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欲捉鬼,先扮鬼。
“一切从细节着手,对方至少高出海螺老祖两三个大境,极有可能是真灵一样的存在,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分析之后,十三郎并未着急安排下面怎么做,而是回头重新询问一番审讯的过程,甚至还招来红袍修士,就五名大修未能注意到的细节反复对证。
这个过程中,十三先生的细心、狠毒与狡诈得到最最充分的发挥,恫吓、威胁、利诱、诡辩,种种手段层出不穷,着着均落在人犯心理之最柔嫩最无防处,真真让人应接不暇,无从招架。可怜两名俘虏被折磨得头晕脑胀,痛不欲生,若非想不起,怕连小时候偷窥邻家女孩洗澡被暴打的囧事都交代出来。几名大修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大开眼界的同时冷汗频频,心里想如落在这货手里,单单审讯,恐比抽魂也轻松不了多少。
“傻子都能审出聪明劲儿。”蓝山的话有些过,但在一定程度上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经这么一番折腾,更多细节被挖掘出来,比如三星主似有不和,中央星主看似尊高,实则为其余两人排挤暗算;再比如三名红袍实际上是为了传讯第二星主,请其等待些时日等等。反复比对思谋切商后,涅祖难以干涉三星台看起来更像定局,也就意味着大家的对手只是那些神智不算太清楚的魔修,加上性情可用疯狂形容的星主。
“吗的,搞他们!”古鸣约来了精气神,似为自己只是附带目标而愤怒,忽又想起宝铃已物归原主,自己似没必要这般激动。
“我们的实力足够。只要小......小公主能够自如使用自己的力量,一队人根本不在话下。”蓝山发觉小不点玩腻了正望这边来,连忙换上更好听的称呼,可惜没得到回应。
“爹爹,小不点累了。小不点想休息,小不点想和胖胖玩。”小不点仍不喜欢用嘴巴说话,口唇不动,声音自动在十三郎脑海中响起。惨变之后,她的性情越来越朝人类方向转换,最明显的表现是不停念叨自己的名字。没事总喜欢挂出来嗮嗮,好似生怕别人忘记一样。
嗯,几千岁的人头回拥有名字,不喜欢才叫怪。
“关键是时间,若被他们弄成功一座、真把涅祖放出来的话,什么魔魂渔夫都没有用。大家通通要完蛋。”
十三郎接着话,一边放出似睡似醒的天心蛤蟆,顺带又一次帮小不点扳正身体,心里忍不住有点奇怪,为什么她这个扭身子的习惯这么难改,难不成真的与生理有关。
名义上是女儿,小不点爹爹叫的也很甜。可她根本就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微型版,前凸后翘足以让那些号称魔鬼身材的美女泪流三尺。结果很不好,十三郎都不太敢查看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生怕犯忌。
“扭就扭吧,妞妞扭扭,倒也名副其实。”
想到这个,十三郎忽然记起来,在场每个人都看过闺女的**,这个亏吃得不小。
“宜早不宜迟,咱们这就动手......怎么了?”枪王正在阐述大事。忽被十三郎的目光所惊,倒退半步。
十三郎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其实我是想说,大家没必要那么担忧。了不起一只残废真灵,放出来又怎样。”
众人瞠目结舌,心里想这是人在说话?有没有可能是猪在做梦?
“别不信,我说真的。”
世上有些人,能把黑硬是说成白,听起来还就是那么回事。
世上有些人,生来就能把情绪传递给别人,比如恐惧,比如仇恨,再比如勇气与决心。
十三郎毫无疑问就是这类人,明明不怎么想干、或看起来很可怕的事,分解剖析逐条分类,再来几句颇有针对性的安慰与豪言,楞让大伙都放心不少,竟未注意到小不点身上有波纹闪动,将每个人笼罩在其中。
有闺女偷着帮忙,十三郎越发巧舌如簧,振振说道:“有真灵对我提过......”
“噗!”百花仙子慌忙掩唇,支吾想要解释,但被十三郎阻止。
“会笑是对的,换成我也不信。”
涉及真灵,解释越多问题越多,十三郎索性置之不理,说道:“有真灵对我说过,当他们那样的存在身在下界、比如沧浪星、外域等类似地方,首先要服从界律法则,实力会大打折扣。简单比喻一下,百花眨眨眼就能杀死一窝猪,可如果把她放进猪窝变成一只猪,了不起块头大一点力量强一些,没什么大不了。”
“我不是猪!”
“比喻而已,意思差不多就行。说句你们不相信的话,涅祖现世后,受到的压制或许比他被封印还得强。我相信它的封印绝不是那么容易破解,除了人类辅助,其自身非得全力以赴不可。一旦如此,加上黄天已破,很难想象此处伪轮回还能够维持,也就意味着它的气息全开,虽得到自由,但要面对天道之罚,恐比封印严厉得多。”
十三郎一心缓解众人压力,哪管美人如何心碎,接下去说道:“面对这样的压力,涅祖哪有理会几只蝼蚁?不信你们可以看看我,红袍人说乱生海之变比计划中来的晚,肯定与我化解残念有关。既然我还活着,就说明涅祖的力量不足以穿透茫茫深海,没办法将我抹掉。”
“有道理,非此不能解释。”蓝山又是头一个附和,气得大灰直朝他瞪眼。
有理有据,不能说十三郎是吹牛。事实上这么大的计划,延迟一点时间本就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大伙儿不愿朝那个方面去想,宁可相信这就是十三郎的功劳。
十三郎说道:“但也不能因此大意。目前看来,涅祖至少可以做到一件事,去除规则对星主星将的压制,让他们能够发挥最强战力。”
刚刚与两名红袍交过手。五人对此均有体会,古鸣约连连点头,说道:“他们不惧残念,嗯,我们现在也不怕。”
蓝山补充说道:“还有妖兽。不知为何不敢对其发动攻击;古兄虽有赶妖鞭可用,但是消耗太重。若进一步想,星主或许也有办法驱妖,可算对方一项优势。”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妖兽方面不用考虑,我有大招留着。一举可定乾坤。”
还有大招?一局定乾坤?众人内心微寒的同时觉得茫然,均不知其所指。
提到作战,血舞首先表达信心,坚定说道:“我信。”
枪王跟上,说道:“你说行,一定行。”
经过这么多事。双王最清楚十三郎的性情,既然敢说出来,一定没问题。余者不像他们信心那么足,情不自禁想要知道更多。
蓝山犹豫着,终忍不住说道:“没外人,能否解释一二?”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这个先放一边。重点还是涅祖和那几名星主。需要提前告诉大家,我认为他们有可能是山君门下,有可能涉及第二位真灵。”
一语惊人,十三郎紧接着说道:“不要问我要根据,现在还早,只是感觉。”
这算什么,故弄玄虚吓唬人?
来不及想明白,十三郎又说道:“真灵就是真灵,其强悍不可以常理揣度;我与真灵交过手,动念即可掌控大能生死。真的很......”
“啥?”蓝山瞪圆了眼睛。
“啥啥啥?”古鸣约嘴巴抽筋。
“呵呵,先生说着玩......的吧?”百花仙子也变成结巴。
“随便了,爱信不信。”
十三郎有点后悔这样讲,再则当初那次也不能叫交手,四足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让他如何有脸炫耀。
“总之,真灵厉害,但有限度。此战必胜,必须胜!记住,此次我们的任务就是杀人,为公义杀人,杀的是那些注定成为傀儡祸害的人。”
迎着众人渐渐亢烈起来的目光,十三郎说道:“我以自己的经历告诉大家,没有那种寻宝比杀人收获更大!”
“噗!”百花再次笑出声,蓝山与古鸣约神情讪讪,暗想这般大张旗鼓宣誓抢掠,是否有失分寸风度。此时他们没留意到血舞的表情何等感慨,枪王的眼神又是如何无辜,更没有发现十三郎的目光何等真诚,真可谓发自肺腑。
一番褒贬利诱作为最后军前会议的最后陈辞,十三郎站起身,肃容说道:“军令如下!”
令出人变,肃杀之气骤然升腾,和平号周围顿为凛意弥漫,再无一丝嬉闹玩虐意。
“双王与三位道友一路,血舞领队,百花蓝山辅之,乘和平号取左路星台,目标击杀对方三人以上,令其无法施法开祭。有和平号为根本,有赶妖鞭间歇使用,没有理由连这都做不到。”
任务其实很艰巨,五人对十人,还要击杀对手三人。休说几人都要受到规则压制,对方状态全盛,单单人数就足以令人生畏。
十三郎说道:“我们不知道对方需要多少时间完成献祭,目前掌握的情况,只能优先处理那两座可能已展开行动的星台。记住,你们的策略以干扰诱敌为主,实在不行就固守拖延,千万不可与对方硬拼。”
理由很充分,几位大能并未流露多少畏惧,只有不解与担忧。
作为新任队长,血舞理所当然站出来,问道:“你要独自解决右路?”
十三郎点点头,再摇摇头,说道:“中路比较近,那两名红袍修士交给我,先去那边看看。”
独挑两台?众人震撼莫名,血舞倒没有多少担忧,沉吟片刻说道:“为何?”
十三郎认真点头,脸上第一次出现凝重的神情,认真说道:“事出反常必为妖,那两名星主相信中路的话,我不信。”
声音略顿,十三郎说道:“此事若有鬼,一定是大鬼,很大!”
......
......9
第八百一十一章:你是老几?
黑石地,白骨台,浪带血,水不浊。
还是那片孤岛秃山,还是那个影子般粘在地面的黑袍,唯其目光关注的对象不同,由香炉变成了鼎。
血意纵横、符文闪烁、且不停涨大的血鼎。
孤岛外,乱生海的天空宛如搓皱了的黄鳝的皮,黄中透着浓重的暗褐色;狂风骤乱,不时吹散一股股黄沙垂落,点出一片片忽高忽低的灯;海面上,飓浪好似一层层望空攀爬的银龙,已将与那些天灯触及。
距离血域开启一年又七个月之后,海天相接的日子,更近了。
时间每过一天,乱生海的狂暴都会加剧一分,及至今日,海面之上已非四级一下妖兽可以立足,只可能被拍成肉泥。狂潮怒海,卷携着大量尸体朝孤岛上撞击,源源不绝。血肉化烟,白骨堆叠,千万生命构筑出一圈逐渐加厚加高的圆台。
森森白骨,血雾氤氲,聚集成片汇合成龙,将孤岛中央的那座石台包裹,再化七条细细如筷子般的红绳,圈圈缠绕、融入、加深并且变得厚重宽大。
小小血鼎渐渐增大,变为碗、为盆、如缸,逐步变成一口内如血海的潭,向一处池塘转化。
石台阔仅三尺,台上一口三丈的潭,偏偏人在台上看着潭,对着炉,其身后还有三人恭候......
待那血海真正形成,内里或可生出厉鬼生灵,甚至重化山川胡海江河锦绣,成为一方完整世界。又或诞生生灵万物,人类妖魔,甚至诞生诸多大能,修为可掌天地。然而从外部看,它仍旧是放在三尺石台上的一方鼎,旁边依旧站着一名修为并不太高的修士,面带微微笑,举手便可掌控界内生死,抬足便能断其根骨。
须弥两界,又名界中界,此为是也。
一沙可成一界,一木能表枯荣,芥子空间可圈宇宙,此为是也。
“眼前是界,身边是界,界外界内,翻手乾坤。”
黑袍老者缓缓抬手,随意将七条红绳中的一条捻断,顷刻间,已成血潭的鼎内万声同鸣,悲嘶凄厉,好似某出天空下的世界正在崩溃,千万种生灵大声嚎哭。
“乾坤为造,需造化之手掌之方得安。”
老者再将红绳接到一处,目光望着恢复平静且又缓缓生长的那只鼎,再看看自己的那只手,神情透出满意。
“此为造化之手。”
“恭喜主上!”
三名红袍修士躬身施礼,语气虔诚,透出无边狂热。
“现在就说恭喜,还太早啊!”老者缓缓摇头,目光看向远方,感慨自语道:“只有两位师兄大功告成,我这个做师弟的方能得其小惠,还要小心师姐......谁!”
血鼎骤然摇晃,好似莽山被巨力摇撼,老者豁然转过头,神色透出震惊与难以置信。不待吩咐,三名红袍修士纷纷厉喝,身化长虹扑出,如临大敌。
“是我。”
孤岛边,骨台旁,白衣青年凭空出现,面带微笑望着老者,忽又微微皱起了眉。
“你好......老。”
老者的脸实在太老,老到让人无法相信。干巴巴的骨头挂着一张皱巴巴的皮,风一吹竟然有起伏;那两只眼睛分明就是两团烂泥坑,中央顶着一颗枯萎干死的土包,就是他的鼻。最奇特的还是那张说话的嘴,开合间缺口直达耳侧,看去好像地毯上用刀化出的一条口子;里面只余四颗尺寸惊人的槽牙,格外尖锐明亮。
那应该是老者身上唯一富有生机的零件,仿佛集中了其全部精华一样。
“风和日丽,老人家在做什么呢......”
青年友好打着招呼,下面应该还有话,但被老者面容所惊、说到这里便停了口。其右手举在空中,前方是一层淡淡红膜,似在尝试入岛。
结果未能成功。
此时,三名红袍大修扑至孤岛边,纷纷开口喝骂。青年视如不见充耳不闻,也不急着催促老者答话,拧腰转身略往后仰,朝那层红膜猛击一拳。
轰!
仿佛天鼓被敲响,隆隆轰鸣之声久久不绝,台上血鼎再度摇晃,程度比刚才那次更剧烈;青年的身体好似弹球一样倒飞百余米,又以更快的速度弹回。
“真结实!”青年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摸样,做出来的事情足以让最无耻的悍匪为之汗颜,拳脚如风,对那层红膜击打不停,一边用探讨的口吻对老者说话。
“老人家,你觉得我需要多久才能将它打穿?”
“放肆!”
“大胆!”
“找死!”
三名红袍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人,纷纷怒啸着冲向对手,一副要将其碎尸万段的愤慨摸样。奇怪的是,仅仅这么点距离,他们却没有施展任何神通,也没有祭出什么厉害宝物,只是埋头往前面冲,冲,冲,之后被叫停。
“慢着!”
老者在三名红袍冲出光膜的瞬间抬起手,浑浊的目光望着那名仿佛瞎了眼的青年,缓缓说道:“萧十三郎,你既然还活着,何不赶紧逃命,来这里做什么?”
“呵呵,果然认识我。”十三郎停下手,挑衅的目光从三明红袍身上掠过,神情轻佻说道:“三对一,敢不敢放出来?”
辱骂太过明显,三名红袍为之怒发冲冠,偏因没有主上之命不敢冲出,个个眼神狂躁。
老者不为所动,阴沉的声音继续问:“老夫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十三郎收起诱敌念头,回答道:“捡到两条野狗,想归还给其主人。”
反手将两名红袍修士捞在手中,十三郎朝那三名红袍修士晃了晃,说道:“是不是你们家的狗?”
“师兄!”
“师弟!”
三名红袍修士又是一通乱叫,脸上流露的关心丝毫做不得假,当然,看着十三郎的目光更加愤怒,与其不共戴天。
“主上!”一名红袍试图向黑袍人请战,可惜得不到许可。
老者挂在脸上的皮抖了几抖,四颗槽牙摩擦之声可闻,沉默半响淡淡说道:“既然被你捡去,他们就归你所有,自己养着吧。”
十三郎轻轻摇头,说道:“看来你不但认识我,对我的了解还特别深,所以特别害怕。”
老者冷笑嘲讽道:“本座会怕你?怕你做什么?冲进来咬我?”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我以事实说话。”
言罢,他将左手红袍提起来,单掌轻推背后使之向前,自己飞身而退,似已彻底将其放弃一样。
“师弟!”
两名红袍再难抑制,不顾一切冲向那层光膜,身体竟似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一穿便过去......了一半。
“小心!”
“回来!”
两声厉喝同时响起,伴随着一声轻叱。
“爆!”
轰!血肉四射,随即化作血雾飞灰,被十三郎丢弃的那名红袍修士神魂聚散,竟在不自愿的情形下......自爆?!
老天爷作证,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出现。自爆是修士最后的搏命手段,怎能随便被人操纵?红袍修士是俘虏没错,没有反抗之力也没错,但他断不会在根本不可能伤害对手、只祸及同伴的前提下自爆。
原因来不及追究,两名露出半截身子的红袍修士首先倒了大霉,惊恐绝望的神情凝固在脸上,目光望着那团蕴含无匹威力的血雾,身体急速倒退。
“这不可能,啊!”
大修自爆,威力堪比化神一击,两名红袍修士来得急退得更快,试图救人的手匆忙施展神通,仍不免被自爆所波及。惨呼中,其中一人的右臂被炸飞,口中同时喷出鲜血;另一人情况更惨,几乎失了半边身子,余下部分零零落落,好似散了架的血偶。
红色光膜剧烈晃动,台上血鼎呼啸声连连,本来不断膨胀的势头出现停顿,甚至开始回缩。
“萧十三郎!”黑袍老者疯狂咆哮,身体剧烈颤抖不停,第三名红袍修士匆忙扑上去,一把将那名断臂修士拽回来,同时目光落在只余半截身体的同伴上,目赤欲裂。
“我在呢,不用叫那么大声。”
十三郎再度飞回到孤岛边,啧啧赞叹说道:“这样都不破,真结实。啊对了,你,和你,到底哪个才是你?”
指指第三名红袍修士,十三郎望着黑袍老者,目光有些怜悯。
“难怪他们还有心智,彼此以师兄弟相称,且看起来感情还不错的样子。本将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他们都可以变成你,或者将来都可以变成你,类似于分身?”
“你休想知道!”黑袍老者声音凄厉,红袍修士嘶吼声声,恨意深透骨髓灵魂。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根本没有招惹过,怎么就把这个不讲理煞星给引到这里来?
十三郎轻轻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不需要知道。”
随手抓过另外一名红袍人,十三郎说道:“管你化身几何,一个一个杀光就是。啊对了,这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试图替换身份,我还真不一定能审出什么,更可没本事让他自爆。”
黑袍老者死死咬牙,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手扣住那名只剩残躯的红袍修士,张开大口狠狠咬住其脖子,用力一吸。
肉眼可见的,遭到重创的红袍修士身体萎缩,血肉精元如泉水灌入老者的身体,自己很快变成一具干尸。与此同时,老者的面庞迅速变得红润丰满起来,老态龙钟的身体也似恢复了活力,如骤然间年轻了二十岁。
“饕餮大法!那几个死去的魔宫修士......”
“没错,他们是被我吃掉。”
老者脸上流露出几分快意,说道:“老夫知道你很不好惹,可是现在老夫大事将成,你连拖延都很费力......能奈我何?”
进都进不去,当然奈何不了他;十三郎的脸色微沉,忽然间开口问道:“你是老几?”
第八百一十二章:相望相欺相忽悠(求月票)
你是老几,不是你算老几。
听起来像是羞辱的话,十三郎问得认真而且诚恳,甚至带有几分尊敬。
黑袍老者沉默下来,他知道这是对方拳脚之外第二波攻势,或可以说这才是真正的攻势。十三郎或已经猜到真相,只问他肯不肯、愿不愿、敢不敢承认。
沉默的孤岛上,两人隔圈对望,一样的平静与坚定,一样的坦然与强大。黑袍老者的身躯渐渐挺直,之前一直昏花的双眼点燃星辉,松弛的皮肤逐渐绷紧,且富有光泽与生机。片刻间,他那刚刚吞噬过血肉的嘴唇变得肥厚,干瘪的身体仿佛充气一样膨胀,直至变成一名光头巨汉!
这段时间里,十三郎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站在光膜外一直等到老者变身完毕,方诚恳赞叹道:“了不起。”
黑袍老者,此时应该叫光头巨汉嘿嘿笑了笑,回应道:“十三先生才了不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本座留不下你。”
十三郎理所当然说道:“不用夸我,你不知道我怎么来,所以不知道我来了多少人,再所以......只好做乌龟。”
这是真羞辱,光头巨汉置若罔闻,说道:“比起战力,十三先生心术更厉害,能杀人与无形。”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我一直觉得,能打才是真本事。”
光头巨汉叹息一声说道:“先生明明猜到本座是谁,偏偏要我自己自己讲出来,用心可谓恶毒。”
十三郎好奇问道:“怎么讲?”
光头巨汉“嗔怪”的目光看着他,好似大人望着调皮的孩子,说道:“之前本座就认为。萧十三郎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足,有些时候太太无聊。明明心知肚明的事情,非得装模作样一番才肯罢休,真真是孩子气。”
十三郎摊手说道:“大师说得对极了。不过刚才这次不算,我是真不懂。”
光头巨汉微微皱眉,说道:“本座不是出家人。”
十三郎轻轻扬眉,回应道:“无所谓,差不多就行。”
差不多......光头巨汉晃一晃巨大且光亮的头,决定不和他在这些烂事上纠缠。遂说道:“世间有些人,有些场合,不可以随便否认自己的身份。就如刚才,先生问我是老几,假如本座敷衍塞搪后则故作不知,就是中了先生的计;非但心性落了下乘。还平添一重业障,此生再闻先生之名,必有畏怯之心。”
“反之假如本座承认,或干脆自表身份,便意味着本座除非能将你留下来或者杀掉,否则就再没有重回魔宫的机会,此后还将时刻防范追捕。日子同样难过。”
光头巨汉感慨说道:“随口一语便有如此深算,十三先生之狡诈恶毒,世间罕有人能及。”
巨汉的态度不冷不热,语气不温不火,神情不咸不淡,声音不高不低且不含半点威慑;其举止看不出丝毫刻意的迹象,给人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不是事情,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物品,比如桌子椅子花盆碗筷。就这样活生生摆在眼前。
一番大论,十三郎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目光望着那个似佛陀但不肯出家的巨大汉子,心里忍不住要想此人莫非还有第三变,成为心眼奇多但没有一点正经的闺阁姑娘?
这边陷入沉默。轮到巨汉以安静的目光望着他,一如刚才十三郎那样安静地望着他。好半响,十三郎才从失神中醒转,呵呵两声笑着问:“就问一下你排第几,至于想这么多?!”
巨汉神情不变,和声说道:“面对十三先生,想再多也应该;本座修心眼通天道,想得再多也应该。”
十三郎无奈说道:“大师有道理,大师了不起,您到底排第几?”
巨汉微楞,心里忍不住想他怎么还叫我大师,嘴里说道:“先生以为呢?”
十三郎愕然说道:“怎么又不怕心怯了?”
巨汉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既已看透,何来心障遮眼。”
十三郎板起脸认真说道:“我猜你是老八,王八蛋的那个八。”
巨汉叹息说道:“口舌之利,本座承认自己是王八蛋又如何,没有意义。”
“呃......”遇上心胸这么开阔的人,十三郎真没什么话可说。
巨汉对他的表现觉得满意,胸膛稍稍挺起,坦然傲然说道:“本座山君第八子天目真君,魔宫内的名字叫鳌冲。”
十三郎微愣,心里想这货到底怎么了,一下子怎么都想不开,一下子想得又这么开。
巨汉温和说道:“先生是不是觉得奇怪,本座为何突然间又不怕了?”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有点。”
巨汉微微一笑,说道:“本座此番大功必成,何须害怕任何人,任何事?”
十三郎嘎的一声笑,神情轻浮轻佻到极致,说道:“吹大了吧?”
巨汉指指台上香炉,指指那个因十三郎停止攻势又开始膨胀的血鼎,指指光膜指指自己,再指指那两个唯命是从的属下或者说也是他自己,脸上写满强大与自信。
十三郎只看着他,说道:“山君怕不怕?”
巨汉神情微僵,说道:“家师自然......”
十三郎再问:“涅祖怕不怕?”
巨汉脸色一白,说道:“用心险恶,本座不会上当......”
十三郎又问:“还有妙妙呢?怕不怕?还有,你为什么不问我她怎样了?”
巨汉脸色发青,冷喝:“师姐安然无恙,本座何须问你......”
忽然意识到不妥,巨汉闭上嘴巴闭紧嘴巴,再不肯回应。
十三郎接上去,说道:“妙妙无恙。我也无恙,你不觉得不正常?”
巨汉不理他,估计在心里检讨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还是上了当。
十三郎笑了笑,指指自己的鼻子说道:“其实啊。他们远在天边,你最应该害怕的人就站在这里,也装作看不见?”
巨汉面色发黑,不屑说道:“本座为何要怕你?”
十三郎抬手拍了拍那道光膜,轻轻叹息说道:“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大师啊大师,这样都说不害怕,您真以为自己佛性通达,心藏天地不成。”
巨汉闻之嗔目,竖眉,咧唇。喘息,凶恶神情堪比扑食前的虎豹豺狼,随时有可能爆发雷霆之怒;十三郎轻轻歪头,吊眼,撇嘴,耸肩,无赖泼皮更胜撞瓷时的无良刁民。朝他勾一勾手指。
“不服?”
......
巨汉不答,喘息,喘息......忽微微一笑。
十三郎微微挑眉。
巨汉学他的样子耸肩,诚恳说道:“本座怕你。正如你刚才所讲的那样,本座至今不知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所以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不能不害怕。”
十三郎神情微黯,说道:“来的就我一个,不信你算算?”
这也太儿戏了,巨汉干脆不理。
十三郎望着那道光膜。无可奈何说道:“我也有血鼎,也用它吸食了不少妖兽,为什么不能弄出这样的壳子?”
巨汉失笑,说道:“所以说本座才会成功,因为我是唯一得到真传。了解血鼎真正用途的人。”
十三郎愤然说道:“大师太自私,我得去告诉你那两位师兄。”
巨汉大笑,说道:“所以本座决定,此次事了,本座神通大成天道有望,假如那时候你能在天变中活下来,本座一定杀了......不,一定把你变成本座的一具分身。”
十三郎目光再度明亮起来,说道:“这么好?赶紧和我讲讲,大事到底是什么?”
巨汉不知所谓,嘲讽说道:“连师兄都不知道的事情,凭什么认为本座会告诉你?”
十三郎说道:“我都要变成你了,为什么还不讲。啊对了,山君门下个个不是人,大师长得这么难看,是什么类型的杂种?”
“......”
这也能叫修士?随便捡个流氓出来也比他强吧。巨汉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他好,表情苦涩,好似吞下去一把苍蝇。巨汉决心再不上对方的当,安心做好手上的事,忽听十三郎开口道:“一八通天算地,你是算地?”
牵涉到大师兄,巨汉顿时觉得脚下大地内睁开了一只眼,清澈的眼神让他不敢与之对望。按照之前的解释,这种属于不回答就会有心障的问题,巨汉无奈,冷漠开口说道:“本座号为天目,当然是通天。”
“吓!”
十三郎当真吃了一惊,说道:“你比大师兄还厉害?”
巨汉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说道:“我知道你诱拐了一名师弟,但不要想凭这个拉关系,那不是你的大师兄。”
十三郎摆手说道:“绝对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是通天,大师兄算地,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
巨汉轻蔑回答道:“师兄谦逊有德,喜欢深藏九地之下,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想象。”
十三郎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妙妙才被誉为山君门下最强?”
老大老二都不好惹,巨汉嘿嘿冷笑,不肯接他的话。
十三郎不强求,又问道:“算地就是藏于地,通天难道就是上天?”
巨汉傲然回答道:“本座志向高远,一生谋求的便是动于九天之上,有什么不可以?”
十三郎挑起拇指,赞叹追问道:“大师有抱负大师了不起大师兄是谁他在哪里?”
疾如流星的三句话连在一起,两轻一重强调最后一问,若按正常情形,人们通常都会紧跟着回答那个问题,也就是十三郎的目的所在。可惜......
“我也不知道大师兄是谁......咳咳,无耻!”
“连这都不知道?”
十三郎大感诧异,同时还太失望,他觉得这位大师多半是个水货,哪有并称排名的师兄弟不识对方身份的道理。瞧瞧妙妙与不净王,多亲密,配合得多好。
“没前途啊没前途,白耽误这么多功夫。”
一边发出感慨,他将另一名红袍修士投向那道光膜,身体飙退中不忘朝巨汉勾手。
“姓鳌的,你给我看好了。”
......
......9
第八百一十三章:我之强,敌之弱,孰真孰假(求月票,求赞)
风带延展,双翅鼓飞,身体如轻烟闪烁飞逝,顷刻三千米。
一步乾坤,风遁瞬移,十三郎就像个被三千头猎犬追逐的逃犯,不惜法力不顾形象,用尽了一切手段;其身后留下一溜来不及消散的残影,与几双呆滞或者惊慌的眼睛。
被放逐的红袍修士紧贴着光膜,体内禁锢虽未消除,神智之锁却已打开,正以目光向自己的主上传递忠诚,以呼喊之声向师弟们求救。
“救我!”
救不救?光头巨汉只需心念稍动,便可重新获得一名“强助”;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死死盯住千米之外凭空出现、或被十三郎放出的花裙女孩。
“她......她是谁!”
女孩歪斜着身子,认认真真留意着十三郎的举动,似生怕将什么事情弄错。其两只唯稚嫩方可形容的小手中握着一条线,一条令巨汉为之胆战心惊、无限凶猛狂暴的线。
那是真正的、纯正的空间神通!山居八子见识高超,一眼就看出那条线里蕴含的力量何等恐怖,又是何等难以防范。假如他将红袍人放进去,那条线也会紧随其身后而来,再想让光膜如现在这样稳固,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肯定红袍人体内究竟被下了什么手段,有没有可能连自己都无法破除,进而贴身自爆!如果是那种情况发生,他能不能够挡得住?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那样,一名大修自爆的力量足以将这座不算大的岛屿彻底摧毁;此岛虽不是一般的岛屿可比,且有八子坐镇,但只要进入光膜内,自爆之力将不可避免地对血鼎与紫烟炉造成影响,后果完全不能预料。
怎么办?
本为属下的红袍修士在狂叫,两名同为属下的红袍在等待,最需要斟酌的时候没有时间思索;光头巨汉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断,十三郎仍然在空中飞奔。
两千米,三千米,五千米,十三郎脚步不停,同时挽弓搭箭,目标直指红袍贴身的那一片。
那一片,而不是哪一个点。
之前那番拳打脚踢,十三郎体会到那层光膜的坚韧程度,同时还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它可以在巨汉的指挥、或许是心意下将抗力集中到一点,打哪里顶哪里,刺何处护何处,实非能够清晰判断走向的拳脚可以破除。
掌天弓的威力比拳头大得多,但仍不足以与血鼎释放的那层光膜相比,假如不是巨汉不能将其当成攻击手段使用,十三郎早已殒命当场。
距离太近也不行,只要看看弓箭的起手,巨汉同样能预先判断出箭矢落点,进而像刚才那样展开防护
、甚至反击对手。所以十三郎将距离拉远,远到让对手难以判断,也就无法将光膜的力量集中。相比之下,掌天弓因为这点距离所消耗的时间几可忽略不计,远远超出巨汉的反应能力。
五千米之外,箭头只要稍稍一点晃动,到达目标的时候相差便是数十米,方圆几可达百丈。相比之前拳脚攻击,巨汉需要考虑的地方太多,顾虑也太多,让他如何抉择。
修士自爆为面,小不点的空间切割是线,掌天弓破障之力为点,三重手段足以抵得上化神三击相互叠加,此乃我之最强。杀人在前乱其军心,蛊惑纠结扰其神智,以距离分散敌方之力,再以红袍修士分散其思维,生生营造出敌之最弱。
我之最强攻敌之最弱,假如那层光膜还能扛得住,十三郎会毫不犹豫掉头而去,再不打它的主意。
“三息之内,破掉你这层龟壳!”
“慢着!”
两声断喝几乎同时响起,十三郎拉弦开弓,致命飞矢尚未射出,杀意凌空已扑面而来;光头大汉满头大汗,惊叫连连试图喝止。
“只要不打扰本座,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本座即将接管乱生海,先生的要求无一不可满足,事后更有......”
“三息到了,爆!”
“不要啊!你这个.......”
来不及思索,巨汉左手一指天空,右手在额头上一拍一拉,同时朝光膜之外的那名红袍修士怒吼:“天魂引,黄泉道归!”
喝声起,异变生,本可隔绝一切神通的光膜不知怎地颤抖几次,天空上陡然坠落大片黄沙,燃火构成一圈又一圈如螺旋一样的漩涡;与此同时,巨汉与红袍修士的头顶上同时升起一股赤色光霞,呼啸升空汇入那团漩涡内,不分彼此。
失去那股红霞后,红袍修士的身体剧烈颤抖,气息陡然间衰弱近半,眼神却突然间为之一清;若仔细观看,会发现其眼眸深处的那一点猩红消失不见,空荡荡一片,仿佛被抽干掉。
他若自爆,身体里的一切都将化作飞灰,巨汉之前就经历过一次,此时焉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度重演。收去那道赤芒不但可以减少损失,同时也能让他自爆的威力减弱,可谓一举两得。当然,他永远失去了这个属下和这具躯体,因为那种术法,对一人只能用一次。
“寄魂术?不太像。可惜血舞没有亲眼看到,不然应该能解释一下。”
十三郎心里叫着可惜,嘴里说道:“应该能醒吧?难道真的伤了脑子?”
眼神尚有些迷茫的红袍修士骤然惊醒,目光在岛屿上几人面孔上依次掠过,放声大哭,嘶声大骂:“鳌冲,你这个畜生,我绝不会放过你!”
“怎么可能!你居然醒了?”光头巨汉神情微楞,突然间留意到另一幕场景,顿时气到七窍生烟,如红袍人一样嘶声大骂:“萧十三郎!本座绝不会放过你!”
飞矢破空而出,射的不是护住海岛的光膜,而是那个此刻必须位于光膜之外、收入两道赤霞尚未来得及完全融合的漩涡。
掌天弓到底有多快?光头大汉的感受最直观。轰鸣声尚未响起,他已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剧痛,进而知道了结果。
什么心障什么怯弱,此时通通被巨汉抛在脑后,哭喊般的声音大喊道:“本座与你势不两立!”
“蠢货,还不动手。”
十三郎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只对红袍人说道:“有什么本事赶紧用出来,然后滚蛋!”
......
第八百一十四章:算通天
吼声中,剧变起,红袍修士——蒋凡凄厉长啸。
啸音不绝,红袍撕裂成飞絮翻飘,赤条条的人体暴露在空中,形貌顷刻间大变。额收颊凹,鼻含嘴突
化喙曲弯,根根翎羽如利刺般穿破皮肤,血淋淋的羽毛渲染出别样的红。其头颅如被巨力拉扯一样前伸,
双掌化利爪,面孔好似被千万根针来回撕拽、翻卷,筋肉条条撕裂。
痛到极致,恨到极致,苦亦达到极致;变身持续,咆哮不停,蒋凡双眼被仇恨之火点燃,直至血肉模
糊。
身为魔宫修士的一员,曾为元婴中的翘首,一旦神智清醒过来,再看一看眼前景象,怎会不明白发生
了何事,怎不为之怒发若狂。
“鳌冲!”
妖兽血脉并非山君门下才能拥有的天赋,变身后的蒋凡鸟首人身,活脱脱就是一只巨鹰;利喙如刀铁
钩似枪,曲颈胸膛刺羽狰狞,犹如一面鲜血然就的大旗。赤身**,高高昂起头,铡刀般的利喙尖缘乍现
红芒,圈圈叠叠再延三尺明锋;怒吼过后,喙刀陡起,钩枪开合,全身被鲜血涂满的魔宫大能如一团燃烧
的火焰扑向那层膜,倾全部修为之力轰击,再恶狠狠一撕。
“血蛮破,杀!”
同伴身亡之仇,使命背叛之累,身陷囹圄险化傀儡之苦、之辱、之恨通通融入到一嘴与一撕,为的不
是杀敌复仇,而是替身后之人创造一丝丝机会,从而有机会洗刷身上那层擦不净的污血。
他居然是蛮族,是比普通人更难诞生修士的蛮族道者。真正的万万中无一。
此番血域之行,魔宫的准备可说既充足又仓促;充足是因为老祖宗有心摧毁飞升通道,数百年前便已
开始着手准备;仓促是因为恰好与外域之战赶在一块儿,四方联盟激战连连,不可能不产生人员消耗。涉
及整个魔族未来。老祖宗做不到一手遮天,首先考虑的是、也只能是巩固刚刚到手的新疆域。经不断抽调
,待到血域开启组织队伍时,魔宫遇到了以往从来没有遇到的问题:人手不足。
若是寻常行动,庞大如魔宫,抽掉四十名后期元婴不过小事一桩;然血域之行不同寻常。凶险程度远
超想象,普通大修进去几等于送死。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原本应该千挑万选、甚至上查五代的查验难免
出现疏漏,放入一些不该放进来的人。
最让蒋凡痛恨的是,鳌冲是经他举荐才得以进入名单,甚至不是这支队伍中原来的持鼎人。
鳌冲图谋极大。除手上正在做的事情外,还要将队伍里的魔宫修士转化成类似其分身的存在,因此才
没有摧毁他们的灵智本源。
可以这样讲,这支队伍之所以演变成如今摸样,山君八子固然处心积虑,蒋凡也要负起责任,至少是
一半。
轰鸣声起。咔咔之声不绝于耳,变身蒋凡燃烧血液后博命般出手,气势竟一时达到顶峰,看去仿佛丝
毫没有受到赤芒离去的影响。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攻击他无法持续太久,且必有严重后患无可消
除。
“开!给我开啊!”
利爪被反震之力崩裂,刀喙挥砍中破损,蒋凡仿佛失去了感觉一样,不惜命、不要命地怒吼声中一击
接着一击,嘴里不停喷出精血。努力维持着变身不散。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用。
光膜坚韧超乎想象,利爪摧毁不了,被烈火包裹的刀喙只能令其摇晃几下,程度甚至比不了刚才十三郎的一击。时间长了。蒋凡疯狂的势头不可避免地出现减退,那只威风凛凛的鹰首神情萎顿,颓意渐浓。
“愚蠢。”
台边,光头巨汉震怒后重新变得安定,轻轻摇头怜悯说道:“蒋兄若一直这样执迷不悟,本座只能抛弃旧情,将你灭杀掉。”
轰鸣依旧,利爪不停在光膜上撕挠,鹰首回顾,蒋凡凄厉大喊。
“出箭......出......箭!”
痛极怒极,苦极怨极,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将鳌冲杀死之后自戮,蒋凡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
悔罪。十三郎让他先出手攻击,目的是为了将攻击叠加,但他没想到蒋凡用的不是神通,而是整个身子扑
在光膜上。如此一来,掌天弓若此时出手,非但蒋凡必死无疑,其身体也不可避免地成为盾牌,替光膜挡下半击。
十三郎的修为,开弓本就有些勉强,此前为了削弱对手出一箭,还要留力应付破关后的大战。小不点厉害,但她生平在海底生活,呵护中长大,几乎没有过什么战斗,加之成人的时间太短,神通不熟境界不稳,究竟能发挥多少实难判断。山君八子神秘莫测,谁也不知道其战力究竟多强,其身边两人为魔宫亲自挑选,谁能轻视得了。
公平地讲,即便没有光膜阻挡,双方胜负也在五五之数。蒋凡醒转,十三郎增加一名帮手的同时也添
了一个负担,不忍杀之便不能出手。除非十三郎不打算利用他的力量,否则都不可能那么干。
“出箭!出箭啊,你为何还不出箭!”
因为老祖宗,魔宫修士无人不知道十三郎,蒋凡知道那是掌天弓,也知道十三郎面临的选择,催其出
箭的意思很简单,他要在箭发的同时自爆。
愚蠢!十三朗神情漠然,拉弓的手稳若磐石,心里暗骂不禁后悔没有封住他的嘴。
变身法术越来越难以维持,蒋凡内心焦急,且显然误会了十三郎的意思,泣血大喊道:“出箭!杀死
他。在下死后永感先生之德!”
“蒋兄错了,先生不是舍不得你的命。”
巨汉本已准备下令两名修士出击,此时却突然终止。抬手擦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神情有些庆幸。
“好险,真真是好险;多谢蒋兄。又帮了本座一次。”
蒋凡疯狂中仍不禁为之一愣,心里想我又帮了他一次,怎么可能?
巨汉微笑说道:“箭出则蒋兄必死,若不成功,等若白白自断一臂,浪费诸多法力。萧先生算路长远
战场上从不肯做吃亏交换。比如刚才,本座收回魂种,鼎罩本处在虚弱之中,萧先生却没有选择破关,
而是先行灭杀削弱本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生此前一番狂攻。很清楚鼎罩的回复之力有多强。萧先生法体双休,炼体还
在神通之上,那一阵拳脚,着实令本座心慌!呵呵,幸好世间没有什么神通比拳脚更快,一举不破,意味
着永远不破。然而浪费的力气一点都收不回来,睿智如他,岂能做出那样的蠢事。”
“本座若命人出击则箭必出,加上蒋兄自爆,破不了壁垒至少可以重创一人,甚至将他二人全部杀死
折算下来,萧先生认为可以接受。这是他的性格,是萧先生永远都改不了习惯与秉性,他只能占便宜,
至少不能吃亏。”
脸上带着嘲讽。巨汉怜悯说道:“可惜蒋兄暴露意图,颠颠倒倒,岂不正是帮了本座的忙?”
一席话,一阵雷,蒋凡如被雷霆接连轰击。头晕眼花,几欲当场跌倒。蛮族修士不擅长心术,蒋凡不
知道他的话对不对,但从十三郎沉默的反应中察觉到,应该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自己又犯了一次错,连死都不会死。
“啊......不要听他胡说,出箭啊!”堂堂大修完全失了方寸,恸哭中,利爪尖喙徒劳地在光膜上撕扯,显得那般无力,那般凄凉。
十三郎纹丝不动。
八子号称通天,洞悉人心本为其所长,见状微笑说道:“现在本座相信,先生的确没有其它帮手。”
十三郎淡淡说道:“可你还是不敢出来,躲在里面任我打,任我骂,任我鄙视羞辱。”
巨汉诚恳说道:“无妨,只要先生喜欢,尽可继续这样做。本座与先生理念不同,求的是笑到最后,至于中间经历些什么......鲜花需绿叶相衬才显娇艳,若不碾碎荆棘,摘到的果实怎么会甜。”
遥遥点着十三郎的头,巨汉大笑说道:“本座算好了,先生就是挡路的荆棘,本座不忍将其碾碎,届时只好揭了你这张嫩皮。”
论口舌,山君弟子同样不差,辛辣嘲讽,字字流露强大与凶狞。
十三郎神情不变,认真说道:“有道理,可你怎么才能成功。”
巨汉洒然说道:“先生如何阻止我?”
十三郎微微抬手,光矢耀目,隔数千米仍能刺痛神魂;巨汉内心微凛,压住想要遮掩面孔的**,冷
笑说道:“掌天弓威力绝伦,但妨一主,先生犯天道,必因其而死。”
十三郎说道:“我先杀掉你再说。”
巨汉洒然说道:“既有如此信心,先生为何不出箭?”
十三郎回答道:“不急,再等等。”
巨汉说道:“先生在等什么?”
十三郎抬头望天,回应道:“等机会。”
巨汉跟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问道:“什么样的机会?黄天连本座都不敢轻碰,什么样的机会会从天
上来?”
十三郎不答,说道:“自己看。”
难道还有人来?难道他真的是从天上来?自始至终,这件事情最最让巨汉觉得不安,甚至强过那名气
息惊人的小女孩。对敌最忌不知敌,巨汉目力神念展开到极致,仔细查看周围与天空。他知道无论鼎罩破
不破,自己都会有与十三郎正面决战的那一天,若不能找出其隐匿的根源,后患无穷。
头顶上,黄沙下降得更低,点燃的火海更广更浓,威力当然也越来越强。奇妙的是,岛屿上方的那片
天空异常安静,与周围爆裂的摸样迥然不同,紫烟炉依旧燃香依旧,飘渺烟气不停融入沙海,宛如绣笔在
黄色画布上涂抹,诡异中透着几分异样之美。
不知是因为十三郎的威胁,还是之前没有留意过天空的景色居然很美,巨汉看得格外仔细,心里忽生出奇怪念头,觉得头顶那片安静之地的形状有些熟。
长长方方但不是太标准的四条边,宽窄不一,中央一侧点着两颗眼睛似的漩涡,另一侧好像咧开的大嘴......是什么呢?
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对着天空看了半天,巨汉仍未能认出那张面孔属于谁,但他确信以自己的本事也不能在其中长久立足,不耐将目光转回,冷笑说道:“本座要提醒先生,再这样等下去,蒋兄可要先死了。”
十三郎淡淡回答道:“死就死吧,反正没什么用。”
巨汉微楞,转了一会儿念头忽然想起来,蒋凡本就是十三郎的俘虏,用来准备自爆的杀器或者法宝。十三郎凭什么在乎其生死?
问题随之而来,既然不在乎其生死,十三郎干吗不听蒋凡的建议,好歹试一下三击破关?他应该看得出,时间每过一刻,鼎罩都会比刚才更强,岂不是......嗯?
想到鼎罩,巨汉本能地将目光调转,表情顿时凝固。
彻底凝固!
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就是他抬头望天的这段时间内,那只若水潭般的鼎面竟已缩至水缸大小,其中翻腾不休的血海也已降低三成,好似被什么人、什么兽,什么妖怪什么神仙偷偷喝掉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巨汉茫然不知所措,一时尚不能分辨此种变化所蕴含的意味,只想找出根源。就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咔咔之声,还有两道难以置信的惊呼。掉转目光,巨汉的双眼骤然瞪到极致,随后激灵灵连抖三次,仓惶抬起头。
气息奄奄仍不肯放弃的蒋凡始终在朝光膜进攻,用他早已不再锐利的嘴,用他恢复人形的手,与鲜血淋漓的身体。奇妙的是,原本鼎盛时犹不可撼动的光膜不知怎地突然变得脆弱,咔咔连响之后,出现两道模糊但已足够让人看清的细纹。
“嗯?”蒋凡本就深思混沌,见到这种情景更加迷糊,愕然中抬头正迎上巨汉惊慌的目光,看的却不是他。
“萧十三郎你卑鄙!”
巨汉一瞬便从慌乱中惊醒,怒喝,晃身......
“晚了。告诉你的事情都记不住,就这还好意思说通天”
十三郎轻轻叹息,说道:“早就提醒过你,我也是鼎主。”
言罢,十三郎松开一直紧扣的手,出箭。
箭如流星。
.......
.......9
第八百一十五章:战斗中托付
箭如流星,蒋凡并没有死;因为先到的不是箭,而是那条不像真实存在的线。
几件事先后,不,几乎同时发生。
小不点施法的姿态很奇异。得到讯息后,小不点转过身认真看了鳌冲一眼,点点头曲起粉嫩的手指,轻轻一弹。
看其摸样,好似要送给对方什么礼物,需要好好瞄准。
那条黑丝缭绕的线突然间消失,小不点神情专注,双手如各捏一根绣花针在空中比划着,先朝两边一拉,在如撑开粘在一起的口袋那样张开手。
蒋凡身前的光膜上出现一朵花,一朵横刀斩首方能复制起摸样的黑花。中央一条宽如手掌、长达丈余的沟,两侧无数条放射状的线,共同构成那朵连目光都可吞噬的花。
放开那朵花,小不点脸色猛的一白,头上三条梳理整齐的辫子无声炸开,披面而落恰好掩住唇边一丝艳红。
收回双手,小不点正在想接下去该做什么,忽见十三郎卷着狂风自远方本袭而来,经过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责怪地说了声:“下次不用那么大力,把自己弄伤。”
小不点没有回应,来不及回应。现在的她,距离操纵空间的距离还很遥远,只能专注于一事不可分神。战斗意识方面,她停留在按照指定的位置、指定的时间、以指定的方式发动攻击;至于改用什么力度,后续又该怎么做,要求未免太高。
十三郎没再让小不点做什么,从头至尾,他所计划就是在闺女的帮助下节省半箭,不要让对手有足够时间谋思对策。结果满意也不满意,小不点的任务固然超额完成,但也将血鼎的反击完完整整承受下来,受伤不知几何。
战机不可失,来不及与小不点说太多话,十三郎身化流星,飞临之前光罩所在抓起蒋凡,双翅急颤消失在空中。其身后,小不点撩起额前三缕发丝,抿紧的嘴唇缓缓松开,长吁一口气。
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力量大点是应该的,受点反震算什么。
......
......
隔着千米距离,隔着血鼎光罩,鳌冲突觉鼻尖微凉,随后就被那颗直指眉心的光点刺痛心神,刺到几乎流下眼泪,随后便听到接连几声咔咔脆响,与哇的一声。
头顶一只煌煌巨鼎,自黄天倒挂轰锤而下;周围银云八面包裹,圈住整个孤岛朝中央合拢;左侧海中窜出一座肉山,凌空扑压长舌飞舞;右侧鬼影闪烁,厉啸声仿佛响自心底。
正前方,高冠红影昂首朝天,扑面而来的火焰遮不住那双平静冷漠的眼。
身边剧震,眼前一片血红。
......
蒋凡神智混沌,目光直愣愣望着光罩开裂、脆响,直到彻底崩散。随后他的耳边响起一阵风,飞过一缕光,肩头被割出一条血槽;再然后,他看到鳌冲的脸庞突然间涨红、胀大,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一只手自身后将他拧起来,一股磅礴的生意自手掌传入蒋凡的身体,一路飞驰后抛向、砸向前方,砸向那张蒋凡恨不能撕烂揉碎吞到肚子里的脸。
“给你机会报仇!”
脚下剧震,眼前一片血红。
......
失去右臂的红袍修士始终盯着蒋凡的“鸟”脸,望着他不要命地用嘴和爪子撕挠那层坚不可摧的光罩。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个像鸟又像人的人有点熟悉,心里既酸且苦,又恨又怒,愁而且怨,脑海好似有几百张面孔不停闪烁,无数张嘴巴不停大吼,有些让他往东,还有的让他朝西。
红袍修士头疼欲裂,想闭眼偏偏闭不上,想开口但不知该说什么话,只觉得胃里一股股酸水不停往上涌,正觉得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忽看见......一条线,一朵花,一片红;听到一声厉吼,一声长啸,一声清叱。
突然一阵剧痛。
身边同伴不知怎地突然发了疯,一口咬在他的侧颈上,用力吸吮。与此同时,红袍修士觉得身体里突然多出一样东西......准确讲是一个人,一个和那个正在撕咬他的人一模一样的人。
体内体外两个一样的人都张着嘴,吸着红袍修士的血,吃着他的肉,扯着他的筋,同时不停吞噬着他的生机与灵魂。法力流失,精力消散,身体在空中疯狂旋转,耳边传来阵阵怒吼与惊喝,还有不知多少拳脚与神通的爆鸣。
嘭!嘭!嘭!
整个世界剧震,周围一片血红。
......
红袍修士忘记了挣扎,没有能力挣扎;他弄不懂这一切是如何发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心越来越疼,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比死更难受的那种难受。
生机快速流逝,红袍修士看不清周围的景物,思维却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恍惚记起来,自己本是魔宫修士的一员,此次受命血域之行,肩负着恢复飞升通道的大任。后来......
后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身在何地,为什么身边有人在战斗,自己又在做什么,或者说,是活还是死?
“定!”
一声清叱,红袍修士的视野变得清晰,周围景物也终于定格,最重要的是,再经过一声惊天碰撞与惊嚎之后,他的身体终于脱离了别人的掌控,变成他自己。
那两张嘴都已不见,不知是因为吃饱还是嫌他的血已经不够香,红袍修士不在乎这个,也不想再过问。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或许马上就要死,于是认真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孔,问道:“蒋凡?”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蒋凡的脸实在不像人脸,应该叫......将一只茄子刷上点白漆和红漆,再捏破几出瓤,横划几条口子插上十几根羽毛,就是他现在的摸样。
蒋凡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大口吐血,艰难回答道:“是我。”
红袍修士想了想,说道:“我是宫佲。”
蒋凡微楞,咧开嘴估计是想笑,最终因为实在太疼太苦不能不放弃,点头回答道:“你还是副使。”
宫佲吁着气,想扭头看看身边仍在轰鸣不断的战场,发觉不能做到,于是问:“我怎样了?”
蒋凡看了他一会儿,诚实回答道:“道基已废,元神被夺,经脉寸断,生机失去九成,骨头......嗯,五百七十四截。”
宫佲愕然,苦笑说道:“其它人怎么样?”
蒋凡沉默良久说道:“我的错。”
宫佲默然,半响才说道:“那边是谁在打?”
蒋凡抬头看了看,似要再次确认一样,回答道:“萧十三郎,和山君第八子鳌冲。”
鳌冲?山君第八子?宫佲微楞,同时明白了蒋凡之前那句“我的错”是何意。有心问问因由,宫佲想到这个故事多半有点长,遂放弃念头,轻叹一声说道:“你现在怎么样?”
蒋凡回答道:“还好。”
宫佲酸酸说道:“蛮族到底是蛮族,这样都不死。”
这句话应该带有嘲讽味道,蒋凡的回答依旧那样老实:“静养百年,修为或能恢复。”
宫佲想了想,问道:“谁能赢?”
蒋凡毫不犹豫说道:“萧十三郎。”
宫佲沉默片刻,说道:“得让魔宫、还有在这里的魔宫修士知道这件事。”
蒋凡愣住,犹豫说道:“事情还没完,能不能登岸还不知道,萧十三郎既然伸出援手,想必......”
宫佲艰难摇头,说道:“不能指望他。”
蒋凡默然,心里想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总不能指望我。偏偏宫佲和他想的不一样,认真说道:“活下去,仔细看,把所有事情传回魔宫,本座送你一桩机缘。”
蒋凡再次楞住,同时内心微怒,暗想这叫什么话,难道我能做会不去做,况且此时你已经是个死人,还能给我什么机缘。
宫佲似明白他想什么,接下去说道:“宫内进入血域的修士,每一个都曾点燃魂灯,且留下一滴本命精血。”
蒋凡不明所以,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往下说,忍不住问道:“我知道。然后?”
宫佲说道:“三生有路,六道无门。”
蒋凡云里雾里,半响没等到下面的话,怒道:“到底说什么呢?”
宫佲回答道:“宫内可能知道有山君弟子隐藏在血域队伍里。”
蒋凡张口结舌,稍后怒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宫佲艰涩笑了笑,说道:“我知道的不多,只能告诉你这些。”
这应该是实话,蒋凡虽不擅心机,但也知道以宫佲的身份不可能知道太多,气苦再吐一口血,说道:“再然后?”
宫佲认真说道:“活下去,不论他们俩个谁赢,你都要想办法活下去,活着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传回魔宫。”
......
“呵呵,呵呵呵,哈哈!”
蒋凡大笑,他明白宫佲的意思,知道他还有话没有说。做牛做马,做驴做狗做奴才,蒋凡都必须活下去,哪怕迷失神智也无妨。只要活着回去,有魂灯与本命精血,魔宫或都有办法得知他所能知道的一切。
“消息,哈哈,消息!”
笑着笑着蒋凡忽又大哭,三声后骤停低喝道:“其它正副使也知道?”
宫佲竭力点头,说道:“他们未必还活着......”
蒋凡打断他,说道:“我会尽力活下去,碰到其它正副使的话会将一切告知,若他们死了,我会告诉其他人。”
宫佲欣慰说道:“这样就好......”
蒋凡再度打断,说道:“我不会返回魔宫,永远不会。”
宫佲微楞,苦笑说道:“这又是何苦......”
蒋凡不愿听,寒声说道:“现在告诉我,你说的机缘是什么?在哪里?”
宫佲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的后脑上有块印记,你把它割下来像法宝那样温养祭炼,关键时刻或能救你一命。”
蒋凡冷笑,说道:“你落成这样,怎么没见它救命。”
宫佲苦涩说道:“别装糊涂了,鳌冲所用分明是你的蛮族种道之法,不然你怎么能恢复。种道不是夺舍,不伤性命,我又失了神智,此印当然不会激发。”
蒋凡神情剧变,眉间闪过一丝痛楚。
宫佲说道:“本座不记你的仇,只要你答应我,务必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传回魔宫。尤其是萧十三郎的所作所为,要一字不差,一点一滴都不遗漏。”
声音略顿,宫佲轻叹说道:“当然,前提是他先胜下这......”
空中轰的一声巨响,伴随一声闷哼一声哀嚎,十三郎疲惫但依旧清朗的声音恰与此时响起。
“王八蛋,你就要死了。”
......
第八百一十六章:杀而不死
“第一,你未必能杀死我。第二,你根本不能杀我。”
胜负已分,胜利的宣告也已经发出,十三郎的表情见不到轻松,相反目光有些凝重。在其对面,一大一小两个残缺不全的身体、或可说尸体躺在地面,巨大丑陋的面孔上满是嘲讽。
大的是八子,小的是红袍,或许两个都是八子,只有主尊与分身的差别。但那不重要了,此时红袍修士彻底死亡,八子本相也被十三郎活生生殴打成一摊烂肉,几乎看不出形状。
那是一匹马,一匹体型巨大、脑袋尤其巨大、嘴巴比巨大还要巨大的河马。
这个世界有没有河马?十三郎不知道,也不在乎,他注意到八子的表情不像说谎,于是问:“为什么?”
河马八子不是一般的强,先受掌天弓一箭,再被这一家老小围殴到现在,非但未死,还给十三郎留下不少足够沉痛的记忆。
受创最大的胭脂鸟,几乎再度陷入沉眠,因它的实力最强,对河马的威胁也最大。正所谓水火不相容,河马多少算得上水系妖兽,最受不了的就是那只差点将其烤成香肉的怪鸟。
飞蚁军团也很惨,主要因为那名红袍分身施展了好几次类似于自爆的神通,杀伤着实惊人。提到这个十三郎不能不觉得郁闷,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功法,怎么自爆还可以分波次的来,根本没办法预料。幸好飞蚁本就有一部分死士性质,替十三郎还有哑姑等挡下大部分攻击,否则的话,这个家庭注定会在这场战斗中减员。
即便如此,哑姑与天心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哑姑因有鬼母环滋养,恢复起来不算太难,胖胖的情形很让十三郎担忧,几乎去掉小半截身子,能够活下来实属侥幸。可以预见的是,短期内十三郎不能再指望天心发挥水陆两栖的优势,失去一大臂助。
十三郎的情况还不错,除因胭脂鸟受创真火之力大为减弱外,余下就是一些皮肉伤与法力消耗,有时间就没问题。当然,以一敌二面对两位大能,虽有掌天弓开路,若想不付出代价就获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盘点下来,十三郎还有近万飞蚁可用,自身无大碍,最重要的是外面还有一个强化神撩阵,战力并未削弱多少。若不是顾忌到小不点人形不稳,且之前遭受一次反噬的话,哪里需要在乎两名准化神。
这样的情形下,十三郎想不通对手哪里来的自信,偏偏心里那一抹不安无法消除,诚恳地追问了一句:“还有分身?”
“白痴。”
百丈范围内,到处都是烧焦或被拆烂的皮肉,还有几件看不出摸样的破烂法宝,彰显战斗之激烈。河马八子瘫软在地上,肠穿肚烂四肢都已被拆成零件,那四颗獠牙被十三郎硬生生从嘴里连根掰掉,开口便是一盆血。
被打成这般摸样,河马八子竟还维持着镇定,不,是真的很镇定,比战斗刚开始还要镇定;已失去反抗能力居然说十三郎杀不死他,八子若不是已被打成闹震荡,恐就是真的能通天。
八子咧着嘴巴摇晃着脑袋,讥讽道:“主尊死了分身怎能活,你怎么修的道。”
十三郎不能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诚恳说道:“我以为山君门下比较特殊,要不你怎么能一下子弄出那么多分身,自己还能用法宝。”
寻常道法炼制分身受到的制约很多,首先修为多半不及主尊,然后其性命依赖于本尊;分身死,本尊不灭,本尊若死,则分身必亡。当然,特殊情况永远都存在,世间并非没有主尊与分身相互独立的功法,但那种情形很危险,分身随时都有可能成长出独立人格,不愿受主尊掌控。至于使用法宝,原因与这种情况类似,山君弟子本质上是杂种,算不上纯正的妖兽。
八子笑起来,说道:“本座当然特殊,不过不是因为我是山君弟子,而是因为功法。”
十三郎不明白,以目光示意他继续。
八子得意解释道:“这是蛮族种道之法,蒋凡传我的。”
蒋凡在身后怒吼:“你这个畜生!”
八子一点不生气,呵呵笑着回应道:“畜生这种叫法,对山君弟子而言不算是羞辱。”
蒋凡哑口无言,空自喘气喘红了眼,奈何不了他一分一毫。
十三郎站出来说道:“现在挑拨太晚了,回正题,为什么说我杀不死你?”
八子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你要纠结这个问题,试试不就知道?”
“杀了他!”蒋凡跟着大吼。
“快点,快一点。”八子哈哈大笑,眼里满是挑衅与不屑。
十三郎不理他们闹,说道:“这么笑下去,您的嘴巴会咧开,不用我杀都要死了。”
这话讲的是事实,八子笑得痛快,嘴巴也着实疼得厉害,于是收敛神情,苦涩叹息说道:“是啊,你太狠了,把本座打成这样。”
十三郎走上前去,更加诚恳的语气说道:“所以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杀不死,怎么才能杀死。”
八子大怒,说道:“这种话都讲得出,会不会太不要脸。”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不要脸这种评语,对我而言不算羞辱。”
身后蒋凡愕然半响,放声大笑。
八子也笑,冷笑连连不止,说道:“是不是因为先解释一下,本座为何要告诉你?”
十三郎认真回答道:“因为我会折磨你,羞辱你;喔对了,不要说什么山君门下可杀不可辱,你或许知道,我早就对妙妙喊过不在乎那条规矩。”
三道目光在空中相遇,一样的强大一样的自信,区别在于一道轻蔑嘲讽,两道平静清澈。八子体型实在是大,十三郎不用弯腰都能正对着他的眼睛,一只。
十三郎说道:“需要告诉你两件事。”
八子说道:“本座在听。”
十三郎说道:“第一,无论我杀不杀得死你,都没准备现在杀。我要好好审一审,请你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半点都不能遗漏。”
八字微讽说道:“还有第二。”
十三郎平静说道:“其实我不需要询问如何杀死你,因为你会主动提出请求,求着我送你归西。”
八子没有再说话,十三郎也没有再解释,两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周围一片死寂。
乱生海的风好像停了,海面不断传来的轰轰声响似也消失不见,蒋凡远远望着那一人一兽,突然间觉得特别冷,冷到牙齿打架、身体颤抖,入定的元婴都为之惊醒。
好在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会儿,八子微微一笑。
十三郎有些好奇,问道:“不怕?”
八子傲然回答道:“你试试不就知道。”
十三郎认真点头,说道:“好。”
言罢,他就开始动手。
......
“其实我不想这样做,算了,解释就是掩饰,辩解更没什么意思,你就当我是变态,咱们开始。”
十三郎抽出那把久未使用过的短刃,说道:“解剖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别看修士道法高超,我敢打赌,如比较生理解剖这门手艺,没有哪为大能比我更精通。”
“嘶......”
“别吸气,这才刚开始。事实上我不算专业,尤其没碰过河马的身体;比如这颅骨的构造就有点奇怪,让我研究研究......”
“吼......”
“说了别叫,万一不小心把痛觉神经割断,你就无法感受到那种快感。呃对了,其实道法还是有用的,现在施展的这种法术七情六欲决,我把悲、恐、惊这几种情绪提炼出来,效果嘛......估计能将感觉增大个十几二十倍的样子。”
“啊......”
“别乱动!给你做手术并不容易,幸好我还懂得几手禁法,还要不影响神经传输。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神经,怎么能这么粗!”
“......”
“妞妞,过来一下。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女儿,比较擅长精神方面的东西,我请她帮忙再给你加点料,比方说伤心......还是算了,据说笑刑比较可怕,来试试......妞妞你不能看,转过身去施法就行。”
“哈哈,呜呜,哈哈哈......”
“又哭又笑成什么样子,亏你还是大能。”
“哈哈,本座......”
“恭喜你撑过首关,时间......才两个时辰。现在让我们继续进行,首先尝试一下,如何在不损伤脑干思维的情况下剥出脑垂体?对了,河马有没有脑垂体?”
“你......”
“知道不,脑垂体有十大作用,也可以说是一种作用,分泌激素。比如生长激素,没有它你就再也长不大了;再比如肾上腺皮质激素,没有它你就永远兴奋不起来;还有利尿激素,性激素等等,作用大的很。算了算了,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还管不管用,反正试试呗......妞妞你不要听!”
“啊,呜呜......”
“啊,这么大一坨!这是脑垂体还是脑肿瘤,没弄错吧!”
“畜生啊哈哈哈......”
“刚才谁说的来着,畜生这种叫法不算羞辱。就好像我如果说你是个人,意思不是骂。不谈这个,现在揭掉你的大脑皮质,这是个细致活,一不小心就要出错......妞妞不许掉头!”
“不......”
“不?不什么不,不要急,你的脑袋足够大,一会儿我会用禁法隔出来一会儿,浇上滚水试试能不能把它加工成胖胖的口粮。对了,胖胖就是刚才和你战斗的那只蛤蟆,它吃过真灵的脑子,上瘾。”
“......”
“胖胖胃口很大,受伤之后尤其能吃,别看你块头儿大......”
“哈哈哈......杀了我吧!”
“你的块头儿还不够大......”
“杀了我......啊!”
“你说什么?大声点。”
“本座......啊!”
“用错词了,不要再说什么本座,我不喜欢。”
“我错了......哈哈哈,我真错了......呜呜.......你不能杀我......”
十三郎微楞,本已收回的手再次探出,冷笑道:“又变了口,还想继续?”
“不是,不是这样的!”
山君八子不愿再多忍受一秒,疯狂咆哮道:“折磨我等于折磨它;杀了我,三十三子也会死!”
“当啷!”一声,手中利刃坠到地上。心中猜测得到验证,十三郎神情大变,久久不能开口。
果真如此。
......
......
再有两三天就好了,嗯,下周开始正常更新,汇报一下。
老枪。
......
第八百一十七章:道种之怒
“我苦他也苦,我死,大灰同样活不了!”
山君弟子血肉模糊,不狰亦带三分狞恶;呐喊自灵魂响起,穿透喉管与那张破破烂烂的嘴,崩碎三斤血。
血红扑面,十三郎未躲、来不及躲、也不想躲,瞬间涂成血人。
振奋精神,通天八子咆哮怒吼:“你给我住手!”
住手!住手!住手!
一声怒吼,八子所承受的痛苦比之前所受的任何一项酷刑更严厉,这一次类似自爆的神通不是为了伤敌,八子要以实际表现告诉十三郎,他怕的不是刑!
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压力,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十三郎的用意;自始至终,十三郎没有动过他的元神,纯粹针对肉体与精神下手。之所以无法忍受,是因为那种专注于冷漠中蕴含的决心;八子明白,再这样任由对方进行下去,他会从心理上被彻底摧毁。
天地间响起无数道回声,百米之外,蒋凡脸上挂着一坨骨肉残渣,痴呆呆好似被定了魂。视线中,十三郎利刃脱手,瞳孔瞬间血红。
“吸魔!”
厉喝响起,十三郎左手如刀插入八子脑海,黑芒闪烁。肉眼可见,那颗硕大的头颅变成一锅烧沸的油,沸腾翻涌,比之乱生海上风暴也毫不逊色。
敌言住手就是我之出手,十三先生的字典中,从来没有“妥协”这两个字。
......
“嗷......”
山君八子凄厉咆哮,大团大团肉酱与烟尘飞舞,一截截颅骨化成飞灰,面皮完好的脸上好似平摊在水面的纱,吹皱一层层波纹。
“化灵!”暴戾与残毒在眼中闪跳,十三郎再出右手。
咔擦!
通天八子崩断了自己的颚骨,一只面盆大小的眼球生生炸飞,溅了十三郎满头满脸。
“额昂!”
凄厉咆哮凭空炸响,大灰雄壮但已丝毫看不到威风的身体摔出兽环,口咽鼻舌齐齐流出鲜血。
大灰没参加战斗,但他受的苦比其他家庭成员加起来还要多。八子没有说谎,十三郎带给它的每一记伤害,每一次伤痛,大灰半点都没遗漏,一一领受个遍。区别仅在于程度有所不及,此外它只有痛,没有那么多实质的伤。
没伤亦伤,战斗加上酷刑折磨,神驴硬忍三个时辰不吭一声,神魄精神都已疲惫到极致,连舌头都被嚼烂半截。
“完了。”蒋凡痛苦闭上眼。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事情因由,种道之法是他传给八子,因此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头明显与十三郎关系匪浅的怪驴被八子种了道根,几等于分身!这样的情形,十三郎该怎么做?
“住手!你介个畜......给本桌......巨手......巨手啊!”
八子舌头没断但是打了结,话不利索,狂吼声声不止。
“你看到了,你看到没有,它和我......啊!”
“看你妈个比!”
十三郎低吼,提起右手化刀插进其肩膀,一路摧毁筋肉之后再次拔出。手里握着那团不知什么内脏的一部分,十三郎走向大灰身边送到其嘴边。
“吃了它。”
声音平静,十三郎脸上半点暴戾都没有,只余温和与安祥。
情绪会传染,大灰硕大的身躯不再颤抖,认真的神态想了想,忽用力眨眨眼将残余血水中眼眶内挤出,随即一口将那团血肉咬住,嘎吱嘎吱咀嚼不停。
“傻逼!”一边品尝滋味,大灰朝八子投以挑衅的目光,怒吼。
“......”
八子完全呆住,独眼狞恶,终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惊恐。他眼睁睁望着那头本该唯命是从的驴有滋有味地吃掉自己的肉,动作专注,神情透着几分享受,带着满满挑衅。他望着十三郎拿出丹药给那头驴调口,望着他给那头驴施展七情六欲决降低五感,望着他给那头驴输入红尘意补充生志,望着他让小不点为那头驴振奋精神,灌输类似勇气之类的东西......那东西能灌吗?
不公道,太不公道!
同为受苦受难,因外部待遇不一样,彼此感受完全不同。亲眼目睹那头蠢驴由疲弱欲死变得生龙活虎,八子惊恐的发现自己产生了一种绝对不该有、也不能有的情绪:悲凉!
那是绝望的前奏。
“不!”
“不你妈比!不你祖宗,不你妹,不你姥姥全家......”神驴破口大骂。
骂人这种事情,十三郎偶尔为之,非至暴怒无可抑制的时候仍比较注意风度。大灰不一样,他本来就是一头驴,哪里来的礼仪风范,怕什么粗俗鄙陋。苦忍这么久,大灰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生死大关,拼命固然是一方面,此时还不骂个痛快,更待何年何月。
“通天?天眼?你哪里来的第三只眼,**吧你!”
恢复几分精神的夔驴挣扎着站起身,摇摇脑袋走到八子眼前,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拒绝十三郎给它施加封印,神驴轻轻抖抖前蹄,豪气干云。
“少爷,继续吧。”
“不用急,要不要休息一下?”十三郎有点不放心。
“看扁我?”
羞怒交加,大灰抬起铁蹄将八子余下的那只眼睛踢爆,自己跟着一阵剧烈颤抖,眼里再次溢出鲜血。
“狗杂种说他不怕是吧,我自己来!”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大灰将驴唇凑到八子眼眶处狂饮,以口水与铁蹄告诉他:看谁撑得更久。
......
......
“和我讲讲种道。”
“嗯......”
“怎么了?”
“嗯?呃,那个......”
“讲!”
“是!”
酷刑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借助痛苦摧毁心理和意志,精神不跨,对手永远不会招供。八子境界略高且号称通天,难保还有什么秘法手段可以用;十三郎轻易不敢也不舍得对其搜魂,唯有慢慢和它磨。既然打灰主动操刀,十三郎腾出空来安顿蒋凡,顺带谋求其它途径解决大灰的危机。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十三郎不能栓死在一条绳子上。
“种道变成这样,应与那只炉子有关。”
八子仍在坚持,拼死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孤岛之上惨嚎怒吼声声,大灰休息一会儿折磨一会儿,看起来竟似上了瘾头,呼喝连连鏖战不休。其彪悍姿态把蒋凡吓得眼皮一个劲儿地跳,连被催促三次方醒。
转回头,蒋凡面带敬畏诚恳说道:“这件事,我很抱歉......”
十三郎随意摆手,说道:“讲重点吧。”
蒋凡知道轻重,忙说道:“先生应已看出,种道之法不是夺舍......”
何谓种道?种为种植,道乃魂念,种道本质上是一门谈不上邪恶的取巧之法,在其他修士的元神之内埋入一丝魂念,种道者为主,被种道的修士为道种。那道魂念不吸道种生机精元,只取被寄之人修炼时的感悟,也可理解为道念。
修道艰难人尽皆知,其难首要难在各种关卡,尤其是那些需要感悟为基础的大境。比如元婴进阶化神,没有独特意境为本,纵或天大机缘得以突破,将来成就也很有限。寻常修士如此,作为公认修道最为艰难的蛮族更加逃不过这种命运,万年历史上,不知多少实力强悍的蛮族大修无法迈过那道坎儿,最终烟消云散。
没有人甘于命运摆布,蛮族也有天骄绝艳之士,不断寻求变通之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种道之术被一名蛮族修士创立出来,惠及千秋,并传到蒋凡手中。
种道对蛮族修士意义重大,本不会外传且难以被其它修士所使用;偏偏八子、也就是鳌冲曾对蛮族有大恩,蒋凡是个死性子,最终经过一番谦让试探,将这门秘术传出。按照蒋凡的说法,当年的他根本不认为鳌冲能够修成,也不知道自己会与他一队进入血域,今日之事,完全无从预料。
很明显,通天八子、或者还有其它山君弟子参与,对种道之术进行改良,将其变成一种类似于夺舍的邪门功法。
“假如这件事不是偶然发生......”
那边八子一声惨叫,声音沙哑晦涩凄厉无比,这边蒋凡打个寒颤,忧虑说道:“山君门下难道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那样的话......”
十三郎挥手说道:“就你所知,此术有没有办法从外部化解?”
蒋凡无奈回答道:“种道艰难,首先需要被施术的人自愿与之配合,成功的机会并不大;然而一旦成功,便需施术者主动方能收回。如今这种情况,老实讲我也不知道它被改成什么样,实在无能为力。”
十三郎神情微冷,说道:“这么邪,怎么没被禁?”
蒋凡苦笑说道:“蛮族修士运用此法,对象限制在本族修士,实际上是集众人之力于一身。此外施术者修为通常远高于受术者,魂念对其帮助也很大。蛮族修道本就艰难,如有高阶修士宣称要种道,不知多少低阶修士踊跃,从来不存在、也不需要强迫。”
十三郎挑眉说道:“蛮族感悟艰难,种道所得恐也有限;蛮族修士之中,难道没有人寻找其它修士做道种?”
蒋凡回答道:“有当然会有,但是不太可能实现。自愿与否先不谈,种道之术本神就有很多限制,最严厉、最重要、也是最不可更改的一条是施术与受术者命格暗合,我们的叫法是相如。”
“蛮族之修血脉独特,相如之修万中无一,况且能种道的修士至少达到元婴,道种自也不是泛泛之辈,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且让其、还有师长自愿。”
“传闻蛮族原是大族,因本籍遗落在昆仑殿,万年逐渐衰落变成今天摸样。只有找回本籍,蛮族修士才能重拾真道。”
讲到这里,蒋凡神情有些苦涩,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血域。”
又一个因新纪之战衰败的种族,又一个怀揣梦想的修士。十三郎不在乎蛮族怎么样,心里想大灰怎么会与八子相合,难道因为它们的摸样都像马?
没有破解之道,大灰就只能与山君八子拼毅力,逼它主动放弃。如今八子仅剩这条活路,哪有不为之拼死力争的道理;不说最终胜负如何,十三郎心里,通天八子那条命也比不上神驴的一根毛、一块皮,焉能不为之焦虑。
刑场那边,气喘吁吁的大灰仍在咆哮,撕咬践踏着那堆不成摸样的烂肉,偏偏又不敢杀死它,自己还要陪着对手一块儿受罪,委屈愤懑无法形容。小不点早就跑到爹爹身边,偶尔给大灰振奋精神也都是背着身子施展,再不敢因好奇偷看那副血腥场面。
十三郎敢看,越看心越疼,越看神情越冷。
蒋凡心惊胆跳,搜肠刮肚找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想到自己今后还要依靠十三郎完成使命,心头又是一阵落寞。
彼此沉默中,蒋凡忽想起一事,犹豫片刻说道:“依我看,鳌冲给驴......兄种道不是为了夺舍,而是因为别的。”
“什么?”十三郎此时头脑有些乱,随口问了句。
蒋凡不太确定,断续回答道:“没办法验证,据说,种道者可以夺取道种的气运。”
“嗬!”犹如惊雷耳边炸响,十三郎豁然而起。
......
......
残暴的内容其实不该写这么细,想想十三爷今后要面临的抉择,还是先写出来,免得到时候觉得意外。
感谢耳大再次推荐,祝所有魔军看书愉快。
老枪。
......
第八百一十八章:一家人,生死契。
黑暗中行走多年,忽发现一缕明亮的光。
夺运!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早在一个甲子之前,十三郎首次遇到怀有敌意的山君弟子,第一次听说一个人的运气居然可以转移,甚至可以被夺取。也就是那一次,十三郎头回接触到正宗佛门功法,进而联想到故乡那些神佛真言,活可拿来借用一番。
多少故事可回望,六十年呵,几等于凡人一生,十三郎至今尚未完全习惯于动辄数百上千年修士寿元,早已将那场事故抛在脑后。今日乍闻气运之说,他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一件最为他人觊觎、某种角度讲比真灵躯体更珍贵的宝物。
若能早点联想到此事,若不是以内太过关心失了方寸,十三先生怎会显得如此愚笨,大灰又怎么会多受这么多苦难?
无所谓了,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人生人生,本就伴随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并解决它们。换个思路想一想,这样的过程何尝不是一种修行,一种道心呢?
带着欣然与解脱,十三郎脚步轻快走向刑场,神情愉悦。
“停手吧师兄,没事儿了。”
“咳咳,便宜他了。”
大灰不懂,但是很放心、或者因为撑不住倒在地上,嘴里呼呼喷着血沫,犹自骂个不停。没了眼睛没了摸样的的天目八子疑窦重重,于是问:“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可以坐下来谈谈?”
“等会儿,我先做点事。”
十三郎平静地应了一句,咬破唇舌开始施法。
惊天动地。
......
血雾泼洒,织染出艳丽与神圣之光;肃穆庄严的气息平地升起,笼罩住十三郎的身体,笼罩住瘫软地面的大灰,笼罩住山君八子,并朝周围蔓延。
红霞当空,黄天开眼,不知道什么缘故,周围真正变得安静下来,仿佛一场惊天风暴在酝酿,在确认。刑场上,朦胧血色闪烁着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瞬间因异相湮失了神智。
雾气正中,十三郎盘膝静坐,身体表面星光缭绕,闪耀间化成一片淡金色的网;网格内,一根手指缓缓探出,凌空挥毫。
“生!”
“死!”
一笔落下,视野骤然明亮,百丈之内金光扑面,但不向周围散发,而是笔直冲向天空。天空之上,沉暗黄天激烈晃荡,那道金色光柱如煌煌大剑,穿......并且透!
三千米高天,万万丈云霄,金色光柱势无可挡,直上天外天之外,直看向那片被遮盖的星空。黄天下,光柱中,一轮弧圆起自十三郎的身体,自下而上冲向黄天漫阔,当中一条弯弧凌冽,竟有几分磅礴杀意。
“吼!”
无声呼啸起自周围,起自辽阔之海,来自黄沙万里,浩荡魔威八方凝聚,如亿万军马汇聚当中;弧圆晃动,十三郎的身躯如风中之草,起伏摇摆不停。
界律无情,血域自古不开天,开天必遭天地罚。十三郎不知做了什么,那道光柱不知是什么,竟然捅开了一块天,迎来整个世界的威凌。
生灵失色,八子哀嚎,残破不堪的身体无法承受那道浓重威压,轰然碎裂!远端所在,蒋凡匍匐在地面抬不起头,所受威压不及八子十分之一,惶惶不能睁其眼。
下一刻,山崩海啸的呼啸汇集成一声,如晴天霹雳炸响在头顶;其势摧山填海,崩天碎地,绝非修士之力所能扛。又一刻,弧圆骤然间明亮,左边黑墨似铁,右侧赤红如火,煌煌然暴跳如雷!
“放肆!”
每个人,每一种生灵,每一道残念每一缕意志,不论活物还是死物,任何曾经有过生命的事物都听到这声怒喝,这一声可让星空低头的呐喊。
君王之怒,怒及苍穹宇宙,亿万万生灵为之蛰伏。
像高座垂堂的君主,手扶皇冕低头注视着杀入皇朝的乱匪,轻蔑。
似重创不灭之巨龙,盘伏绝峰俯瞰着一群努力攀爬的蚯蚓,威严。
如灿烂朝阳起东方,始获新生却遇到不甘退避之沉霭遮面,爆烈。
轰鸣起,黄沙散,隆隆威压如春阳下的白雪,火焰中的枯柴,狂风中试图凝聚的残叶一样飘散,七零八落。金色光柱上冲云霄,如一根朝日破月的枪,笑傲九重天。
整个孤岛被沐浴在金光之下,周围宁静如世外田园,乱生海万里之内,所有还活着的妖兽无论等级,齐齐浮上水面,望岛哀泣,哭号,纳拜,祈求!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洒下一缕星光,顺着金色光柱往上方看,周围黄沙纷扑汹涌,正当中的天外出现了一颗星......一颗其余世界抬眼可见、血域内永远都看不到的星。
之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直至七颗连绕的星。
金色光柱不容黄沙亵渎,星辉却一点都不受其影响,七道星辉如七条射线,笔直垂落照映在孤岛,钻入光柱当中的那个人的身体。
“七星成界,这是七......”一团绿油油的光团趴在地面上,凄惶的声音里堆满了敬畏与骇恐,竟连头都不敢抬起微毫。堂堂山君八子,号称通天算道,此刻的感觉好像隆冬腊月里的一朵蔫梅,寒风稍微凌冽一点,稍微集中一点点,就将化为残瓣飘零。
“阴阳桥?不是吧?你怎么突然醒了?算了算了,能醒过来总是好事。”
十三郎脸上疑惑与惊喜同在,欣然与忧虑并存,动作却丝毫不停。其手指凌空,带血书画,写出最后一个大字。
“契!”
生死契!三字三符,三符三生,历轮回而不变。
前世、今生、来世,天道有鉴,亿万万生灵为证,同生共死!
“不,可,能!”三字成文,最先明白过来的是山君八子,曾经他希望十三郎这样做,但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十三郎会在这个时候这样做。
事实证明一切。三字写完,十三郎左手一拍胸口,右手指着痴痴呆呆至今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大灰,微微一笑。
“还不来。”
轰!金色光柱骤然大亮,周围凶猛黄沙倒退三十丈,且在顷刻之间发生。光柱中央,十三郎头顶,三寸小人盘膝而坐,神情宁静透出别样庄严,身体外闪烁一片朦胧虚影,看着有点象一只鸟。
“这......”大灰终于明白过来,突然之间热泪盈眶,词不成词句不为句,开不了口,发不出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被他骗了,我说没事就没事。”
十三郎轻轻招手,同时将一家子老小通通放出来,重伤的哑姑,昏昏欲睡的胖胖,还有一条通体闪着银光的肉虫,当然还有那只身体虚幻几乎看不清形状的胭脂巨鸟。
“妞妞,你也来。”
招手将小不点唤到身边,十三郎平静宣告:“一家人,不管上哪儿、遇到谁,再不会开。”
人、兽、妖、鬼,虫,纷纷沉默,纷纷化神飞出,纷纷扑向那团金色光芒,飞快地融为一体。与此同时,那三道血字所化的符文飘散虚空,最终变成点点星辉,一同汇入到那团金芒之中。
剧痛钻心,五声闷哼同时响起,大灰的神情瞬间一松,脸上涌出几分内疚。唯十三郎神情不变,翻掌下按将元婴火灵收回体内,同时微笑着昂起头。
“回来吧,知道你挺累的。”
冥冥中响起一声叹息,蕴含着万古不化的沧桑,直接响在参与此事的每一个灵魂;声音中蕴含着几分不满,几分严厉,几分慈祥,似有责怪的味道。
黄沙再次鼓荡,万里之内的天空均陷入狂暴,四面八方朝金色光柱猛扑,好似一群贪婪野狗。十三郎朝周围看了看,耸肩说道:“好了好了,下次绝对不这样,好不好?”
哄孩子?哄老人?哄天哄地?
谁知道。人们知道的是,随着又一声无奈叹息,暗淡大半的金色光柱骤然回缩,带着浓浓的疲惫返回十三郎的身体。漫漫黄沙呼啸聚集,眨眼间便将那个漏洞补满,将那个被刺破的口子补回原状,遮住了云遮住了风,遮住了星光遮住了苍穹,也遮住了那片令人迷恋向往的天。
“八十年才醒一次,这下不知道要睡多久,八百年?”生凭第一次主动感受到星印的感觉,十三郎立即收回意识,险些被饿死。
那是饥饿,饿了一万年但又偏偏不死的感觉。
“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是个疯子,你......”
尘埃落定,孤岛之上压力尽去,蒋凡茫然中抬起头,山君八子的元神仍旧爬在地上,颤抖、呢喃、诅咒不已。
“你怎么敢这么干,你怎么可以这么干,你这个疯子,疯子!”
生死契,被称为最最简单、最最纯净、最最严肃、最最神圣不可亵渎、人人都会、但又最最不能施展的契约。一旦成功,所有参与其中的灵魂如同一个生命,生同生死同死,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不同于寻常誓约,它需要天道作见证,天地法则做保障,除非能够掌控天道,谁都不能破解。
明知道大灰的性命在别人手里,不谈十三郎怎么敢拉着一家老小与他签订生死契,最最关键之处在于,通过刚才的变故众人明白,血域内并无真正天道、或者说血域天道不认可此事,甚至尝试过破坏。生死契约之所以生效,恰切是因为十三郎自己......
怎么解释?
难道十三郎身体里存在一个......活着的天道?
浑身上下被惊恐充斥的八子想不通这件事,被十三郎连续叫了三四次犹难以回神,思维几乎陷入停顿。
一根被紫色火焰包裹的手指伸过来,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八子骤然清醒。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打赌你一定没算到事情变成这样,我打赌你一定不敢死守机密;我还打赌,你本来就夺不了大灰的命。”
一连三个赌,八子面无人色。十三郎朝他笑了笑,笑容中透出了冷意足以将乱生海冰冻,另外还有几分不屑。
“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大灰被种道才施展生死契,你没有那个资格。相反,现在我一个念头就可以让你灰飞烟灭,神仙都阻止不了。”
“想夺运,我就让你夺,现在链接成了,来夺夺看?”
因后是果,十三郎说道:“问什么,答什么,错一条,马上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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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坑——混沌之星第一次苏醒,还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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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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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章:葬思
八子元神虚弱,沉默片刻后说道:“先回答本座几个问题,之后不用你问,我自会讲出所知道的一切。”
十三郎毫不迟疑,说道:“你没有那个资格。”
言罢,紫火缭绕的手指上再现黑芒,徐徐朝中央合拢。轻烟升腾,八子元神快速消融,面孔上闪过一丝惊恐。
八子绝望,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连片刻都不愿等!”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不是不愿等,是因先后代表原则,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死亡就在眼前,八子哭喊般大叫道:“我对你有大用!三十三子是我的相傀,就算你拿自己一家的命分担,杀我也会受重伤!”
十三郎不屑说道:“没有你、没有你的口供,小爷照样横行天下。”
手指缓慢而坚决地朝中央汇拢,他甚至都没有追问相傀是怎么回事,与相如是否有不同。至于八子发出的威胁,老实讲十三郎并不是不在乎,而是真的有资格不在意。
种道之法本质不伤性命,八子再怎么填料,了不起在大灰元神内附有魂念,并且有杀招隐藏其中。纯粹从法术的角度,其最最严厉的手段也不过是将那一缕魂念自爆,从内部将大灰杀死。
如放在平时,大灰境界不及八子,因此被杀的可能达到九成九,此时此刻八子本尊虚弱到此种程度,反之夔神丝毫无损,很难想象这么容易就挂掉。
这不是最主要的,十三郎的信心根源来自生死契的严肃性,还有自身与全家老小一起分担。不谈几只宠兽妖魂如何强悍,小不点本身八级,吸收过七十三头存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海螺精华,因为一点神魂连累就会死?
除去法术,十三郎考虑过另一重可能:规则之力。比如种道之术必然涉及到规则,还有山君弟子对它所做的改动,多半也涉及到某种法则、甚至有可能是山君出手。换言之,也许八子什么都不用干,凭空一个意念就能让大灰消亡。
规则之力,看不见摸不著,不是十三郎所能理解,但不妨碍他做对比。最直观的比较,相傀最强、最有破坏性的可能是山君亲自出手,也就是真灵级。十三郎这边压上全家性命,凭的是天道为证,同时有他身体里隐藏的两大隐秘:碧落与星印。
十三郎死,一家老小跟着死,碧落也一定会死;那颗星印会不会死不晓得,肯定不会因此觉得高兴。种道之术有没有山君出手不一定,山君是不是真灵在两可之间,这边却有一个活生生的真灵与之对抗,还有一个或许比真灵层次更高的怪物坐镇。
两相对比,十三郎有什么理由惧怕?
山君门下、包括山君自己,都还远远谈不上言出法随,生死契才是至高无上。寻常人只说天道不仁,却不知天道自有大仁大义,被誉为最最纯洁、最最神圣不可亵渎的天道誓约,其本质是护佑而不是连累,是崇尚而非伪骗。
举个最最简单的例子,最弱小的修士抬手指便可碾死蚂蚁,甚至不用动手,仅以威压便能将蚂蚁震碎。若一名化神修士与一只蚂蚁签订生死契,蚂蚁死掉修士一定会死,没什么好商量。同样是那名弱小的蚂蚁,同样一指仍可将蚂蚁碾成碎末,但若以为他还能凭威压将蚂蚁吓死,注定会大错而特错,非得遭到反噬不可。
试想一下,假如生死契连这种最起码的分担都做不到,它凭什么流传至今,且为人人所称道?假如天道这种最起码的公道都做不到,哪里资格掌控幻灭轮回?假如它连这种对比都判断不出、连一只真灵都不敢碰的话,十三郎绝对有可能另立一誓:穷此生杀掉那个没卵蛋的天道!
“怕你?怕你我就不叫十三!”狐假虎威。十三先生看似铮铮铁骨,实则小人得志,猖狂到无法形容。
轻烟渐浓,八子元神缩小成鸡蛋大的一团;此时此刻,纵有神仙丹药治好他的伤,境界也已不在是大修,很可能跌落至元婴下。
死亡就在眼前,怕死的八子脸上明明被恐惧所占满,偏不肯再做半步退让;反之十三郎神色始终宁静,见其没有屈服的意思,五指猛收淡淡说道:“那就死吧。”
“等等!”
“等等!”
“等等!”
八子屈服,大灰紧张,蒋凡纯粹是不愿看到只有自己留在孤岛上等死的凄惨场面,同时发出大喝。同为山君门下,两匹假马叫过之后发了呆,面面相觑,神情竟有几分相像。
那是悲凉的意味。
“你来说。”八子说道。
“你说。”大灰反驳道。
“你先叫的,你来说。”八子抓住把柄。
“丫找死!”大灰耍横,兼有无聊威胁。
“本座......”
“闭嘴!”
十三郎看出蹊跷,同时猜到几分内情,喝道:“大灰说。”
......
......
“山君弟子入门第一誓:葬思!”
大灰语速极慢,表情凝重带着几分无奈,徐徐说道:“对外人泄露山君机密为叛,叛既违誓,违誓则葬思,葬忆,无欲无感,无亲朋无君师,无天地尊卑。”
“少爷发问,一定会涉及师尊,他不回答就要死,答了就会忘记一切,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无忆之人。所以他要先问......嗯,说到哪儿了?”
大灰原本明亮的大眼睛开始变得迷茫,表情浑浑噩噩,宛如失了魂一样。
“闭嘴!”十三郎断喝一声,
又见规则,立即生效;完全看不出征兆,毫无踪迹可寻,不知道力量从哪里来,连界面都隔断不了。
冷玉轮回混乱,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记忆混乱;小公主十年一次洗白,不知道多让人伤脑筋;莫名其妙生个娃娃,小不点明显也是个缺心眼;若在弄个无思无想的大灰,十三郎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真灵不可欺。至此,十三郎方才认识到真灵对修士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什么斗法厮杀角逐心智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人家随口一道谕令就让人不死不活,弹指一道誓言就能让你变成白痴,与他所能理解的战斗根本不是一个层面。
遥想当初,十三郎结了一个半生不熟的元婴,面对四足居然大言不惭要在其眼皮子底下抢人,失败后虽觉得真灵可怕,内心其实颇有点小得意。不是吗?人间谁有这个机会,哪个修士敢朝真灵出手?十三郎甚至曾经这样想:真灵也就那回事,自己若不是状态不佳差了一点点,或许就成功了。
无知是可笑,可笑到极致便是荒诞,荒诞中透着一股股寒意,十三郎实在忍不住要想,万万一当初四足被激起几分火气,偷偷在自己身上搞点什么的话,找谁说理去。
慌忙阻止大灰,十三郎既悔且怒加上担忧,握住八子大骂:“狗咋种,这也算违誓?”
八子无奈点头。
十三郎沉默下来,良久才以冷到极致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不早说。”
八子哀泣回答道:“我不能说啊!一般背誓的话或许还能缓缓,讲出门规,葬思生效,我就答不了别的,还是个死。”
“......”十三郎哑口无言。
规矩是他定的,八子不解释不行,解释了就要死,让他还能怎么做?作茧自缚难免恼羞成怒,十三郎盯住八子,一字字说道:“替我想个法子,不然宰了你。”
“......”八子快哭了,心里想不讲理就不讲理,好歹换点新鲜词儿好不好,总这么杀啊宰的,老子习惯了。
“真,没,办,法?”十三郎竭尽全力,方能压制住杀念。
“请师尊出手,准成。”八子认命说道。
“......”
十三郎颓然坐倒,迎着大灰痴痴呆呆的眼睛,茫然唤了声:“师兄?”
大灰眨眨眼睛。
十三郎黯然低头,落寞自语说道:“又是我的错。”
第几次了?十三郎不敢计数,无论他如何小心谨慎,总难免不经意间犯下一些错,结果总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哑姑如此,冷玉如此,现在又是如此。
周围死一样的安静,莫名寒意填满整个空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吭声。
人不敢,驴子敢,死气沉沉的时候大灰突然开口,好奇说道:“叫我怎么不说话,啥事儿?”
“嗯?”
“吓!”
“嗬!”
三声惊呼同时响起,八子宛如见了鬼,满脸的不可置信;十三郎激灵从地上蹦起来,手掌不小心握得太紧,带来八子一声惨嚎。
“啊!”
“哎呀!”
同时大叫的还有大灰,龇牙咧嘴摆头摇尾跺脚,连连叫道:“怎么这么疼!”
十三郎也疼。赶紧松开手,他试着走过去拍怕大灰的头,问道:“师兄?”
大灰愕然,说道:“又叫我,到底啥事儿?”
十三郎盯住他的眼睛,小心翼翼问道:“师兄......记得我?”
大灰不解回答道:“记得啊,你不是少爷吗?萧十三郎。”
十三郎又问道:“那你记不记得你是谁?什么身份?”
大灰不屑说道:“我是大灰,你师兄啊。”
十三郎说道:“就这些?”
大灰挠头,挠又挠不着无奈跺跺前蹄,说道:“还要什么?不够吗?”
蒋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疑惑地望着大灰,说道:“这是葬思?不像啊!”
“够了!够了,足够了。”
前一句严厉喝止蒋凡,后一声温和说给大灰,十三郎再不愿听到有人提到葬思这两个字,心满意足进而心情大好,挥手将大灰收入兽环,目光转向八子。
“这么说,你们是山君所派?”
......
......
差不多弄好了,嗯,下周开始好好码字,这个月依旧争取十五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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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
......
第八百二十章:鼎合
“是,也不是,或许还是......”
许是被大灰身上出现的情形吓坏了脑子,如此简单的问题八子居然思索很久,给出的回复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十三郎并未因此着脑,认真想了想才说道:“命令是山君下,你们干了私活?”
八子点头,默认。
十三郎微讽说道:“这样还不算叛师?”
八子肯定回答道:“当然算。”
“我没看出你受到什么惩罚。”
“或许这本就在师尊预料之中,当然不会降罚。”
八子黯然说道:“我们都不想老死,只能赌。”
真灵之力不可猜度,十三郎内心微凛,同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是不是因为早就算到八子会失败,所以那位大师兄才没有参与,还有其背后那位山君,是不是早有所料,甚至故意纵容?
寒气催人,十三郎说道:“先说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涅祖是何许人也......但凡与血域有关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之后我再问。”
八子开口说道:“本座还有疑问需要证实。”
十三郎皱眉,寒声说道:“这么顽固?”
八子神情惴惴,仍力持坚挺反问道:“现在的你,还要坚持那个什么鬼原则?”
四目相对,片刻后十三郎忽而笑了笑,说道:“吓唬你的,问吧。”
大喘气,八子不禁要怀疑十三郎是不是一直在假装,心里暗骂着开口道:“你是不是与师姐勾结,所以知道血鼎可以在紫烟炉的催送下融合?”
十三郎一头雾水。“和妙妙勾结?催送?血鼎融合?”
八子脸色微变,似奇怪似惊喜,还有担忧几分美梦破灭的担忧,颤声问道:“你不知道?”
十三郎微怒说道:“别装神棍,讲点明白话。”
八子以目光示意,说道:“自己看。”
十三郎一愣之后一惊,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头去。
“嗬!”
......
......
之前那场战斗,十三郎之所以能够“轻松”突破孤岛屏障直至获胜,最要紧处在于血鼎光膜被削弱、实际上被分担。同为持鼎之人,十三郎感受到血鼎中传来类似呼唤的声音,遂暗中将其祭向空中,也就是那层漫漫黄沙天。
以鼎破鼎,无论那种召唤之力是什么,总不至变得更糟。十三郎这样做,破釜沉舟,实际上带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如今的他基本不惧残念,对血鼎的依赖大大减弱,哪怕血鼎被黄沙卷走也认了。
结果很奇异,血鼎不惧黄沙轰击,甚至不会移动位置,悬停在孤岛上方不停吸收着什么,变大且持续增强。更奇妙的是,下方平台上的那只血鼎持续衰减,体积变小,似与上方血鼎相呼应。而在这个过程中,变身蒋凡始终维持着不间断的攻击,八子没察觉什么,十三郎却发现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迹象:光罩正在减弱!
战场上出现这样的机会,别人或许会错过,十三郎怎会抓不住;后面的事情很简单,十三郎插科打诨一通鬼扯,竭尽全力吸引八子的精力,生怕被他发现什么。直到鼎罩衰减到被蒋凡抓出裂纹,两人均为之发愣的时候,十三先生暴起突袭,再没给八子留下哪怕一丁点机会。
原本就不是一场实力均衡的战斗,被十三郎抢占先机,通天八子若想翻盘,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位涅祖显露真身。结果不出意外,十三郎付出一些代价,八子被群殴变成残废,那只血鼎从云端降落下来,飘在石台上方与下面那只血鼎遥遥相对,不知在“干”些什么。十三郎尝试过将其召回,出现莫名抗力无法成功,略试了试便置之不理,转而专注眼前。
八子没有招供,十三郎弄不清血鼎真相,加上忌惮紫烟炉诡异,着实不敢用强。内心处,他还有点小小期待,认为自己那只血鼎比较“王霸”,将对手不知从哪来的力量吞噬掉;等他完成审讯,或许也能如八子那样释光罩,不失为一件危急时可用的强大手段。
前后一通忙,十三郎心神起伏不停,几乎将血鼎抛在脑后;直到八子屈服提及此事,最终结果展现在眼前,那两只血鼎......
鼎身上的符文通通飘散开,鼎口边沿射出一圈晶莹剔透、偏偏让人望之既觉得心惊肉跳的光,上赤下蓝徐徐靠拢、接触,直至相互交融。与此同时,紫烟炉内人之香明亮,一股嫣红雾气如灵蛇般环绕在两只血鼎中间,仿佛在某种负责......沟通?
“这是......”
就是那种感觉,上下两只血鼎就像两个分开万年的连体兄弟重新相遇,既熟悉又陌生,既渴望又恐惧,担忧而且兴奋;每一种都那样强烈,强烈到可以推山填海,可令任何意志坚定的人退避三舍。在此过程中,紫烟炉的香气就是一道引子,一个负责沟通的信使,一个仿佛能够架通两界的桥。
聚合艰难,每时每刻都需克服强大阻力;阻力有些来自血鼎自己,同时还有冥冥中的某道意志。血鼎上下两侧,沙天咆哮石台开裂,整座孤岛隐隐摇晃,给人的感觉不是阻挠,而是保护。
耳畔似有怒喝,那道意志仿佛就在身边,又好像远在千万里、甚至血域大界之外;如今正因界律所隔难以阻止这场变故,变得暴怒非常。两只鼎的鼎身颤抖不停,认真感受的话,十三郎分明能够体会到血鼎之内传出的痛苦呼号,仿佛正在承受某种酷刑、却又甘之如饴。
八子点指的时候,两只血鼎事实上已经融合到一处,鼎口相互进入对方身体达三寸,共同构成一个密封的、倒扣的、说不出什么形状名称的怪东西。紫烟炉内,人之香依旧在燃烧,嫣红之气环绕在鼎口弥合处,吸引、或者粘着周围的符文,重新回到血鼎表面。
那种感觉,就好像血鼎是一副画,画上的东西都活了过来,如今在香气中回归原位,变成一只全新的鼎。
“这到底是......”
“这是师尊的计划,执行起来略有不同,各人有各人的打算而已。”
八子的声音像血鼎一样在颤抖,痴呆呆目光望着血鼎方向,牙齿都崩得咯咯响。
“别想了,血鼎融合打断不了,除非你再放一次刚才那样的光柱。”
“去你妈的。”十三郎心里大骂,暗想小爷如果掌控了那种力量,干脆直接杀到山君老窝里去。
八子不知道他怎么想,见其不动似乎放下心,说道:“血鼎本是涅祖法器,含阴阳拥乾坤,不惧轮回之力。后因某场发生在真灵之间的战斗而崩溃成七只,涅祖被迫沉睡,或许还被封印,总之万年未能醒转。师尊命我等......”
“等等!”
十三郎叫停,说道:“你不是还是事情要问?”
之前谈的是涅祖,葬思之术无法生效;如今涉及山君,谁都不知道八子什么时候变得和大灰一样。不知是不是被刚刚那句“只能赌”所触动,十三郎决定让八子问个痛快,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八子心知肚明,说道:“只要你与师姐没有关系......确切地说,只要你是真正无意中撞上这件事,本座再没有问题可问,顺其自然便可。”
十三郎听得云里雾里,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八子微微一笑,说道:“可记得我的名号?”
十三郎微楞之后冷笑,说道:“天目?通天?皮痒了还是活腻了?小爷专制各种神棍,想试......”
“别别别,我知道你不信,也不指望你相信。”
十三先生言出必行,八子对此体会颇深,抢过话头恳切说道:“可是我信。”
这句话很有力量。某种角度讲,八子也可算作狂信徒,只不过信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更加虚幻的算道。十三郎再狠也不能逼着人家改变信仰,只能接受事实。
“信则有不信则无,无所谓了。”
“先生睿智,我也是这么想。。”
拍马或自我安慰一番,八子说道:“山君弟子门规森严,知道我为什么敢悖逆师尊?”
十三郎嘲讽回应道:“你会算嘛!天目一开,通天八子看到了自己的光辉未来,笑傲九天称雄星宇,于是铤而走险。”
八子神情严肃说道:“你讲的对。”
十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
八子说道:“不过有件事弄错了,我看到的不是笑傲九天称雄星宇,相反以寻常人的观点,未来该算极其悲惨。”
声音略顿,他说道:“但我实在想不出事情怎么可能变成那样。嗯,你也知道的,所谓算道,无论修为多么精深,看到的都是残缺画面,永远不可能完整展现前因后果。”
未来不可知,这句话很容易理解。掐掐指头就能把未来发生的前因后果全部理清楚,十个修士里八个都会改修算道。
十三郎冷笑连连,说道:“所以你想夺运改命,不让自己变成那样。”
八子微微一笑,说道:“恰恰相反,本座之所以悖逆师命,为的就是把事情朝看到的方向推动。”
十三郎目瞪口呆,心想这货没疯吧?脑子被驴踢了......
别说,它真被驴踢过。
......
......
呃,写到这里似可放出一个征答:十三郎最终会合拢几只血鼎?七只吗?
......
第八百二十一章:真通天八子
“千样人,万条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对命的态度迥然。”
“世人无知狂悖,多数人不喜欢命,认为那是被操纵、被安排好的一切。还有些人明明不喜欢,偏又特别喜欢谈论,最最常见的是抱怨。”
“但凡遇到点事情,比如受了气,挨了打,掉入某某阴谋的时候,这类人总喜欢说老天对自己如何如何不公,自己要如何如何反抗,最后对老天如何如何;仿佛不这样就不叫修士,不这样就不够坚强,不能修成大道一样。”
“这很可笑,而且没用。”
八子目光睥睨,说道:“本座断言,凡这类逆天改命并且成功的修士传说通通都是假的,即便实有其事,真相也不是传下来的的版本,而是那些废物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
瞥一眼十三郎,八子说道:“先生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那个叫血舞的,本是魔魂天骄千愁公子,活脱脱一个废物。”
十三郎嗤的一声笑,骂道:“胡说八道,血舞哪有你讲的那么不堪。”
蒋凡则目瞪口呆,愕然道:“为什么?”
八子冷笑说道:“命理轮回,命理无常,什么意思?”
蒋凡像个傻子一样跟着念:“什么意思?”
八子傲然说道:“意思就是命比轮回更大更全,更长更远;风霜雨露,生灭坎坷,都只不过是命的一部分。那些仅仅活了一小段的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受点小委屈就嚷嚷着怨命、逆命甚至改命,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够可笑,还不够荒谬?
“抱一肚子怨气、拎着大刀横冲直撞,专门挑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表达勇气。除了蠢还是蠢,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这样的人若能成功,成功把自己的命逆改掉的话,那所谓的‘命’还有什么用?怎么有资格叫做命!”
八子说道:“我说血舞是废物,不是指他的脾性。也不是他做的那些事,而是他把名字改成血归灵,还有他发的那个毒誓。”
十三郎点点头,说道:“血舞心性的确有些问题。”
八子得意洋洋,说道:“以灭魔为誓,这是给自己定命啊!呵呵。听着当真够豪迈,够气魄,够英雄。其实呢?就凭血舞那点本事,山君弟子随便出来一个就把他给收拾掉,还灭魔?发这种誓言,除了给自己套个永远破不了圈。再无分毫作用。”
他说道:“这样的家伙,要么早早被人杀掉,要么永不满足迟早横死,逆天?改命?改他娘个鬼!”
八子说道:“命从来就不是安排与被安排,也不是赏赐、受罚,不是什么好与坏,善与恶。忠与奸,它甚至不是活着的时候所经历的那些内容所能表征的果。”
萎靡元神一副大师风采,好一番通天大道侃侃;蒋凡茫然听着,神情混混沌沌,心动神遥已不知身在何方。
“到底什么是命?”
“什么是命?很复杂但也很简单。打个比说的话,命是一条很长、可能永远都走不完的路,是需要我等敬畏、体会、认知。不信命不要紧,但是像血舞这样妄谈改命,本座算定他不得善果......哎呀!”
“得瑟一下就好,没完了你。”
十三郎稍稍松开手。回头朝蒋凡说道:“他忽悠你。”
蒋凡呃了声,神情还是那副痴痴呆呆摸样;不用问,假如不是十三郎在场,即便蒋凡明了真相,知道八子真实身份。恐仍被其哄得死去活来,没准儿还是一条走狗。
“这货的确能侃。”十三郎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吩咐八子道:“你看到的片段是什么,为什么会顺从。”
这才是重点,十三郎可以如八子嘲讽的那样青年轻轻就不信命,但不妨碍他相信别人看到的片段;因为那是神通的一部分,是一种另类的客观存在。
八子不敢违逆,如实回答道:“我看到自己成了血鼎的一部分,一路飘摇一路血,看不到解脱。”
十三郎张口结舌,半响没能再开口。
什么叫一部分?最好的结果是器灵,若再惨一些,就是封印在血鼎内的一只冤魂!同时因血鼎隔断轮回,血鼎不灭,八子当然得不到解脱。
这样的命运何止很惨,简直太惨了,惨无可惨!奇妙的是八子说他的计划就是顺从、推动自己的这种命运,甚至担心其不会实现?
他疯了?
......
“你疯了?”十三郎只好承认自己不懂,老老实实说道:“我和你没那么大的仇,不打算把你弄成那样。”
八子严肃说道:“所以我请求你,务必把我弄成那样,化身血鼎之灵;因为就‘一部分’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
八子认真说道:“我名为天目,号通天;什么是通?就是顺,是服从。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不敢妄谈什么逆天改命,我相信只要顺从......”
人人有命,有人抗命有人顺命,不管命运是什么八子都选择顺从,所以他叫通天。道理十三郎懂,因此无话可说。
“够了够了。”
十三郎不得不叫停,说道:“你想怎么样不管我的事,问题在于这样的目标一点都不难,元神脱窍钻进去就成。”
“哪有那么容易呵。”八子感慨说道:“我要的是一只完整血鼎,而不是彼时那七分之一;假如你不出现,我就要按照计划谋夺同门血鼎,将它们合而为一。此外还有,器灵器灵,需要得到血鼎认可才能行得通。血鼎原来叫什么有多大威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的主人是不逊于真灵的存在,你觉得以这样的级别,一旦恢复完整,会看得上我?”
十三郎失笑说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八子坦然回答道:“我一向有自知之明。比如我不抗命,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将七只血鼎聚齐,尤其不认为我有能力从师姐、实际上是从你手里将血鼎夺过来。”
十三郎疑惑问道:“那你还这么干?”
八子洒然回答道:“不这么干怎么办?这是我的命呵!”
这货......十三郎都有点佩服他了,但不知该说点什么。
“那么,现在呢?”蒋凡终于醒了过来。心里暗骂八子阴险,在一旁嘲讽问道:“功败垂成,你这样难道叫善终?”
八子说道:“谁说我功败垂成?”
蒋凡愕然问道:“还有本事翻盘?”
八子微微一笑,只将目光投向十三郎。
十三郎淡淡说道:“他想必是认为,有把握说服我让他进入血鼎,一步步成为那个永远得不到解脱的器灵。”
这话应该算嘲笑。唯八子不这么想,连连赞叹道:“就是这个理儿。”
蒋凡觉得自己快疯了,骂了声:“贱货!”
八子一笑说道:“蒋兄难道一直没有留意到,我与先生至今都没有谈到过任何与师尊有关的内容?因为先生要留机会给我说出理由,以确定值不值;在此之前,先生不能让我冒着失忆的风险。当然。我也要看看先生是不是真心......”
“别和我谈条件。”十三郎淡淡的声音发出警告。
“是是是,不谈条件,不谈条件。”八子在他面前乖得很,气得蒋凡牙根疼。
没办法,蛮族修士不是斗心眼的料,从来都不是。
“我没本事聚齐七只血鼎,也不可能用这么大的杀劫将它们融合;事实上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我是来破坏的,是要阻止你们升天......”
实在太荒谬了,十三郎想想都觉得好笑,于是问:“直接点,你凭什么认为能够说服我。”
八子严肃回答道:“因为这是命,是天意。”
十三郎冷笑说道:“再装一次试试?”
八子坦然回答道:“不是我故意装。事外事内,因果造就,原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你突然出现,插手并且破了这个无可更改的局,这本来就是天意。”
“不怕告诉你们知道。就算蒋兄不举荐,我照样能够进入魔宫的一支队伍,照样展开四泽法阵,依旧会有四支队伍传入乱生海。正因为如此,我怎么都想不出、也算不到自己有什么办法得到这四只血鼎。只能一步步走走看。换言之,只有十三先生这支队伍有可能产生变数,也就是成就我命轮的那只手。”
言罢一指十三郎,八子说道:“这不,先生来了,血鼎融合,先生要破坏三星台飞天,势必与我那两位同门遭遇并且开战,一切水到渠成。”
蒋凡冷笑说道:“还有三支呢?你认为他们会拱手相让?还是劝说十三先生将他们杀光?”
两种结果都不可能出现,十三郎也有同样的疑问。
八子理直气壮回答道:“我不知道,可是天知道;我相信的不是先生,而是我的命。”
两人无话可说。
越说越玄乎,明明一件倒霉事情,楞是被他说成天命所归;奇妙的是,不管蒋凡还是十三郎,越听还就真觉得越像。
十三郎最不喜欢这种感觉,寒声说道:“我忽然间觉得,最明智的办法是现在就杀掉你,什么都不要问。”
“没错,就应该这样。”蒋凡极力表示赞同。
八子笑了笑,说道:“先生既然这样讲,想必还是有问题要问。”
十三郎点头,说道:“你想好了,不许再像刚才那样胡说八道。”
“截止目前,我对先生所讲的话,尚不算违背山君弟子门规。”
八子莫名其妙感慨一句,之后说道:“请先生发问。”
十三郎知道他的意思,略微斟酌一下言辞,说道:“你不可能在我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把大灰作为傀相。”
八子微笑说道:“离开先生,三十三子什么都不是。”
话好听,十三郎不为所动,接下去说道:“师兄几乎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你要种道只有两次机会。是灵机,还是夜莲?”
此言震撼,八子的回答更让人震撼,震撼如雷霆。
“先生为何不提另一个人:大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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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二章:我的命,谁的命!
“老师?老师!老师......”
骤闻惊雷,十三郎先是失神,之后便是滔天暴怒......
八子神情忐忑,目光平静,甚至可以说成纯净。
暴怒仅仅维持了一瞬,十三郎便又陷入回忆,陷入沉重思索中。
作为这个家庭最早的成员之一,大灰与十三郎相依为命六十年,经历了不知多少血腥鏖战,踏平碾碎多少坎坷荆棘,征服不知多少高峰险途,共同面对过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可破解的危局。
不离不弃,不背不盲,十三郎常以师兄称呼大灰,神驴每每以此自得;事实上,若将这一人一驴的过往仔细书写认真衡量的话,世间有多少师兄弟能够做到?
时至今日,十三郎早已不将大灰看成妖兽,而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
亲兄弟是一家人,老师是一家人,一家人和一家人之间还是一家人,以大先生的心性、十三郎的心性,怎么会朝那个方面去想。
然而事实毕竟是事实,大灰不是真正的人,也不是十三郎的师兄,更不是什么亲兄弟。他是一只兽,而且是魔兽,同时还是山君弟子。
山,君,弟,子!
抛开灵魔之争,大先生不可能不知道老院长的过往,不可能不知道恩师与妙妙之间的恩怨;仅仅“山君弟子”这四个字,便足以让他拔剑弑天,砍掉每一个拦阻在眼前的人头!
但他没有那样做。十三郎出现在紫云的第一天,大先生就知道大灰是山君第子,后来还有灵机,还有十三娘......他一个都没杀。
大先生是开明的人吗?显然不是。他是一柄真正的剑,宁折不弯。宁断不曲;宁可灰飞烟灭魂化归墟,也不肯低头一分一毫的真男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挥刀?
只有一种可能:为了老师。
宁折不弯,为师可弯;宁断不曲,为师可曲;灰飞烟灭算什么。大先生既然能在紫云蜗居,当然可以忍心埋性,为复仇寻求迂回之策。
......
妙妙找不到,别人呢?
没有人比山君弟子更能找到山君第子,从下往上面找,一个一个翻上去。迟早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当那一天到来,当妙妙的踪迹身份不再隐秘的时候,隐忍数百年的利剑将会出窍,任你天涯海角,飞越魔域血途,不斩仇首。誓不回头。
这是大先生的想法,或则说计划,很符合道理。
紫云岛上,大先生见面即将大灰扣留,有绝对的力量与太多机会做一些他觉得正确的事;以他的能力与多年筹谋,大有可能提前料到山君弟子、包括十三娘或则更高级山君弟子对十三郎的谋图,也就是夺运。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大先生甚至不用出面,只需稍稍点拨一下,将偏移的轨迹稍稍扳正,事情水到渠成。
至于最终将大灰送出去的人是灵机还是夜莲,还有夜莲是否有别的身份......重要吗?
对十三郎来讲,重要吗?
六十年前,十三郎初临紫云岛,大先生对他谈不上喜恶与厌憎,说白了就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至于大灰......他是魔兽。是山君门下,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了。
事理,情理,法理,一切都显得合拍。那么的顺理成章,那般合乎逻辑。
“大先生他......”
“不用说了。”
心口莫名一阵剧痛,十三郎松开手,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发觉周围的景色完全一致,遂任意取个方向屈膝跪拜在坚硬的地面上,虔诚叩首。
“弟子心中有魔,请老师责罚。”
三叩九拜,身前的石头碎掉一地,十三郎起身转回目光,朝山君八子抱拳。
“这是谢。”
“谢我......”八子惊诧,不知怎的,眼里似有一丝失望。
十三郎神态平静,额头上挂着几点碎石屑,伸手再将八子握在手中。
“这是罚。”
“啊!”
紫火升腾,八子凄厉惨嚎,本就虚幻的身影快速消融,瞬间失去大半,已处在快要消散的边缘。
“为什么!”
“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要谢。”
红芒涌动,八子渐渐恢复元气;十三郎给它补充一些红尘生志后收回手,冷漠说道:“但你亵渎老师德品,当然要罚。”
“我......”
谢是什么用都没有的一次抱拳,罚是元神消融大半,八子心中的委屈无法言表,愤怒大叫道:“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你自己乱想!”
“你没说?”
“当然没有!”八子咆哮道:“我说了什么?”
“先生为何不提另一个人:大先生。”十三郎冷笑说道:“这是你的原话,一字不差。”
“没错,这是原话。”八子怒吼道:“我在补充你的漏洞,有什么错?”
十三郎好一阵莫名其妙,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份不可能出现在紫云岛,只能是别人把他送给你,那个人是灵机,还是夜莲?”
八子回答更加莫名其妙,悲愤叫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知道你提老师做什么,找死?”
“我的意思是,三十三子曾经跟随大先生一段时间,难道不算是离开你身边?”
“就这样?”
“不这样还怎么样?你这个骗子,阴谋家,话只说半截的蠢货......”
“够了!”
十三郎果断挥手说道:“是你自己耍小聪明......我也有错,不该这么武断。这件事过去了,不准再提。”
“过去了?不准再提......”八子恨不得时光倒流,若非没有肉身,怕真的要委屈到哭出来。
“那个......”蒋凡突然插口。犹豫半响才说道:“能否问个问题?”
大先生之名如雷贯耳,十三郎的经历不是秘密,听了这么多,蒋凡多少弄清几分眉目,掩不住心中好奇;见十三郎没有发怒的迹象。他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大先生不可能做这种事?”
“当然。”十三郎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什么?”蒋凡又问。
“因为老师不是五雷。”十三郎淡淡回答。
......
......
“我真不知道谁干的这件事,因为......与山君门规有关。”
“那就先说眼下,三星台,妙妙,涅祖。还有你。”
葬思诅咒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既然涉及门规,无论十三郎多么不甘心,都不能不暂时将心结放下。之前那些与大先生有关的内容,八子或有委屈,但肯定不会像其表现的那么无辜;还有十三郎、甚至蒋凡。或多或少有假装的成分。
试探还是真的有什么,对十三郎都不是太重要,至少眼下不重要。十三郎猜到八子的一部分用心,知道他或许正等着自己追问,但已经不在乎。
通天八子看法相同,说道:“事情的根源是一句话,我认为你应该听到过。”
“三生有路。六道无门。弄清并掌握这句话的真意,就是通往至高天道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又是它。”十三郎微微皱眉,记不清自己第几次听到。
“就是它,不知折了多少人的腰。”
八子缓缓说道:“没有人知道这句话从何而来,传自何人之口,且最终演化成多少种版本和理解。我所知道的是,这句话让包括师尊在内的诸多位面大能为之痴迷、疯狂、彼此厮杀并且被封,甚至陨落,其中就包括涅祖。”
“也让四足疯狂。或许还包括那只鸟。”十三郎心里想着。
八子说道:“血鼎来历非凡,据说它本是七颗真正星辰,合称天斗之星。血域情形你也看到了,表面是为了掌控轮回,实际上还是涅祖因这句话衍生出的理解。”
三生六道。涵盖的不仅仅只是阴阳两界,而是将那些传说可超脱生死的真仙巨魔囊括其中。其本身意味不难理解,关键处仍在于“有路”与“无门”。
三六无门有路,山君将这句话的关键处颠倒一下,加入门下弟子的称号之中,可想而知为其寄托了多少谋算,经历过多少星空幻灭。与之相比,十三郎所了解的那些所谓大能不值一提,根本没有触及这句话、这件事的资格。
八子说道:“三星台,六杀地,这就是血域的三生与六道。别问下面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涅祖如何谋划,但他肯定得到过师尊的某些认可,所以才亲手赐下紫烟炉,着我等配合。”
十三郎想了想,问道:“所谓配合,就是将血鼎融合?”
八子点头,之后又摇头,回答道:“是,但不尽然。血鼎融合可能会导致涅祖重生,甚至打开与魔界之间的通道,引来更多大能。师尊的意思是实现一部分,之后将它带出去交给师尊研究,从中找出、并且得到涅祖的那部分领悟。”
十三郎又问道:“血鼎就是涅祖与山君之间的沟通工具?与魔族完全没什么关系?”
八子摇头说道:“未必如此。”
十三郎问道:“为什么?”
八子回答道:“山君弟子更换了十几代,之前不是没做过尝试将血鼎融合,同样是三星台,同样阴阳合一万灵祭献,结果全部以失败告终。”
问题随之而来,这一次为什么能成功?
八子说道:“以我的猜测,血鼎这样的法器不可能没有器魂,之所以分裂就是因为器魂不完整;至于那些魔修,首先会送上一缕精魂,进入后死掉那么多,又入不得轮回,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不用说,肯定被血鼎吸收,或许就是为了让那个器魂恢复完整,进而才能融合到一起。”
八子说道:“世上有很多法术神通、宝物还有阵法,非人修不能施展操纵。如此想来,血鼎或许就是这样的法器,必须吸收足够的人修精魂才可复原。”
十三郎漠然说道:“也就是说,那些死去的魔修,都是为了某种祭献。如今满足了某种条件,所以才能融合到一起。”
八子接下去说道:“或许应该说,满足一部分条件。”
“祭献,祭献......”蒋凡面色惨白,呢喃几声忽疯狂大吼道:“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根本做不得准!血域是魔界与沧浪之间的通道,绝不是某个真灵的修法密室!”
涅祖这样的存在有多可怕?由血鼎融合的方式便可见一斑。话讲到这里,再笨的人也能明白其中含义;蒋凡非凡是魔宫修士,还是脑子容易短路的蛮族,如何接受得了。
八子望着蒋凡的目光有些怜悯,说道:“通道一说也不算错,三兄六弟就是这样想。”
蒋凡气喘如牛,不知该感谢还是该愤怒,忽抚胸喷血,伤势再重一筹。
十三郎没有做什么,默默说道:“要证实很简单,就是需要时间。”
八子点点头,感慨说道:“血域没有有修士,涅祖本事再大也造不出人,只好用这样的法子勾引。利用好这一点,至少可弄清部分原委。”
勾引一词用的好,十三郎目光微闪,忽笑了笑,说道:“涅祖又没醒,也许是那个器魂的本能在作怪。”
八子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十三郎目光再闪,随意说道:“这样你还肯送上门,不怕和那些魔修的命运一样?”
八子神情有些落寞,回答道:“没办法,这是我的命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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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
......
......9
第八百二十三章:两段五层,寻头誓
话头一转,十三郎接下去说道:“为师效命的过程中,你们渐渐摸索到某些边角,得出某些结论,进而有私心,打算单干?”
八子回答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十三郎微微皱眉,说道:“山君会察觉不到?”
八子苦笑回答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们认为是这样。”
十三郎不再就此追问,言道:“大略讲讲过程。”
八子说道:“师姐曾先后两次以不同方式潜入血域,不知从哪里得到涅祖的一部分传承,开始谋划。首先当然是渗透并寻找血鼎,数百年准备,总算一一有了着落。人选方面,三兄六弟暗合天道,本来就是师尊着重的人,按照师姐所言,涅祖传承中也有类似表述。至于我,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多少有些作用。师姐对大师兄比较忌惮,于是就变成这样。”
十三郎冷笑说道:“背师叛祖,你们这么被她说服,这么听她的话?”
八子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三兄六弟都不是省油的灯,此次乱生海之变,他们的目标与我并不一致,不说出来罢了。”
十三郎问道:“妙妙呢?她难道没有发现?”
八子坦然说道:“发现又如何?就此中断计划,还是临时换人?”
十三郎无言可对,心里想这帮师兄弟可真了不起,握着手、亲着嘴,相互踹对方。
八子说道:“我们考虑过这件事,并假设彼此都清楚对方打算,最终仍决定要这样做。不管对错,不管谁对谁错。彼此都有些好处。”
这也叫师兄弟?连蒋凡都生出鄙视,愤怒说道:“如此若还能成就大事,天道当真无眼。”
十三郎感慨说道:“目标基本一致,路有千万条;谁都认为自己的路是对的,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干脆赌一赌。如此一来,其它人即便不能成功,也能得到参考。”
八子赞叹道:“先生慧眼如炬,差不多就是这样。”
十三郎冷笑说道:“我的慧眼看到另外一件事,你们都被妙妙所算计。”
八子不气馁,回应道:“落入算计的最多是三兄与六弟。我遇到先生,已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蒋凡听不下去,怒叱:“无耻!”
八子轻轻一笑,说道:“蒋兄以为我故意讨好先生,以求活命?”
蒋凡懒得看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明知故问。
八子无所谓他看不看。说道:“先生不会杀我。”
蒋凡忙把目光转向十三郎。
十三郎平静说道:“他讲的没错。”
蒋凡愕然、茫然、颓然、悲愤、无奈自语般说道:“为什么?”
八子有了实心骨,难免得意洋洋,主动出来解释道:“首先我与先生无仇无怨,之前的那点小事根本是误会,且已得到了教训。其次我对先生有大用,且将来作用会越来越大;先生杀我等于伤身,又不担心掌控。何苦非要下杀手?”
除了掌控那一段蒋凡听不懂,其它都是事实。讲句公道话,八子得到的教训足够深刻,深刻到令他难以承受。
蒋凡怒吼道:“你害死一整队魔宫修士!”
八子淡淡回应道:“蒋兄没死,我没有害过先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蒋兄把先生当成魔宫的人看,未免自作多情。”
蒋凡大口喘气,竭力让自己的目光不要乱飘。
可惜,十三郎没有“纠正”八子,相反以老实、几称得上冷漠口吻说道:“他讲的没错。”
千年修家。蒋凡眼里竟有湿气弥漫,死死咬住下唇一字字凶狠说道:“多谢先生指点,魔宫不会下贱到求一名灵修,也不需要。”
死脑筋,装什么装呵!十三郎暗自叹息。平静说道:“如果你能活着回去,记得将山君八子的一句话转告老祖宗。”
老祖宗?呃,是掌座。蒋凡明白之后愕然,心里想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替先生讲吧,反正以后用不着。”通天八子一副得遇明主的欣然摸样,诚恳说道:“没有你举荐,我照样能混入到一只魔宫的队伍里。蒋兄只需把这句话转告给掌座,举荐之失必不究责,还得大功一件。”
“我不稀罕!我不领你的情!我......”蒋凡朝他怒吼。
“住口!”十三郎断然喝止,寒声说道:“你必须稀罕。与血域相比,这才是关系魔宫、包括掌座安危的大事!你必须领这个情。”
“我......”蒋凡悲愤欲绝,真希望时光倒退千年,自己能像孩子那样大哭一场才好。
“唉!”八子默默叹息。
“去找个地方休息吧,我还要和他谈谈。”十三郎朝蒋凡下了逐客令,内心同样叹息。
“希望另外三支队伍,不要像他这么傻。”
......
......
赶走蒋凡,十三郎把一家老小也都通通收起来,又挥手布置一道隔音屏障,这才放下心说道:“讲讲山君吧,包括之前没说完的话,挑重点,快点讲出来。”
八子望着他的举动,苦笑说道:“葬思本质上是诅咒,这些手段恐怕无用。”
十三郎对此表示认可,说道:“求个心安罢了;师兄既然没有完全失忆,说明那个诅咒可以被减弱;既然如此,它就并非绝对不可破解。”
八子认真想了想,说道:“或许,原因还在先生身上。”
十三郎说道:“考虑过,所以我让蒋凡离开。”
八子眼神有些振奋,说道:“假如稍后我不会失忆,意味着先生连师尊都能克制,进而证明......”
十三郎挥手打断他的话,嘲讽说道:“证明什么。证明你看得准?须知我不杀你是一码事,会不会帮你又是一码事;就算我帮你,能否成功也是未知数。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帮了你也成功了,你真的成了这只血鼎的器灵。连三子六子的血鼎都算起来也才刚过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去抢其它血鼎,就算抢了来,又去哪里找别的紫烟炉给它做催化。”
之前十三郎已经留意到,紫烟炉的那几根香原本并不是真的燃烧无尽;比如此时此刻,两只血鼎融合渐趋完成,紫烟炉的人之香也已燃到尽头。这便意味着至少需要六只紫烟炉才能完成血鼎融合。出路在哪里?
去找山君讨要,请他帮忙再炼两只?送死吗!
按照十三郎的判断,这显然是山君防范弟子使坏的另一种手段,由此也证明了一件事,山君多半与四足金乌他们一样受到重创,或许比他们的情形还要严重。
十三郎诚恳说道:“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我做了很多假设。假设你的确看到了未来,甚至看到了关于我的一部分未来,因为相信所以不惜一切这么干。可还有一个问题得不到解释,你对我的了解精细到这般程度,要做结论早就可以有,为什么非得等到现在?”
十三郎想不明白的事情,八子同样找不到办法。但他不气馁,呵呵笑着回应道:“时机未到,我看不到那么多事;所以只能回答: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是万能钥匙,十三郎再无一辞。
......
八子说道:“山君门下三十七子,大分两段,细归五层;下不知上,上可掌下,唯九子例外。比如你不能问我大师兄是谁,因为我不可能知道,除非他愿意在我面前显露真容真身。”
十三郎说道:“明白了。最核心的前九子当中,你是最没用的一个。”
八子面色微红,咳嗽两声说道:“两段为九子、二十八星,合为三十七。前九子再归三层,前四为根。九子为果,均有资格面觐师尊;五六七八实际上是补充,为缺遗之术。”
“比如三兄六弟,就我所知,师尊所理解、或言探究的三生有路,指的是三子比较完整,至于怎么个完整法,我全然不知晓。但我知道六弟命格有缺,无论做什么都难至完美。”
“其它人情况类似,比如你接触过的二七两子;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修为,甚至按照同样的方法去做,师姐就是比七弟好,没有理由可讲。四兄五弟专图战祸,仅分工略有些不同。最后就是我与大师兄,我虽号称通天,实则远不及大师兄目光深透;具体讲起来,看到但是看不清,而且看不全。”
讲到这里,通天八子神情唏嘘,说道:“其实我的资质比大师兄好,自生天目可透视阴阳,唯因得不到师尊点化,所以......”
十三郎接下去嘲讽道:“所以起了叛心,对不对?”
八子气冲冲说道:“凡事总要讲个道理。通天算地何等虚妄飘渺,当以思感明锐为基、披坚执锐之心做本,并以最终结果论英雄。比如你我之间,当初对三十三子种道做傀,我与冥冥中悟得一道天机,察觉到此事似有不妥,所以没下狠手。否则的话,今日事情岂非无解。”
十三郎冷笑说道:“无解什么?我会亲手杀死你,一了百了。”
八子气得笑了,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对的呵!我有天目窥天机,又能勇往直前,理当得求正果。反之大师兄或许看到更多,但他不敢做,只好偷偷传谕着我施法;结果呢?现在还得躲在角落里,不定后悔成什么样。”
被揍得半死、性命尚在别人一念之间,八子居然能这般得意,口口声声已求得正果;不得不说这货的确够二,称得上敢作敢为。
十三郎觉得好笑,问道:“总嘀咕天目,你为什么会天生灵目,在哪儿呢?”
八子回答道:“天目即心目,心目就是眼睛,眼睛就在眼睛里。至于为什么有,先生莫非忘了我的本相是什么?”
后脑正中三眼洞开,好似凭空打开一扇天窗;望着吃惊的十三郎,八子感慨万千,神情渐渐恍惚,如梦呓般自语道。
“马王爷有三只眼......嗯,我是一匹驰骋星空的骏马,发誓要寻回我的头......我要找回我的头、头、头......咦,我的头上哪儿去了?”
......
......9
第八百二十四章:三生有路,三星指。
葬思之诅来得猛烈,八子突然间“胡言乱语”,表象却与大灰有天壤之别。之前有过一次铺垫,十三郎虽有震惊,但已不像刚才那样手忙脚乱;来不及思索其中因果,连发数问。
“三兄六弟,分处哪座星台?”
“左为尊,右为辅,此......”
“三子修为如何?擅长何种道法?”
“三子三生,层次之差,不知......”
“二十八星如何分层?凭的可是实力?”
“四七二八,七星成界,四象即为四方天地;上天罡下地煞;二十三子以上成婴为天罡,余......”
“天罡地煞,分归何人掌控?”
“一八成谕,二七独行,三六专研天道,唯四五子执掌刀兵,可调门人应劫;......”
“大师兄传谕,送大灰给你的是四子还是五子?他们是谁?”
“不知......”
“种道之地何处?”
“岭南......我的头,我的头好疼。”
十三郎神情微变,加紧问道:“既以我为天命,一开始为什么不讲出来,非要抗争至此?你要我帮你回归血鼎,怎么做?”
八子神情突显狰狞,嘶吼连连道:“通天必遭天噬,此为劫......啊!我的头......我要看你能否破局,借破局之手脱我皮相,非此不能应劫......我的头呢?我的头在哪里......”
“我的头。我的头啊......是谁砍了我的头!我的头在哪里......”
元神之躯完整无损,八子没头苍蝇一样乱冲乱撞。表情痛苦愤怒到极致,凄惨无奈到极致,更多的还是迷茫与苦思,苦寻万年无果的悲怆。
又见寻头,十三郎轻轻摇头,轻轻叹息,轻轻说道:“你可听过四足?”
八子一下愣住,脸上泛出思索自语道:“四足?很熟悉的名字。让我想想,想想......四足,四足,啊!我知道了,它也被砍了头,还有它金乌,血鳄、虬朝。古帝......它们通通被砍了头,被分了尸!”
“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三生六道,是三生六道。”
“三生有路,路有三星指,三星盘......三星盘指路......有路好啊!可是还有六道。六道无门,它们走错了门,所以都被砍了头,所以被砍了头啊!”
“应该的,这是应该的!六道就该被砍头。谁叫它们......咦!我为什么也被砍头?我是谁?我是哪个......我的头呢?我的头在哪里!”
“血魂子,是血魂子。血魄真君;是他,就是他做的这一切!是他,一定是他!”
凄厉呐喊惊天动地,乱生海忽生剧变,仿佛听到某种召唤、某种天地感应一样。肆虐轰鸣中,海面掀起千米巨浪,卷动股股黄沙入海,于茫茫海水中燃起无尽之火。
八子彻底陷入疯狂,嘶鸣中扑到十三郎面前,趴在其胸口上,嚎啕大哭......
“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帮我找到我的头!”
“我知道你能做到,只有你能做到!你是天外之魂,只有你才能不受此界道难,只有你身上有混沌气息,只有你才能站在局外。”
“没有人能算得透你,真灵也不能;我是天目,只有我能看到!”
“我选你,我就选你了......我知道的,他们都要选一个人,金乌四足他们都会选......我就选你了,我知道他们是错的,我选......”
“不,不不不,我不能选,选是错的,选是错的......”
“我经历过,我曾经选过,选是错的,怎么选都是错,不能选,绝对不能选!”
一通乱吼乱叫,八子的思维完全混沌,后脑天眼时开时合,此时竟已留出鲜血。
元神之体,怎么会有血?
十三郎没有打断也没有发问,只是细心地听着,认真记住八子的每句话,每个字。直到发觉八子的天目在流血,身体也好似被抽空一样快速萎靡,方冷静、冷漠开口说道:“我不会被你选。”
八子连连点头,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能选,我知道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错了,选是错的,是错的......”
发觉八子的身体几近透明,十三郎叹息说道:“你需要休息。”
八子拼命摇头,哭喊般的声音大喊道:“不要休息,休息就醒不过来,我不能休息......你答应帮我,只有你才能帮我,才能让我醒过来;你帮帮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通天八子的确快死了,已不容不能再等下去;十三郎抬手将其元神握住,灌输红尘生志,说道:“把你的命交给我,我帮你。”
“好!好好好......”
出乎十三郎意料,八子丝毫没有生出什么本能抗拒,抬起手臂在脑后一抓。
“嗬!”
惊呼中,八子惨嚎如雷鸣,手里赫然握住一颗血淋淋的眼珠,眩光四射,仿佛千万颗星辰汇聚在其中。扣掉那颗眼珠的八子更加萎靡,挣扎着飞到十三郎的面孔前,按向其眉心。
“我把天目送给你,我知道你也有第三只眼,融合它,融合它就可以开启天目,不为生幻所骗;好好修炼,将来能够看破轮回,穿梭阴阳两界......它就是我的命,我的根,我的道,我的......”
不能再等了,八子身体上飘出缕缕烟气。眼耳鼻舌连同身体四肢混在一起,片刻后便将化成虚无。十三郎心神微动。石台之上血鼎嗡鸣,瞬间飞入掌心。
接过那颗眼珠,十三郎尝试着将快要化成烟气的八子按向合成后的血鼎,结果不出所料,血鼎之上符文大放,光华直射千万丈之外,宛如一颗落下地面的太阳。
乍起瞬收,万丈光华顷刻间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八子不成摸样的元神;乱生海波涛刹那间平息,冥冥中响起一声幽幽叹息,仿佛发自千万年前,至今才回荡在耳边。
风熄火灭,周围万里无波,十三郎托着那颗被八子称为命的眼珠,陷入深深沉默中。
看破轮回。穿梭阴阳。
用不用?
......
......
三星台,三座岛,岛岛不同。
同样是血鼎与紫烟炉的组合,此处与当中情形完全不同;孤岛劈波,如绝峰顶破三千丈高天,端头处燃香不断。黑袍盘膝俯瞰四海,目光略有阴沉。
“老夫能够感觉到,八弟已经死了。”
周围黄天盘绕,滚滚沙海起伏不定,如倒扣在海面上的一只锅盖。又像悬浮在海面上的另一层天。绝峰被黄沙围裹,就像一个不成形状的扣手。给人的感觉只要握住它,便可掌握万灵生死。
握住便能如此,何况踩在脚下?
“老夫早就说过,八弟的路是错的,可他不信,她也不信。”
顶开黄沙撞破天,头顶可见二十八颗星辰,来过的人都知道,那才是血域的真实天空。这也就意味着另外一件事,只要穿透黑衣人脚下的那片沙海,修士便可重掌方位,轻松脱离乱生海。
可惜,没有人这样做,没有人敢这样做;如没有绝峰硬顶上去,黑衣人也不敢。
黄沙如海,海涛阵阵冲刷,靠近绝峰即如迎头撞上一柄钢枪,粉碎,之后如被毒蛇咬了一口,退让躲避而不能。绝峰周围,七色光柱隐隐成型,如喷口自下往上方翻涌,经沙海洗礼后冲上峰顶,汇入黑袍人身前的血鼎内。光柱下方,七名黑袍静坐绝峰周围,成天斗势,身体如吞噬残念的漩涡,经过一番如镀炼的过程后朝血鼎输送,源源不绝。
目前而言,升天仪式进行得一直很顺利,黑袍人没理由不觉得满意。然其神情始终阴郁,遥望远方的目光略显沉重,似有担忧难以消除。
“八弟死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中星台不起,三生之路难继,需要......”
低头看看脚下,黑袍人目光顺那七道光柱而下,穿透沙海,直落到绝峰周围的七名修士身上。
“需再起千丈!”
一声低喝,罩住头顶黑巾微微蠕动,两侧似有呼应响起,又像是巨兽发出怒吼。三道波纹叠涌而出,石台之上血鼎光芒大放,吸收的力量骤然加强。与此同时,绝峰之下,那七名静坐的修士同时发出厉啸,身体周围漩涡骤阔,身体内皮肤血脉贲鼓,宛如被吹饱了气的球。
随着这样的举动,本已静止的绝峰轻轻一次颤动,好似被巨人握住端头,徐徐拔出海面;孤岛周围,白骨之台轰然作响,高出水面百米、宽阔已达万米的各式尸骨朝中央涌拢。
过高则不稳,绝峰拔起越高,白骨汇集的要求也越大;整座孤岛为之摇晃起来,仿佛被索取过多的怪兽,渐有怒意在升腾。绝峰周围,累累白骨自动搭叠,节节相连直上云霄,最后如那七道光柱一样汇入它们的终点。
孤岛四面,乱生海亿万生灵不停填补,前仆后继朝骨台上撞,以它们的血肉供养着这一切,支撑着那个看起来已呈不稳的登天踏台。
“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三生之路不成,涅祖无法借势苏醒,一切都将是空谈。”
绝峰颤动,黑袍眼中蕴含忧色,随即被决然与狠辣所替代。
“乱生海亿万里海疆,难道还撑不起一座小小山峰!大不了下次阴阳开合延后,但那与老夫无关,只要唤醒涅祖,凭......嗯?”
声声轰鸣入耳,穿透黄沙犹显得如此清晰;脚下绝峰颤抖得更加厉害,给黑袍人的感觉是,仿佛有另外一座岛屿朝这里冲撞,要将其轰塌一样。
黑袍人知道这种感觉,尤其是白骨之台初成的时候,那些体型超大的海兽撞击过来,往往会带来如此声势。可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孤岛周边已达万米,什么样的海兽能撞得动它,连身在尖端的星主都感受得到?
轰!
又一次猛烈撞击,黑袍冷哼一声有些不满,神识顺着光柱而下,再经折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这一看,他就再也不能收回目光。
轰!
那是一条船,一条庞大而厚重、坚硬且凶狠的船,一条用身体不停朝骨台撞击的船!
孤岛封闭,鼎罩坚韧,那条船无法登岸,所以要朝它一直撞。
它要撞翻它,若不能,则干脆把它撞个窟窿!
看它如何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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