都算上,你的感觉会不会太好?”

    獴逻回应道:“假如不是赶上本君脱困,你们这些人呵,送上门求我都不会要;如今,尔等即有如此造化,应觉得庆幸。”

    十三郎嗤的一声笑,忽又板起脸,认真说道:“庆幸是真的有,不过不是你说的那些。”

    獴逻略有些好奇,问道:“是什么?”

    十三郎不回答,抬手拍拍胸膛,说道:“来来来,随便你用什么神通,打掉我一根汗毛,今后小爷全都听你的。”

    獴逻微楞,群魔同时一愣。

    “怕我,不敢?”

    十三郎看都没看,随手在身边拽过来一个人,说道:“换个不如我的,打他。”

    “不可!”枪王骇然惊呼。

    “可以!”小宫主挥手阻止枪王,将胸脯挺得更高。

    “来打我。”

    “怎么是你......”

    十三郎这才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人,想想这样也好,干脆朝獴逻说道:“打掉她一块皮,小爷的话依旧算数。”

    千人注目,獴逻目光慢慢沉寂,冷冷望着十三郎的眼睛,许多都没有回应。

    嗬!

    群魔震撼,几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唯严萌气呼呼有些不平,望着被十三郎拉住一脸骄傲的小宫主,心里恶狠狠地想,这小丫头什么都压住自己一头,该想个什么法子教训她。

    “他不能动!”

    不知是谁叫出来,群魔先是一愣,随后纷纷鼓噪。

    “他根本不能施法!”

    “他只能借势......怎么做的?”

    三言五语,七嘴八舌,獴逻的真实情形被分析得差不离,余下的问题是,有没有什么办法绕开藏遇到的情形,或则说,藏之前遇到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连弓箭都摆脱不了本体牵连,大家该用什么方法攻击獴逻,才不会重蹈藏的覆辙。

    难道用石头砸?

    “年轻人,你越来越让本君吃惊了。”

    喧闹一阵,群魔再度沉寂下来,獴逻此刻又一次开口,神情不再带有妩媚,相反有些怜惜。

    “微弱蝼蚁,纵然再聪明,可惜不知本君强在何处,又能......”

    “我知道,你强在神域。”十三郎回应着獴逻的话,开始起步。

    “你知道......你能看到神域?”獴逻微微变色,神情首次发生变化。

    “多大点事儿,多大点神域!”

    感慨着,骄傲着,十三郎径直来到獴逻身前三丈处,十三郎抬起手,轻蔑指指脚下。

    “你的神域,只有这么一小块。”

    ......

    ......9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谁为策(求推荐)

    獴逻体型巨大,伸出手差不多两丈,神域三丈,了不起等于将手臂加长一截,或握有武器。

    还是比较短的那种。

    那又如何?

    獴逻显然这种想法,惋惜说道:“你呀你,修出一只好眼睛。”

    灵犀法目能看破神域,同时得益于规则领悟;獴逻神通不能及远,眼光还在,片刻时光看出端倪,望着十三郎的神情越发欣赏。

    獴逻感慨说道:“可惜了,受制于境界,始终不能理解神域真谛”

    神域之内,拥有神域的人就是神;神是什么,凡人可以尽情猜测,但那终究是猜测,当不得真。

    十三郎认可这句话,说道:“我的确不懂。但我知道,你若没有崩断铁链,神域就被封死在体内;没有崩断第二条铁链之前,你的神域不能扩大半分;没有神域对抗铁链,你根本用不出任何法术。即便是现在,你的神通也被限制在三丈内,一丝一毫难以泄露。”

    稍顿,十三郎说道:“藏用的不是普通箭矢,上面附有神魄之力,进入神域后,才能被你借用,进而突破神域范围,联系到他的本体。”

    獴逻好奇说道:“你是不是认为,若没有附带神魄之力的神通,再比如拿把普通大刀,或者箭,就能伤害到本君,甚至杀死本君?”

    十三郎说道:“假如是那样,你已经被我射穿身体,或许......我能把你打成筛子。”

    这句话说出来,群魔无不大失所望,许多人有心试一试,蠢蠢欲动。

    “没用的。”

    十三郎抬手做个不要动的手势,说道:“神域吞噬法力,还能通过法力夺取法宝,我试过了。”

    “知道就好。”獴逻微微一笑,说道:“你很不错,嗯,应该说宝物不错,可惜了,本君本该真正掌控全局。”

    掌天弓如落在獴逻手中,情形不问可知。一句话,在场的这些人,他想杀谁就杀谁,无人可以逃脱。

    “那就砸死他!”一名壮汉跳出来,挥刀,甚至真的准备搬石头。

    獴逻肯定不是随随便便能杀死,把这里的武器都扔过去,恐都不见得够。

    勇气可嘉,战志豪勇,十三郎没忍心打击他,委婉说道:“我用的是灵宝。”

    与冥魔一战之前,十三郎曾经与孟凡林等人分析过,假如冥魔是神域修士,在场三千人都会死。事实证明这种判断很有道理,獴逻经历种种磨难,其神域被压缩至仅仅三丈,仍令群魔素手无策。如被他获得自由任意移动,谁能奈何得了。

    困着也没辙。掌天一箭,攻其不备,只不过让獴逻略受小创,用石头砸......把他活埋又如何?

    “多砸几次,总能砸死他。”战士的脑筋通常比较梗,听了十三郎的话,修士气馁,战士反倒斗志高昂,有更多人跳出来。

    “铁链迟早会断,他用不了多久便能跑出来。”

    讲到这里,十三郎饶有趣味地望着獴逻,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明知道拖下去对你有利,我还一个劲儿和你闲扯?”

    獴逻洒然,同样感兴趣的目光回视十三,说道:“本君知道,你正在偷偷摸摸做什么安排,试图破解神域规则。”

    假如没有受限于锁链,獴逻即便不动用神域,也能轻松了解十三郎的举动而不被察觉。现实比较憋屈,三丈距离,几等于贴着耳边讲话,獴逻无法知道十三郎传音给谁,说了些什么。

    他看到有不少魔修正在移动,四面合围将法坛围得严严实实,个个准备行动。

    “都是修士呵......修士只能用法力......你没傻吧?”

    獴逻不解兼有好奇,说道:“不怕告诉你,本君现在什么都缺,有修士送点法力过来,求之不得。”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用修士,一样能够破解。”

    獴逻报以微笑,说道:“如何破?”

    十三郎未动手,说道:“一池好鱼,不识水性的人没办法进入到里面去捉,只能结网以捞。”

    獴逻说道:“网在何处?”

    十三郎说道:“池中多草木,随便下网会被勾住,鱼儿逃脱,浪费力气,连网都会被扯烂。”

    獴逻欣然点头,说道:“是呵,挺麻烦。”

    十三郎继续说道:“假如有我冥魔那种力气,管你什么神域鬼域,一拳便能砸成烂泥。”

    蛮力搬山,积力填海,假如神域真的那么神,炼体的极限就是武尊;意味着超出那个境界,星空再无人愿意修体,起步荒谬。浩渺星空,真正牢不可破的规则只有一个,拳头大就是爷。正如此前十三郎认定的那样,冥魔境界不足,其力却远远超出生境......獴逻不止生境,但他现在的状态,某种程度讲,或许连生境都不如。

    獴逻当然懂得这些道理,不耐兼有嘲讽说道:“你们人多,全部加起来,力量不比冥魔差多少。”

    十三郎平静说道:“道理是这样讲,可惜你的个头不够大。”

    冥魔庞大,三千魔修得以尽施其力,獴逻仅比常人稍大,周围挤满只不过容纳十几人,纵然建成梯队也不过数十,如何能够以力降服。

    獴逻弄不懂十三郎的想法,索性耐下心来,补充说道:“还有,就算安排的再好,其齐心,众人之力仍会分个先后。毫厘之差,足够本君分批破解。”

    神域是规则,规则即时便可生效,獴逻的话虽有夸张,亦属实事求是。

    十三郎忽然笑起来,说道:“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办法。”

    獴逻好奇问道:“什么办法?”

    十三郎回答道:“搬来石头把池塘填满,把水逼出去,鱼儿自然会露出地面,伸手去捡就好。”

    獴逻楞了片刻,失笑说道:“你还当真了,把神域看成水池......嘿,嘿嘿!”

    十三郎平静说道:“是有点区别,所以不能死板硬套,换个角度便可。”

    “怎么个换法?”

    “没办法把你变大,只好将我们变小。”

    “你当你是神呵......赶紧变,本君都等不及了。”

    “吗的,这货还挺乐。”大灰一边嘀咕着,悄悄挺起身形。

    “我在等时机,老早告诉过你。”

    不等獴逻发问,十三郎伸开双手,平举至两侧、小心不进入神域范围,说道:“把我们分成几万份,一下子涌进这个圈子内,你还能不能掌控?”

    獴逻完全听不懂这句话,但能看出十三郎似已完成准备,不禁有些皱眉。

    十三郎凝神望着獴逻的眼睛,说道:“任何能力都有极限,神域既能被巨大打破,是不是意味着,解决数量堆积方式,就能至你于死地!”

    死字出口,十三郎目光陡然凌厉,舌绽春雷,做贲烈一吼。

    “杀!”

    银云狂涌,过万厌灵蚁呼啸飞出,同时闯进神域范围。准备了这么久,十三郎真正的安排不是那些魔修,而是让蚁后提聚精神,务必将蚁群的举动协调整齐,一次性投入个彻底。

    正如獴逻自己所说,上千人发力,无论如何不能做到完全同步,足够其得到缓冲。人不能做到的事,蚂蚁可以做到,兽环内,精心准备的蚁后通体闪烁着银芒,肉嘟嘟习惯盘曲的身子崩得笔直,一重重实质般的精神波纹紧紧相贴,任谁都不能分出间隙。

    人力有缺,天赋难求,人类能够设计出蚂蚁永远无法想象的复杂战术,但是反过来,单纯比较执行战术的坚决与能力,真灵也不能与蚁后相比。

    那是天赋,是上天赐予的种族之力,绝不是修为可以弥补。

    蚁群扑面,獴逻真君神情微变......十三郎忍、等了这么久,动的又何止是飞蚁。

    “佛祖慈悲!”

    一声佛号悠扬,一具金佛冉冉飞来,慈眉善目,笑口常开,大肚翩翩的真佛。

    与之前战斗充当搅屎棍的角色不同,不凡这次动了真力;那只被视为落日塔重宝的金钵一击而断,请动佛意超度冥身......此为意之争,不是神通。

    “算天星!”

    佛门斗意,道家真法岂能落后,轻请一声颂唱,漫天星斗同时闪烁......梦离之地,怎么会有星?

    那是符,毁去阵图换来的漫天星辰,遥指獴逻真身。

    “杀!”

    枪王为首,残余元婴以上修士齐声怒吼,早已战好位置的他们同时施法,各自拿出最得意、也是最能拼命的神通。

    神域破法?是的。在面对一万多只厌灵蚁的同时,獴逻还能不能掌控由心?为了这一击,十三郎等于将厌灵蚁一道送入火海,拼的只有三个字:来不及!

    这是撑爆,是结网,也是投石,且只是开始......

    “杀!”

    十余名最强战士持刀跃起,以斩山断流之势扑向獴逻的身躯。三丈空间容不下太多人,三丈空间被厌灵蚁与神通填满,所有进入范围的魔人只有一个念头:同归于尽!

    “吼!”

    堕灵之王再次开声,这次目的不是为了压制,而是召唤,召唤那两条獴逻竭力要说服的堕灵,唤醒其发自本源、无法彻底磨灭的欲望。

    嘶!

    掌天弓再起,森冷剑锋直对眉心,紧贴三丈,给獴逻留下的时间无限接近于零,该如何做出反应?

    神域就是神域,纵然面对如此风暴,仍不足以让獴逻致命,真正令他神情大变的是,正当其心念刚为之触动时,耳边忽听到两个人的话。

    “现在解释给你听,指挥打仗这种事情,他比我强得多。”十三郎幽幽开口,紧扣弓弦的手指同时放开。

    “谋逆主尊,本帅早就说过,那是做梦。”

    红发小人缓缓站起身,将獴逻此前说过的话,一字不变地还回去。

    “逆灵,还不归来!”

    ......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新人间的第一战(求推荐)

    新纪战后万年,沧浪星再无修士超越化神,无从知晓生境以上的人具备何种力量。

    直到今天。

    三千修家斗冥魔,残余修士有幸亲眼见到獴逻,并与之交了手。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战斗仅持续五息便见了分晓,结果更是出乎想象。

    第一息,厌灵蚁群冲入三丈,虽身似重铅,仍得以接近獴逻真身,张开利口用力撕咬。这些无惧的小东西不擅神通,牙齿与酸液就是它们的武器,关键在于能否接近。獴逻强横,神域神奇,真元坚固,道法万千,两万飞蚁并不足以撑爆神域,但它们的确牵扯了獴逻绝大部分精神,令其无暇兼顾其它。

    第二息,识海生疼,真佛驾临,漫天星光当头洒落,堕灵之吼响在神魂。三丈神域大放光明,自地下升出一层标标准准的实心圈。

    圈内圈外,两个世界,冲撞剧烈光圈摇晃,终于演变成力的对抗。再不似刚才那样,钦克锥矢明明射入圈内,却不能惊扰一丝涟漪。

    有对抗便有胜负,有对抗才有机会,第三息至,掌天之弓飞出厉矢,没有獴逻指引的神域再难相阻,噗的一声轻响,将那个实心的圈子射出一条孔洞。

    灵宝之威,其强并非只有力,还有对规则的渗透与寻常法术不同;比力量,这支箭充其量与化神中境修士全力相当,但其对规则的破解完全不同,一举定乾坤。

    规则这种东西,就好比构建整齐的一排兵,不倒都不倒,一破皆被破;神域全开的情况下被射穿,还能叫神域?

    第四息,数十名修士神通杀到,神域之内已无规则,充其量只是一面稍厚的盾牌;何况盾牌之内也不安宁。两万飞蚁扑面狠咬,相当于两万结丹修士......这是十三郎之前所说的,把攻击变小。

    第五息,神域破灭,诸法烟消,獴逻只剩下自己,需要对抗整个世界。

    纵然如此。獴逻仍未见得会输,即便真的输,在场施法的修士恐也会死光,事情的关键仍在于那个人,在于美帅,也就是獴逻自己。

    神魂之中突然传剧痛。一颗早就埋好的种子休眠万载,今天终于等到发芽的机会。苦忍到现在,美帅终于等到獴逻最最脆弱、最最无奈的那个节点,展开反扑。

    十三郎破解神域?别搞笑了,严格算起来,他与这里的修士一样,头一次见识到神域规则。似金乌、四足、涅祖那样的人物。强者强矣,可他们太强了,强到摆出来、任凭十三郎仔细琢磨都沾不到边。

    从救助藏开始,所有安排都是美帅授意,十三郎所做的仅仅是执行,根据不同人的特点略做微调罢了。非要说有多,十三郎需要将獴逻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到自己身上,为美帅营造反攻夺魂的契机。

    这是他的强项。休说美帅、沧浪任何一个人拉过来,都会自叹弗如。

    一切出自美帅之手。

    出自美帅,美帅又是谁?

    美帅就是獴逻,是让十三郎都不得不叹服的战术大师,泗水一路行使指挥权的那个人。

    或者叫那只鬼。

    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美帅獴逻本为一体,对他的状况、实力、强与弱、实与虚,一切都了如指掌。单枪匹马尚且敢于直面獴逻。如今手里有这么多牌可以打,若再不能一举建功,美帅哪好意思称自己为帅,连个大头兵都不如。

    “吼!”

    獴逻不甘。獴逻愤怒,獴逻真君厉吼咆哮,竭尽全力反击。

    神魂突然裂成两半,战斗起来会是什么样?

    獴逻挥手,手上仿佛连了一座山;獴逻掐诀,一指捏破自己的肉;獴逻唱咒,哼哼呀呀仿如梦呓;獴逻慌忙释放威严,结果放了一记响屁。

    不好笑,事实的确如此。

    事关能够夺回躯体,关乎轮回大计,关于命运关乎使命,美帅顾不上什么仪态风骨,任何阴招损招无赖招数,只要有效,他便不惜一切。

    手不对心,口不对言,法不能施,威不能展,此时此刻,獴逻唯一剩下的,只有那层因强大修为所一定具有的真元护甲,正在两万厌灵蚁的狂啃中快速削弱、直至消亡。

    这种仗怎么打?

    神仙都打不了。

    “啊!”

    凄厉哀嚎,疯狂咆哮,决死挣扎,都已无法改变命运。

    “逆灵......”

    血与火的交织,法术殉爆,箭矢飞掠,万千张嘴千万只手,美帅身躯轰然炸裂,化成一股烟云冲如战团,一闪而逝。

    老实讲,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显得不公平,对双方都是。让一群仅有几名化神为首的队伍与獴逻战斗,不公平;反过来,让獴逻在这样的条件下对抗千人,何尝不是憋屈之极,连半分实力都发挥不出。

    对双方都不公道的战斗,结果注定荒谬,注定出乎人意料。

    下一刻,獴逻发出最最凄厉的一声哀嚎,神情突转。

    “停手!”

    停手,不停口,光华消逝,三丈獴逻浑身是伤,肩胛被射穿一个拳头大的洞。十几把长刀嵌肉入骨,八千飞蚁死死咬住他不肯松口,狼吞虎咽,拼命吸食。

    真正要命的是一双手,一双稳如磐石的手,一手扣住喉咙,一手抵住双眼,杀机如实质。

    “丑鬼,还不叫它们停下!”

    整个人间,有资格、有胆量称呼十三郎丑鬼的人,男女都算上,不会有第二个。

    可惜这样不足以取信,十三郎一脚勾住美帅的肩,一脚蹬住他的胸口,姿态怪异,但是很有力。

    “别动。”

    摆好架势准备发动致命一击,十三郎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之前与獴逻对话那样轻松,冷漠,凝重,肃杀,冷冽。没有一丝怜慈。

    作为三军主帅,十三郎如此,周围魔修如何敢放松,千张面孔紧绷,千双拳头握紧,人人准备拼死相搏斗。

    只有八千飞蚁最实在,不顾一切。大快朵颐。

    “小胖子,上!”大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对着同样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天心偷偷嘀咕,鼓动它去分一杯羹。

    “呱......”天心翻翻眼皮,表示自己不能干那种卑劣事情。

    “蠢货!”神驴气坏了,低头望着自己雄壮的体格。神情幽怨。

    “蠢货,是我!”万蚁蚕食,美帅大怒、大急,怒吼声声。

    “不用提醒,我知道你是蠢货。”灵犀法目徐徐睁开,十三郎仔细打量着面前那个人。

    “你这个白痴......是我,是我啊!”

    “你是谁?”

    “我。我就是本帅,是阴司判官......”

    “我不认识什么本帅,更不知道什么叫判官。”

    十三郎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告诉我,我是谁,我朋友是谁,我老婆是谁,我妹子是谁。我妹子的妹子是谁,长多高,脚多大,穿什么衣服扎什么头,脾气是好是坏,眉眼是宽还是窄,修为是强是弱。性情是热还是冷。”

    浑身剧痛,鲜血每时每刻都在流失,精元每时每刻都被偷取,美帅每时每刻都变得更虚弱。神情扭曲,痛苦不堪,咬牙切齿。

    “先让它们停下!”

    “说出你的身份,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变成这样,现在打算如何。”

    “它们在咬我!”

    “你没那么容易死,但我肯定你能被杀死。现在,你没有神域,没有真元,被我贴身,体内不宁;还有你给我记住了,千万不要胡乱动念,我能感觉到。”

    “你这个混蛋,你疯了!”

    “我不叫混蛋,我没疯。”

    不管他怎么吼,怎么叫,十三郎只管叙述要求,背书一样稳稳说道:“一秒之内回答前面那些问题,错一件,迟,我杀了你。”

    “......”美帅瞠目结舌,忍不住想到一个问题,内心有些担忧。

    一秒,那是多久?

    ......

    ......

    一秒究竟是多长?

    为了弄清这个问题,从回答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开始,美帅便在心里按照固定的节奏默默数数,一直数到一千八百九十七......

    老婆妹妹一一答过,美帅身披八千飞蚁,开始讲述他自己的那点事儿。

    天道有矩,最大最不可缺少的规矩便是轮回,美帅来自阴冥世界,是阴司负责主掌轮回的无数判官中的一员。

    人间是阳,阴冥是阴,理论上而言,人间每一条性命终结,都会有一丝魂魄进入阴冥,由阴司备案后,一一作出安置。

    “不是每个生灵都能转世,转世也不一定变成人,具体究竟,规矩章程,本帅不能和你细说。”

    这是对的。阴阳两分互不干涉,美帅如连这点操守都没有,当初肯定做不了判官。

    “万年前,冥都传谕,四大星域发现一处遗弃之地,当属本帅所在的阴司管辖。”

    遗弃之地是什么?十三郎曾为这个问题纠结很久,今日终于解开谜团。简而言之,轮回大道有进有出,任何一个地方的生灵,与阴冥世界都存在一条看不见的通道,而且是双向。

    遗弃之地不是这样,经由阴司转世到沧浪的灵魂,不管变成什么,死后均未返归冥界,去向不明。

    “沧浪星、包括外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美帅认真说道。

    “有进无出,死后无轮。”

    ......

    ......9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判官当年(求推荐)

    “不可能!”

    听到美帅这样说,周围无数人怒喝,个个咬牙切齿,神情恨不得扑上去生吞了他。

    修士修道,整天喊着逆天摆脱轮回,实际上对轮回的期盼比任何人都重,突然听说自己“只有一条命”,任谁都觉得接受不了。

    不用说,大家都把责任归结到阴司不作为,比如偷懒懈怠,比如谋逆图私,比如有人修炼邪恶功法,等等诸如此类的破事儿。

    有人没参合,原因明摆着,美帅犯不着自找不是,尤其眼下他还有求于大家,此举太过不智。

    喧闹一阵,群魔陷入沉寂,默默消化这个注定会被绝对封杀的消息。照理闹也轮不着他们,真正悲愤的是灵域,魔族身为外来户,说自找不为过。

    “进从哪里进?平衡怎么办?”十三郎从美帅肩膀上跳下来,同时将八千飞蚁召回兽环,一面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堂堂真君被折磨到不成人形,下半身血肉通通失去,白惨惨骨架支撑血肉模糊的上半身。看到这一幕,周围人虽然百战沙场,见惯生死,仍不禁为之胆寒。

    由之前的那番对话可以知道,这位漂亮鬼与十三先生本是旧交,还曾帮过他不少忙......几百道目光落在十三郎身上,有钦佩,有羡慕,更多的是敬畏。

    钦佩先生擅抓时机,羡慕先生交游广阔,敬畏先生......他的心实在太狠。

    “呼!”

    美帅长出一口气,咬牙说道:“怎么突然信我了?”

    “早就信了。”十三郎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

    群魔数百,没有一个人听得懂这句话,奇妙的是,美帅被折磨成这样,目光里流露出来的分明不只有愤怒,还的确有几分感激。

    更奇妙的还在后面。没有厌灵蚁啃食,美帅双腿白骨生肌,肌生血,血养筋,以看得见的速度徐徐恢复;当然过程看上去更加恐怖,将几个女孩子死死捂住脸,险险抱头鼠窜。

    “太可怕了。太可怜了,太过分了......”战盟娇女总忍不住露出面孔,忘记了此刻的她容颜半老,已不具备当初回眸白媚的魔力。

    敢打敢拼,不意味着什么都不怕,火姑娘平素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红发小子是好是坏不管,模样生的着实好看,这样的人生生被十三郎扒皮剔肉......他怎么下得了手!

    厌灵蚁是十三郎所养,命令是十三郎下,蚂蚁下口即等于十三郎下口,火姑娘就是这样想。

    “娘们儿啊,都是一个样。见到漂亮男人发嗲。”大灰默默在心里嘀咕,黯然神伤。

    “谢你个大头鬼啊。”美帅叹了口气,说道:“你一定是故意的。”

    主次之争有了结果,美帅获得胜利,实则仍未做到全局掌控,灵犀法目之下,十三郎看出魔影,索性来个釜底抽薪。将这具身体毁掉......一半。

    剥皮剔肉,隔筋换血,同时背吞食的还有魔念残留下来的痕迹;十三郎其实不知道魔念,但明白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主次之争,谁对谁错、谁主谁次,在他眼里不是太重要;所谓帮亲不帮理,只要弄明白小的那个是美帅。大的这个非得好好整治不可。

    万年封印,每一份血肉都有魔头留下的痕迹,十三郎懒得分辨轻重,也不管做的对还是不对。直接给飞蚁传出命令:啃光他!

    管你魔念邪念堕灵念,吃到厌灵蚁的肚子里,几次消化最后变成蚁后养分,看它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当然,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也就是美帅所要表达的,十三郎贪图有便宜可占,变相捞一把。

    獴逻真身,这次不吃,再难找到下次机会。

    至于美帅的生死,实话讲并不需要太担心。被铁链穿身这么多年,要死找就死了,再说它本来就是个死货,多死一回算什么。

    “沧浪本与四大星空是一体,四大星空辽阔深厚,生灵无算,供养区区一个沧浪星,根本不是问题。”

    接着前面的话题,美帅加快语速说道:“人间常听到一句话,天道有缺。阴间也有此说法,所指就是与此类似的情形,不止你们一家。”

    天道有缺,发现不了的不去说,既然发现了,阴司有责将其抹平,补全,于是乎,美帅随身带着从冥都请来的渡化玉牒,授命而来。

    来做什么?白了讲就是登记造册,将这个以前没被纳入天道版图的地方地地图上标出来,自此才能行使管辖权。要做这件事情,渡化玉牒必不可少,美帅的修为,判官之中只能算一般,有它才能保证穿梭阴阳,才能保证其鬼身不受阳间之气侵蚀,还有将亿万生灵录入生死簿,通通需要这件冥都才有的轮回重宝,也是重器。

    额外一点,那时候他还不是美帅,应叫其獴逻。

    “下面的话,已不适合寻常人知晓,你看......”

    “化神以下,通通散开。”

    十三郎很干脆,挥手示意小宫主等有资格留下,安心享受特权。

    “她们得知道,非知道不可。”

    ......

    ......

    身兼使命,随身带着渡化玉牒,獴逻兴冲冲来到人间。需要提到的是,类似这种差事,对阴司判官来说极为难得,是积累功勋升迁的重要途径;换言之,那时候的獴逻可不会同情沧浪万灵,只把此行当成机会。

    高高兴兴地来,一来獴逻就傻了眼,因为他发现,自己来到的这个地方可不仅仅是遗弃之地,还是一个卷入两界、甚至有真灵插手的巨大漩涡。

    阴司判官,掌管生死大器,听在凡人耳中,怕比真仙真佛更具威严;然而在那些真灵看来,这位不请自来的“年轻”判官活脱脱就是一块肥肉,当即展开争抢。

    为何?

    怀璧其罪!身上带着渡化玉牒,獴逻就是一块香饽饽,人见人爱。人间人抢,但都不会杀死他。

    杀死一名判官,不知道真灵在不在乎,但有一条可以肯定,没有獴逻配合,渡化玉牒断断不可能激发真效。

    需要提到的是,獴逻的实力。距离真灵还有相当大的距离,美帅对此语焉不详,十三郎也不太好意思揪着别人的短处不放,大致估算下,彼此相差一个境界以上。此外还有一则,阴冥世界的等阶体系有所不同。叫法都不太一样,比如刚刚见识过的神域,在阴冥根本呢不叫神域。

    “叫什么?”火姑娘好奇问了句,分明是想和这位掌管轮回的帅哥搭讪。

    “叫鬼域。”美帅认真回答。

    “吓!”火姑娘花容失色,旁边的人纷纷摇头,唯独大灰幸灾乐祸,心里想吓死你个婆娘。叫你浪。

    “鬼域称神,是堕落。”美帅刻意解释,神情罕见严肃。

    “去你吗的。”神驴听到气愤不已,暗想鬼称神叫堕落,本神死后算什么,腐烂,发臭,还是生蛆?

    “后来怎样了。”十三郎负责圆场。好奇问道:“真灵不会死吗?”

    “圣人都会死,真灵算个毛毛。”美帅表情狰狞,苦大仇深。

    “会死不就得归阴司管?”十三郎又问。

    “当然。不过......”初始坚定,后来犹豫,美帅欲言又止。

    “啧啧,你这个官老爷,当的不怎么样。”大灰赶紧开口。神情讥讽。

    “滚蛋!”

    美帅怒吼,想想和一头驴怄气没意思,无奈说道:“等你们修到真灵,自然会明白。”

    这句话比任何反击都更有力量。群魔沉默,大灰低头,吭哧半响,仍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用问,你被人阴了。”

    仍是十三郎站出来,想了想,说道:“我猜是山君。”

    美帅楞住,说道:“你咋知道?”

    十三郎笑了笑,回答道:“我见过山君的雕像,蛇形,母的。”

    片刻沉寂。

    群魔彼此看了看,脸上除了荒谬还是荒谬;大伙儿回想之前獴逻的表现,再看美帅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精彩,望着他那副羞愤欲死的表情......

    “噗,哈哈!”严萌第一个忍不住,紧跟着就是一大片。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本该凝重沉肃的场合,群魔集体陷入爆笑,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恨不得连自己的肺都笑出来。

    山君啊,真灵啊,判官啊,神仙啊,鬼啊,原来......美蛇计,还成功了?

    “咳咳,成何体统。”连枪王都在笑,笑容有些苦。

    “山君擅长攻心,会幻境,是梦幻天罗......”

    美帅笑不出来,匆忙试图解释。

    “你尝过味道,她用出来,更厉害......”

    “是啊,很厉害。”十三郎内心微凛,一面笑着回应。“你变个女人出来忽悠,那时候我刚刚结丹,险些没能逃脱。”

    “与修为无关,那东西,阴冥不流行这个......”美帅脸色红到发紫,很奇怪他都这样了,血气还能这么旺盛。

    “哈哈!”又是一阵狂笑。必须承认,有机会取笑远超自己的人会上瘾,尤其他还顶着冥界判官的名头,越发显得机会难得。群魔肆意发泄心中舒畅,一个比一个开心,一个比一个笑得欢。

    “别笑了!”美帅恼羞成怒,奋力咆哮。

    “哈哈,哈哈哈哈!”大灰笑得更大声。

    “没出息!”火姑娘鄙夷地扭过头,忽然觉得发红青年没刚才那么帅,别说和十三郎比,连大灰都不如。

    “恩恩怨怨就别提了,说正事儿吧。”

    还得数十三郎罩得住,一句话轻松按住十几张口,但其所讲的话,既令人欣慰,同时也让群魔疑惑难解。

    “是不是要为这里重续轮回,要不要我们帮忙?”

    ......

    ......9

第一一一一章:问人间(求推荐)

    “本帅授命为此,当然要把它做完。”

    轮回大计优于一切,美帅首先表明态度。有此一条,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死了多少人,群魔都不敢牵怪美帅,非帮忙不可。

    “不过......”

    话锋微转,美帅问道:“你们不想知道当年的事?”

    群魔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转向十三郎。

    十三郎默默摇头。

    “为什么?”美帅不解,群魔越发不解。

    怎会不想知道,只是十三郎没问,如今看来,他居然是故意的。

    判官入世,真灵斗法,几番波折试探还有争夺,美帅最终被山君所算,封印万年而生魔。不知道为什么,山君最终没能得到渡化玉牒,之后獴逻又设法重生,变成美帅后,经历更多波折返回沧浪,重新夺回躯体。

    这是大家所见、部分推衍便能知道的事实,具体当年如何发生,有哪些真灵牵扯进来,山君又是如何与獴逻勾结,獴逻如何落入陷阱,通通还是谜团。

    机会难得,难道不该详细了解?以十三郎缜密的个性,怎会完全放过?

    十三郎没有直接回应美帅的话,想了一会儿,反问道:“你是判官,修为见识都比我们强太多,据你所知,有没有人能够算透天地,提前预知将来发生的事?”

    美帅回答道:“推衍之术当然存在,但要看情形,还有程度。你所讲的算透天地,本帅相信不是一般推衍,那就理解为算透天道。算透天道,那还用算吗,无所不能了都。”

    “那就是没有。”

    “有的话我也没见过。”

    “阎罗王也不行吗?”

    “阎罗王?”

    “就是冥君,冥皇,阴间大头目。”

    “大头目......他算计天道做什么?算了告诉你实话,本帅只是个小判,轻易见不到你所说的大头目,更别说试探他老人家本领如何。”

    半答半讽,美帅忽然问道:“总纠缠这个做什么,别想不开......”

    “我的思维很开放,想的也很开。”

    有些故作轻松的成分,十三郎轻轻摆手,放慢语气说道:“具体点讲,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早就有人算到今天的事情,知道你会脱困,我们会来,然后从你嘴里知道当年的事,进而做出某些决定?”

    “这......”美帅神情微变,周围群魔神情大变,个个如坠冰窟,寒彻心魂。

    在场没有蠢蛋,都能听出十三郎话中深意。

    首先是掌控,假如有那么一个人存在,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美帅在内,有意无意间被当成棋子使用,共同为某个目标“奋斗”。这个说法不够准确,类似事情,有资格有价值的通常只有一两个,余下的人连棋子都不算,只是陪衬。

    然后,假如事情果真如此,岂非意味着众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之前是注定,现在是必然,至于将来......都是别人安排好的,哪有什么将来?

    悲哀吗?是的,更应该说无奈。类似这样的事情,人间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谁叫你的力量不够大。

    愤怒?应该的,没有人喜欢做棋子,修士号称逆天,既敢逆天,首先要做的就是拒绝被人操纵,哪怕对方是神仙。

    愚蠢的人,愤怒之后必然冲动,这里没有蠢蛋,愤怒之后便是疑惑,

    “佛祖慈悲,先生为何会这样......”

    “别问我,我答不出,答得出也不会说。”

    对着张张忧虑惊慌的脸,十三郎打断不凡发问,默默说道:“有人说置身事外才能破局,我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

    众人无话可说,再度沉寂。

    置身事外可破局,这句话听着并不新鲜,真正运用起来不但艰难,且有诸多变化。最难在于遏制欲望,还有怎么把握那个度。

    不问过往,不知过去,意味着不会提前判断,一切根据自己所见所遇行事,意味着从零开始。

    这就是十三郎的用意,不问当年事。

    被动,无奈,或者都不算选择。

    此时众人想到,之前发生的那些、包括十三郎所问的、关于美帅的一切,都是众人必须知道、且多数能够经推断得出的结论;美帅看似透露许多机密,实际上只是证实一下,可算无碍。

    那又如何?

    “蝼蚁永远看不到天空多大,在下觉得,我等知与不知,根本无关紧要。”一名魔族长老率先开口,听着叫人丧气。

    “蝼蚁也有抬头时,一只看一块,无数只相加,天空尽在心中。”枪王立即反驳,语意铿锵。

    “怕只怕,有人正在望着蝼蚁,等着它们抬头。”孟凡林的话不无道理,似与十三郎相合。

    “为不知而不知,是怯懦。”事涉天下,尤其是灵域,污道据理力争。

    “无非是些勾心斗角的丑事,知道又能怎样呢?”

    十三郎这样回应,指着美帅说道:“知道总比不知道好,我相信是的。问题在于这货不争气,我担心他讲出来的东西,不够真。”

    “你......”相交一场,美帅早知道这家伙的毒舌伤人,但却从没有如今天感受直接。大家都能听出十三郎的意思,不是指美帅不说实话,而是他将要说的实话,是被故意扭曲出来。

    羞辱之下口不择言,美帅骂道:“真以为自己了不起!本帅好歹是个判官,你呢,凭什么那么重要?”

    这话很有道理。假如十三郎的话成立,意味着美帅等等只是铺垫,那位引导一切的大人物看中的必然不是他;数数在场的人,还有谁比十三郎更像真命天子?

    “重要的不是我,是整个人间的态度。”

    十三郎不能不辩解,诚恳说道:“今天的事情,对人间未来有很大影响,之所以让大家都在场,就是为了开诚布公。至于当年的那些事,真灵强大,人间孱弱,知道有真灵插手,知道这里是遗弃之地,人间的人们一定会站队。目前而言,我能猜测的就是这样,有人希望人间站队,而不是因为你、我、或者他们。”

    金乌、四足、涅祖,类似这样的存在出现在人间,不用说会引来多大恐慌。恐慌之后必然依附,因为贪图、因为畏惧、因为希望而归属到某一方,最终的结果,依旧是天下大乱。

    美帅认真揣摩这句话的意思,说道:“你希望人间如何?”

    十三郎这样回答:“我希望它们滚蛋,让人间自由发展,是死是活,是好是坏,自己承担,自己享受。”

    美帅想了想,说道:“人间如何不关我事,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说一句:道途迷茫,有人指引也是好的。”

    十三郎回答道:“有指引当然好,但我不信哪个真灵会有这份好心肠。”

    环视周围魔修,十三郎说道:“新纪之战,血域万年,这么多例子摆在前面,我也以外人的身份推断涅祖,他不是为了你们好。”

    群魔无不默默低头,神情黯然。

    “不想人间战队,人间已有山君,你怎么能阻止人站队?”

    美帅神情变得冷峻,说道:“还有,你这样做,岂非等于替人间做主,凭什么?”

    十三郎回答道:“我没有封你的嘴,说与不说,听与不听,还是由你们自己做。而且说句老实话,人间如何,我比你更加不在乎。”

    这句话很伤人,同时也很难懂,周围人纷纷皱眉,等待进一步解释。

    十三郎说道:“人间有选择,人间的人都有选择,选择是自由的,自主的。我的选择是,做好我认为值得做的事,爱我认为值得爱的人;无论从前还是以后,我不过是想尽到自己该尽的那份本分,假如力量实有不及,我会抛开一切,跑的比谁都快。”

    抬头望着美帅的眼睛,十三郎说道:“比如现在,山君如果来杀你,我第一个掉头就跑。”

    “跑得了吗!”美帅气得笑了,怒骂。

    周围人跟着笑,笑容讪讪。

    十三郎没笑,接下去认真说道:“提到山君,人间的态度从来都有,以前模糊,现在清晰。”

    “是什么?”美帅有些好奇。

    “干掉她。”

    十三郎坚定说道:“我准备把山君干掉,管她当年如何。”

    听了这句话,群魔不觉得如何惊讶,美帅着实吓了一跳,楞了足足好半响才回过神。

    “你说要做什么?”

    “我要杀掉山君,人间也是,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十三郎重复刚才的话,平静说道:“你想帮她的忙?”

    周围气息猛的一冷,群魔忽然间意识到,眼前这位判官大人还有第三重身份:姘头。

    “说啥呢!”

    美帅出奇愤怒,低吼道:“本帅与之不共戴天,怎么会帮她!”

    十三郎及时跟上,说道:“那就留下来帮忙?”

    美帅表情顷刻间凝固,支支吾吾说道:“......本帅的意思是,你怎么做得到?”

    十三郎诚恳说道:“答应帮忙,我就告诉你。”

    “......”

    美帅陷入沉默,皱眉挠头捉耳抠鼻做苦思状;十三郎没有催逼,与周围人一道,静静地怀着希望默默等候。

    “不行的。”

    结果让人失望,但又符合情理,阴冥判官克服心魔,平静而坚决地拒绝了人间的邀请。

    “我因执念生魔,不能再因情仇重蹈覆辙,不行。”

    ......

第一一一二章:越境,就是跃进(求推荐)

    击杀真灵,或许比真灵差一点点,这种事情到底多难?

    回头看看这场战斗,冥魔严格说未超化神,人修集中包括十几名化神修士在内的三千修战,还有涅祖亲赐宝物,老祖宗一击,连山君一子都出了力,方能获得胜利。

    而且是惨胜。

    入魔獴逻,封印万年,神域难开,站在原地连动都不能动,假如不是美帅与之自相残杀,群修或许都奈何不了他。

    不说真灵,就说美帅,假如他的状态完全恢复,摆脱束缚的话,需要多少沧浪修士,牺牲多少人,才能对付得了?

    又或者,根本对付不了。

    判官强大,山君明显比他更强大,人间试行逆天之事,非得寻找外院不可。恰好碰到一个与山君有仇的猛人,十三郎当然不会放过,积极劝说,努力尝试,目的当然是将其暂时留下。

    结果只换来失望。

    “知道了。”

    十三郎似乎早有所料,说道:“办事吧,怎么才能把你放出来。”

    这句话来得太突兀,但又实实击中要害,美帅纵有再多疑惑,也只能先压在心里。

    “当然要斩断封魂链,但不能一次全部斩断;放心,它们已经毁了一半,本帅有渡化玉牒,又有你们帮忙......得做点准备。都是你,抢我那么多精元,先断两根,之后让我谋划一下,歇歇气再说。”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愧疚,美帅言语显得凌乱,好在意思还算清楚,大致可理解为,问题不大,但需要一点时间。

    “等你。”

    十三郎极为干脆,回头示意大家各自调息,后问道:“链子断了,这个地方会不会塌?”

    之前那一幕犹在眼前,封魂链断裂,梦离之地便已出现崩溃,如今这个过程并未终结,只是速度稍稍减慢,程度不像初始那样剧烈。由此思之,众人相助美帅斩链,势必导致更大灾难,岂非自掘坟墓。

    “当然会崩,我心里有数,会及时把你们送出去。”

    美帅认真想了想,补充说道:“渡化玉牒是冥器,暴露在人间会持续消耗,复原之后,本帅恐没有太多时间停留;稳妥起见,不妨让大部分人先走,有在座各位相助,力量已经足够。”

    那还有什么说的,无需十三郎再操心,枪王等人立即着手,安排魔修分队离开,同时派出一部分遁速快捷之人游走一层,通知那些至今还没有离开的人员一道撤离。

    估算一下撤退所需,在与美帅核实之后,约定斩链会在三个月之后进行;较真考虑的话,时间稍稍有点紧。

    “尽快吧,迟则生变,万一山君真的找来,本帅怕你会丢下我逃跑。”

    这句话惹来群魔发笑,忽又意识到此事的确有可能发生,内心再增凛然。谋划山君是后话,沧浪轮回才是当务之急,美帅走不了,意味着沧浪还是遗弃之地,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命运。

    必要的封口,出行安排等等,魔修自有一番章程,按照枪王的规划,参与此战的人员一个不能例外,通通变成魔宫直属,绝不能将这里发生的事情随便宣扬。当然,梦离之地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之后更会彻底消失,这样做究竟能够隐瞒多久,只有天知道。

    忙乱一阵,法坛慢慢间清净下来,十三郎此刻才有时间与许多老朋友许久,比如蛮尊、萌妹子、还有美帅等等;问候一下大家,将自己的情形大致说了说,眨眼又是一个时辰,枪王忽然找了来,一脸愁容。

    “请先生帮个忙。”

    “什么忙?”

    “小宫主说......”

    欲言又止,枪王似有难言之隐,十三郎此时留意到小宫主居然没有离开,跟在枪王身后像个小尾巴,看着有些可怜。

    “怎么了?”

    十三郎把她拉出来,楼着脑袋瓜子探寻真相,一如当年那样亲昵。

    “我想......”

    “想什么?”

    “我想......”

    “想什么就说呗,哥哥给你做主。”

    小宫主也有忸怩的时候,着实让十三郎吃惊,更多觉得好笑。

    “她想嫁人了。”严萌一旁呲牙咧嘴。

    “你才是!”

    小宫主大怒,要说的话冲口而出。

    “我想去道院玩玩,不对,我想去道院进......哥哥说叫什么来着,进修!”

    “啊......”

    灵魔诸多大拿,齐齐目瞪口呆。

    ......

    ......

    小宫主是谁?

    魔宫掌座的嫡亲血脉,而且是唯一。

    别的不用再说了,单单这一重身份,假如出现在道院,会是什么情况?

    有必要先说一下道院的规矩。较真算起来,道院章程内确有一条针对魔修的条例,两个字:不禁。也就是说,假如小宫主愿意去,又能通过相关考核,且能支付费用的话,道院还真的没有理由拒绝。

    教化天下嘛,说出来就要做得到。

    规矩没有问题,假如小宫主真的话,道院会不会收?

    答案是肯定的,道院不仅会收,还会大张旗鼓的收,锣鼓喧天的收,生怕天下人不知道。

    魔宫掌座的后人在道院修行,呃,叫进修......一巴掌抽了所有魔修的脸,太他娘的爽了。

    “佛祖慈悲......”不凡大师连连摇头,心里魔宫掌座一世英明,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孩子。可惜转念一想,大师表情忽然楞住,连佛祖都抛在脑后。

    小宫主去道院,紫云必为首选。紫云院规,元婴要么进入内院,要么留用作为教习,要么走人......内院别想了,死都不可能收下她,走人又不肯,于是只能作为教习。

    小宫主在紫云做教习?

    刚开始的惊诧、荒谬甚至愤怒过去后,在场魔修彼此看了看,神情都觉得惋惜。他们心里忽然觉得,假如小宫主不是老祖宗的的后代,这个主意当真不错呵!

    魔修在紫云做教习,吆三喝四指猫骂狗,不仅有面子,还很爽。可惜放在小宫主身上,这件事情又变的不可能;话说回来,假如她不是小宫主,怎么敢去,道院又怎么会收。

    于是这件事情就变得古怪,双方其实都觉得不错,可又觉得实在不像话,都觉得有便宜可占,又都觉得吃了好大的亏。相比之下,小宫主的安全反倒没有人提及;傻子也知道,那根本不用魔修操心,道院自然会视之如珍宝。

    最最奇妙的是,众人似乎忘记了道院有位尊者就在眼前,居然都没有人问。

    “老了,老了啊!”

    蛮尊心里一个劲儿感慨,暗想人老不值钱,别说几个魔崽子,连自家弟子都搭理自己。想想之前刚与枪王夸下海口,如今在十三郎指点江山的时候连话都插不上,英雄末路,何其悲凉。

    “想啥呢?给个话呀!”十三郎连叫好几声。

    “啥?什么给个话?”蛮尊仍不是太清醒,一愣做梦的表情。

    “该您当家了。”

    十三郎一脸好奇问道:“有人要入学,您是老师,不给拿个主意,做个担保?”

    “是吗?咳咳......”

    活了这么久,见识这么多,堂堂蛮尊居然觉得鼻子发酸,赶紧抖擞精神说道:“这是好事......可......”

    真到挣面子的时候,蛮尊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天下第一号蠢货,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这个......”

    魔宫小宫主入道院,这种事情岂能是一位尊者随便做主。极端一点讲,蛮尊假如返回道院,首先要做的是自辩清白,为何没有死在魔修手里,是不是与他们有什么勾结。,蛮尊是尊者没错,可他不是紫云的尊者,给小宫主作担保,大先生都不一定行。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您倒是给句话。”

    “这个......”

    小王八蛋不是东西,蛮尊恶狠狠盯一眼十三郎,说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十三郎老实回答。

    “耶!”小宫主抢先挥舞拳头。在她看来,大胡子尊者远不如哥哥更有魄力,本事就甭提了,差老了去。

    “你觉得好,那就好呗。”蛮尊暗暗冷笑,心里想小兔崽子自己找死,本尊何苦干涉。

    “那就这么定了。”

    十三郎还真就当了真,回过头望着一群目瞪口呆的魔修,以及正着急想要开口的枪王,说道:“进不进修无所谓,我带小宫主去玩耍一番,保证安全;另外她缺个伴儿,严萌与之关系不错,之后我会一道带走。还有蛮尊就不用了,他身上有伤,有劳各位道友,妥善照顾。”

    “这怎么行,小宫主......”枪王气得不行,本意是求十三郎帮着劝阻,怎么弄成这样。

    “怎么不行,本宫决定了,就这么办。”有人撑腰,小宫主立即翻脸,再不像刚才那样好说话。想到能够去灵域,能去被无数人传扬的道院观光,小姑娘顿时雄心万丈,敢与天斗。

    “可是......”枪王还想争辩。

    “老祖宗责怪的话,我来承担。”十三郎大拍胸脯。

    “我......”蛮尊也想诉苦,转念想到自己由俘虏变为交换人质,对象还是小宫主,尤其爱徒能够提前退走,心气慢慢平了下来。

    “说起来,灵机跑哪里去了?”蛮尊目光游走,想找人问问灵机下落。

    “提到人,咳咳!”

    沉默好半响的美帅开口,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十三先生,我要和你商量个事情。”

    “啥事儿?”十三郎心想这货莫不是想通了,愿意再次入魔。

    “我要跟你借个人,一道带入冥界。”美帅说道。

    “啥?”不光十三郎,周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借谁?”

    “她。”美帅一指哑姑,坚定说道:“堕灵之王,我要带她走。”

    “.......你说什么?”

    十三郎仿佛不认识美帅一样,楞了足足好半响,神情才慢慢变冷,目光随之变得凶狠。

    “麻烦你,请再说一次?”

    ......

第一一一三章:请别离(求推荐)

    “再说十次也无妨,她应该与本帅一道去阴冥。”

    没有丝毫退让,美帅说道:

    泗水、乱舞、直到梦离三聚首,美帅很清楚十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此刻他平静面孔下掩藏着怎样的风暴。换成别的事情,纵不改变主意也会暂避其锋芒,至少考虑一下措辞。

    今日今次,美帅不打算那样做。

    “她是堕灵,看得出来你已经知道了,应该清楚后果。”

    低头对着十三郎的眼睛,美帅诚恳说道:“她还是鬼身,阴冥才是归宿。”

    不知是觉得意外、还是被打动,十三郎没有发怒,仅微讽说道:“世间亡魂千千万,判官今日始升堂。”

    美帅苦笑不得,说道:“鬼身在阳间,根本没办法修行。”

    “放你爹的屁!”大灰早就忍够了,蹦起来咆哮:“哑姑修为是假的?你传的?天送的?”

    美帅根本不看大灰,只管对十三郎说道:“那不是正途,早晚会遇到天堑。”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我只相信,大道千条。”

    美帅沉下脸,说道:“硬把她留在身边,太自私。”

    下作手段,十三郎不屑于回应。

    美帅轻叹一声,说道:“她与你境界差了一大截,留在人间对成长不利,追上的可能也几乎没有。退一步讲,她是鬼身应走鬼道,纵然与你境界相当,也不能带着飞升。”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神情微黯,没有话可以反驳。

    飞升飞升,修士必须经历的一道坎儿,十三郎一日比一日强大,距离那道坎儿越来越近;哑姑境界停滞已久,来到梦离、吸收堕灵之意后才见松动,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是两难。

    飞升淬体,不是一定要超越化神才能成功,然而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境界越低,成功的机会必然越小,哑姑现今连八级鬼尊都没有达到,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留在下界?还不如送到冥界去了。话说回来,假如不是美帅,哑姑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想去都找不到门。

    “你在等我主动开口?”

    “是的。”

    美帅坦然承认,说道:“本帅原本以为,你这么爱占便宜,不会放过机会。”

    十三郎淡淡说道:“占便宜还是吃亏,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判断。老实告诉我,要哑姑帮你做什么?”

    美帅坦然说道:“之前那两只堕灵入体,趁我与魔念斗法的时候融入神魂,只有她才能去除。”

    十三郎冷漠说道:“那是你的事。”

    美帅摇头回应道:“不止是我的事。”

    十三郎微微皱眉。

    美帅说道:“重续轮回,完全依靠渡化玉牒,山君等之所以不敢杀我,是因为它与我紧密相连,已然不可分割。”

    十三郎轻轻挑眉。

    美帅说道:“堕灵与我融合,等于侵蚀了渡化玉牒,若不把它们清理干净,所有沧浪入冥之魂,通通会受到影响。”

    听到这里,周围人等集体皱眉。

    美帅轻叹一声,字字声声说道:“到那时,沧浪不再是遗弃是地,而是堕落之泉。”

    “那怎么行!”

    “绝对不行!”

    轰的一声,十余名灵魔修士全体哗然,之后猛地一顿,彼此尴尬看了看,小心翼翼看了十三郎一眼,纷纷低头。

    十三郎神情依然平静,望着美帅说道:“拿这种事情压我,你有病?”

    美帅无奈苦笑,回应道:“本判以阴司起誓,所讲全部属实;如令先生产生误会,是我表达的不够好,与事情本身无关。”

    诚意昭然,群修震撼莫名,纷纷将目光投向十三郎。

    十三郎神情淡漠,依然无动于衷。

    嗯,倒不能说一点改变都没有,其眉间多出一抹疲惫,还有少许嘲讽,就好像看透了什么龌蹉事,但不知为什么,给人的感觉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大逆不道,好大的罪名。无所谓,小爷不与你计较。”

    半句讥讽,传达的是骄傲与不屑;稍稍整顿心情,十三郎问道:“鬼与人修道路不同,这是你说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上界星空,四大星域,有没有鬼灵存在?”

    美帅回答道:“无论哪个界面,都会有鬼灵、鬼宠;问题在于,你真的准备拿她当鬼宠,去冒无法通过淬体洗髓风险?”

    听完这番话,十三郎沉默片刻,说道:“我在成长,速度很快。”

    美帅淡淡说道:“显然还不够快。”

    十三郎又说道:“我不相信哑姑是堕灵,就算是,也与寻常堕灵不同;”

    美帅平静说道:“堕灵之王,当然与堕灵不同。”

    十三郎继续说道:“哑姑帮你没问题,但不要拿轮回来压我;首先我不信阴司找不到办法解决,其次你让她吸收堕灵,等于加重其症。”

    美帅认真说道:“我只能说,你低估了堕灵之王。”

    十三郎再次皱眉。

    美帅说道:“在我出任判官、有了查阅卷宗的权力之后,四大星域有记载的堕灵之王,仅有三例。”

    简要回答,足以证明,十三郎、包括整个人间,甚至阴阳两界,对堕灵之王的了解都仅限于皮毛。

    十三郎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他看待事情的角度与常人不同,听了美帅的话,沉吟说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堕灵之王入幽冥,会被当成宝贝供起来?”

    美帅坦然说道:“是,也不是。堕灵之王入幽冥,会引发许多是非,甚至抢夺。”

    十三郎厌憎说道:“我最恨这种事。”

    “我不能骗你,更不能骗她!”

    真话假话,先说后说,美帅总能让自己显得那般诚恳,娓娓叙说:“你不知道堕落之可怖,不了解堕落王的重要,更不会知道,该怎么帮助她找回真我。”

    一句话击中十三郎要害,但还不能令其完全信服,竭力抗辩说道:“别吓唬我,神情已经有了点眉目。”

    美帅摇头说道:“生死意境的确了不起,但不是万能。你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一眼看破生灭,转世判官是第一个。

    重修经历凡尘,美帅以鬼身真实活了一把,收获颇丰;如今他已拿回躯体,再非泗水那个半残之修,心境、眼光都已不是当年那个獴逻所能比。当然,这种收获暂时还没有转化成修为,需要时间慢慢沉淀,方能大放异彩。

    十三郎沉默很长时间,微讽说道:“你能解决的话,早先就会拿出来。”

    美帅默诚恳说道:“本帅的确不能,但能给她提供自己解决的机会。”

    十三郎神情微动。

    美帅及时摆手,说道:“事关阴司大律,本帅只能告诉你,那个机会很难得,能否得到,靠她自己的表现,还有运气。”

    “表现,运气......”

    不甘心只得到这样的答案,十三郎说道:“举个例子说明一下,表现合格,以什么为标准?”

    这样可以吗?美帅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比如,赤手空拳,打下一方江山。”

    “打江山?”十三郎呆楞了好一会儿,问道:“阴冥世界,也不太平?”

    这个问题有点蠢,美帅莞尔说道:“乱而有序,表面比阳间乱得多,但不是这个乱法。”

    十三郎皱眉凝思,猜测道:“是不是筛选?”

    美帅不肯回答,漠然说道:“只是个例子,罢了,随你怎么想。”

    十三郎第三次沉默,片刻后问道:“表现好,得到机会的话,有没有风险,程度如何?”

    美帅老实回答道:“九死一生,看造化,还有运气。”

    又是运气。

    人不可能总有好运气,鬼大概不能例外,十三郎又一次陷入沉默,良久不语。

    周围无人敢插口,作为事件的主角,哑姑默默悬浮当空,静静地听,静静地等,不知有没有在想。

    美帅目光微闪,说道:“你这样......到底是不信她,不信本帅,还是不相信自己?”

    十三郎抬头,冷冷说道:“别和我耍心眼,别激我,别逼我。”

    美帅无奈叹息,没再说下去。

    什么大义,什么轮回,什么不利,什么自私,美帅始终没把话讲完,他带哑姑入阴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美帅判官、阴都冥王,到底会拿哑姑怎样?

    堂堂阴司判官,真的奈何不了两只堕灵?就算他自己没办法,阴司难道也不行?还有冥都,阎罗王呢,会修不好渡化玉牒?

    这些都是疑点,十三郎心里明白,只是没有问出来。

    他知道,谈到这种程度,美帅能说的早就会说,不能说,再问也没有用。退一步讲,哑姑是否入冥,对美帅而言并非必须,十三郎没有、也不能逼着他交代。

    同样道理,十三郎虽不追究,但不能接受美帅用计;去与不去,理由摊到桌面上来,既然美帅不肯说全,十三郎便当其不存在,只考虑眼前。

    眼前事实,美帅所讲的每一条都很有道理,十三郎虽然严词封死,心里怎能不去想。

    哑姑是鬼,可她是带有生时记忆的鬼,带着记忆进入阴冥,该会经历怎样恐怖,承受多少悲哀。

    去,还是不去?

    放,还是不放?

    死一样的沉寂,十三郎脸色阴晴不定,待要平定重新抬头,美帅的目光闪烁几次,忽然开口。

    “她的事,让她自己决定,如何?”

    “这次不行。”十三郎断然拒绝。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美帅幽幽叹息,自语般说道:“堕灵之王入幽冥,对冷姑娘有好处。”

    重重一击,十三郎神情骤变。

    ......

第一一一四章:珍稀动物(求推荐)

    “我不明白。”

    艰难呼吸几次,十三郎说道:“你刚刚才说过,遗弃之地有进无出,亡魂不知所踪......”

    “那是万年前。”

    美帅接过话头,说道:“自我来到这里,沧浪亡魂便被纳入到渡化玉牒内,只不过这里没有轮回通道,那些亡魂无法转世,会随时间流逝慢慢衰弱,崩溃,直到最后彻底消亡,成为玉牒的一部分。”

    “实话告诉你,假如没有亡魂补充,渡化玉牒撑不了这么久......”

    “我不关心那个。”

    身躯微微颤抖,十三郎咬牙说道:“你是不是想说,阿玉有可能已经......”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就像头回面对猛兽的猎人,十三郎双眼赤红,面孔因恐惧走形,偏其心头还有一丝勇气不肯溃散,随时准备以死相拼。

    “嘶!”堕灵之王感应最快也最强,喉间发出蛇一样的嘶吼,四魔齐现。

    人人看得出,美帅下面的回答极为重要,好则都好......冷玉若被渡化玉牒吞噬,别说哑姑,美判官休想返回阴冥。

    假如是那样,让这些人怎么办?帮十三郎截杀美帅,还是帮助美帅碾杀十三先生?

    空气完全凝固,窒息的感觉让每个人的身体变成了弓,神经也几乎绷断。

    “当然没有。”

    听到美帅的话的那个瞬间,四周响起“呼”的一声响,人人卸下一座山,吐出一口气,快要吐出来的心也重新回到肚子里。

    “渡化玉牒有保魂之效,区区数十年。沧浪亡魂,只要不是被人炼魄、或像她这样,就会留在渡化玉牒内,安然无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本准备好冲上去用力蹬,大灰此刻没了力气。抽了筋一样软倒。嘴里不停念叨,神驴歪着脑袋瞅着美帅,觉得比刚才顺眼不好。

    “好人好报......”萌妹子本想说点安慰的话,开口忽又呆了面孔。

    冷玉已死,说这样是好报,似乎不合适,

    “佛祖慈悲。”不凡大师高声宣佛,不知是为了冷玉,还是他自己。

    “冷姑娘如果有事。本帅是不会提起的,当我傻的么。”刚刚意识到众人担心什么,美帅不禁失笑。

    “没有吗......渡化玉牒......”

    和众人一样,十三郎初始险险瘫软,默念几声后茫然问道:“我能不能见到......”

    “想都别想。”美帅赶紧摇头,说道:“亡魂与鬼魂有区别,进入渡化玉牒,几等于身在幽冥。半只脚踏入轮回通道;这个时候沾染人间之气,瞬间灰飞烟灭。”

    迟疑片刻。美帅欲言又止。

    “人兽虫鱼,草木山石,人间有灵亿亿万,别说你,本帅都没本事找到她;而且......”

    “而且什么?”十三郎激灵一下。

    任何人都有极限,强如夜莲。也有痛哭嚎啕的时候,十三郎何尝能例外。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心神被巨锤来回敲打,他的心脏快要爆开。将临崩溃。

    “渡化玉牒毕竟不是阴冥,自身都在衰竭,何况其中的亡魂;时间过了数十年,冷姑娘很虚弱,断断不能轻动。”

    “那还等什么,赶紧送你走!”

    十三郎猛地挺直身躯,忽然想到什么,神情疑惑,目光再度转为凌厉。

    “我警告你,别想用这个谈条件......”

    “不是条件。”

    美帅轻轻摆手,说道:“冷姑娘转世,不归我管。”

    十三郎瞬间石化,片刻之后突发怒吼,狰狞如被触了逆鳞的恶龙。

    “你是判官,不归你管!”

    “首先轮回很复杂,阴冥判官负责其中一个环节没错,但若因此认为冥判能够吃透轮回......那还做什么判官,自己主宰一方,岂不是更好。”

    知道十三郎不理解,美帅耐下心,说道:“冷姑娘情形太特殊,本帅知道她曾以活身穿梭前尘,对不对?”

    分不清今日几度混乱,十三郎理不清这团乱麻,茫然问道:“有何关联?”

    “关联大了。”美帅轻吁说道:“冷姑娘修为一般,资质......这个资质指的是前尘,其身无慧根,肯定不是大能转世;如此这般,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忆起从前。”

    十三郎越发不懂,思维也不灵光,只好默默地听。

    “遗弃之地,数量不止一处,但其为何会形成,有没有办法彻底避免,一直为阴冥重点追索。这其中,投入遗弃之地的亡魂最最重要、也是最能追查的一条线索。”

    美帅说道:“有理由相信,这些亡魂不是随便选择,而是带有某种规律,或者标准。这种标准或许就隐藏在亡魂前世,需要慢慢核对、研究才行。”

    十三郎听出几分眉目,说道:“你们查不出来?”

    美帅无奈说道:“首先你要明白,星空无尽,四大星域仅为一方,阴阳对应,阴冥同样有无数。遗弃之地有进无出,续补轮回之前,亡魂不入幽冥,自然无从查起。而由以往的经验可以知道,待将轮回修补完整,收入的亡魂仿佛都成了无根之水,完全查不出来。”

    十三郎楞了好半响,说道:“沧浪万灵,来自别的星空?”

    美帅点头,说道:“大概是这个意思,也有可能四大星域存在多个遗弃之地,相互流转;若再极端些,兴许沧浪星就不属于这里,被人生生塞进来。”

    事情越搞越大,越搞越复杂,不光十三郎,周围群修均觉得茫然,面面相觑。

    闹了半天,不光魔修是外来户。连灵域都不算土著,哥俩区别不过是先后,该说什么好。

    美帅说道:“四大星域已经很大了,再往外,非真灵难以触及。每当一个遗弃之地被发现,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真灵的痕迹;正因为如此。域内大能、包括阴冥诸王,对这件事总会特别在意。那些出自遗弃之地的亡魂,每一个都显得格外重要,像冷姑娘这样,能够回忆前尘......”

    “不用说了。”

    太远的够不着,太近的没能力管,十三郎脑海一阵阵的痛,断然挥手说道:“被利用也好、研究也罢,阿玉终归先要活下来。非入阴冥不可。我想问的是,这件事情,与哑姑有何关联?”

    美帅苦笑说道:“不要这么讲,这件事对冷姑娘而言相当于唤醒,对你也不算什么坏事。”

    十三郎冷冷说道:“漂亮话不必讲了,直接告诉我打算。”

    美帅无奈说道:“追索前世,亡魂来自外界,纵在幽冥也难施为;可你知道。堕灵的最大属性、或者叫天赋,是什么?”

    十三郎若有所悟。

    “是逆。是相反。”

    美帅自己给出解释,感慨说道:“堕灵试图颠倒乾坤,那只是“逆”的一种表现。如以妙法用来追朔,就是延着轮回向前,直到回归本源、天地混沌的那种状况。”

    不用十三郎追问,美帅继续说道:“没有人希望天地归于混沌。堕灵之亡。觉醒之魂,两者相铺,或能找出遗弃根源,至少知道其来自何地。在此过程中,堕灵之王屡历凡尘。并有冥都玄法指引,才有机会找回真我;冷姑娘也会从迷失中清醒,弄清自己是谁。”

    “当然,这个事情不是马上进行,她们两个都需要提高修为,修习相关道法,还需经历磨难打熬心神,具体到什么程度,我说了不算。还有,过程中的风险也很大,具体......我也说不了。”

    言罢,美帅长长吐一口气,静静等着十三郎做决定。

    十三郎做不出决定。

    冷玉必须、也一定会入冥,入冥之后一定会被找出来,找出来之后......

    要不要给她送个伴儿?

    哑姑愿不愿做这个伴儿?

    哑姑凭什么做这个伴儿?

    哑姑什么时候能够为自己而活?

    十三郎又能做什么?

    出道百年,哪怕与真灵直接面对,十三郎都没有过这种感受,渐渐绝望。

    困惑,茫然,无力,愧疚,愤怒,悲伤......

    阴冥整个世界,又岂是一两只真灵所能比。面对这种庞然大物,十三郎就像一只蝴蝶飞到刚才那只冥魔面前,有什么资格做决定。

    多年前,主掌亿万魔修性命的涅祖曾经说过:你是天煞孤星,注定孤独一世。

    片刻前,明显超越一子身份的灵机微笑断言:你啊你,明明什么都留不住,偏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

    脑海中,时间就像被重置的按钮,将这两句话反复播放,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永无尽头。

    “哥......”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围着那个落寞身影各自伸出手,就像两只燕子想归巢,又不敢真的靠前。

    “你能解生死契吗。”

    沉默中忽听有人,声音就像一条直线中的一段,听不出开始,也不知其结束。周围人等自恍惚中醒来,集体抬头。

    是哑姑。

    冰冷的目光望着美帅,哑姑说道:“你能解生死契吗。”

    美帅目光微闪,有些诧异。

    “生死契......”

    捏指释放环形波纹,将十三郎一家圈在其中,美帅皱眉仔细看了看,回头对十三郎说道:“是本尊干的蠢事?”

    十三郎木桩一样钉在原地,无表情,无动作,无回应。

    美帅又说道:“以人道反侵,这就是你说的眉目?”

    人道反侵,说穿了只有四个字:自寻堕落。

    没有哪种联系比生死契更神圣,没有那种关系比生死相连紧密,包括血脉、夫妻在内,总不能真正同生共死,美帅不知十三郎签订生死契的初衷,但已看透其过程。

    精神相连,人道相接,自三年前起,十三郎主动与哑姑相接。简单说,要么十三郎一家集体堕落,要么哑姑变成有喜有爱的人,呃,是有喜有爱的鬼。

    “你知道后果吗?”没等到回应,美帅又问了一次。

    十三郎仍未回答,比起哑姑,此刻他更像堕灵之王,王中王。

    “你能解生死契吗。”没等到回应,哑姑同样再问了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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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五章:梦离有别(求推荐)

    哑姑永远冷漠。

    声音是,表情是,举动是,明明是在问,但她说话时的样子更像描述,每个字都像被锤子砸出来的冰块,撞得人生疼。今天的哑巴有些不同,语调平直但其声音略哑,目光冷淡却透着几分迟疑,神情也不像以往那样坚决。

    坚决是情绪,犹豫同样是情绪。

    “解不了?”哑再度发问,神情有些失望。

    失望,是情绪。

    “本帅解不了。”

    美帅指指十三郎,对哑姑说道:“他能。”

    哑姑楞了片刻,转身对着十三郎,曲身拜倒。

    “请少爷成全。”

    ......

    ......

    生死契,生死相接,天道为证,同生共死。

    血域的时候,十三郎一家签约共证,伴随度过无数风波,立下汗马功劳。最近的一次,假如没有生死契,小不点承受的精神风暴不会被分担,别说这么快醒来,或许已经行至末途;同样道理,哑姑以七级鬼王之身纵横于冥魔体内,凭的不仅仅只有王者威压,还有身后的强大支撑。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是传说神话才会有的完美事,现实情形,十三郎一家修为不均,生死契带来种种好处的同时,也带来不少麻烦。

    战斗方面,一人死则全家死,这种代价过于沉重了;比如刚才,十三郎不敢将大灰投入战场,天心也不敢用全力,担心的就是那个万一。如此缚手缚脚,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此外,修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人会为了保持一条契约停滞修为;于是乎,修为越高,飞升日益迫近,生死契的最大弊端随之显露,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这太正常了。

    道途无尽,道途孤独,谁能指望身边的人一直相伴?既然迟早会有分离分散的那一天,生死契真正成了生死攸关......分开,等于将性命一同交出去,不由自己掌控。

    非解不可。

    左右权衡,十三郎有心将其解除,并为之苦苦钻研。

    解生死,必先懂生死,生死之间一线牵,看不到、但又的确存在。

    所谓天道不可欺,解除生死,需得斩断那道无形连接,艰难不可想象;幸运的是,十三郎找到了那条线,也拥有了斩断那条线的刀:斩断阴阳!

    斩生死,某种程度讲等于悖逆天道意愿,反噬在所难免,程度完全没有概念。假如没有眼前这回事,十三郎打算离开这里,哑姑对人道感悟更加清晰后动手,亲自将一手缔造的契约斩断。

    恰逢哑姑提出请求,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然而......

    斩吗?

    斩不斩?

    “人人都有绕不过的坎儿。”

    死一样的沉寂中,望着那条格外孤寂的身影,美帅幽幽叹息。

    “本帅向你保证,会竭尽所能,不让她们受委屈......”

    “不需要!”

    十三郎突然开口,如枪刺金石,斧劈沉骨,断然挥手,挥刀。

    “斩!”

    黑白两气指尖流转,成刀型斩像虚空,视线之中毫无变化,人们耳边却传来一声叹息,仿佛百岁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万年古木垂挂身躯,轰然倒塌。

    “额昂!”大灰像个球一样飞到空中,重重摔落。

    “呱!”天心蛤蟆一声悲鸣,无端显露真身本相,之后又像被人捏住一样恢复原状,奄奄一息。

    “吼!”哑姑凄然一声厉啸,精光四射的眸子瞬间黯淡。

    十三郎若无其事,至少表面上如此。

    “把它们一道带走。”

    指指四大魔尊,十三郎给胖胖与大灰各塞一颗丹药,后对哑姑说道:“敢不听话,杀了它们。”

    四大魔尊虽然强大,这样的场合却无资格做主,再则入冥这件事情,十三郎或许会排斥,对它们而言是回归本途,求之不得。

    “少爷放心,我等一定......”

    “去了那边,注意几条......”

    没心思听它们表达忠心,十三郎唇舌微动,以传音的方式叮嘱几句......瞒着别人没有意义,摆明不想让美帅知道。

    哑姑默默听着,时而点头,时而传音反问几句,显得出奇仔细;十三郎一一认真作答,多数仔细斟酌之后才做结论,显得格外耐心。

    一曲哑剧无声上演,周围人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压制着心中的欲望与法力,生怕不小心神识外泄,引来什么误会。

    “小女人,死判官,丑鬼,王八蛋......”火姑娘手忙脚乱照顾大灰,一面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辞朝美帅泼洒,恨不得骂到他再死一回。

    “别骂了,他不过是个奴才。”神驴罕见地表现着宽宏,说话有气无力,脸上满是享受。

    “说得对,不过,谁不是呢。”

    使命有望,心愿达成,美帅一脸的无所谓。

    “两人都是万世难求,两人都与你有关。可惜啊,你是个活人。”

    眼看十三郎忙完了,美帅语气幽幽。

    “真想把你斩杀,带到幽冥仔细审一审,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有那一天。”

    十三郎回应着,一面仔细搜索行囊,将最后一点鬼灵芝、连同鬼母王环一道塞给哑姑,

    “那一天,是哪一天......那是什么?”

    “鬼灵芝。”

    十三郎抬起头,说道:“怎么,幽冥世界会缺这个?”

    “有当然有,但也不多见,尤其这种品质,对鬼物来说......”

    迎着十三郎平静的目光,美帅舌头好像打了结,话语不太顺畅。

    “你的宝贝真不少......”

    “你还能来吗?”十三郎忽然问道。

    “......什么意思?”

    “想要的话,下次来就能有。”

    十三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在本尊那儿,一整颗,有根。”

    美帅呆愣了一会儿,涩声说道:“没必要这样,本帅刚刚是真的,一定会尽心照顾她们。”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真的,你若还能来,就帮个忙把鬼灵芝带下去,给她们用。”

    美帅尴尬说道:“她们的身份很重要,不会缺少宝贝......”

    “那就送给你。”十三郎干脆说道:“只要没事儿常来转转,老朋友,叙叙旧什么的。”

    纯粹屁话。人人都明白人鬼殊途,哪能随便穿梭两界,再说,也没什么旧可以叙。

    “人鬼殊途,不是说来就能来;而且本帅精元流失太多,回归后首要恢复修为......”

    迟疑片刻,美帅忽然说道:“你曾吸收过玉牒残片,对吧?”

    十三郎目光微闪。

    美帅说道:“回去之后,本帅禀明经过之后申请一下,如能得到允可,会为你出手......三次。”

    不用问,这是召唤,秘密就在十三郎吸收的残片上。

    十三郎没做声,脑海之中已出现几道玄奥咒语,不懂,能不能用只有天晓得。

    “做不得准的,起码近期不可能,估计......怎么也得三五百年。”

    美帅含糊解释着,大概是让十三郎不要太做指望,之后对周围说道:“今日之战,诸位都曾沾染鬼域,如能细细体悟一番,将来或对修行有些好处。此外,无论各位、还有那些战死之人,此番都对阴司有德,本帅会一一记下,后世必做回报。”

    意外之喜,而且是大喜!

    修道之人必经无数生死难关,判官一句话,等于给大家留下一条近乎绝对安全的后路,焉能不喜。相比之下,神域鬼蜮虽有好处可以期待,但它毕竟太高端,除极少数悟性好的人,其余反倒显得飘渺。

    “多谢美判!”

    “我等理当效力。”

    群修纷纷抱拳施礼,连不凡污道都不例外,至于佛祖、真人什么的,暂且扔在脑后。

    “后世的事情留到后世再说,先办正事。”

    美帅拉拢人心,十三郎只当看不见,说道:“先把藏救下来,枪王的枪找回来没有......都好了?嗯,那就开始吧。”

    言罢再无闲事,灵魔散开各行其事,这边美帅又想到之前那句话,再度拧出来打探。

    “刚才你说会有那一天,究竟是何意?”

    “去幽冥,看望老朋友。”

    “呃......你是活人,不能进幽冥。”

    “有这规矩?”

    “有。”

    “违反会如何?”

    “冥都通缉,全界追杀。”

    “有这么严重?”

    “废话!我警告你,别乱来,到时候神仙都帮不了......”

    “跟你开玩笑呢,当什么真。”

    十三郎习惯性想拍拍美帅肩膀,手举到一半又不得不收回去,神情有些自嘲。

    “真高啊......”

    ......

    ......

    新纪九千八百九十九,某日某时,魔域发生一件震撼沧浪的大事。

    正当午,天空昊阳凭空消失,代之以一轮闪烁青辉的玉盘,其背后拖着如彗星般的光芒,当空疾驰。

    速度无可形容,方向并不清晰,过程也不长久;看到那一幕的人们心头都升出一个念头,似乎那个玉盘带走了自己的什么东西,很重要......奇妙的是,丢失的感觉并不让人觉得难受,相反当时大感欣慰,精神还特别清朗。

    与此同时,整个沧浪大地上,到处可以听到鬼哭之声,不少宗门豢养的鬼宠陷入狂躁,甚至有反噬其主的例子发生。因为这件事,凡间世界无比惊慌,那些与修家有联络的皇室纷纷有所行动,请来仙家施法驱魔,又或祭天以求安宁,诸如此类,持续良久。

    凡间如此,修真世界同样不能例外,无数人奔走试图打探,很是掀起一番风浪,不过......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所替代。

    封禁数十年之后重新开启,道院百年大比,迫在眉睫。

    全世界的目光集中到同一个方向:紫云岛!

    ......

第一一一六章:游子终归,倦鸟不眠(求推荐)

    又三月,春岁初浓,桃花处处开的时候。

    紫云岛多梨树,梨花素白不似桃花娇艳,给人的感觉更加安静。倚窗凭栏,入眼馨馨,清香似茶扑鼻贴面,如小酌之后静卧于堂前,满满闲适安逸的味道。

    人来人往,人往又人来,学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不知不觉,距离又一次百年越来越近,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到了要了断的时候。

    “是时候了。”

    夜已深,人渐稀,惯常离开的时间。眉师收回不受黑夜阻隔的视线,心里想着事,将手里正在看的书籍整理清爽,一一放回原处。

    修士看书,很多时候只是做样子。以眉师的能力,如纯粹为了记忆,每天看个百八十本不在话下。但她不喜欢那样,眉师更喜欢像不懂修行的人那样看书,看得仔细,看得入神,逐字逐句,静静体会着书中真意,自得其乐。

    看书如此,与书有关的事情同样如此,眉师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做着手里的事情,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秀美微蹙。

    在,眉师很少释放神识或者施神通,倒不是规矩、或者忌讳什么,她只是觉得应该有的样子,安静点好。

    神识安静,然而眉师觉得它吵闹,于是就不用。

    楼梯有声,似乎还有几声低语,几声惊呼。眉师不知道是什么人前来,微微皱眉,同时难免有些好奇。

    这不正常。

    学子一般不会这个时候来,宗来也不敢引动喧嚣;与此相比,更不正常的是眉师自己,心海竟有涟漪拂动,生出想“看”的欲念。

    修行到这种程度。说心如止水或有夸张,但是绝不会动不动就好奇。哪怕忽有天雷劈落于眼前,顶多只让她动动眉头,而不是如现在这样,有期待。

    这叫灵犀。

    会是谁呢?

    一面想着,眉师重新做下来。依旧打开书,凝定心神接着之前的进度往下看。此时此刻,眉师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需要借助这种方式平稳心境,方能做到不动如山。

    答案很快揭晓。

    门禁阻挡不了来人,但不知为什么,来人在门禁前站了一会儿,迈步上楼。

    “见过老师。”

    “见过眉师。”

    一男一女,十三郎与夜莲。

    ......

    ......

    “回来了。”

    语气声音都很平淡。眉师轻轻抬起头,目光看的是夜莲。

    “夜仙子安好?”

    三面崖化神,加上仙灵圣女身份,包括眉师在内,无人再将夜莲看成当年那个学子。当然这也不绝对,比如夜莲与雷尊有师徒之谊,假如她自己愿意、雷尊不介意的话,彼此仍能如旧。

    一句眉师在先。夜莲隐隐表明态度,眉师回以仙子相称。同样是态度。

    夜莲似未留意到这点,轻轻说道:“感谢眉师挂念,夜莲还算好。”

    眉师看着她,发觉夜莲比当初清减不少,面色有些苍白。

    “真的好?”

    “小恙而已。”

    素来淡漠的夜莲面色微红,神情有些不自然。眉师平静收回目光。说道:“前几日,仙灵殿送升仙令来,令师雷尊也有一枚,本座与使者商量,将它留在紫云。免了使者劳碌。”

    夜莲微微施礼,说道:“夜莲代尊者感谢眉师。”

    道院大比重要,但还比不过升仙台开放,单单发放升仙令一事,便令世人震动。道院是灵域首屈一指的大势力,每次升仙盛事,总免不了收到几枚令牌,某种意义上讲,这是实力的象征。

    需要提前的是,收到令牌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参加飞升试炼,偶尔会有极端情形出现,中途收回、或者换人。比如接令之人中途因意外受伤、修行出了岔子等等,因此令牌也会有更换,登台时还需要象征性的敲一下升仙鼓,以证明仙灵殿目光如炬,不会给谁开后门。

    通常来讲,但凡接到令牌的人,无一不是人间翘首,只要没出太大问题,敲鼓绰绰有余。

    还有一种情形,接到令牌的人接到挑战、或者挑战别人,在公平作战的情况下战死,则其令牌自动转给获胜之人。这样也很正常,试想接令之人已被认定有资格升仙,战胜他的更不用说,仙灵殿非授不可。

    眉师所讲,意指雷尊必定会来紫云,不需要使者到处跑。以眉师的地位与声望,仙灵使者自也无需担心她不收信用。

    或许还有别的。

    重要事情交代完,眉师忽然说道:“使者曾与本座说起,仙子有意取消招亲?”

    夜莲有些诧异,没有马上回应。

    沉默皮刻,夜莲回答道:“是有这回事。”

    眉师说道:“双修是大事,也是好事。仙子资质如此出众,如能配合精修之法,百尺竿头再进,兴许能赶上此次升仙。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突然想取消?”

    讲到这里,眉师目光有意无意瞥过十三郎。

    这样有点过了。

    堂堂紫云院长,关注别人双修与否已有**份。再一说,就算她真的关注、怀疑什么,不管是当众挑明、还是私下里先问过十三郎,都显得磊落或者谨慎;如这样似明非明试探撩拔,真正落了下乘。

    夜莲沉默的时间更久,说道:“夜莲决心向道,男女之事,暂时不想考虑。”

    听了夜莲的话,眉师神情复归于宁静,说道:“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如没什么要紧事,不妨留下来将养,待身体彻底痊愈之后,再做打算。”

    紫云院长一字千钧,说出来的话就是钉死的钉,断无随意更改可能;夜莲明白了什么,内心微暖再度施礼,诚恳说道:“多谢眉师成全。”

    是成全吗?

    眉师摇了摇头。但没有说什么。

    “仙子请坐。”

    夜莲是客,眉师抬手示意其不必拘礼,这才回过头,首次正面打量十三郎,良久不语。

    一别近百年,十三郎的变化实在太多、也太大。值得好好看一看。

    当初那名新入学子,年不过三十、修为不过结丹,自出道后接二连三做出大事,一件比一件惊人,一件比一件惊世骇俗。往常眉师听说那些事,无论其如何淡定如何去想,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今日一见,亲眼看到十三郎的样子,感受到那种宝光内敛掩盖下的强大与凝稳。印象才终于和现实重合。

    “不错。”

    内心感慨,眉师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的,本座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十三郎笑起来,略带几分顽皮味道,回答道:“刚刚到。因为是夜里,我叫他们不要闹出声,尤其不要惊扰老师。”

    除了清河一条壁障,紫云从来不设防;任何人。只要能够买通那些渡河船家,就能无声无息潜入第一分院。当然。假如有人因此认为可以在紫云搞点什么,结果必定凄惨。

    十三郎没打算搞什么勾当,但他能在眉师毫无所知的前提下进入,除掉之前所讲的那些,起码证明他有超好“人缘”,好到让人认为“欺瞒眉师都不算错误”的程度。

    这已经很严重了。

    十三郎没觉得严重。或许他意识不到,神情得意的很。

    “还是那副性情。”

    有心斥责,眉师想想又觉得不忍,随口问了句。

    “就你们两个?”

    “还有些朋友,不太方便现在露面。我把他们安排在岭南,暂时没过来。”

    “都是些什么人?”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十三郎会有这番回答,非但带了人,似乎还都挺重要,不然不会说出“不方便”的话。

    “剑阁三老带着一群燕尾修士,神师婆婆领着一班咔吧力士,此外有普里女使者,火焱左宫鸣,还有......”

    “真真是胡闹!”

    话未说完,眉师已不能安坐,秀眉紧蹙。

    的确胡闹,胡闹都没边了。

    十三郎所讲的那些人,分明就是六方会谈的原班人马,而且更隆重。黄欢女左宫鸣倒也罢了,空顶名头没有相应实力,似燕山老祖、神师婆婆这样的人出现在灵域,何止引发风波那么简单。

    这般人无声无息来到岭南,道院失礼什么的只是一方面,根本就是羞辱!

    换个角度想想,假如他们居心叵测,是来与灵修、或者道院为敌的怎么办?攻打紫云略有夸张,但若扫平一宗一门,甚至一国,轻而易举的事。

    这样一支强大队伍来到眼皮底下,道院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最让眉师难以接受的是,这些还不是全部。

    “小宫主想来道院修行,学生觉得这是好事,就带她来了......”

    “小宫主?”眉师神情再变,连忙追问;“哪个小宫主?”

    “小宫主只有一个,当然那是魔宫的那......”

    “你......”眉师豁然起身。

    “学生鲁莽,请老师责罚。”

    看似请罪,十三郎的表情更像孩子在表现顽劣,说道:“学生听说紫云封了岛......没想到封这么紧,按理说,也该有信儿了呀。”

    言外之意,如非道院疏惫,早该得到消息。

    仿佛印证十三郎的话,窗外忽闻喧哗之声,有人持信符飞驰而来,直接“撞”进。

    “南海传讯,十三先生携燕山老祖、咔吧神师......呃!”

    十三郎、夜莲,道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识其面目。发觉二人已在楼内,信使呆愣愣站着,仿佛中了定身咒。

    “辛苦了。”十三郎朝他笑了笑。

    “不辛苦!先生何时到的......”

    “退下!”

    眉师挥手命其赶紧滚蛋,后回头对着十三郎,神情有些复杂。

    “证明这么多,是有什么打算?”

    ......

    ......(未完待续

第一一一七章:辨心于书楼(求推荐)

    “学生想请一道赦令,一道谕令,与一支大令。”

    没有拐弯抹角,十三郎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赦令......是谷溪?”

    “是。”

    十三郎躬身作揖,诚恳说道:“谷师年龄大了,学生想、先去丹楼看看。”

    言罢,十三郎垂目、束手、低头,默默等候眉师做决定。

    眉师望着他,因之前消息被搅乱的两潭目光慢慢沉静,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赦令为了谷溪,谕令大令什么的,眉师没有问,十三郎也没有往下说,如此便可理解为:假如赦令无法通过,后面就不用谈了。

    大比临近,雷尊以雷霆万钧之势卷土重来,适逢内忧外患,十三郎身携四方强者返回紫云,开口便要眉师否决自己亲自颁布的谕令。

    有礼无理,等若逼宫。

    ......

    ......

    道院屹立数千年,经历过的风波自然不会少,历史上,也曾出现过有人威逼紫云、试图强迫院长行事的例子,甚至有过颠覆之举。

    凡间王朝也好,修真宗门也罢,敢做这种事情的人,无一不是心凶势大,强悍多智,且有无数外力可以借用;除此之外,每一个威胁正位的人都明白,最重要把道理攥在手里,才可名正言顺。

    无礼不要紧,必须有理,起码明面上如此。对那些有着远大“抱负”的人而言,要做到这点并不难,因为紫云院长所做的决定,很多都是高瞻之举,当时当事,很多人分不清利弊曲直,有的是办法扭曲含混。

    事实上,院长并不总是对的,有些事例中。逼宫者的确站在道理一方,事后会得到验证。但若因此认为逼宫可行、可同情的话,就大错特错。

    道院出现过多次逼宫,从未有过成功的例子,个个头破血流。

    逼宫失败,结果因人而异,有些沉稳拿捏有度。虽不成仍能护己周全,有些则比较惨,要么“流放”他乡自此沉寂,要么干脆连性命也丢掉,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被人唾弃的名字,万古长黑。

    最近的例子是雷尊。上次大比,雷尊高举夺旗之号,要与老院长以武力决胜负,其本质不在于大比本身,而是理念之争,或许还有别的。普通学子、甚包括许多宗门大佬、道院教习在内,难以看透其中真谛。只认为这是按规矩办事。正因为如此,夺院因意外不了了之,雷尊却能全身而退,卷土重来。

    斗权这种事情,在没有彻底成功之前,总归保留三分余地比较好;古往今来,凡间修家,莫不如是。

    十三郎不是这样。

    谷溪年龄大了......什么狗屁说辞!

    不留余地。不讲情由,甚至都没问谷溪到底因何被禁,十三郎分明是想让人知道:他不打算讲理。

    不讲理,无理至极。

    ......

    ......

    不讲理,放在普通人身上叫蛮横,枭雄身上叫霸道,假如是地位低而实力强、影响又很大的话。便配得上另一顶帽子:大逆不道!

    不同的人,反逆的方式也有不同,有人跋扈有人嚣张,有人谦虚有人阴毒。如以彬彬有礼的方式表现出来,则又可增加两个字:虚伪奸雄!

    如今的十三郎,绝对有做奸雄的资格。

    “谷溪犯禁,本院罚其闭关三十年,不仅是让他思过。”

    静思片刻,眉师决定解释几句,缓缓说道:“谷师兄比我年长,修行的时间也更早,比较资质的话,不说绝世奇才,至少不会差人太多。然而他迟迟不能破境,面临寿元枯尽之危,就说当年,你在禁楼修行时,可曾留意到,谷师兄已有法力溃散之兆。”

    前称名后师兄,眉师用心良苦。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当初学生修为浅薄,见识有限,跟随谷师修行的时间也不长,实难考虑太多。”

    这是实话。

    区区十年,对修士而言几如弹指,生活修炼都安定的话,恐连一根头发都不会掉;道院的那十年,十三郎专注于学,谷溪专注与教,老少两个痴癫若狂,三五个月不洗澡都很正常,哪会注意那些东西。

    退一步讲,彼时十三郎才只结丹,瞪破眼睛也看不出来。

    眉师认可他的话,说道:“如今你也是大修士了,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十三郎想了想,回答道:“多半与心境有关。”

    眉师说道:“本院听说,你最擅长把握人心性;道院正逢多事之秋,以你对谷溪的了解,当知他会怎样想,怎样做。”

    这话不是问句,十三郎知道不用回答,默默点头。

    眉师说道:“如此,你还认为应该将他放出来?”

    这句话是问句。十三郎仍然没有犹豫,认真点头。

    “为何?”眉师并未表现丝毫不喜,但有些疑惑。

    “疏与堵的差别。”十三郎回答道,神情满满钦佩。

    能够被老院长钦点,眉师毫无疑问是有大智慧的人,比如现在,换成以往任何一位院长,都会被十三郎的态度激怒,她却宁静如初。学子在院长面前咄咄逼人,眉师非但退避锋芒,还能真正放下身架,以近乎“请教”的姿态与人切磋。

    这是性情所致,也是眉师特有的处事方法,同时还与其修行有关。眉师性情外柔内刚,多数时候不喜欢争斗,如实在不可避免,她也不喜欢以直对硬,而是在曲折中寻找破绽,直到找出对方要害,出击便无解。

    女性刚强也与男子不同,眉师获胜常留人一线,不做赶尽杀绝事。做为一家大势力的主掌者,这种性情容易给人留下软弱的印象,易落诟病;主政之初,不是没有人私下里想、甚至议论过,认为眉师优柔寡断,假如道院在其任期内衰落、甚至崩垮,眉师责无旁贷。

    这种印象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谷溪被封禁,人们才恍然发现,这位像花儿一样美丽、水一样温和的女子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狠辣与果决,与那些闻名已久的雄才人物相比,区别仅在于四个字。

    底线,耐争。

    不触及底线,眉师很好说话。比如。以往老院长在位,清河第一关收取船资,当然不只是为了赚几两银子。目的本身是好的,但在执行起来,不知是因为本性贪吝、还是别的什么原故,过于固执了。老院长主事期间。的确有学子因为几两银子被拒之门外,怏怏离去。

    这太荒谬了,明显不利于道院发展,用十三郎的话讲,典型教条主义。这件事情,直到眉师接掌道院才有所改观,该收的银子还是要收。具体处置起来灵活许多。

    原因在于,眉师觉得这条规矩仅仅是规矩,不是绝对不容触犯的原则,没必要太执着。

    不要小看这一条,对修士而言毫无价值的几两银钱,改变的可能是一生;因此走进紫云的学子中,如出现一个如十三郎、夜莲式的人物,便有可能改变道院。

    触及底线会如何?

    现成的例子。道院满共只有四座楼,谷溪身为一楼主事、老院长亲传、名义上是眉师师兄,也被当场发落,且格外残酷。

    不同的人,所惧截然不同;封地禁足,对寻常修士而言不算重罚、甚至不能算处罚,然对谷溪而言。这条禁令比要他的命更加难以忍受,堪称冷酷。

    关键在于时间,三十年。

    明知道自己最关心的事情正在发生,但是不能看到、插不上手。帮不上忙,眼睁睁等着最坏的结果发生。谷溪桀骜不驯,根本原因在于他几乎无欲,这种处罚等于捏住谷溪的脖子,但又不肯一下子勒死。

    打熬心境,眉师不是讲空话,而是实有其事,实有其因。

    外人很难知道的是,眉师这样做不但有理,还有亲身体会过的事实根据;书楼枯坐,她的修行就是这样进行,与禁足闭关并无本质区别,且获益良多。

    对谷溪如此,对十三郎,眉师依旧如此,逼宫也好,强势也罢,普通学子也好,六方英雄也罢,只要没有真正摊牌,眉师仍以“讨论”的姿态对待这件事,这个人。

    十三郎有请求,好的,有势无势都可以提出来;十三郎有礼,眉师不管真假一概收下,之后与其谈理,道理的理,修行的理,接下去还有院长的理,道院的理。

    十三郎有礼无理,眉师收礼问理,待其无理,再做计较,再展无上权威。

    打算很好,眉师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十三郎不是谷溪那种愣头青,讲理恰恰是其强项,而且他有眉师永远学不会的本事:歪曲事实,胡搅蛮缠,指东打西,祸水东引。

    “心境如水,成就多在于感悟,感悟靠悟性与机缘。”

    十三郎亮明观点,说道:“一心打熬,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眉师微微沉吟,说道:“修行之人,心境当如山岳凝重,不可似水那样随波逐流,这样的比法,不妥当。”

    十三郎说道:“心境因情而生,情若洪流,宣泄才可减轻负累。”

    眉师说道:“修行便是逆水行舟,逆天而行。如非把情绪比做水流,心境便是高堤,加宽增厚才可质变。宣泄之法,了不起避让一时,之后怎么办?”

    十三郎笑起来,笑容奸诈,毫不掩饰计谋得逞的得意,甚至是快意。

    “笑什么?”眉师神情依然沉静,沉静得让人害怕。

    “没什么。”

    十三郎随手一指夜莲,接着之前的话题,回答道:“之后很好啊,不信问她。”

    “夜仙子?”眉师转过头望着万世之花,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淡漠被迷茫打散,平静被惊慌代替,夜莲稍一错愕,绝美面容刹那间浮上红霞,之后便用凶狠的目光盯住十三郎,用力咬牙。

    “你......”

    十三郎耸肩,摊手,摇头,表情无辜。

    “老师问你话呢,看我做什么。”

    ......

    ......9

第一一一八章:法眼(求推荐)

    “早有预谋,一定是!”

    相比眉师,夜莲对十三郎了解更多,感受更加复杂。

    刚刚听到十三郎提出要求,万世之花大吃一惊,心里想这个蠢货实在太离谱。之后看了眉师的反应,她慢慢意识这件事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于是渐渐平静。接下去,两人的对话更像一场修家辩论,万世之花不便参与,干脆耐下心来旁观,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谁能知道,十三郎突然将话题引到她身上,直指命门。

    就像掉入猎人陷阱的野兽,万世之花神情窘迫,并透着一丝羞怒。

    人人都有不可言,对有些人而言,不可言的只有大事秘事阴谋事,然对部分人来讲,可能只是一件极寻常的小事。斜谷斜坡一番嚎啕,剑庐旁边兄妹纠结,说出去无人相信,后果也只有夜莲自己知晓;然而不管怎么讲,不管她多么看得开、多么不在乎外人看法,这件事都是天大机密,绝绝对对不想泄露。

    “仙子也认为,心境因情所生,应以宣泄为主?”

    眉师的话讲得委婉,听着不像求解,而是求证。心细如她,当能看出夜莲此时的表象、足以证明其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她猜不到真相,更不会想到那对夜莲有多难。

    听了这句话,万世之花越发坚信,无论今天的事情如何开始、怎样进行,十三郎都会想出办法,将其引到自己身上,区别仅在于方式方法,以及冲突的程度有多大。

    十三郎气势汹汹而来,眉师反应无非两种,一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其痛斥,再就是如现在这样,试图从道理上讲明。若为第一种。夜莲虽猜不到十三郎下步会怎样做,但她明白这个人一定不在乎颜面上的损失;换句话说,骂就骂了,眉师不会因此便治他的罪,十三郎只当没听见。

    有礼无理也好,无礼有理也罢,十三先生虽是一名普通学子。但他的确拥有了向院长叫板的资格、不用担心因为一两句“失言”被道院驱逐。

    若为第二种,十三郎便会将局面引导成现在这样。万世之花与之同行,再为其说话,便等于两人联手逼宫,眉师内外交困,承受的压力更大。

    十三郎是十三郎。但他不仅仅是十三郎;夜莲是夜莲,但她不仅仅是夜莲;这样两个人加在一起,纵然老院长复生,剑尊仍在,心里恐也要犯思量,何况正处在火山口上的眉师。

    “院长亲自指定的人也要怀疑,他到底累不累......”

    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夜莲瞬间想通大部分关节,当她看到事情向十三郎期望的方向发展,内心不免生寒。

    整个事件最奇妙的地方在于,明明已经明白了这些事,万世之花仍会按照十三郎希望的那样、回答眉师的话。

    “这个......应该是吧。”

    “仙子能否详细说?”

    “详细......”

    心里不知把十三郎骂了多少遍,万世之花挣扎说道:“疏堵之道,或不仅仅在于情绪宣泄还是堆积,而是能够让心境真正放松。还原本我,进而才能思悟通达。”

    太普通,眉师微微皱眉。

    “道途艰难,山重水复,一味强求并不足取;夜莲觉得,此法与性情有关。”

    夜莲说道:“执拗之人,无论在哪里都难绕开。反之如果习惯开辟新径,或许就会更换思路。至于能否成功、效果如何,其人其事其时其境都有影响,还要看造化。”

    到底是夜莲。慌乱之中胡诌几句,思维渐渐跟上节奏,乱掰都掰出几分道理。她的话里隐隐含有劝解味道,意思是谷溪心境与身处何地没有关联,强来没有意义。

    想了想,夜莲沉吟说道:“心境因情所生,十三先生精研七情道法,当比夜莲懂得更多。”

    眉师淡淡说道:“道法是道法,心境是心境,心境如能用道法解释,未免太简单了。”

    夜莲表情微苦,心里想眉师为何揪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不放,难道她现在还看不出来,自己已经上了当?

    所谓心境,听起来玄奥莫测,实则就是一个公有理还是婆有理的麻烦事;休说眼前这三人,便是把沧浪所有大拿凑懂啊一起,辨到最后结果也是注定的,谁都无法彻底说服谁。

    大家境界相当,谁敢说自己高人一筹?

    眉师想辨明这个道理,十三郎如其所愿,为此还拉上夜莲一道;从内心讲,夜莲虽能识破伎俩,仍不免想知道心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笑的是,做为最先挑起事端的那个人,十三郎只有一个目的:无结果!

    无结果,眉师之前的话就成了空谈,既然证明不了打熬心境有效,不如放人。

    心里转着念头,夜莲艰难说道:“夜莲只能想到这么多。”

    眉师毫不动容,说道:“感悟哪有多少可谈,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仙子的亲身体会?”

    夜莲只能点头。

    眉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仙子战场化神,便得益于此?”

    听了这句话,夜莲微微一愣,十三郎目光微闪。

    眉师说道:“仙子曾是道院一员,虽未跟随谷师兄修习禁术,师傅名分总跑不了。本院以寻常角度考虑问题,化神艰难,仙子虽然天资卓绝,当也不会刻意选择冲关。换言之,仙子冲关是不得已,最终成功并且引来天劫,却是因为心境有所突破。”

    很难想象道院院长会有这种表现,为了寻常她所认为的真相,不惜拉下颜面,以当年情分增加筹码。

    十三郎、夜莲对视一眼,内心微凛。

    “突破化神,首先考验道心。”

    眉师没去留意两人有什么变化,娓娓说道:“心境突破必有契机。经多方查询,本院将当时的状况还原,有可能为仙子带来契机者,只有四个人。”

    “曾经的忠仆冉不惊。齐飞齐殿下,彼时显露真凶身份的乐副使,最后便是消失很久、又突然出现的萧十三郎。”

    不给夜莲反驳、或者插口的机会,眉师平静说道:“仙子能否告知本院,当时当事,让仙子情绪得到宣泄进而蜕变心境的,是哪一个?”

    反击终于到来。万世之花脸色发白,不知该说什么好。

    十三郎?他是当事者之一,又能说什么。

    一片沉寂。

    ......

    ......

    事先,三人谁都没能预料到,一次不该发生的讨论最终会演变成这种结果。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大家都不禁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挑起事端,弄到无法收场。

    正如十三郎估算、希望的那样,心境之争没有结果,眉师只能收回自己的话、非发出赦令不可。

    讲过的话不算数,那是流氓手段,十三郎做得出,眉师不行。

    现在。这把火烧到夜莲身上,到了她主动交代“真相”的时候。与眉师类似,夜莲不是流氓,既然之前承认,没理由突然矢口否认。

    可她说不得。

    冉不惊?别闹了。他给夜莲的刺激的确不小,然而任谁都明白,眉师之所以把他拧出来,目的是为了凑数。存心挤兑来的。

    齐飞?仙殿双骄,金童玉女,听上去很合理,然而当时的情形,飞殿下的表现顶多只能说中规中矩,哪有资格帮助夜莲突破心境。退一步说,假如是飞殿下。夜莲为何拒绝返回仙灵殿,且亲口表明不愿再招亲?

    十三郎还是乐洪涛?

    两人都有资格,也都表现“出众”,足以撼动任何冰山。然而......

    乐洪涛已被定性,勾结猎妖使、十恶不赦的逆贼,万世之花与他扯上关系,怕有很多后话可谈。

    假如是十三郎......承认情事损及颜面,以夜莲之强大或可承受,然而,今天的事情怎么说?

    两人联袂前来,唱喝相迎,难道仅仅是为了辩难?

    真是辩难倒也罢了,失礼有理都是“意外”或叫“不自禁”,纵然碰到那种心胸狭隘者,顶天是个不敬之罪。假如证明两人勾结,刚才的那番辩驳就不是为了明理,而是故意把眉师朝陷阱方向引......

    真以为紫云院长好惹?

    纵横古今,横跨两域,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敢做这样的事。

    “仙子?”

    沉寂中,眉师合上书页,书页上不知何时浮出一块阵图,楼内变得明亮起来,点点光辉在各个角落闪烁,渐渐成势。

    紫云道院,道院四楼,每座楼都是一座大阵,每位主事者都是主身入楼内,便如飞鸟陷入牢笼。别说十三郎与夜莲,便是老院长复生,剑尊亲自,也不敢轻言来去自如。

    这是底蕴。

    等不到回答,眉师脸上并无失望,声音如刚开始那样沉静,眉心渐开。

    “仙子不肯说,本院只能当你......”

    “是......”沉默的夜莲终于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然。

    “是我。”

    十三郎上前一步,抢先说道:“是我做的。”

    是我,是我做的,这两句话有些区别,听着似乎答非所问,但对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意义。

    眉师关注属于她的那一块,稍稍侧身,望着十三郎说道:“什么是你做的?”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都是。”

    眉师目光微冷,说道:“为什么?”

    十三郎苦笑回答道:“原因有很多,还真是不太好......”

    事实证明,之前那番胡扯之所以有用,不是因为十三郎水平高,而是眉师允许并且配合。未等十三郎展开思维,眉师打断说道:“挑最主要的说。”

    最主要的?

    十三郎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谷师年龄大了。”

    稍顿,十三郎继续说道:“学生想进丹楼。”

    旧事重提,一字未改,听着却有不同的味道;眉师稍稍皱眉,凝思揣摩片刻,眼中忽闪过一抹厉色。

    “这是两件事?”

    “是的,两件事。”十三郎认真点头。

    ......

    ......9

第一一一九章:请令(求推荐)

    入丹楼,赦谷溪,一条路,两件事。

    看破也好,压制也罢,十三郎的要求、或者叫态度没有改变,一如既往。

    窗前椅上,眉师陷入沉默,很久都没有再说话。身前,十三郎夜莲一站一坐,站着的坚决坐着的复杂,也都静默无声。

    望着沉思的两个人,万世之花心潮起伏,久久不得安宁。

    先被十三郎利用陷入窘局,后被眉师打压无还手之力,都因为事先没从十三郎嘴里听到任何口风,骄傲如夜莲,本有足够理由觉得愤怒、而且冤,然而此刻,她的脑子里徘徊的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局,到底还能不能化解。

    今夜之前,夜莲与许多人一样,不能将眉师与九尊相提并论,有些轻视。老院长钦点,这句话有双层意味,好的是眉师才能出众,因此才能成为老院长的选择,不好的同样在于此,假如其真的那名出众,何须院长钦点?

    如果是选拔,眉师坐不上院长的位置,毫无疑问。

    基于这种想法,夜莲对眉师多少有些估计不足,直到刚才,阵符杀意清晰透入神魂的那一刻,万世之花才明白,眉师非但拥有智慧超群,还拥有连剑尊都不具备的玉碎精神,足配得上类似“枭雄”这样的称号。

    眉师强大毋庸置疑,大阵强悍更不能质疑,阵意涌出,杀机隐现,视线中眉师与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远;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涯海角。大阵之下,眉师自己或都不用出手,便可将二人轻松斩杀。

    将十三郎、夜莲杀死在书楼内,后果怎样?

    很严重,严重到无法想象。休说现今道院风雨飘摇,便是九尊都在,老院长复生,恐也压不住汹汹火海。

    没有人能轻易下这个决心。眉师可以。现在的她之所以没出手,原因不在乎害怕,而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到底是什么?”

    十三郎什么都没说,夜莲只好自己猜。方向不难想,肯定与剑尊之事有关,然而十三郎到底发现了什么,丹楼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事。眉师为何知道他要做什么事,又为何想阻止、甚至牵连自己......这些东西事先毫无征兆,夜莲纵然绝顶聪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更重要的是,眉师想归想,其杀意仍然弥漫当空。万世之花不畏死,但不想这么糊里糊涂死掉,当然会集中精神防备。

    夜莲心里明白,十三郎看起来老老实实、呆呆站着像个准备挨批的孩子,实则也和自己一样,时刻准备暴起发难。唯一令夜莲不解的是,以往十三郎做事。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孤注一掷,实则运筹帷幄留有退路,纵拼命也有三分胜算。

    今天,书楼内......夜莲实在想不出他凭什么。她清清楚楚记得,此行十三郎身边,除了自己就只有小不点。

    仅凭这三个人就像挑翻书楼,第一分院哪有资格称雄,眉师还怎么坐镇紫云。

    无论怎么看。无论十三郎又从哪里偷来底牌,这件事情都显得太匆忙,风格也不对,完全不像其往日作风。除最开始可以算试探,十三郎的态度越来越有礼,说出的话却越来越硬,到了最后。眉师占据上风主动送上台阶,十三郎反倒不再迂回,宁愿坐实不义的帽子,都不肯退让分毫。

    这不正常。根本不像他。

    “是不是近期又发生了什么?”

    带着疑惑,带着忧虑,万世之花默默地想,默默地等,默默地准备战斗。

    没办法,真要是打起来,她只能再被利用一回,与十三郎携手冲关。

    书楼幽静,点点阵符之光依旧在闪烁,仿佛天空无数的星星在眨眼,窗外昏黑挤不进来,愤怒中,催动微寒的夜风不停低吼。

    那是因压抑到了极限、渴望爆发的声音。

    “剑庐之中剑尊化灵,与本院讲讲具体情形。”

    寂静中,眉师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显得有些突兀,与此同时,闪烁的星星无声无息之间消失,周围一下子变得暗了。

    眉师将身体靠在窗沿,透着疲惫的声音说道:“卓师兄和你说过什么?”

    都是聪明人,平时绕圈不算什么,一旦揭破就不用再兜圈子;周围压力凭空消失,视线中与眉师的距离也在顷刻间恢复,万世之花精神一振,连忙收敛心神与法力,侧耳聆听。

    十三郎回答道:“老师下毒的确是下毒,但让我不要报仇,我不肯听,老师便让我随便。”

    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字句毫无色彩,听上去就像正在打瞌睡的人被逼着念经文,干巴巴的、听着格外难受。

    眉师喔了声,淡淡说道:“的确符合他的性情。”

    旁边,夜莲目光微闪,有些诧异。

    十三郎神情毫无变化,似乎早有所料。

    停了一会儿,眉师说道:“说说看,你知道些什么。”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知道的不多,而且,部分有待求证。”

    眉师轻轻抬手,示意他只管讲。

    十三郎没再推脱,说道:“学生知道,当年您被老师所救,同门修行,期间曾有连理之议,但被老师婉拒。”

    听了这句话,万世之花大吃一惊,吃惊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十三郎居然真的讲出来。

    眉师平静如常,淡淡说道:“老师不喜欢被人称为门......罢了,这些对你不重要,讲下去。”

    十三郎应了声是,继续说道:“学生还知道,当初同门修行的几人中,至少三人狂慕与您,且曾经有过明确表示,但都得不到青睐,同样被拒绝。”

    旁边,夜莲面色变幻不停,险险要控制不住心神。

    眉师微微挑眉,说道:“还有么?”

    十三郎回答道:“由您掌书楼,出自剑尊的提议,理由是您的心境不宁。就如今天的谷师一样,难窥天道。”

    眉师说道:“既有本院做为先例,你为何要反对?”

    十三郎诚恳说道:“书楼与丹楼本质不同,主事与禁足本质不同,畅游书海,不亚于游历千万人生,以您的智慧与天赋。又怎会破不了那道关卡。”

    眉师威讽说道:“你认为,叫谷师兄来打理书楼。”

    十三郎苦笑说道:“那样做,还不如叫猛张飞去绣花。”

    这样的场合讲笑话,听着并不让人觉得有趣,眉师没有追问张飞是谁,说道:“既如此。该怎样做,才能帮到他?”

    十三郎说道:“什么都不用做。”

    眉师微楞,说道:“什么都不做,任其自生自灭?”

    十三郎平静说道:“能自生当然最好,若真的自灭,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不是自生自灭的本意。小小演绎,这个看似冰冷的词顿时变得鲜活起来。凭添三分灵性。在一旁,夜莲略显紧张的神情渐渐松弛,默默思索,似有所悟。

    眉师是有大智慧的人,默默思索,片刻后说道:“不谈这个了,你还知道什么?”

    十三郎稍做犹豫,说道:“剑尊负伤、中毒、亡故于出征外域。其后三年潮汐再起,道院才得以获知消息。”

    一语破冰。

    ......

    ......

    “往事往矣......”

    眉师将头目光转向窗外,望着远方浓重墨色,轻轻叹了口气。

    “本院不需要开脱。”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十三郎恭敬施礼,诚恳说道:“当年老师传我法目,曾经告诫过学生,以眼观事。总有虚妄难辨的时候,需用心分辨其表,方能不受蒙蔽。”

    眉师说道:“那么,你用心眼看到什么?”

    十三郎回答道:“学生看到。剑尊陨落近百年,您从未去过剑庐。”

    眉师再度陷入沉默,良久不语。

    自此,事情大概有了眉目,眉师心里有结,不愿去外域祭拜剑尊。十三郎了结到一部分事情,结合剑尊对复仇的态度,认为此事与当年那笔糊涂账有关,才有了这场“冲突”。

    回头再看十三郎的举动,求证的意味远大于试探,瞒住夜莲也有了解释。换种说法,自走进书楼的那一刻起,十三郎心里就有方向,只为看到眉师的反应罢了。

    剑尊负伤是意外,中毒多少带有偶然性,没有人能够提前谋划;基于这一点,十三郎认定眉师与此事无关,但在事后......话说回来,那时候老院长还活着,连他都只能哭笑三声,别人能做什么。

    “假如眉师真的起阵杀人......他多半,不,一定有准备吧。”

    旁边,万世之花暗暗叹息,望着十三郎的眼神有些异样。她心里明白,事情既然能说到这一步,这个局算是被十三郎破了一半,结果如何虽不好说,至少不会打起来。

    没有杀身之危,夜莲再看眉师,心境与刚才完全不同。视线中,眉师默默靠在窗台边,以往清透的目光满满黑沉,看着有些可怜。

    “本院不阻止你去丹楼。”

    看着可怜的眉师转过头,除一抹疲惫难以消除外,神情与开始相比并未太多变化。

    “本院也不会给你赦令。”

    眉师说道:“只要你能进去,又能把谷溪带出来,犯禁之事,一笔勾销。”

    十三郎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好。”

    这个回答,多少令眉师觉得意外,深深看了十三郎一眼,补充道。

    “道院四楼并驾齐驱,不会因本院在哪里有所区别,你确定要去?”

    “确定。”十三郎认真点头。

    “谕令,大令又是什么......做什么去?”

    “做一事,说一事。”

    十三郎以目光示意夜莲此事已完结,转身,举步,一步一声,平静回答。

    “兵贵神速,我现在就去。”

    ......

    ......9

第一一二零章:请做一个正常女人(求推荐)

    第一声我,意味着今后只有十三先生,再无十三学子。

    兵贵神速,意味着此行不会风调雨顺,或有杀戮血腥。

    这些都很明白,还有些事情不太明白,比如:凭什么?

    “四楼皆有大阵,你有把握?”

    离开书楼,万世之花不着急追问十三郎为何瞒着自己,但不能不担忧此行安危,正色发出警告:“我欠你,不等于可以陪你去死。”

    十三郎听得笑了,说道:“亏本的事情,我不会做。”

    夜莲微讽说道:“辩机锋打哑谜,说到底都是骗人手段,你应该换个时间,换个对象。”

    十三郎说道:“这都不明白?你比你的命值钱,我要的是你,而不是你的命。”

    夜莲微怒说道:“就不能说句人话。”

    这句话有感而发,不单单指今天。

    自打外域启程之后,十三郎与夜莲说话的方式就变了,喜欢绕个圈,拐个弯,常打机锋让她自己去猜,偶尔还会故意反着来。

    像夜莲正在骂的,他就是不肯好好说人话。倒不是说夜莲一定理解不了,但她再聪明也不能什么事情都用暗语,关键是累。

    举个例子,不知是九狱天魔太霸道、还是别的什么原故,夜莲仍需要十三郎偶尔为其补充生志,但又不太准时;十三郎不可能一直守着她,她只好自己找上门。每当这个时候,十三郎总会调侃一下,诸如“饿了”“渴了”“冷了”什么的还好说,有时他会极为突兀来句“谁知盘中餐”,“谁言寸草心”等等,未免过于玄奥了。

    要么有前文,要么有下句,夜莲本不想问,然而那些句子听着都挺好、挺有道理、挺有深度,还挺美......她还真就忍不住不问。

    慢慢地,夜莲觉得自己明白了十三郎的用意,于是不免冷笑嘲讽一番,大概意思为“想要我的命尽可拿走,用不着反复提醒欠你多少”等等。

    十三郎只当没听见,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日子一天天的过,“见”十三郎对夜莲而言变成一种“折磨”,不见不行,见了腻味,腻味还又忍不住要猜,猜又不一定能猜着。话说回来,十三郎肚子里很有些货色,诗词歌赋、俚语童谣层出不穷,且花样翻新不会重复,真真是张口就来,每每让人拍案叫绝。

    夜莲冷艳而且骄傲,其骄傲处不仅仅在于修为强悍、资质卓绝,还有不为修士所重的文采诗情;毫不夸张地说,万世之花投案可绘锦绣山河,提笔能写华丽文章,绝对称得上才女。但与十三郎比起来,那种张嘴便有便有千古传唱,开口即是名句箴言的本事,足以令任何人感到绝望。

    佛道儒,诗书画,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民俗见识,丰富多彩的暗喻贬讽,激情澎湃的英雄传说,冷厉残酷的侠义故事......这个有点无聊,奇妙的是夜莲偏偏更喜欢这种带有杀气又有力量的东西,每每热血沸腾。

    必须提到,十三郎还吹得一手好萧。

    每当萧音呜咽,同行的几个女孩总会放下手里事情,个个神情痴迷听得入神,万世之花则会一个人躲到旁边,远远望着那个场景,感慨......不,应该说脑海一片混沌,根本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奇妙的是,但凡夜莲在场,十三郎总会、总能把事情引到她身上,以炫耀的神情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大恩大德”。

    大俗大雅,明明一副小人行径,经十三郎演绎出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听了难受,不听更难受。夜莲不知道,这样做,十三郎自己也很难受;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次像这样“大规模抄袭”,收肠刮肚绞尽脑汁,杀死不知多少脑细胞。

    “这太难受了!”夜莲不知道十三郎难受,只看到他得意,心里不止一次对自己说。

    难受便不忍受,夜莲问十三郎为何这么干,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次十三郎没再打机锋,给出一个令夜莲嘀笑皆非、同时心惊肉跳的答案。

    他说自己正在研究一门极为强大的新神通,心理催眠。

    “一件事情重复久了,就会深埋在人的灵魂,坚信不疑。”

    “有这种神通?”夜莲疑惑追问。

    “当然。”十三郎神情坚定。

    “拿我做试验?”夜莲又问。

    “是的。”十三郎态度坦然。

    “目的呢?”夜莲问出最关键的一点。

    “欠得多了,将来把叮当找回来,你就会按我说的......”

    “做梦!”不等十三郎说完他要做什么,夜莲愤而起身离去,临行不忘加强嘲讽。

    “简直是笑话!”

    “你怎么不笑?”十三郎自己笑,取笑。

    当然这是笑话,然而笑话归笑话,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夜莲觉得那门神通或许真的有效,眼中十三郎越来越让人腻味,偏偏心里觉得欠了很多。

    阴影挥之不去,这种感觉让她恐惧。

    万世之花,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从灵魂到身体都很骄傲,当然也很强大,几次想要造反。

    她最终没有那么做。

    是自忖做不到,还是隐忍静待时机,或者干脆随波逐流,破罐子破摔?

    十三郎对此很不解,很好奇,同时也很欣慰,于是趁胜追击。

    日复一日,夜莲慢慢养成习惯,对十三郎做的、要做的事情,不管明白还是不明白,尽量不去问。比如今天这场“突临”,十三郎不谈,夜莲早已不是学子身份,哪能如此胡闹。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因为心理作祟,夜莲没有质疑十三郎的决定,与其一道夜袭书楼,险些把小命交待在里面。

    现在要去丹楼,而且是打着“兵贵神速”的旗号而去,夜莲没法再沉默。

    “刚刚你讲的那些都是推测,没有一样真凭实据,时间相差几百上千年;因为这点东西,你就要杀进丹楼,是不是太鲁莽?”

    “剑尊身亡的时候,我就在身边,看得出他是真心撒手而去;况且你刚刚也说了,剑尊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天下不宁,何不顺水推舟。”

    之前,夜莲知道自己在十三郎的心里并未摆脱嫌疑,因此不能讲这些话;如今情况不同,事情所牵扯到的人与她完全没有关系,这才道出心中所想。

    “四楼齐名,杀威沉重,虽然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底牌,想来有所准备。然而不管怎么讲,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或许会死很多人。”

    轻叹一声,夜莲幽幽说道:“剑尊身亡,陆院长仙去,道院风雨飘摇,眉师主掌大局极为艰难;这些事情,你该比我看得更明白。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的你......有点过了。”

    言罢,夜莲转过头望十三郎,绝美面容神情罕见柔和,甚有几分请求的味道。

    “放手吧?”

    “放手......”

    十三郎默默抬头望着天空,神情复杂,良久不语。

    望着那张看着并不坚硬的脸,夜莲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怜惜说道:“就算真的放不下,也应错开时间......”

    “女人啊,女人。”十三郎忽然摇头,神情感慨万千。

    “你什么意思。”夜莲微微沉下脸,感觉有些不妙。

    必须强调一点,越是强大的女人,越是见不得有人因性别表达轻视;十三郎此刻的样子,落在万世之花眼里只有一个字才能形容:贱!

    十三郎转过脸,诚恳说道:“你正在朝一个正常的女人成长,这样很好。”

    朝正常的女人成长到底好不好?夜莲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心境失守,额头青筋直跳,目若喷火。

    纯粹的胡说八道绝不能让她这样,万世之花心里明白,十三郎虽然绕圈子成瘾,但其讲话做事不会真乱来,必然有其根据。

    以往的经验告诉夜莲,当他把那些根据亮明,就是自己最最无力、无奈的时候。

    “真正聪明的女人,从来不会刻意刚强,凶残、冷漠、隐忍、机谋,这些东西,以往你身上都有。”

    脸上带着那种令夜莲怒极无奈的神情,十三郎缓缓说道:“现在的你还不明白,失去那些东西,你才会变得更强大。”

    夜莲听不懂这些话,咬牙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如果你改变再彻底一些,就能想到这件事情的关键:我或许错了,眉师不会错。”

    夜莲神情微变,忽觉得心里有些冷,冷彻心骨。

    “你的意思是,眉师她......”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程度如何,没有人比眉师更明白。此行书楼,我要的不是什么证据,而仅仅是眉师的态度。”

    十三郎吁声感慨,说道:“难道你认为,老院长亲自挑选的接班人,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示弱,不惜出卖同门?”

    夜莲无言可以回应,面色有些发白。

    那个常坐窗台的女子,看上去安安静静,柔弱难禁风雨,实则如一汪宽阔幽潭,深不可测。

    良久,夜莲强抑心情再度开口,声音透着几缕不安。

    “明知如此,你还按照,按照......她希望的去做?”

    “为什么不呢?”十三郎奇怪反问。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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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介绍: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锻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锻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锻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